杏雨街 by 李書錦

第1章

　　段栩硯注意到這少年已經有一會兒了。

　　其實一開始他對著湖面放空時並沒有注意到他，只是幾次無意識地轉頭都能看見同樣的身影，心下一好奇便不由自主地留意起來。

　　這一留意就發現，這個看上去十八九歲，背著個破舊編織袋的少年總在他的身邊轉悠。

　　段栩硯原本沒想到這個少年是幹什麼的，直到有個遊客把喝完的礦泉水瓶子丟進垃圾桶里，然後段栩硯就見那個少年跑到垃圾桶邊把那個剛被丟進去的瓶子又給撿出來，丟進背著的編織袋里。

　　段栩硯這才意識到，這少年是在撿瓶子。

　　想到這，段栩硯看了眼自己隨手放在桌上，只剩幾口水就能喝完的礦泉水瓶，終於明白了那少年為什麼老在自己身邊轉悠。

　　他伸手拿過放在桌上的水擰開瓶蓋喝完，起身朝少年走去，他是想把手里的瓶子遞給少年，但沒想到他剛朝他走過去幾步，少年便慌忙地挪開了視線。

　　他一會看天，一會兒看地，眼神無措地四處看，兩只腳也無意識地原地踱步，好像不知道該把眼睛看向哪里比較好。

　　少年慌亂無措的舉動讓段栩硯一下停住了腳。

　　這反應有些不同尋常，這不是他這個年紀，甚至不能說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段栩硯目光不著痕跡地掃了眼他臉上的神色和他略顯僵硬的四肢，幾乎立刻明白過來了，這少年是特殊人群。

　　段栩硯沒再靠近，他把手里的空瓶子放在地上，擡起臉對少年露出一個淺淺的笑，然後轉身回到自己方才的位置上。

　　恰好這時，咖啡店的員工端著一塊蛋糕從店里出來，把綴滿新鮮水果的奶油蛋糕端到段栩硯面前的桌上，蛋糕上還有塊寫著生日快樂的巧克力。

　　看到這塊蛋糕段栩硯面露無奈，但還是對店員說了聲謝謝，然後在一並送來的單子上龍飛鳳舞地簽了個名。

　　店員走後，段栩硯的手機適時響起。

　　他劃開接通。

　　「感動嗎？有我這麼周到細心的好兄弟，今晚幾點回家？」

　　段栩硯沒有理會電話那頭不著調的廢話，「我不喜歡奶油。」 說著看了眼蛋糕上面滿滿的草莓和芒果，「水果不錯。」

　　「這可是我從聖經般厚的蛋糕書里精挑細選出來的，還不快說，謝謝喬哥。」

　　段栩硯自顧自地問：「A 市項目進行得怎麼樣？」

　　「你別管，休假人少管工作上的事，好好休息感受大自然和古鎮的美麗，沒事別給我打電話。」

　　「…… 這是你打給我的。」

　　「哦，那掛了，蛋糕吃完記得拍張圖發給我，我要檢查的。」

　　說完通話切斷。

　　段栩硯無奈地收起手機。

　　他來這古鎮休假並不是本意。

　　他和喬衡信在大一入學的時候就認識了，兩人是室友也是好朋友，大學畢業後，富三代的喬衡信非要拉著他一起創業，兩人成立了一家初始規模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工作室。

　　四年起早貪黑地打拼換來了今天的上千名員工，和個人銀行賬戶的八位數存款。

　　然而，長時間高強度，自我壓榨般的工作也讓他差點猝死。

　　喬衡信差點被他嚇死，端著他媽給他煮的雞湯坐在病床邊苦口婆心地勸，等幾天後醫生說他能出院了，立馬幫他收拾好行李訂機票，把他趕來這南邊的杏雨古鎮，要他務必好好休息養好身體，千萬別死了。

　　今天是他二十六歲的生日，段栩硯自己都給忘了，沒想到喬衡信竟然記得，還給他訂了個生日蛋糕。

　　段栩硯對蛋糕的興趣不大，只端起一旁的咖啡慢慢地喝，感受四月不冷不熱，氣溫適宜的古鎮。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想起了那個被自己放下的空瓶子，轉頭想看那個少年撿起來沒有，結果卻看見那個少年站在石欄邊，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面前的生日蛋糕。

　　那眼神實在太熱烈了，熱烈得段栩硯當即一楞，然後也跟著一起看那塊水果奶油蛋糕。

　　這蛋糕他是不感興趣，可有人饞得默默流口水。

　　段栩硯趁著少年的注意力都在蛋糕上，仔細地看了眼少年，他發現少年把自己收拾得很幹凈。

　　一件印著卡通人物的長袖 T 恤，黑色襯得少年皮膚很白，一雙杏仁眼又圓又亮，臉上表情是一種十分渴望卻又在盡力地克制，意外生動。

　　也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可能是可憐他，也可能是因為那明明很渴望卻又十分克制的表情讓人心里有點難受，段栩硯朝他招了招手，露出平生最溫柔和藹的笑。

　　段栩硯就坐在蛋糕邊上，他這個舉動一下就引起了少年的注意。

　　但少年的第一反應是回頭看，而且還是左右回頭看，像在看段栩硯在叫誰。

　　四月的杏雨古鎮沒什麼遊客，這湖邊的咖啡廳外一共就兩個人，段栩硯和他。

　　在意識到周圍沒有其他人後，少年也沒有馬上反應過來段栩硯這是在叫自己，臉上表情是一種接近面無表情的楞。

　　段栩硯臉上的笑意更深，對少年道：「我是在叫你，過來一起吃蛋糕嗎？」





第2章

　　莫小雨沒有動，他站在原地像根木頭樁子，一會兒看看那個蛋糕，一會兒又看看段栩硯，然後微微轉過身要走。

　　段栩硯見了收回看著他的視線，拿起擺在一邊的刀叉，叉起蛋糕頂上一顆鮮艷欲滴的草莓吃進嘴里。

　　莫小雨準備要走的腳一下又停了。

　　段栩硯沒有再去看他，自顧自地開始切蛋糕，把蛋糕切成小份放在盤子里，然後放到對面，他也不去吃那塊切好的蛋糕，反而把蛋糕上的草莓和切成小塊的芒果都挪過去。

　　他的眼角余光瞥見了那穿著雙拖鞋的腳還是站著沒有動，只好又切出兩塊蛋糕，然後轉頭朝咖啡店里的店員們招手，示意她們過來拿。

　　兩個女店員開開心心地跑過來，接過蛋糕道了聲謝，然後回到店里分著吃。

　　這一幕都落進了莫小雨的眼里，他臉上的表情也露出了一點猶豫。

　　段栩硯看著分出去了還剩大半的蛋糕，似乎感到十分為難，「吃不完就得扔掉了。」

　　過了一會兒，那少年終於有了點動靜。

　　他慢吞吞地向段栩硯挪動，十分小心翼翼，就好像發現一有什麼不對勁他轉頭就跑。

　　段栩硯很有耐心地等著他慢慢挪過來，少年走到距離他還差三步距離的時候卻又忽然停住不走了。

　　段栩硯伸手去端蛋糕，作勢要站起來，「沒辦法了，只能扔掉了。」

　　莫小雨一聽這話就急了，人也走到了段栩硯面前，兩只手用力地左右擺動，聲音清冽，「不要扔，不要扔，草莓，蛋糕，不要扔……」

　　段栩硯一看見少年臉上急切慌亂的表情心里就後悔了，他把蛋糕放下，「好好好，我不扔我不扔。」

　　莫小雨眼睛還在直直地盯著蛋糕，嘴里絮絮念叨，「不要扔不要扔……」

　　「我不扔。」 段栩硯輕聲說著，他怕嚇到少年人還往後挪了挪，保持一個對特殊人群來說算是安全的距離，「你想吃可以吃，坐下來吃，這些你都可以吃。」

　　莫小雨猶豫地看了眼段栩硯，只對視一眼就挪開了眼睛。

　　段栩硯只能放輕聲音，「沒關系的，吃吧。」

　　同樣的話他說了四五遍，少年才肯坐，屁股還只坐了一半的座位。

　　段栩硯把蛋糕往他手邊挪了點，一邊仔細觀察他的表情，一邊把叉子遞過去，「你喜歡草莓嗎？」

　　少年接過叉子，握著叉子的手很用力，低著頭沒有說話。

　　感覺到他的不安，段栩硯沒再和他搭話，拿出手機翻看朋友圈，像是對坐在對面的人毫不關心。

　　這讓莫小雨稍微松了一口氣，在幾次小心翼翼地偷看段栩硯，發現他在很認真地看手機沒有注意自己，才敢大著膽子吃蛋糕。

　　他面前的盤子里除了蛋糕外，還有堆得滿滿的草莓和芒果。

　　莫小雨一開始還吃的很小心，但沒過多久就放開了埋頭吃。

　　段栩硯用眼角的余光瞄他，見他吃完了盤子里的蛋糕後還意猶未盡地看著剩下的蛋糕，便低頭伸手把剩下的蛋糕輕輕往他的手邊挪。

　　少年並沒有露出受驚或是不適的反應，只是直勾勾地看著來到他面前的蛋糕，瞄了眼段栩硯後又開始埋頭吃。

　　段栩硯猜他可能是肚子餓了，八寸的奶油水果蛋糕除了分給店員的兩塊，剩下的全進少年的肚子里。

　　大概是看在蛋糕的份上，莫小雨沒有再對段栩硯露出不安或是警惕，他低著頭，嘴唇囁嚅著想道謝，可他張開嘴還沒說話，一直默默坐在他對面的段栩硯先開口了。

　　「好吃嗎？」

　　莫小雨點頭。

　　「你喜歡草莓還是喜歡奶油蛋糕？」

　　莫小雨露出一個思考的表情，然後鄭重回答，「都，喜歡。」

　　段栩硯也鄭重其事地點頭，「我叫段栩硯，你叫什麼？」

　　莫小雨微微蹙起眉頭，圓圓的杏仁眼又大又亮，「莫，小雨…… 下雨。」

　　「喔。」 段栩硯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下雨的雨。」

　　莫小雨一臉嚴肅地點頭。

　　段栩硯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揚，聲音也不由自主地變得越來越溫柔，「你住在這嗎？」

　　他的意思是問莫小雨是不是住在杏雨古鎮，但莫小雨扭頭指向遠處的綠蔭。

　　「和奶奶。」

　　段栩硯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點頭，「你和奶奶一起住。」

　　莫小雨又是一臉嚴肅地點頭。

　　他的長相屬於男性里很清秀的那一類型，眉眼有水鄉特有的柔和，但是他可能是因為心里不安，所以總會刻意做出很嚴肅的表情，像一種威懾。

　　段栩硯大概能猜到他會這樣應該是家里人教過他，怕他在外面被人欺負，於是讓他用足夠兇的表情嚇唬人，但他可能分不清什麼情況下需要用到這種兇兇的表情，於是只能大多數時候都繃著一張臉。

　　段栩硯指了指他放在腳邊的編織袋，「你每天都要出來撿瓶子？」

　　「對，賣錢。」

　　段栩硯剛才就注意到他的手指有水彩顏色的痕跡，輕聲問：「喜歡畫畫？」

　　大概是因為談到了喜歡的話題，莫小雨眼睛一亮，臉上嚴肅的表情都差點沒維持住，「畫畫，喜歡！」

　　段栩硯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喜歡畫什麼？」

　　莫小雨看著他喝咖啡，沒有回答。

　　段栩硯想他可能是渴了，用手機掃了下桌子上的點餐碼，點了杯熱牛奶。

　　沒過多久店員就端著熱牛奶走了過來。

　　看見莫小雨時店員臉上表情一楞，隨後若無其事地把熱牛奶端到桌子上，「請慢用。」

　　莫小雨對杏雨古鎮來說大小算是個名人，因他從小就住在這，古鎮上很多人都認識他，也知道他的特殊，更清楚他不喜陌生人太過靠近他。

　　因此看見莫小雨和段栩硯坐在一桌，店員面上不顯心里卻十分驚訝。

　　送來熱牛奶的店員走開後，段栩硯把那杯牛奶推向莫小雨。

　　「小雨口渴了嗎？」

　　莫小雨定定看著那杯牛奶，點頭，「渴。」

　　可他雖然這麼說，手卻沒有去碰那杯熱牛奶，而是低頭開始掏口袋。

　　段栩硯發誓自己聽見了硬幣的聲音。

　　然後下一秒，莫小雨從褲兜里掏出一把硬幣，一塊五毛的都有，或新或舊，叮叮當當地落在桌子上。

　　莫小雨仔細認真地數出五枚一塊錢的硬幣，一個疊著一個，疊好了擡頭問段栩硯，「夠嗎？」

　　段栩硯搖搖頭，「給多了，兩個就好。」

　　莫小雨又慢慢拿下三枚硬幣，把剩下的兩枚推給段栩硯。

　　段栩硯笑著拿起那兩枚硬幣，「謝謝小雨。」

　　莫小雨伸手去拿那杯熱牛奶，還不忘對著段栩硯一臉嚴肅地點頭，「不客氣。」

　　段栩硯看著他小口小口地喝牛奶，忽然道：「其實今天是我生日。」

　　莫小雨楞了一下，隨後像有點緊張又像有點焦慮地轉了轉身體，眼睛不敢和段栩硯對視，東瞄西轉的，「嗯，那，生日，生日快樂，祝你…… 生日快樂。」

　　段栩硯：「謝謝，謝謝小雨。」

　　莫小雨忽然就安靜下來了，牛奶也不喝了，手指摸著玻璃杯玩，「我，我給你禮物，畫畫。」

　　段栩硯聽懂了，「你要給我畫畫當做生日禮物？」

　　莫小雨點頭，「明天，給你。」





第3章

　　畫畫是莫小雨最喜歡聊的話題，段栩硯閒來無事便一直陪著他說話。

　　「你喜歡畫花嗎？…… 喔，更喜歡畫鳥…… 嗯，也喜歡畫雲，雲要怎麼畫？」

　　莫小雨手指就在桌上畫一條波浪。

　　段栩硯看得認真，「雲是波浪線，那海呢？」

　　莫小雨就多畫了幾條波浪線。

　　段栩硯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有時即便莫小雨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他能不厭其煩地多解釋幾遍，或者幹脆用手機找圖片給他看。

　　一番相處下來，段栩硯發現其實莫小雨並不笨，他只是反應比較慢，思考問題的方式既不像個孩子，也不像個大人。

　　他會好奇段栩硯的腕表，也會覺得里面的碎鉆好看，但他更喜歡那根指著時間的針，因為那根針的顏色是星空藍，當有光照在表盤上時，指針顏色熠熠生輝。

　　不知不覺間兩人坐著聊了一個下午。

　　等天際被夕陽染紅了，莫小雨才猛地反應過來他居然在這兒坐了一下午！

　　沒去撿瓶子！

　　這對莫小雨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看著莫小雨臉上震驚到空白的表情，段栩硯連忙安慰他，「沒關系，這段時間古鎮上都沒什麼遊客，就算你去撿了也撿不到幾個瓶子的。」

　　莫小雨沒有普通成年人的思維能力，他理解不了段栩硯的話，他只知道他今天偷懶了，沒去撿瓶子，不撿瓶子就沒有錢，沒有錢他就沒東西吃，也買不了喜歡的畫筆，奶奶要是知道了也會生氣。

　　於是沒撿瓶子＝餓肚子＝畫不了畫＝奶奶會生氣。

　　這三個後果不管哪一個，單拎出來都夠他這心里七上八下的，更何況是湊在一塊。

　　莫小雨急急忙忙地從座位上站起身，拎起腳邊的編織袋，原地轉了兩圈後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段栩硯原本以為他這是要回家，可是莫小雨走的方向根本不是他剛剛指著的綠蔭的方向。

　　因為擔心莫小雨，段栩硯也跟著站起身，他知道莫小雨現在情緒不穩定，所以他拿出了全部的溫柔和耐心，跟在莫小雨身邊問，「小雨，你怎麼了？你要到哪里去？」

　　「瓶子，我要撿瓶子…… 餓肚子，畫，奶奶……」 莫小雨眼睛慌亂地四處瞟，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垃圾桶急急忙忙跑過去，掀開垃圾桶蓋子。

　　正如段栩硯所說的，這個月份全國人民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像古鎮之類的旅遊景點根本沒什麼遊客，所以垃圾桶自然是空空蕩蕩一目了然的，沒有瓶子可以撿。

　　但莫小雨理解不了，這個垃圾桶沒有他就找下一個垃圾桶。

　　段栩硯看他表情慌慌張張的，無師自通地明白了這時候得先讓莫小雨冷靜下來。

　　他拉住莫小雨的手腕，好在兩人一下午的愉快交談讓莫小雨不再排斥他，段栩硯順利地牽住莫小雨兩只手腕。

　　「小雨，你聽我說。」

　　莫小雨眉頭皺得緊緊的，嘴里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但是段栩硯一句也沒聽清楚。

　　段栩硯在今天以前從來沒有和特殊人群相處過的經驗，但聯系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他也大概清楚了莫小雨是因為本來要做的事情沒有做完，他不知道該接著做還是該回家，於是人亂了，這時候要想他冷靜下來就只剩下陪著他把事情都做完。

　　「你要找瓶子，我幫你一起找。」 段栩硯刻意把聲音放得又輕又緩，他希望這樣能讓莫小雨聽進去一點，「小雨不著急，我幫你一起找。」

　　莫小雨忽然停止了絮絮叨叨，睜著雙圓圓的眼睛看他，他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

　　但段栩硯看他願意安靜下來還是稍微松了一口氣的，他松開了牽著莫小雨手腕的手，率先轉身走了幾步，然後回頭看。

　　莫小雨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還是在段栩硯溫柔的眼神下跟著一起走了。

　　段栩硯領著他把古鎮轉了一圈，找遍了所有的垃圾桶，勉強找到了七八個礦泉水瓶。

　　這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了，段栩硯把莫小雨送到白天他指的那片綠蔭下，那有條很高的台階，走上去應該是有一片居民樓。

　　莫小雨背著自己的編織袋，手指著台階的最高處，「杏雨街，小雨住。」

　　段栩硯笑著朝他點點頭，「好，快回家吧。」

　　莫小雨卻沒動，他又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睜著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段栩硯，不說話。

　　段栩硯不解，他正想問莫小雨怎麼了，莫小雨卻又幹脆地轉身用力地踩上台階。

　　好在這台階上有兩盞明亮的路燈，把天黑後的台階照得很亮。

　　段栩硯站在台階下看著他一步步上去，他正想轉身離開，卻見已經走到一半的人突然停下回過頭，擡起一只手略顯僵硬地揮舞了兩下。

　　段栩硯看得一楞，隨即也跟著擡起手揮舞了兩下。

　　莫小雨這才滿意地轉身繼續往上走，身影消失在台階的盡頭。

　　段栩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在走向民宿的路上，沒忍住無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這一天過得還挺有意思。





第4章

　　喬衡信安排得很周到，盡管在段栩硯看來他這一趟來得很匆忙，但該準備好的事情喬衡信都準備好了。

　　杏雨古鎮有幾家民宿，環境清幽，屋子里家電一應俱全。

　　段栩硯住的就是單獨一棟的覆式小樓，帶個小院子，價格是普通民宿的兩倍。

　　段栩硯睡在樓上，吃在樓下，到點會有人送來吃的，如果不想一個人吃，想熱鬧一點，走到隔壁就行了。

　　他住的這家民宿老板是對老夫妻，經營民宿已經有五六年的時間，平時吃住都在段栩硯住的覆式小樓隔壁，還有個很大的院子可以種菜。

　　老太太閒不下來，總是蹲在土里搗騰她的小辣椒和小番茄。

　　這個月份民宿里沒什麼客人，除了段栩硯外，只有一對來寫生的年輕情侶。

　　段栩硯回到民宿的時候其實早已過了晚飯的時間，但是老太太一直等著他，見隔壁的燈亮了就端來了今晚的晚餐。

　　白灼蝦，土豆燒排骨，蒜薹炒肉絲還有一大碗米飯，雖然只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卻能讓人感覺到其中滿滿的誠意。

　　段栩硯對於自己給老太太添了麻煩這件事感到有些過意不去，想著明天出門回來得提一袋水果。

　　以往放下飯菜就走的老太太今天卻沒著急走，而是輕聲問他，「你今天回來得晚是不是因為小雨？」

　　段栩硯沒想到會從老太太嘴里聽到莫小雨的名字，楞了一下後點點頭，沒說自己陪著他撿瓶子的事情。

　　老太太笑彎了眼睛，對段栩硯道：「白天的時候我瞧見你和他坐在一起聊天，挺好的，有人願意陪那孩子說說話也好。」

　　老太太說到這就沒再往下說了，只讓段栩硯吃完了把碗筷放在桌上就好，一會兒她過來收拾。

　　段栩硯沒聽，吃完了就把碗筷送回隔壁去，回來時手里就多了盤小番茄，老太太自己種的。

　　民宿的洗浴間都在一樓，段栩硯洗漱完換了身睡衣出來就見手機收到了幾條微信信息。

　　溫霖：學長！我聽衡信學長說你來 S 市了？？

　　溫霖：你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啊？！【委屈】

　　溫霖：學長，我可以來找你嗎？【委屈】

　　溫霖是他在大學的學弟，小他一級，S 市人。

　　這是個他還在校時就曾經大膽追求過他的學弟，段栩硯認真拒絕過，但溫霖卻表示就算不能成為戀人，也希望能成為段栩硯的朋友。

　　此時看到溫霖發來的幾條微信，段栩硯只覺得為難，略微斟酌了一下。

　　段栩硯：來得匆忙。

　　他剛點擊發送，對面秒回了一個委屈的表情包，緊接著飛快地回覆。

　　溫霖：學長，S 市我很熟悉的，求求學長讓我這個學弟盡一盡地主之誼吧！[拜托][拜托]

　　段栩硯只能無奈應下。

　　第二天。

　　段栩硯剛洗漱完下樓，透過一樓的落地窗看見了站在爬滿綠藤的院墻外，翹首以盼的溫霖。

　　段栩硯下意識地看了眼時間，距離他們約好見面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

　　段栩硯推開門，站在院門外的男生眼睛瞬間一亮，精致的臉龐上都是討人喜歡的笑容，脆生生地喊了聲，「學長！」

　　段栩硯抿唇朝他笑了笑，「進來吧。」

　　溫霖頓時連蹦帶跳地進來。

　　段栩硯找了個杯子給他倒了杯水，「怎麼來得這麼早？」

　　「謝謝學長。」 溫霖雙手接過杯子，仰天喝了一大口，精致漂亮的臉蛋上是藏也藏不住的仰慕和欣悅，「我想帶學長嘗嘗我們 S 市特有的早點，你一定沒吃過。」

　　段栩硯無可無不可。

　　等他換好衣服出來，兩人一齊出門。

　　清晨的杏雨古鎮路上見不到什麼人，只有幾個老人零零散散地或是在散步又或是在打太極。

　　溫霖走在段栩硯身旁，一路像只活潑的麻雀，吱吱喳喳地和段栩硯說話。

　　其實也不怪他興奮，畢竟他上一次見到段栩硯都是半年多以前的事情，段栩硯平時工作很忙，即使他有他的微信，兩人也沒有什麼機會可以好好聊聊。

　　所以能像現在這樣，和段栩硯兩個人一起在路上走一走，對溫霖來說簡直像在做夢一樣。

　　溫霖說要盡地主之誼，前一天晚上還特意熬了個通宵整理好要帶段栩硯去的地方，美食景點應有盡有，誓要招待好段栩硯。

　　而段栩硯跟著溫霖這一走，太陽快落山了才回到杏雨古鎮。

　　溫霖滿臉可惜地看著他，「學長，真的不一起吃個晚飯嗎？」

　　段栩硯這一天下來其實都有些心不在焉，總感覺好像有什麼事情沒想起來，但仔細去想又一直摸不到什麼頭緒。

　　「改天吧，我有點累了。」 段栩硯朝溫霖笑了笑，「溫霖，今天真的謝謝你了。」

　　溫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沒什麼…… 學長，我明天還能再過來找你嗎？」

　　段栩硯點點頭，「當然可以。」

　　溫霖聽得眼睛一亮，「那學長我們明天見！」

　　與溫霖話別後，段栩硯踩著夕陽走進杏雨古鎮。

　　斜陽樹影，幽幽靜謐，白墻黑瓦，小橋流水，走在這樣的地方，再忙碌的人也會想慢下來的。

　　段栩硯也沒有那個心非要去和時間賽跑，只是生活在鋼鐵叢林中，周圍人人行色匆匆，又如何能慢得下來。

　　夕陽把古鎮的一切都拉得很長，段栩硯正埋頭走過石橋，視線不經意地落到了前一天他坐了許久的湖邊咖啡店。

　　只一眼他整個人便楞在了原地。

　　離著石橋不遠的地方，莫小雨蹲在湖邊的石欄下，腳邊就放著他那個破舊的編織袋。

　　他像是在等什麼人，原本埋頭看著地面的頭時不時會擡起來，左右看看，然後又重新低下頭。

　　看著這一幕，段栩硯心底像猛然間撞響了一口大鐘，震得他心口發麻。

　　原來如此，原來他這一天的心不在焉是因為他把莫小雨給忘了

　　——明天，給你。

　　莫小雨是在等他，他來給他送生日禮物了。





第5章

　　段栩硯在意識到莫小雨是在等他後，匆忙地跑下石橋的台階，朝蹲在湖邊的少年跑去。

　　「小雨！」

　　莫小雨聽見聲音擡頭，見是段栩硯來了緩緩站起身。

　　等段栩硯小跑到他面前，莫小雨低頭找出一張疊好的紙，「禮物，生日。」

　　段栩硯接過他遞來的紙，展開一看是一張畫，畫得還很好，比他想象的要好。

　　畫上兩個坐在一起吃蛋糕的人，其中一個小人穿著一件白色的衣服，一個則穿著黑色，從衣服上的顏色來看莫小雨畫的是昨天的他和他。

　　簡單的線條和色彩卻透出一種別樣的溫柔。

　　段栩硯看著這張畫，沒忍住笑了，「謝謝小雨，畫得真好，我很喜歡。」

　　莫小雨嗯了一聲，點點頭。

　　段栩硯又認真地把手里的畫看了一遍，妥帖地對折收好，對眼前的人輕聲道：「小雨今天想吃蛋糕嗎？」

　　莫小雨聽得一臉茫然，「沒有生日。」

　　段栩硯現在與他交流已經可以說是毫無障礙了，四個字就明白了莫小雨的意思，「沒有人生日也可以吃蛋糕。」

　　莫小雨似懂非懂地點頭。

　　段栩硯直接用手機在網上下單了一個草莓奶油蛋糕，還額外多買了一點草莓，收貨地址就定在了杏雨古鎮的湖邊咖啡廳。

　　騎手接單後大約還要四十分鐘才能到，這四十分鐘的時間里段栩硯打算就在這里等著。

　　但莫小雨顯然不這麼想，他甚至都不明白段栩硯剛才做了什麼，把要送給段栩硯的畫送出去後他就想走了。

　　結果他這剛一轉身就被段栩硯眼疾手快地拉住手腕。

　　段栩硯面露些許驚訝地問他：「你要去哪？」

　　「回，回家。」 莫小雨說著指了指天，「要黑了。」

　　段栩硯輕聲道：「我買了一個大蛋糕，我一個人吃不完的，小雨和我一起吃吧。」

　　莫小雨沒有立刻答應，他低下頭一臉的猶豫，顯然不知道該順從自己的內心留下一起吃蛋糕，還是該聽奶奶的話，太陽下山了就該回家。

　　段栩硯又接著說，「吃完了我送你回去，像昨天一樣。」

　　像昨天一樣幾個字打動了莫小雨，這回他只猶豫一小下就點頭答應了。

　　段栩硯拉著他走到昨天坐過的位置上，咖啡店還在營業，段栩硯就點了兩杯椰奶，一杯加冰一杯不加冰。

　　店員把椰奶送來的時候看了一眼段栩硯，像和莫小雨搭話般，用一種哄一樣的語氣，「小雨等到啦！」

　　莫小雨聽到自己的名字，擡頭看了眼店員，一臉嚴肅地點頭。

　　店員笑了笑，把沒加冰的那杯遞給他，另一杯加了冰的遞給了段栩硯，然後微微俯身靠近段栩硯，聲音很輕，像怕被莫小雨聽見，「小雨等了你很久，有四個小時了。」

　　段栩硯聽得滿眼驚訝，轉頭看向店員，「四個小時？一直在這？」

　　「嗯，我和他說如果你來了我會告訴你他在找他，但他不肯，一定要在這里等你。」

　　段栩硯看向坐在對面位置的人，莫小雨正偷偷瞄那杯就在他手邊的椰奶。

　　這明明是段栩硯特意點給他的，但莫小雨就是不敢伸手去拿。

　　店員說完就走了，段栩硯默默地看了莫小雨一會兒，忽然伸手把那杯莫小雨不敢碰的椰奶往他手里推，「小雨，這是給你的。」

　　莫小雨聽了擡起臉看了他一眼，低頭想掏口袋，但段栩硯察覺到後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腕，不讓他拿硬幣。

　　「小雨，這不要錢。」

　　莫小雨皺眉，秀氣的小臉表情有點生氣，「要錢！我有！不要可憐！」

　　段栩硯聽得一楞，聲音放得更輕，「小雨不可憐，但這是栩硯送給小雨的，小雨不用給錢。」

　　「…… 栩硯？」 尾音還有點兒向上揚，像是疑惑。

　　「對，我，我是栩硯，段栩硯。」 段栩硯手指指著自己的胸口，「小雨剛才送我一副畫對不對？這是謝禮，等一下還有蛋糕，還有草莓，都是謝禮。」

　　段栩硯說著又再特意強調一句，「段栩硯謝謝莫小雨。」

　　盡管段栩硯說的話有點長，但莫小雨聽得很認真，特別是聽到段栩硯說的他剛才送了一幅畫給他，還嚴肅地點了一下頭。

　　段栩硯仔細看了看他的表情，「小雨收下嗎？」

　　莫小雨想了想，忽然瞟了段栩硯一眼，「不要可憐。」

　　段栩硯搖頭，「沒有可憐。」

　　莫小雨終於願意接過那杯椰奶喝，也不再執著於掏硬幣了。

　　段栩硯松了一口氣，松開他的手轉移話題，「小雨今天也在找瓶子嗎？」

　　莫小雨用力點頭，伸出手指比了個十二。

　　「你找到了十二個瓶子？真厲害。」

　　莫小雨露出一個很淺的笑，「以前，更多。」 說著還伸出手臂畫個大圓弧，「這麼多。」

　　段栩硯很捧場，適時發出一聲哇，這時莫小雨臉上淺淺的笑就會多出靦腆。

　　四十分鐘後，穿著整齊制服的騎手出現在石橋上，此時天也已經擦黑了，湖邊的咖啡店到了暫停營業的時間。

　　段栩硯不想耽誤店員們下班，拿到騎手送來的蛋糕和一大袋草莓後就送莫小雨回家。

　　兩人像昨天一樣一齊走到綠蔭里長長的台階下。

　　段栩硯本想把手里的蛋糕直接給莫小雨，讓他拿回去吃，但是他正要把蛋糕盒子遞出去，台階上兩盞明亮的路燈忽然熄滅了，周圍瞬間陷入一片漆黑。

　　段栩硯還沒反應過來就先聽到一聲短促的叫聲，很小，也不尖銳刺耳。

　　「黑，黑了，好黑，看不見，小雨看不見。」

　　突然的漆黑顯然讓莫小雨陷入了一種恐慌之中，段栩硯聽見耳邊不斷響起原地踏步般的聲音，能聽出發出聲音的人心里的不安和焦躁，不光如此，他還聽見像小狗嗚咽一樣的聲音。

　　段栩硯急忙騰出一只手，找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小雨不怕，你看有燈了。」

　　段栩硯這個舉動瞬間就讓莫小雨安靜了下來。

　　大大的杏仁眼驚魂未定地盯著段栩硯手里亮著光的手機，小臉白得沒剩下多少血色，嘴唇甚至還在微微顫抖，「天黑了，天黑了，看不見……」

　　「你看得見。」 段栩硯靠近他，「你看見栩硯了，是不是？」

　　莫小雨抿了抿唇，「看見了。」

　　「你看，栩硯手里有燈，我送你回家。」

　　可能是因為段栩硯的聲音始終溫柔冷靜，他總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安撫下莫小雨。

　　莫小雨也終於從路燈忽然熄滅的慌張中回過神，想起要回家。

　　段栩硯把手機照向台階，「小雨你看，這是台階，從這里上去就能回家了。」

　　他這一下轉開燈讓莫小雨有些不太能適應，身處黑暗的不安讓他本能地尋求保護，主動貼近段栩硯但沒敢伸手碰。

　　段栩硯感覺到他的靠近，他一點也不排斥，反倒把自己拿著手機打光照明的手肘送向莫小雨，「小雨扶著。」

　　莫小雨求之不得，飛快地伸手抱住段栩硯的手臂。

　　「好，我們現在慢慢地走。」 段栩硯牽引著莫小雨在漆黑的綠蔭下邁步走上第一層台階。

　　他知道莫小雨心里害怕，路上一直和他說話，因為語言有鎮定人心，安撫人心的神奇作用。

　　沒多久，他們就走上了最後一層台階。

　　杏雨街在高處，這里段栩硯從沒來過，街道兩側都是老式的居民樓。

　　一走到這里，莫小雨就認出家就在附近了，他下意識拉著段栩硯往左邊林立的房子走，一直走到一座獨棟的小樓前。

　　小樓只有兩層高，門口有個院子用欄桿圍了起來，院子的角落堆滿了莫小雨撿來的塑料瓶子，還有幾個小紙箱。

　　看到家門，莫小雨松開了拉著段栩硯的手，低頭找鑰匙開門。

　　老舊的鐵門吱嘎一聲被莫小雨推開。

　　里頭靜悄悄的，什麼聲音也沒有，也沒有燈，不像是有人住的。

　　段栩硯微微蹙眉，他記得莫小雨說過他和奶奶一起住，可這怎麼看像莫小雨一個人住的。





第6章

　　莫小雨把門推開後，小跑著去打開院子里的燈，說是燈，但其實就是個小燈泡，還沒拳頭大，懸吊在房門上，暗淡地亮著，勉強能驅趕黑暗。

　　段栩硯看得眉頭微微蹙起，跟在莫小雨身後進門，看著他低頭找出另一把鑰匙開門。

　　打開後，里頭一片漆黑，莫小雨熟門熟路地摸黑開燈。

　　屋子里的燈管像接觸不良一般，閃爍了幾下才徹底亮。

　　段栩硯也終於得以看清這間屋子，最多五十平，角落還有能到二樓的樓梯。

　　家具寥寥無幾，只有幾張板凳和一張小茶幾，慘白的墻上還貼著幾張已經發黃的畫，還有張幼兒園的好孩子獎狀，上面寫著莫小雨小朋友。

　　盡管這間屋子是這樣的老舊，但好在收拾得很幹凈，能看出住在這里的人每天都有認真打掃收拾。

　　段栩硯目光在環視屋子一圈後，定定地落在了掛在墻上的黑白相框，照片里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眼神溫柔，嘴角含笑，不難看出年輕時也是個美人。

　　莫小雨進門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照片前，支支吾吾地對著照片說話，「奶奶，樓梯黑了，小雨看不見，燈，沒有了，都黑了。」

　　段栩硯沒有打擾莫小雨，只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

　　莫小雨說完都黑了又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笑聲有種動畫片里的小人似的可愛，「栩硯有燈，栩硯有，看見了，回來了！」

　　段栩硯聽到他說自己的名字，把手里的東西都放到屋子里唯一的一張茶幾上後，走到莫小雨身旁，輕聲道：「奶奶好，我是段栩硯。」

　　莫小雨忽然一臉傻笑地看了看段栩硯，又轉頭看向照片里的奶奶，然後又像想起什麼來，轉身就走，邊走還邊說，「天黑了，吃飯，要吃飯，小雨餓。」

　　段栩硯聽見他說餓，正想把買來的蛋糕打開給他吃，結果這一轉頭就看見莫小雨走進廚房。

　　他楞了一下，莫小雨會做飯？！

　　很快，走進廚房的莫小雨手里端著兩個大海碗出來，那兩個大海碗特別眼熟，段栩硯想了一下才想起來他奶奶家有一個，黃底大牡丹。

　　這兩只大海碗里，有一只里面是已經徹底涼了的白米飯，另一只碗里面則是有兩個雞蛋。

　　莫小雨把裝著剩飯的碗放在茶幾邊的小板凳上，然後端著裝雞蛋的海碗走到墻角。

　　段栩硯目光一直跟隨著他，看他走向墻角才注意到角落地上居然有個電熱水壺，還是粉紅色的。

　　莫小雨把電熱水壺加上水，然後把兩顆雞蛋小心翼翼地放進去，再打開開關。

　　他做這些事時有種特別吸引人的認真，惹得段栩硯不由地好奇他下一步還要做什麼。

　　但莫小雨把雞蛋放進去煮後就什麼也不做了，他蹲在熱水壺邊像要等到里面的雞蛋煮好。

　　他太認真了，段栩硯都不好出聲打擾他，就站在一邊看著他。

　　屋子里特別安靜，只有熱水壺在燒水的聲音。

　　幾分鐘後，雞蛋煮好了。

　　莫小雨把熱水壺端去了廚房，段栩硯沒忍住跟上去看，但他沒有進去，只站在廚房門外，這廚房說是廚房，但里面小得只夠莫小雨轉個身。

　　莫小雨站在洗碗池前，先把熱水壺里的水倒掉，然後才打開蓋子把里面的雞蛋倒出來，開水龍頭沖水。

　　把兩個雞蛋沖涼了後，莫小雨才把雞蛋拿出來，然後轉身往外走。

　　段栩硯跟在他身後，好奇地看著他。

　　莫小雨回到茶幾邊的小板凳上，他也不坐板凳，就蹲著，把兩個雞蛋敲殼剝開，然後放進裝著剩飯的海碗里。

　　剝好了雞蛋他又忙碌地轉身回廚房，找出兩個大勺子，把剩飯上的水煮蛋用勺子碾碎，再把雞蛋的蛋白和蛋黃和米飯拌到一起後，分出三分之一出來裝在另一個海碗里。

　　段栩硯以為他會把分出來的那碗給自己，但莫小雨卻把分出來的那碗放在腳邊，然後把剩下的，多的那一份遞給了段栩硯。

　　「栩硯，吃。」

　　段栩硯看著那碗拌得粗糙的水煮蛋拌剩飯，心里忽然難受得像有人往他心窩里倒了一大瓶醋。

　　見段栩硯沒有接碗，莫小雨有點疑惑，疑惑完了他就以為段栩硯是嫌少了，猶豫了一下，他把那只要給段栩硯的碗拿回來，放回板凳上，再端起放在腳邊地上，他自己要吃的那一碗，從本來就不多的飯里又撥出一大半到段栩硯的碗里，然後重新端回給段栩硯。

　　「栩硯，多多了，吃，不吃，餓。」





第7章

　　段栩硯嗯了一聲，伸手接過莫小雨遞來的大海碗，在莫小雨捧起自己的大海碗打算扒拉里面最多就兩口的米飯時，段栩硯伸出另一只手捏住他的海碗邊沿，想把碗拿走。

　　但他小看了肚子餓的莫小雨，莫小雨緊緊地抓著自己的碗不讓他拿走，皺起眉生氣地看他，疑惑段栩硯為什麼搶他的碗，但還是好脾氣地用另一只手指著段栩硯的碗，「栩硯有，栩硯有。」

　　段栩硯溫柔地哄他把碗放下：「小雨，我們不吃這個了好不好？你看我們還有個大蛋糕，我們吃了飯就吃不下蛋糕了，那這樣第二天蛋糕就壞。」

　　莫小雨一聽這話，皺起的眉頭就一點點松開了，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看上茶幾上放著的，漂亮的蛋糕盒子，上面還有彩虹，他最喜歡彩虹了，因為上面有很多顏色。

　　段栩硯見他表情有松動，放下自己的碗後用兩只手去拿莫小雨緊抓著的碗，「小雨，我們吃蛋糕，不吃這個。」

　　莫小雨還是一臉猶豫。

　　段栩硯想到莫小雨十分勤儉，很珍惜食物，還特別討厭浪費，於是軟聲哄道：「不浪費，這些給栩硯吃，小雨吃蛋糕，吃草莓。」

　　段栩硯一邊說著一邊拉開裝著草莓的袋子，里頭滿滿的草莓個個紅彤彤的，還特別大一個，莫小雨一下就看直了眼睛。

　　「哇——」

　　段栩硯趁他這時候的注意力都被草莓奪走了，趕緊把他手里的碗搶過來，把兩只碗都放到一邊，然後提起茶幾上的草莓袋子走向廚房。

　　莫小雨下意識地跟過去。

　　莫小雨家的廚房很小，段栩硯一米八幾的個子站在里面已經很顯擁擠了，目測身高一米七不到一米八的莫小雨再跟著擠進來，小小的廚房就更轉不開身了。

　　段栩硯看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沒有出聲讓他到外面等，而是先洗了兩顆大草莓，拔掉上面的葉子，然後遞給了莫小雨。

　　莫小雨沒有第一時間伸手去拿，而是先看了眼段栩硯，像是在觀察他的表情。

　　段栩硯就笑，輕聲道：「給小雨的，快吃。」

　　莫小雨明確聽見了段栩硯說是給他的，才伸手拿了吃進嘴里。

　　段栩硯洗了好幾個草莓給莫小雨吃，然後又把他帶回客廳，讓他坐在板凳上，把蛋糕盒子打開，給莫小雨遞了個塑料叉子。

　　蛋糕店附送的叉子末尾是個棕色的小熊圖案，莫小雨拿在手里就滿眼喜歡地摸勺子上的小熊。

　　段栩硯買這個蛋糕就是給他吃的，就沒有切開，而是把一整個草莓奶油蛋糕放在莫小雨面前，讓他直接吃。

　　但莫小雨不願意，拿著叉子的手在蛋糕上比劃了兩下，要段栩硯切開，「栩硯吃。」

　　「栩硯不吃，小雨吃。」

　　莫小雨聽了皺起眉頭，不怎麼高興，「要一起吃。」

　　他是真的不高興，眉心皺得緊緊的，黑黝黝的杏仁眼里映著段栩硯。

　　段栩硯不想惹他不高興，點頭應好，把蛋糕分成小份的。

　　莫小雨看著他把蛋糕分成小份了才滿意，低頭吃自己的那份蛋糕。

　　段栩硯則是把那兩個大海碗里的水煮蛋拌剩飯倒在一個碗里，就這剛才莫小雨拿來拌米飯的大勺子吃。

　　這米飯顯然是隔天的剩飯，又冷又硬，加上煮好的雞蛋拌在一起，沒有味道還很幹，段栩硯咽都咽得很困難，但只要莫小雨一轉頭看他，段栩硯都會對他笑，「好吃。」

　　莫小雨還特意看了一眼他的碗，見碗里的米飯真的吃得一粒不剩開心地憨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開心段栩硯真的沒有浪費，還是開心他說自己做的飯好吃。

　　他憨笑完了就迫不及待地拿了一角蛋糕給段栩硯，「栩硯，吃。」

　　段栩硯哪里還吃得下蛋糕，但還是從莫小雨的手里接過，溫聲道：「謝謝小雨，我一會就吃。」

　　莫小雨嗯嗯了兩聲，又繼續埋頭吃他的蛋糕。

　　他的飯量不小，至少比段栩硯想的要能吃很多，段栩硯看著沒多久就下去了一半的蛋糕，打從心里疑惑莫小雨這樣的飯量，剛剛那些飯他怎麼可能吃得飽？

　　但是過了一會兒段栩硯就發現不對了。

　　莫小雨吃的速度比一開始慢了很多，段栩硯看他咽的表情有點辛苦，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胃，鼓鼓的。

　　段栩硯急忙拉住他的手，不讓他再吃，「小雨，吃飽了就不吃了。」

　　莫小雨眉頭皺得緊緊的，一臉嚴肅，「不吃，要壞，不可以浪費。」

　　「不浪費不浪費，剩下的栩硯吃。」 段栩硯說完重新取了個幹凈的勺子，當著莫小雨的面吃剩下的蛋糕。

　　莫小雨眸子靜靜地看著，見段栩硯真的把蛋糕都吃完了才滿意地點頭，「栩硯，好！」

　　段栩硯哭笑不得，「小雨也好。」

　　莫小雨習慣很好，吃完了就開始收拾，段栩硯跟在他旁邊時不時搭把手，把茶幾和垃圾都清理幹凈後，兩人各坐在一張板凳上，開始大眼瞪小眼。

　　莫小雨家沒有電視這種東西，實話說段栩硯從進門到現在，發現莫小雨家除了個電熱壺外，需要靠電來使用的家具幾乎沒有。

　　段栩硯問他，「平時小雨在家都會玩什麼？」

　　莫小雨想了想，「畫畫。」

　　段栩硯指著墻上貼著的畫，有些已經泛黃了，「這些都是小雨畫的？」

　　見段栩硯提起自己以前畫的畫，莫小雨很高興，他從板凳上站起身，開始一張張講解。

　　「小雨和奶奶，買雞蛋！」

　　畫上是個穿著黃色衣服的小人和一個大一點的，穿著粉色衣服頭發花白的大人，這一大一小牽著手，走在大樹下。

　　段栩硯認真地聽著莫小雨講解他的畫，他發現這些貼在墻上的畫，每一幅都有莫小雨的奶奶，那個已經過世，如今只剩下一張照片能讓莫小雨思念的老人。

　　「奶奶買好吃的，奶奶睡著了，不理小雨，奶奶生氣了。」

　　段栩硯看著那張莫小雨指著說奶奶睡著了不理他生氣了的畫，粉色衣服的老人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床邊還有個小人表情是哭臉。

　　段栩硯不知道莫小雨能不能理解死亡，但他看著那張畫上哭臉表情的小人，心里只覺得難過。

　　墻上貼著的最後一張畫還是莫小雨的奶奶，不同的是粉色衣服的老人表情是笑著的，懷里抱著花，莫小雨還在她的頭上畫了幾道黃色的光，讓人莫名聯想到觀音菩薩。

　　見段栩硯看著最後一張畫，莫小雨認認真真地指著畫上的奶奶，「奶奶，去做神仙了，英奶奶說，要過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莫小雨連著說了好幾個很久，然後才道：「小雨才能再看見，看見，奶奶。」

　　段栩硯沒問英奶奶是誰，他只是點點頭，輕聲道：「英奶奶說得對，小雨一定還能再見到奶奶的。」





第8章

　　晚上九點應該是莫小雨習慣睡覺的時間，因為八點半的時候段栩硯就發現他眨眼睛的速度變得很緩慢，反應也比平時要慢，段栩硯和他說話要等上個幾秒才能看到他慢慢的嗯一聲。

　　段栩硯覺得莫小雨現在這明明已經很累很想睡覺了，但礙於他在這里還是強打起精神的樣子有點可愛，看了一會兒就起身提出要走。

　　「小雨早點休息，栩硯也要回去休息了。」

　　莫小雨坐在板凳上，面無表情的臉上透著一點呆楞楞的，他看了段栩硯一會，才長長地嗯了一聲，眼睛一點點睜大，然後揉著眼睛站起來。

　　「小雨困了……」

　　「我知道小雨困了。」 段栩硯把一大袋草莓留下，只帶走了其中用保鮮膜包起來的兩盒草莓，「小雨再見。」

　　莫小雨擡起手臂有些僵硬地揮了揮，眼神精神了一些，「栩硯再見。」

　　段栩硯推開有些老舊的門往外走，天越黑就顯得這門上吊著的老燈泡光線越暗淡，段栩硯擡頭看了眼燈泡，留意了一下大小後就往外走。

　　莫小雨跟著他一起出來，見段栩硯走進黑暗里特別擔心，眉頭都皺起來了，「栩硯，黑，看不見。」

　　段栩硯站在遠門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你看，我有燈。」

　　莫小雨記得這帶著他回家的很厲害的燈，小臉嚴肅地點點頭，「好！」

　　段栩硯朝他笑了笑，「好了，快回去吧。」 說完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

　　杏雨街下就是杏雨古鎮，等他走到來時的樓梯，準備下樓的時候，忽然停下回頭看了眼，這一眼就讓他看見了十米開外，站在院門外靜靜看著他的莫小雨。

　　那麼怕黑的一個人還是走出來送他了。

　　段栩硯不想他在外面站太久，朝他揮了揮手臂後轉身快步走下樓梯，但他沒有走到底，而是走到了一個確定莫小雨看不見的位置停下。

　　等了三分鐘後才輕手輕腳地外上走，伸長脖子探頭看莫小雨進去沒有，確定沒看見人才放心地往民宿方向走。

　　回到民宿，他把兩盒用保鮮膜包著的草莓送給了老太太，並說好了明天的晚飯他不會回來吃。

　　臨睡前，喬衡信給他打了個電話，電話剛一接通對面的人就開始滔滔不絕。

　　「你為什麼在古鎮度假休息都能這麼忙？！微信也不看！你數數我給你發了多少條！好看的學弟就這麼好嗎？我已經不是你最重要的喬喬了是嗎？！」

　　段栩硯躺在床上按了按眉心，「不要隨便給自己取亂七八糟的外號。」

　　電話那邊的人默了片刻，聲音忽然變得小心翼翼的，「你這聲音…… 不太對啊。」

　　房間里的燈已經關了，窗外也靜悄悄的，可是段栩硯一點睡意也沒有，他不管睜眼閉眼腦子里想的都是孤獨一人的莫小雨。

　　他總是忍不住想，莫小雨是什麼時候失去奶奶的？失去奶奶後他就一直是一個人生活嗎？每天都吃剩飯拌雞蛋？

　　段栩硯沈默了一會兒，忽然問：「衡信，你吃過水煮蛋拌剩飯嗎？」

　　「…… 這是什麼難民套餐嗎？」

　　「我今天吃了，特別難吃，又幹又硬，難以下咽。」 段栩硯說著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在這邊認識了一個人，他好像一直吃這樣的東西。」

　　那邊的喬衡信聽得嘶了一聲，「誰啊？怎麼會過得那麼淒涼？」

　　「是心智不全的特殊人群，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了解，不過，他很多習慣很好，應該是有一個很好的奶奶教導過他，可是奶奶已經過世了。」

　　喬衡信聽著段栩硯沈重的聲音，感覺自己的心情都被傳染得有些沈重，段栩硯心軟他是知道的，共情能力還很強，但他送他去杏雨古鎮不是讓他去同情一個特殊人群，搞得自己郁郁寡歡的。

　　「栩硯啊，你知道的，你的力量總歸是有限的，就算你想幫他，你又能做到多少？」

　　「能做多少做多少。」 段栩硯淡淡道：「只要我在這里一天，他就別想再吃那種鬼東西。」

　　掛了電話後，段栩硯查了一下地圖，最近的一家五金店距離他 2.2 公里，還好，不算遠。

　　第二天一大早。

　　段栩硯換好衣服出門，隔壁的老太太在院子里晨練， 見他這麼早就出門有些驚訝地問了句，段栩硯就說自己出門買東西。

　　2.2 公里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段栩硯人生地不熟還是幹脆坐了輛三輪車。

　　到了五金店，段栩硯想了想昨天看的燈泡大小，給老板說了一下後買了兩個，見店里有賣小夜燈也買了兩個，還是卡通人物的形狀，段栩硯覺得莫小雨會喜歡。

　　五金店所在的街區很熱鬧，有各種各樣的商店，段栩硯看什麼都想買，看什麼都覺得莫小雨需要。

　　半小時後提著兩大袋子東西坐上三輪車，回杏雨古鎮。

　　半路上他接到了溫霖的電話。

　　「學長，你去哪了？我來找你你不在。」

　　段栩硯這才想起溫霖來，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溫霖，我出門買東西了，今天有點事要忙。」

　　溫霖沈默了一會兒，「學長，你不是在躲我吧？」

　　「沒有，確實今天有事，改天再約吧。」

　　溫霖有些失落地嗯了一聲。

　　段栩硯收起手機，看見路邊有人在賣早點就叫停了三輪車，他不知道莫小雨喜歡吃什麼，就把看見的都給買下來，還買多了一個酸菜鮮肉鍋盔給踩三輪車的師父。

　　回到杏雨古鎮，他直直朝杏雨街走去，他不知道莫小雨出門的時間，怕和他錯開了，一路走得匆忙。

　　等他緊趕慢趕走到莫小雨家門，就聽見院子里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莫小雨背對著他正在院子里搗騰他撿來的塑料瓶子。

　　莫小雨今天穿著一件洗得都失去彈性的 T 恤，衣擺處還有幾個小洞，睡了一覺起來他的頭發亂糟糟的，蓬亂得像個雞窩。

　　「小雨。」

　　聽見段栩硯的聲音，忙碌的莫小雨抽空回頭，圓圓的眼睛又大又亮，嘴里還咬著半塊饅頭。

　　段栩硯來得那麼早就是怕他早飯沒東西吃，看他嘴里吃著饅頭心里松了一口氣，松完了就感到疑惑，他哪里來的饅頭？

　　「小雨！忙著呢！」

　　段栩硯轉頭，就見莫小雨家對面的樓道里走出來一個穿著工作制服的年輕女性，背著包和莫小雨打招呼。

　　看見段栩硯時她明顯楞了一下，隨後禮節性地朝他點了點頭，快步離開了，走的時候頻頻回頭看。

　　莫小雨目光只落在那女性身上一小會，就回過神來開心地給段栩硯開門，「栩硯！」

　　段栩硯笑著看他，「小雨在吃什麼？」

　　「饅頭。」 莫小雨說著就要把沒剩多少的饅頭再掰一半給他。

　　段栩硯搖頭，「小雨吃。」

　　他話剛說完，又聽見外面有人喊小雨的名字，這回是個大爺，中氣十足。

　　「小雨啊！早啊！」

　　莫小雨學著那大爺的聲音和語氣，「爺爺啊！早啊！」

　　他沒有大爺那精神氣，喊起來軟綿綿的，叫人聽了想笑。

　　牽著狗的大爺哈哈笑了兩聲，看見段栩硯時還朝他點點頭。

　　段栩硯忽然就明白了莫小雨昨晚吃的剩飯雞蛋，還有他這饅頭是從哪里來的。





第9章

　　段栩硯已經猜到了他正吃著的饅頭是哪里來的，但還是問：「誰給小雨饅頭？」

　　莫小雨吃完饅頭，搖搖頭，「小雨買。」 說著還伸出一根手指頭，「一塊錢。」

　　段栩硯楞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那天他給莫小雨買了杯牛奶，莫小雨給他硬幣的事情。

　　莫小雨不喜歡別人可憐他，也不要別人的施舍，他就連吃蛋糕都是聽段栩硯騙他說吃不完要拿去扔掉才肯吃。

　　段栩硯低頭看了眼自己拎來的東西，開始擔心一會兒莫小雨要給他硬幣該怎麼辦。

　　好在莫小雨還沒有注意到他是拎著東西來的，他正開心段栩硯突然來找他玩，滿臉的興奮。

　　他想說點什麼，但是無奈說不出，嘴里只能絮絮叨叨喊著段栩硯的名字。

　　段栩硯讓他喊得想笑，「小雨餓不餓？」

　　莫小雨睜圓了眼睛，終於發現了段栩硯拎在手里的袋子香香的。

　　他滿眼好奇地看，站在原地也沒有要讓段栩硯進屋的意思。

　　段栩硯只能輕聲對他道：「小雨，我能進去坐坐嗎？」

　　莫小雨聽了嗯了一聲，尾音往上揚，聽上去像是一種疑惑發出的聲音，也像一種開心時發出的聲音。

　　他走在前面給段栩硯開門。

　　段栩硯進門後就把帶來的東西放在茶幾上，放不下的就只能先放在地上。

　　他昨天留下的草莓已經剩得不多了，段栩硯順手就拿去廚房洗幹凈，然後把帶來的早點一樣樣拿出來。

　　早點他買的每樣分量都不多，但是品種豐富，光是燒餅就分了鮮肉餡和蔬菜餡的，更不用說其他的比如糯米雞燒麥之類的。

　　段栩硯找出鮮肉餡的餅，把底下用油紙兜穩再遞給莫小雨，「小雨，快趁熱吃。」

　　莫小雨看了一眼那個餅，在段栩硯準備編些涼了就要扔掉的瞎話哄騙他前，乖乖地伸手接過了，「謝謝，栩硯。」

　　段栩硯楞了一下，滿心的欣慰，感覺自己這一早上沒白忙，「不客氣。」

　　莫小雨正低頭吃著鮮肉餡餅，段栩硯坐在他身旁的板凳上，把買來的豆腐花打開，澆上細細的白砂糖，再用勺子攪勻，「小雨，這個好吃，是甜的。」

　　莫小雨擡起頭，看著段栩硯把那碗白白的豆腐花拌好白砂糖放到他面前，然後從地上的袋子里找出買好的新燈泡，起身朝門外走去。

　　莫小雨坐在板凳上楞楞地看著段栩硯站在門口，見他又進來拿了張小板凳出去，沒忍住起身跟著一起出去看。

　　換燈泡對段栩硯來說只是小事，以他的身高踩上板凳再踮個腳就能輕松夠到門上懸吊著的燈泡。

　　莫小雨怕黑，這燈泡老舊得厲害，遲早有一天會徹底亮不起來，如果是白天那還好，萬一是晚上，莫小雨一個人因為害怕而慌起來也沒人能安撫他。

　　莫小雨站在他邊上仰起臉看段栩硯忙，幾分鐘後舊的被拆下來，新的被換上去。

　　段栩硯滿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好了小雨，開燈看看。」

　　莫小雨聽話地轉身去開燈。

　　隨著啪的一聲脆響，原本黯淡的燈被耀眼的燈代替，亮得大白天也能讓人感覺到刺眼，不難想象這若是在夜里打開該會有多亮。

　　莫小雨看得特別開心，杏仁眼亮亮地哇了一聲，眼神又驚又喜地看著段栩硯。

　　在這種眼神下，段栩硯都感覺自己在莫小雨眼中快接近無所不能了。

　　「好了小雨，可以了，關燈吧。」

　　莫小雨又聽話地去把燈關上。

　　段栩硯去廚房洗手，莫小雨站在門邊沒進去，等聽到廚房傳出水聲了，他悄悄地轉頭往里看了一眼，確定段栩硯沒出來，然後慢慢地伸手去摸那個開關。

　　啪一聲，燈開了。

　　又是啪一聲，燈關了。

　　莫小雨一只手上還拿著半塊沒吃完的鮮肉餅，另一只手就按在開關上，一會兒開一會兒關，滿眼喜歡地看著新換好的燈。

　　段栩硯洗完手從廚房出來就看見他在玩那個燈，有些哭笑不得，「小雨，燈不可以這樣玩。」

　　莫小雨聽見他的聲音轉頭眼巴巴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怎麼情願地收回手。

　　段栩硯沒看見他的委屈，他自顧自地坐在茶幾邊，給莫小雨剝開還熱乎的糯米雞，「小雨快過來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莫小雨就走回他身邊的板凳坐下，剛兩口吃完剩下鮮肉餅，段栩硯就把已經不燙的豆腐花整碗放到他手上，「快吃。」

　　他就像要把莫小雨這些年沒吃的東西都給補回來，自己一口沒吃全張羅著喂莫小雨。

　　等莫小雨吃的速度慢下來了，段栩硯才把剩下的，莫小雨吃不完的都吃幹凈，一點沒剩。

　　莫小雨自己收拾了一下後就上二樓換了件衣服，那件有破洞且已經失去彈性的衣服似乎是他睡覺的時候穿的，要出門時就會換上一件幹凈的，且段栩硯熟悉的黑 T 恤，上面有一串已經掉色的英文字母。

　　當他背上那個破舊的編織袋時，段栩硯就知道他這是要出門撿瓶子了。

　　主人家都準備要出門了，他這個客人只能跟著一起走了。

　　等莫小雨關好院子的鐵門，他卻沒有像段栩硯想的那樣去杏雨古鎮，而是轉身朝著一個截然相反的方向走。

　　段栩硯楞了一下，卻沒有問，只是對莫小雨道：「小雨，肚子餓了就要回家喔，栩硯在這里等你。」

　　莫小雨聽見這話楞了一下，停住腳步轉回頭，他還以為段栩硯會陪他一起……

　　段栩硯還沒有修煉到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的程度，見人轉過來面向自己了便笑著揮揮手，「我們一會兒見。」

　　莫小雨準備上班了表情就會變得嚴肅，面無表情的，段栩硯朝他揮手他也擡手揮了揮，然後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段栩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目送他離開，等到快看不見莫小雨的身影了才快步跟上去。





第10章

　　杏雨古鎮也不是一年到頭都有很多遊客的，當感覺古鎮里沒什麼人的時候，莫小雨上午就會去古鎮外面撿，等中午肚子餓了回家吃了東西後，他就會重新回到古鎮里撿，然後趕在太陽下山前回家。

　　他的每一天幾乎都是這樣過，一個人也過得好好的。

　　但段栩硯這心放不下，他選擇跟在莫小雨身後而不是和他一起走就是想看看他一個人在外面的時候會不會有人欺負他。

　　畢竟他在杏雨古鎮和杏雨街時，和他在外面不一樣。

　　莫小雨走出杏雨街後就往左轉了，走了五十米，路邊是一家幼兒園。

　　幼兒園大門外的墻上畫著明黃色的長頸鹿，莫小雨背著編織袋從長頸鹿前走過時，特意停下來看了一會兒。

　　這個時間小朋友們都在教室里，外面只能聽到小朋友們跟著老師們一起唱兒歌的聲音。

　　唱著的還是耳熟能詳的經典兒歌《小燕子》

　　等幼兒園里的小朋友們唱完了最後一句，莫小雨才轉身接著走。

　　段栩硯就走在他身後，離得沒多遠，當莫小雨走過幼兒園，走進一條安靜的林蔭路下時，他就清楚地聽見了走在前面的莫小雨正小聲地唱著《小燕子》

　　莫小雨的聲音很清冽，是有點還未褪去少年氣息的清冽，他唱歌的時候和說話的時候咬字不同，沒有那種清脆，而是有點含糊的，像是吐字不太清晰。

　　他不太能記得住歌詞，只有前兩句能唱出來，後面就剩下哼哼了，不過好在沒有跑調，音還是能算準的。

　　他一路哼著歌找沿街擺放的垃圾桶，翻出幾個功能飲料瓶。

　　像他這樣的大男孩兒，穿著挺幹凈，但是在路上翻垃圾桶其實是很引人注意的。

　　有好幾個行人從他旁邊走過時忍不住頻頻投去好奇的視線，畢竟從外表上看，莫小雨和正常人無異，可是卻在翻垃圾桶。

　　找完一個垃圾桶他就找下一個垃圾桶，歌哼完了就不哼了，安安靜靜地走路，偶爾停下撿起掉在地上的樹葉。

　　他專門撿大葉子，一張張疊起來，疊得整整齊齊，再沿路找一棵大樹，放在樹下。

　　段栩硯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莫小雨看上去顯然樂此不疲。

　　走過林蔭路後是一條十字馬路，路上沒有什麼車，莫小雨站在人行道上，沒有車過他也沒有跑過去，而是站在原地等了近一分鐘，等到綠燈亮了，他才走過斑馬線。

　　段栩硯跟著他走了一會兒，發現莫小雨不是隨便走走的，他有自己的路線，因為他在走過一個轉角時，進去幾分鐘後又走出來，段栩硯一時好奇過去看了眼，發現里面沒有路，但是角落有個垃圾桶，因為這樓上有出租屋，邊上有樓梯可以上去。

　　再接著往下走，行人就越來越多了，聲音也多了起來。

　　莫小雨走在人行道上，他先翻了路邊的垃圾桶，沒找著瓶子他就打算走了，但是在路過一輛就這麼停在路邊的小貨車時還是一點點慢下腳步，然後站住不動了。

　　那是一輛裝滿了蘋果的小貨車，大紅蘋果裝得滿滿的，果香濃郁。

　　莫小雨站在原地定定看著那些蘋果，半晌都沒動。

　　那賣蘋果的老板似乎是知道莫小雨的，也沒出聲招呼他，躺在自己帶來的躺椅上看手機，刷短視頻，噪音般的音效持續不斷，特別鬧人。

　　莫小雨定定地看了會兒那車蘋果，然後背著自己的編織袋走過去，剛走到車邊上，他連手都還沒伸，那躺在椅子上玩手機的老板就從躺椅上直起身大聲呵斥他，「幹什麼！想偷東西啊？！」

　　莫小雨被他這大嗓門嚇了一跳，滿臉無措，「沒有沒有，買，小雨買，小雨買……」

　　那老板滿臉嫌惡地看著莫小雨，揮了揮粗胖的手臂像趕蒼蠅似地趕莫小雨，「走開走開，不要擋著我做生意！撿破爛的吃什麼蘋果！你吃得起嗎？！」

　　莫小雨看他揮舞手臂有點害怕，臉色都隱隱發白，他可能是以為這老板要打他，倉惶地轉身跑走了。

　　躲在樹後看見這一幕的段栩硯氣得腦子一片空白，他重重吸了一口氣，拿出手機查了下當地城管的電話，然後一邊追莫小雨一邊打電話舉報。

　　莫小雨被那老板嚇得不輕，跑了好一會兒才敢停下，躲在樹後小心地看那個老板有沒有追上來。

　　段栩硯好在反應快，躲得及時才沒讓他看見。

　　等他打完舉報電話莫小雨也繼續往前走了。

　　剛才的小插曲顯然影響了莫小雨的心情，連背影都透著點垂頭喪氣。

　　段栩硯看得有點心疼，卻也十分無奈。

　　莫小雨這一跑，沒走多久就到了一個像市集一樣的地方，這里擺攤賣吃的賣水果的很多，也有像剛才那個人一樣，開著小貨車賣水果的。

　　莫小雨走在來來往往的人流里，左右看了看，終於讓他看見了一個賣蘋果的，不過是用小三輪車載著的。

　　車上的蘋果個個又大又紅，特別漂亮。

　　老板是個看上去五十來歲的大爺，慈眉善目，看著眼前來往的行人臉上總笑呵呵的。

　　莫小雨站在不遠處小心翼翼地看了那大爺一會兒，可能是在想他兇不兇。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鼓起了勇氣走過去，聲音有點點顫抖，「爺，爺爺……」

　　一看有客上門，大爺從小板凳上起身，笑臉相迎，帶著點口音，「孩子，你要買蘋果嗎？」

　　「買，買。」 莫小雨伸出細細顫抖的食指，「小雨買一個，一個。」

　　大爺估計是第一次遇到只買一個蘋果的客人，楞了一下，「你只買一個？」

　　「嗯，給栩硯，給栩硯買。」

　　莫小雨自己肯定是舍不得買來吃的，但是他舍得買給段栩硯吃。

　　大爺從莫小雨開口說話時就感覺不太對，兩句話就確定了眼前這個看上去還沒二十歲的大男生心智不全。

　　他依然笑著，問莫小雨：「你帶錢了麼？」

　　「帶了，帶了。」 莫小雨說著急忙開始掏口袋，硬幣叮叮響，他把口袋里所有的硬幣都拿出來，堆滿了手心。

　　大爺伸出兩根手指拿起一塊硬幣，對莫小雨道：「這就夠嘞！」

　　莫小雨楞楞地點頭，「好。」

　　大爺扯下一個塑料袋，挑了個最大的蘋果裝進袋里，然後又挑了一個，把袋子系好遞給莫小雨，「來，孩子拿好，買一送一。」

　　莫小雨聽不太懂，他也不太明白為什麼買一送一會有兩個蘋果，只是接過吶吶道謝，「謝謝爺爺，謝謝爺爺。」

　　「不客氣，回家和許燕一起吃。」





第11章

　　段栩硯在聽見莫小雨說要買蘋果給他時，心臟好像頃刻間被塞滿了世界上最柔軟的羽毛。

　　那是一種他以前從來沒有體驗過的，非常新鮮，也非常新奇的感覺，他有點分不清到底是驚訝更多還是愉悅更多。

　　他以為莫小雨是自己想吃蘋果，結果不是，他是給他買的。

　　段栩硯靜靜地看著抱著兩個大蘋果離開的莫小雨，走到大爺的攤位上，道：「大爺，幫我裝一袋蘋果。」

　　結賬時他給了五十，沒等大爺找錢給他就轉身離開了。

　　莫小雨買到蘋果了顯然很高興，連背影看上去都精神了不少，過天橋下台階的時候都不好好走，要蹦著下。

　　段栩硯提著一袋蘋果跟在他後面，陪著他走了將近三個小時，期間路過兩個小公園時，莫小雨還在沒有人的公園里玩了玩滑滑梯，他本還想玩一下蹺蹺板，但是他只有一個人，沒有人能和他一起玩，自己坐了一會兒就又繼續走了。

　　直到看見杏雨古鎮，段栩硯才發現不知不覺間莫小雨竟然走回了杏雨古鎮，他這是提前規劃好的路線，繞了一大圈路最後回到這里。

　　段栩硯看著莫小雨走向綠蔭下的杏雨街，自己則是提著買來的蘋果先回了趟民宿。

　　老太太正在做飯，中午燒了排骨，隔著老遠段栩硯就聞到了排骨的香氣。

　　段栩硯和她打過招呼，把中午他的那一份飯菜用盒子打包裝起來。

　　老太太家里有很多以前用過的飯盒，找出幾個洗幹凈後給段栩硯裝了滿滿一盒燒排骨，還有一份番茄炒雞蛋和宮保雞丁。

　　段栩硯把蘋果都留下後帶著裝好的盒飯走向了杏雨街。

　　走上長長的樓梯後，段栩硯看見一個穿著藕色馬甲背心的銀發老太太站在莫小雨家門外。

　　莫小雨可能在屋里，院門關著，銀發老太太站在外面喊他，「小雨——小雨——」

　　沒過一會兒，莫小雨從里面小跑著出來，臉上還滴著水，手里抓著個蘋果，喊了聲：「英奶奶。」

　　銀發老太太就把手里提著的袋子給他，「要好好吃幹凈，英奶奶明天再過來。」

　　莫小雨乖乖接過袋子，把手里的蘋果遞出去，然後又從兜里掏出幾個硬幣也遞出去，「謝謝英奶奶。」

　　那被莫小雨叫英奶奶的銀發老太太拿到蘋果時很驚訝，「這是誰給你的？」

　　「小雨買！」

　　銀發老太太搖搖頭，又把蘋果還給他，「奶奶不吃，小雨留著吃。」

　　說完轉身就往杏雨街外走，從她走路的姿勢能看出她的腿腳不太好，有一條腿是跛的。

　　莫小雨一只手拿著蘋果，一只手提著袋子，看著英奶奶走遠了轉身就想回屋。

　　段栩硯叫了他一聲，「小雨。」

　　莫小雨聽見聲音轉頭一看是段栩硯，竟沒有表露出開心的神色，也不像早上的時候開心地喊他栩硯。

　　段栩硯走到院門外，看見他的表情時楞了一下，怎麼感覺莫小雨有點…… 不開心？

　　「小雨？」

　　「栩硯說等我。」 莫小雨說著微微皺起眉頭，「栩硯沒有等！」

　　段栩硯想了想才想起來，早上莫小雨出門撿瓶子前，他說過會在這里等他。

　　莫小雨抱著蘋果回家，可能在路上就想著會在這里看見他，但他等了好一會兒段栩硯都沒有出現。

　　莫小雨是理解不了這話的意思也能是他還會再來，他只知道段栩硯說話不算話，說好的等他沒有等，在騙人。

　　他有點生氣，氣得蘋果都不想給段栩硯了。

　　段栩硯解釋道：「有個奶奶給小雨做了燒排骨，我去取了，你看。」

　　段栩硯說著舉起手里的四層大飯盒。

　　莫小雨沈默了片刻，腦袋微微一歪，看著段栩硯手里的飯盒，「奶奶？燒排骨？」

　　段栩硯點頭，輕聲道：「嗯，我有在這里等你，只是去拿東西了。」

　　莫小雨好像接受了他這個解釋，慢慢松開了皺著的眉頭。

　　段栩硯笑了笑，「小雨，那我現在能進來了嗎？」

　　莫小雨點點頭，段栩硯這才往里走。

　　等兩人都坐到小板凳上，莫小雨就像獻寶一樣把剛才沒給出去的蘋果給了段栩硯，然後又找出另一只大蘋果，也給了段栩硯。

　　段栩硯特別捧場，「哇！」

　　莫小雨開心得臉都微微發紅，「大蘋果！」

　　段栩硯看著他，問：「小雨不給自己留一個嗎？」

　　莫小雨搖頭，「給栩硯。」

　　「為什麼要給栩硯？」

　　莫小雨歪了一下頭，像是不明白段栩硯為什麼這樣問，但他還是回答，「因為栩硯好，對小雨好。」

　　說完了他也不管段栩硯是什麼反應，轉過身面向茶幾，打開了英奶奶給他的袋子。

　　這袋子看上去像是超市的中號袋子，應該是使用過很多次的緣故，袋子皺巴巴的，里面有兩個八十年代的老式飯盒，還有三個水煮蛋，和一個小塑料袋裝著的小鹹菜。

　　段栩硯看到水煮蛋時眉頭就是一跳。

　　莫小雨打開其中一個飯盒，里面裝著滿滿的白米飯，還是熱乎的。

　　段栩硯看了一會兒，指著另一個飯盒問他，「小雨，這里面是什麼？」

　　莫小雨嗯了一聲，「飯。」

　　「兩盒都是米飯？」

　　莫小雨點點頭。

　　段栩硯終於知道了他吃的剩米飯是哪里來的，原來是這英奶奶中午送來的，放到晚上再吃自然就涼了。





第12章

　　段栩硯不可能眼看著莫小雨在自己面前吃這些，他把那個袋子里裝著的雞蛋和小鹹菜拿走放到一旁。

　　莫小雨眼看著他把吃的拿走，有些著急地嗯嗯兩聲，卻說不出話。

　　段栩硯沒有出聲安撫他，而是打開了自己帶來的四層大飯盒。

　　蓋子剛一掀開，燒排骨的香氣頓時撲面而來，急得在座位上扭來扭去的莫小雨一下就安靜了下來，看著燒排骨的眼睛都有些發直。

　　段栩硯看了眼他的表情，沒忍住勾起唇角，然後逐一打開其他的飯盒，番茄炒蛋和宮保雞丁色香味俱全，只是看著都誘人食指大動。

　　段栩硯取出筷子夾起一塊燒排骨放在莫小雨的米飯上，「小雨，快吃，這是一個老奶奶專門給你做的。」

　　莫小雨轉過頭看段栩硯，「老奶奶？」

　　「嗯，栩硯住的地方有一個老奶奶，她認識小雨，還跟我誇小雨。」

　　「誇小雨？」 莫小雨的尾音有一點點飛起來，像是又疑惑又開心。

　　「你吃完了我就告訴你。」 段栩硯找了個勺子舀了些番茄炒蛋拌在莫小雨的米飯里，拌好了就把勺子順手遞給他。

　　番茄炒蛋做的是甜口的，湯汁甜甜的拌米飯特別香。

　　英奶奶帶來的那種老式飯盒有點小，裝滿了一盒米飯實際並沒有多少，好在段栩硯帶來的飯盒里有一盒是米飯，見莫小雨吃完了而且還沒吃飽，就把那一盒分出半盒出來。

　　比起燒排骨這類肉菜，莫小雨好像要更喜歡番茄炒蛋，段栩硯猜想可能是因為這道菜是甜的。

　　段栩硯看著莫小雨，時不時給他夾菜，自己卻一口也沒有動。

　　沒過多久莫小雨就注意到他沒有吃，幾乎就要埋到碗里去的頭緩緩擡起來看他，然後用自己的勺子舀起一塊燒排骨放進他的碗里，學著段栩硯跟他說話時的語氣，「栩硯，快吃。」

　　段栩硯逗他，「栩硯要是都吃完了怎麼辦？」

　　莫小雨嗯了一聲，轉回頭繼續吃飯，往嘴里塞一口米飯前，說了句：「栩硯喜歡，給栩硯。」

　　「那小雨喜歡嗎？」 段栩硯問。

　　「喜歡。」

　　段栩硯笑了一聲，學他說話，「小雨喜歡，給小雨。」

　　莫小雨嗯了一聲，「給栩硯。」

　　「給小雨。」

　　「給栩硯。」

　　像這樣的對話來來回回四五次後，莫小雨忽然樂了，還笑出了聲。

　　段栩硯坐在他身邊看見他抿唇笑得眼睛都彎彎的，心里也覺得滿足和高興。

　　兩人一起吃了個中午飯後，莫小雨沒有休息，回到院子把快裝滿的編織袋都倒出來。

　　塑料瓶叮叮哐哐倒了一地都是，莫小雨蹲在地上認認真真地把塑料瓶的蓋子擰出來，裝在腳邊的小袋子里面，然後把空瓶子用力一腳踩得扁扁的。

　　同樣的步驟他重覆了許多次，段栩硯要幫忙他還不讓。

　　「臟，臟，臟。」 莫小雨嘴里一邊說著臟，一邊揮舞著手臂阻止段栩硯靠近，不管段栩硯怎麼說都不讓他幫自己處理塑料瓶子。

　　段栩硯沒辦法，也怕自己再堅持說要幫忙莫小雨要著急，站在一邊看了一會兒就進屋把那兩個蘋果都給洗了。

　　莫小雨家里沒有刀具，段栩硯沒辦法把蘋果切成小塊，只能整個就著吃。

　　等他從屋子里出來就看見一輛三輪車吱嘎一聲停在外面，踩車的大爺頭上還戴著一頂草帽，皮膚曬得很黑，襯得身上那件白背心白得刺眼。

　　這大爺還沒下車就先中氣十足地喊了聲，「小雨啊，白爺爺來了！」

　　莫小雨背對著段栩硯站著，所以段栩硯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從背影還有那個後腦勺，段栩硯能感覺他挺開心的。

　　白爺爺進門一看見滿地踩得扁扁的塑料瓶，二話不說先給莫小雨豎了個大拇指。

　　莫小雨看見了嘿一聲笑，然後轉頭看向段栩硯，朝他拍了拍胸脯，像在說這是在誇我。

　　段栩硯抿唇笑了笑，也向他豎了個大拇指。

　　白爺爺這才看見段栩硯，疑惑地咦了一聲，「你是？」

　　「你好，我是段栩硯，小雨的朋友。」

　　「小雨的朋友？」 白爺爺求證般看向莫小雨，見莫小雨點頭視線又重新落回段栩硯身上。

　　老一輩的人都自詡會看人，且還是一眼一個準。

　　白爺爺一眼先看出了段栩硯很有錢，第二眼就看出這小子不光有錢，人也是個好人。

　　老話說眉看兄弟眼看心，白爺爺橫看豎看，段栩硯這面相怎麼看都是個和氣的善人，長得還很好看，比他孫女貼在墻上的那些明星海報都要好看。

　　「小夥子，哪里人啊？」 白爺爺問。

　　「我是 A 市人。」

　　「噢！好地方！富裕！」 白爺爺又接著問，「A 市的，那你咋跑 S 市來了嘞？」

　　「我來散散心的，四處走走。」

　　白爺爺又長長噢了一聲，點點頭。

　　兩人說話時，站在兩人中間的莫小雨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誰在說話他就看誰，小腦袋轉得歡實，段栩硯都擔心他一會兒轉得頭暈，就往前走到白爺爺面前，把手里的蘋果遞出去，「白爺爺，你吃個蘋果，我剛洗幹凈的。」

　　白爺爺看他手里只有兩個，擺手，「你們吃，我不愛吃水果。」

　　段栩硯堅持要給他，「爺爺拿著吧，我和小雨分著吃一個。」

　　莫小雨聽到自己的名字嗯嗯兩聲。

　　白爺爺推拒不過只好接下了。

　　段栩硯兩只手握著蘋果，轉身對莫小雨道：「我給小雨變個魔術。」

　　莫小雨嗯了一聲，聽不懂，但好奇段栩硯要做什麼。

　　段栩硯握著蘋果的手用力一掰，蘋果直接一分為二，還分得特別漂亮。

　　莫小雨哇了一聲。

　　段栩硯把分了一半的蘋果給他，「小雨吃。」

　　莫小雨嘿嘿笑了兩聲，開心地接過那半塊蘋果。

　　白爺爺看莫小雨笑得那麼開心，臉上表情微微一怔，似乎對此感到有些驚訝。

　　段栩硯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問了句：「爺爺，怎麼了？」

　　白爺爺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唉了一聲，「自從兩年前小雨他奶奶走了後，我好像就沒見過他這麼開心。」

　　見白爺爺提起了莫小雨的奶奶，段栩硯楞了一下，「爺爺認識小雨的奶奶？」

　　「認識，認識好多年了。」 談起已經過世的人，白爺爺神色有些許沈重，「小雨命不好，他奶奶命也不好，一樣的苦。」





第13章

　　段栩硯特別想問問，但他對白爺爺來說只是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這些事又是莫小雨家里的事，可以說是他的隱私，段栩硯不好多問。

　　白爺爺看了段栩硯一眼，忽然對莫小雨道：「小雨啊，爺爺渴了，能給爺爺倒杯水嗎？」

　　莫小雨頓了一下，點點頭，轉身走進屋子里。

　　段栩硯看出了他這是把莫小雨支開，於是一臉不解地看向他。

　　白爺爺看了眼門，確定莫小雨在里面聽不見，才對段栩硯道：「我看你是個好孩子才告訴你的。」

　　段栩硯點點頭，「和小雨有關嗎？」

　　「小雨是他奶奶撿回來的。」

　　段栩硯聽得一楞，「他們沒有血緣關系？！」

　　「沒有。」 白爺爺搖頭，「莫小雨這孩子，腦袋的毛病是打從出生就有的，他是生下來就這樣，大概是兩歲的時候吧，應該是讓他親生爹媽發現了，可能是嫌生了個傻子丟人，找個地兒就把孩子給扔了。」

　　段栩硯聽得眉頭越蹙越緊，心口悶痛，沈郁得像壓了塊大石。

　　「小雨他奶奶年輕的時候傻，讓個男人給騙了，給人當了五六年的小三都不知道，還是有孩子了讓人家老婆找上門，那個年代她奶奶這樣是得坐牢的，她一害怕挺著個大肚子就跑了，一直跑到我們這兒來，孩子也在路上沒了。」

　　白爺爺說起莫小雨奶奶的過去心里很不好受，「她一個女人家，流浪到我們這兒來，一沒手藝二沒本事的，就一直靠撿破爛混口飯吃，小雨就是她撿破爛的時候撿回來的，那時候她自己年紀也不小了。」

　　這是一段盡管由第三人來口述也讓人感覺萬分沈重的過往。

　　白爺爺說到這，莫小雨就端著個碗小心翼翼地走出來，他一路走得特別小心，生怕碗里的水灑了，直到把碗給了白爺爺才松了一口氣。

　　「呼——」

　　段栩硯聽得想笑，可這會兒聽完了莫小雨被親生父母拋棄的過去實在是笑不出來，他把手里的半塊蘋果給了莫小雨。

　　莫小雨雖然已經吃完了自己的那半塊，但他沒忘記這半塊是栩硯的，搖搖頭，「栩硯吃。」

　　段栩硯輕聲道：「栩硯吃不下了，小雨吃。」

　　莫小雨看了他一眼，像在想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段栩硯也沒有說話，只是對他笑了笑，莫小雨嗯了一聲就接過那半塊蘋果。

　　白爺爺要幹活，喝完水了就把碗和蘋果放在一邊，他來是為了收莫小雨堆在院子里的塑料瓶的。

　　莫小雨幫著他從三輪車上拖下個大編織袋，把院子里所有被踩得扁扁的瓶子都塞進袋子里，再用繩子綁得結結實實的。

　　白爺爺拿出一桿秤，大概稱了一下重量，然後就從腰包里拿出個沈甸甸的布袋子，里面全是硬幣，叮叮地響。

　　莫小雨從爺爺手里接過，還特意拿給段栩硯看，「小雨，賺錢，買雞蛋。」

　　段栩硯看著袋子里滿滿的硬幣，好奇地問：「為什麼都是硬幣？」

　　「小雨喜歡。」 白爺爺正把裝上車的麻袋用繩索固定，「他不喜歡紙幣。」

　　小雨點頭附和，「不喜歡，小雨不喜歡。」

　　白爺爺整理好後，坐上三輪車就準備回家了，臨走前他還特意對小雨道：「小雨啊，新聞說過兩天會刮台風，下雨風大你就不要出門撿瓶子了，我聽說這台風挺厲害的。」

　　莫小雨聽得似懂非懂。

　　白爺爺踩著三輪車調了個頭，朝兩人揮了揮便走了。

　　段栩硯轉頭看莫小雨，就見人表情有些困倦，猜想他這是累了，「小雨累了就去睡個午覺吧。」

　　莫小雨確實是困了，低頭揉了揉眼睛，「栩硯……」

　　段栩硯聽懂了他的意思，擡手摸了摸他柔軟的額發，輕聲道：「小雨睡午覺，栩硯就回去了。」

　　一聽自己去午睡段栩硯就要走，莫小雨一下睜大了眼睛，努力做出一副並不困的樣子，嗯嗯兩聲搖了搖頭。

　　段栩硯略一歪頭看了看他大大的杏仁眼，「那栩硯再陪你玩會兒？」

　　莫小雨點頭。

　　兩人回到屋子里，莫小雨上二樓抱了個存錢罐下來，存錢罐的材料是很劣質的塑料，外形還是個深藍色的小豬，給人的感覺很粗糙，像是那種兩元店里能買到的東西。

　　但莫小雨顯然很寶貝，他把那只存錢罐豬擺到桌子上，然後又拿出剛才白爺爺給他的，裝滿硬幣的袋子，開始把硬幣一個個投進存錢罐里。

　　段栩硯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托著腮，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莫小雨。

　　對於莫小雨幼年時被親生父母拋棄這一遭遇，段栩硯從一開始的震驚到現在的心疼和難過，他想到了一向信任自己且支持自己所有決定的父母，也有點不敢相信這個世上竟然真的有狠心拋棄自己孩子的父母。

　　莫小雨確實是個很特別的人，他反應慢，有些時候也不太能理解別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要嚇唬他欺負他太容易了，只要對他稍微兇一點他就會害怕，還怕黑，黑了看不見路會急得原地打轉。

　　這兩天相處下來，段栩硯發現莫小雨身上的優點一定是比缺點更多的，他很有規矩，不會隨便碰別人的東西，不喜歡浪費食物，會和人分享，會記得別人對自己的好然後報答回去。

　　他不喜歡別人可憐他，鄰居給他好吃的他不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會付錢給人家，盡管不多，但他一定會給。

　　他不夠聰明，但是他很勤勞，用自己的雙手努力掙錢生活，他是個撿破爛的少年不錯，但他也有在努力地生活。

　　他還很孝順，一直惦念著對自己恩重如山的奶奶。

　　他的身上有兩種美好卻有些矛盾的特質，柔軟又堅強，這很寶貴，寶貴得段栩硯想要保護他。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小豬存錢罐已經被塞得滿滿的，還有些塞不進去的被放在袋子里。

　　莫小雨抱著那個重新變得沈甸甸的小豬存錢罐，臉上露出了一個很幹凈的笑，沒有特別突出的情緒。

　　段栩硯看得不知不覺也跟著一起笑，他問莫小雨，「重不重？」

　　莫小雨點頭，「重。」

　　「小雨重還是小豬重？」

　　莫小雨想了想，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腰和肚子，感受了一下手感，轉頭對段栩硯道：「小豬重。」





第14章

　　強台風要來了，這兩天 S 市的氣壓一直很低，還悶熱得厲害。

　　莫小雨不管出門在外還是在家里都被熱得滿頭的汗，他家里根本沒有空調這種東西，一樓也看不見風扇。

　　段栩硯特意找了個時間出門給他買風扇，大的小的都買了一個，小的是可以隨身攜帶的，充滿電了可以用上一整天，很實用。

　　莫小雨很喜歡，去哪里都抱著不撒手。

　　他現在和段栩硯關系很好，屬於路上遠遠看見了就要小跑著沖過來叫一聲栩硯的程度，早沒有了一開始的拘謹。

　　段栩硯還帶著他去過一次他住的民宿，奶奶看見他特別高興，找出了不少小餅幹給他，莫小雨熟練地要掏硬幣，段栩硯就會把他手上的小餅幹拿回來，等他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了再拿給他。

　　這時候莫小雨就會楞住，握著硬幣的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眼神無助且迷茫地看著段栩硯，不知道該怎麼辦。

　　段栩硯輕笑一聲問他，「栩硯給的，小雨要給錢嗎？」

　　莫小雨抿了抿唇，他其實從來沒有看見過段栩硯不高興，也正因如此，他不想看見段栩硯不高興，聽見問話他搖搖頭。

　　段栩硯就幫他把塑料袋撕開，讓他拿著吃。

　　餅幹是香草夾心的，莫小雨還挺喜歡，走的時候段栩硯還給他裝了一個小袋子讓他帶回去吃。

　　那之後第二天，台風要來了，再有兩個小時就要登陸 S 市，天色開始變得昏暗陰沈，風也開始慢慢地刮起來，風力逐漸遞增。

　　段栩硯幫著民宿老夫妻加固院子里的東西，把院子圍著的木柵欄用釘子和鐵絲加固，一些花花草草也做了一些保護的措施。

　　老太太最寶貝她養了多年的白色山茶，翻出以前台風天用過的大塑料袋把花給罩住，盡力保護它們不會被台風吹壞。

　　段栩硯幫著他們把院子收拾了一下後，也回到自己住著的地方把陽台上擺著的小盆栽小多肉都收回屋子里。

　　看著窗外烏雲壓頂的天空，段栩硯有些擔心一個人在家的莫小雨。

　　中午的時候他們一起吃了午飯，之後段栩硯因為要回來幫民宿老夫妻做應對台風措施，就讓莫小雨不要出門好好待在家里睡覺。

　　莫小雨還是知道台風天的，知道台風來了外面會刮大風下大雨，他也不敢在這時候出門。

　　段栩硯是看著他乖乖上二樓才放心回民宿，還給他留了很多吃的和水，擔心自己萬一過不來也不會餓著莫小雨。

　　到了下午，窗外的風忽然一下變得很大，呼呼作響，連門窗都微微一震。

　　狂風暴雨徹底席卷了這座城市，天空好似裂了一條口子，豆大的雨點拼了命地擠著往下落，地勢稍矮些的街上滿是積水，甚至連古鎮的湖水水位都漲了上來。

　　這場台風來勢之猛烈，比段栩硯想象的要強許多，雨已經連著下了兩個多小時還不見停，風更是越刮越大，從二樓的窗戶往外看能看到古鎮的路面上一片狼藉。

　　天黑後，段栩硯擰著眉查看氣象短信，這雨會一直下到半夜，最強風力是 14 級。

　　他太擔心莫小雨了，也有點後悔自己沒留個手機給他，要不然這時候打個電話也能知道他狀態好不好。

　　到了晚上八點，窗外依然是風雨交加，段栩硯看著黑黝黝的窗，心里一直覺得很不安。

　　直到啪一聲響，整間屋子忽然陷入黑暗中，與此同時，一樓和樓梯墻上掛著的應急燈亮了。

　　段栩硯心里猛地一跳，起身下樓。

　　一樓玄關有雨傘和雨衣，還有個應急備用的強光手電筒，外面風大雨傘用不了只能穿雨衣，段栩硯從櫃子里隨手拿一件穿好，拉開門強風撲面而來，風被吹得撞在墻上發出哐一聲響。

　　段栩硯穿著雨衣站在風雨里，舉目四望一片漆黑，連路燈都熄滅了，隔壁民宿也是沒了燈，整個杏雨古鎮在台風天里成了座沒有燈的古鎮。

　　段栩硯不知道這停電是只有杏雨古鎮停了，還是別的地方也停了，但是杏雨街離得古鎮很近，他怕杏雨街也停電了，莫小雨怕黑，停電了他給他買的小壁燈也亮不了。

　　想到這段栩硯簡直是心急如焚，拿上手電筒後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在風雨中朝那片綠蔭跑去。

　　杏雨街地勢高，樓梯處那兩盞路燈毫不意外已經熄滅了。

　　段栩硯十分慶幸自己帶來了強光手電筒，把整條樓梯照得恍若白晝，也把那些被強風吹斷落在地上的樹枝落葉照得一清二楚。

　　他心里著急，上樓梯都是兩三層一步，等跑上了樓梯後，看著風雨中一片漆黑的杏雨街，段栩硯更急了。

　　杏雨街果然也停電了！

　　他跑到莫小雨家門口，院門沒有鎖，把手伸出去打開門扣就能進去。

　　一樓的門不出意外也沒有上鎖，一擰門就開了，屋子里一片漆黑。

　　段栩硯舉著手電筒照向角落的樓梯，喊了聲，「小雨！」

　　二樓頓時響起了莫小雨充滿慌張和不安的聲音，「栩硯！栩硯！」

　　段栩硯聽到他的聲音松了一口氣，把手電筒放在茶幾上，脫掉了身上濕漉漉的雨衣，也顧不上滿頭滿臉的水，更顧不上二樓是莫小雨休息的地方，拿起手電筒就上了樓梯。

　　這是他第一次上二樓，大小和一樓差不多，也沒什麼多余東西，有個老式電風扇，然後角落擺著一個床墊，莫小雨就趴在床墊上，身上蓋著起球的被子，整個人躲在里面。

　　看見段栩硯莫小雨特別委屈，「黑了，都黑了，看不見。」

　　見人好好的段栩硯才徹底放下心。

　　「是啊，都黑了，所以栩硯來找你了。」 段栩硯就地盤腿坐下，手電筒的光對著角落。

　　他剛一坐下莫小雨就急了，嘴里嗯嗯兩聲，嫌段栩硯坐得太遠，披著自己的被子從床墊上站起身，光著腳走向坐在地上的段栩硯，然後跟著坐下緊挨著他。

　　段栩硯還楞著，莫小雨已經大方地和他分享自己的被子，直起上半身把段栩硯也圈進被子里，嘴里還說著，「一起，一起。」

　　段栩硯哭笑不得，「我不冷。」

　　莫小雨才不管他說什麼，非要和他披一張被子，還要把被子蓋過頭頂。

　　段栩硯轉頭看著和自己肩膀挨著肩膀的莫小雨，能聞到他身上洗衣粉的味道，不是那種香香的氣味，但是給人感覺很幹凈。

　　段栩硯來了後莫小雨一點也不害怕了，杏仁眼又大又亮，眼底還有點興奮，可能是覺得這樣子很好玩。

　　窗外風聲雨聲不斷，窗戶里強光手電筒強勢地照亮了一大半的房間，一張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的起球被子下藏著兩個人。

　　任憑台風呼嘯，莫小雨一點也不害怕，他緊緊地依靠著段栩硯，像奶奶還在時一樣的安心。

　　一向簡單的心房里住進了一團溫暖的火苗，讓莫小雨心跳得很快，像鼓一樣，臉也燙燙的，不太舒服，但也不難受。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這是什麼，但他知道這和他害怕的時候是不一樣。

　　段栩硯不是奶奶，更不是英奶奶不是白爺爺，不是這杏雨街上任何一個看著他長大的老街坊老鄰居，他是真正意義上和莫小雨沒有任何關系的 「陌生人」。

　　也正因如此，這種奇怪的感覺才是他身邊這麼多人里只有段栩硯能給他的。

　　他的母親生下他也拋棄了他，他的心智不全，是異於常人的特殊人，他可能想一輩子都想不明白這是什麼，甚至沒有辦法去表達，但是他有體會的能力。

　　因為這是生命賦予他的，與生俱來的能力。





第15章

　　台風離開後的 S 市天氣晴朗，氣溫不冷不熱，空氣里那股壓得人胸悶的氣壓也隨台風一起離開了。

　　窗外的鳥叫聲清脆悅耳，並不惱人，街上環衛工人掃地的聲音沙沙響，段栩硯就在這樣的早晨里緩緩醒轉。

　　當他睜開第一眼看見莫小雨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而視線卻已經先大腦一步開始描摹近在眼前的，莫小雨的五官。

　　莫小雨的長相很清秀，屬於沒有那麼精致但是給人感覺很舒服，鼻子肉肉的，睫毛長長的，是毫無攻擊性的長相。

　　這麼近的距離看都找不出一個毛孔來，白皙的皮膚更是有種瑩潤的透感。

　　段栩硯大腦放空般地看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有哪里不對，他的視線從莫小雨紅潤的嘴唇上落到了他枕著的自己的手臂上。

　　稍稍一動，一股又酸又漲又麻的感覺頓時襲來，而造成這一原因的莫小雨還一臉熟睡地枕著他的手臂，沒有絲毫要醒的跡象。

　　段栩硯微微轉頭看了眼不知何時已經重新亮起來的白熾燈，扶著莫小雨的肩膀輕輕搖晃了他一下，「小雨，起床了，天亮了。」

　　他本以為莫小雨會犯一下迷糊又或者賴床不起，但沒想到他只叫了兩聲莫小雨人就睜眼坐起來了，瞇著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段栩硯，「…… 嗯？」

　　段栩硯抿唇笑了笑，順手替他理了一下睡亂的頭發，「早安，小雨肚子餓了嗎？想吃什麼？」

　　莫小雨表情呆楞沒有說話，看上去似乎還困得很還想睡。

　　段栩硯看他犯困的樣子心里覺著好笑，「小雨還想睡？」

　　莫小雨沒應，眼神也呆呆的。

　　段栩硯見這反應臉上笑容淡了些，有些擔心地摸了摸他的額頭，好好的，也沒發熱，那這是什麼了？

　　「小雨？」

　　莫小雨緩緩地眨了眨眼睛，抿著唇不說話。

　　段栩硯看著他，心里遲疑了一下，然後伸出手，一手扶著他的頭，一手扶著他的肩膀，把坐著發楞的莫小雨緩緩放倒，睡在那已經有些褪色但還算是幹凈的枕頭上。

　　莫小雨人剛睡下，眼睛隨即一闔，幾乎就三秒的功夫，便又沈沈地睡過去了。

　　段栩硯湊近聽了聽他變得平緩而綿長的呼吸，無聲地笑了笑，輕手輕腳地起身把亮了一晚上已經快沒電的強光手電筒收好，再輕手輕腳地下樓。

　　他昨晚穿來的雨衣還在，地上的水跡也已經半幹了，段栩硯稍微收拾了一下，離開莫小雨家回了民宿。

　　他昨晚走得急連手機都沒拿，等洗漱後換了身衣服才想起來要看一看手機。

　　打開微信就看見溫霖給他發了好幾條信息，粗略掃了一眼後段栩硯簡單回覆了一下自己沒有及時回覆的原因。

　　隨後帶上手機準備出門，結果剛一出去就看見了溫霖站在門外。

　　段栩硯楞了一下，「溫霖？你怎麼在這？」

　　溫霖被他問得神色有些尷尬，「我，我有點擔心學長，就過來看看。」

　　段栩硯笑了笑，側身先把門關好後再往外走，「吃過早飯了嗎？」

　　溫霖搖頭，「還沒有。」

　　段栩硯道：「我現在要去接一個人，不介意的話和我們一起吧？」

　　接一個人？

　　溫霖還在疑惑段栩硯在這還有哪個朋友，段栩硯已經先擡腳往外走了。

　　「溫霖，走吧。」

　　溫霖噢噢兩聲跟上，跟著段栩硯往杏雨街的高處走，走向一片異常繁盛的綠蔭下，看著眼前長長的樓梯，溫霖越發疑惑。

　　而段栩硯卻對這塊像居民區的地方熟門熟路，不像是只來過一兩次的樣子。

　　他正滿心疑惑，就看見段栩硯走到一間獨棟的小樓前，院子里有個穿著黑色 T 恤的人背對著他們蹲在地上，好像在刷牙。

　　段栩硯站在院子門口沒說話，溫霖看他沒出聲也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到院子里的人刷完牙洗好臉，段栩硯才叫他。

　　「小雨。」

　　那人聽見聲音轉過頭來，一看見段栩硯眼睛一亮，「栩硯！」

　　如此親密的稱呼幾乎是瞬間就挑動了溫霖最敏感的一根神經，他眉頭微蹙地看著院子里的人。

　　莫小雨剛擦完臉，額發沾了點水，臉蛋更顯白皙，他一臉歡喜地打開院門讓段栩硯進來。

　　段栩硯沒有因為溫霖在而有所避諱，擡起手十分自然地把莫小雨翹起的一撮頭發撫平，輕聲道：「小雨洗好了嗎？」

　　莫小雨點點頭，看見溫霖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很快轉開了視線。

　　溫霖沒有錯過莫小雨眼神里對段栩硯的依賴，同時他也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段栩硯對莫小雨說話的態度和語氣不像是在對著一個正常的成年人，反倒像一種哄更多的語氣。

　　「小雨肚子餓不餓？栩硯帶你去吃小餃子。」

　　莫小雨區分不了餛飩和餃子，他覺得餛飩和餃子很像，但是比餃子小，所以叫小餃子。

　　他很喜歡吃小餃子，尤其是蝦仁三鮮餡的，段栩硯之前帶他去過一次，在杏雨街外的早點店里。

　　所以一聽段栩硯說要去吃小餃子，莫小雨眼睛更亮了，都忘了自己手里還拿著毛巾，開開心心地就要跟段栩硯走。

　　段栩硯哭笑不得地拉住他，「小雨還要帶著毛巾去？」

　　莫小雨楞了下，才想起來了自己剛剛在洗臉，毛巾還沒放回去，嗯嗯兩聲後轉身往屋子里跑。

　　溫霖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段栩硯臉上溫柔的笑，心里又悶又緊，憋得發慌，還細細密密地疼。

　　就這麼短短幾分鐘的對話，他毫無存在感，也無法融入進去。





第16章

　　段栩硯帶莫小雨去過的那家賣餛飩的店在杏雨古鎮外，所以在接到莫小雨之後還得返回杏雨古鎮，走過石橋，從古鎮的正門出去。

　　杏雨古鎮一條街外有不少吃的開在街道兩側，有家餛飩店是夫妻店，據說是從父母的手里繼承下來的，開了很多年，也認識莫小雨。

　　店里的蝦仁三鮮餛飩是招牌菜，莫小雨最喜歡的，段栩硯先點了兩個最大碗，然後拿起桌上的茶壺先給莫小雨倒了杯水，再另外倒了一杯給一路都沒怎麼說話的溫霖。

　　「溫霖，你想吃點什麼？」

　　溫霖看了眼坐在他旁邊的莫小雨，「和你們一樣就好。」

　　段栩硯點頭，對老板道：「再加一碗。」

　　店里的餛飩都是現包現做的，很新鮮，在等老板煮好餛飩前，段栩硯看著只喝了兩口水就不再喝的小雨，問：「小雨想喝甜豆漿嗎？」

　　莫小雨口味偏甜，這幾天有些被段栩硯 「慣壞」 了，不怎麼願意喝沒有味道的水。

　　見莫小雨點頭，段栩硯二話不說起身往店門外走，餛飩店對面有賣現磨豆漿的，又香又稠。

　　段栩硯剛走，溫霖先是看了眼視線追隨段栩硯而去的莫小雨，轉頭見人已經過馬路了，便轉回來，眼神和表情都比方才淡了許多，一言不發直勾勾地盯著莫小雨。

　　莫小雨心思細膩敏感，他幾乎是瞬間就察覺到了坐在對面的人在不高興，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莫小雨也嚴肅了小臉。

　　溫霖和他對視了一會，若無其事地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口水，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對莫小雨道：「你真狡猾。」

　　莫小雨哪里聽得懂你真腳滑是什麼意思，但他直覺不是好話，皺著眉反駁，「小雨腳不滑！」

　　溫霖一看他那茫然不解的天真模樣就來氣，氣得心窩子抽疼，太狡猾了！居然還知道要利用段栩硯心軟！讓段栩硯對他那麼溫柔！幾乎是百依百順！明明先來的那個人是他！這人怎麼不知道要先來後到啊？這不是出生的時候就該知道的道理嗎？！

　　溫霖聲音又冷又兇，「我告訴你，段栩硯可不是你一個人的。」

　　這話莫小雨聽懂了，也不高興了，他嗯嗯張嘴點頭，「是，是。」

　　怎麼會不是呢？段栩硯每天都和他在一起，和他一起撿瓶子，一起玩，一起散步，他們每天很多時間都在一起做很多的事情，就像以前奶奶還在他身邊的時候一樣，也是只對他一個人好，奶奶是他一個人的奶奶，那段栩硯也是他一個人的段栩硯。

　　溫霖存心要欺負他，「不是！」

　　「是！」 莫小雨眉頭皺得緊緊的。

　　「是什麼？」 段栩硯買完豆漿回來就聽見莫小雨說話，好奇地問。

　　莫小雨一看段栩硯回來了就像找回了主心骨，著急地拉著段栩硯的手臂，像是要跟他確認一般，「栩硯是小雨的，好朋友，好朋友。」

　　好朋友三個字還特別重音。

　　段栩硯點頭，把一根吸管插進豆漿杯里，遞到他手里，「對，好朋友。」

　　見段栩硯說對，莫小雨頓時小下巴一揚，轉頭一臉驕傲得意地看溫霖。

　　溫霖只覺得自己在對牛彈琴，雞同鴨講，莫小雨根本不懂他什麼意思，這時他也終於意識到自己和莫小雨計較這件事是有多麼的荒唐和幼稚。

　　段栩硯對莫小雨再好也不是那個意思，他們永遠也沒可能在一起，他嫉妒什麼？有什麼好嫉妒的？莫小雨都不能算是個正常人，他永遠沒機會。

　　想到這溫霖心里的難受和憋悶松緩了些，皮笑肉不笑地敷衍莫小雨，「嗯嗯，好朋友好朋友。」

　　莫小雨小小地哼了聲，說是哼也不對，因為沒那個氣勢，也不像是不高興和不滿，倒更像是他鼻子不舒服了。

　　這時老板端來了三大碗餛飩，莫小雨的注意力直接被轉移了。

　　段栩硯把過了遍熱水的筷子和勺子給他，輕聲道：「要小心燙，吹吹再吃。」

　　莫小雨嗯嗯兩聲，專心吃那碗比他臉都大的餛飩。

　　溫霖對餛飩興趣不大，他不太喜歡吃，吃了幾口就想起了問段栩硯，「學長，定好什麼時候回去嗎？」

　　段栩硯正拿著張紙巾擦去莫小雨額頭上的汗水，店里太熱了，風扇是左右搖擺著吹的，吹的風也是熱風。

　　聽見溫霖的話段栩硯答得有些心不在焉，「還沒有定好，大概會再多住幾天。」

　　說完他轉頭注意到了隔壁桌的人已經吃完走了，店里暫時只剩下他們這一桌客人，段栩硯在得到老板的同意後，釘在墻壁上的風扇暫時對準了他們這一桌。

　　段栩硯怕自己擋著風了還往外坐了些，然後才對溫霖道：「公司有衡信，我在不在他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溫霖看著坐在對面的莫小雨自以為沒人知道的把碗里那兩根生菜往餛飩底下埋，他正覺得他這個掩耳盜鈴般的舉動好笑，坐在一旁的段栩硯也看見了。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低頭喊了聲，「小雨。」

　　莫小雨埋生菜的動作一頓，偷偷看了他一眼，然後乖乖把那兩根才埋下去的生菜又夾出來，往嘴里塞。

　　溫霖看得眉頭緊蹙，他覺得段栩硯沒有定下要回去的時間是因為莫小雨。

　　是莫小雨把他留下了。





第17章

　　一轉眼段栩硯就在杏雨古鎮從四月住到了六月初。

　　六月初是民宿奶奶的生日，她今年已經六十五歲了，兩個兒子都在國外定居，一年到頭也見不上一面，段栩硯偶爾能看見他們一家人在視頻，有回就聽見視頻里的人說走不開回不去，打了錢讓民宿奶奶自己買些需要的。

　　這件事段栩硯放在了心上，早上見到莫小雨順嘴就說了一句。

　　莫小雨一直很喜歡民宿奶奶，因為他每次去找段栩硯，奶奶都會給他好吃的，還會留他一起吃飯，所以聽見段栩硯說奶奶要過生日了就想著要送禮。

　　他站在台階上，一手拿著杯豆漿，一手拿著段栩硯給他買的風力十足的小風扇，吹得額發往後貼，露出光滑白皙的額頭，「奶奶生日，禮物。」

　　「那小雨要給奶奶什麼禮物？」 段栩硯說著走到台階邊上，小心沒踩到草地，彎腰撿起被人丟在花叢里的礦泉水瓶，再放進手里提著的編織袋里。

　　「給奶奶花。」

　　「奶奶有好多花了。」

　　莫小雨想到民宿奶奶漂亮的小院子也覺得她是不缺花的，那他還能送什麼？

　　「…… 給奶奶畫畫。」

　　「好，那小雨睡完午覺起來畫吧。」

　　現在天氣越來越熱了，段栩硯怕他中暑，中午後都不讓他出去撿瓶子，但莫小雨事業心很強，覺得不去撿瓶子瓶子就讓別人撿了，可段栩硯說如果你出去中暑了，掙的錢就都得拿去買藥了，得不償失。

　　莫小雨不知道得不償失是什麼意思，但他知道他不想段栩硯不高興，所以就早上沒那麼熱的時候在古鎮里撿瓶子，段栩硯有得是時間，一般都會陪著他。

　　於是古鎮里的人就總能看見段栩硯提著編織袋走在前面，莫小雨拿著小風扇走在後面。

　　咖啡廳的店員遠遠看到這樣的場景已經見怪不怪了，但古鎮的遊客都覺得很新鮮，特別是當他們看見段栩硯手腕上的腕表以及從頭到腳高奢，就會暗自感嘆有錢人的想法還真是古怪。

　　等到中午，太陽大了氣溫也隨之變高後，段栩硯帶著莫小雨回了民宿。

　　段栩硯很早前就已經和英奶奶打過招呼了，以後都不需要她再給莫小雨送飯，莫小雨一日三餐都跟著他吃，他吃什麼莫小雨就吃什麼。

　　他住的地方莫小雨也不是第一次來了，一進門莫小雨就會自己乖乖換鞋，然後跟著段栩硯去衛生間洗臉，裝瓶子的編織袋就放在院子里，不會有人去動。

　　洗完臉了段栩硯就會帶他去隔壁。

　　六月古鎮的遊客也慢慢多起來了，除了段栩硯外，民宿奶奶住的小院里多了其他的住客，有一對中年夫妻，一個背著吉他的年輕人，還有個總是穿著長裙的女生和她的朋友。

　　莫小雨不怕人多，也不怕陌生人，但是對於其他人打量的眼神他會很敏感，且會變得十分拘謹。

　　幾乎是他一進門，飯廳里坐著的所有人都轉頭朝他投來好奇的視線，莫小雨瞬間停下了往里走的腳步，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段栩硯比他晚兩步進來，見人站著不動，走到他身邊輕聲道：「小雨，怎麼啦？」

　　莫小雨什麼也沒說就往他身後躲。

　　段栩硯牽著身後人細細的手腕，「栩硯在這，你怕什麼？」

　　莫小雨原本低著的頭擡起來，對上了段栩硯溫柔而堅定的眼神，慢慢的自己也覺得沒什麼好怕的。

　　段栩硯牽著他的手，把人從自己身後牽出來，走向飯廳，笑著打了聲招呼，「大家好。」

　　莫小雨聽見段栩硯這麼說也跟著學，「大家好。」

　　彼此間都是陌生人，連地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見段栩硯這麼客氣有禮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好你好。」

　　「我們剛剛是不是嚇到他了？」

　　段栩硯就看莫小雨，「小雨？」

　　莫小雨有點不好意思，「沒有。」

　　段栩硯就替他解釋了兩句，「他只是有點害羞。」 說罷看了眼廚房，民宿奶奶還在里面忙碌。

　　段栩硯就指指廚房，對他們道：「我們進去看看。」

　　「請便請便。」

　　等段栩硯牽著莫小雨走進廚房後，幾個人才面面相覷。

　　民宿奶奶一看見段栩硯和莫小雨臉上的笑意就更深，她從洗好的草莓里拿兩顆給他們，「早上買的，很甜。」

　　段栩硯就把自己的那一顆也給了莫小雨，然後一邊挽起袖子一邊對民宿奶奶道：「奶奶，有什麼是我能幫你做的？」

　　民宿奶奶就指著幾個已經炒好的菜，「那就幫我把菜都端出去吧。」

　　「好。」

　　段栩硯正想把最大最沈的砂鍋端出去，莫小雨吃完草莓蹭過來，「小雨也想。」

　　段栩硯就指著桌上唯二的兩道涼菜，「那小雨就端這兩個。」

　　莫小雨有點開心，端起一盤白糖西紅柿跟在段栩硯身後出去。

　　十分鐘後，民宿所有人都在飯廳的大長餐桌上坐下。

　　莫小雨緊緊挨著段栩硯坐，他的右手邊是段栩硯，左手邊則是民宿奶奶，左右都是他熟悉的人讓他少了幾分一開始的拘謹不自在。

　　今天民宿奶奶燉了一大鍋土豆牛腩，砂鍋里的每一樣才都被燉得特別爛糊，放進嘴里一抿就都化了。

　　莫小雨特別喜歡把菜和飯拌在一起吃，段栩硯經常和他一起吃飯，知道他這個習慣，看他因為桌上有其他人在就不敢伸筷子，只敢夾眼前的菜時，就用公勺舀了兩塊土豆盛進莫小雨的飯碗里，幫他拌好，又用公筷往里夾了兩塊牛腩。

　　莫小雨看著他幫自己夾菜，一雙杏仁眼彎彎得像月牙似的。

　　段栩硯看他傻笑，順手用手背貼了一下他的臉，「笑什麼呢？快吃。」

　　桌上兩個女生一直偷偷觀察他們，長裙女生看得有點眼熱，開玩笑般忽然說了句，「啊，我好羨慕，以後我也要找個給我夾菜的男朋友。」

　　她身邊短發女生就給她夾了塊牛腩，「至少你實現了有個幫你夾菜的閨蜜。」

　　兩個女生對視了一眼後忽然笑作一團，誰也不知道她們這是因為什麼事情那麼好笑。

　　桌子最尾端坐著那個走哪都背著把吉他且話很少的男生，他不參與飯桌上的任何話題，只顧著埋頭吃飯。

　　段栩硯座位離他最近，耳力又好，男生一句就藏在飯粒里，本該除了他自己誰也聽不見的話就讓他聽見了。

　　他說，「真惡心。」

　　段栩硯知道他這三個字說的不是那兩個女生，他是在說他和莫小雨。

　　他面上也不見生氣，只是在給莫小雨夾了塊玉米烙的時候，狀似不經意地偏頭冷冷掃了他一眼。

　　就這麼一眼對視，那男生一口飯卡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

　　他猛地放下吃了一半的碗起身走出去咳得面紅耳赤，昏天黑地。

　　餐桌上幾乎所有人都投去了關切的視線，民宿奶奶和爺爺都擔心地出去看。

　　連莫小雨都轉過去大半個身子，一臉擔心地看著在外面咳嗽的人。

　　段栩硯放下手里的筷子，雙手捧著莫小雨的臉頰，把他的臉轉回來，順手拿掉他粘在嘴角上的飯粒，道：「好好吃飯，你看那個人就是不好好吃飯才會嗆到的。」

　　莫小雨聽得似懂非懂地點頭。

　　午飯後，段栩硯送莫小雨回家睡午覺，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民宿一樓里只有民宿奶奶在洗碗。

　　段栩硯走到她身邊，「奶奶，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民宿奶奶關了水龍頭，用腰間系著的圍裙擦了擦手，「嗯，什麼事兒？」

　　段栩硯沈默了幾秒，「奶奶，是這樣的，再過幾天我就得回 A 市了。」

　　聽到這個消息民宿奶奶倒不意外，畢竟當初段栩硯定民宿的時候沒定那麼長時間，是後來又花錢延長時間的。

　　「那…… 小雨知道這件事嗎？」

　　段栩硯搖頭，「我還沒想好要怎麼和他說。」





第18章

　　民宿奶奶溫柔地看著段栩硯，「小雨一定會很舍不得你。」

　　段栩硯笑了笑，「我也會很舍不得他，但是沒辦法，休息夠了我也得回去工作…… 以後有時間我會回來看看他的，只是不知道那個時候他還記不記得我。」

　　民宿奶奶肯定地點頭道：「他一定會記得你。」

　　段栩硯無聲地笑了一下，道：「奶奶，其實我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嗯，你說。」

　　「小雨他一個人住，沒有人能照顧他，之前雖然有英奶奶給他送吃飯的，但是英奶奶年紀大了，腿也不好，微薄的退休金還要分給小雨一口飯吃也很吃力，我在的時候我能照顧他，我就怕我走了……」 段栩硯說到這頓了一下，「奶奶，你能不能……」

　　這件事情段栩硯自覺有些麻煩民宿奶奶了，他之前一直都想得挺好的，給奶奶一張銀行卡，里面定時存上一筆錢，讓莫小雨一日三餐到民宿這里吃，所有需要的費用他來出，但到了開口說的時候卻忽然這些話要說出口沒有那麼容易。

　　還是民宿奶奶領會了他沒說出口的話。

　　「你想小雨到我這兒來吃？」

　　段栩硯點點頭，把那張提前準備好的銀行卡拿出來，「夥食費我會出，就是得麻煩奶奶你幫我照顧他一下。」

　　中午天熱莫小雨都不會出門，他現在每天只有白天和下午四五點鐘相對涼快的時間點會去古鎮撿瓶子。

　　到了七八月暑假的時候是他最忙的時候，杏雨古鎮遊客會翻好幾倍，那時候他一整個白天都會在古鎮里，不會再到杏雨街外去撿瓶子。

　　他中午睡午覺的時候就在惦記民宿奶奶過生日的事情，睡醒後洗漱了一下就找出畫筆和紙準備畫畫。

　　畫筆是段栩硯給他買的超豪華套裝，打開盒子四排超過一百種顏色的畫筆排列得整整齊齊，琳瑯滿目，選顏色都選不過來。

　　而他之前那套垃圾桶里撿的，粗糙簡陋的十二色畫筆已經被段栩硯以交換的名義換來然後拿去丟得遠遠的。

　　莫小雨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段栩硯要拿這麼好的畫筆和他換他那一套，但段栩硯表現得特別特別想要，還特別不喜歡特別嫌棄自己買來的豪華畫筆，於是莫小雨只能和他交換了。

　　段栩硯來的時候莫小雨就在畫畫，特別認真地坐在茶幾前，畫紙上已經粗略地浮現了他要畫的東西，能看出來他在畫民宿奶奶的小院子。

　　莫小雨畫畫不能算是有天賦，線條也稚嫩，但是他喜歡，開心了要畫，不開心了也要畫，都是些簡單的元素和色彩，卻能讓看的人覺得開心。

　　段栩硯提著碗芒果西米露來的，莫小雨看見他來很開心，放下手里的畫筆把畫了一半的畫拿起來給他看，「栩硯栩硯~」

　　段栩硯就認真地看他的畫，「小雨畫得真好，是不是還會再畫個奶奶？」

　　莫小雨點點頭，指指段栩硯再指指自己。

　　段栩硯意外，「還有我和小雨？」

　　莫小雨接著點頭，「還有爺爺。」

　　爺爺就是說的民宿奶奶的丈夫。

　　段栩硯放下手里的東西，「為什麼小雨要畫那麼多人？」

　　「人多，好，奶奶，開心。」 莫小雨這句話說得很認真，顯然他就是這麼想的。

　　對於莫小雨來說畫畫也像是在寫日記，他在畫里記錄生活，這也是為什麼他奶奶過世後他就沒再畫過奶奶，因為奶奶已經不在他的生活里。

　　但現在，他有一本很厚的畫本，他的畫里不畫奶奶了他會畫段栩硯，很多的段栩硯，現在還有民宿的奶奶爺爺。

　　段栩硯由衷地希望他的世界能再大一點，再多裝一些人進來，可莫小雨的世界沒辦法再大了，他就這麼一畝三分地，裝著的就全都是他珍視的人。

　　兩天後，民宿奶奶的生日。

　　段栩硯定了個很大的生日蛋糕，上面鋪了滿滿的水果。

　　莫小雨特別開心，這是他第一次去參加別人的生日宴，太陽落山前段栩硯去接他時，發現他穿了件以前很少看見的衣服，一件黃色 T 恤。

　　莫小雨指著衣服上的卡通人物，「好看！」

　　他太喜歡了所以平時很少穿，今天奶奶過生日他就給找出來穿上了。

　　段栩硯誇他，「真好看。」

　　莫小雨就抿唇笑得靦腆。

　　段栩硯提醒他，「帶好禮物了嗎？」

　　莫小雨點頭，把藏在身後卷成筒的畫給段栩硯看，這種把畫卷起來不折疊的方式是段栩硯教他的，他學過一次就記住了，沒再折過畫。

　　兩人檢查好了要帶的東西後就一齊朝民宿走去。

　　此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古鎮的遊客少了很多。

　　莫小雨心情好，這一路都不好好走，看見台階就要跳一下。

　　等兩人走到民宿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小院子外面掛著小吊燈，特別漂亮，是民宿里住著的穿長裙的女孩和她朋友準備的。

　　莫小雨很少在天黑後出門，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小吊燈，張著嘴哇了一句。

　　他這個反應取悅了兩個女生，嬉笑著拿了兩顆大白兔奶糖給他。

　　莫小雨沒拿，他下意識地先轉頭看段栩硯。

　　長裙女孩就笑他，「我給你的你為什麼要看他呀？」

　　莫小雨就接過低低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

　　今天的生日宴會參加的都是民宿里的客人，除了段栩硯莫小雨，還有長裙女孩和她的朋友，以及那對中年夫妻外就沒有別的人了，那個背吉他的男生前天退房了，今晚自然沒有在。

　　民宿奶奶今天準備了一大桌菜，餐桌上擺得滿滿當當的，人多熱鬧，她心里也高興。

　　吃晚飯前，大家給生日蛋糕點上蠟燭，關了燈在燭火下唱了首生日快樂歌，莫小雨不會唱，但是他會拍手鼓掌，坐在段栩硯身邊笑得眼睛彎彎的，看見奶奶吹蠟燭的時候他一臉的羨慕。

　　段栩硯買的蛋糕很大，每個人分了一塊還有剩余，民宿奶奶就把剩下的切好分給左右的鄰居。

　　生日宴會散場前，莫小雨在段栩硯的鼓勵下把那副畫送給了民宿奶奶。

　　民宿奶奶十分驚喜，對那幅畫愛不釋手，怎麼看也看不夠，「小雨畫得真好，我要買個最漂亮的畫框掛在墻上，讓每個來的人好好看看。」

　　莫小雨來的時候很開心，走的時候更開心，段栩硯送他回家的時候他走在路上好好的都要蹦跳兩下。

　　「生日~ 生日~ 小雨喜歡生日~」

　　他真希望民宿奶奶可以每天都過生日，因為大家能在一起吃蛋糕一起唱歌實在是太開心了，他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

　　段栩硯笑著看他，覺得這個時機正好，「小雨，以後每天都去民宿奶奶家好不好？」

　　莫小雨點頭。

　　「早上要去，中午要去，晚上也要去，只要你肚子餓了，就去民宿找奶奶，奶奶會給你好吃的。」

　　莫小雨聽著轉過頭看他，臉上開心的笑淡了些。

　　段栩硯繼續道：「天氣越來越熱了，熱了小雨就不要出去，就在家里，出門的時候要記得帶小風扇，晚上睡覺要記得給小風扇充電。」

　　「瓶子撿不到就算了，在外面不要走得太遠，太陽下山前一定要回家。」

　　「我知道小雨很聰明，但是在路上看到有些狗狗沒有牽繩子你就躲著點走，不要看它，也不要害怕，更不要跑，你要慢慢地走。」

　　「如果有人很大聲地跟你說話，你不要害怕，先聽他在說什麼，如果是不好的話罵人的話，小雨就捂住耳朵不要聽。」

　　「如果身體有哪里不舒服，比如說頭疼啊，肚子疼啊，不要害怕，去民宿找奶奶，告訴奶奶你哪里痛，奶奶會帶你去看醫生……」

　　段栩硯也沒有想到，這些叮囑的話居然一說起來就有些沒完沒了，他也沒有什麼腹稿草稿，就是想到哪里說到哪里。

　　他的注意力都在想自己還有沒有什麼遺漏上，一點也沒有發現莫小雨的異樣。

　　等走出去四五步了才發現莫小雨沒跟上，他疑惑地轉頭一看就對上了一雙滿是淚水的杏仁眼。

　　段栩硯心頭巨震，整個心口連帶著手腳都在發麻，連成一片的麻意也讓他的眼眶隱隱發熱。

　　這是他第一次見莫小雨哭，他完全沒想到莫小雨哭起來是這樣的，很安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卻讓他的心臟像被什麼東西緊緊捏住了一般，疼得他呼吸都不敢用力。

　　他沙啞著聲音，有些無措，「小雨……」

　　莫小雨聲音帶著讓人心疼的哭腔，「栩硯生氣了？」

　　段栩硯看著他說不出話。

　　「小雨惹栩硯生氣了？」 莫小雨一邊說眼淚一邊滑落，「栩硯再也不想和小雨做好朋友了？」





第19章

　　「小雨……」

　　段栩硯往回走了幾步走到莫小雨身前，拿出隨身帶著的手帕擦去他臉上的淚水，溫柔地解釋，「栩硯沒有生氣，一點也沒有，小雨那麼乖，栩硯怎麼會生氣？」

　　「栩硯生氣了…… 奶奶生氣，就是這樣。」 莫小雨扁著嘴哭，眼淚像怎麼也流不完似的，不斷地從眼角滑落。

　　段栩硯啞口無言，因為他知道莫小雨說的奶奶不是民宿奶奶，是他家里的奶奶。

　　在莫小雨的記憶里，奶奶躺床上走不了路的時候每天每天都在 「生氣」，每天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就像剛才的段栩硯一樣，要他做什麼，不要做什麼。

　　一直到有一天，躺在床上的奶奶不說話了，不管他怎麼叫她她都不理他，莫小雨就知道奶奶這是特別生氣了，奶奶特別生氣後就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莫小雨不知道為什麼段栩硯要這麼 「生氣」，要說那麼多和那時候的奶奶一樣的話，但他

　　知道他不想段栩硯像奶奶一樣，生氣以後都不回來了。

　　他小的時候奶奶就教導過他，做錯事了要知錯認錯，要改，他不知道他哪里錯了，也不知道哪里讓段栩硯不高興了，但是是他不對就要道歉，就要說對不起，栩硯不生氣了就不會像奶奶一樣不見了。

　　「嗚嗚——對不起——小雨錯了，小雨改，栩硯不要生氣……」

　　段栩硯給莫小雨擦眼淚都擦不過來了，只能連聲輕哄，「不哭不哭，栩硯沒有生氣。」

　　莫小雨太害怕太傷心太難過了，他根本聽不見段栩硯在說什麼，只知道下意識地反手緊緊抓住眼前人的手指，「嗚——栩硯——你不要不理小雨，不要不見……」

　　「好好好。」 段栩硯被他哭得六神無主，手忙腳亂，情急下舉起三根手指頭發誓，「小雨，我發誓我沒有生氣，也不會不理小雨。」

　　莫小雨沒說話，低下頭用手抹眼睛。

　　段栩硯牽住莫小雨抹眼睛的手腕，不讓他用手碰眼睛，「小雨，栩硯真的沒有在生氣，也沒有不想和小雨做好朋友，只是栩硯要回家了。」

　　莫小雨抽噎了一下，擡起眼淚汪汪的眼睛看他，連長長的睫毛上都沾了點淚水，「栩硯回家？」

　　尾音是帶著點兒疑惑的往上揚。

　　他轉頭看向民宿的方向，伸手指了指，眉心微微蹙起，他什麼也沒說，但那表情就像在說那不是你的家嗎？

　　段栩硯搖搖頭，「那不是栩硯的家，栩硯的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說著他指了指天上，「小雨見過飛機對不對？栩硯回家要坐飛機回去。」

　　莫小雨跟著他手指的動作仰頭往漆黑的夜空看，正好看見有一架閃著光的飛機緩緩飛過。

　　他一抿唇，眼眶里聚著的眼淚更多了，「嗚嗚——太高了，栩硯不要去那麼高。」

　　段栩硯只好再解釋，「會下來的，栩硯只是要坐飛機回家，因為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很遠？」 莫小雨稍微止住了一點哭聲，抽搭了兩下，「小雨找栩硯……」

　　段栩硯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能讓莫小雨明白 A 市有多遠，不是像現在這樣他想去找他只要走幾步到古鎮民宿就能找到他的距離。

　　段栩硯的一只手還在莫小雨手里，只能用另一只手握握莫小雨有些發涼的手，「小雨，那太遠了……」

　　莫小雨以為段栩硯是不同意，急切道：「小雨早早的，早早的。」

　　段栩硯搖搖頭：「早早去也不行，太遠了，小雨去不了的。」

　　莫小雨委屈地扁著嘴，抓著段栩硯手指的手用力到指關節發白，低著頭哭腔含糊著說不要不要，也不知道不要什麼。

　　莫小雨的反應比段栩硯預想的要厲害，他想過莫小雨會舍不得他，但他一點也沒想過他會哭，還哭得這般傷心難過，像天塌了一樣。

　　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也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是自己把這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他擅作主張，未經允許地走進了莫小雨的世界里，放任自己對莫小雨的心疼和愛護之心，就想著莫小雨吃了很多苦，想對他好，每天都花很多時間和莫小雨在一起，他缺什麼就想給他買什麼，他不缺他也想買。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樣做會讓莫小雨徹底習慣他的存在，習慣他在他身邊。

　　習慣是很可怕的，尤其是當你習慣一個人，即是你與他同處同一空間，視線也會下意識地去搜尋那個人，看不見就會想要找，直到找到為止。

　　一個正常的成年人有自我疏導能力，當習慣出現了卻找不到那個人時，會想起來那個人已經不在這里，即使這帶來的落差感會讓人陷入惆悵甚至悲傷，但那只是一時的。

　　因為這個世界很大，每個人的身邊都有無數人來來往往。

　　這世界車水馬龍，你能習慣有個人一直在你身邊，也總有一天會徹底習慣那個人已經不在你身邊。

　　可莫小雨不一樣，他的世界里沒有那麼多人，多一個少一個對他來說都是天大的事。

　　他的一畝三分地里以前只有奶奶，後來只有段栩硯，段栩硯走了那便是又剩下他一個人。

　　他不是不能一個人，他只是沒有辦法再克服一次，他甚至沒有辦法理解段栩硯走了還會回來，雖然那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莫小雨的世界沒辦法理解這件事，但他知道自己這是要被拋下了，段栩硯不想再和他玩了，他以後都見不到段栩硯了。

　　他一點也不想這樣，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他認錯了也不行，說要去找也不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把段栩硯留下，永遠留下，永遠陪著他，做他的好朋友。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緊緊抓著段栩硯，只要他不放手段栩硯就沒辦法走了，於是他一只手抓著段栩硯還不夠，連另一只手都用上了。

　　段栩硯只能盡力安撫他，想把自己被莫小雨抓得有點疼的手指抽回來，「小雨……」

　　他剛做出要把莫小雨的手拿開的舉動，莫小雨就有些激動地連連搖頭，「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段栩硯十分無奈，輕輕搖晃一下自己的左手手腕，「那小雨就這樣一直抓著？」

　　莫小雨沒應，倒是沒再哭了，眼圈紅紅的，鼻子也紅紅的，看上去特別可憐。

　　段栩硯徹底心軟了，他對莫小雨從來都是心軟的，而且是最心軟，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莫小雨會對他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好像輕而易舉就能讓他舉白旗投降。

　　他擡手摸了摸莫小雨哭得滿是淚痕的小臉，輕聲道：「這麼難過嗎？」

　　莫小雨現在有點生段栩硯的氣，抿了抿唇不說話。

　　段栩硯還能怎麼辦？他現在就算把莫小雨送回家了莫小雨也不會放開他的。

　　「小雨不放開就跟栩硯走咯？」 段栩硯晃了晃被莫小雨抓著的手，試探性地側過半個身體要往回走，莫小雨也依然一聲不吭。

　　段栩硯就帶著他原路往回。

　　一路上莫小雨兩只手始終緊緊抓著段栩硯的大拇指還有無名指和中指。

　　段栩硯想改成牽他的手都不行，只要他的手指略微掙動，莫小雨就是疊聲的不要不要。

　　段栩硯輕嘆了一口氣，帶著他走在路燈下，「你可真是個小祖宗。」





第20章

　　民宿二樓。

　　所有燈都已經關了，只有窗外不知從哪里來的光勉強照進房間，在地上留下暗淡的光影。

　　莫小雨還穿著他那身衣服，側身躺在段栩硯的床上，可能是因為哭過一場有些累的緣故，他蹙眉睡得很沈，可即使他已經進入了熟睡中，兩只手也依然緊緊抓著段栩硯的手，握著他的手腕，抓著他的手指，像是生怕人跑了。

　　段栩硯就坐在床頭，一條腿放在床上，另一條腿撐在原木地板上，任由睡著的莫小雨抓著自己的手。

　　他維持這個姿勢已經快兩個多小時了，直到他給喬衡信發了一條微信，然後火速接到了喬衡信的電話。

　　「先不回去了是什麼意思？」 喬衡信不可置信地追問，「你這是住著住著不想走了嗎？S 市這麼好？！」

　　段栩硯轉頭看了眼身旁熟睡的莫小雨，怕吵醒他特意放輕了聲音，「有點事，走不開。」

　　喬衡信默了幾秒，「你幹嘛那麼小聲說話？不方便？有人在你旁邊？」

　　「嗯。」

　　喬衡信晴天霹靂，「嗯？！你嗯？！這個點有人在你旁邊你嗯？！」

　　段栩硯無奈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總之有些覆雜，說來話長。」

　　喬衡信和他認識這麼久了也能算是非常了解他，他一下就想起了之前段栩硯和他說過的心智不全的小可憐蛋。

　　「該不會是因為那個小可憐吧？吃難民套餐的那個？」

　　段栩硯眉頭微微一蹙，「他現在沒那麼可憐。」

　　喬衡信見他沒有否認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你說實話，你是不是被那個人給賴上了？！他看你有錢賴著你不放了？！」

　　喬衡信這番話聽得段栩硯很不舒服，但喬衡信什麼也不知道，有此猜想也不能怪他。

　　「沒有，是我不放心他。」 段栩硯道：我沒考慮到他習慣我在他身邊後，我要是走了又剩下他一個人該怎麼辦。」

　　喬衡信十分不解：「這種事怎麼還需要你考慮？該怎麼辦怎麼辦唄，在遇到你之前他不是一直一個人嗎？你走後他也只是回到以前的生活而已，跟你有什麼關系？」

　　「問題就在於我放心不下…… 他心智單純，卻也敏感細膩，我還沒說我要走，他就聽出來了……」

　　喬衡信聽得心里一跳，「然後呢？」

　　「然後就哭了。」 段栩硯說著捏了捏莫小雨緊抓他不放的手，「抓著我的手哭著不肯我走，哭累了就躺在我的床上睡著了…… 睡著了手也不肯放。」

　　喬衡信聽得世界觀開始飛速坍塌並廢墟重建。

　　不管他怎麼絞盡腦汁都無法想象段栩硯說的這個畫面，某種程度來說就和開玩笑似的，所以在廢墟重建至一半時，喬衡信直接全部推掉叫停重建工程。

　　他使勁憋，憋半天憋出幾個字來，「你在說笑呢吧……」

　　「沒有說笑，現在事實情況就是這樣，我要是走了他估計能恨我一輩子。」

　　「那這…… 你，你就永遠不走了？他不舍得你你就不走，你放心不下你就不走，那你倆要是一直都舍不得放心不下，你兩就一起過唄？！」

　　段栩硯沒說話，他這會兒心里也亂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喬衡信在 A 市頭發都要被自己抓成雞窩了，「老段啊，我知道你這人心軟，但是不管怎麼說這心軟也要有一個度，你不能因為自己善心大發而影響了你本來的生活吧？他多可憐多讓人放心不下那也是他的人生，你有你的人生，你根本沒有責任義務去負責別人的人生，你自己的生活也很重要啊！」

　　喬衡信說的每一句話段栩硯都知道，也想得到，可如果他能放得下，他也不會到今天都沒有回 A 市，甚至連機票都還沒有定。

　　莫小雨對他來說太特別了，特別到了早已超出了只是一時的同情和心軟，他拿出了全部的耐心和溫柔，卻始終沒有明確地知道莫小雨對他來說到底是什麼人。

　　這相當模糊也不好輕易界定，於是他舉棋不定，就怕落子生悔。

　　段栩硯長久的沈默讓喬衡信又頭疼又後悔，開始自己生自己的氣，「我當初可真不該選這麼個地！讓你去多一個牽掛！」

　　段栩硯不認同他這話，淡聲道：「我倒覺得當初來這里來對了，我一點也不後悔遇到他…… 說來也要多虧你那天給我訂了個生日蛋糕。」

　　想到初見莫小雨的時候，段栩硯臉上不自覺地帶出一點笑，「要不是那塊蛋糕，我應該也不會接觸到他，這點還是要謝謝你。」

　　「你可別謝我。」 喬衡信氣自己氣得肝疼，「我不管啊，我認識你時間更長，我比他更需要你！趕緊給我回來！」

　　段栩硯不說話了，睡在床上的莫小雨也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麼，忽然不安穩起來，嘴里發出模模糊糊的聲音。

　　段栩硯把耳朵湊過去聽，就聽見莫小雨在叫他。

　　「栩硯…… 栩硯……」

　　叫了幾句就突然驚醒了，猛地睜開了眼睛，他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確認自己有沒有牢牢抓著段栩硯的手。

　　在看見自己的手有好好抓牢，段栩硯人就坐在他身邊，他能看得見也能摸得著才徹底放心地松了一口氣。

　　段栩硯讓他這一連串的反應看笑了，幹脆打開擴音公放，把手機隨手丟在床上，騰出手用食指點了點莫小雨的眉心，道：「你要是能看見他現在這個反應，你也不會舍得走的。」

　　莫小雨躺在枕頭上眨著眼睛看他，他這會兒剛醒，人還有點懵，完全聽不懂段栩硯這是在說什麼。

　　喬衡信聽懂了，他沈默了一會兒，「…… 你不是吧？」

　　「嗯？」 段栩硯應得有點心不在焉，用手指撥了撥莫小雨的額發。

　　喬衡信總覺得有哪里怪怪的，而且還是越品越怪，他能肯定有哪里不對，雖然還找不出來，但是肯定不對。

　　他想了想又實在是想不出，只好先放在一邊，繼續勸，「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了，你就找個人照顧他，給點錢，就當雇個保姆。」

　　段栩硯想都沒想就搖頭，「這不可能，行不通。」

　　喬衡信忽生一計，「那要不這樣，反正他在那里也是一個人，你問問他願不願意，幹脆把人也一塊帶走這事情不就解決了？！」

　　段栩硯不是沒有思考這個辦法的可行性，事實上他其實早就動過要把莫小雨帶去 A 市一起生活的心思，但莫小雨不是普通人，這不是他問一句然後莫小雨答一句就當是已經決定好的事情。

　　莫小雨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他都必須要為他考慮清楚，他首先要考慮莫小雨能不能適應一個新環境，其次還要再考慮莫小雨和他去 A 市之後，他每天去上班了莫小雨怎麼辦？把他扔在家里？還是由著他在外面隨便走到處走？

　　A 市不比在杏雨古鎮，那是一個每個人都十分忙碌且行色匆匆的鋼鐵叢林，飛快的生活節奏是充斥在每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里。

　　段栩硯不覺得莫小雨會喜歡那樣的地方，他覺得杏雨古鎮很好，杏雨街也很好，莫小雨就適合住在這樣的地方。

　　他怎麼能為了一己之私，把這樣的莫小雨帶去一個他完全陌生，毫不熟悉的城市？

　　段栩硯又一次沈默，喬衡信不用問都知道他在想什麼，便直言道：「不管怎麼說你也得先問問他的意思吧？不能就你自己絞盡腦汁地想這個想那個，不問問你怎麼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段栩硯聽完視線便和躺在床上的莫小雨視線對上了。

　　莫小雨疑惑：「…… 嗯？」





第21章

　　段栩硯和莫小雨默默對視了數秒，拿起手機和喬衡信說了句 「行了早點睡」 便把通話掛斷了。

　　喬衡信連個你字都沒說完就被掛了電話。

　　段栩硯稍稍搖晃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莫小雨就又默默握緊了，看著他的眼睛還帶著點警惕。

　　段栩硯想了想，幹脆把另一條腿也放到床上，盤腿坐在床頭，低頭俯視躺在他枕頭上的莫小雨，輕聲道：「小雨……」

　　他剛開個頭，莫小雨的雷達就開始嗶嗶響，他怕段栩硯再說那些要他一個人幹什麼不要幹什麼的話，急急道：「不聽不聽——小雨不聽，栩硯不要說。」

　　段栩硯就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他肉肉的耳垂，捏了兩下莫小雨就安靜下來了，睜著圓圓的杏仁眼看他。

　　見他安靜下來了段栩硯才接著剛才沒說完的話，「小雨想不想出去玩？」

　　「不想！」

　　「跟栩硯一起呢？」

　　莫小雨就不說話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段栩硯伸出食指頂住他的鼻尖，略微往上一按，莫小雨也不掙紮，任由段栩硯玩他的臉玩他的鼻子。

　　「小雨如果不舍得栩硯的話，那要不要去栩硯家里玩？」 段栩硯一邊想一邊道：「咱們先試一天，如果小雨覺得喜歡想留下，那就想玩多少天玩多少天，如果小雨不喜歡想回家或是想家了，栩硯就馬上送小雨回家，好不好？」

　　這一大段話莫小雨要消化一會才能理解，事實上其他的事情他都不關心，他只在乎段栩硯在不在他身邊，於是他沈默了一會兒問：「和栩硯？」

　　段栩硯點頭，「和栩硯。」

　　想了想又接著補充，「和現在一樣，你大多數時間都能看見栩硯，但是九點到五點栩硯要上班，這段時間里小雨會和其他人一起玩，五點以後，栩硯帶你回家，給你做飯，陪你玩陪你畫畫，會好好照顧你。」

　　莫小雨聽完就點頭了，「好。」

　　他點頭答應得太快了，段栩硯都楞了。

　　「小雨，你再想想。」

　　莫小雨不解，聲音軟軟的，「想什麼？」

　　段栩硯就給他仔細分析，「跟著栩硯走了你就不住在杏雨街了，也不在 S 市了。」

　　莫小雨點頭，「喔。」

　　「住在小雨家附近的爺爺奶奶啊都看不見，還會有很多小雨不認識的人。」

　　「喔。」

　　段栩硯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小雨不害怕嗎？」

　　莫小雨搖了搖頭，「有栩硯。」

　　「有栩硯你就不怕了？」

　　「不怕了。」

　　「那要是沒有栩硯呢？」

　　「怕。」

　　「有多怕？」

　　莫小雨就閉上眼睛嗚嗚假哭。

　　段栩硯讓他逗笑了，「小雨這麼喜歡栩硯嗎？」

　　莫小雨就收住假哭，認真地點頭，「最喜歡。」

　　「最喜歡？那奶奶呢？」

　　「最喜歡。」

　　段栩硯有些驚訝，他完全沒想到他在莫小雨心目中地位已經和奶奶一樣了。

　　莫小雨抓著段栩硯的左手，伸出小尾指勾著段栩硯的小尾指，「栩硯一直和小雨做好朋友。」

　　這不是個問句。

　　段栩硯點頭，莫小雨就開心地勾緊了，「拉鉤！騙人小狗！」

　　段栩硯也勾緊了他的小尾指，「那就決定好了，小雨去栩硯家里玩？」

　　莫小雨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嗯嗯兩聲，「決定好決定好，家里玩家里玩。」

　　段栩硯還在擔心他沒有完全理解這件事，莫小雨就已經閉上眼睛睡覺了，十分安穩，反倒顯得心事重重的段栩硯不夠果斷冷靜。

　　第二天，段栩硯是感覺到有陽光晃了眼睛才醒的。

　　一睜眼就看見了俯視他的莫小雨。

　　段栩硯先伸了個懶腰舒展有些僵硬的身體，沙啞著聲音道：「小雨幾點起床的？」

　　莫小雨搖頭，他是自然醒的，醒的時候天才剛亮，他也不知道是幾點。

　　段栩硯把兩只手放在腦後枕著，眨著剛醒還有點酸澀的眼睛看著小臉白凈清秀的莫小雨。

　　莫小雨盤腿坐在他身邊，也盯著他看。

　　過了一會兒，段栩硯忽然伸出左手的大拇指，莫小雨不明所以，但還是伸手握住那根大拇指。

　　「小雨的身份證呢？」

　　莫小雨知道那是什麼，奶奶和他說過很重要，一定要收好不能弄丟，所以他都壓在枕頭下，「枕頭。」

　　段栩硯嗯了一聲，「一會兒刷牙洗臉，然後下樓去民宿奶奶那里吃早飯，吃完早飯了小雨就回家把身份證找出來，我陪你收拾東西，我們下午就走。」

　　莫小雨點點頭。

　　段栩硯默了一會兒忽然問他，「知道我們要去哪里嗎？」

　　「栩硯家。」

　　「真聰明。」





第22章

　　段栩硯找出了新的牙刷和毛巾給莫小雨用，然後從行李箱里找出了一件他很少穿的 T 恤和牛仔褲，讓莫小雨洗漱完了順便洗個澡換上。

　　昨晚莫小雨一直抓著他的手不肯放，於是到最後兩人都累得睡著了也沒去洗個澡，身上穿著的還是昨晚的衣服。

　　雖然說兩人沒出什麼汗身上也沒什麼味道，但一會兒還要下樓去民宿奶奶那兒吃飯，總不能澡都不洗就去。

　　莫小雨的身高其實和段栩硯差不多，按理說段栩硯的衣服莫小雨也是能穿的，莫小雨就是人看著瘦了點，整個人看上去給人的感覺就是薄薄的，但其實他個子並不矮，比同齡人都要高一些。

　　在莫小雨洗澡時，段栩硯查了一下當天的航班，從 S 市飛往 A 市的航班下午四點正好有一班，而且訂票的人並不多，現在仍有很多空余的座位。

　　段栩硯想了想，來得及。

　　十分鐘後，淋浴室的水聲停了。

　　段栩硯就站在門外等，沒過一會兒，衛生間的門就被打開了。

　　莫小雨濕著頭發走出來，身上穿著件印著簡單圖案的白 T 恤，褲子就是淡藍色的牛仔褲，這一身簡簡單單的衣服他穿得青春氣息十足，很有活力，像個還在讀大學的少年。

　　段栩硯握著他的手腕仔細看了看，除了衣服有點大，褲腰有點松以外，其他都挺好的。

　　段栩硯勉強滿意，「等到了 A 市我再給你買幾身衣服。」

　　莫小雨疑惑不解，「小雨有。」

　　「我知道。」 段栩硯另外找了條幹凈的毛巾給莫小雨擦頭發，「栩硯買多多的衣服給小雨，咱們換著穿，一天一件不重樣的。」

　　莫小雨還是堅持，「小雨有。」

　　在他看來衣服有幾件夠穿就可以了，而且他的衣服都好好的還沒有破洞，不用買新的。

　　段栩硯最會哄他，一邊輕柔地擦掉他頭發上的水珠一邊道：「對，小雨有，有黑的有白的還有黃的……」

　　莫小雨自己也在那里數，發現段栩硯說對了他所有的衣服顏色還小小地哇了一聲。

　　段栩硯就笑，「栩硯厲害吧？」

　　莫小雨點頭，「厲害。」

　　「小雨也厲害。」

　　段栩硯給莫小雨擦完頭發就找出了手機里的消消樂打開給他，讓他坐在床上玩，自己拿著衣服進了衛生間。

　　莫小雨會玩消消樂，他還很厲害。

　　段栩硯偶爾哄他會用消消樂哄，給他玩個半小時一小時的，莫小雨就會很開心。

　　他倒不是執著遊戲的娛樂性，而是消消樂的遊戲畫面五顏六色的，玩法也簡單他才喜歡玩的，而且他還很聽話，不用段栩硯說，自己玩到眼睛累了就會乖乖把手機放下。

　　他坐在房間的大床上，正專心地點著屏幕上的顏色方塊。

　　突然，手機屏幕上的遊戲畫面變了，來電顯示伴隨著最簡單的手機鈴聲響起。

　　而這手機鈴聲才短暫地響了一秒不到就被快速接通。

　　電話那頭的喬衡信都被這秒接的速度震驚到了，略顯局促，「…… 喂？」

　　莫小雨沈默了片刻後也跟著喂了一聲。

　　喬衡信直接楞住了，這個聲音絕對不是段栩硯。

　　「…… 你是誰？」

　　「小雨。」 莫小雨乖乖答了一句，然後又補充，「莫小雨。」

　　「莫小雨？這名字怎麼那麼耳熟……」 喬衡信仔細想了想，終於想起來了，「噢！你就是莫小雨啊！」

　　莫小雨：「嗯？…… 嗯。」

　　「額…… 那什麼，那誰，段，段栩硯呢？」

　　「栩硯洗澡。」 莫小雨認認真真地和電話那頭的人玩起你問我答。

　　喬衡信在知道接電話的人就是那個莫小雨後，整個人就是莫名緊張，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比較好。

　　他哪里想得到這個莫小雨的聲音居然是這樣的！軟綿得像塊可口松軟的舒芙蕾，有少年的清冽也有一股說不出的乖巧勁。

　　喬衡信哪怕從來沒有見過莫小雨，但他此時光是聽這個聲音腦海里也差不多有了個大概的形象，也隱隱有點明白段栩硯說的放心不下是什麼意思，原來這個莫小雨不是小可憐，他是塊小蛋糕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把這個小蛋糕給嚇著，接下來喬衡信說話都不自覺地把聲音和語氣放輕放緩。

　　「小雨啊~ 栩硯洗好了嗎？」

　　莫小雨擡頭看了眼衛生間的方向，水聲還沒停。

　　他先搖頭，搖完才意識到電話里的人看不見，於是道：「沒有。」

　　喬衡信就長長喔了一聲，「那我先和你聊聊吧！你今年多大了？有沒有二十歲？」

　　「十九。」

　　「嘖…… 怪不得他放心不下你。」 說到這喬衡信忽然問，「小雨知道栩硯要回家了嗎？」

　　莫小雨嗯了一聲，有點開心，「知道，小雨一起。」

　　喬衡信：「…… 嗯？一起？！」

　　不知道什麼時候，淋浴室的水聲已經停了，段栩硯打開衛生間的門，頭頂著一塊白毛巾走了出來，看見莫小雨把手機貼在耳朵上時楞了一下，「小雨，你在和誰打電話？」

　　莫小雨搖頭，「不知道。」

　　段栩硯就走到他身邊坐下，把手機拿過來一看，「衡信，你跟小雨說什麼了？」

　　「幹嘛？我和他聊聊不行嗎？」

　　段栩硯就轉頭看莫小雨，見他表情什麼的都好好的才放下心，「當然可以聊聊……」

　　段栩硯正和喬衡信說話，說到下午就會訂機票回去時，他忽然感覺身邊坐著的人動了動。

　　還未等他看清楚莫小雨在幹什麼，他頭頂上隨意披著的毛巾就被拿開了。

　　莫小雨膝蓋跪在柔軟的床上，在他身後，正學著段栩硯給他擦頭發的動作，把毛巾展開再輕柔地按在濕漉漉的頭發上，力道輕緩地揉了揉。

　　莫小雨在給他擦頭發。

　　在意識到這個事實後，段栩硯的心就像流入了一股暖流，充滿生機，百花齊放地盈滿了他的心間。

　　莫小雨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溫柔，並不強大，卻絕對有力，因為他懂得珍惜，也懂得回報，且從不吝於表達。

　　段栩硯忽然的沈默讓電話那頭的喬衡信很是不解。

　　「怎麼了？」

　　「…… 沒怎麼，到了再給你電話。」

　　說完段栩硯就息屏手機隨手扔在一邊，專心享受莫小雨給他擦頭發。

　　莫小雨擦頭發的動作有些笨拙，但是他每一下都放得很輕，就像怕弄疼了段栩硯。

　　段栩硯能感覺得到他的小心翼翼，臉上止不住地笑，輕聲道：「小雨怎麼那麼厲害呢？還會擦頭發。」

　　莫小雨抿唇笑得有些靦腆，感覺段栩硯頭發上的水汽已經沒有了，摸上去雖然還是涼涼的但已經不濕了，就拿開毛巾，有些興奮：「好啦！」

　　段栩硯就站起身，擡起手摸了摸頭發，「哇，都幹了！」

　　莫小雨臉上的笑更大，「都幹了！」

　　段栩硯逗他，「你是杏雨街最會擦頭發的大師莫小雨嗎？」

　　莫小雨就伸出兩只手捂住臉趴到床上咯咯笑，段栩硯要拿開他的手看他的臉他還躲，躺在床上左右滾了兩圈，還是段栩硯給他按住了。

　　「抓住了，不許動。」

　　沒想到莫小雨也抓著他的手臂，學著他說話，「抓住了不許動。」

　　段栩硯捏了捏他肉肉的耳垂，「是我先抓住你的。」

　　莫小雨不服輸，「是小雨先。」





第23章

　　早上八點半，等段栩硯和莫小雨下樓到隔壁時，民宿奶奶早就做好了早飯。

　　飯廳的餐桌上，每個座位前都擺著一份早餐，還有朵放在碗里飄著的，特別漂亮的白色洋牡丹。

　　段栩硯一眼就認出來這洋牡丹是院子里的，好奇下就隨口問了句。

　　民宿奶奶：「昨晚風大給吹掉了，我早上起來瞧見了覺著有點可惜，聽說加點水放著花就能多留兩天。」

　　說著奶奶略微歪了下頭看向站在段栩硯身邊，正低頭看那碗花的莫小雨，笑彎了眼睛，「小雨喜歡嗎？」

　　莫小雨點點頭，「喜歡。」

　　「小雨快來坐下，奶奶今天特意做了你喜歡吃的海鮮餅，你看，有大蝦還有魷魚。」

　　因為擔心飯菜涼了，每個人的早飯上都蓋了個盤子，民宿奶奶一邊說著一邊打開盤子，露出底下煎得金黃的海鮮餅。

　　莫小雨特別喜歡吃這海鮮餅，看見上面鋪得滿滿的大蝦和魷魚，眼睛亮亮地哇了一聲。

　　民宿奶奶笑得見牙不見眼，拉開椅子招呼莫小雨坐，「來來，小雨快坐下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民宿奶奶很疼莫小雨，總會給他多準備些好吃的，知道莫小雨喜歡吃甜口的，連粥都煮甜甜的栗子小米粥。

　　段栩硯坐在莫小雨旁邊的座位上，正用筷子把海鮮餅分成剛好一口的大小，方便莫小雨吃。

　　莫小雨乖乖坐在椅子看他，等海鮮餅分好了他就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先夾了一塊要喂給段栩硯。

　　段栩硯看著這塊已經送到他嘴邊，上面還有塊大蝦仁的海鮮餅，張嘴接過，盡量小心不碰到莫小雨的筷子，邊吃邊點頭，「很好吃，小雨也吃。」

　　莫小雨抿唇笑得靦腆，這才開心地享用他的海鮮餅和甜粥。

　　段栩硯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轉頭看向一旁的民宿奶奶，「奶奶，我決定帶著小雨一起回 A 市了。」

　　民宿奶奶聽完一楞，楞過後卻是重新笑了起來，連連點頭道：「這樣也好，我還怕你走了之後小雨傷心難過，要是你願意帶著他一起回去，那再好不過了。」

　　莫小雨正低著頭喝粥，聽到自己的名字疑惑地擡起頭。

　　民宿奶奶看見了就笑著問他，「小雨要和栩硯去 A 市了，開不開心？」

　　莫小雨點頭，臉上的笑完全是喜悅的，沒有一點不安或是恐懼。

　　民宿奶奶看得滿心的感慨，「能遇到你，小雨的命就不算是苦的，還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這句話莫小雨就不太能明白是什麼意思，他疑惑地轉頭看向段栩硯，小聲地叫他的名字，「栩硯……」

　　段栩硯擡手捏了捏他的耳垂，輕聲道：「沒事，奶奶在誇你呢。」

　　莫小雨耳垂很有肉，捏上去手感奇好，他還很喜歡被段栩硯捏耳垂，只要段栩硯稍微捏一捏，他整個人就會迅速平靜下來。

　　見莫小雨低下頭繼續吃他的早餐，段栩硯才接著道：「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習慣能不能適應，就想著先試試，我帶他回去住幾天，他能習慣當然最好，他要是習慣不了我就送他回來，到那時候可能還要麻煩奶奶你多照顧他一下。」

　　民宿奶奶點頭答應了。

　　吃過早餐後，段栩硯帶著莫小雨回杏雨街，讓莫小雨把身份證找出來，再收拾幾件貼身的衣物，其他用不上的就不要帶了。

　　在莫小雨收拾東西的時候，段栩硯出去了一趟，給周圍所有和小雨關系還不錯的鄰居，收廢品的白爺爺，包括街道居委會都打了一聲招呼，還給居委會留下了一張自己的名片，莫小雨畢竟是特殊人群，即使他已經十九歲了，段栩硯帶走他還是需要打個招呼告訴他們一聲。

　　等回到莫小雨家的時候就看見一樓的地上放著個編織袋，就是平時莫小雨出門撿瓶子的時候會帶著的那個編織袋。

　　而莫小雨正蹲在地上，努力地把他那盒豪華彩色筆往編織袋里塞。

　　段栩硯看得一楞，然後擡手拍了下自己的額頭，自言自語般說了句，「想漏了……」

　　莫小雨還在努力把那套彩色筆往編織袋里塞，段栩硯輕輕叫了他一聲，「小雨。」

　　莫小雨就停下手里的動作，擡頭看他，「嗯？」

　　段栩硯走過去牽著他的手腕把人從地上牽起來，「小雨先把要帶走的東西都拿出來，等一下回去了把東西和栩硯的放在一起，好不好？」

　　莫小雨看了看自己的編織袋，也慢慢意識到了用這個裝可能不行。

　　段栩硯輕聲道：「這個袋子太小了，栩硯有一個大箱子，可以和小雨一起用。」

　　莫小雨就睜大了圓圓的杏仁眼看他，「大箱子？」

　　段栩硯點頭，「對，很大的箱子。」

　　一聽段栩硯說箱子很大，莫小雨最後猶豫地看了眼編織袋，點頭同意了。

　　段栩硯就把編織袋里的東西往外拿，兩個映著牡丹的大海碗，他給莫小雨買的卡通人物小壁燈，小風扇，繪畫本……

　　編織袋里裝著的有不少都是段栩硯買給他的，而編織袋的最下面放著的是幾件包成一團的衣服，段栩硯想把這幾件衣服疊好，結果打開來一看，衣服里躺著一個相框。

　　那掛在墻上的，莫小雨奶奶的照片被莫小雨取下來了，他怕相片被壓壞了，於是拿自己的衣服包得嚴嚴實實的。

　　段栩硯捧著那相框靜靜地看著，相片上的老人神情永遠溫柔善良，他曾經不止一次想象過這老人的彌留之際，她必然是走得十分不情願不甘心，到死也放心不下莫小雨。

　　段栩硯能理解那種放心不下，也正因理解他才更加地心疼莫小雨，心疼得他恨不得把人拴在褲腰帶上，走哪兒都帶著，讓誰也欺負不了他。

　　「栩硯？」

　　段栩硯擡頭對上了莫小雨不解又擔心的眼神，溫柔地笑了笑，「小雨，我們等下得去一下英奶奶家，告訴她小雨要去栩硯家里玩。」

　　莫小雨點頭。

　　段栩硯讓莫小雨再檢查一下有沒有什麼東西要帶的，把所有要帶走的東西都整理好之後，段栩硯帶著莫小雨出門去英奶奶家。

　　英奶奶住在杏雨街外得過一條馬路的老街區。

　　莫小雨認識路，帶著段栩硯往老街區走，在路上看見一個踩著三輪車走街串巷賣水果的大爺時，段栩硯叫停三輪車買了兩大袋的水果。

　　杏雨街對面馬路的街區房子也像杏雨街一樣藏在繁盛的綠蔭下，看上去也是一樣的老舊，一樣的安寧。

　　英奶奶住的房子也像莫小雨家一樣在一樓，還有個特別小的院子。

　　兩人到的時候英奶奶正好出門倒垃圾。

　　莫小雨喊了她一聲，「英奶奶！」

　　英奶奶聽見聲音回頭，老人家眼睛不好，看不清楚，等段栩硯和莫小雨走到跟前了才認出他們來。

　　段栩硯：「奶奶好。」

　　英奶奶是個不茍言笑的嚴肅老人，因為有一條腿不太好的關系，她走路的時候總會佝僂著背，再背著一只手，給人感覺就是不太好相處。

　　聽見段栩硯叫她，英奶奶也只是嚴肅著臉點頭，然後看向莫小雨的，「怎麼了小雨？」

　　莫小雨特別開心，「英奶奶，小雨，栩硯，家里玩！」

　　這一句話幾乎是兩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但英奶奶還是聽懂了，她眉頭微蹙看向段栩硯，「你要帶著小雨去你家？」

　　段栩硯點頭。

　　英奶奶不是街坊鄰居，也不是街道居委會，她是莫小雨奶奶生前的朋友，也是莫小雨失去奶奶後，可以說是唯一在照顧莫小雨的人。

　　她的能力有限，身上穿著的衣服和鞋子都有縫補過的痕跡，連曬在院子里的衣服也是破舊得像是穿了很多年，可盡管如此，她依然盡力照顧了和她非親非故的莫小雨兩年之久。

　　對於段栩硯要帶走莫小雨這件事，英奶奶並不是很讚同，於是皺著眉不說話。

　　氣氛一時便凝固了下來。

　　莫小雨是個很敏感的人，他能感覺到氣氛的變化，但是比起認識更長時間的英奶奶，莫小雨下意識去尋求庇護的人卻是段栩硯。

　　他一只手抓著段栩硯的手臂，整個人都藏到了段栩硯後面。

　　段栩硯兩只手都提著水果，只能偏頭輕聲安撫他，「小雨，沒關系，英奶奶只是擔心你。」

　　莫小雨臉都沒有露出來，小小聲地問：「為什麼？」

　　「英奶奶怕栩硯會欺負你。」

　　「嗯？」 莫小雨覺得英奶奶是誤會了段栩硯，便從段栩硯的身後探出半個頭來，幫段栩硯解釋，「英奶奶，栩硯沒有，欺負，不會，欺負，栩硯好。」

　　英奶奶有些嚴厲的眼神先是看了看莫小雨，再看了看段栩硯，最後掃了眼段栩硯手上提著的水果，淡淡道：「小雨願意，我這個外人又哪里有資格說什麼，只不過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一下你。」

　　段栩硯點頭，「奶奶您說。」

　　英奶奶直直地看著他，「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可是如果有一天，你覺得這個孩子是個累贅，不想再管他了，你就把他送回來吧。」

　　段栩硯張了張嘴，這一刻他想說的話很多，但最後說出口的卻只有一句話，「奶奶，我不會覺得他是累贅的。」

　　英奶奶只是看了他一眼，轉身回屋了。

　　莫小雨有些無措地看著英奶奶的背影，段栩硯則是把手上的兩袋水果遞給莫小雨，然後拿出錢包抽出里頭所有的現金，約莫十張一百放進水果袋里，對莫小雨道：「小雨，去把這個給英奶奶，要記得說謝謝英奶奶我會回來看你的。」

　　莫小雨在段栩硯眼神的鼓勵下提著兩袋水果追進了英奶奶家。

　　等了一會兒，莫小雨出來了，手里抓著三張一百塊錢。

　　這錢看上去有些舊了，像是壓在什麼東西下面很長時間，還能聞見一股舊錢特有的味道。

　　莫小雨捏著錢無助地看著段栩硯，像做錯了什麼事一樣忐忑，「英奶奶給小雨……」

　　段栩硯早就猜到了英奶奶會給莫小雨錢，這三百塊錢對英奶奶來說大概是她在保證自己的日常生活開銷下能拿出來的全部積蓄，心中無比慶幸自己方才往水果袋子里放錢。

　　「這錢是英奶奶給小雨的，那小雨就好好收著。」 段栩硯說著牽起他的手腕，帶著人往杏雨古鎮走。

　　繁盛的綠蔭下搖曳了一地的細碎光影，溫柔地披在兩人的身上，寧靜的小路上兩人的對話很清晰。

　　「小雨有沒有記得說謝謝英奶奶？」

　　「有。」

　　「我會回來看你的有沒有說？」

　　「有。」

　　「英奶奶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英奶奶眼睛紅，給小雨錢。」

　　段栩硯回頭看了眼莫小雨，莫小雨表情好好的，沒有什麼特別的悲傷和不舍，他更多的是一種茫然。

　　他只知道他舍不得段栩硯不想和段栩硯分開，可他不知道也有人會舍不得他，就像英奶奶，就像段栩硯。





第24章

　　下午兩點，段栩硯和莫小雨告別了民宿奶奶，拖著行李箱離開了杏雨古鎮。

　　網約車就等在杏雨古鎮外，段栩硯在確認過車牌號後就和司機師傅一起把行李箱和行李包放進後備箱里。

　　莫小雨所有東西都和段栩硯的放在一起，他什麼也不用拿，只要跟著段栩硯走就行了。

　　這是莫小雨人生第一次出遠門，也是第一次坐計程車，因為從杏雨古鎮到機場路程有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車程，段栩硯很擔心他會暈車。

　　而結果也正如他所預料的，車子從杏雨古鎮出發走了還不到半個小時，莫小雨暈車了。

　　他整張臉白得沒剩下多少血色，表情也是懨懨的，靠在段栩硯的肩膀上說疼說不舒服。

　　好在段栩硯早有準備，拿出了民宿奶奶給他的驅風油，倒了一點抹了在莫小雨的太陽穴和人中的部位。

　　等紅綠燈的時候司機師傅一直透過後視鏡看車後座的動靜，看段栩硯哄莫小雨，莫小雨不舒服了也不鬧騰，只白著臉抿著唇，時不時吐出一兩個字來。

　　他這安靜聽話的樣子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原本司機師傅看出他的特殊不想多管閒事的，但見莫小雨那清秀的小臉泫然欲泣，難受得要哭不哭的樣子還是心軟了，趁著等紅綠燈的時候找出副駕駛座的手套箱里放著的話梅。

　　話梅還是整包的，沒有拆開過。

　　司機師傅把話梅遞給了後座的段栩硯，「讓他吃點話梅，能好點，要不然等會兒吐了遭罪。」

　　段栩硯道了聲謝接過，打開後讓莫小雨拿一顆吃，他的手剛才摸過驅風油，不能拿。

　　沒想到莫小雨從袋子里拿出一顆後竟然不是放進自己嘴里，而是先喂給了段栩硯，喂完了才又拿了一顆放進嘴里。

　　段栩硯想把剩下的還給司機師傅，但司機師傅讓他拿著，「我看你們目的地是機場，他連坐車都暈，上了飛機可能還會暈機，你準備著點吧。」

　　段栩硯就沒再堅持把話梅還回去，只等車子到了機場後，APP 自動結算時額外打賞了二十塊錢。

　　下了車後，段栩硯怕莫小雨走丟，一只手拖著行李箱，另一只手便始終緊緊牽著他的手，完成了行李托運然後去候機，期間段栩硯還接了個電話，是溫霖的。

　　他這幾天正好出差不在 S 市，沒辦法來送機，電話里一直十分抱歉，段栩硯本也不想麻煩他來送機，就隨口應了以後有機會 A 市再聚。

　　到了候機廳，路過琳瑯滿目的商店，找到人少些的位置坐下，耐心等候機場廣播信息。

　　莫小雨就坐在段栩硯身邊，他的斜對面就是那排賣吃的商店，於是他的視線總會時不時地飄向其中一家賣泡芙的店。

　　段栩硯余光一直會時不時注意他，看他自以為隱蔽地偷偷看那些排隊買泡芙的人，眼神羨慕，但沒一會兒就轉開了視線，看看瓷磚，看看椅子的扶手，看看候機廳的吊頂，然後再悄悄地把視線轉回去。

　　段栩硯看得想笑，捏了捏他的手，輕聲道：「小雨能不能陪栩硯去買點東西？」

　　莫小雨當然是點頭。

　　段栩硯就牽著他從座位上站起來。

　　兩個大男人在公共場合手牽手其實是相當惹眼的，但段栩硯並不在乎那些人的視線，如果發現對方視線太過熱烈，他就會看回去，直把人看得自覺失禮尷尬，然後把視線挪開。

　　走到泡芙店前，段栩硯點了點櫃台里的草莓泡芙和巧克力泡芙，「每一種來兩個。」

　　莫小雨被他牽著手站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著櫃台里精致的泡芙，察覺到有人在看他，下意識地轉頭就看見幾個穿著裙子的女孩。

　　莫小雨疑惑地看著她們，然後低頭看看自己和段栩硯牽在一起的手，感覺段栩硯握得有點松了還抓著段栩硯的手腕調整了一下，確認握得緊緊的才滿意地悄悄哼哼兩聲。

　　段栩硯聽見聲音回頭看他，下意識地緊了緊握著他的手，「怎麼了？」

　　莫小雨就輕輕搖頭，他的暈車反應這會兒已經好很多了，臉色也好看了不少。

　　買好了泡芙回到座位上，段栩硯就幫莫小雨戴好一次性的薄膜手套，「小雨想要吃草莓的還是巧克力的？」

　　這個問題他不問也知道，但是他還是希望莫小雨能回答。

　　「草莓的。」

　　段栩硯就把袋子打開讓他自己拿。

　　將近二十塊錢一個的泡芙自然是好吃的，里頭冰冰涼涼的草莓奶油甜而不膩，莫小雨吃得眼睛都是亮的，段栩硯買了四個泡芙他連著吃了兩個。

　　沒過多久廣播就通知他們的航班登機，段栩硯找出紙巾讓莫小雨擦擦嘴角，牽起他的手就朝登機口走去。

　　登機一路十分順利，莫小雨坐到位置上了還一臉好奇地看著窗外，段栩硯原本以為他會害怕，但想象中的莫小雨驚慌的場面並沒有出現，甚至暈機都沒有出現，因為他睡著了。

　　他早上起得太早，習慣的午睡今天也沒有睡成，於是坐到位置上沒多久眼皮就開始打架。

　　段栩硯看得好笑，伸出手虛虛捂住他的眼睛，在他的手心後，莫小雨的眼睛緩緩眨了兩下，接著頭一歪就靠到了段栩硯的肩膀上，沒多久呼吸就變得平穩而綿長。

　　飛機平穩地起飛，兩個多小時後平穩落地。

　　睡了一路的莫小雨醒的時候人還迷迷糊糊的，只知道要牢牢牽著段栩硯的手，跟著他下飛機取行李，走出接機口。

　　他正低頭揉眼睛就聽見有人在喊他特別熟悉的名字。

　　「段栩硯——老段啊！我在這！看我看我！」





第25章

　　莫小雨聽見聲音擡頭左右望了望，終於在接機口外的人群里看見一個穿著西裝，正揮臂向他們招手的人。

　　喬衡信一眼就看見了段栩硯，緊接著第二眼就看見了走在他旁邊，甚至還和段栩硯手牽手的男生，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男生身上穿著的衣服還是段栩硯的。

　　段栩硯也看見了喬衡信，在朝他走去時他一直偏頭小聲地和莫小雨說著話。

　　喬衡信看得挑眉，等人走到近前了才聽見一點段栩硯的說話聲。

　　「…… 小雨叫他衡信哥就好。」

　　喬衡信頓時一臉眉開眼笑，「小雨~」

　　段栩硯看了他一眼，「好好說話。」

　　喬衡信就收起那接近諂媚的表情，正了正臉色，「小雨你好，初次見面，我是老段的好朋友喬衡信。」

　　莫小雨轉頭看段栩硯，見他點頭便小聲叫了句，「衡信哥。」

　　喬衡信就誇張地捂住心口，「你放心小雨，衡信哥也會好好照顧你的。」

　　段栩硯好笑地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小雨也肚子餓了。」

　　喬衡信順手接過段栩硯手上的行李箱，「走著，我已經定好了座。」

　　去往機場外停車場的路上，莫小雨滿眼好奇地看著他們，一會兒看看喬衡信一會兒看看段栩硯，他不太能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但就是好奇，一雙圓圓的杏仁眼總是盯著段栩硯的側臉看。

　　段栩硯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轉頭問，「小雨，怎麼了？是肚子餓嗎？」

　　莫小雨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段栩硯就找出剩下沒吃完的兩個泡芙，一邊把包裝袋剝開一邊道：「小雨不要吃太多，先吃兩口墊一下，等會兒我們就要吃飯了。」

　　莫小雨嗯了一聲，低頭就著段栩硯的手咬了一口泡芙，露出里面滿滿的巧克力奶油。

　　喬衡信站在一邊看得暗暗咋舌，他雖然早就知道了莫小雨是特殊人群，但段栩硯這…… 這是在幹嘛呢？

　　他看得別扭，還是渾身都別扭，忍不住道：「你就不能給他，讓他拿著自己吃？」

　　段栩硯頭都沒回，「當然可以。」

　　「那你怎麼不給他？」

　　「他沒有伸手就是不想自己拿。」 段栩硯說著忍不住抿唇笑了笑，「他應該是有點不高興了。」

　　喬衡信走近看了看莫小雨的臉，沒看出有哪里像在不高興，「他哪里不高興？」

　　「我剛才一直在和你說話，沒有和他說話。」 段栩硯看著莫小雨咬了兩口就轉頭不吃了便把剩下的收起來，對喬衡信道：「我從認識他到現在，從來沒有因為和別人說話而有些忽視他，所以他是有點生氣了。」

　　說完他一臉好笑地看向莫小雨，「是不是？」

　　莫小雨就轉開臉，一副沒聽懂的樣子。

　　喬衡信聽得有趣，「…… 嫉妒？」

　　段栩硯搖搖頭，「不是，是他不習慣我的注意力沒有完全在他身上。」

　　喬衡信就嘖了一聲，「我怎麼覺得你們怪怪的。」

　　段栩硯看了他一眼，「哪里怪？」

　　「你不覺得奇怪的時候就已經很奇怪了！你……」 喬衡信正想直接問你倆現在這算是什麼關系，結果一轉眼就對上了莫小雨黑黝黝的杏仁眼。

　　滿肚子的話忽然就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 算了，走吧，再晚就要遇上晚高峰了。」

　　喬衡信訂了座的是一家私房菜，店里的招牌菜都是有些偏甜口的，比如菠蘿咕咾肉，糖醋肉。

　　喬衡信訂店前特意去問過段栩硯莫小雨有沒有什麼忌口的，得到答案喬衡信直接就訂了這家他和段栩硯都來過的私房菜。

　　這家店都是要提前預約包間的，沒有堂食，所以一進店就有穿著制服的女店員核對信息，然後再為他們領路去包間。

　　莫小雨一路都緊緊跟著段栩硯走，好奇地看著周圍古色古香的裝潢，聽見有水聲，透過一扇落地窗看見外面的假山水池和水里遊著紅白相間的錦鯉時，眼睛都睜圓了，拉著段栩硯要他看，「栩硯，魚！魚！」

　　杏雨古鎮的湖里也是有魚的，但不是這種漂亮的錦鯉，莫小雨特別喜歡顏色鮮艷的東西，錦鯉紅白黑三色混雜的視覺效果很絢麗，加上還在水里遊，這簡直可以說是正中莫小雨下懷，他看得都有點不想走了。

　　段栩硯輕輕動了動牽著莫小雨手的手腕，「小雨，我們吃完飯了再來看。」

　　莫小雨便依依不舍地轉回頭，特意重新緊了緊和段栩硯牽著的手，「栩硯，有魚……」

　　「嗯，看見了，小雨想看我們一會再來看。」

　　走在前面的喬衡信聽了後脖子一麻，忍不住回頭問：「你是一直這樣和他說話的？」

　　段栩硯點頭。

　　喬衡信慢下兩步貼著段栩硯的左肩，用一種開玩笑的口吻：「我現在有點嫉妒他了，你要不也哄哄我？」

　　段栩硯悶笑了一聲，忽然偏過頭，擡手抓住他的肩膀，就用和莫小雨說話時的輕柔語氣跟他說話，整個低沈的聲線突然溫柔下來，「衡信……」

　　他只開了一個頭，後面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原本安安靜靜走在他右手邊的莫小雨忽然道：「栩硯，小雨肚子疼。」

　　段栩硯瞬間轉回頭，「肚子疼？」

　　他抓著喬衡信肩膀的手都收回來去輕輕摸了摸莫小雨肚臍眼的位置，「是這里疼嗎？」

　　莫小雨就低著頭，「…… 肚子疼。」

　　段栩硯擡眼看他，輕聲問：「…… 是真的疼？」

　　莫小雨就不說話了。

　　喬衡信：「………… 噗。」

　　莫小雨瞅了一眼憋笑的人，又低下頭握住段栩硯摸著自己肚子的手，因為心虛聲音還低低的，「沒有疼……」

　　段栩硯微微蹙眉，「小雨。」

　　他對莫小雨說不了重話，即使這會兒有些不悅了也沒有說出一個字。

　　但他沒說出口莫小雨也能感覺得到，他最怕段栩硯生氣和不高興，段栩硯都不需要再說什麼，莫小雨只是聽他叫他名字的語氣就能聽出來。

　　因為聽出來了，莫小雨心里更難受了，他其實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對，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剛才為什麼要那樣。

　　只是聽見段栩硯像叫他小雨時一樣叫一聲衡信心里就堵得慌，悶得他有些喘不過氣，可他心里難受他說不出來，說不出來他不喜歡段栩硯這樣，因為他不知道為什麼。

　　氣氛在沈默中忽然生出一點凝滯，喬衡信輕咳了一聲想要緩解一下氣氛，「老段，走吧，我也有點餓了。」

　　段栩硯看著莫小雨低著頭不敢看他臉的樣子，還是心軟了，「小雨，要真的肚子疼了才可以說肚子疼。」

　　莫小雨低低嗯了一聲。

　　因為這個小插曲，之後吃飯的時候氣氛一直活絡不起來。

　　莫小雨只低著頭吃碗里的，沒有一次自己伸筷子夾菜，段栩硯給他夾到碗里了他就吃，沒有他就吃幹吃米飯。

　　於是一頓飯下來段栩硯不是在給他剝蝦就是幫他挑魚刺，還要忙著和喬衡信說話，自己都沒吃多少。

　　在這樣的氣氛下，喬衡信都覺得有些不自在，吃得差不多了就放下筷子，對段栩硯低聲道：「我去個廁所，你哄哄，他現在情緒不太對。」

　　等喬衡信出去後，段栩硯放下手里的筷子，用一邊的濕毛巾擦了擦手，然後挪了挪身下的椅子往莫小雨身邊湊。

　　「小雨……」

　　他還什麼都沒說，莫小雨就先把臉轉了過來，垂下長長的眼睫毛，聲音又低又軟，「栩硯，你不要生氣。」

　　段栩硯無言地張了張嘴，嘆了一口氣，道：「小雨，我沒有生氣……」

　　他知道剛才莫小雨為什麼會忽然那麼說，那是他拉回他注意力的方式，莫小雨已經習慣了段栩硯每天都圍著他轉，甚至很多時候段栩硯身邊都是只有他一個人。

　　他完全能理解這種占有欲，因為這是人之常情。

　　但他到這一刻，從莫小雨說不要生氣開始，他才隱約明白了一些剛才沒有意識到的，就是這種占有欲的背後或許也有著不安的因素。

　　環境的變化對莫小雨來說不是沒有影響的，從見到喬衡信的那一刻，從他因為和喬衡信多說了幾句話莫小雨就幾乎是釘在他臉上的視線開始，到不久前他一句衡信，莫小雨顯然變得比之前更加敏感了。

　　因為他在不安。





第26章

　　莫小雨簡直可以說是這個世上最好哄的人，尤其是當那個哄他的人是段栩硯，那就更好哄了。

　　段栩硯握住他的手，鄭重其事，「小雨，你看著栩硯。」

　　莫小雨聽話地轉頭看他，白皙清秀的小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唯這嘴抿著，瞧著莫名有些委屈，又大又圓的杏仁眼安靜地看著段栩硯，映著他的身影他的臉龐。

　　「小雨，衡信是我很好的一個朋友，很久以前我就認識他了，他陪著我做了很多事情，就好像我陪著你做了很多事情。」 段栩硯直直望著他，柔聲道：「我和衡信是好朋友，我和小雨也是好朋友，同樣的，衡信和小雨也可以是好朋友。」

　　莫小雨只是看著他不說話。

　　段栩硯又繼續道：「小雨可以找衡信哥一起聊天一起畫畫，你想想，早上的時候小雨不是還和衡信哥一起打過電話嗎？」

　　聽到這莫小雨表情變得茫然起來。

　　段栩硯就開始幫他回憶這件事，「小雨不記得了嗎？小雨正坐在床上玩消消樂，忽然手機里有個人在說話。」

　　借著消消樂，莫小雨終於想起了早上的時候他和喬衡信通過電話這件事，小臉表情一時變得恍然大悟，另一只手指著包間的門，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沒能說出來。

　　段栩硯則伸手輕輕地把他指著包間門的手拉回來，攏在自己的手心里，「小雨，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可以有好多好多的朋友，不只有一個，但是對栩硯來說，小雨只有一個。」

　　莫小雨緩緩地眨了下眼睛，也不知道是聽懂了沒有。

　　段栩硯握著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對小雨來說，栩硯是不是只有一個？」

　　莫小雨很快地點了一下頭。

　　「對栩硯來說，小雨也只有一個。」 段栩硯又一次重覆，他一邊數著莫小雨的優點一邊安撫地摸了摸他的大拇指，「小雨那麼厲害，會撿瓶子，會畫畫，還會擦頭發……」

　　說到擦頭發段栩硯還很神秘地先是看了眼包間的門，然後湊到莫小雨的耳邊像說悄悄話一樣，「衡信哥一點也不會擦頭發。」

　　莫小雨聽了微微睜大眼睛。

　　段栩硯一臉認真，悄聲說，「他也不會撿瓶子，也不會畫畫，小雨會畫的花，小院子，小鴨子，大樹還有太陽他都不會畫。」

　　莫小雨聽到這表情隱隱顯出一點驕傲和得意來，他先是回頭看了眼包間的門，確定喬衡信沒回來，才湊到段栩硯耳邊像怕被人聽見似地說悄悄話，「小雨都會。」

　　段栩硯眼底頓時盈滿了笑意，連連點頭，「對，小雨都會，小雨那麼厲害，完全是這世上最獨一無二的莫小雨。」

　　莫小雨讓段栩硯這一通誇得臉都紅了，什麼不安啊占有啊嫉妒啊都被他忘在九霄雲外，抿唇笑得眼睛彎彎的，討喜的杏仁眼里亮著點點的光。

　　段栩硯忽然用力抓著他的手腕，「那麼厲害的小雨我可得抓牢了，不能跑了。」

　　莫小雨被他逗得咯咯笑，在椅子上扭來扭去的，想要把手抽回來段栩硯卻握得緊緊的，他一點也掙不動。

　　段栩硯還故意把臉湊過去問他，「你是不是最喜歡栩硯？是不是？」

　　莫小雨就笑著偏頭躲，他也不說是不是，就說不知道不知道。

　　等喬衡信去完洗手間回來，包間里的氣氛已經徹底破冰回暖了。

　　莫小雨不再只埋頭吃飯，會和段栩硯說自己想吃一只蝦，段栩硯就會給他剝。

　　喬衡信看得很神奇，忍不住問：「你還真有一手，怎麼哄的？」

　　「小雨脾氣好，不用特別哄。」

　　喬衡信就看了眼比起他去洗手間前，這會兒跟變了個人似的莫小雨，嘖了一聲，「在下佩服。」

　　吃完飯後三人從包間里出來，段栩硯信守承諾，陪著莫小雨去看那落地窗前的錦鯉，還把手機的拍照功能打開讓他拍著玩。

　　莫小雨拿著段栩硯的手機拍了幾張聚焦沒成功，模糊成一片的錦鯉後，意猶未盡地被段栩硯牽走了。

　　段栩硯對他道：「小雨喜歡魚，栩硯給你買，買個大魚缸放在家里，小雨每天都能看見。」

　　喬衡信聽得一哼，「那他要是喜歡鯊魚呢？」

　　「他不會喜歡鯊魚的。」 段栩硯淡淡道。

　　他的肯定讓喬衡信疑惑，「你怎麼知道？」

　　「因為鯊魚的顏色單一，不過他倒是有可能會喜歡那種很聰明的白海豚。」

　　喬衡信聽得一楞，下意識地問：「為什麼？」

　　「因為聰明，他會覺得好玩。」

　　喬衡信只覺得無語，一邊拉開車門一邊道：「你還真是了解他。」

　　段栩硯只是笑。

　　莫小雨和他一起坐在車後座，因為莫小雨會暈車，車里就沒有開空調，而是放下一半的車窗。

　　盡管這樣車子里會變得很吵，但至少莫小雨沒有出現暈車的反應，眼睛亮亮地映著車窗外的高樓大廈，耀眼的霓虹燈。

　　段栩硯的房子離市中心很近，是綠植環繞，帶花園和泳池的獨棟別墅。

　　喬衡信和他住的很近，走路大概要個十分鐘。

　　進了小區，喬衡信把兩人和行李留下後就自己開車回家了。

　　段栩硯一手拖著行李一手牽著莫小雨往別墅走。

　　他家里是請了個阿姨定時上門打掃衛生的，所以他離家這麼久了家里還是一塵不染的，所有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幹凈得像樣板房，無形中透出一股冷清。

　　段栩硯進了玄關後先把屋子里的燈都打開，再找出拖鞋給莫小雨換上。

　　「小雨，快進來。」 段栩硯朝站在玄關猶豫不前的莫小雨招手，見人還是站在原地不動只好走回去牽他，「這里是栩硯的家，以後也是小雨的家，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段栩硯行李都不管，牽著莫小雨滿別墅轉，帶他看客廳，看房間，看廚房，看書房，角角落落都給轉了一遍。

　　莫小雨最感興趣的是掃地機器人，坐在沙發上了還總伸著脖子看地上圓圓的掃地機器人走到哪去了，如果掃地機器人剛好走到他的腳下，他就會把腳擡起來，趴在沙發上看著掃地機器人走。

　　段栩硯正在廚房給他倒水，忽地就聽見莫小雨正興奮地喊他，「栩硯！栩硯！」

　　段栩硯低頭就看見掃地機器人從他腳邊走過。

　　晚上九點，莫小雨正洗澡，段栩硯給他收拾客房。

　　他家里就是空房間多，除了主臥、書房、健身房以外，客房都有三間。

　　等莫小雨洗完澡穿著睡衣出來，段栩硯找出吹風機給他吹頭發，這個點其實已經到了莫小雨平時睡覺的時間，段栩硯給他吹好頭發看他眼皮開始打架了就讓他躺好睡覺，關了燈後又留了盞小壁燈給怕黑的莫小雨。

　　他以為他走了後莫小雨很快就會睡著，但實際上房門一關，沒多久莫小雨的困意就慢慢消失不見了。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會兒盯著房頂的吊燈看，一會兒又看看窗，看看小壁燈，越看越覺得陌生，越陌生他就越清醒，越清醒他心里就越是慌。

　　段栩硯家里每間房的隔音效果都很好，門一關，窗戶一關，基本上就聽不見雜音。

　　莫小雨安安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忽然就眼淚汪汪的，他抿著唇側過身體，眼淚從他眼眶滑落，沾濕了枕頭。

　　他有點想家了，雖然那個家里只有他一個人，沒有這里大，還很舊，但那也是他生活了很久很久的家。

　　莫小雨不敢哭出聲音，小小聲地嗚嗚，因為他不敢叫段栩硯聽見，他雖然有些事不太懂，但他懵懵懂懂地還是知道如果段栩硯知道他想家了，一定會送他回杏雨街的。

　　他是想家沒錯，可他更想和段栩硯待在一起。

　　莫小雨背對著房門面朝里，把被子拉起來蓋過頭，把小小的哭聲都藏進被子里。

　　不知過了多久，他還在吸著鼻子抽噎，蓋過頭頂的被子忽然被人輕輕拉開了。

　　他淚眼婆娑地轉過頭就看見了段栩硯。

　　段栩硯用手背輕柔地抹去他臉上的淚水，「小雨想家了是不是？」





第27章

　　莫小雨抽噎了兩下，眼淚汪汪地看著忽然出現的段栩硯，「栩，栩硯……」

　　段栩硯嗯了一聲，用自己的手背給莫小雨擦淚水，「小雨想家了是不是？」

　　莫小雨伸手緊緊抓住段栩硯給他擦眼淚的手，胸口用力起伏了兩下，「沒，沒有，沒有想家……」

　　段栩硯輕聲道：「小雨可以想家的，那是小雨的家。」

　　莫小雨還是搖頭不承認，「沒有沒有，小雨沒有想。」

　　「那小雨是想奶奶了？」

　　莫小雨嗯嗯兩聲點點頭，聲音還帶著哭腔，「嗯，想奶奶……」

　　段栩硯就扶著他的肩膀把人扶坐起來，把放在他床頭的莫小雨奶奶的相框拿給他看。

　　莫小雨一只手接過相框抱在懷里，另一只手卻還牢牢抓著段栩硯的手腕，他好像怕段栩硯不相信，又一次強調，「小雨沒有想家。」

　　段栩硯輕笑著點頭，「好好，小雨沒有想家。」

　　莫小雨目光靜靜地盯著他看，因為剛剛哭過的關系，長長的睫毛濕漉漉的，眼角還有未幹的淚痕。

　　他其實並不是愛哭的人，段栩硯從認識他到現在，見他哭的次數加上這次一共也只有兩次，且兩次都是哭的時候一定要緊緊抓著他的手。

　　段栩硯只要試著要把手抽回來，莫小雨就會皺著眉有點生氣地抓得更緊。

　　比如現在，段栩硯只要稍微晃動一下手腕，莫小雨就有些不滿地嗯了一聲，先把奶奶的相框找個位置放下，然後把另一只手也用上，緊緊抓著段栩硯，抓牢了也一聲不吭，就像得一直抓著。

　　段栩硯看他眼神已經開始發直了，知道他這是哭完困了，輕聲道：「小雨，困了嗎？」

　　莫小雨搖頭，「不困。」

　　「栩硯困了。」 段栩硯說完直接順勢躺下。

　　莫小雨側身看著躺在自己床上的人，抓著段栩硯手指的手還是不肯松開，只是看見段栩硯睡下了也想跟著睡下，於是他先把奶奶的相框放回床頭，然後再躺下睡在段栩硯的身側。

　　段栩硯側身躺著和莫小雨面對面，看著自己一個人偷偷哭得眼睛都些紅腫的莫小雨，手指指背輕輕碰了碰他泛紅的眼角，「小雨哭了怎麼不來找栩硯？」

　　莫小雨抿了抿唇，他哭得有些口渴了想喝水但沒說，只道：「栩硯睡覺。」

　　段栩硯手指往下一挪，碰了碰他有些涼涼的臉頰，「小雨是不是想喝水？」

　　段栩硯問了莫小雨就點頭，「嗯。」

　　「那你說，你說栩硯，小雨渴了想喝水。」

　　莫小雨就乖乖重覆了一遍。

　　段栩硯順手捏了一下他的臉後坐起身，牽著莫小雨下床。

　　房間外的走廊里留有兩盞覆古的小壁燈，段栩硯不用手機的手電筒照明也能看得見路下樓。

　　進了廚房他拿了個幹凈的杯子先接了點涼水，放了兩勺蜂蜜後又再往里兌點熱水，水溫合適了再送到莫小雨手里，「不燙，直接喝。」

　　莫小雨捧著杯子喝，眼睛還一直盯著段栩硯看，抓著他的手到現在也不肯松一下。

　　段栩硯看著他喝，忽然問：「小雨明天早上想吃什麼？」

　　莫小雨想了想，把喝完蜂蜜水的杯子遞還給段栩硯，道：「大蝦？」

　　段栩硯把杯子扔進洗碗池後就再沒管，牽著莫小雨回二樓，「好，明天栩硯給小雨買很多大蝦。」

　　莫小雨睡的房間是二樓的次臥，段栩硯睡的主臥就在次臥隔壁，一墻之隔。

　　莫小雨以為自己是要回剛才的房間，但沒想到段栩硯牽著他直接走過了，打開了另一扇門，推開門後打開墻壁上的開關。

　　莫小雨跟在段栩硯身後進門，好奇地左右看了看，這間房間比他那間要大得多，床也是。

　　段栩硯牽著莫小雨朝房間里唯一的一張大床走去，偏頭問莫小雨，「小雨今天晚上陪著栩硯好不好？」

　　莫小雨眼睛驚喜地微微睜大，用力點頭，「好。」

　　段栩硯就分出一半的床給莫小雨。

　　莫小雨睡在床上了還有些興奮，眼睛亮亮地看著段栩硯在他旁邊睡下，然後用遙控器關了房間的燈，唯獨角落里留著一盞光線微弱的小壁燈。

　　段栩硯側過身體看著一直睜著眼看他的莫小雨，「好了，快閉上眼睛睡覺。」

　　莫小雨就乖乖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大概幾分鐘，莫小雨的呼吸就變得平穩而綿長，他的入睡速度非常快，幾乎不需要醞釀。

　　段栩硯默默看著他恬靜的睡臉，聽著他的呼吸聲，不知不覺間自己也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

　　莫小雨起床的時候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他坐在床上盯著窗簾發楞，也不知道是睡懵了還是沒睡醒，也不說話，就坐著一動不動。

　　段栩硯推門進來的時候他也沒有反應。

　　段栩硯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膝蓋壓在床上把臉湊過去，輕聲叫他，「小雨。」

　　莫小雨：「………… 嗯。」

　　段栩硯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給栩硯看看眼睛。」

　　莫小雨緩緩轉過臉，漆黑的黑瞳映著段栩硯的臉。

　　段栩硯仔細看了看他的眼睛，「幸好沒腫…… 小雨想接著睡還是起床？」

　　莫小雨摸了摸自己完全蓬起來的頭發，也不說話，就盯著段栩硯看。

　　段栩硯伸手捏住他的臉頰，把莫小雨的嘴都給捏得嘟起來，「小雨？」

　　莫小雨嗯了一聲，「睡覺看見栩硯了。」

　　段栩硯想了一下，「你夢見栩硯了？」

　　莫小雨點點頭。

　　段栩硯牽著他的手扶著他下來，「小雨夢見什麼了？」

　　「夢見栩硯。」

　　「嗯，夢見栩硯什麼了？」

　　莫小雨很仔細地想了想，「栩硯親小雨。」

　　說著牽起了段栩硯的手，軟軟的嘴唇貼住了段栩硯的手背，「這樣親。」





第28章

　　段栩硯花了很長時間才回過神來。

　　莫小雨都進衛生間洗漱了他還楞楞地看著自己的手背。

　　手背上莫小雨留下的柔軟觸感和溫熱的呼吸還在，像烙印一樣印在他的皮膚上，他都不需要刻意去回憶，稍稍一想那觸感就重新變得鮮明。

　　就像被什麼柔軟的小動物一頭跳進他的心房，撒野一般撩撥開一圈圈的漣漪。

　　等到莫小雨洗漱完從衛生間里出來了，段栩硯的視線就開始不自覺地追隨他的身影。

　　莫小雨顯然一點也沒有覺得有哪里不對，他坦然得好像剛才不是他親了段栩硯的手背一下，而只是隨便摸了摸。

　　可憐段栩硯今年二十六歲了，人生頭一次被

　　一個男生親了手背，還是小他六歲的男生，他還耿耿於懷為什麼莫小雨會夢見自己親他手背，而當事人已經開心地翻篇了，徒留他一人被困在那柔軟的觸感和溫熱的呼吸當中，難以自拔。

　　早上八點半，門鈴響了。

　　段栩硯起身打開玄關墻上的門禁顯示屏，院子外的大門是個穿著配送制服的小哥。

　　段栩硯換了鞋開門出去，莫小雨也跟著他一起往外走。

　　兩人一前一後走過別墅門前的石子路，配送小哥把一大袋東西遞給了段栩硯，然後便騎著小摩托離開了。

　　莫小雨站在門口看著配送小哥離開，還擡起手輕輕揮了揮。

　　段栩硯看著他好像永遠也沒有什麼煩惱的臉龐，忍不住叫了他一聲：「小雨。」

　　莫小雨聽見聲音回頭，「嗯。」

　　「…… 小雨的夢里，栩硯為什麼要親你的手？」

　　莫小雨思考問題時關注點和別人不太一樣，盡管段栩硯問他的是為什麼他在夢里會親他的手，莫小雨更在意的是為什麼不。

　　他疑惑地反問，「栩硯不可以親小雨？」

　　段栩硯張了張嘴，有些說不出話。

　　他不說話莫小雨就自己想，他很會自己退一步，不鉆牛角尖，段栩硯如果不可以親他，那他親他就可以啦！

　　莫小雨安慰一樣伸手去牽段栩硯沒有提袋子的手，「栩硯不可以親那小雨親，小雨親。」

　　說著他十分自然地牽起段栩硯的手，在手背上啾啾兩下，親完了還對著段栩硯笑，圓圓的杏仁眼笑得像月牙一樣可愛又討喜，「小雨親。」

　　段栩硯的心臟人生頭一次重重跳了兩下，震得他手腳發軟耳朵發燙，後脖子連著頭皮那一片都在隱隱發麻。

　　這種酥麻感簡直就像他的靈魂都在發出愉悅的顫栗。

　　段栩硯緩緩吐出一口氣，任由莫小雨牽著自己的手，低頭往別墅走，「好了走吧，栩硯給小雨做大蝦。」

　　「栩硯做？」

　　「嗯。」

　　「哇~」

　　段栩硯確實會做菜，他的手藝雖然比不上民宿奶奶，但是幾道家常菜還是拿出手的。

　　昨晚莫小雨說想吃大蝦，他一早起來就用 APP 下單了新鮮的大蝦送貨上門。

　　大蝦有一個特別簡單又特別好吃的做法，就是白灼，段栩硯站在廚房里不算熟練地給有他小半個巴掌大的蝦清洗，然後剪掉蝦須挑出蝦線，從袋子里找出蔥切成段，再把姜切成片。

　　莫小雨一直站在他旁邊看著，感覺無聊了就出去找掃地機器人，離開段栩硯五六分鐘後，想他了就又回到廚房，站在段栩硯身邊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段栩硯已經慢慢習慣了他幾乎釘在自己臉上的視線，從不趕他，也不會覺得他站在廚房礙手礙腳。

　　一個小時後，砂鍋熬煮好的瑤柱粥和一大盤白灼蝦端上了餐桌。

　　莫小雨喜歡吃大蝦，但是他不會剝殼，想吃只能等段栩硯給他剝。

　　他坐在身邊正埋頭喝粥，時不時就有一只白嫩的大蝦裹著鮮甜的醬料送到他的嘴邊，他只要張嘴接過就行了。

　　段栩硯對於給莫小雨喂東西吃這件事他一直有一種喂小鳥的感覺，屬於他自己其實也享受其中。

　　吃過不早不晚的早餐，莫小雨找出那套豪華彩筆坐在客廳的茶幾前畫畫。

　　段栩硯休假這麼久回來工作也要重新接上軌，盡管他今天不用去公司，郵箱里還是有好幾封待處理的郵件。

　　段栩硯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給莫小雨準備了一杯蜂蜜水，還往里加了一顆百香果，把滿滿一杯泡好的百香果蜂蜜水放在茶幾上後，段栩硯沒有打擾在畫畫的莫小雨，端著咖啡杯回到餐桌上。

　　莫小雨在這里他就沒有按照以往的習慣回書房，而是把東西都搬到客廳的餐桌上，他坐在這里莫小雨只要一擡頭就能看見他。

　　莫小雨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個很安靜的人，不呱噪，不碎碎念，也不會刻意去折騰出吵鬧的動靜來，他就像一朵花一樣安靜，有風吹來了也只會輕輕擺動一下葉子。

　　段栩硯總會莫名被他吸引。

　　那是一種毫不講理的吸引力，輕易就能瓦解他引以為傲的自控力。

　　比如現在，不知不覺間，段栩硯的注意力已經沒有在電腦屏幕上了，他靠著椅背，目光安靜地看著低頭在紙上畫畫的莫小雨。

　　莫小雨畫畫的時候特別認真，不會動來動去，你只能聽見畫筆落在紙上的沙沙聲。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個小時，莫小雨停下了畫畫的手。

　　他仔細端詳著自己的畫，抿唇時嘴角會有個小小的弧度。

　　段栩硯一直盯著他看，見他像發呆一樣看著自己的畫，半晌才放下畫筆，擡起臉眼睛晶亮地看向他。

　　對上這樣一雙好像他的世界只有你一個人般的眼睛，這世上怕是沒有一個人敢說自己可以無動於衷。

　　段栩硯就感覺自己的心口里好像多了團溫暖的羽毛，毛絨絨的，又充滿了溫度。

　　莫小雨拿起桌上畫好的畫展示給段栩硯看，畫紙上是夜幕和星星，代表著段栩硯和莫小雨的小人手牽著手坐在巨大的月亮上。

　　段栩硯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托著一邊的臉頰看著他的畫，笑意盈盈，「真好看，小雨畫的是栩硯和小雨坐在月亮上看星星嗎？」

　　莫小雨臉上笑容更大了，連連點頭，「夢見的，夢見的，和栩硯。」

　　段栩硯楞了一下，接著問：「然後栩硯就親小雨了？」

　　莫小雨點點頭。

　　段栩硯看著他，「那小雨開心嗎？」

　　「開心。」 說這話時莫小雨臉上的開心顯而易見。

　　段栩硯又問：「那如果是別人親小雨呢？比如衡信哥，小雨會開心嗎？」

　　莫小雨臉上的笑就收起了一些，眉頭微微蹙起，「不要不要，不開心！」

　　段栩硯這時候一點都不像是個成熟穩重的大人，他樂此不疲地追問，再三確定自己在莫小雨心目中的地位。

　　「那除了栩硯親小雨小雨會開心，還有誰親小雨小雨會開心？」

　　莫小雨想都沒有想就搖頭，「沒有了沒有了。」

　　段栩硯似乎不太相信，從座位上站起身朝莫小雨走去。

　　他也沒有走到他的身邊，而是停在茶幾邊上，和莫小雨面對面隔著一張茶幾桌，兩條腿跪坐在地毯上，手肘撐著茶幾桌面，看著收拾彩筆的莫小雨，「只有栩硯親小雨，小雨才開心？」

　　莫小雨忙碌地收拾畫筆，頭也不擡，「嗯！」

　　「那小雨伸手。」

　　莫小雨先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伸出左手的手臂，伸到段栩硯面前，手掌打開，掌心朝上。

　　段栩硯低下頭，嘴唇輕輕貼上了莫小雨暖暖的手掌心。

　　接收到這個手心吻的莫小雨左手大拇指微微一顫，他沒有收回手，只是看著段栩硯的目光楞楞的。

　　段栩硯親完了笑眼彎彎地看著他，輕聲道：「栩硯也可以親小雨。」

　　說完扶著茶幾起身走回餐桌。

　　莫小雨楞楞地看著他的背影，收回手捂在自己的心口上。

　　掌心下，屬於生命的鮮活與蓬勃正劇烈跳動著，跳出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速度，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要跳出來了。

　　這讓莫小雨有些不太舒服，他張了張嘴無聲地叫了句栩硯。

　　段栩硯沒能注意到，他坐回座位上後又重新投入到工作當中。

　　莫小雨坐在茶幾前眼巴巴地看著他，這場景其實和他夢見的差不多，但他現在，比在夢里的時候，還要開心好多倍。





第29章

　　莫小雨有睡午覺的習慣，到了下午一兩點他就不太願意動了，坐在沙發上腦袋一點一點的，連掃地機器人跑到他腳下了他也只是默默低頭看一眼，再把擋著掃地機器人的腳擡起來。

　　段栩硯忙完看他坐在沙發上犯困就帶著他回二樓的主臥，拉上窗簾陪著他躺了一會兒。

　　莫小雨躺在床上睡姿規矩，兩只手交疊放在肚子上，只是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的功夫，下一秒整個人便沈沈地睡過去了。

　　段栩硯就睡在他身旁，閉著眼睛假寐，感覺莫小雨呼吸變得綿長了小心翼翼地坐起身看了眼，確定是睡了才輕手輕腳地起身出去。

　　下午三點多左右，段栩硯正坐在書房的電腦前，喬衡信給他打了個電話，約他晚上出門聚餐。

　　段栩硯不在 A 市的這段時間里，他身邊所有的朋友在知道他是去休假後沒有一個人打擾過他，也是昨晚喬衡信發了條接機的朋友圈他們才知道段栩硯休完假回來了。

　　喬衡信：「姚清他們挺長時間沒看見你了，都很關心你，就想說今晚有時間的話可以一起聚聚，見一面，看看你好不好。」

　　段栩硯本想拒絕的，但是喬衡信這話說得軟，再者說也是朋友們的關心和好意，合情合理，找他前也讓喬衡信先打個電話過來問問他的意見。

　　換做平常段栩硯去便去了，但是現在不一樣，他身邊還有莫小雨，他要是出門了莫小雨就是一個人在家，他不可能做得出來把莫小雨一個人扔在家里這種事。

　　喬衡信好一會兒沒聽見電話那頭的人說話，微一挑眉就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道：「你把莫小雨一起帶上不就好了，怎麼？你還怕我們把他吃啦？」

　　段栩硯還是猶豫，「小雨畢竟不太一樣，我應該多考慮一些。」

　　「我看他挺好的，你也不用那麼小心翼翼，都是朋友你還擔心，那他以後要怎麼辦？你還真打算去哪都帶著他一起？」

　　段栩硯最近一直在考慮這件事，要莫小雨跟著他一起去上班也不是不行，他心里願意，但這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他希望莫小雨世界可以再大一點，多一點人進來，熱鬧一些，而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莫小雨不是他的附屬品，他是一個有著完整人格，有自己的脾氣和思想的人，他理應去獲得一個正常的，體面的人生和生活，段栩硯願意為此助力。

　　「嗯，那我帶著小雨一起去。」 段栩硯最終還是應下了。

　　「放心，我會打好招呼的。」

　　掛了電話後段栩硯坐在座位上許久都沒有動，然後忽然像想起了什麼，打開手機微信列表翻找聯系人。

　　因為書房的隔音效果好，段栩硯怕莫小雨醒了在外面找不到他，所以書房門一直是開著的，這也讓他在第一時間聽見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還有莫小雨小聲叫他的聲音。

　　「小雨，我在這里。」

　　門外就響起了一點腳步聲。

　　段栩硯眼睛含笑地看著書房的門，沒過一會兒腳步聲就停了，一個頭發睡得蓬蓬的腦袋從門框邊探了出來，圓圓的杏仁眼大而有神。

　　看見書房里的段栩硯，莫小雨站在門邊沒進去，小聲地叫他，「栩硯。」

　　「小雨餓不餓？」 段栩硯起身從桌子後走出來，走向門邊的莫小雨，「有沒有洗臉？」

　　莫小雨搖頭，下意識地伸手去牽段栩硯的手。

　　段栩硯的手很大，比他要大一些，總是暖暖的，莫小雨很喜歡把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手里，所以總是找到機會就要去牽段栩硯的手。

　　段栩硯都是由著他去牽，帶著人走向主臥的衛生間，看著站在洗臉池前用手捧水洗臉的人，段栩硯道：「小雨，晚上栩硯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莫小雨濕著臉轉過頭看他，「出去玩？」

　　之前在杏雨街的時候，到了晚上段栩硯和他都不會再出門，而是待在莫小雨的家里一起畫畫，到了莫小雨睡覺的時候段栩硯再回民宿，所以此時聽見段栩硯說晚上要出去玩，莫小雨更多的是疑惑。

　　「對，出去玩。」 段栩硯伸手把莫小雨額間被打濕後貼在額頭上的一縷頭發撥開，輕聲道：「帶小雨去認識一下栩硯的朋友。」

　　莫小雨拿起一邊吊著的毛巾擦了擦臉，好奇地問：「…… 衡信哥？」

　　「有衡信哥，但是還有其他幾個人，他們都想認識一下小雨，和小雨做好朋友。」

　　莫小雨聽得眼睛微微一亮，「和小雨做好朋友？」

　　段栩硯笑著點點頭，「對。」

　　莫小雨嗯了一聲，把手里的毛巾洗了洗再擰幹掛好，轉身走到段栩硯面前伸手去牽他的手。

　　段栩硯肩膀靠著衛生間的門框，輕輕搖晃了一下手臂，看著莫小雨，「小雨答應了？」

　　莫小雨連連點頭，「答應了，答應了。」

　　到了傍晚，太陽落山後，段栩硯帶著莫小雨進別墅的車庫開車出門。

　　莫小雨雖然會暈車，但是好在他不特別排斥坐車，段栩硯會給他留一條車窗縫，外面有風吹進來莫小雨都會好受一點，不會頭暈犯惡心。

　　二十分鐘後，車子停在了一間頗具哥特風格的建築前，夜幕降臨時分，建築亮起了橘黃色的燈，自下而上地打在墻壁上，氣氛不失典雅。

　　下車後，莫小雨被段栩硯牽著往門里走時總是忍不住回頭看身後的空地上，巨大的雕像噴泉。

　　Golden wave 是一家會員制的高級私人會所，段栩硯每年都要往這里交不少的會費，但他除工作需要或者和朋友們聚會以外，其他時候基本不來這里。

　　但他來得少會所里的侍者也都認得他，事實上所有登名在冊的會員他們都要記得他們的臉，比如守在門口的侍者，他只要一看就能認出段栩硯，不必多說什麼就把自動把段栩硯領去喬衡信所在的房間。

　　莫小雨不太喜歡這里，進門後就一直緊緊貼著段栩硯走，長得仿佛沒有盡頭的豪華走廊時常會從門里出來一兩個穿著昂貴西裝的男人，這些人給人的第一眼感覺就是高高在上。

　　每一個穿著西服背心，捧著黑色托盤的人在走到這些人面前時總會停下並微微躬身。

　　這些人走到段栩硯面前時也會這樣，段栩硯不會無視他們，會禮貌地朝他們頷首，莫小雨跟在段栩硯後面，會擡起手朝他們揮一揮，小小聲地說，「你好。」

　　這是段栩硯教他的，第一次見面的人打招呼要說你好。

　　到了房間外，侍者先敲了一下門，然後握著銀色的門把手把門推開。

　　莫小雨在段栩硯身後好奇地探出半個頭來，一眼看進去先是看到了手里端著紅酒杯的喬衡信，然後第二眼就被房間里巨大的水晶吊燈吸引了。

　　那水晶吊燈實在太大了，大得他根本不可能數得清上面到底有多少顆水晶。

　　段栩硯牽著他走進門里了，他還仰著脖子看。

　　那些圍坐在沙發上的人見段栩硯身後進來的男生一直仰著脖子，也都不由自主地跟著一起仰頭看。

　　沒一會兒整個房間里除了段栩硯外，所有的人都跟著仰頭。

　　喬衡信端著紅酒杯一邊仰頭看一邊問：「看什麼呢？這上面有什麼東西嗎？」

　　「不知道，不就是燈嗎？」

　　「…… 他通靈嗎？能看見不幹凈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

　　「嘶…… 我脖子好疼。」

　　莫小雨沒聽見他們說話，自顧自看完了就把頭低下，緊挨著段栩硯，把臉湊到段栩硯耳朵邊，悄悄地說：「栩硯，這個燈好好看。」





第30章

　　姚清只跟著看了一眼頭頂上的吊燈，隨後視線便落在了段栩硯身上，這一眼也讓他看見了貼在段栩硯耳朵邊說話的莫小雨。

　　這過於親密的舉止看得姚清眉頭略微一蹙，很快卻又舒展開來，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他放下手里的酒杯，起身笑著道：「阿硯，好久不見了。」

　　這嗓音清亮的一句話也把在場所有人的視線和注意力重新拉了回來，莫小雨循聲看了姚清一眼，抿了抿唇。

　　原本還坐在沙發上的人都在這一聲後跟著站起身，「老段，這麼久沒見我是真想你了。」

　　段栩硯笑著伸手和他們擊掌，莫小雨緊跟在他身後，眼神好奇地掃過每一個和段栩硯擊掌或者握手的人的臉。

　　很快，這些人的視線都從段栩硯身上挪到了莫小雨身上。

　　段栩硯微一側頭看向莫小雨，牽著他的手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掌心和虎口，「小雨。」

　　莫小雨先是看了眼段栩硯，像是得到鼓勵了才轉過臉對著喬衡信和姚清他們道：「大家好…… 我叫莫小雨。」

　　喬衡信嘿嘿笑，「小雨還記得我嗎？我是你衡信哥。」

　　「小雨來，快來坐，你想吃什麼張哥都給你買。」 坐在沙發邊上，頭發硬得根根豎起的青年用力拍了拍左手邊的單人沙發，十分熱情。

　　莫小雨看著他沒說話也沒動，只是貼得段栩硯更緊了。

　　段栩硯心里好笑，覺得莫小雨像被帶出門的家貓。

　　「他有些內向，不太習慣太多人看著他。」 段栩硯解釋了一句，牽著莫小雨走到姚清對面的空位坐下。

　　姚清看了莫小雨一眼，視線轉向段栩硯，輕聲問：「還好吧？」

　　段栩硯點點頭，「挺好的。」

　　莫小雨默默看著姚清，又大又亮的杏仁眼里映著對面年輕人清俊的臉龐。

　　「小雨渴了嗎？要不要喝水？」

　　聽見段栩硯的聲音，莫小雨轉過臉，也不說話，就把軟軟的臉頰貼在了段栩硯的肩頭上。

　　段栩硯把耳朵湊過去，「嗯？小雨說什麼？」

　　莫小雨什麼也沒說話，連嘴都沒有張一下，他的情緒好像在突然間變得不太好了。

　　段栩硯拿過茶幾上的平板，點開里面琳瑯滿目的菜單，「小雨想吃什麼？喝不喝巧克力？」

　　看著平板上精致的美食圖片，莫小雨勉強來了一點精神，靠在段栩硯肩頭的臉沒有擡起來，只是伸出手指虛虛指了指切件的黑森林蛋糕。

　　段栩硯就幫他點了一份，又打開了飲料的那一頁，跳過了所有昂貴的酒類，直接到了最後一頁篇幅很少種類也很少的紅茶和牛奶之類的。

　　莫小雨看見牛奶的圖片又虛虛伸指點了一下。

　　段栩硯這次沒有幫他點，「小雨自己來。」

　　莫小雨就學著剛才段栩硯點單的樣子在加號上點了一下。

　　下好單之後，段栩硯把平板放回茶幾上，拿出手機打開消消樂遞給莫小雨。

　　莫小雨默默接過開始通關。

　　另一邊，喬衡信這一群富二代或富三代話題一直圍繞在公司上，基本上沒怎麼注意段栩硯和莫小雨。

　　只有始終時不時把視線轉過去的姚清眼神變了幾變。

　　段栩硯很少參與進喬衡信幾人的侃侃而談里，只在這幫有酒就飽的人端起酒杯的時候也拿過一旁的水杯淺抿一口。

　　話題在換了四五個話頭之後，又重新回到了段栩硯身上，談論他的假期。

　　這幫家境殷實優越的富二代們家風很嚴，大多數人要不是在家里公司從底層做起就是自己創業當個凡事親力親為的 「總裁」。

　　在聽段栩硯說起杏雨古鎮遠離工作的安寧和美好，這些人都目露向往。

　　「真好，我想起了那年夏天我去夏威夷度假，給金發碧眼穿著比基尼的美女擦防曬的日子了。」

　　喬衡信吐槽他，「你是想念比基尼美女，還是想念給比基尼美女擦防曬？」

　　那人嘆氣，「都想，為什麼我和電視里演的富二代不太一樣？人家都是每天遊手好閒，琢磨著怎麼花錢，而我每天只有開不完的會和看不完的報表。」

　　「什麼電視？F4 啊？」

　　「怎麼？我不比那個道明寺有錢嗎？」

　　「那不知道，但反正你媽媽是比他媽媽要厲害，你要是當個道明寺被你媽打斷腿，朋友一場，我給你找個厲害的骨科大夫。」

　　「看看，這就是二十年的友誼，我敬你一杯白開水。」

　　「客氣。」

　　幾人正說笑著，門外侍者送來了蛋糕和牛奶。

　　這下所有人的視線又落向了莫小雨。

　　看見蛋糕，莫小雨的心情又稍微好了一點點，把玩到一半的手機還給了段栩硯，用銀色的叉子先分了一口蛋糕出來喂到段栩硯的嘴邊。

　　「栩硯。」

　　在場那麼多人看著，段栩硯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他笑著擡起手按住莫小雨的手腕，「小雨吃。」

　　莫小雨見他拒絕，抿著唇一臉失落地收回手，像一朵被雨水打得無精打采的花骨朵，每一根頭發絲都透出了主人滿心的失落。

　　段栩硯看得有些心疼和後悔，捏了捏他的手肘，輕聲道：「小雨，栩硯吃。」

　　莫小雨一只手抓著叉子，一手扶著蛋糕底下的盤子往另一邊挪了點，聲音低低的，「不給栩硯……」





第31章

　　莫小雨拉開蛋糕盤子的動作很小，小得有點在逗段栩硯的意思，至少坐在兩人正對面的姚清是這麼想的。

　　看著嘴上說著不給栩硯了，但實際上根本沒躲開多少的莫小雨，姚清都在想這是不是 「打情罵俏」。

　　只有段栩硯心里清楚，莫小雨這種反應已經是很難過很不高興了，他心里覺得有點點奇怪，因為莫小雨不是會為這一點事情而真的難過不高興的人。

　　看著莫小雨生氣到都有點鼓鼓的側臉，段栩硯有點心疼也有點想笑，也顧不上身邊還有人看著，把臉湊過去追問：「小雨真的不給栩硯了嗎？一點點也不給嗎？」

　　莫小雨也不看他，兩只手挪著蛋糕盤子又往右邊挪了一點點，連蛋糕都不吃了，叉子就拿在手上。

　　他挪開一點，段栩硯就往前湊一點，湊上去一點就要叫他一聲，「小雨？」

　　連著叫了兩聲後，莫小雨才微微抿唇，嘴角露出隱隱的笑意，但眼睛還是沒有看段栩硯。

　　段栩硯一只手支在膝蓋上，手掌托著臉看那塊黑森林蛋糕，略有些低沈的聲音里滿是羨慕，「哇，這蛋糕看著好甜好好吃，我真想吃一口。」

　　莫小雨聽見這話微微側過臉，圓圓的杏仁眼很認真地在看段栩硯臉上的表情，似乎在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很想吃，然後把手里的叉子遞給他。

　　段栩硯看了眼那個叉子沒有伸手接，表情和眼神充滿失落地看著他，「小雨不能喂栩硯吃一口嗎？」

　　莫小雨很有底氣，沒有那麼好哄，「是栩硯不要的。」

　　「栩硯要的。」 段栩硯看著他，輕聲道：「小雨不給栩硯，栩硯就不吃了，栩硯餓著肚子。」

　　坐在兩人對面的姚清差點聽笑了，以拳抵唇掩飾般輕咳了兩聲。

　　喬衡信那班人對莫小雨沒有那麼大的興趣，不怎麼關心他們倆悄悄地聊什麼，聊上頭說話音量也大了，完全沒有注意到另一邊的動靜。

　　見段栩硯不接叉子，莫小雨就把叉子默默收回來，叉起一口蛋糕，自己不吃也沒有要遞出去喂給段栩硯的意思，他擡起眼竟然是先看坐在對面的姚清。

　　姚清猝不及防與他對視，楞了一下，「…… 你要喂給我？」

　　段栩硯也看得一楞，他看向姚清，忽然有點兒明白過來了，他對姚清道：「你叫我一聲。」

　　姚清一臉疑惑，「叫你什麼？」

　　「你平時怎麼叫我？」

　　「…… 阿硯？」

　　莫小雨聽見這兩個字，抿了抿唇，垂下眼睛放下手里的叉子。

　　段栩硯見狀托著臉的手改成捂住眼睛，笑得肩膀都在微微顫抖。

　　姚清一臉茫然，「我叫你阿硯怎麼了？我一直這樣叫你……」

　　段栩硯放下捂住眼睛的手，臉上笑意很深，俊美得耀眼，他一邊和姚清說話一邊伸出右手輕輕捏了捏莫小雨微涼的耳垂，「沒怎麼，他就是心里有點奇怪。」

　　姚清沒聽懂，「哪里奇怪？」

　　「他奇怪只有你這麼叫我。」 段栩硯說完笑著轉頭看向莫小雨，輕聲問：「是不是？」

　　莫小雨沒有應，也沒有躲開段栩硯捏著他耳垂的手。

　　姚清想不通這一個稱呼有什麼關系，而且又怎麼會和他有關系。

　　段栩硯解釋道：「這里只有你這麼叫我，他會奇怪為什麼只有你這麼叫，然後會想是不是我和你的關系很好所以只有你才能這麼叫我。」

　　姚清聽懂了，「喔，吃醋了。」

　　段栩硯捏著莫小雨耳垂的手改成用食指指背輕碰了一下那滑嫩白皙的側臉，「他剛才喂我蛋糕也不全是習慣，應該是做給你看的。」

　　姚清聽得哭笑不得，「做給我看的？讓我吃醋嗎？」

　　「他不會這麼想的，他只是想證明給你看他和我的關系更好。」 說完段栩硯收回了又捏他耳垂又摸他臉的手，伸手拿過那支被莫小雨放下的叉子，從那切件小蛋糕里分出一口來，喂到莫小雨嘴邊，似哄又似保證，「我和小雨最最好。」

　　莫小雨擡眼看他，烏黑的眼底映著段栩硯仍帶著笑意的臉龐，因為一個稱呼而有些悶悶不樂的人終於是恢覆了心情，張嘴吃了那送到嘴邊的蛋糕。

　　姚清看得挑眉，有一句話從段栩硯和莫小雨出現後就想說的話這會兒終於憋不住了，「你們在交往嗎？」

　　段栩硯聽得一楞，怔怔地轉過臉看他，連笑容都凝固在了臉上，「你說什麼？」

　　姚清聳了聳肩，「我只是覺得，你們之間的相處太過曖昧了，就像情侶一樣，額不對…… 情侶都沒你們膩歪。」

　　段栩硯沒說話了。

　　姚清看著他道：「可別說你沒這意思，你剛才笑的樣子，我認識你這麼久了頭一回見，我想就算是衡信可能都沒看見過。」

　　說著姚清看了眼正低頭吃蛋糕的莫小雨，「他很依賴你，而你也明顯享受其中，只是你這…… 是喜歡他啊還是……？」

　　剩下沒說完的話好的壞的能有無數個意思，段栩硯大概能明白他要說什麼。

　　那一小塊切件蛋糕不過巴掌大，沒一會兒莫小雨就吃完了，自己抽了一張桌上的抽紙擦嘴，然後端起那杯還溫熱的牛奶喝，牛奶應該是甜的，因為莫小雨只喝了一口眉頭就愉悅地揚起來，嘴唇上一圈奶白的痕跡。

　　段栩硯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的每個表情都看得很仔細，他自認他足夠了解莫小雨，莫小雨就是輕輕皺一下眉頭，他想他都能明白是什麼意思。

　　姚清的話開門見山，段栩硯雖有怔楞卻不覺恍然，因為愛是本能，一直溫暖地流淌在他和莫小雨相處的每一個細枝末節當中。

　　他一直以溫柔作為養分持續不斷地灌溉這一小片花田，看著它生根發芽，茁壯成長，然後開出了一個信任他，依賴他，滿心滿眼只有他的莫小雨。

　　段栩硯看著捧著牛奶杯的莫小雨，忽然笑了一下，伸出手用大拇指輕輕抹去了莫小雨嘴唇上的一圈奶白，「我當然是喜歡他的，不喜歡他又怎麼可能只是因為可憐他就為他做那麼多。」

　　那個不知不覺把整顆心都交出去的那個人一直是他。

　　莫小雨聽見這話轉過臉疑惑地看著他，睜著圓圓的杏仁眼，「嗯？」

　　段栩硯柔聲道：「栩硯最喜歡小雨。」

　　莫小雨抿唇笑得靦腆，眼睛都笑彎了，嘿嘿笑了兩聲，「小雨也最喜歡栩硯。」

　　姚清一只手托著額頭，手指點點太陽穴，看著莫小雨那陽光明媚的笑臉，道：「你說他能明白什麼是喜歡嗎？會不會只是以前沒遇到過像你這樣的人？你這溫柔的性格可是件大殺器，別說他了，就是正常的成年人怕也是很難抵擋住你那滴水不漏式的關心。」

　　段栩硯轉過臉看他，姚清的視線卻一直在注視著莫小雨。

　　「他是先遇到了你這個‘段栩硯’，可他要是能遇到下一個呢‘段栩硯’呢？又或者在你出現之前他已經有一個‘段栩硯’了，那他還會像現在這樣依賴你喜歡你嗎？你要怎麼確認他喜歡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喜歡你對他的照顧？」





第32章

　　差不多九點的時候，段栩硯帶著開始犯困的莫小雨回家，喬衡信也沒硬留，只揮了揮手說明天公司見。

　　莫小雨的生物鐘很準時，只要到了晚上九點眼皮就會重得開始打架，上了車坐在副駕駛上就已經在昏昏欲睡了，連安全帶都是段栩硯給他系的。

　　回去的路上莫小雨在犯困，兩人就都沒有說話，安安靜靜地回到別墅的車庫里。

　　段栩硯轉頭看著副駕駛座上，已經睡得腦袋往一邊歪的人，想了想還是沒有把人叫醒，解開安全帶先下車，繞到副駕駛車門外，把座位上的莫小雨抱了下來。

　　莫小雨睡得不深，段栩硯抱著他剛從車庫走到客廳里，他人就已經緩緩睜開眼睛。

　　可能是因為回來的路上已經小睡了一下的原因，段栩硯把他放到沙發上時，他已經變得很精神了，杏仁眼神采奕奕地看著段栩硯。

　　段栩硯順手摸了摸他手感軟軟的臉頰，轉身走去廚房想給他倒一杯水，沒想到坐在沙發上的莫小雨見他走了竟也跟著站起來，跟在他身後走進廚房。

　　段栩硯站在櫥櫃前拿出莫小雨的杯子，給他兌了一杯暖暖的蜂蜜水，然後兩只手撐著大理石面的流理台，腰背抵著桌沿，看著眼前的莫小雨喝水。

　　沒多久一小杯蜂蜜水就被莫小雨喝完了，段栩硯接過空杯子放在洗碗池里，等明早阿姨過來的時候收拾，伸手牽著莫小雨的手往樓上走。

　　這一路段栩硯都沒有說話，莫小雨心思敏感，上樓梯時一直在看段栩硯的側臉，等段栩硯要牽著他回房間時，莫小雨忽然停住腳，疑惑地看著他，「栩硯？」

　　段栩硯轉過臉對上莫小雨的眼睛，「小雨？」

　　莫小雨擡起另一只手握著段栩硯牽他手腕的手，眉頭微微皺起，一臉擔憂，「栩硯不高興，栩硯生氣了。」

　　段栩硯搖頭，「沒有。」

　　莫小雨不知道是不相信他說的沒有還是沒聽見，兩只手自顧自地捧起段栩硯的右手往自己臉上貼，「栩硯不要不高興，不要生氣。」

　　他的手指抓著段栩硯的手指，把自己的臉往段栩硯暖暖的手心里貼，貼完還不算完，還要偏過臉用自己剛才喝過蜂蜜水的嘴唇貼貼他的掌心，親完聲音低軟地道：「小雨親……」

　　段栩硯肩膀靠著門框，安靜地看了會兒莫小雨，笑了一下，道：「小雨在安慰栩硯嗎？」

　　「安慰，安慰。」 莫小雨說著用自己的臉頰去蹭蹭段栩硯的手掌心，無師自通地在討段栩硯歡心，「栩硯好，小雨喜歡栩硯。」

　　今晚姚清說的話，段栩硯其實並沒有怎麼往心里去，那些問題在已經發生的既定事實里永遠都只會是假設，根本不可能有答案，到頭來不過是自尋煩惱。

　　不管什麼先來後來，段栩硯都有信心和能力做莫小雨心里最特別的那個人，誰都沒可能勝過他。

　　段栩硯這會兒情緒不佳不過是因為姚清有句話他放在心里了，以至於回來的路上一直在思考，那就是莫小雨是否能真的明白什麼是愛情？甚至是更深的…… 他會有情 欲嗎？

　　莫小雨就像一張白紙一樣，甚至最早兩人相遇之初都不是莫小雨主動走進他的世界。

　　那天在杏雨古鎮，如果不是他先注意到莫小雨，兩人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會有任何交集，更不可能像現在這樣。

　　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想到他和莫小雨當初是完全有可能成為彼此不知道姓名的陌生人，段栩硯就心如刀割，這種痛楚野蠻不講道理，直往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插上一把鋒利無比的刀。

　　段栩硯的沈默不語讓莫小雨轉移了注意力，他忽然發現段栩硯右手的虎口上有一個小小的痣，要說痣也不恰當，因為沒有鼓起來，摸是摸不到的。

　　莫小雨捧著段栩硯的手仔細看那顆藏在虎口里的小痣，溫熱的呼吸撲在段栩硯的手上。

　　段栩硯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把手往後抽了抽。

　　莫小雨感覺到後一下就把手抓緊了，皺著眉頭不高興地看著他，他什麼也沒有說，又圓又黑的杏仁眼里卻裝滿了委屈的控訴。

　　段栩硯抿了抿唇，在他低下頭又去找他虎口的痣時，輕輕動了一下手腕。

　　「嗯！」 莫小雨生氣了，抓著他的手指緊得段栩硯都覺得有點點疼。

　　「栩硯，不可以動！」

　　段栩硯笑著問他，「為什麼不可以動？」

　　莫小雨說不上來了，他霸道地抓著段栩硯的右手，就好像這只手是他的一樣，一下都不肯松，還不給段栩硯亂動，沒道理也要理直氣壯。

　　段栩硯伸出大拇指按了按他白皙的下巴，莫小雨的五官其實生得很漂亮，屬於清秀耐看那一類的，尤其是他的眉眼，精致好看卻不顯得女氣。

　　段栩硯用拇指按他下巴這個動作其實有點兒輕浮，但是莫小雨只以為段栩硯在逗他玩，哈哈笑地躲了一下，然後又轉回臉把自己的下巴抵在段栩硯的拇指上。

　　「小雨。」

　　莫小雨眨了眨眼睛看他，抿唇笑得眼睛都彎彎的。

　　「栩硯追求你好不好？」

　　莫小雨聽不懂，「追求？」

　　段栩硯想了一下要怎麼和莫小雨解釋，他長長地嗯了一聲，「栩硯想和小雨一直在一起，還想親親小雨。」

　　「親親小雨？」 這個莫小雨是知道的，他把自己的一只手伸到段栩硯面前，以為段栩硯說的就是親親他的手。

　　但不是的，段栩硯不可能只滿足於此。

　　面對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段栩硯還是握住低頭用唇貼了貼他的手背，然後擡起頭輕聲道：「小雨的其他地方栩硯也想親。」

　　這莫小雨就不太懂了，他表情變得茫然，不知道段栩硯還要親他哪里。

　　段栩硯卻沒再解釋，只溫柔地道：「明天小雨可以和栩硯一起約會嗎？」

　　「約會？」

　　「栩硯帶小雨出去玩。」 段栩硯說著想了想，「栩硯明天要上班，小雨先和栩硯一起去公司，等下班了我們就去約會。」

　　莫小雨似懂非懂地點頭。

　　段栩硯笑著抽出自己的手捏了捏莫小雨肉肉的耳垂，「好不好？」

　　「好！」





第33章

　　莫小雨發現，在他答應說好以後，段栩硯的心情明顯變好了，而且還是非常好。

　　他洗完澡穿著睡衣從衛生間里出來，就看見段栩硯坐在床上看手機，嘴角含笑。

　　見他出來了臉上的笑意更深，還擡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小雨，快過來。」

　　莫小雨就走到他的身邊坐下。

　　段栩硯把手機屏幕遞到他面前，一邊說一邊滑動手機屏幕畫面，「小雨喜歡這個…… 還是這個？」

　　他給莫小雨看的是電影海報，動畫電影，海報上絢麗的顏色鋪開叫人眼前一亮的畫面，這部電影網上好評很多，據說是治愈向的，比起其他的燒腦犯罪片或者愛情片，段栩硯覺得莫小雨會更喜歡這類電影。

　　果不其然，莫小雨在看清楚手機屏幕上的海報後，眼睛就一亮，指著上面站在主角位置上的小狐貍，軟軟地哇了一聲。

　　以莫小雨的眼光來看，這海報上的狐貍是很帥很酷的。

　　段栩硯偏頭仔細看他的表情，「小雨喜歡？」

　　莫小雨眼睛亮亮地點頭，「大尾巴！」

　　原來是喜歡狐貍的大尾巴。

　　「好，小雨喜歡，那我們明天晚上就看這個。」 段栩硯一邊說著一邊下單定了兩張明天晚上八點半的電影票，定好了轉頭看他，「小雨會不會在電影院睡覺？」

　　畢竟那個時間點他應該開始覺得困了。

　　莫小雨搖頭，「不會。」

　　段栩硯挑眉，「真的不會？」

　　「真的真的。」 莫小雨說完濕著頭發就要往床上爬。

　　段栩硯抓住他準備跑的腳踝，把人給拖了回來，「這是誰的腳丫子？嗯？洗得這麼幹凈。」

　　莫小雨讓他逗得把臉埋在枕頭里咯咯笑。

　　段栩硯抓著他白白的腳，「栩硯聞聞看，看是不是香的。」

　　「是香的，是香的，小雨香。」 莫小雨像怕段栩硯嫌他臭嫌他不香，給段栩硯聞了腳後還要給他聞手和脖子，然後問一句，「小雨很香，對不對？」

　　段栩硯點頭，「對，小雨太香了，蝴蝶和蜜蜂都要來找小雨了。」

　　「不要蜜蜂。」 莫小雨搖搖頭，他最不喜歡蜜蜂，因為小時候被蟄過。蝴蝶倒是可以接受，但是前提是不能離得他太近，尤其不能往他臉上飛。

　　「好，不要蜜蜂，它們要是來了我就告訴它們小雨不在家，讓它們以後都不要來找小雨了。」 段栩硯一邊和莫小雨說著話一邊找出吹風筒給他吹頭。

　　「對，不要找小雨，小雨不喜歡。」

　　莫小雨發量很多，每次吹頭發都要吹很長時間，段栩硯對著他總是有無限的耐心，吹上十幾分鐘也不覺得麻煩，還總是用手指一遍遍確認發尾有沒有完全幹。

　　莫小雨等得都有些困了，段栩硯是一定要把他的頭發完全吹幹才肯讓他去睡覺。

　　在反覆確認發尾不濕不涼後，段栩硯關了電吹風，「好了，小雨可以睡了。」

　　莫小雨轉身就往床的里側爬，躺在枕頭上緩緩眨了兩下眼睛，然後閉上眼沈沈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七點剛到，手機鬧鐘就響了。

　　段栩硯睜開眼關了鬧鐘，掀開被子起身，回頭看了眼還在熟睡的莫小雨，沒有叫醒他。

　　七點二十，段栩硯洗漱完下樓，打開冰箱找了找食材，他沒有逛超市的習慣，雖然在家都自己煮著吃，但食材他都是用網上超市下單等送貨上門，買一次能吃兩三天。

　　他昨天給莫小雨買大蝦時順便買的食材還剩了一些，找出幾樣準備簡單煮個面條當早餐。

　　七點三十五，段栩硯把火轉成最小，回到二樓主臥叫醒還在睡覺的莫小雨。

　　莫小雨醒了坐起身還一臉迷迷糊糊的，還是段栩硯把他牽去衛生間。

　　「小雨，刷牙洗臉，然後下樓吃早餐，栩硯給你煮了面條。」

　　莫小雨頂著一頭蓬亂的頭發站在洗臉盆前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也不知道聽沒聽見段栩硯說話。

　　段栩硯廚房里還有火沒關，著急下樓，看著還是站著不動的莫小雨，道：「小雨，面條要是涼了就不好吃了。」

　　莫小雨站著閉了閉眼睛，看上去像是站著也能睡過去。

　　段栩硯只好無奈地走回莫小雨身邊捏了捏他的耳垂，「小雨，快醒醒。」

　　莫小雨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委屈可憐地抿唇看著段栩硯，「小雨困……」

　　「那小雨不想和栩硯一起去上班了？」

　　「小雨想……」

　　「那就要一起出門才行，不然小雨就看不到栩硯了。」

　　「…… 和小雨一起。」

　　「可是栩硯要上班，不能和小雨一起待在家里。」

　　莫小雨垂下眼，心不甘情不願地嗯了一聲。

　　段栩硯把臉湊到他面前，「小雨忘了今天要和栩硯約會了嗎？」

　　莫小雨楞了一下，忽然精神起來了。

　　「小雨今天晚上還得去看大狐貍的。」 段栩硯說著找出昨天那張電影海報給莫小雨看，「小雨想起來了嗎？」

　　莫小雨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大尾巴狐貍，緩緩點頭，「想起來了。」

　　段栩硯抿唇一笑，收起手機，兩只大手捧起莫小雨的臉，「小雨真聰明！一下就想起來了，今天一定要給小雨買大草莓。」

　　莫小雨眼睛里的困倦一下就消失了，抓著段栩硯捧著他臉的手笑。

　　段栩硯等看見莫小雨開始洗臉刷牙了才放心地下樓，把鍋里煮好的面條撈出來，再澆上炒過一遍的番茄雞蛋肉沫。

　　碗剛擺上桌，莫小雨正好從樓上下來，頂著蓬亂的腦袋。

　　段栩硯面條只煮了莫小雨一人份的，自己沒有吃，他的早餐就是一杯黑咖啡，一邊喝一邊看著對面的莫小雨吃。

　　沒多久莫小雨就把面碗里的面條吃得幹幹凈凈，連湯汁都沒剩下，段栩硯怕他喝不下就只給他倒了小半杯的牛奶。

　　八點三十，段栩硯牽著莫小雨走進車庫，開車上班。

　　他上班的地方在 A 市最繁華的地段，這里一片都是高樓大廈，還有鱗次櫛比的寫字樓。

　　而他和喬衡信創立的公司就在這 A 市最高的一棟寫字樓里，從二十層到二十五層都屬於他們公司的總部。

　　車子穩穩地從車流里開出來，開進地下停車場，莫小雨眼睛一直好奇地看著車窗外。

　　等段栩硯把車停好後，先下車了再給他開副駕駛的車門，再把後座放著的背包提在手上。

　　地下停車場是有電梯能到樓上的，不用再繞路從一樓大堂走。

　　莫小雨自從來到 A 市後只要出門在外就一定要牽著段栩硯的手，搭乘電梯時也不例外。

　　電梯一開始只有他們兩個人，可當電梯從負一樓升到一樓停下後，電梯門外忽然進來五六個人。

　　莫小雨讓他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緊緊貼著段栩硯。

　　段栩硯看了看莫小雨，把人換到角落的位置，安撫地捏了捏他的手。

　　電梯一層層往上升，電梯里的人也陸陸續續走出去，等到二十三層的時候里面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段栩硯休假多日，好不容易回來上班，當他一如往常在九點的時候踩著點一分不差地走進來，整個二十二層的所有工作人員都擠在前台鼓掌歡呼。

　　「啊啊啊——段總！歡迎你回來！」

　　「段總！你終於回來了啊！我這兩天做夢老夢見你！」

　　歡呼聲在他們看見段栩硯牽著的人後忽然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是一臉莫名且震驚地看著段栩硯和一個看上去好像還在上大學的男生手牽手。

　　段栩硯沒理會他們的震驚，自顧自地牽著莫小雨往里走，朝他們笑了笑，「好了，謝謝大家的歡迎，今天咖啡我請，都回去工作吧。」

　　說完就留下個背影給他們，帶著莫小雨進了最里間他個人的辦公室，把各種竊竊私語和好奇探究的眼神留在了門外。

　　莫小雨等段栩硯關門了才小聲地說，「栩硯…… 好多人。」

　　「嗯，他們都是栩硯的同事，不是不認識的人。」 段栩硯一邊說著一邊把莫小雨牽到一旁的沙發上。

　　因為擔心莫小雨在這里等他下班會無聊，段栩硯把他的畫本畫筆都帶來了，甚至家里的平板也帶來了一個。

　　他辦公室的這套沙發茶幾在大多數情況下只是擺設用，所以像靠枕和毯子這里是絕對沒有的。

　　段栩硯是個很細心的人，帶莫小雨過來的時候就把他可能會用得到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喬衡信意思地敲了兩下門，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段栩硯正把一個小枕頭和一條小毯子從背包里拿出來。

　　喬衡信反手關上門了臉上表情都是恍惚的，「你這是……」

　　段栩硯看了他一眼，把枕頭和毯子疊好放在沙發上，「小雨有午睡的習慣。」

　　喬衡信張了張嘴，他發現他低估了段栩硯的滴水不漏式照顧，「…… 你讓他在這里睡？」

　　段栩硯起身不解地看著他，「那不然呢？」





第34章

　　這一句 「那不然呢」 的理直氣壯程度直接讓喬衡信無語了。

　　莫小雨看見他還是打了聲招呼的，坐在沙發上軟軟輕輕地叫他，「衡信哥。」

　　喬衡信臉上立即掛起笑容，「嗨，小雨。」

　　段栩硯哼笑了一聲，「怎麼過來了？」

　　喬衡信的辦公室在二十五樓，不在這一層。

　　「你還不知道吧，大群爆炸了，因為你早上牽著個男的來上班，你應該知道你這麼做後果就是大家都會以為你性取向男吧？」 喬衡信挑眉道。

　　「隨他們。」

　　喬衡信收回落在莫小雨身上的目光，轉頭看著他，問：「你打算之後上班都帶著他？」

　　「不會，只是這幾天會跟著我。」 段栩硯把從家里帶來的平板打開，點開了消消樂，然後遞給了莫小雨，讓他自己玩。

　　喬衡信直覺他有話沒說完，「為什麼過幾天就不用？」

　　「你還記得許褚學長吧？留校當老師那個學長。」

　　喬衡信想了想，有點印象，「碩博連讀那個？」

　　段栩硯點點頭：「對，我記得之前看過他發朋友圈，說學校里的圖書館很缺人手，我聯系過他，他說要先向校方確認。」

　　喬衡信聽完了一臉震驚，「你準備給他找工作？」

　　段栩硯道：「是，我仔細想過了，只有校園里的工作適合小雨，可以沒有多少錢，但我希望他能有一份自己的工作，能有自己的事業，對小雨來說，大學校園的環境就很適合。」

　　喬衡信目光楞楞地轉回到正全神貫注地玩遊戲，一點沒注意他們在說什麼的莫小雨，「他…… 沒問題嗎？」

　　「先試試，不行再說。」 段栩硯伸手捏了捏莫小雨的耳垂，「總會有辦法的，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喬衡信聽見這句話心里嘶了一聲，「老段，你…… 你該不會是……」

　　段栩硯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什麼也沒說，轉身朝自己的辦公桌走去。

　　喬衡信也認識了他好幾年，也能算是十分了解他，段栩硯一個笑他也差不多就明白過來了他沒說的話，滿臉不可思議地走到段栩硯的辦公桌前。

　　「你真的喜歡他啊？！」

　　段栩硯一邊開電腦一邊反問：「為什麼不喜歡？我們小雨那麼好。」

　　喬衡信震驚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你喜歡男的？！」

　　「不是，只是喜歡他而已。」

　　喬衡信眉頭緊鎖，最先考慮的也是和當時的姚清一樣的問題，「他能懂嗎？」

　　「他不懂我就教教他。」 段栩硯說著低頭拉開了抽屜，拿出放在里面的眼鏡盒。

　　他有些輕微的近視，平時不戴對生活也沒有什麼影響，但是工作的時候能戴上他都會盡量戴上。

　　喬衡信看著已經投入工作狀態中的段栩硯，滿肚子的疑問這時候也只能是暫時放下，改日再找時間和段栩硯好好聊聊。

　　喬衡信走後，段栩硯的辦公室就徹底安靜下來了，他和莫小雨誰也沒有說話，寬敞簡約的辦公室里只有段栩硯敲擊鍵盤的聲音。

　　莫小雨玩遊戲從來不會超過一小時，因為只要過了一個小時他的眼睛就會不舒服，這時候他就會把遊戲放到一邊，去找段栩硯。

　　段栩硯正在翻看他不在的這些天，公司幾個團隊交上來的報告，感覺到身邊有人影，等他轉頭一看就見莫小雨站在他幾步外。

　　看著站在原地不動的莫小雨，段栩硯楞了一下，摘下眼鏡，軟聲：「小雨，怎麼了？過來吧。」

　　莫小雨眨了眨眼睛，慢慢朝他走去，看著段栩硯隨手放在桌上的金絲眼鏡。

　　段栩硯握手握住莫小雨垂在身側的手，「栩硯戴眼鏡小雨就不認識了？」

　　「…… 認識。」

　　莫小雨還不至於因為一副眼鏡就認不出段栩硯，只是戴著眼鏡工作的段栩硯臉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很冷，和平時的樣子很不一樣，他看著有點害怕。

　　莫小雨說不出剛才沒走過去的原因，段栩硯自己卻是大概能猜得到，他捏了捏莫小雨的手，輕聲道：「小雨眼睛累了是不是？」

　　莫小雨看著他點了點頭。

　　「小雨渴了嗎？」

　　「…… 一點點。」

　　「喝點水吧，栩硯給你帶了，就在背包里，小雨自己去拿。」

　　莫小雨就轉身走回沙發邊上，拉開背包拉鏈，從里面拿出一個白色的保溫杯。

　　他以前撿瓶子翻垃圾桶的時候撿過別人不要的保溫杯，所以還是知道打開蓋子以後，中間那個圓圓的東西要按下去才能倒出水來。

　　他不喜歡喝沒有味道的水，段栩硯給他準備的都是蜂蜜水，不會很甜，但是每一口都有淡淡的甜味。

　　莫小雨坐在茶幾的地毯上，用保溫杯的蓋子當杯子，連著喝了兩杯後又重新倒了一杯端給段栩硯。

　　段栩硯一直在注視著他，見他小心翼翼地端著保溫杯蓋子走回來，抿唇笑了笑，伸出雙手接過，軟聲道：「謝謝小雨。」

　　莫小雨笑得靦腆，「不客氣。」

　　段栩硯喝完莫小雨給他倒的蜂蜜水，把蓋子還給他，莫小雨接過拿回去把蓋子蓋好，再把保溫杯收回背包里，又取出了畫筆和畫本，準備畫畫了。

　　他不願意坐沙發，就靠著茶幾坐在幹凈柔軟的地毯上，擡頭見段栩硯一直看著他，還提醒道：「栩硯要工作。」

　　段栩硯笑著轉過身對著電腦，重新戴起眼鏡，「小雨說得對，栩硯要工作。」

　　這就和他們在家里的時候一樣，段栩硯忙自己的，莫小雨畫自己的，他們安靜且專注，卻又都習慣彼此的存在。

　　莫小雨只要一擡頭就能看見段栩硯，而段栩硯只要一轉頭就能看見他。

　　上午十點過，段栩硯的辦公室陸陸續續進來了幾個人，他們有的是一個人進來的，有的是四五個一起進來。

　　莫小雨畫畫的時候很專注，不太關心這些進來的人找段栩硯做什麼，但有時候他擡頭去找段栩硯的時候，偶爾會對上穿著裙子的女生偷偷看他的視線。

　　這時候莫小雨臉上就會露出一個笑，杏仁眼彎得像個月牙。

　　段栩硯看見了，把員工送來的東西簽了字還回去，等人出去後才有點小吃醋地轉頭對莫小雨道：「小雨，你怎麼對著別人笑得那麼好看？」

　　莫小雨手里還抓著畫筆，聽見段栩硯的話他一臉疑惑，「嗯？」

　　段栩硯覺得自己需要充點電了，扶著辦公桌起身朝莫小雨走去。

　　莫小雨坐著沒動，安靜地等著段栩硯走到他身邊，仰起頭看他，「栩硯？」

　　段栩硯蹲下 身，伸出雙手捧著莫小雨的臉，「讓栩硯看看，剛才是誰對著別人笑得那麼好看那麼可愛，是不是你？嗯？」

　　莫小雨是不知道什麼叫吃醋的，但是他覺得段栩硯現在這個反應很好玩，放開手里的彩筆扶著段栩硯捧著自己臉的手，笑得狡黠，故意道：「是小雨，是小雨。」

　　「這麼好看呢？那栩硯也要給別人笑得好看。」 段栩硯說著作勢松開手要起身。

　　莫小雨一下就著急了，緊緊抓著他，「不行不行！」

　　「為什麼不行？」 段栩硯假裝困惑，甚至還稍稍掙動了一下手腕，像是要把被莫小雨緊抓著的手抽回來，「小雨可以，那栩硯也可以呀？」

　　「不可以！栩硯不可以！」 莫小雨又氣又急又委屈，生怕段栩硯真的走了去給別人笑得好看，「栩硯是小雨的，不可以。」

　　段栩硯似乎沒想到莫小雨會這樣說，表情一楞，隨後挑眉低頭看莫小雨，「栩硯是小雨的，那小雨是不是栩硯的？」

　　莫小雨急急地應：「是！是！」

　　段栩硯重新蹲下 身，直視莫小雨道：「那我們是互相擁有，對不對？」

　　莫小雨委屈地抿唇，挪動坐在地毯上的屁股，往前蹭了蹭，伸手圈抱著段栩硯的脖子，把自己靠進段栩硯的懷里，軟軟的臉頰貼著他的肩膀。

　　「對。」





第35章

　　這是兩人相識至今的第一個擁抱。

　　段栩硯的一顆心直接軟成了水，不自覺地擡起手臂輕輕拍了拍懷里人的後背，「小雨，栩硯剛才是在和你玩，栩硯就跟小雨好，也最喜歡小雨。」

　　莫小雨是一個很好哄的人，只要是段栩硯說的話他都相信，本來還委屈得冒泡的人一聽這話心情又變好了一點。

　　段栩硯又摸了摸他的耳垂，「小雨笑起來好看，要多笑一笑，不是笑給栩硯看的也可以，栩硯不會生氣。」

　　莫小雨嗯了一聲人卻沒有動，他好像忽然間發現了這個抱著段栩硯靠在他懷里的動作很舒服很親密，貼在段栩硯肩膀上的臉頰都不願意挪動了。

　　段栩硯偏頭看了眼還抱著自己的脖子，臉貼在自己肩膀上不肯動的莫小雨，微一挑眉，輕聲問：「小雨在幹什麼？」

　　莫小雨緊了緊抱著他脖子的手臂，身體貼得更緊了，幾乎是就掛在段栩硯身上，嘴上卻是十分無辜地說，「沒什麼呀。」

　　段栩硯無奈地笑了笑，右手摟著懷里人的腰身，擡起左手看了眼腕表，差不多也到時間吃中午飯了，問：「小雨肚子餓不餓？想吃什麼？」

　　莫小雨還沒回答，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敲響了，不過是意思意思地敲了三下，然後直接推門進來。

　　「老段啊，中午吃什麼？一起吃………… 你們在幹什麼？」

　　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的喬衡信看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有那麼一瞬間心底居然是羨慕的。

　　段栩硯摸了摸莫小雨的後腦勺，「沒幹什麼，小雨在撒嬌。」

　　「孤家寡人」 了兩年的喬衡信心生嫉妒，開始 「面目全非」。

　　「小雨啊，要撒嬌也可以找你衡信哥，讓你衡信哥也抱抱你。」

　　段栩硯摟著莫小雨冷冷地擡眼掃了他一眼。

　　喬衡信不怕死，頂著段栩硯壓迫感十足的眼神走到茶幾邊，「小雨啊，你想吃什麼？衡信哥給你買。」

　　段栩硯沒說話，他想看看莫小雨會是什麼反應。

　　結果莫小雨連頭都沒轉過來，「小雨只要栩硯。」

　　喬衡信：「…………」

　　段栩硯笑了一聲，摟著莫小雨從地上站起來。

　　莫小雨像只考拉一樣掛在段栩硯身上，他也不會因為喬衡信在這里看著而不好意思，坦然地貼在段栩硯懷里，「栩硯……」

　　「小雨，中午吃烤鴨好不好？」

　　莫小雨沒有什麼不好的，無聲地點點頭。

　　段栩硯就對喬衡信道：「吃烤鴨吧，小雨還沒吃過。」

　　喬衡信沒什麼不同意的，拿出手機，「好，我訂個位置。」

　　段栩硯輕拍了兩下莫小雨的後背，「小雨，下來吧？」

　　莫小雨不願意，就假裝沒聽見。

　　段栩硯其實也很喜歡和莫小雨的身體接觸，享受著他對自己全身心的依賴，因此被纏著了他也沒有絲毫的不耐，只輕聲地和莫小雨商量，「等會兒再給小雨抱好不好？」

　　莫小雨十分通情達理，緩緩松開了抱著段栩硯的手，「那好吧。」

　　等段栩硯處理完最後一點收尾的工作，關了電腦摘下眼鏡，牽起莫小雨的手往外走。

　　喬衡信在外面等他們，兩人出去的時候喬衡信正和前台的小姑娘們閒聊，也不知道是說到了什麼，逗得人花枝亂顫。

　　看見段栩硯牽著莫小雨走過來，一時震驚下都收起了笑。

　　段栩硯笑著看她們，「我這麼可怕嗎？」

　　「沒，沒有沒有！」

　　段栩硯沒有和她們多聊，只道：「下午茶你們隨便點，想吃什麼想喝什麼都可以，賬單拿來給我報銷就行了。」

　　「哇~ 謝謝段總！」

　　「不客氣。」 段栩硯說完牽著莫小雨就走了，喬衡信跟在他們後面一起離開。

　　三人乘著電梯到停車場，因為是一起吃，喬衡信懶得自己開車就坐了段栩硯的車子。

　　莫小雨坐在副駕駛座，段栩硯上車第一件事就是探過上半身給莫小雨先系好安全帶，又把車窗放下一條小縫，然後才系自己的安全帶。

　　車子發動從地下停車場緩緩開出來，匯入源源不斷的車流當中。

　　莫小雨不怎麼喜歡坐車，即使不會暈車了也是不喜歡，從上車開始他臉上的表情就有點淡，不了解他的人是看不出他的心情好壞的，但是段栩硯能看出來。

　　等紅綠燈的時候段栩硯伸手安撫似地捏了捏他的耳垂，「小雨頭暈不暈？」

　　莫小雨眼睛看著車窗外，緩緩地搖頭，不是很想說話。

　　「看看栩硯？」

　　莫小雨就把臉轉過來看著他。

　　喬衡信坐在後座看手機，注意到前排的動靜把臉湊過來，「怎麼了？」

　　段栩硯表情有些擔心，「小雨應該是有點不太舒服。」

　　喬衡信看了眼開了條縫的車窗，「不是開了窗嗎？早上來的時候也暈了？」

　　「早上沒有，可能是因為中午有點熱，我把車窗再降下來些，會開慢點。」 段栩硯說完車內的四個車窗都降下了一半，窗外的風呼呼往里吹。

　　過了幾分鐘後，莫小雨的表情終於好看了點，段栩硯這才松了一口氣。

　　喬衡信一邊低頭看手機一邊搖頭感嘆，「也就是你，換個人哪里注意得到。」

　　段栩硯笑了笑，道：「心里有他自然而然就會上心。」

　　A 市有一家很有名的烤鴨店，節假日時能排很長的隊伍。

　　今天因為是工作日，人沒有那麼多，但門外領號排隊的也有七八個人。

　　喬衡信提前打電話訂了位置，所以一下車進店就有人領著他們他們去包間。

　　包間里配有水和酸梅湯，段栩硯給莫小雨倒了一杯。

　　莫小雨看這杯東西黑黑的，直覺是苦的，不想喝，段栩硯就拿起杯子喝一口給他看。

　　「不是苦的，一點也不苦。」

　　莫小雨這才願意喝。

　　店里的招牌是烤鴨，會有廚師現場片鴨，莫小雨是第一次看，看得目不轉睛的。

　　段栩硯將片好的薄薄鴨皮蘸了細細的白糖喂給莫小雨，莫小雨吃得眼睛都亮了。

　　喬衡信坐在一旁看得好笑，「他怎麼跟小狗似的。」

　　段栩硯轉頭看了他一眼。

　　喬衡信：「…… 只是個比喻，我是在說他可愛。」

　　鴨皮片好後就是上的就是切得薄薄的鴨肉還有柳柳的鴨肉絲，要陪著配菜蘸醬卷餅吃的。

　　段栩硯給莫小雨的盤子里鋪了張卷餅皮，讓他自己卷，「小雨來，想吃什麼夾了蘸一下包進來。」

　　說完他就給莫小雨示範了一下。

　　莫小雨看得很認真，看著段栩硯卷好一個漂亮的卷餅後卻沒有吃，而是夾起來喂給了他。

　　喬衡信覺得，莫小雨要是有尾巴，這會兒大概是搖得很歡快的，他默默看著開心吃下段栩硯喂給他烤鴨卷餅的莫小雨，忽然很好奇：「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段栩硯正看著莫小雨卷餅，看也沒看他，「我沒說過嗎？」

　　「相當簡略。」

　　這不是不能說或不好說的事情，段栩硯就把第一次見到莫小雨的場景簡單說了一遍。

　　喬衡信聽完長長地喔了一聲，「那這麼說，是你先接近他的？！」

　　段栩硯點頭。

　　喬衡信轉頭去問莫小雨，「小雨。」

　　莫小雨嗯了一聲。

　　「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栩硯是什麼時候嗎？」

　　「嗯，栩硯生日。」 莫小雨道：「栩硯給小雨蛋糕，還有大草莓。」

　　莫小雨說著還用手指比劃了一下大草莓有多大。

　　段栩硯伸手抹掉他嘴角沾到的醬汁，點頭，「小雨說得對。」

　　喬衡信又接著問：「那小雨還記得那天為什麼會看見栩硯嗎？」

　　「栩硯有瓶子。」

　　喬衡信喔了一聲，恍然大悟般，「那如果那天栩硯要是沒有瓶子，小雨是不是就不會認識栩硯了？」

　　莫小雨楞了一下，他聽懂了所以很不喜歡，很不喜歡這個如果，非常不喜歡，甚至一下就生氣了，皺起眉頭，「栩硯有！」

　　段栩硯有，所以他不會不認識段栩硯的。

　　段栩硯看著莫小雨氣鼓鼓的臉，抿唇笑了笑，「就算栩硯那天沒有瓶子，栩硯也會認識小雨的。」

　　喬衡信楞了一下，看著他問，「為什麼？」

　　莫小雨也轉過臉看他，皺著的眉頭在看著段栩硯的時候就委屈地松了，唇也抿著，一副被氣得想哭的表情，聲音也因為委屈又軟又低，「栩硯有……」

　　世界一級哄莫小雨開心大師段栩硯用手背貼了貼他的臉，「因為小雨太可愛了，他一出現我就會看見他，喜歡上他的。」





第36章

　　不過短短的一句話，莫小雨聽完憋在胸口的那股氣瞬間煙消雲散，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喬衡信看著剛才還被自己惹得一臉氣鼓鼓的人，突然間跟換了個人似地笑得開心又害羞，只感覺段栩硯可能是什麼魔法師。

　　吃完飯之後距離午休結束還有點時間，段栩硯開車找了家水果店。

　　現在還是草莓的季節，水果店里擺滿了一個個又大又漂亮的草莓，用精美的盒子裝起來看上去又好吃又貴。

　　喬衡信對水果的興趣不大，陪著一起下車了也只是站在一邊低頭看手機。

　　莫小雨牽著段栩硯的手，眼睛亮亮地看著那些擺在架子上的草莓，只是看著心里都特別高興。

　　段栩硯買了幾大盒草莓，但是卻只帶走了一盒，剩下的讓水果店明天一早送貨上門，留了地址和電話後，段栩硯一手提著草莓一手牽著莫小雨走出店外。

　　水果店隔壁的第三家門面是花店，段栩硯看了看身旁的莫小雨，忽然道：「小雨，栩硯去買個東西，你在這里和衡信哥一起等栩硯好不好？」

　　莫小雨不願意，緊緊牽著段栩硯，「一起，一起，小雨一起……」

　　段栩硯不喜歡勉強莫小雨做他不願意的事情，所以莫小雨不願意讓他一個人去買也沒再說什麼就把他帶上了。

　　他對站在樹下的喬衡信道：「衡信，再等我一下，我去買束花。」

　　喬衡信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只顧著看手機，頭也不擡地擺了擺手。

　　段栩硯牽著莫小雨往一旁的花店走去。

　　花店老板是個很年輕的女性，看上去不比莫小雨大多少歲，段栩硯和莫小雨進店的時候她正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給盆栽換土，見有人進來急忙起身，「你好。」

　　「你好，請給我包一束花。」

　　「好，請問是要送給什麼人？」

　　段栩硯想了想，「正在追求的人。」

　　「她有特別喜歡的花嗎？」

　　這個問題把段栩硯給問到了，倒不是說不上來，而是莫小雨對什麼花都很喜歡。

　　段栩硯仔細想了想，問：「有沒有什麼花的花語寓意是愛情的？」

　　「最常見的話是玫瑰花，薰衣草和粉色繡球。」

　　「我能看看粉色繡球嗎？」

　　「可以的，就在這里。」 說完領著段栩硯和莫小雨走到一邊，努力克制自己的視線不往他們牽在一起的手上看。

　　莫小雨好奇地看著周圍的花花草草，不知道段栩硯要做什麼。

　　「這個就是粉色繡球，花語是浪漫甜蜜，也是愛與真誠。」

　　段栩硯聽完嗯了一聲，偏頭對莫小雨道：「小雨，你喜歡這個粉色的花嗎？」

　　莫小雨先是看了看段栩硯，然後才轉頭去看那粉色的繡球花，他對花沒有那麼的喜歡，即使這粉色繡球花開得很大很漂亮，但段栩硯問他了他就點頭。

　　段栩硯對店長道：「那就粉色繡球吧。」

　　花店老板雖然年輕，做事卻很麻利，很快就把一束粉色繡球花花束給包好了。

　　精美的花束讓莫小雨小小地哇了一聲。

　　段栩硯松開牽著他的手從老板手里接過花束，然後再把花束遞給了身旁的莫小雨，「小雨，這是栩硯送給你的。」

　　莫小雨楞楞地伸手接過，捧著懷里的花束低頭看那些繡球花，擡頭疑惑地看著段栩硯，「給小雨？」

　　段栩硯笑著點點頭，刷完卡後摟著捧花的莫小雨往外走，「對，這是送給小雨的。」

　　「為什麼？」

　　「因為栩硯喜歡小雨。」

　　莫小雨不太明白要給喜歡的人送花這件事情，但很快的，他就把注意力從為什麼段栩硯要送給他花轉到了段栩硯送給他花。

　　盡管他不理解這件事，但這件事本身就是讓人感覺到幸福和喜悅的，莫小雨也不例外。

　　他很高興，連臉都一點點變紅了，粉粉的很像他懷里的粉色繡球，他紅著臉微微仰頭看向段栩硯，道：「小雨喜歡栩硯，小雨也要給栩硯花。」

　　「真的？那小雨要給栩硯什麼花？」

　　「很多很多的花，全部，都給栩硯！」

　　「哇，這麼多，那家里都要放不下了，要放到院子里去。」

　　莫小雨抿唇笑得羞澀，臉蛋紅撲撲的，似乎很不好意思，「小雨掙錢買，給栩硯買，買很多很多。」

　　段栩硯目光溫柔地注視他，「好。」

　　兩人小聲地說著話，走到喬衡信面前時這人還在看手機。

　　「你這是在看什麼這麼入迷？」

　　「沒什麼。」 喬衡信收起手機，擡頭一看就見莫小雨懷里抱著一大束花，楞了一下道：「這哪來的花？」

　　莫小雨特別開心的炫耀，「栩硯買，給小雨。」

　　喬衡信滿眼震驚地看向段栩硯，「你居然會送花？」

　　「這是難度很高的事情？」 段栩硯問。

　　「那倒不是…… 就是我第一次看見你送花給人。」

　　段栩硯拉開副駕駛的門讓莫小雨先坐進車里，然後才繞另一邊拉開駕駛座的門，喬衡信自覺坐到車後座。

　　車子掉頭朝公司開去。

　　一路上莫小雨都緊緊抱著自己的花，等紅綠燈的時候段栩硯還偏頭看他臉上的笑，見莫小雨那麼高興段栩硯心里只會比他還高興。

　　「小雨喜歡嗎？」

　　「喜歡。」

　　喬衡信不甘寂寞，把頭湊到前座，學莫小雨的語氣說話，「我也喜歡，栩硯給我買。」

　　段栩硯還沒說話，莫小雨已經一臉嚴肅地轉過臉，「衡信哥不能要栩硯買。」

　　喬衡信轉過臉看他，「為什麼不能？」

　　「因為栩硯最喜歡小雨。」

　　喬衡信一腦門問號，看向段栩硯，「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段栩硯只是笑，「他的意思是我最喜歡的人是他，所以他能收到我送的花，你不是我最喜歡的人，所以不能收。」

　　喬衡信哼了一聲，又生出要逗莫小雨玩的心思，他看著莫小雨道：「誰說只能有一個最喜歡的？栩硯第一最喜歡你，第二最喜歡就是我！」 說著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所以栩硯也可以給我買！」

　　莫小雨才不信他，轉過來低頭輕輕摸了摸抱在懷里的花束，「栩硯最喜歡小雨，只有小雨。」

　　段栩硯聽著這兩人說話，低笑了兩聲，「小雨說得對。」

　　莫小雨頓時一臉得意地看喬衡信，臉上表情似乎在說：栩硯就是最喜歡我！

　　喬衡信不服氣地往後一坐，「你們倆是一家的，我不跟你們玩。」

　　段栩硯：「是你幼稚，不要老是逗他。」

　　「幹嘛？他反應多好玩。」

　　車子緩緩回到了地下停車場，段栩硯停好車後喬衡信率先推門下車，順手幫莫小雨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段栩硯遲了幾秒出來，等他推門出來後視線下意識地去找莫小雨，卻見莫小雨站在車旁抱著花楞楞地看著某個方向。

　　段栩硯好奇下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就見停車場的隱蔽角落里，一對情侶正抱在一起擁 吻，親得相當火熱，屬於讓人看一眼都會不好意思的。

　　喬衡信也看見了，輕浮地吹了聲口哨，然後像想起什麼來伸手去擋莫小雨直勾勾的視線，「小雨啊，這你可不能看。」

　　莫小雨好奇地轉頭看他，「為什麼？」

　　「額…… 反正就是不行。」

　　段栩硯收回視線，提著草莓繞過車子朝莫小雨走去，朝他伸手，「小雨。」

　　莫小雨一聽見段栩硯的聲音立即轉身朝他走去，「栩硯，他們，他們親。」

　　段栩硯摟過他的肩膀把人摟進懷里，「嗯。」

　　莫小雨就仰頭盯著段栩硯的嘴唇看，他視力其實很好，盡管那兩個人在角落里，但莫小雨還是看清楚了，他們是嘴巴親在一起的。

　　原來…… 還可以這樣親！

　　莫小雨直勾勾盯著段栩硯，「栩硯，小雨也想……」

　　段栩硯楞了一下，「…… 什麼？」

　　「小雨也想。」 莫小雨說著抽出左手去碰段栩硯的嘴唇，又說了一句，「小雨也想，親栩硯，這里。」





第37章

　　段栩硯回過神後無視了喬衡信看好戲似的眼神，擡手輕輕握住莫小雨撫摸自己嘴唇的手，聲音溫柔又無奈，「小雨，現在還不行。」

　　莫小雨很少被段栩硯拒絕什麼事，嚴格說起來是幾乎沒有被段栩硯拒絕過什麼事，因此聽到段栩硯說不行，莫小雨十分委屈，「為什麼？小雨不可以親，不可以親栩硯嗎？」

　　「不是不可以，是現在還不行。」

　　段栩硯說完，停車場電梯的門叮一聲打開了，他牽著莫小雨走進電梯，分別按了二十三層和二十五層。

　　莫小雨抱著花低著頭，整個人從頭到腳透著委屈兩個字。

　　喬衡信把臉湊過去逗他，「栩硯不親你，衡信哥親你呀？」

　　莫小雨直接轉過頭把臉埋進段栩硯的懷里，留一個後腦勺給他。

　　段栩硯安撫似地捏了捏他白皙軟軟的耳朵，「你再逗他他要討厭你了。」

　　喬衡信輕哼一聲收起玩鬧的心思，直起身體，「他要你親他你怎麼拒絕了？你不想親他嗎？」

　　「不是我不想，是現在還不行。」 段栩硯摟著莫小雨，臉頰貼著懷里人的頭發，「他懵懵懂懂，我不能跟著裝糊塗，在我們確認關系之前，我不能親吻他。」

　　喬衡信兩手插兜看著不斷往上升的數字，「說得也對，你考慮事情向來細致，但是他這樣，你要怎麼確認自己追到他了？畢竟你現在問一句他應該都會點頭答應。」

　　段栩硯道：「循序漸進吧，我要追求他就先從約會開始，晚上我們就不和你一起吃了。」

　　「ok ok，我這個孤家寡人就不摻和你們談戀愛了。」

　　電梯叮一聲到達二十三層，段栩硯摟著莫小雨走出電梯。

　　午休時間結束後大家都已經回到自己的座位，看見段栩硯和莫小雨從前台的自動門外走進來都不約而同地投去好奇的視線。

　　莫小雨懷里那捧花太顯眼了，這花束的包裝怎麼看都不便宜，等段栩硯和莫小雨進了最里間的辦公室後，微信大群又爆炸了，上班時間摸魚討論上司戀情討論得熱火朝天。

　　而回到段栩硯的辦公室後，莫小雨還沈浸在被段栩硯拒絕的悶悶不樂中，把花束放在茶幾上後，低頭摸著繡球花的花瓣玩，也不和段栩硯說話。

　　段栩硯把提了一路的草莓放在一旁，走到莫小雨身邊跪坐在地毯上，把臉湊過去輕聲問他：「小雨在生栩硯的氣嗎？」

　　莫小雨趴在茶幾上，臉頰枕著自己的手臂，也不看他，手指揪了揪花束外層的包裝紙，「沒有……」

　　「小雨一定是生氣了，都不看栩硯。」

　　莫小雨視線就緩緩地從花束上挪到他的臉上，和他對視，烏黑漂亮的杏仁眼映著段栩硯的臉，很安靜也很委屈。

　　段栩硯擡手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小雨知道剛才在停車場看見的那兩個人是什麼關系嗎？」

　　莫小雨不在乎也不關心，垂下眼不說話。

　　「他們是情侶關系。」 段栩硯說著伸出食指輕輕點了一下莫小雨的下唇，「只有心意相通，互相喜歡的兩個人，才可以親這里。」

　　親不到段栩硯的莫小雨十分悲傷，徹底沈浸在被段栩硯拒絕的難過里，不是很想聽這些，「小雨想親栩硯…… 栩硯不親小雨……」

　　段栩硯看著那喋喋不休的紅潤嘴唇，還是強硬地壓下了心底的渴望，他牽起莫小雨揪花束包裝袋的手，低下頭接連啄吻他的手背。

　　莫小雨還是不開心，卻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低低地道：「不是這里，不要這樣的……」

　　段栩硯握著他的手腕，輕聲道：「小雨，你還記得栩硯在追求你嗎？」

　　莫小雨緩緩點了一下頭，「還有，約會。」

　　「對，小雨知道栩硯為什麼要和小雨約會嗎？」

　　莫小雨搖搖頭。

　　「因為栩硯也想親小雨，就像小雨看見的那兩個人一樣，栩硯想和小雨成為情侶關系，到時候栩硯就是小雨的男朋友了，小雨也是栩硯的男朋友。」

　　莫小雨聽完了也聽懂了，反手抓住段栩硯的幾根手指，「小雨要現在就是，栩硯的，男朋友。」

　　段栩硯低頭安撫地親了親他抓著自己手指的手，「可是栩硯想珍惜小雨，比誰都要珍惜小雨。」

　　珍惜這兩個字要理解對莫小雨來說很難，而段栩硯說白了其實就是過不了心里那一關，他很清楚莫小雨對自己的喜歡和依賴，那是他縱容出來的。

　　可也正因如此，莫小雨才有可能對感情失去判斷，更糟糕的，他很有可能沒有判斷能力，所以段栩硯覺得至少先要有一個過程，一個大多數人都經歷過的，水到渠成的過程。

　　他希望莫小雨能明白他對他的感情，是喜歡，是愛，是珍惜，有重量不輕浮。

　　莫小雨看了他一會兒，抓著他的手把臉頰往他手心里貼，這個依賴與撒嬌意味十足的動作讓段栩硯一顆心軟得像雲朵一樣輕飄。

　　「栩硯…… 要多久？」

　　「…… 嗯？」

　　「要多久，小雨才可以是栩硯的男朋友？」

　　「不會太久的。」

　　「要等一下嗎？」

　　「比等一下要久一點點。」

　　「那時候就可以…… 可以親了嗎？」

　　「對。」

　　莫小雨垂下眼睫低低嗯了一聲，消氣了。

　　他知道了段栩硯不是不想親他，也不是拒絕他，而是因為他還沒成為段栩硯的男朋友，只要成為了就可以了，栩硯說過不會太久那就是不會太久，比等一下要久一點，那就是…… 晚上的時候？

　　段栩硯不知道莫小雨這小腦袋瓜自己在默默琢磨什麼，見把人哄好了就起身去洗草莓。

　　他的辦公室角落有一扇很隱蔽的門，這門往里推就是一個衛生間，段栩硯正把盒子里的草莓拿出來洗，莫小雨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了過來，擠在他身邊看。

　　段栩硯看了眼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把手里洗幹凈的草莓甩幹凈水珠，喂到他嘴邊。

　　莫小雨笑眼一彎，張嘴接過。

　　下午時間過得飛快，莫小雨睡完午覺起來已經快五點了，他自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緩了緩神，段栩硯在收拾帶來的背包。

　　等五點一到，段栩硯關了電腦牽著抱花的莫小雨走出辦公室，另一只手提著背包。

　　公司員工統一五點打卡下班，除了個別部門還要留下加班開會，辦公區大部分人已經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下到停車場，段栩硯把背包和莫小雨懷里的花都放到了車後座，幫莫小雨系好安全帶後朝著 A 市最繁華的購物中心開去。

　　這時候接近晚高峰時段，路上有點堵，開一會兒停一會兒。

　　莫小雨靠著車窗看窗外的車，看了一會兒就覺得沒意思，轉過臉看段栩硯。

　　段栩硯感覺到他的注視後也把臉轉過來，默默與其對視。

　　對視了幾秒後，兩人忽然不約而同地笑了，莫小雨靠在椅背上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段栩硯伸過手去摸了摸他的耳朵，順著耳骨滑到肉肉的耳垂上再輕輕一捏。

　　車子停在了購物中心的地下停車場，段栩硯牽著滿眼好奇的莫小雨乘坐電梯。

　　電梯到了二樓叮一聲打開，蛋糕奶茶泡芙的香甜氣息頓時撲面而來，莫小雨眼睛瞬間一亮。

　　段栩硯牽著莫小雨走在人流里，不一會兒段栩硯兩只手上就拿滿了莫小雨要吃的東西，從巧克力棉花糖到奧利奧蛋糕奶茶，還有一袋泡芙和蛋撻。

　　兩人找了個沒什麼人的角落，莫小雨負責吃，段栩硯負責投喂，看他吃完了蛋撻就遞上奶茶，奶茶不想喝了就給他冰淇淋泡芙。

　　「小雨還想吃什麼？」 段栩硯問。

　　莫小雨用紙巾擦了擦嘴角沾到的冰淇淋奶油，「飽了。」

　　段栩硯點點頭，把吃剩的袋子和杯子清理了一下後又牽著莫小雨上扶手電梯。

　　莫小雨站的位置要矮一層，他牽著段栩硯的手靠在他身上就像是靠在他的懷里，引得上下左右的人不斷地用余光偷瞄他們。

　　段栩硯順手幫莫小雨整理了一下頭發，「餓了要告訴栩硯，看見想買的也要告訴栩硯。

　　莫小雨嗯嗯兩聲。

　　購物中心三樓是遊戲中心，這里甚至還有很多賣漫畫手辦之類的商店。

　　段栩硯買了張卡充了一千塊，拿著卡整個三層所有設施只要嘀一下卡就都能玩。

　　莫小雨對夾娃娃機很感興趣，他喜歡里面一只明黃色的，背著小書包的刺猬，幾乎是看見了就拉著段栩硯不肯走了。

　　「栩硯，栩硯……」 莫小雨指著遊戲機里的明黃色刺猬。

　　「小雨喜歡就自己夾出來。」 段栩硯把遊戲卡放在小窗口上掃了一下，遊戲機歡快的音樂響起了。

　　莫小雨剛才這一路走過來看過別人夾，知道要怎麼玩，他有些興奮地抓住搖桿左右晃動，看著里面的機械抓手緩緩下落，夾住娃娃，起——然後落。

　　一次失敗莫小雨有些沮喪，低著頭眼神委屈地看著段栩硯。

　　段栩硯笑了笑，捏了捏他的手心，「沒關系，我們再來一次。」

　　最後夾了快二十次，莫小雨才把那個明黃刺猬夾出來，他興奮地抱著玩偶原地蹦跳了兩身，轉身撲到段栩硯懷里。

　　成功夾出娃娃後莫小雨是徹底迷上了夾娃娃機，到後來還是段栩硯看時間見電影快開場了才把莫小雨不情不願地牽走。

　　進了電影院坐到位置上了莫小雨還在擺弄他夾到的刺猬，還要段栩硯和他一起看，直到電影開場了莫小雨才平覆下興奮的心情。

　　莫小雨喜歡電影里的大尾巴狐貍，只要狐貍出現了他就特別開心，連爆米花都要段栩硯喂給他。

　　電影散場後，段栩硯找到電影院售賣周邊的櫃台，把所有的大尾巴狐貍周邊買了一遍，最後帶著一只大尾巴狐貍玩偶和一袋子的周邊離開。

　　莫小雨沒想到約會那麼好玩，還能得到那麼多的禮物，坐在車上了還在愛不釋手地擺弄那兩只玩偶。

　　段栩硯目光溫柔地看著他，輕聲問：「小雨開心嗎？」

　　莫小雨用力點頭，轉過臉滿眼期待地看著他，「小雨是栩硯男朋友了嗎？」

　　「………… 嗯？」 段栩硯楞住了。

　　莫小雨有理有據，「約會了，晚上了，栩硯可以親小雨了嗎？」





第38章

　　段栩硯張了張嘴，有些說不出話，也有些驚訝莫小雨在這件事情上的執著。

　　他沈默莫小雨就把臉湊過去追問，「可以親嗎？小雨可以親嗎？」

　　段栩硯哭笑不得地擡手捏住他的臉，把莫小雨的嘴都捏得嘟起來，「才約會一次，小雨就覺得可以是男朋友了？」

　　「可以可以。」 莫小雨松開了抱著玩偶的手，緊抓著段栩硯捏自己臉的手，垂下眼睫滿臉委屈，「小雨想，小雨想……」

　　段栩硯明知故問，「想什麼？」

　　「想親栩硯。」 圓圓的杏仁眼直勾勾地看著段栩硯，眼神幹凈透徹。

　　段栩硯抿唇笑了笑，「不親小雨，小雨會哭嗎？」

　　「會。」 莫小雨閉上眼就開始假哭，嘴里發出嗚嗚聲，但其實他這時心情很好，所以即使發出了嗚嗚聲，聽上去也能感覺到他心情的愉悅。

　　段栩硯看著他，忽然擡起另一只手撥開了莫小雨的額發，把臉湊過去親了親那光潔白皙的額頭。

　　莫小雨的假哭聲頓時一停，睜開眼睛看著親完額頭退回去的段栩硯，不高興地皺眉，捂著自己的額頭，有點生氣了，「不是這里！」

　　段栩硯轉過臉，「今天先親這里。」

　　莫小雨抿著唇嘴里發出了長長的嗯，眉頭也皺得緊緊的，大概是看出了段栩硯今天無論如何也不給他親，莫小雨氣鼓鼓地轉過身體，臉也面對著車窗，不看段栩硯了。

　　段栩硯目視前方，無聲地笑了笑，啟動車子回家。

　　一直到車子開回別墅的車庫，莫小雨都沒有轉過臉看段栩硯，懷里抱著玩偶揪人家的耳朵和尾巴，每一根頭發絲都透著滿滿的委屈和不高興。

　　段栩硯按開安全帶先下車，繞過車頭去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莫小雨坐在里面不動，低頭玩刺猬玩偶背著的小書包和刺上的蘋果，假裝沒看見車門已經被打開了。

　　段栩硯挑眉看他，「小雨今晚要睡在車子里？」

　　莫小雨把臉轉開，留給段栩硯一個後腦勺，自己生氣了自己說，生怕段栩硯不知道，「小雨生氣了。」

　　段栩硯彎下腰，伸手去摸他的耳垂，「只是今天親額頭。」

　　莫小雨聽完轉過半張臉看他。

　　段栩硯手指點了一下他白皙臉頰，「明天親這里。」

　　莫小雨默默地把整張臉都轉了過來，直直看著他。

　　段栩硯右手拇指輕輕按了按莫小雨的下唇，「後天就親這里…… 栩硯不會騙小雨的。」

　　莫小雨緩緩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睫，低低嗯了一聲，盡管怎麼聽怎麼不情願，但總歸是沒有那麼生氣了。

　　段栩硯牽起他的手，「很晚了，小雨該洗澡然後睡覺了。」

　　莫小雨這才肯下車。

　　段栩硯關車門的時候緩緩吐出一口氣，差點沒忍住。

　　第二天一早，段栩硯昨天買的幾盒草莓送貨上門，他正站在玄關簽字，莫小雨就揉著眼睛從樓上下來了。

　　「栩硯。」

　　「嗯。」

　　段栩硯簽完字把手里的單還給送貨員，提起幾盒草莓走進客廳。

　　莫小雨光著腳站在樓梯上，還剩下兩層沒走完卻站著不動了，段栩硯把草莓拿到廚房時看了他光著的腳一眼，「小雨怎麼不穿鞋？」

　　莫小雨打了個哈欠，低頭看自己白白的大腳趾，疑惑地嗯了一聲。

　　段栩硯放好草莓走回來，看他一臉沒睡醒的表情，「忘記了？」

　　莫小雨點頭。

　　段栩硯走到他面前，捏著他的下巴湊過去親了親他軟軟的臉頰，動作自然得好像他已經這麼做了很長時間，親完了就轉過身背對著莫小雨，「小雨，上來，栩硯背你回去穿鞋。」

　　莫小雨站在台階上睜圓了眼睛，一臉楞楞地擡手摸了摸自己被段栩硯親過的臉頰，皮膚甚至還能回想起那種柔軟的觸感。

　　他唔的一聲伸長手臂趴到段栩硯背上，兩只手抓著段栩硯的肩膀，把臉湊到段栩硯的臉頰邊，低下頭像只小鳥一樣貼著段栩硯的臉頰啾啾啄吻。

　　段栩硯讓他親笑了，也不覺得莫小雨的親吻曖昧或者旖旎，只感覺莫小雨像在玩鬧一樣，親得聲音很大。

　　到了二樓主臥，段栩硯把背上的莫小雨放到床上，把他的鞋找來讓他穿上，再牽著人進衛生間，「今天早餐有草莓。」

　　莫小雨牽著他手嗯嗯兩聲卻不肯放，看著他的眼睛亮得像里面藏著螢火蟲。

　　段栩硯看了他一會兒，又偏頭過去親了親他的臉頰，「栩硯在樓下等你。」

　　段栩硯走後，莫小雨站在鏡子前兩只手捧著臉，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他感覺自己的胸口可能是跑進去一只兔子了，一直在里面跳。

　　開啟臉頰親吻後，今天一天莫小雨只要有機會就要過去親段栩硯的臉，到了辦公室也不例外。

　　段栩硯正在工作，莫小雨畫了會兒畫就要直勾勾地看一會兒段栩硯，然後起身慢吞吞地走過去。

　　說走也不太準確，該說是蹭，挪。

　　他一點點挪到段栩硯身邊，然後彎下腰用嘴唇去貼段栩硯的臉。

　　段栩硯雖然在忙，但是都會由著他親，莫小雨不親了他才轉過椅子抓住準備要走的莫小雨，把人拉下來圈著他的脖子，學著莫小雨親他時的小鳥動靜，啾啾啄吻。

　　一天下來也有不湊巧的時候，被喬衡信撞見過。

　　他是一天不逗一下莫小雨就渾身難受，在親眼目睹莫小雨親段栩硯的臉後，他扶著辦公桌就把臉湊過去假裝要親段栩硯。

　　雖然段栩硯嫌棄地躲開了，但莫小雨還是記上了喬衡信，叫他的時候不帶哥了，直呼大名喬衡信。

　　喬衡信一臉難以置信，「我再也不是你的衡信哥了嗎？」

　　莫小雨抱著段栩硯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連看都不想看他。

　　段栩硯哼笑兩聲，臉上鏡片映著電腦屏幕的光，「我說過你再逗他他就要討厭你吧。」

　　幼稚如喬衡信，走的時候還要留下一句，「莫小雨小氣鬼！」

　　莫小雨不甘示弱，「喬衡信小氣鬼。」

　　雖然聲音低軟沒什麼氣勢，也沒有被已經離開的喬衡信聽見。

　　今天的段栩硯很忙，沒能在下午五點準時下班，晚上的時候他原本想讓喬衡信帶莫小雨出去吃飯，但莫小雨不肯，他只好在辦公室給莫小雨點外賣。

　　段栩硯七點半有個會議，開完出來已經九點出頭了，等他從會議室出來快步走進辦公室的時候，莫小雨已經躺在沙發上昏昏欲睡了。

　　見段栩硯回來了，他睡眼惺忪地揉眼睛，因為小睡了一會兒的原因，聲音有點低啞，「栩硯……」

　　段栩硯看著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的莫小雨，有點心疼，把開會用的文件隨手放在茶幾上，走到沙發旁坐下，伸手摸了摸莫小雨的臉。

　　莫小雨抓著他的手腕用臉頰蹭了蹭他的手掌心，「栩硯……」

　　段栩硯低頭看著莫小雨，只是稍微抽動了一下手腕，莫小雨瞇著的睡眼一下就睜開了，緊緊抓著他，有點不怎麼高興，「栩硯。」

　　「栩硯稍微騙一下小雨好不好？」

　　莫小雨睜著逐漸變得清明的眼睛看他，「騙小雨？」

　　段栩硯嗯了一聲，低頭看手表，「還有幾個小時才到第二天。」

　　莫小雨默默看著他。

　　段栩硯笑了笑，一只手撐著沙發的靠背，忽然俯下身，在莫小雨楞楞的眼神里，輕輕貼上了莫小雨柔軟的嘴唇。





第39章

　　安靜的辦公室里，段栩硯俯身輕輕貼了兩下莫小雨的嘴唇就直起了身。

　　莫小雨躺在沙發上，枕著段栩硯從家里帶來的枕頭，目光楞楞地看著眼前人，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眉心一擰，嘴里發出了疑惑的，「…… 嗯？」

　　段栩硯有點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一時也楞住了，看著他沒說話。

　　莫小雨坐起身，他感覺自己被段栩硯騙了，聲音低軟還帶著點委屈，「…… 不是這樣的……」

　　他雖然不太懂親吻，但他直覺不是這樣子貼一貼就好，他那天在停車場看見的就不是這樣的，他想要那樣的，可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給段栩硯，急得低頭摳手指，「不是這樣的……」

　　段栩硯伸手握住他摳手指的手，使了點兒力不讓他亂動，輕聲問：「小雨，怎麼了？」

　　莫小雨擡起眼看他，委屈得眼眶都濕了，「太短了，太短了，不是貼一貼，不要貼一貼……」

　　段栩硯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有點明白他在說什麼了。

　　這是莫小雨期待了很久的親吻，雖然他睡得迷迷糊糊之後醒來就提前得到了，但是這和他想要的不一樣，也和他看見的不一樣。

　　「栩硯，栩硯騙小雨。」 莫小雨低下頭就去掰段栩硯的手，雖然力度很輕，半天都沒有掰開段栩硯的一根手指頭，但那委屈的勁已經足夠讓段栩硯心疼不已。

　　「小雨。」 段栩硯反手握住莫小雨不停動來動去的手，把人抱到自己腿上。

　　原本還動來動去的莫小雨一下就安靜了，他面朝著段栩硯低著頭，那低垂的眉眼和緊抿的唇還是委屈的。

　　「栩硯惹小雨傷心了，栩硯給小雨道歉。」 段栩硯手臂摟著他的腰，湊上前一邊親昵地親他的臉頰和鼻子，一邊柔聲道：「對不起小雨，栩硯不是故意的，原諒栩硯吧。」

　　莫小雨微微擡起臉看他，卻沒有說話。

　　段栩硯和他額頭貼著額頭，「我們小雨想要栩硯親得多多的，長長的，是不是？」

　　莫小雨無限委屈地嗯了一聲。

　　段栩硯微微偏頭，嗓音溫柔得簡直像有蠱惑人心的力量，「那小雨張嘴……」

　　莫小雨稍稍打開了一條唇縫，下一秒段栩硯便動作輕柔地貼了上去，殷紅的舌尖探進了莫小雨的唇縫里，與另一條殷紅的舌尖溫柔相遇。

　　段栩硯輕輕勾著莫小雨的軟 舌，時不時舔 吻 吮 吸，他像在沙漠中渴極的旅人遇到綠洲，克制又瘋狂的欣喜，抱著懷里的人吻得真切，不斷在那柔軟濕潤的口腔中，強勢不減溫柔地留下屬於自己的氣息，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

　　莫小雨兩只手不自覺地扶著段栩硯的肩膀，感覺自己被 「段栩硯」 徹底淹沒了，呼吸間全是這個他喜歡的，依賴的，熟悉的氣息，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歡愉，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更多，想要長長的，想要多多的。

　　段栩硯一邊親吻他一邊輕輕摸著他柔軟的耳垂和他耳後的皮膚，聽著懷里人時不時發出的，舒服歡悅的呻 吟，那聲音軟軟的綿綿的，叫人聽了一次就想聽第二次。

　　莫小雨也不太會壓抑呻 吟，他誠實地表達，看著段栩硯的眼睛濕潤得像能眨出眼淚來。

　　辦公室里靜悄悄的，只能聽見隱約的，衣物摩擦在一起的聲音，還有叫人面紅耳赤的黏. 膩. 水. 聲. 嘖嘖響。

　　不知過了多久，段栩硯意猶未盡地松開了莫小雨的唇，看著莫小雨低著頭紅著臉輕輕地喘著氣，笑了笑問：「小雨想要這樣的對不對？」

　　莫小雨點了點頭，臉上委屈的表情已經不見了，他被段栩硯吻得眉目含情，眼波流轉，煽情得讓人呼吸發燙。

　　段栩硯手掌捧著他的臉頰，「小雨還要嗎？」

　　莫小雨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紅腫的嘴唇，「要。」

　　段栩硯便又重新吻了上去。

　　等他們離開公司到停車場的時候已經十點了，莫小雨坐在副駕駛，靠在椅背上沈默著不說話。

　　段栩硯給他系安全帶的時候特意探過去看他的臉，見他瞇起眼睛抿唇笑得像只偷吃到魚的貓，滿足又開心的也忍不住笑了笑。

　　「小雨這麼開心？」

　　「嗯。」

　　「有多開心？」

　　莫小雨轉過臉看他，「還想要。」

　　面對直率坦誠的莫小雨，段栩硯難得不好意思，輕咳了一聲轉過臉，「栩硯要開車了，回去再說。」

　　莫小雨把這句話記到心里了。

　　回到家，剛從車庫的門里進到客廳，莫小雨就撲到段栩硯的懷里緊緊抱著他的腰，仰頭撅著嘴，含糊地叫著段栩硯的名字。

　　段栩硯笑著低頭輕咬了一下，「小雨不困嗎？」

　　「不困。」 莫小雨搖頭，追著段栩硯的嘴唇要親他。

　　段栩硯順從地讓他親，感受著莫小雨的舌尖舔 舐自己的唇縫，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捏了捏他的後脖頸，「小雨怎麼像小貓喝水？」

　　莫小雨忙得很，沒有回答他的話，貼著段栩硯的嘴唇啾啾吻了個夠才停下，緊緊抱著段栩硯的腰問他，「小雨是栩硯的男朋友了嗎？」

　　段栩硯嗯了一聲，「是了，栩硯也是小雨的男朋友了。」





第40章

　　在確定關系後，莫小雨在黏人這件事上，表現得更上一層樓，他簡直像化身成了段栩硯的小尾巴。

　　段栩硯本來還沒有發現莫小雨哪里有了變化，直到他們準備要洗澡的時候。

　　每天晚上段栩硯都習慣讓莫小雨先洗，因為莫小雨舊的那套睡衣讓他給洗了還沒有幹，今晚莫小雨只能穿一套新的。

　　他正站在衣櫃前找之前買的，洗過之後還沒有穿過的睡衣，莫小雨就一直站在他身後。

　　原本還是好好站著的，不一會兒他就伸開手臂從後面緊緊抱住了段栩硯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肩後，乖巧溫順得讓人心軟。

　　段栩硯感受著身後熱乎乎的身體和他十分喜歡的，莫小雨身上特有的柔軟氣息，無聲地笑了笑，道：「小雨在做什麼？不玩消消樂了嗎？」

　　畢竟往常這個時候莫小雨會玩一會兒遊戲，或者看一會兒《越獄兔》。

　　那是他這兩天才感興趣在看的動畫片，段栩硯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喜歡看《越獄兔》，想來可能是因為里面的角色幾乎不說話，莫小雨不用去想他們在說什麼是什麼意思，看個好玩就行了。

　　但這時候莫小雨既沒有玩消消樂，也沒有要看《越獄兔》，而是緊跟著段栩硯，哪怕段栩硯只是在翻找東西。

　　莫小雨緊貼著他的後背，「小雨不玩。」

　　「那小雨想玩什麼？」 段栩硯也只是順嘴一問。

　　莫小雨：「想和栩硯玩。」

　　「小雨想和栩硯玩什麼？」 段栩硯說著話就找到了一套白色的絲綢質地的睡衣，順手拉上衣櫃的門，轉身走出衣帽間。

　　莫小雨沒有因為他走動而松開抱著他的手，整個人還是緊緊貼在段栩硯背上，跟著段栩硯的腳步蹭回臥室。

　　段栩硯把睡衣隨手扔到床上，輕輕拍了拍莫小雨環抱著自己腰的手，「小雨想要栩硯陪你玩什麼？」

　　「一起看，兔。」

　　莫小雨說的兔就是指的《越獄兔》，但他一般簡稱成兔。

　　段栩硯點頭，「好，小雨先洗澡。」

　　莫小雨嗯了一聲，人卻沒有動，抱著段栩硯腰的手更是一點都不肯松開。

　　段栩硯覺得有些好笑，偏頭看他，「小雨要貼在栩硯身上洗澡嗎？」

　　「要和栩硯一起。」

　　段栩硯楞了一下，有點驚訝，「和栩硯一起洗澡？」

　　莫小雨說那句話其實沒有這個意思，但是段栩硯打開了另一條思路，如果他頭頂有一個小燈泡的話，這會兒大概是 「叮」 一聲，亮了。

　　「可以嗎？小雨和栩硯，一起洗！」 莫小雨眼睛晶亮地看著段栩硯。

　　對上這樣一雙滿滿都是你的眼睛，用著再純真不過的表情邀請你和他一起洗澡，就算是段栩硯這時候也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轉開臉，「小雨要自己洗，栩硯…… 栩硯要給小雨洗草莓。」

　　「小雨不要草莓，要栩硯。」 莫小雨一邊說著一邊緊了緊抱著他的手臂。

　　莫小雨是理解不了什麼叫循序漸進的，他只知道他要親近段栩硯就是一定要親近，想要撒嬌就要撒嬌，他們可以剛確認關系就抱在一起親，也可以親完了就一起洗澡。

　　而段栩硯他不是不願意，只是他對自己的忍耐力沒有人太大的信心。

　　這世界上有哪個男人能面對赤. 身. 裸. 體的心上人還能無動於衷的？！

　　段栩硯覺得這進度實在是太快了點，他有些擔心莫小雨能不能明白什麼叫做. 性. 欲.，萬一他想了莫小雨卻沒有反應，到時候又該怎麼辦？！

　　想到這段栩硯實在是沒有辦法點頭同意，他輕輕拍了拍莫小雨抱著自己腰的手，「小雨，你先松開栩硯。」

　　莫小雨心里雖然不願意，但還是聽話地松開了手。

　　段栩硯牽著他的手，拿上睡衣，把人帶向衛生間，「小雨，栩硯還不能和小雨一起洗。」

　　「為什麼？」

　　在莫小雨眼里這就是個很簡單的事情，兩人一起脫光光就好啦，為什麼還不能？！之前他要親段栩硯，段栩硯也是說的還不可以，但是之後就可以了，那為什麼現在不可以？！

　　段栩硯被他問得有些說不出話來，在衛生間的燈下，對上莫小雨的眼睛，他心中天人交戰，最終還是理智占了上風。

　　「因為栩硯要是和小雨一起洗了…… 小雨今晚就要一個人睡覺了，不能和栩硯睡在一起。」

　　莫小雨聽完震驚臉，杏仁眼都睜圓了，不能和段栩硯一起睡對他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他有點委屈地垂下眼，「好……」

　　段栩硯看不得他委屈，但眼下又確實沒辦法無視自己的顧慮答應他，只好安慰地低頭親了親他的唇。

　　莫小雨自動自覺地擡起手臂勾著他的脖頸，仰起臉方便段栩硯吻他。

　　「嗯…… 唔……」

　　「好了小雨。」

　　聽見莫小雨發出的煽情呻吟，段栩硯捏著他的下巴往後退了退，再親又要沒完沒了了，輕聲道：「快洗澡，洗完了栩硯陪你看兔。」

　　說完段栩硯也不敢再留在衛生間，快步走了出去。

　　十五分鐘後，莫小雨頂著一頭濕發出來，段栩硯卻不在臥室里。

　　他左右看了看，走出主臥找進書房，結果段栩硯也不在書房里，最後他只能下樓，剛走下樓梯就看見段栩硯站在開放式的廚房里，頭頂著溫暖的橘黃燈光正在洗草莓。

　　莫小雨站在台階下默默地看著給自己洗草莓的段栩硯，緩緩眨了眨眼睛，他好像有點明白了，段栩硯說的珍惜是什麼意思。

　　他一直是被段栩硯愛著珍惜著的，這世上不可能還有人會比段栩硯對他更好。

　　莫小雨能感覺得到一種漲滿了他心間的柔軟情緒，他懵懵懂懂，卻也能明白，段栩硯是他的，無論是誰，即使拿這個世上所有的，一切的美好來和他換，他都不會換的。

　　他也想珍惜段栩硯。





第41章

　　段栩硯洗完草莓正想著怎麼莫小雨還沒洗好，結果一轉頭就看見了站在台階下楞楞地看著他的莫小雨，臉上頓時露出一個笑，「小雨，快過來吃草莓。」

　　莫小雨回過神後就朝他走去，段栩硯拿起一顆洗好的草莓喂進他嘴里，「現在有點晚了，小雨先吃幾個，明天起來再吃。」

　　莫小雨嘴里包滿了草莓，說不了話，只能點點頭。

　　段栩硯端起一小碗草莓牽著他回二樓，「栩硯也要洗澡了，一會兒小雨先自己看，栩硯洗好出來了就陪小雨一起看。」

　　莫小雨嗯了一聲。

　　段栩硯把他牽到床上，把那碗草莓給他，打開了主臥掛在墻上的電視，找出《越獄兔》點擊播放，然後才拿著自己要換洗的衣物走進衛生間。

　　他以為開了電視莫小雨就會坐在床上乖乖看，可他沒想到等他洗完澡打開衛生間的門出來，就看見本該坐在床上看《越獄兔》的人抱著膝蓋蹲在衛生間門外，還是貼著墻蹲的，那姿勢看著莫名有點小可憐。

　　見他出來了杏仁眼一亮，站起身往他身上撲，「栩硯！」

　　段栩硯楞了一下穩穩抱住他，不解又疑惑：「小雨怎麼站在這里？」

　　莫小雨只是開心地用臉頰貼著他還沾著水汽的臉頰，「想栩硯！」

　　段栩硯只當莫小雨是在撒嬌，也沒有放在心上，摟著懷里人的腰身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好了，栩硯出來了，一起看吧。」

　　「一起看一起看！」

　　盡管莫小雨說著一起看的聲音十分雀躍，但他的生物鐘沒給他太多雀躍的時間。

　　段栩硯盤腿坐在床上，莫小雨靠在他的懷里不過才五分鐘，人就因為困意眼皮開始打架了。

　　段栩硯也不看電視了，就看著莫小雨睜一會兒瞇一會兒的眼睛，好笑又無奈地撫摸他的臉，無名指勾了勾他的耳垂。

　　沒過一會兒，莫小雨就緩緩閉上眼睛，徹底睡著了。

　　段栩硯找到遙控關了電視和臥室的燈，扶著懷里的人躺到枕頭上，親了親莫小雨的額頭，摟著莫小雨暖乎乎的身體直到困意襲來。

　　第二天早上。

　　段栩硯的車剛進停車場，喬衡信的車也剛好到了。

　　三人又是一同乘坐電梯，看著段栩硯手里提著的包，喬衡信嘖嘖兩聲，「我給你這個包取了個名字。」

　　段栩硯看了他一眼，「什麼名字？」

　　「小雨包。」 喬衡信說完笑得很是得意，「是不是很合適？」

　　段栩硯覺得他幼稚，轉過臉不是很想理他，喬衡信卻不肯放過他，湊過去貼著他的肩膀，「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感覺你倆今天氣場有點不太一樣？」

　　「怎麼說？」 段栩硯仰頭盯著不斷上升的樓層，被他牽著的莫小雨正低頭玩他的手指。

　　「就是感覺和之前不太一樣。」 喬衡信模模糊糊地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他們不一樣。

　　電梯到達二十三層時叮一聲停下。

　　段栩硯牽著莫小雨走出去，在電梯門將要緩緩關上時，突然回頭笑著給里面的人留下一句話。

　　「我和小雨交往了。」

　　電梯即將合上的門縫里，喬衡信只來得及一臉震驚地留下一句，「什麼———」

　　看著合上的電梯門，段栩硯無聲地笑了笑，牽著莫小雨走過公司前台。

　　現在公司里的人看見莫小雨都已經習慣了，也不會老是偷偷盯著他看，如果哪天看不見他反而會覺得奇怪，前台的小姑娘看見他甚至還會揮手打招呼。

　　莫小雨是只要看到有人朝自己揮手他就要揮回去的人，段栩硯牽著他走了，他還回頭揮手擔心人家沒看見。

　　進了辦公室後，莫小雨立即就像無尾熊一樣貼在段栩硯的懷里，緊緊抱著他仰起臉去親他的嘴。

　　段栩硯摟著他往後退了幾步倒在沙發上，莫小雨順勢壓在他身上。

　　喬衡信在知道段栩硯已經和莫小雨在一起後，覺得自己要是不問個明白，今天一天都不可能安心上班工作的。

　　於是電梯到了二十五層後他出了電梯門就直奔樓梯口，連下兩層樓梯沖進二十三層。

　　前台的人看見他連句喬總早上好都還沒說完，喬衡信已經飛似地沖進里間段栩硯的辦公室。

　　他連門都沒敲，氣喘籲籲地推開門，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就被眼前相當限制級的一幕震驚得發出一聲，「謔！」

　　沙發上抱在一起的兩人聽見聲音才分開緊貼在一起的唇瓣，朝他看去。

　　喬衡信反手關上辦公室的門順便反鎖，顫抖的手指指著他們兩人，「世風日下，世風日下……」

　　段栩硯摟著壓在自己身上的莫小雨坐起身，「我男朋友親我怎麼了？這不是天經地義的？」

　　喬衡信捂著眼睛，「那你也不能讓莫小雨這麼壓著你吧？」

　　「他喜歡。」 段栩硯不以為意。

　　「你們這樣親難道不會親出…… 那什麼來？！」

　　段栩硯沒說話，只是擡手摸了摸莫小雨因為親親被打斷不太高興的臉，安撫似地捏了捏他的耳垂，莫小雨把臉往他肩窩里藏，已經連喬衡信都不想叫了。

　　喬衡信看著莫小雨透著不高興的後腦勺，心里只覺著好笑，「小氣鬼！行了，我不打擾你們親熱了，今天記得請我吃飯！」 說完轉身打開門出去了，臨走了還要倒回來加一句，「下次再這麼親記得鎖門。」

　　段栩硯有些沒好氣，「你也要記得下次進來要敲門。」

　　回答他的只有辦公室的門被關上的聲音。

　　段栩硯握起莫小雨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輕聲道：「小雨，起來吧，栩硯要工作了。」

　　莫小雨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聽話地坐起身。

　　中午的時候喬衡信來找他們一起吃飯，因為他今天特別饞火鍋，所以中午就訂的火鍋店。

　　莫小雨不會吃辣，鍋底點的是鴛鴦鍋，一半辣湯一把豬肚雞。

　　他是第一次吃火鍋，醬料也不會調，段栩硯就給他調了一份和自己一樣的醬料。

　　喬衡信一邊涮著毛肚一邊問段栩硯：「你們什麼時候決定交往的？」

　　「就昨晚。」 段栩硯用公筷從不辣的豬肚雞鍋底里夾起一顆牛肉丸放到莫小雨的碗里，見莫小雨一直在看喬衡信涮毛肚，以為他也想吃就給他涮了一張。

　　沒想到段栩硯開始涮毛肚了莫小雨的視線瞬間就挪到了段栩硯的手上，臉上的表情都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正在說話的兩人沒有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喬衡信還在問細節。

　　「什麼契機下決定的？」

　　「我親了他。」

　　「…… 哇噢，我還以為你能忍多久呢。」

　　「我也有點沒想到，就是當下那一刻特別想吻他，也就這麼做了。」

　　「他什麼反應？」

　　段栩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喬衡信撇嘴，「不說就不說。」

　　等三人都吃飽了以後段栩硯拿著賬單要去前台結賬，莫小雨一看段栩硯起身了也跟著起身要走。

　　段栩硯按住他的肩膀，「小雨不用跟著一起，栩硯去付錢，馬上就回來。」

　　莫小雨不肯，抓著他的手腕，眼神和表情開始變得委屈，「一起，一起，小雨一起……」

　　段栩硯對他是永遠心軟，一下就松了口，「好吧，那小雨一起吧。」

　　喬衡信一手支在桌上托著臉看他們，當他看見莫小雨的委屈臉在段栩硯答應好的瞬間變得晴朗明媚時，有些驚訝地微一挑眉。

　　這兩個人的關系之前他一直以為段栩硯是主導方，可現在這麼一看…… 似乎是反過來的？

　　幾分鐘後，段栩硯牽著莫小雨回來，手里多了幾塊巧克力，莫小雨臉頰動來動去的顯然已經在吃了。

　　喬衡信起身拿外套，問了句，「許褚學長那邊有消息了嗎？」

　　段栩硯有些叫驚訝喬衡信居然還記得這件事，點點頭，「收到回覆了，過兩天我帶小雨去面試，過了面試後再讓他熟悉熟悉環境，沒問題了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喬衡信看著緊牽著段栩硯手的莫小雨，「那些都是次要的，問題是他願意嗎？」

　　段栩硯不解地看他。

　　喬衡信道：「你難道不覺得他有點太黏你了嗎？離開你一會兒都不行，去哪都跟著，他這樣能願意好幾個小時看不到你？」





第42章

　　段栩硯不是沒有意識到的，莫小雨太過黏著他這件事，只是很多時候他都把莫小雨的黏人行為當做是撒嬌，他甘之如飴，也習以為常。

　　莫小雨是一個很喜歡身體接觸的人，尤其是當他喜歡你的時候，親密的身體接觸能讓莫小雨感覺到安心，因為這樣他會覺得他離你很近。

　　段栩硯知道親近自己能讓莫小雨覺得安心，所以哪怕是一瞬間，他也不曾生過疏遠莫小雨或者要和他保持距離的念頭，一次也沒有過。

　　莫小雨是很敏感的，雖然他很好哄，但是他也很容易傷心難過，他和普通人不一樣，很多時候在別人眼里很正常的事情他理解不了，他眼中的世界和大多數人都不一樣，包括段栩硯。

　　在喬衡信眼里段栩硯是可以交心的，一輩子的好朋友，在公司員工的眼里段栩硯是嚴厲的上司，但是在莫小雨眼里，段栩硯不是單純的某個關系，他對莫小雨來說要講明白是很覆雜的。

　　段栩硯自己也很清楚，也正因為清楚，所以他知道喬衡信是什麼意思，但卻毫無辦法。

　　下午的時候段栩硯有個會議，預計需要兩個小時。

　　那時候莫小雨正在畫畫，段栩硯剛從辦公椅上站起身，莫小雨就立即擡起頭看向他。

　　段栩硯頓了一下，「小雨，栩硯要去開會了。」

　　莫小雨點點頭，他知道段栩硯有時候要到外面的一個大房間里工作，要過好久才回來。

　　段栩硯仔細看了看他的表情，這時才發現，莫小雨對於他要去開會這件事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高興或者委屈，也沒有拉著他的手說小雨一起。

　　說起來其實昨晚也是，他開那麼久的會莫小雨也只是乖乖地在辦公室里等他，並沒有因為有兩三個小時看不見他而生氣或者不安。

　　段栩硯心里裝著這件事，臨走前俯身親了親莫小雨，然後才出門去會議室。

　　段栩硯開會很少能準時結束的，往往都是要拖個十五分鐘半個小時才能走出會議室。

　　今天也沒有例外，等段栩硯從會議室里出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

　　段栩硯一步未停地回到辦公室，打開門莫小雨正坐在茶幾前抱著膝蓋看平板里播放的《越獄兔》，滑稽的音效恰到好處又不會讓人覺得吵鬧。

　　段栩硯一進來，莫小雨立刻扔下平板和《越獄兔》，滿臉笑容地起身撲過去，結結實實地撲到段栩硯身上。

　　段栩硯摟著他腰順從地微微低頭讓莫小雨啾啾親吻，給他親額頭親臉頰親嘴唇，等莫小雨親完了就捧著他的臉照著原樣親回去，然後仔細看了看莫小雨的表情和眼神。

　　確實沒有問題。

　　莫小雨不像喬衡信說的，甚至段栩硯以為的那樣，離開他一會兒也不行，只要莫小雨知道他去哪了，大概什麼時候回來，他都沒有問題，不會哭不會生氣更不會鬧。

　　那這樣看來，他們擔心的事情未必會發生。

　　想到這段栩硯心里高興的同時也有一點隱隱的失落，但這點失落只剛冒了一個頭便消失了，快得像是沒有存在過。

　　段栩硯摟著莫小雨回到沙發上，十分熟練地就把莫小雨抱到自己腿上，輕聲和他商量，「小雨，過兩天栩硯帶你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莫小雨點點頭。

　　段栩硯頓了一下，「小雨不問一下要去哪？」

　　莫小雨從善如流，「要去哪？」

　　「去栩硯的學校，以前栩硯上學的地方。」

　　莫小雨點頭，「好。」

　　「我們去看看，走一走，就像我們在杏雨街的時候一樣。」

　　「好。」

　　莫小雨沒什麼不同意的，對他來說只要段栩硯陪著他，去哪里他都願意，再回去撿垃圾也可以。

　　段栩硯笑著貼上了莫小雨的唇，「好小雨，小雨真好。」

　　莫小雨學著他說話，「好栩硯，栩硯真好。」

　　兩天後，段栩硯特意騰出了一天的時間帶莫小雨去 A 大。

　　A 大就在 A 市的大學城里，段栩硯找了停車位把車停好後就帶著莫小雨到處轉，帶他去美食街，帶他去小公園，帶他去湖邊看天鵝。

　　莫小雨在知道段栩硯以前在這里生活過後，對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他聽著段栩硯給他講他在這里上學時發生的趣事，其實很多他都聽不太懂，但是只要和段栩硯有關，他聽不懂也感興趣。

　　「小雨想知道我和衡信是怎麼認識的嗎？」 段栩硯問。

　　莫小雨點點頭，陽光落在他的臉上照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

　　段栩硯自然地伸出手擋在他的眼睛上，替他擋住刺眼的陽光，「我和衡信就是在大學的時候認識的，雖然我們是室友，住在一個宿舍里，但其實最早的時候並不是。最早的時候栩硯是和另外兩個人住在一個四人間的宿舍里，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衡信才申請要搬到栩硯住的宿舍。」

　　莫小雨聽得懵懵懂懂，但還是點頭，「嗯。」

　　「那時候系里有個新生籃球賽，栩硯和衡信就剛好被分在一個隊伍里，那時候對面隊伍有一個人很不喜歡栩硯，把栩硯撞到地上，摔傷了手。」

　　莫小雨聽得小眉頭皺起，很擔心，「有人欺負栩硯嗎？」

　　段栩硯輕輕摸了摸莫小雨的眉頭，「嗯，那個人欺負栩硯，讓栩硯受傷了，衡信很生氣，抓著人的衣領子就跟人家打架，還把人家打哭了，第二天就填了個申請表要和栩硯住在一個宿舍，因為他怕那個人再來欺負栩硯。」

　　莫小雨點頭，「衡信好。」

　　段栩硯也點頭，「對，衡信好，所以栩硯也想小雨有一個像衡信這樣的好朋友，他可以和栩硯一起保護小雨，不讓別人欺負小雨，還會陪小雨一起玩。」

　　莫小雨聽完左右看了看，「在這里嗎？」

　　「對，在這里，小雨一定也可以像栩硯遇到衡信一樣，遇到一個會保護你的好朋友的。」

　　莫小雨看著他，輕聲道：「小雨只要栩硯……」

　　「栩硯永遠都是小雨的，也會一直和小雨在一起，會一直喜歡小雨，但是這不會影響小雨去認識更多的人，小雨可以同時擁有栩硯和很多其他的好朋友。」 段栩硯說著把莫小雨拉進懷里，臉頰輕輕蹭了蹭他的耳朵，「無論如何，栩硯都會永遠愛著小雨的。」





第43章

　　接連兩天，只要有時間段栩硯就會帶著莫小雨去 A 大轉轉，有時候下班早了還能趕上 A 大的學生打友誼賽。

　　段栩硯給莫小雨買了杯奶茶，讓他坐在籃球場邊上的階梯式觀眾席上看。

　　莫小雨還挺喜歡看人家打籃球的，雖然他不懂籃球規則，也不懂什麼前鋒中鋒，但是看見場上的人每投進一個球，觀眾席上就會有人大聲歡呼，心里也覺得挺好玩的。

　　但很快，觀眾席上的人注意力慢慢地就從籃球場上轉到了段栩硯和莫小雨身上。

　　其實他們也沒有做什麼，只是莫小雨習慣性地總會貼著段栩硯，和他分著喝一杯奶茶，看到覺得好玩的還會貼在段栩硯耳邊說悄悄話，很多他習以為常的舉動放在其他人眼中實在有些過分親密，也因此惹來了許多充滿好奇打量的視線。

　　尤其是當段栩硯本身就是相當惹眼的一個人時，這些眼神自然也更加熱烈地落在他身上。

　　莫小雨不是感覺不到有人在看他們的，只是每次他轉頭看過去時那些人都會飛快地轉開視線，他心里雖然覺得有些疑惑，但並未放在心上。

　　天快黑的時候，友誼賽結束了，場上的隊員們互相擊掌，抱著籃球勾肩搭背地走到籃球場邊上喝水擦汗，一群年紀相仿的大男生站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聊天。

　　這個時間也差不多到晚飯時間，觀眾席上的人也都紛紛離開去食堂吃飯了。

　　段栩硯看著身旁的莫小雨，「小雨肚子餓了嗎？」

　　莫小雨搖搖頭，他剛喝完奶茶，沒那麼快肚子餓。

　　段栩硯指指籃球場，「小雨要不要打籃球？」

　　莫小雨看了看籃球場，有些小失落，「小雨不會打籃球……」

　　「栩硯教你。」 段栩硯說著站起身，朝他伸出手。

　　莫小雨頓時一臉開心地牽著段栩硯的手，隨著他走下階梯式觀眾席。

　　段栩硯帶著莫小雨走到那幾個男生面前，道：「你好，我能借你們的籃球玩十分鐘嗎？」

　　幾個大男生其實在打籃球的時候就注意到坐在觀眾席上的段栩硯了，他那張臉和他那身昂貴的西裝，想不注意都難。

　　因此看見段栩硯忽然走過來，幾個人面上不顯，心里都有點緊張，直到段栩硯開口問他們借籃球玩，一時都楞住了。

　　一個穿著黑色籃球服的男生率先回過神，連忙把手里的水瓶蓋好蓋子放在一邊，抱起腳邊的籃球遞出去，「可以可以，當然可以，想玩多久玩多久，反正我們也已經打完了。」

　　段栩硯笑著接過籃球，「謝謝，我帶我男朋友玩一下，一會兒就還給你們。」

　　聽見男朋友這三個字，黑衣服的男生楞了一下，回過神後連連擺手疊聲道：「沒事沒事沒事，隨便玩隨便玩。」

　　段栩硯點點頭，帶著籃球和莫小雨轉身走到籃球框下，單手投籃。

　　莫小雨眼睛叮一下亮了，難得主動松開了牽著段栩硯的手，一邊拍手鼓掌一邊，「哇~ 栩硯好厲害！」

　　段栩硯看著他笑，莫小雨剛剛才看完一場精彩的籃球賽，但是比賽過程中他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個反應，就好像同樣的事情，別人做和段栩硯做，那視覺效果在他眼中是完全不同的。

　　段栩硯撿起籃球又投了一次，這次是故意投不中，籃球不偏不倚地砸在籃球框上彈了出去，莫小雨立即小跑過去撿起籃球跑回來，遞給段栩硯，「栩硯，給。」

　　段栩硯仔細地看了看他，「小雨覺得栩硯能不能投中？」

　　「能。」 莫小雨點頭應得很肯定。

　　段栩硯朝他笑了笑，也不再逗他了，擡起手臂投籃，姿勢標準，籃球不偏不倚正中籃筐，來了個空心球。

　　莫小雨站在旁邊像個氣氛組，十分捧場，用力拍手鼓掌，臉都因為興奮都有點發紅。

　　段栩硯把球撿回來給他，「來，小雨投。」

　　莫小雨嗯了一聲，接過籃球就朝籃筐用力一投，但因為力氣太小，球甚至都沒碰到籃筐就掉到了地上。

　　見自己沒能像段栩硯一樣帥氣投籃，莫小雨有點小沮喪，段栩硯又去把球撿回來，讓他再投一次。

　　這回莫小雨抿唇使了點勁，籃球雖然沒投進去，但至少碰到了籃筐。

　　段栩硯撿回球遞給他，忽然彎下腰抱住莫小雨的腰把他舉起來，走到籃筐下，「好了小雨，快，丟進去。」

　　莫小雨低頭看著段栩硯哈哈笑，擡起頭看著近在眼前的籃筐，輕輕松松地就把籃球丟進籃筐里。

　　段栩硯慶祝般抱著莫小雨原地轉了兩圈，把人放下來時還偏頭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唇，「我的小雨真棒。」

　　莫小雨還是知道籃球不是這麼投的，但他心里開心，嘿嘿一笑有點不好意思地把臉埋在段栩硯肩上。

　　段栩硯說借十分鐘籃球就是十分鐘，時間一到他就把籃球還回去，因為熱的緣故他脫了西裝外套露出里面的襯衣，外套就隨意地搭在手臂上，道了謝後牽著莫小雨離開了籃球場。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幾個男生都有些說不出話。

　　半晌，那個把籃球借出去的男生才道：「你們還餓嗎？我有點飽了……」

　　從 A 大離開後，段栩硯帶著莫小雨去吃了烤肉，又去購物中心給莫小雨買多幾身衣服，還有一大盒巧克力。

　　回家後莫小雨迫不及待地拆開了巧克力盒，段栩硯不讓他晚上吃，他也不會鬧著非要吃，看看摸摸好像也挺開心。

　　段栩硯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忽然道：「小雨，明天會有一個客人來家里，來看看小雨。」

　　莫小雨嗯了一聲，「衡信？」

　　「不是，他叫許褚，小雨要叫他許老師。」

　　莫小雨點點頭，跟著叫了一遍，「許老師。」

　　「許老師要給小雨介紹一份能掙錢的工作，小雨願不願意？」

　　莫小雨想了想，能掙錢是好事，有工作也是好事，於是點點頭，「願意。」

　　段栩硯雖然不意外他會答應，但還是沒忍住笑著湊過去親了他一下，「我的小雨真好，將來一定能掙多多的錢。」

　　莫小雨低頭抿唇笑得羞澀，「掙錢給栩硯。」

　　「掙錢給栩硯？小雨要養栩硯嗎？」

　　莫小雨點點頭，「對，小雨要養栩硯。」

　　段栩硯笑了笑，「可是栩硯也想養小雨。」

　　「那…… 一起養。」 莫小雨說著俯身湊過去，貼著段栩硯的嘴唇，「栩硯和小雨，一起養。」

　　段栩硯擡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和耳垂，緩緩加深這個吻，「好，一起養。」





第44章

　　第二天一早。

　　和平時沒有什麼不同的清晨發生了一個小插曲，莫小雨夢. 遺了。

　　他自己還什麼都不知道，段栩硯就發現了。

　　莫小雨睜開眼睛時只感覺身體軟綿綿的，褲子里面還濕噠噠的，很不舒服，他皺著眉頭坐起身，看上去是有點生氣了。

　　段栩硯盤腿坐在他身邊捏了捏他耳垂，輕聲問：「小雨要洗澡嗎？」

　　莫小雨沒應，他剛起床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似乎不太能聽見別人說話，段栩硯想他可能是因為沒睡醒。

　　過了一會兒，莫小雨忽然轉過頭看著段栩硯，小眉頭還是皺著的，嘴唇也抿著，很像委屈了的表情。

　　段栩硯和他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一個表情就讀懂了他，「小雨要栩硯抱？」

　　這雖然是個問句卻沒有要等莫小雨回答的意思，段栩硯說完就把莫小雨抱進懷里，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背，「小雨，這是很正常的，每個男人都會有……」

　　忽然，段栩硯頓了一下，像突然想起什麼般問莫小雨，「小雨，你知道這是怎麼了嗎？」

　　莫小雨聲音低低的，很失落，「小雨尿褲子了。」

　　段栩硯聽完有些哭笑不得，心里也有點果然如此，「小雨不是尿褲子了。」

　　莫小雨擡起臉，「是尿褲子了，小雨又尿褲子了。」

　　他以前也有過，但是已經忘記是什麼時候了，沒有人告訴他他這是怎麼了，他就自己感覺褲子里面濕濕涼涼的就以為是尿褲子了。

　　「不是的，栩硯告訴小雨這是什麼。」 段栩硯說著直接把莫小雨抱到自己腿上。

　　莫小雨背靠著他的胸膛，一臉莫名和茫然。

　　段栩硯卻忽然問他，「栩硯可以摸摸小雨這里嗎？」

　　莫小雨沒有什麼不同意的，想都沒想就點頭。

　　段栩硯就把手伸進去了。

　　莫小雨這地方除了洗澡的時候，他自己都沒有碰過幾回，此時突然被另一個人的手碰了，刺激得他一下就抓住了段栩硯的手臂，嘴里不知所措地叫著栩硯。

　　段栩硯聲音低啞地一聲聲應著，忽然問：「小雨睡覺的時候夢見什麼了？」

　　莫小雨低頭看著段栩硯的手，「夢見，栩硯了。」

　　「夢見栩硯什麼了？」

　　莫小雨說不上來，記憶里只覺得很舒服。

　　他不說話段栩硯就問：「夢里栩硯有這樣碰小雨嗎？」

　　「有，還親小雨了。」

　　「親哪里？」

　　「都親了。」

　　「小雨的全部嗎？」

　　「嗯。」

　　過了一會兒，莫小雨坐在段栩硯大腿上的身體忽然輕輕顫抖了一下。

　　段栩硯抱起他走進衛生間，嘴唇附在他耳邊悄聲地說了幾句話，沒一會兒衛生間的門就關上了，把所有的聲音擋在了門外。

　　段栩硯和許褚約的時間是中午，原來他們聊的時候是說在 A 大面試，但這個時間點正好是午飯時間，段栩硯就提出讓許褚到他家里來，他下廚招待一頓午飯。

　　許褚早就聽說過段栩硯會做飯，被邀請了自然高興，一下課就開車奔段栩硯家來。

　　為了招待許褚，段栩硯特意買了許褚最喜歡吃的小龍蝦，照著網絡上的教程做了鍋麻辣小龍蝦。

　　許褚按門鈴的時候是莫小雨開門的，莫小雨今天穿了一件明黃色小鴨子 T 恤，襯得他皮膚白皙，面孔秀麗白凈，十分討人喜歡。

　　莫小雨從鞋櫃里拿出新的拖鞋給許褚，「許老師你好，我叫莫小雨。」

　　「原來你就是莫小雨。」 許褚看著眼前的莫小雨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他伸出一只手，「我叫許褚，很高興認識你小雨。」

　　莫小雨看著那只朝自己伸出的手，想了想忽然伸出兩只手握住。

　　段栩硯聽見聲音從廚房走到玄關就看見莫小雨抓著許褚的手，一時楞了一下，「小雨。」

　　莫小雨回頭看他，嗯了一聲。

　　段栩硯走到他身旁輕聲問：「小雨為什麼抓著許老師的手？」

　　莫小雨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表情茫然。

　　許褚被莫小雨逗笑了，「小雨，握手的話伸出一只手就好了，就像這樣。」

　　說著許褚擡起另一只手伸向段栩硯，段栩硯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莫小雨看著噢了一聲，拿開了另一只手。

　　許褚相貌斯文，戴著副金絲邊的眼鏡，氣質文雅，還是個十分有耐心的人，可能是因為他給人的感覺和段栩硯有點像，所以莫小雨還挺喜歡他的。

　　許褚進來後剛在餐桌邊上坐下，段栩硯就開始端菜上桌，一大鍋色香味俱全的麻辣小龍蝦，還有盤菠蘿燒排骨和紅燒肘子，以及一盒三文魚，還有白灼蝦。

　　一桌子菜都是葷的，看不到一片菜葉子，讓許褚這個無肉不歡的人看得臉上的笑怎麼也停不住。

　　一餐午飯說是面試，倒更像是和老朋友聚聚聊聊最近在忙什麼。

　　段栩硯和許褚是畢業後都一直保持聯系的，對彼此的近況都很了解，來之前許褚就從段栩硯這里詳細了解過莫小雨，也知道莫小雨的大概情況。

　　A 大的圖書館確實存在人手不夠的情況，主要問題就是負責整理書籍的職位工資太低，工資兩千五，包住不包吃，雖然說吃在學校食堂很便宜，但兩千五一個月真不夠幹什麼的。

　　學校也有考慮讓學生兼職打工，但是兼職的工資更低，學生們出去找一份家教兼職工資都頂這兩倍不止，這也是圖書館這麼久都沒有找到人來的原因。

　　段栩硯那天聯系他說起這件事時許褚其實十分驚訝，在聽說莫小雨的情況後就提出先面試看看。

　　來的時候他完全沒想到莫小雨給他的第一印象會這麼驚喜，雖然知道他是特殊人群，但是他看上去根本和普通人沒有區別，長得還好看，清秀乖巧，討人喜歡。

　　吃飯的時候莫小雨一直在努力剝蝦，小龍蝦比較難剝，他也不太會，但是他想剝，段栩硯就給他戴上一次性手套讓他剝。

　　段栩硯剝好一只蝦就喂他嘴里，自己一口沒吃，等他都剝好了五六只蝦，莫小雨手里那只才去了一半的殼。

　　過了一會兒，莫小雨終於費勁地剝好了一只，許褚以為他會自己吃，沒想到莫小雨轉頭就喂給了段栩硯。

　　許褚看得直笑，對段栩硯道：「你還真沒白疼他。」

　　段栩硯只是笑而不語。

　　輕松愉快的午餐結束後，許褚要回學校了。

　　莫小雨以為只要送送他就好，沒想到段栩硯牽著他去衛生間漱口洗臉，「小雨，我們也要和許老師一起去學校。」

　　莫小雨不解，「為什麼？」

　　「因為小雨明天就要開始上班工作了，我們要去圖書館看一看，還要照一張相，給小雨建檔發工作證…… 對了，我們還得去辦一張小雨自己的銀行卡，以後每個月的工資都會打到小雨的銀行卡上。」

　　等兩人準備好下樓後，段栩硯又從廚房里提出一箱上次買的草莓給許褚。

　　許褚嘻嘻笑著接過，「我這一趟來得也太值了，在你這連吃帶拿。」

　　段栩硯笑了笑：「小雨以後可能還有要麻煩你的地方還請你多照顧一下。」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到了 A 大，有許褚在，入職手續快了很多，沒多久莫小雨就拿到了貼著自己相片的工作證還有食堂飯卡，因為他不住宿，所以學校也就省了幫他分配宿舍的麻煩。

　　下午的時候段栩硯帶他去辦理銀行卡，很快莫小雨就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張屬於他自己的銀行卡。

　　回家的路上莫小雨一直很興奮，翻來覆去地看自己的工作證，自己的飯卡還有銀行卡，越看越喜歡。

　　上次看電影的時候，段栩硯買了很多大尾巴狐貍的周邊，其中有一個就是錢包。

　　段栩硯找了找上次的袋子，找出一個吊著狐貍尾巴的錢包，莫小雨就把所有的卡都放在里面，段栩硯還給了他從一塊到一百面額的人民幣，每一種面額給了一張。

　　莫小雨以前是不太喜歡紙幣的，一是他覺得沒有硬幣好看，二就是他放在口袋里洗澡的時候會不記得拿出來。

　　但現在他有了個很漂亮的錢包，紙幣放在里面他也不覺得不喜歡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莫小雨因為明天要開始上班了所以有些興奮，抱著刺猬和狐貍玩偶翻來覆去不肯睡。

　　段栩硯看著他玩，心里卻開始擔心起來。

　　畢竟莫小雨自從和他一起來到 A 市，還沒有一次真正意義上離開他的身邊。





第45章

　　莫小雨在 A 大圖書館上班的時間是從早上十點到下午六點，中間還有兩個小時的午休時間。

　　一大早，鬧鐘剛響段栩硯就給摁了，轉頭看了眼還在熟睡的莫小雨，輕手輕腳地起床洗漱下樓給莫小雨做早餐。

　　其實要是按照他以往的習慣這會兒他還能再睡半個小時，但是段栩硯心里記掛著莫小雨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心里總是有些慌慌的，落不到實處。

　　一會兒擔心莫小雨會不會去了然後不開心，一會兒又擔心莫小雨會不會被人欺負，總之莫小雨一秒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這心就是一秒也定不下，哪怕這時候莫小雨還沒去上班，段栩硯都已經開始提前擔心上了。

　　心事重重的段栩硯做了一桌豐盛的早餐，從燒麥到小籠包到蝦餃，莫小雨洗漱完下樓看見了擺得滿滿當當的餐桌都哇了一聲。

　　段栩硯擦幹凈手後忽然走向莫小雨。

　　莫小雨已經坐在座位上了，見段栩硯走到自己身旁，疑惑地擡起頭。

　　段栩硯雙手捧起他的臉，低頭吻他的唇，吸. 吮他的舌尖，只把剛醒沒多久的人親得暈暈乎乎地才意猶未盡地松開，「好了小雨，吃吧，栩硯給你裝一些你帶去學校，餓的時候拿出來吃。」

　　莫小雨抿了抿被親得紅紅的嘴唇，看著段栩硯拿出保溫的飯盒給他裝蝦餃和小籠包，感覺今天的段栩硯和平常不太一樣。

　　段栩硯上班的時間要比莫小雨早一個小時，他可以選擇帶著莫小雨先去公司然後再送他去學校，也可以等到九點半了直接送莫小雨去學校然後他再去上班。

　　無論哪一種方式都沒有讓莫小雨一個人去 A 大的意思，這對段栩硯來說是絕對不可能的，城市的公交和地鐵對莫小雨來說太覆雜了，段栩硯也不可能放心讓他一個人在外面到處走，這也是他希望莫小雨能待在校園里的原因。

　　到了八點半，段栩硯給莫小雨找出了一個他只用過一次的登山包，包里從畫筆畫本到水瓶飯盒，甚至還有一袋子巧克力和小餅幹，以及莫小雨午睡時要用的小枕頭和小被子。

　　段栩硯事無巨細地給莫小雨準備好了所有東西，就擔心他萬一要什麼找不到，誇張得好像莫小雨不是去上班的，而是去什麼國家窮遊的，最後出門的時候都快五十分了。

　　段栩硯打算先帶著莫小雨去公司，然後再送莫小雨去 A 大。

　　在車上的時候莫小雨一直好好的，也不見緊張，反倒是段栩硯，緊張得本來就話不多的人這會兒話更少了。

　　到了公司後喬衡信正好來找段栩硯，他一眼就看出段栩硯不太對，追進辦公室問：「你這是怎麼了？」

　　段栩硯把莫小雨的背包放在沙發上，抓住準備要去找平板玩的莫小雨往懷里抱，臉頰蹭了蹭莫小雨柔軟的耳朵，嘆了口氣，「我的小雨今天就要去上班了。」

　　「那不是好事嗎？」 喬衡信說著看了眼莫小雨。

　　莫小雨可能以為段栩硯在和他玩什麼抱抱的遊戲，一臉開開心心地抱著段栩硯的腰，臉頰貼在段栩硯肩上。

　　喬衡信：「…… 我看他挺開心的。」

　　段栩硯沒說話，就是緊緊抱著莫小雨。

　　喬衡信看著他，挑眉道：「你可別說你忙了那麼久，到了要送他上班的時候心里開始後悔舍不得了，那你不是白忙了？」

　　段栩硯：「不能說是後悔舍不得，就是有點不放心。」

　　「不是有學長在嗎？而且他都 19 了，沒問題的，你別太緊張。」

　　段栩硯抱著莫小雨沒說話了，他怎麼可能不緊張？

　　喬衡信走後，段栩硯給莫小雨的平板下載了 QQ，又登上了很多年不用的小號，試著用自己手機里的 QQ 撥通小號的語音功能和視頻功能。

　　他不是沒想過給莫小雨買手機，家里就有一部新的，但是莫小雨不會使用，智能手機對他來說太覆雜了，段栩硯只能想別的辦法讓他能聯系上莫小雨。

　　「小雨，栩硯教你，如果聽到平板在響，你就按屏幕上這個綠色的。」

　　段栩硯教了他一遍後又模擬了一遍，確定莫小雨學會了才放心。

　　十點前，段栩硯把莫小雨送去了 A 大，他昨晚就把上班時間告訴了莫小雨，並告訴他他下午六點就會來接他，到時間下班了只要走出圖書館就行了，他在外面等他。

　　A 大的環境莫小雨已經很熟悉了，更何況昨天他才來過一次這個圖書館，所以他沒有出現不安和抵觸。

　　等車子開到 A 大的圖書館門外時，許褚已經站在台階上等他了，莫小雨看見他還隔著車窗戶和他揮手打招呼。

　　許褚滿臉笑容地走過來，「小雨，早上好。」

　　莫小雨也笑，「許老師，早上好。」

　　段栩硯停好車子下車，那頭許褚已經幫莫小雨拉開了車門，段栩硯就從車後座把背包拿出來給莫小雨，讓他背上。

　　許褚看到莫小雨的登山包都楞住了，不可思議地看向段栩硯，「他不是不住宿嗎？」

　　「他不住宿，但中午有午休時間，我也怕他下午會餓，給他準備了些吃的。」 段栩硯說著上前微微低頭親了親莫小雨的唇，「小雨，栩硯要回去上班了，你在這里要聽許老師的話，下班了栩硯就來接你。」

　　莫小雨點點頭，也湊過去親了親段栩硯。

　　段栩硯轉頭和許褚對視，「學長，小雨就麻煩你了。」

　　「放心，我會照顧好小雨的。」

　　莫小雨知道自己來這是上班的，段栩硯送自己來了後也要回去上班，所以看見段栩硯走了他也沒有說要一起走，看見段栩硯上車前還是不放心地看了自己一眼，莫小雨還笑得一臉開心地朝他揮手。

　　直到段栩硯的車子開走了他才放下手，收起臉上的笑不怎麼開心地抿緊唇。

　　許褚偏頭看了看他的表情，心里有點驚訝，莫小雨居然知道不要讓段栩硯太擔心他。

　　許褚試探地問：「小雨，我們走吧？」

　　「…… 嗯。」

　　回到公司後，段栩硯頻頻走神，他不管在做什麼事情，腦子里最後一定是在想莫小雨，然後就在要不要和莫小雨視頻通話之間開始反覆猶豫，就擔心萬一自己影響了他工作……

　　一個上午過去了，段栩硯的工作效率低得驚人。

　　中午喬衡信來找他吃飯，靠在沙發上看他收拾東西都一臉心不在焉的忍不住搖頭嘆氣，「我一直以為是莫小雨離不開你，沒想到結果竟然是反過來的，是你離不開他，嘖嘖…… 人家小雨都沒事。」

　　段栩硯默不作聲地收拾好桌子摘下眼鏡，「…… 不行，我得去看看。」

　　喬衡信聽得一楞，「你這…… 不是，你不吃飯了？」

　　「不看一眼我不放心。」 段栩硯說著就往辦公室外走。

　　喬衡信急忙跟上，「你要看他一眼還不容易，視頻不就好了？」

　　「我要親眼看看。」

　　段栩硯說要去就是一定要去，喬衡信說什麼都沒有用，最後只好跟著一起上了車，系安全帶的時候頗有點恨鐵不成鋼，「你會不會太黏著你老婆了？你這將來可怎麼辦啊！」

　　段栩硯一心掛念著莫小雨，只當沒聽見。

　　午休時間兩人一口水都沒喝，段栩硯開了二十多分鐘的車到 A 大，這個時間點正好也是 A 大學生吃午飯的時間，校園里隨處可見去食堂的學生。

　　段栩硯是偷偷來的，也怕被莫小雨發現，所以把車子停在離圖書館和食堂比較遠的地方，和喬衡信兩人走路過去。

　　喬衡信都快餓死了，看見食堂腳步一轉，「我不行，我太餓了，我先去吃個飯，你自己去看你老婆吧。」

　　段栩硯低頭看了眼腕表，「行，等會兒我去食堂找你。」

　　喬衡信擺擺手，兩人就在這兒分頭走了。

　　段栩硯想過會不會莫小雨也要出來去食堂吃飯，他正這麼想，遠遠的就看見了莫小雨許褚兩個人正走過來。

　　段栩硯急忙轉身追上喬衡信，拉起他的手就跑。

　　「誒誒幹嘛？」

　　「小雨過來了。」

　　「啊是嗎？在哪呢？」

　　喬衡信還想回頭找，段栩硯拉著他就往一邊的雕像後躲，還順便把他的嘴捂上。

　　沒過一會兒莫小雨和許褚就出現了，兩人有說有笑的走進一號食堂。

　　喬衡信拿開段栩硯捂住自己嘴的手，「你看人家小雨，再看看你。」

　　段栩硯沒有理會他，等莫小雨和許褚的身影消失在食堂門口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們也去一號食堂，我請。」





第46章

　　一號食堂是 A 大所有食堂里最大的，同樣也是人最多的，因為菜品豐盛，價格實惠，一直以來都很受 A 大學生的青睞。

　　喬衡信走進食堂第一件事就是感慨現在孩子真幸福，這一號食堂比他還在學校的時候要豪華不少，居然還有烤牛肉和幹鍋肥腸！

　　在喬衡信眼睛發亮地到處看菜單時，段栩硯一直在人群中搜尋莫小雨，很快就在自助打餐區找到了端著餐盤的莫小雨。

　　莫小雨跟在許褚身後，許褚打什麼菜他就打什麼菜，打完了菜兩人找了個人不多的地方坐下吃飯。

　　段栩硯小心地站在一個不容易被他們看見的位置，偷偷看莫小雨。

　　莫小雨雖然沒有他陪在身邊，但是看上去似乎適應得挺好的，他簡直是完美融入了 A 大，看上去和周圍的學生沒有任何差別。

　　段栩硯還特意看了眼他的餐盤，有鍋包肉，有烤雞腿，還有孜然羊肉和爆炒牛肉，除此之外就是大米飯了，連一片菜葉子都看不到，果然是跟著許褚這個眼里只有肉的人打飯的。

　　喬衡信在他身後已經點好了一桌子菜，付錢時走過去把段栩硯拉回來，「快別看了，來來來付錢，人家不收現金。」

　　段栩硯看了眼金額，直接微信掃碼付款。

　　喬衡信把幹鍋肥腸之類的菜全給點了一遍，等菜上來期間，段栩硯坐在座位上卻一直頻頻往莫小雨他們那個方向看。

　　喬衡信已經懶得再吐槽他了，自覺地拿碗拿筷子，「你要不要喝什麼？我沒點湯。」

　　「水就好。」

　　喬衡信起身去買了兩瓶礦泉水回來。

　　沒多久他們的菜就上齊了，段栩硯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的，坐在他對面的喬衡信已經吃完一碗飯了他碗里還有剩。

　　「你吃完再看吧，人又不會跑。」 喬衡信回頭看了眼莫小雨，「你看看人家小雨都在好好吃飯。」

　　「嗯。」

　　喬衡信轉回臉看他，「我說你該不會是心里不平衡了吧？」

　　「是有一點。」 段栩硯視線還是釘在莫小雨身上，說話聲音有點淡，「有點沒想到只有我在想他，只有我在不習慣。」

　　喬衡信一臉怔楞地看著他，然後受不了般抖了抖身體，「毫不誇張，我剛才一身雞皮疙瘩！」

　　段栩硯斜了他一眼。

　　喬衡信搓了搓手臂，「你怎麼談個戀愛跟變了個人似的，你以前是絕對不可能說這種話的。」

　　段栩硯沒有理會他的話。

　　八分鐘後，吃完飯的莫小雨和許褚離開了第一食堂。

　　喬衡信以為段栩硯都已經看到人了，也該放心回去了，沒想到他根本沒打算走，出了食堂就遠遠跟在莫小雨和許褚身後，一路跟到了 A 大的圖書館。

　　兩人是趁著上班的午休時間過來的，一身西裝筆挺，這身打扮在 A 大還是相當惹眼的，尤其是兩人的相貌還十分優越，每一個從他們身邊走過的人都忍不住頻頻回頭。

　　喬衡信抓著段栩硯手臂，「你還要看什麼？不是都看到人了？」

　　段栩硯低頭看了眼腕表時間，「還有時間，我再看一會兒。」

　　喬衡信拉不住段栩硯，最後只能跟著一起進圖書館。

　　這個時間點圖書館人不多，穹頂下擺得整整齊齊的書桌上只有寥寥幾個飯都不吃還在認真讀書的學生，二樓鱗次櫛比的書架間還有幾個人影。

　　段栩硯左右看了看，沒看見莫小雨和許褚。

　　喬衡信道：「應該在休息室吧。」

　　「嗯，現在還是小雨的午休時間。」 段栩硯說著朝圖書館角落貼著員工休息室的門走去。

　　兩人剛走到休息室門前，沒想到許褚正好拉開門出來，看見兩人他楞了一下，迅速關上休息室的門。

　　「你們倆怎麼在這里？」

　　喬衡信哼了一聲，「某人想他老婆了。」

　　段栩硯沒有否認喬衡信說的，只是問許褚，「小雨睡了嗎？」

　　「剛才回來的時候我看他就有點困，現在在里面躺著，應該快睡著了。」 許褚說著似笑非笑地挑眉，「要進去看看嗎？」

　　段栩硯想了想，搖頭，「還是不要讓他知道我來過。」

　　許褚：「但我剛才出來的時候看他表情好像不太好。」

　　段栩硯聽得一楞，「表情不太好？」

　　「對，我猜他應該是有點想你了，我剛出來的時候感覺他好像忽然有點委屈。」

　　「哭了嗎？」

　　「那倒沒有。」

　　段栩硯心中天人交戰，感性的一邊他很想進去看看，但是理性又在告訴他莫小雨適應得很好，不要進去打擾他，他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思前想後，段栩硯還是決定等下午莫小雨下班了再見他。

　　然而等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轉身正準備和喬衡信一起回公司時，僅僅隔著一扇門，他隱約聽見了從門里傳來的，吸鼻子的啜泣聲。

　　段栩硯腳步瞬間一停，蹙著眉仔細聽，第一聲他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凝神等了四五秒後聽見第二聲才肯定自己沒有聽錯，莫小雨在休息室里哭。

　　同樣聽見的還有許褚和喬衡信，許褚站得離休息室的門很近，一聽見啜泣聲便轉身走到門前，附耳貼在門上聽，然後轉過臉對著段栩硯指了指休息室的門，口型：真的哭了。

　　喬衡信一臉疑惑不解，「在食堂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這時候哭了？」

　　段栩硯表情有些心疼，顯然莫小雨在里面哭讓他心里很不好受，「那時候還沒想我，這時候想我了。」

　　喬衡信有些說不出話，撓了撓鬢角，「那你要進去看看他嗎？」

　　段栩硯嘆了口氣，也不猶豫了，「你在這里等我，我進去看看他。」

　　等段栩硯推開休息室的門進去後，喬衡信才對著許褚一臉無奈地聳肩攤手。

　　A 大圖書館的休息室角落里有張沙發，能讓人躺著午睡，莫小雨把從家里帶來的枕頭擺在扶手的地方，用也是從家里帶來的小毛毯蒙住頭。

　　他一個人躲著哭的時候總會克制著不發出聲音來，偷偷地哭，剛來 A 市的時候因為不習慣想家也是這樣，不敢被段栩硯聽見。

　　就如段栩硯說的，莫小雨這時候哭就是因為想他，上午的時候因為有事情要做，他要跟著許褚學他以後要做的事情，而且那時候他才和段栩硯分開沒多久，他能忍得住。

　　但其實他剛才在食堂的時候就有點想段栩硯了，因為食堂的烤雞腿很好吃，他想和段栩硯說說，也想讓他嘗一嘗。

　　等從食堂回到休息室，許褚出去後只剩下他一個人躺在沙發上，感覺哪里都靜悄悄時，積壓多時的想念才徹底爆發，他哭得不能自己，十分投入，想看段栩硯的臉，想親親段栩硯，也想和段栩硯說話。

　　他有一肚子的話要和段栩硯說，有很多事情想和他分享，可是今天是他第一天上班，他和段栩硯說好了要掙錢養他，不能第一天就哭著要找他。

　　但他實在是太想段栩硯了，想得他心口難受，堵得慌，也是實在沒忍住了才哭的。

　　他哭的時候會很投入，會全身心沈浸在悲傷中，也因此他根本不知道休息室的門打開過，也不知道他特別想的一個人也因為特別想他所以來找他了。





第47章

　　段栩硯走到沙發邊低頭看著不斷傳出啜泣聲的毛毯，輕輕叫了一聲，「小雨。」

　　話音剛落，毛毯下的啜泣聲瞬間停住了，莫小雨抽噎了兩下，緩緩拉開蒙住頭的毛毯，淚眼婆娑地看著眼前的段栩硯，表情是既委屈又不解，「…… 栩硯？」

　　段栩硯蹲下. 身，伸出手指抹去莫小雨臉上的淚水，「我小雨怎麼哭了？」

　　莫小雨抿緊唇看著他，把手從毛毯底下抽出來，抓著段栩硯的手腕坐起身，自己低著頭用手臂擦去眼淚，「栩，栩硯……」

　　莫小雨坐起身了，段栩硯正好坐在空出的位置上，把人攬進懷里，抱到自己的腿上，「小雨想栩硯了？」

　　莫小雨現在已經很習慣這個姿勢了，坐到段栩硯腿上了還會自動自覺地調整一個舒服一些的姿勢，十分坦誠，「想栩硯了。」

　　他剛剛才哭完，說話的時候帶著點鼻音，段栩硯心疼地湊過臉親了親他的嘴唇，交換了一個溫柔的，情人間的吻。

　　親完了段栩硯才低聲道：「栩硯還以為小雨不想栩硯。」

　　莫小雨一臉疑惑，「嗯？」

　　「小雨剛才和許老師在食堂吃飯了對不對？栩硯也在食堂，看見小雨了。」

　　莫小雨聽得表情楞楞的，歪著頭仔細地想自己有沒有看見段栩硯。

　　段栩硯心里好笑地一邊親他一邊道：「沒讓我小雨看見，栩硯偷偷地來。」

　　「為什麼…… 偷偷地？」

　　「因為栩硯想小雨了。」 段栩硯說著緊緊抱著莫小雨把臉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栩硯太喜歡小雨了，一秒鐘看不見心里就在想，想我小雨有沒有好好認真工作，好好吃飯，想到什麼事情也做不好。」

　　莫小雨讓他蹭得有點癢，但忍住沒躲，嘴里說著，「有，有。」

　　「嗯，真的有。」 段栩硯從他胸口前擡起頭，輕柔地摸了摸他的臉，「小雨想栩硯都想哭了。」

　　莫小雨有點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低頭把臉埋在段栩硯的肩膀上。

　　兩人就像 「充電」 一樣，緊緊依靠對方，貼著對方，連彼此的呼吸都覺得無比珍貴。

　　幾分鐘，段栩硯松開了莫小雨，「小雨，栩硯要回公司了。」

　　莫小雨失落地嗯了一聲，手指卻還揪著段栩硯的西裝袖口。

　　段栩硯抱著莫小雨站起身，再轉身把莫小雨放回到沙發上，幫他蓋好毛毯，「還有時間，小雨睡一會兒。」

　　莫小雨只好不情不願地松開抓著段栩硯袖口的手，圓圓的杏仁眼卻還是緊緊盯著段栩硯。

　　他的不舍得顯而易見，卻沒有再哭，也沒有說要段栩硯再多留一會兒，抓著段栩硯袖口的手指一點點松開了。

　　段栩硯俯身又再親了親他，輕聲道：「小雨下班了栩硯就來接小雨。」

　　莫小雨緩緩點了點頭，依依不舍地目送段栩硯走出休息室。

　　在知道段栩硯也在想著他後，莫小雨感覺心里沒有之前那麼難受了，心無雜念地閉上眼睛不過一會兒便沈沈睡去。

　　喬衡信和許褚在門外等了好一會兒，兩人話題都換了好幾茬，見段栩硯終於出來了，喬衡信問：「哄好了？」

　　段栩硯點點頭，對許褚道：「學長，多有麻煩了。」

　　許褚不在意笑笑地擺擺手，「他很聽話，沒給我添麻煩，人也挺聰明的，我教了兩遍他就懂了。」

　　聽見許褚誇讚莫小雨，段栩硯比什麼都開心，臉上的笑容都燦爛了兩分。

　　臨走前，喬衡信拍了拍許褚的手臂，「學長，到時候我聯系你，你一定要來喔！」

　　許褚笑了笑，也拍了拍他的手臂，「放心，我一定會抽出時間去的。」

　　等走出 A 大圖書館，下樓梯的時候段栩硯才問：「你和學長約好了什麼事情嗎？」

　　段栩硯說完想了想，「你的生日？」

　　喬衡信頓時一臉感動，「我以為你有了小雨我就不再重要了！沒想到你竟然還記得！」

　　段栩硯有些哭笑不得，「我當然記得了，有沒有小雨我就會記得。」

　　「你一顆心都在他身上，我剛才都做好了你沒想起來的心理準備。」

　　「我會記得的。」

　　「嘿~」

　　見過莫小雨後，段栩硯下午的工作效率一下子突飛猛進，兩個半小時就把上午落下的都補了回來。

　　到了五點，段栩硯準時下班，開車去往 A 大的路上路過了上次那家花店。

　　段栩硯的時間很充裕，把車子停到路邊的停車位後走進花店買了束花，比上次的要更精致漂亮。

　　把包裝精美的花束小心地放在副駕駛後，段栩硯又繼續驅車開往 A 大。

　　想到一會兒就可以見到莫小雨，段栩硯的心里就止不住地雀躍，臉上的笑從始至終就沒有停下過。

　　等車子開進 A 大，停在圖書館外時，時間才來到了五點四十五分，還有十五分鐘莫小雨才會出來。

　　段栩硯坐在車里享受著一種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心情，他度秒如年卻甘之如飴地期待，甚至是迫不及待地等待他喜歡的人，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等著快熟透的蘋果從樹上掉下來。

　　時間一點一滴地走，段栩硯幾乎是隔一分鐘就要看一次時間，不斷地重覆一個看腕表看車窗外，看車前方，然後又繼續看手表看車窗外。

　　當時間走到五點五十五時，段栩硯有點坐不住了，他推開駕駛座的車門，繞到車子的另一邊，站在圖書館長長的台階上仰頭看著圖書館的大門。

　　他其實很想直接進去接莫小雨，但是沒來由地，他有一種莫小雨會更喜歡一走出來就看見他在樓梯下面等他的感覺，所以他沒有上去找他。

　　五點五十九分，段栩硯收起了頻繁看腕表的動作，仰起頭緊緊盯著 A 大圖書館的大門。

　　六點整，莫小雨背著書包走了出來，他一擡眼就看見了站在樓梯下的段栩硯，白皙秀氣的面龐先是一楞，隨後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杏仁眼都彎成了漂亮的月牙，他快步走下樓梯。

　　段栩硯往前一步朝他張開手臂，「小雨，慢點走……」

　　他話剛說完，莫小雨就走到了只剩最後兩三級台階的地方，剩下的他也不走了，直接就往段栩硯身上撲。

　　段栩硯穩穩接住人原地轉了兩圈，莫小雨掛在他身上，兩只腳懸空劃了個半圓，他抱著段栩硯的脖子咯咯笑得開心。

　　段栩硯環抱著他的腰轉身走到副駕駛門前，拉開車門，「小雨你看這是什麼？」

　　莫小雨扭頭看見副駕駛座上的花束，眼睛叮一下亮了，滿眼驚喜地轉頭看向段栩硯。

　　段栩硯親了一下他的唇，輕聲問：「小雨喜歡嗎？」

　　莫小雨點點頭。

　　「有多喜歡？」

　　莫小雨沒回答，只是低頭用力地親了回去。





第48章

　　莫小雨正抱著段栩硯啾啾地親，忽然身後傳來了一聲尷尬的輕咳。

　　兩人下意識地轉頭看過去，就看見許褚站在台階上，有些不自在地撓撓眉心，「我知道你們感情好，但是這里進出的人還是比較多的……」

　　段栩硯抿唇笑了笑，把莫小雨放在，「學長，不好意思，我下次注意。」

　　「其實也沒什麼，你們感情好嘛，不過我建議還是進車里再親。」 許褚笑著說完了朝莫小雨揮了揮手，「小雨，明天見。」

　　莫小雨輕輕嗯了一聲，也朝許褚揮了揮手，「許老師明天見。」

　　等許褚走了後，段栩硯對莫小雨道：「小雨，我們也走吧。」

　　莫小雨應了聲好，把背包給了段栩硯，先抱起副駕駛座上的花，然後才坐進車里。

　　段栩硯拉開車後座的門，把莫小雨的包放進去，繞過車頭走到另一邊開門上車，調轉車頭離開了 A 大。

　　又一次收到花的莫小雨很高興，一邊聞著懷里的花香一邊忍不住傻笑，時不時還要轉頭看駕駛座上開車的段栩硯，眼神直勾勾的，還像蜂蜜一樣又黏又甜。

　　段栩硯被這熱烈的視線盯得想笑，忍住了嘴角卻還是拼命往上揚，「小雨今天第一天上班開心嗎？」

　　「開心，許老師誇小雨。」 莫小雨一邊說一邊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

　　段栩硯問：「許老師是不是誇小雨聰明？」

　　莫小雨聽見這話有些驚訝地轉過臉，似乎是沒想到段栩硯說對了。

　　段栩硯笑了笑，「知道栩硯為什麼會知道嗎？」

　　莫小雨好奇地問：「為什麼？」

　　段栩硯：「因為許老師跟栩硯誇小雨，說小雨很聰明，他一教小雨就會了。」

　　莫小雨嘴角笑意頓時更深，還特別跟段栩硯強調，「小雨學很快！」

　　段栩硯十分讚同地點點頭，「是，我的小雨可聰明了，學得很快還很堅強，是我見過的最堅強勇敢的人。」

　　莫小雨最喜歡聽段栩硯誇他，只要段栩硯誇他了他的心情就會好得像彩虹一樣漂亮，臉頰會變得紅紅的，耳朵也會變得又紅又燙。

　　段栩硯把車子開進別墅車庫，剛解開安全帶，忽然感覺旁邊有什麼東西貼了過來，下意識地轉頭正好讓莫小雨親了個正著。

　　莫小雨懷里還抱著花，和段栩硯兩人中間隔著一捧花束親吻，他吻段栩硯沒有什麼技巧，就會像小貓喝水一樣地舔. 舐。

　　他親了一會兒發現段栩硯沒有動靜，有些疑惑地嗯了一聲，往後推開了些，不解地看著段栩硯。

　　因為往常他要是主動親了段栩硯，很快段栩硯就會反過來把他親得身體哪里都軟綿綿的，他會很舒服，可是他剛剛親段栩硯都親了好一會兒了，段栩硯卻始終沒有反應，他覺得有點奇怪。

　　「栩硯？」

　　段栩硯眼底劃過一絲尷尬……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和莫小雨多親密的舉動都有過，但剛剛莫小雨只是貼過來親他，兩人中間甚至還隔著一束花，可段栩硯就是有反應了。

　　他不知道要怎麼告訴莫小雨，他不回應他的吻不是不想回應，是他擔心如果他回應了，那莫小雨能明白他怎麼了嗎？

　　「小雨……」

　　「栩硯不親小雨嗎？」 莫小雨委屈地蹙著眉頭，不等段栩硯說話，「栩硯不想親小雨了嗎？為什麼？栩硯不喜歡小雨了？」

　　莫小雨是很敏感的一個人，他對別人的情緒和態度很敏感，尤其是當這個人是段栩硯。

　　他不明白為什麼剛剛還在誇他好的段栩硯不親回他，甚至好像躲著他，盡管他還沒有確定，但是 「好像」 就已經足夠讓他感到難過的了。

　　段栩硯被莫小雨問得有些手足無措，「小雨，栩硯沒有不想親，栩硯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莫小雨看著他的眼里，委屈滿得幾乎是要溢出來了。

　　段栩硯是見不得莫小雨委屈的，面對莫小雨他投降就是遲早的事情，根本堅持不了太久。

　　他輕嘆了一口氣，伸手輕柔撫摸莫小雨白皙的臉頰，聲音很低，「小雨想知道為什麼？」

　　莫小雨抿唇點頭，「嗯……」

　　段栩硯就把莫小雨懷里抱著的花拿開，放到車後座，在莫小雨充滿疑惑和莫名的視線中，按下了副駕駛的座位。

　　莫小雨感覺身下的椅子在動，轉過頭一臉驚訝地看著緩緩往後放的椅背，「栩，栩硯，椅子在動……」

　　段栩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嗯了一聲，在椅背徹底放下去後，忽然擡起左手輕輕捏住莫小雨的臉頰，湊上去用力吻住了莫小雨的嘴唇。

　　「嗯……」 莫小雨猝不及防被吻，喉間發出一點細軟的呻吟，隨後便被段栩硯壓在身下，順從地任由段栩硯親吻。

　　段栩硯小心地沒讓自己真的壓到莫小雨，舌尖煽情地勾著莫小雨的軟舌，一只手捏著莫小雨的下巴，一手輕輕地捏了捏那手感奇好的耳垂。

　　莫小雨被他舔. 吻得暈頭轉向的，嘴角不自禁地淌下一點透明的津液，還未流到下巴就被段栩硯舔去了。

　　這個綿長細膩的吻煽情又深情，莫小雨被親得小腹發緊，兩條腿開始難耐地磨蹭，他覺得很舒服可是也有點難受，哪里難受他又說不上來，因為唇舌被吻著，他什麼也說不出，只能抱著段栩硯的脖子哼哼唧唧地呻吟。

　　段栩硯看他的眼神黏得快拉出絲來，微一挑眉，微微擡起臉。

　　他的嘴唇剛離開莫小雨的嘴唇，莫小雨立即不高興地蹙起眉頭，「唔！」

　　他抱著段栩硯脖子的手臂一用力，把段栩硯重新拉回來，唇舌去追逐段栩硯的唇舌，聲音又綿又軟又甜，含糊著，「親小雨，親小雨…… 栩硯…… 親親小雨。」

　　莫小雨黏人得像塊要化了的糖糕，還糯糯的。

　　段栩硯一邊親他一邊問：「小雨，有沒有哪里變得很奇怪？」

　　「有……」

　　「在哪里？告訴栩硯。」

　　莫小雨正忙著接吻，顧不上說話，他抓住段栩硯的手腕就往自己的身下探。

　　段栩硯隔著褲子摸了摸他，莫小雨也不知是舒服多一些還是難受多一些，緩緩喘著氣，腰也不自覺地挺動，呻吟聲也變得更加含糊和黏膩，動作間他一直在把自己往段栩硯的懷抱里貼，呼吸也逐漸變得滾燙。

　　段栩硯緩緩擡起頭，親了親莫小雨的臉頰和鼻尖，聲音低啞，「小雨難受是不是？因為有褲子栩硯沒有摸到。」

　　莫小雨有點委屈地看著段栩硯，嘴唇被親得有些紅腫，「嗯……」

　　「那栩硯解開褲子的拉鏈好不好？」

　　莫小雨濕著眼睛點點頭，「好。」

　　他剛說完，段栩硯就拉開了那條拉鏈，手指挑開了內褲的松緊帶，把手伸了進去。

　　莫小雨其實已經快到臨界了，段栩硯對他又親又摸的，他哪里受得住這種刺激，沒過多久他的身體驟然緊繃，渾身輕顫，身體感受到的愉悅已經到達了頂峰。

　　段栩硯深深地注視著還沈浸在快. 感中的莫小雨，輕聲問他，「小雨想不想摸摸栩硯的？」

　　莫小雨表情楞楞，「…… 栩硯的？」

　　段栩硯點頭。

　　莫小雨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他能想到的和段栩硯做的最親密的事情就是接吻。

　　此時段栩硯說起，莫小雨心里才後知後覺地生出一點恍然大悟來。

　　段栩硯也想像他剛才那樣舒服。





第49章

　　段栩硯先下車，把副駕駛座上的人抱出來，從車庫邊上的門走進客廳。

　　莫小雨的身體被放到柔軟的沙發上時，臉上表情還有些楞楞的，段栩硯轉身走去把客廳的燈打開，這時太陽已經落山了，屋子里有點黑。

　　客廳所有的燈都亮了後，段栩硯走到距離莫小雨兩步的距離停下，低頭溫柔地看著莫小雨，「小雨如果不想，栩硯不會勉強的。」

　　莫小雨緩緩眨了下眼睛，從躺在沙發上改成跪坐在沙發上，並朝段栩硯伸出手。

　　段栩硯不需要他費勁來夠自己，在看見他伸出手後便伸出手握住他，往前兩步走到莫小雨身前。

　　莫小雨張開手臂緊緊抱著他的腰身，仰著小臉看他，「小雨沒有不想，小雨想栩硯舒服。」

　　段栩硯嘴角含笑，左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小雨知道要怎麼讓栩硯舒服嗎？」

　　莫小雨覺得可能就像剛才段栩硯對他做的事情一樣，「摸一摸？」

　　段栩硯搖搖頭，「那可能不太行。」

　　莫小雨有點苦惱，看著段栩硯的眼神好像在問：那該怎麼辦？

　　段栩硯雙手捧起他的臉，與他額頭貼著額頭，鼻子貼著鼻子，說悄悄話般，「栩硯要脫…… 小雨的衣服……」

　　莫小雨點頭嗯了一聲，二話不說就要開始脫。

　　段栩硯有些哭笑不得地拉住他的手，「等一下小雨，不著急，讓栩硯來。」

　　莫小雨一聽就乖乖停手，等著段栩硯來給他脫。

　　段栩硯撫摸他臉龐的動作溫柔得像在摸什麼易碎品，連刻意放得輕緩的呼吸都能感覺到他對莫小雨的無比珍惜。

　　莫小雨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段栩硯，沒有一秒的閃躲與退卻，他像是不知道什麼叫害羞，也沒有一點的不好意思，坦誠又直白。

　　段栩硯坐到沙發上，把莫小雨抱到大腿上抱著，讓他能感覺得到，輕聲問：「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莫小雨搖搖頭，事實上他連自己為什麼會這樣都不太知道。

　　段栩硯耐心地告訴他，「這是只有互相喜歡的人才會有的身體反應，是很正常的，小雨喜歡栩硯對不對？」

　　莫小雨點點頭，「對，最喜歡。」

　　「所以小雨會想要親親栩硯對不對？」

　　「對，還想抱著栩硯。」 莫小雨說完身體往前靠進了段栩硯的懷里，表情像只剛睡醒的貓一樣快樂又滿足。

　　段栩硯安撫地摸了摸他柔軟的還散發著淡淡香氣的頭發，「栩硯也是，栩硯最喜歡小雨，但是栩硯很貪心，想做更多的事情。」

　　莫小雨一臉疑惑，聽不太明白。

　　段栩硯憐愛地撫摸他的臉頰，「只有真正的喜歡和愛才能讓身體得到極致的歡愉，這不是和誰都可以的…… 栩硯以後會教你，現在小雨再親親栩硯。」

　　莫小雨偏頭便貼上了段栩硯的唇。

　　一個小時後，莫小雨躺在沙發上，脖子和胸膛印著點點曖昧紅痕。

　　段栩硯從地上隨便撿了一件襯衣穿上

　　，露出結實的胸膛和塊塊分明的腹肌，正蹲在沙發邊上用濕巾擦拭沙發，

　　莫小雨隨他擺弄手腳，看著他的眼睛里似含著一層薄薄的水霧般，紅紅的嘴唇張開，輕輕軟軟地叫著段栩硯的名字，幾秒就要叫一次。

　　段栩硯耐心地應著，他叫一次他就應一次，但是莫小雨卻只是叫著，別的什麼也沒有說，好像就是叫著他名字覺得好玩。

　　「小雨肚子餓不餓，想先洗澡還是先吃東西？」

　　莫小雨想了想，「餓，先吃東西。」

　　段栩硯嗯了一聲，彎腰撿起被丟在地上的西裝外套，蓋在莫小雨身上，「小雨先等等，栩硯這就去做飯。」

　　莫小雨抱著段栩硯的西裝外套，莫名開心地嘿嘿傻笑，心情好得像在雲朵上面飛，客廳的沙發寬敞得像一張小床，卷著段栩硯的外套左右滾了兩圈都不會掉下去，他要是有一條尾巴這時候應該會搖得很歡快。

　　等段栩硯做好飯出來的時候莫小雨正趴在沙發上哼歌，段栩硯沒聽出來他在哼什麼，想來應該是他自己開心隨便哼哼的。

　　段栩硯走到沙發邊，用自己的西裝外套把莫小雨抱住抱起來，朝擺好飯菜的餐桌走去，「小雨在唱什麼？」

　　「唱《小雨歌》」

　　「是小雨自己的歌嗎？」

　　「對~」

　　「能不能唱給栩硯聽？」

　　莫小雨抱著段栩硯的脖子晃悠著兩條懸空著腿，說是唱但其實就是在哼哼，一句詞都沒有，《小雨歌》還挺短的，還沒有一分鐘就哼完了。

　　段栩硯把人放在椅子上，「真好聽。」

　　莫小雨開心地拉住段栩硯的手，「小雨給栩硯唱，一直唱。」

　　「唱一輩子？」

　　莫小雨是不太懂一輩子是什麼意思的。

　　段栩硯見他表情茫然便輕聲解釋道：「一輩子就是小雨變成老爺爺了也唱給栩硯聽。」

　　「小雨老爺爺？栩硯老爺爺？」

　　「嗯，我們都變成老爺爺了就是一輩子了。」

　　莫小雨點頭，「好，唱一輩子。」





第50章

　　日子平穩地走上了段栩硯期望的方向，每天早上他都是先帶著莫小雨去公司，之後再送他去 A 大，下午到點下班了就去 A 大接人。

　　莫小雨適應得很好，段栩硯也在一點點地適應白天從十點開始到下午六點的這段時間里，莫小雨不會在他身邊。

　　午休的時候段栩硯也不會再跑去 A 大，而是選擇和莫小雨視頻通話，段栩硯會提前一天給平板充好電，確定是滿格的才會讓莫小雨帶去上班。

　　視頻通話讓莫小雨緩解了很多想念段栩硯的心情，他會絮絮叨叨地和屏幕上的段栩硯說話，說今天圖書館突然多了好多的人，說今天食堂的排骨特別好吃，說許老師今天又誇他了，說他今天幾點的時候特別特別想他，想得都要哭了，但他有忍住。

　　莫小雨是一個很容易讓人覺得生活其實很美好的一個人，因為他很容易滿足，不貪心去想今天要如何明天要如何，他沒有那麼多的煩惱，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也可以讓他一天都很高興。

　　段栩硯只是看著他臉上就會不自覺地滿是笑容，也會像莫小雨一樣，覺得今天天氣好太陽很大但不會很熱是一件很值得開心的事情。

　　而這幾天發生的最讓段栩硯覺得驚喜的一件事情就是莫小雨交到朋友了。

　　那天他因為要開會，不能準時下班，午休視頻的時候他就告訴了莫小雨今天會晚一點接他，讓他下班了先在圖書館里等，等他來了再出來。

　　莫小雨當時應得好好的，可等段栩硯六點多的時候去接他，遠遠的就看見他在圖書館外面玩，坐在台階上和身邊的人說話，聊得還很開心，兩只手時不時地在比劃。

　　那個人看上去應該是 A 大的學生，和莫小雨差不多大的樣子，瘦瘦的，相貌也端正，個子比莫小雨要高一點。

　　段栩硯在看見這兩個人坐在一起時，心里最先湧出的是好奇，好奇莫小雨會和人家聊什麼，然後才是一點意想不到的驚喜。

　　他把車子開到了圖書館樓下，莫小雨看見他的車子來了一下站起身，他身邊坐著的人見他站起來了也跟著站起來。

　　段栩硯推開門下車，剛繞過車頭，莫小雨已經腳步蹬蹬蹬地跑下樓梯。

　　「栩硯！」

　　段栩硯張開手臂接住跳進他懷里的莫小雨，「小雨又跑著下樓梯了，這樣多危險。」

　　莫小雨只是緊緊抱著他，「栩硯好慢，小雨等好久。」

　　「對不起小雨，栩硯路上堵車了，車子走不快。」

　　莫小雨貼著段栩硯的肩，還是有點委屈段栩硯這麼晚才來接他。

　　段栩硯抱著莫小雨，擡頭看著站在台階上的人，問莫小雨：「那是小雨的朋友嗎？」

　　莫小雨聽見這話才想起來這件事，從段栩硯懷里退出來，朝台階上的人招手，「方途。」

　　段栩硯就看著那剛才還和莫小雨坐在一起聊天的少年一臉尷尬地走過來，不自在地摸著後脖子，「你好，我叫方途，是大一的學生。」

　　段栩硯朝他笑了笑，「你好，我叫段栩硯。」

　　方途：「啊我知道，小雨給我說了，說你是他的男朋友。」

　　段栩硯轉頭看了眼身旁的莫小雨，心里覺著有些好笑，也有點開心莫小雨是這樣和別人介紹自己的，便問：「他就是這麼說的？」

　　方途點點頭，「我看他一個人坐在台階上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就跟他搭了一下話，他說他在等栩硯，我說栩硯是誰，他說他男朋友。」

　　段栩硯抿唇笑了笑，「小雨就在圖書館上班，平時他六點下班我就會接他回去，今天有點事耽擱了，所以他有點不高興，謝謝你陪他。」

　　方途擺了擺手，「啊沒事沒事，我也是認出他是圖書館的工作人員才和他搭話的，小雨很可愛，工作也很認真，我們大家都很喜歡他。」

　　段栩硯聽得心里很高興，「小雨剛上班沒幾天，在這邊也沒什麼朋友，如果可以的話，你們有時間可以找他一起玩。」

　　和段栩硯聊了幾句後，方途也沒有剛開始時那麼緊張尷尬，他個人確實也挺喜歡莫小雨的，聽段栩硯的意思也明白了他希望莫小雨可以交幾個朋友，少年心頓時燃起一股交友的熱情，點頭應好。

　　方途掏出手機，「小雨，我加你個微信吧。」

　　段栩硯也拿出手機，「小雨他還沒有微信，你加我的吧。」

　　方途聽得一楞，後知後覺莫小雨是特殊人群，沒有自己的微信也很正常，便有些局促地撓撓頭，「也好也好，有個聯系方式就行。」

　　添加好微信後，方途要回宿舍了，臨走前把手掌伸到莫小雨面前，笑嘻嘻地道：「小雨，明天見，明天我帶你去吃我剛才說的特別好吃的冰淇淋。」

　　莫小雨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把手擡起來貼上了方途的手，「好啊好啊！」

　　方途道：「小雨，要用拍的，擊掌，像這樣。」 說著他示範一樣先拍了一下莫小雨的手掌，「來，小雨你再試一下。」

　　莫小雨就學著他剛才的動作，兩人完成了一個擊掌。

　　方途這才轉身往宿舍走，走著走著還倒著走了兩步，朝莫小雨揮手，「小雨，拜拜！」

　　莫小雨一臉開心地也朝他揮手，「方途，拜拜！」

　　回家的路上莫小雨嘴里一直在哼著歌，段栩硯余光看他，「小雨這麼開心？」

　　莫小雨點點頭，「開心，方途要和小雨一起吃冰淇淋。」

　　「小雨和方途是朋友，小雨明天也要記得給方途買好吃的。」

　　莫小雨不是小氣的人，聽得點頭，「買雞腿，大雞腿。」

　　段栩硯忽然問了句，「小雨給方途買大雞腿，給栩硯買什麼呢？」

　　莫小雨聽得一楞，看著段栩硯的側臉，拍拍自己的胸口，「小雨。」

　　「…… 小雨要給栩硯買小雨？」

　　莫小雨點點頭，「嗯。」

　　段栩硯完全沒想到莫小雨會這樣說，有點不太明白，「為什麼小雨要給栩硯買小雨？」

　　莫小雨十分理所當然，且理直氣壯，「栩硯最喜歡小雨，所以給栩硯買小雨。」





第51章

　　今年喬衡信的生日剛好在周六，周五他就在好友群里發了消息，圈了所有人，要段栩硯和姚清他們騰出明後天的周末時間，因為他軟磨硬泡借來了他爸的度假莊園，打算在那里慶祝生日。

　　只有十一個人的好友群里在看到喬衡信發的消息後頓時刷出了幾百人的氣勢，段栩硯抽空看了一眼，回覆了句知道了。

　　他的出現讓狂歡中的好友群一下冷靜了幾秒，然後又開始叮叮叮不斷有新的消息被發出來。

　　——我感動了，老段上一次出現在這個群里還是上一次。

　　——老段，你真的…… 我知道談戀愛很好，但是你有空的時候能不能多少也看我們一眼？

　　——嘖，瞧你們說的，你們有他老婆可愛嗎？

　　——有一說一，他老婆確實比你們加一起都可愛。

　　——有二說二，我也想談戀愛，嚶嚶嚶，人家不要每次休息都跟你們這群臭臭的大老爺們在一起！（＞д＜）

　　——噫~

　　——你才臭臭的！

　　——哥，你要感謝微信群沒有禁言功能。

　　……

　　之後的消息段栩硯沒有再看了，他倒是不意外他們知道自己談戀愛了，畢竟喬衡信是個 「大嘴巴」。

　　下午下班後，段栩硯去 A 大接莫小雨，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去到圖書館卻沒有看見人，找了一圈後還是圖書館的工作人員告訴他，今天周五圖書館提前下班，莫小雨被幾個大一的學生帶去籃球場上玩了。

　　段栩硯聽得十分驚訝，因為莫小雨沒有告訴他這件事，「提前下班了？」

　　「對啊，今天差不多四點的時候就下班了，明天開始是周末嘛，圖書館放我們早點回去。」 圖書館的工作人員說著正要往外走，忽然噢了一聲，「小雨的背包他收好了，就在休息室，你要去找他的話可以順便把包帶走，省得再跑一趟。」

　　段栩硯道了聲謝，走進休息室把莫小雨的背包拿走了。

　　A 大的籃球場有好幾個，段栩硯不太確定那幾個學生把莫小雨帶去了哪個籃球場，只好回到車上一邊開一邊找。

　　五分鐘後，他終於在曾經帶著莫小雨玩過一次的籃球場上找到了人，一個他從沒見過的，和同齡人一起在球場上嘻哈玩鬧，跑來跑去的莫小雨。

　　方途也在，其他幾個男生應該是他的同學，他們對莫小雨很好，帶著他一起玩卻沒有無視他。他們教莫小雨投籃、運球、運球過人，這個年齡的人拿出了罕見的，少有的耐心認真地對待莫小雨，沒有嫌棄他反應慢，也沒有嫌棄他話也說得不是很好。

　　莫小雨和他們在一起玩得很開心，跑得滿頭大汗，額發都被汗水給打濕了黏在臉上，方途看他出了很多汗，就找了張紙巾幫他擦了擦。

　　莫小雨站在原地咧嘴笑得很開心，也沒有躲方途的手，熱得臉蛋紅撲撲的任由方途幫他擦汗。

　　這一刻，坐在駕駛座里看見一切的段栩硯心情極其覆雜，那些還未消散的欣慰和高興，與後來滋生的那種珍視至極的寶貝被人給發現的不滿和危機感摻雜在了一起，交織出了讓段栩硯胸口又酸又麻又憋悶的感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里太悶了，段栩硯覺得自己有點喘不上氣，甚至很多天以前，姚清說過的話重新回到他的腦海里，振聾發聵。

　　——他是先遇到了你這個‘段栩硯’，可他要是能遇到下一個呢‘段栩硯’呢？

　　之前的段栩硯有絕對的自信自己對於莫小雨來說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人能夠替代他。但是現在，就在不遠外的籃球場上，有一個男人正給莫小雨擦汗，莫小雨沒有躲，他甚至沒有要自己擦汗的意思，他乖乖站著等著這個他認識不到三天的人給他擦汗。

　　而且平時什麼事情都要分享給他的莫小雨，今天會提前下班的事情卻沒有告訴他。

　　甚至到了這個點了，莫小雨也沒想起來該回圖書館，也沒想起來如果他來了看不見他會擔心。

　　不安這種情緒就像一滴落在紙上的墨，墨點只會自己暈染開來，越染越臟，而你對此根本無能為力。

　　好一會兒段栩硯都坐在車子里沒有動，從未體會過的陌生情緒蠻不講理地闖了進來，大聲地叫囂著，吶喊著。

　　段栩硯只能自己緩解，因為他不可能把自己的不安帶給莫小雨，他不會明白的，可能也不理解，段栩硯實在舍不得叫他不高興，更不舍得叫他體會此刻他的心情。

　　沒過多久，玩瘋了的莫小雨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在這里玩了很長時間，現在好像要到段栩硯來接他的時候了。

　　想到這莫小雨有點著急，方途給他遞籃球他都沒有伸手接，兩只手緊張不安地抓著自己的衣角蹙著眉頭，「方途，小雨要回去了，栩硯要來接小雨回家了。」

　　「噢對！我差點忘了！」 方途轉頭把籃球丟給身後的人，「誒你們先玩啊，我帶小雨回圖書館，他家里人差不多到點要來接他了。」

　　「好吧，那小雨我們下次再一起玩吧。」

　　「小雨拜拜。」

　　莫小雨一邊往籃球場外走一邊揮手和朋友們告別，「拜拜。」

　　方途帶著他從籃球場一旁的樓梯往上走，等都走過了階梯式的觀眾席，走到籃球賽外的人行道，莫小雨一眼就看見了停在路邊的車。

　　他是認得段栩硯的車子的，但是車子停在這里卻沒有看到段栩硯讓他有些疑惑。

　　方途走出去兩步了才發現莫小雨沒跟上，一臉莫名地走回來，「小雨，怎麼了？」

　　莫小雨抿了抿唇，「栩硯的車子……」

　　方途聽見這話循著莫小雨的視線看去，看見停在路邊的車也疑惑地嗯了一聲，「這好像…… 就是你男朋友的車。」

　　段栩硯的車每天都要來 A 大，他看過好幾次，都已經眼熟了也記得車牌號，所以一眼就肯定了這是段栩硯的車子。

　　莫小雨也能肯定，但是他不知道為什麼，段栩硯在車里不下來，也不去籃球場找他。

　　莫小雨敏感地感覺到段栩硯好像是生氣了…… 因為自己沒有告訴他他要和朋友們去打籃球，所以栩硯來了也不告訴他，也不下車去找他……

　　莫小雨站在原地隔著馬路看著停在對面路邊的車子，有些緊張地咬著下唇，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抓緊衣擺，手指關節用力到發白。

　　他有點害怕，怕得有點想哭了。

　　在他的眼睛變紅之前，坐在車里出神的段栩硯終於回過神來了，他轉頭透過車窗看見了站在路邊一臉忐忑地看著這里的莫小雨，心里猛地一跳，壞了！





第52章

　　段栩硯急忙推開車門下車，朝站在對面路邊的莫小雨快步走去，一邊走還一邊解釋，「小雨，栩硯沒有生氣。」

　　莫小雨一臉委屈地看著他走過來，不信他說的，「有，栩硯生氣了，栩硯沒有來找小雨……」

　　段栩硯只好軟聲解釋，「栩硯只是看見小雨和朋友們玩得很開心，所以才沒有過去打擾的，不是生氣了。」

　　莫小雨擰著眉頭看他，半信半疑，「…… 真的嗎？」

　　段栩硯臉上露出了莫小雨最熟悉的笑，「真的，栩硯沒有生小雨的氣，栩硯怎麼會生小雨的氣呢？」

　　莫小雨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可是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

　　段栩硯笑著牽起他的手，「好了小雨，我們該回家了，要和方途說謝謝你今天帶我一起玩，我們星期一見。」

　　莫小雨聽話地重覆了一遍。

　　段栩硯也朝方途點點頭，「方途，謝謝你帶著小雨一起玩，我們就先回家了。」

　　「嗯嗯，再見。」

　　「再見。」

　　莫小雨跟著段栩硯回到車里，段栩硯正給他系安全帶，他忽然道：「栩硯為什麼在車子里？」

　　段栩硯知道他在問什麼，他不是很想回答，但他更不想回避莫小雨，「因為小雨玩得太開心了，栩硯怕小雨看到栩硯就不好好玩了，所以才沒有下車的，不是生氣了。」

　　莫小雨轉過臉面對著車窗外，一邊搖頭一邊委屈道：「不是的不是的，栩硯說的不是真的，栩硯在騙小雨……」

　　就像喬衡信了解段栩硯一樣，莫小雨也了解他，他認識的段栩硯不會看見他在和朋友們玩就不下車，他認識的段栩硯會下車走到籃球場去找他，會在他看見他以前先叫他的名字，他會和他一起玩。

　　可是段栩硯沒有，他就坐在車里，甚至他從籃球場里出來了段栩硯也沒能看見他。

　　莫小雨就像朵被雨水給打了的花骨朵，垂頭喪氣的，又委屈又難過又可憐。

　　段栩硯心疼地把手伸過去捧起莫小雨的臉，輕聲道：「小雨，栩硯沒有生小雨氣的，栩硯只是有一點點傷心了。」

　　一聽到傷心這兩個字，莫小雨立刻轉過臉看他，臉上委屈的表情頓時變成了擔心，「栩硯傷心了？栩硯為什麼傷心了？」

　　段栩硯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向莫小雨說明，他一點也不討厭方途，他也很高興方途可以帶著莫小雨一起玩，和莫小雨成為朋友，但是方途給莫小雨擦汗那一幕卻始終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他吃醋吃得車子都像泡在醋桶里，可卻沒有辦法向莫小雨說明這種心情。

　　他不說話莫小雨就抓著他的手腕追問，「小雨讓栩硯傷心了嗎？」

　　話音說著竟是帶上了哭腔，眼圈也慢慢變紅了，他太難過了，他讓他最喜歡的栩硯傷心了。

　　莫小雨聲音哽咽地道歉，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但是讓段栩硯傷心了就是他不對，他不對就應該要道歉，「對不起栩硯，小雨知道錯了，栩硯不要傷心，栩硯要一直最喜歡小雨……」

　　莫小雨的哽咽聲就像一只大手緊緊地擒住了段栩硯的心臟，疼得他心口一窒。

　　他把臉貼過去吻住了莫小雨的唇，安撫地啄吻，「小雨不哭，栩硯會一直最喜歡小雨的，你先聽栩硯說，栩硯告訴你為什麼。」

　　莫小雨溫順地微微仰起臉讓段栩硯親他，親完了才抿緊唇抽噎了兩聲，「好。」

　　段栩硯溫柔地看著他，「小雨知道的，栩硯最喜歡小雨了對不對？」

　　莫小雨點點頭，長長的眼睫毛沾到淚水有些濕漉漉的，顯得那雙杏仁眼又可愛又漂亮，惹得段栩硯忍不住湊上去親了親他的眼睛。

　　「栩硯太喜歡小雨了，我的小雨寶貝太好看太乖了。」

　　段栩硯不管什麼時候誇莫小雨都非常真摯，他拿出一整顆心和全部的溫柔在愛著莫小雨，就想他能好好的，能過得比大多數人都要好要體面。

　　「我小雨那麼好，栩硯喜歡小雨喜歡到害怕有人要來和栩硯搶小雨，怕小雨不要栩硯的最喜歡，不要再和栩硯在一起。」 段栩硯一邊說著一邊摸了摸他被汗水打濕的額發，「小雨和方途是好朋友，好朋友可以一起玩，一起打籃球，但是也有很多事情不能和好朋友一起做。」

　　莫小雨表情疑惑不解，「為什麼？」

　　段栩硯想了想，湊過去親了親莫小雨的嘴唇，「小雨覺得這個事情可以和方途或是別人做嗎？」

　　莫小雨搖頭，「不可以，這個只有男朋友可以。」

　　段栩硯點頭，「那擦汗呢？」

　　莫小雨點頭，「可以。」

　　段栩硯也不問他為什麼，「那別人給栩硯擦汗呢？就像這樣。」

　　段栩硯說著從抽紙盒里抽出一張紙巾，輕柔地擦莫小雨的額頭，「如果別人這樣給栩硯擦汗呢？」

　　莫小雨眉頭一下就皺起來了，他好像已經想象到了那個畫面，原本還茫然不解的表情一下就變了，「不可以！」

　　段栩硯狀似好奇地問他，「為什麼不可以？」

　　莫小雨拿走了段栩硯手里的紙巾，把手伸過去給段栩硯擦額頭，「小雨來小雨來，不要別人擦。」

　　段栩硯握住他的手拉下來貼在嘴唇邊親了親，「所以栩硯有點點傷心了，因為栩硯看見了方途給小雨擦汗。」

　　段栩硯沒辦法和莫小雨說明白，擦汗只是一個很小的事情，真正讓段栩硯感到危機的是要接近莫小雨並不難。

　　以前的莫小雨還有防備心和警惕心，可現在的他完完全全活在愛里面，對誰都不設防，認識不到幾天的方途就能帶他玩給他擦汗。

　　段栩硯擔心的是他不在莫小雨身邊的時候，會不會有一個他不知道的人溫柔地接近莫小雨，然後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搶走他的寶貝。





第53章

　　莫小雨沒能明白他的患得患失，臉上表情也是似懂非懂。

　　但他聽段栩硯說因為方途給他擦汗所以傷心了便抿了抿唇，臉貼過去像小鳥喝水似地啾啾親吻段栩硯，一邊親一邊軟聲道：「栩硯不要傷心，小雨會自己擦汗，讓栩硯擦汗，不讓別人擦汗的……」

　　段栩硯閉上眼享受著莫小雨的親吻，嘴角不自覺地開始往上揚，「真的嗎？」

　　「真的。」

　　段栩硯伸手把莫小雨抱進懷里，低頭輕咬了一下那軟軟白白的耳朵，「我的小雨怎麼這麼好？」

　　莫小雨臉頰貼著他的肩頭，覺得癢也不躲開，「栩硯要一直最喜歡小雨……」

　　「嗯，栩硯一直最最最喜歡小雨。」 段栩硯說著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小雨，我們該回家收拾東西了。」

　　莫小雨靠在他懷里貼在他肩上沒有動，只是疑惑地問：「為什麼？」

　　段栩硯輕聲道：「明天是衡信的生日，我們要去給他慶祝生日。」

　　莫小雨一聽到慶祝生日這四個字一下就直起了身，從段栩硯懷里退出來，圓圓的杏仁眼亮亮的，「衡信要過生日！」

　　莫小雨對過生日的記憶都是充滿快樂和美好的，不管是他小時候奶奶給他買雞蛋糕，還是不久之前在杏雨古鎮的時候民宿奶奶過生日，莫小雨都特別開心。

　　在他眼里過生日就是特別開心好玩的，所以一聽段栩硯說喬衡信要過生日了，莫小雨簡直像自己要過生日一樣開心。

　　段栩硯笑著伸手摸了摸莫小雨的臉，「我們小雨這麼開心？想好了要給衡信送什麼生日禮物了嗎？」

　　莫小雨搖搖頭，「沒有。」

　　「給衡信畫畫嗎？」

　　「…… 畫衡信？」

　　「衡信會喜歡的。」

　　一聽段栩硯說喬衡信會喜歡，莫小雨點點頭，回到家後找出畫筆和紙坐在客廳就開始畫。

　　段栩硯在房間收拾他和莫小雨的衣服，找出所有可能會用得到的東西裝在一個包里，等到收拾得差不多了才下樓去找莫小雨。

　　「小雨，畫好了嗎？你該洗澡了喔。」

　　莫小雨正坐在茶幾邊上專心畫畫，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不只沒有應，連頭都沒有擡起來。

　　段栩硯見莫小雨沒有反應，走下樓梯後就朝他走去，輕手輕腳地跪坐在他身旁，手臂撐在桌上偏頭看莫小雨畫畫。

　　白色的畫紙上畫著的是一個穿黑色西裝的 Q 版小人，表情神態都酷似喬衡信，上面還有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和各種各樣顏色的花。

　　莫小雨畫得很認真，嘴巴都微微抿著。

　　段栩硯看著他畫了一會兒後，視線就從畫紙上緩緩挪到了莫小雨的側臉上，然後徹底定住不動了。

　　莫小雨的側臉線條生得很清秀，從鼻梁到下巴的線條好看又不顯得女氣，那長長的眼睫毛像小扇子似的，隨著莫小雨時不時眨一下眼睛的動作輕輕開合。

　　段栩硯出神般看了會兒，大概過了幾分鐘，莫小雨放下手里的畫筆長出了一口氣，他下意識地擡頭要找段栩硯。

　　段栩硯就坐在他身旁，在看到他擡起頭時便伸出手去輕輕捏住莫小雨的下巴，把他的臉轉過來，湊上去深深吻住了那紅潤的唇。

　　一個溫柔又綿長的吻。

　　等段栩硯松開莫小雨時，莫小雨看著他的眼睛已經有些濕漉漉了。

　　段栩硯沒忍住親了親那雙杏仁眼，軟聲道：「辛苦我們小雨了，澡都沒有洗東西也沒有吃就給衡信畫畫，衡信也太幸福了，栩硯要嫉妒他了。」

　　莫小雨抿唇笑得靦腆轉頭把畫好的畫拿起來給段栩硯看，「栩硯，小雨畫好了。」

　　段栩硯接過那張畫仔細認真地看了一遍，點頭誇讚莫小雨，「畫得真好，小雨又進步了，畫得一次比一次好。」

　　莫小雨被段栩硯誇得有些害羞，歪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還直往他的脖頸里貼，柔軟的發絲蹭得段栩硯有點癢。

　　但不管多癢段栩硯都沒有躲開，只是笑著放下手里的畫，「小雨，我們該準備一下了，洗澡換衣服然後出門吃飯。」

　　莫小雨嗯了一聲卻沒有動。

　　段栩硯沒有催促他，和他頭挨著頭，「小雨是不是困了？」

　　他剛問完莫小雨就張嘴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一會兒我們在車上睡一下好不好？」

　　「…… 嗯。」

　　「那小雨現在可以跟栩硯去洗澡了嗎？」

　　這次段栩硯等了一會兒才聽見莫小雨應嗯。

　　他牽著莫小雨的手從地上站起來，一路牽回二樓的主臥，等莫小雨洗好換好衣服出來了自己才拿著衣服進去。

　　晚上七點過，段栩硯關好別墅里所有的門窗和燈，提著小行李包牽著莫小雨走進車庫。

　　喬衡信爸爸的度假莊園在 A 市郊外，依山傍水，車程差不多是一個半小時。

　　段栩硯晚上來不及做飯，路上找了家賣餛飩的店，帶著莫小雨先吃了碗鮮蝦餛飩，然後才開著車上高速。

　　喬衡信和姚清他們比他出發時間早，早他差不多二十來分鐘，所以他們到的時候段栩硯還在路上。

　　莫小雨是真的有些困了，上了車後沒過多久就閉上眼睛睡著了，他是一路睡到度假莊園的，到了也沒醒。

　　段栩硯停下車後也沒有叫醒他，在群里發了條信息。

　　——小雨睡著了。

　　喬衡信秒回——房間準備好了。

　　——嗯，來幫我拿一下行李，我騰不出手。

　　——OK

　　段栩硯坐在車里等了一會兒，穿了一身黑的喬衡信才拿著手機從燈火通明的別墅里出來。

　　段栩硯看見他了才推開車門下車，繞到副駕駛座上，打開車門把里頭睡熟的人抱出來，對喬衡信道：「包在後座，你幫我拿一下。」

　　喬衡信走過來看了眼他懷里的人，嘿了一聲，「睡了也好，省得路上暈車。」

　　他剛說完，熟睡著的莫小雨忽然一下就睜開了眼睛，直楞楞地盯著喬衡信看。

　　段栩硯和喬衡信都沒有想到他會突然醒過來，一時間都楞住了。

　　莫小雨直直看著喬衡信也不說話。

　　半晌才在沈默中忽然道：「衡信，祝你生日快樂。」





第54章

　　莫小雨說完了生日祝福後眼睛一閉，兩只手臂圈抱著段栩硯的脖頸，靠在段栩硯的肩膀上又睡過去了，呼吸平穩綿長。

　　喬衡信回過神來有些哭笑不得，「明天才是我的生日！」

　　段栩硯低頭看著在自己懷里熟睡的人，沒忍住笑著低頭吻了一下那光潔白皙的額頭，「小雨提前祝福你，他應該是第一個祝你生日快樂的人。」

　　喬衡信一想還真是。

　　段栩硯抱著人轉身往別墅方向走，喬衡信提著包走在他後面，「姚清他們都來了，還有倆明天才趕得過來。」

　　段栩硯嗯了一聲，問：「泳池能用吧？」

　　「能，我爸每年砸在這里的維護費不少，樣樣都是好的，就是沒有人做飯。」

　　段栩硯聽到這腳步一停，轉頭涼涼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會是要我做飯吧？」

　　喬衡信強行理直氣壯，「莫小雨每天都能吃你做的飯，我就生日這天想吃你做的飯這難道很過分嗎？！」

　　段栩硯一時間被噎得無話可說。

　　喬衡信一看自己 「險勝」，急忙提著包側身從段栩硯身邊走過，腳步飛快地沖向電梯，按開門進去後見段栩硯站著不動還出聲催促，「快點，小心別把小雨吵醒了。」

　　段栩硯眼神頗為無奈地看了眼電梯里的人，抱著莫小雨走過去。

　　喬衡信爸爸的度假莊園有棟三層半高的別墅，所有能住人的房間都集中二樓和三樓，一共七間。

　　段栩硯不用說自然是和莫小雨住在一間的，喬衡信安排房間的時候特意選了個大床房給他。

　　推開門打開房間的燈後，段栩硯把熟睡的莫小雨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喬衡信把空調遙控器遞給段栩硯讓他自己調，把包放下後就往外走，臨出門的時候回頭對段栩硯比了個手勢。

　　意思就是等會兒下來喝酒。

　　段栩硯面露猶豫，沒有立刻點頭。

　　喬衡信扶著門，下巴朝著躺在床上的人一揚，聲音像在說悄悄話一樣小聲，「小雨都睡著了你還不放心？！你都多久沒有和我們一起喝酒了？！」

　　段栩硯低頭看著莫小雨恬靜的睡臉，想了想自己從杏雨古鎮回來後，除了去 Golden wave 那次，之後確實都沒有再和喬衡信他們一起聚過，他現在的生活全部重心都是放在莫小雨的身上，一天下來除了工作時間外也都是在圍著莫小雨轉。

　　他沈浸其中樂此不疲，然而喬衡信對此卻是 「積怨已久」。

　　「你喜歡他，疼他愛他寵他我都沒意見，但是你也得有點給自己的時間吧，我不值得你擠出時間來聯絡聯絡感情嘛？！」

　　眼看喬衡信說著說著把自己都快說委屈了，段栩硯被他鬧得沒辦法，只好點頭答應，「知道了我會去的，一會兒就下去。」

　　喬衡信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快點喔，等你喔。」

　　喬衡信走後，段栩硯給莫小雨蓋好被子調好空調，把帶來的衣服拿出來整理好掛在衣櫃里，又把洗漱用品都一一歸置在衛生間，整理好一切好才長舒一口氣，換了件更舒適輕便的衣服，走到床頭邊俯身親了親莫小雨，起身出門下樓。

　　別墅一樓，喬衡信和姚清他們幾個已經喝上了，見段栩硯終於下來了，幾人都在打趣他。

　　「可算是下來了，我還以為你是舍不得老婆遲遲不肯動，差點想讓衡信再去問問。」

　　「老段啊，我都快忘記你長什麼樣了！」

　　段栩硯走到喬衡信身邊坐下，接過遞來的紅酒杯，抿了口後笑著解釋了句，「稍微整理了一下。」

　　姚清穿著睡雪白的睡袍窩在單人沙發里，偏頭看著他，挑眉道：「看來你交往得很順利。」

　　段栩硯抿唇笑了笑沒有說話。

　　姚清道：「知道你和他在一起了我真是一點也不意外，你整顆心都在他身上，早就栽了個一幹二凈，不可自拔。」

　　喬衡信也道：「那可不，莫小雨第一天上班的時候老段就心慌得上不了班，趁著午休就跑去找人了。」

　　姚清他們還是頭一回聽見這件事，一時間都不可思議地看著段栩硯。

　　他們這群人是再了解段栩硯不過了，段栩硯就是個工作狂魔，發起狠來不記得要吃飯睡覺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把自己累得差點死了。

　　此時一聽喬衡信說段栩硯因為莫小雨無心工作，幾人的第一反應都是不相信。

　　「怎麼可能，這可是段栩硯誒，萬事工作第一的段栩硯。」

　　喬衡信輕哼了一聲，「今時不同往日了，他現在是萬事莫小雨第一的段栩硯。」

　　姚清聽得挑了挑眉，心情一時間覆雜極了。

　　他是一直對段栩硯抱有好感的，倒也不是那種非要表白在一起的好感，而是知道這是個很優秀，各方面包括脾性都很優質的一個人，心中難免生出的好感。

　　自然而自然地也想象過如果跟這樣的人在一起了，那該有多好？

　　莫小雨是回答了他這一疑問的人，姚清對此感到很羨慕，甚至有點嫉妒。

　　但他心里比誰都要清楚，就算沒有莫小雨，這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是他的，他沒有這個勇氣，也不覺得段栩硯會接受。

　　兩人現在這個距離就很好，是朋友也只會是朋友，不遠不近恰到好處。

　　姚清朝段栩硯舉杯，嘴角微微勾起一點笑意，「敬你心想事成。」

　　段栩硯輕輕搖晃了一下手里的高腳杯，紅色的液體在杯里轉了個好看的弧度，「也敬你心想事成。」

　　幾個人坐在客廳里，喝著紅酒閒聊，時間不知不覺地就到了淩晨。

　　在樓上房間睡覺的莫小雨不知為什麼，原本還睡得好好的，淩晨一點的時候忽然就醒了。

　　他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身，楞楞地環視了十分陌生的房間一圈，蹙著眉頭終於想起了他和段栩硯出門要給喬衡信過生日這件事情。

　　但是…… 栩硯在哪里？

　　莫小雨有些無措地走下床，無意識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看見緊閉的房門才想起來要出去看一看。

　　莫小雨小心翼翼地擰開門把手，從門里探出頭去，房間外面也很陌生，還靜悄悄的，好在燈都開著，一點也不黑。

　　在這種安靜下，莫小雨忍住心里的害怕走出去，貼著墻一路走到樓梯口，在上和下之間猶豫了一下後還是選擇了往下走，扶著紅木質地的樓梯扶手，輕手輕腳地走下樓梯。

　　最先看到莫小雨的是姚清，他的位置是正對著樓梯口的，看見有人下來他第一反應是楞住了，在沒看見人以前他還在想是誰在上面。

　　下一秒莫小雨就扶著樓梯扶手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頭來，他聽到樓下有人在說話，但是他不知道段栩硯在不在，所以沒敢出去，只能站在樓梯上用一種幾乎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叫。

　　「栩硯~」

　　姚清看見了抿唇發出一聲悶笑。

　　他這個反應讓其他幾個人誤會了，以為他要說什麼，都不約而同地停下說話聲轉頭看向他，整個一樓突然就安靜下來了。

　　在這種情況下，躲在樓梯上的莫小雨聲音就變得挺清楚了。

　　「栩硯~ 栩硯~」





第55章

　　莫小雨的聲音很小，像是怕吵到什麼人，但是再小的聲音在這種安靜下也足夠被所有人聽清楚。

　　段栩硯在聽見第一聲栩硯時就放下手里的紅酒杯，起身走向樓梯口，「小雨？」

　　一聽到段栩硯的聲音，藏在樓梯上的莫小雨把頭完全伸出扶手外，低頭看著樓梯下的人，「栩硯，小雨在這里。」

　　段栩硯沒忍住輕笑出聲，朝樓梯上的人走去，「原來小雨在這。」

　　莫小雨站在台階上等著段栩硯上來找他，看著他道：「栩硯沒有睡覺。」

　　段栩硯嗯了一聲，走到距離他一層台階的地方，摟著莫小雨的腰仰頭親了親他的唇，「栩硯在和衡信他們聊天…… 小雨怎麼醒了？口渴了嗎？」

　　莫小雨抱著段栩硯，「沒有口渴，小雨想栩硯抱著小雨睡……」

　　段栩硯點點頭，「好，那栩硯回去陪小雨，我先給衡信說一聲。」

　　段栩硯一手摟著莫小雨，一手扶在樓梯的扶手上，「衡信，我先回去睡了。」

　　喬衡信嘖了一聲，倒也不意外，莫小雨都下樓找他來了他肯定是留不住了。

　　「知道了。」

　　「你們也別喝太晚了，早點休息。」

　　「行。」

　　段栩硯這才牽著莫小雨回三樓，上樓梯的時候莫小雨一直在和段栩硯說話。

　　「栩硯要好好睡覺。」

　　「嗯。」

　　「栩硯不睡覺小雨就來抓栩硯。」

　　段栩硯聽得直笑，「小雨要怎麼抓栩硯？」

　　「這樣抓。」

　　莫小雨說著松開了段栩硯的手，後退一步走在他身後，張開手臂緊緊抱住他的腰，臉頰貼在他的肩頭上，「小雨是栩硯的大尾巴。」

　　段栩硯雙手扶著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聲音和語氣充滿了驚訝，「原來我有一條大尾巴，還是這麼好看這麼漂亮的大尾巴。」

　　莫小雨嘿嘿笑，貼在段栩硯的後背一路走回房間。

　　因為段栩硯要換睡衣，莫小雨就先松開了他，兩步跳到床上左右滾了兩圈，趴在被子上看段栩硯換衣服。

　　自從他們確定關系之後，段栩硯換衣服從來不會避著他，莫小雨也是不知道害羞地每次都要直勾勾地看著。

　　等段栩硯換好了睡衣後，莫小雨一下坐起身，膝蓋撐著柔軟的床上往前磨蹭了兩步，伸出手臂抱住段栩硯的脖子仰頭去吻他。

　　段栩硯一手摟著他的腰，另一只手順著他的脊背往下輕柔地撫摸。

　　莫小雨被他撫摸得喉間發出軟乎的呻吟，段栩硯聽得渾身一震，及時剎住，緩緩松開了莫小雨的唇，大拇指按了按那沾著點水跡的嘴角，「好了小雨，再親我們就不用睡了。」

　　莫小雨也聽話，松開了圈著段栩硯脖頸的手。

　　兩個躺到大床上，枕著同一個枕頭，蓋著同一床被子，莫小雨就像尋求溫暖的小兔子，鉆進段栩硯懷里後自動自覺地調整了一個舒服的睡姿。

　　有段栩硯陪著他，莫小雨的困意很快又重新上來了，他緩緩眨了眨越來越沈的眼皮，聲音有些含糊，「栩硯晚安。」

　　段栩硯親了親他的額頭，「小雨晚安。」

　　第二天一早。

　　段栩硯習慣早起，就算沒有鬧鐘八點多左右也會自然睡醒。

　　他醒的時候莫小雨還在睡，為了不吵醒懷里的人，段栩硯花了些時間才從床上下來，輕手輕腳地洗漱換衣服，下樓做飯。

　　一樓的廚房里，該有的廚具應有盡有，兩個雙開門的冰箱食材填得滿滿當當，段栩硯掃了眼冷凍櫃里的東西就知道喬衡信是準備晚上燒烤了。

　　因為人比較多，加上還有兩個在路上的，一共十二個人，段栩硯只能多準備一些，煮了粥又蒸了包子燒麥蝦餃，擺了滿滿一桌。

　　早上九點多的時候，樓梯邊上的電梯門叮一聲打開了。

　　姚清穿著浴袍拖著有些懶洋洋的步子從電梯門里走出來，走到廚房的咖啡機前準備給自己泡杯咖啡，聲音還帶著點剛睡醒的低啞，「阿硯，你要喝嗎？」

　　「來一杯吧，謝謝。」

　　「嗯。」

　　過了一會兒，段栩硯正在煎雞蛋，姚清把一杯泡好的咖啡遞給他，看了眼鍋里的煎蛋，輕聲道：「辛苦了，這麼早起來給我們做早餐。」

　　段栩硯笑了笑，「沒事，過生日的人最大。」

　　姚清也笑，「我們沾了衡信的光。」

　　段栩硯笑了笑沒說話，姚清站在一旁沈默地喝著咖啡看著他忙碌，喝完了咖啡把杯子一洗，捋起睡袍袖子，「我給你搭把手。」

　　段栩硯也沒有推拒，「粥煮好了，你幫我盛幾碗出來涼一涼。」

　　姚清點頭應好，打開碗櫃取出幾個碗來盛鍋里熬煮好的瑤柱鮮蝦粥。

　　十分鐘後，電梯門叮一聲帶下來五六個人，頂著一頭雞窩似的頭走向廚房，見是段栩硯在給他們做飯吃，幾人都楞住了。

　　姚清掃了他們一眼，「能幫把手的幫把手，幫不了的就上樓去，把沒醒的叫下來。」

　　富二代和富三代們還是有禮數的，他們不知道這里沒人做飯，還以為早餐會有阿姨之類的給準備好，沒想到在準備的人居然不是阿姨，而是段栩硯。

　　聽見姚清的話，幾人一掃剛睡醒的困倦，也沒有安心理得地享受段栩硯的付出，該進廚房幫忙的進廚房幫忙，啥也不會的也沒有留下來添亂，而是轉身回去把還在睡的人叫起來。

　　正當幾個人亂中有序地幫段栩硯準備早餐時，莫小雨摸著手臂上的蚊子包下樓了。

　　大概是這蚊子包折磨得他很難受，莫小雨撓癢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既生氣又委屈。

　　他聽見段栩硯的聲音在廚房，緊抿著唇就朝廚房走去，略過姚清等人直直走向段栩硯，「栩硯…… 小雨癢。」

　　段栩硯聽見莫小雨的聲音直接關了火，轉身看著朝自己走來，已經委屈得要冒泡的莫小雨，「小雨哪里癢？」

　　莫小雨滿臉委屈地把手臂上大大的蚊子包給他看。

　　段栩硯看這蚊子包都快有拇指大小了，有些心疼地拉住莫小雨要去撓的手，「小雨，不抓了，栩硯給你抹點藥。」

　　莫小雨在段栩硯身邊是特別嬌氣的，不要說是被叮了個蚊子包，手肘不小心磕到桌子都要委屈地找段栩硯，一定要看到段栩硯緊張他心疼他才能好點。

　　段栩硯牽著莫小雨往外走，臨走前回頭說了句，「鍋里的東西已經煮好了，找個盤子盛出來就行，我帶小雨回去抹點藥，一會兒下來。」

　　「好好，剩下的都交給我們，你快去吧。」

　　段栩硯帶著莫小雨走進電梯，電梯到三樓叮一聲打開門的時候，喬衡信和另外兩個人正在等電梯要下去。

　　看見段栩硯牽著莫小雨的手走出來，喬衡信問了句，「怎麼了？」

　　段栩硯解釋了句，「沒事，小雨被蚊子叮了個大包，我給他抹點藥。」

　　喬衡信嘿了一聲，打趣莫小雨，「莫小雨是嬌氣包。」

　　莫小雨聽見了有些不高興地回頭沖他皺了皺鼻子。

　　喬衡信不甘示弱，沖他做鬼臉。

　　旁邊的人看見了不約而同地嫌棄他，「你幹嘛捉弄他？」

　　喬衡信嘿嘿笑，「你們不覺得他的反應很好玩嗎？」

　　段栩硯牽著莫小雨回房間，找出藥膏來給他抹，莫小雨皮膚薄又敏感，只要被蚊子叮了起的蚊子包也總是要比別人的大，也會更癢。

　　莫小雨看著段栩硯給他抹藥，心里委屈壞了。

　　段栩硯哄他，「蚊子太壞了，栩硯可得好好說說它們，叫它們不要再來叮小雨了。」

　　莫小雨心里很在意，「小雨不是嬌氣包。」

　　他知道嬌氣包是什麼意思，小時候他在街上玩，看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朋友摔在地上哭了，他媽媽把他抱起來的時候就會說他是嬌氣包。

　　莫小雨小時候摔地上是不會哭的，奶奶也不會抱他，只會讓他自己站起來，他怎麼會是嬌氣包？！

　　段栩硯看他表情認真，笑了笑，「小雨當然不是嬌氣包了，衡信是在逗你玩的，他不是真的覺得小雨是嬌氣包。」

　　莫小雨半信半疑。

　　段栩硯認真地道：「小雨不是，但是小雨在栩硯身邊的時候可以是。」

　　莫小雨聽不太懂。

　　段栩硯擡起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手掌心，「栩硯喜歡小雨對著栩硯嬌氣，小雨可以多多地依賴栩硯，可以撒嬌，可以要栩硯哄。」

　　莫小雨聽明白了，心里的不高興和委屈全都散了，臉上也露出笑來。

　　段栩硯捏了捏他的手，湊過去親他的臉頰，一邊親一邊道：「栩硯是小雨的，小雨可以是個嬌氣包，委屈了沒關系，生氣了也沒關系，栩硯一定會哄好小雨的。」





第56章

　　段栩硯牽著莫小雨回到一樓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坐在餐桌上等他們了，包括兩個昨天晚上沒趕來的，今早趕上了一起吃早餐。

　　莫小雨坐在段栩硯的身邊，段栩硯正給他剝蝦殼，姚清就坐在他們對面，右手邊是喬衡信。

　　十二個人的餐桌特別熱鬧，幾乎每個人都在說話聊天，聊一會兒要去遊泳要打遊戲，聊晚上要燒烤要喝酒。

　　這群人湊在一起玩的時候能想到的花樣並不多，也沒什麼花花腸子，這也是為什麼段栩硯會和他們關系還不錯的原因。

　　吃過早餐，這些或穿著浴袍或頂著一頭亂發沒什麼形象可言的人，收拾好桌子後就踩著拖鞋陸陸續續地上了二樓，打算靠打遊戲來打發時間和消食。

　　段栩硯和莫小雨留在一樓，沒有跟著一起上去，看著落地窗外的好天氣，段栩硯對莫小雨道：「小雨，和栩硯一起散步嗎？」

　　莫小雨喜歡散步，開心地點頭應好。

　　兩人牽著手走到別墅外。

　　喬衡信爸爸的度假莊園占地面積很大，有噴泉水池，有百幕草坪的大花園，花園里精心栽種的觀賞花卉比比皆是，放眼望去叫人心曠神怡。

　　莫小雨是很喜歡花的，一路走一路看，看見從沒見過的花還要指給段栩硯看，但無論他有多喜歡，都沒有一次伸手要去碰或是要摘，僅僅只是看看。

　　喬衡信爸爸還在花園的水池里養魚，肥美的大錦鯉五顏六色的，遊在水里特別漂亮。

　　段栩硯左右看了看，在水池邊上看見一個美人魚造型的石燈，美人魚手里捧著的罐子里面放著一些魚飼料，他走過去將魚飼料取出一些。

　　「小雨想喂魚嗎？」

　　「想。」

　　段栩硯分了一些魚飼料給他，讓他丟進水里，「小雨，一次不能喂太多，這些魚太胖了，吃太多它們會肚子疼。」

　　莫小雨聽得一臉認真地點頭，拇指和食指輕撚了幾粒丟在水里面，錦鯉一下全都遊了過來。

　　莫小雨滿眼驚喜地看著聚成一團的錦鯉，「栩硯！好多魚！」

　　段栩硯看他開心心里也覺得高興，「嗯，小雨喜歡魚我們在家里也養，回去就買。」

　　莫小雨聽見這話魚都不喂了，轉頭看著段栩硯，「真的嗎？！」

　　「真的。」

　　段栩硯說著張開手臂接住撲到自己懷里的人，笑著道：「我們回家了就買，買一個大魚缸，買很多小魚給小雨，這樣我們小雨就可以每天都有小魚看了。」

　　莫小雨也不貪心，「不要很多，要兩個，栩硯一個，小雨一個。」

　　「好，都聽小雨的。」

　　兩人站在水池邊的蔭涼處，討論要買什麼顏色的小魚，一直到太陽越來越大，感覺有些熱了才轉身走回別墅。

　　一樓只有姚清在，他已經脫了浴袍換了件白色的 T 恤，正站在咖啡機前沖泡咖啡，見段栩硯和莫小雨回來了，道：「他們要去遊泳了，你們去不去？」

　　段栩硯來這的時候就打算帶著莫小雨去遊泳的，連泳褲都準備好了，此時一聽姚清說他們要去遊泳，點頭道：「去，我們先上樓換一下。」

　　他話剛說完，電梯門叮一聲送下來四五個人，還有幾個嫌等電梯慢，走的樓梯下來。

　　八九人穿著清一色的黑色泳褲，還拖著各種大型的遊泳圈，從陽光彩虹小白馬到深粉色的火烈鳥，什麼樣的都有。

　　看見段栩硯和莫小雨，這群人嘻嘻哈哈地招呼，「老段！遊泳去！」

　　「嗯，你們先去，我帶小雨去換泳褲。」

　　喬衡信抱著火烈鳥泳圈，問段栩硯：「小雨會遊泳嗎？」

　　莫小雨搖搖頭，「小雨不會。」

　　喬衡信眉毛一挑，正想說什麼逗逗他，段栩硯擡手拍了拍他的火烈鳥泳圈，「少逗他。」

　　段栩硯話剛說完，其他人幾個人就不約而同地發出喲喲聲。

　　「yo~」

　　「護老婆了護老婆了。」

　　「聽見沒喬衡信，你少逗人家。」

　　喬衡信撇了撇嘴，「幹嘛呀，我就是想和他玩玩。」

　　「人家小雨分不清你是不是在玩笑的你這個大傻子。」

　　段栩硯笑了笑，「行了，你們快去吧。」

　　幾個人嬉笑打鬧著往外走，段栩硯牽著莫小雨走進電梯，回三樓換泳褲。

　　莫小雨是第一次穿泳褲，光著上半身和大腿讓他感覺怪怪的，哪里都很變扭，可當他看見段栩硯也和他一樣時，就不覺得奇怪和變扭了。

　　段栩硯拿了條大毛巾披在莫小雨身上，帶著他去別墅後面的泳池。

　　姚清沒什麼興趣下水遊泳，枕著手臂睡在泳池邊的躺椅上，臉上戴著個大大的墨鏡，在嬉鬧聲里昏昏欲睡。

　　莫小雨是第一次遊泳，他小時候奶奶從來不許他到水里玩，也不許他離水池河邊之類的地方太近，莫小雨也聽話，沒有違背過奶奶。

　　因此，這是莫小雨第一次下水玩。

　　看著一池子幹凈透徹的水，莫小雨心里有點忐忑，但是因為有段栩硯在他身邊所以他沒有覺得害怕。

　　段栩硯為了示範一遍給莫小雨看，是踩著泳池邊上的樓梯進到泳池里。

　　他朝泳池邊上的莫小雨伸手，「小雨，來。」

　　莫小雨猶豫地看著泳池里的水，又看著一臉溫柔的段栩硯，抿了抿唇還是扶著樓梯下去了。

　　泳池水一點點淹沒過他的腳踝和小腿，本來前面的時候還好好的，可當泳池水蓋過他的腰浸過他的胸膛時，莫小雨立即慌亂地叫著栩硯。

　　段栩硯手臂環抱著他的腰，「栩硯在呢，小雨可以松開手，栩硯抱著你。」

　　莫小雨感覺自己的後背實實在在地貼在了段栩硯的胸膛上，那種被水擠壓的慌亂瞬間都散了，緊緊抓著樓梯扶手的手也松開了。

　　段栩硯：「小雨，你可以站起來的，這個泳池不深。」

　　莫小雨聽完就試著把腿伸直往下踩，結果果然踩到了底！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敢松開段栩硯，甚至轉過身體用手臂圈抱著段栩硯的脖子，掛在段栩硯身上。

　　段栩硯托著他在水里緩緩地向後遊，「小雨喜歡在水里玩嗎？」

　　莫小雨搖搖頭，他覺得不太舒服，因為這些水在擠他。

　　段栩硯偏頭親了親他的臉，「我們再試一試，小雨實在不喜歡就坐到泳圈上。」

　　又過了幾分鐘，段栩硯又再問了一遍，莫小雨還是搖頭，段栩硯就把被喬衡信他們扔在一旁的火烈鳥泳圈拉過來，把莫小雨托了上去。

　　莫小雨坐在那上面了，臉上表情才好看了許多，也終於有心情玩一玩水了。

　　段栩硯一直在他身邊遊著，沒敢離他太遠，而泳池另一邊水比較深的地方，喬衡信他們已經在玩花樣跳水了，濺起的水花一個比一個大。

　　玩水很容易餓肚子，一個小時不到這幫玩得起勁的人就開始喊肚子餓，莫小雨本來還不餓，聽他們這麼一喊也開始覺得餓了。

　　他抱著火烈鳥的脖子，對水里的段栩硯道：「栩硯，小雨也肚子餓了。」

　　段栩硯點點頭，「好，那我們回去了。」

　　說完就往泳池邊遊，扶著泳池邊的樓梯上去，然後把坐在火烈鳥的莫小雨用毛巾包住抱走。

　　姚清見段栩硯他們走了也跟著起身，摘下墨鏡披著毛巾回去了。

　　莫小雨踩著完全濕掉的拖鞋走在段栩硯後面，「栩硯，小雨的鞋子濕了。」

　　段栩硯停下腳步回頭問他，「要和栩硯換嗎？」

　　「好。」

　　兩人就原地換起了拖鞋。

　　走在後面的姚清看見了忍不住搖頭笑，「你們在做什麼？」

　　莫小雨披著大毛巾一臉認真地回答他，「小雨和栩硯在換鞋。」

　　「為什麼？」 姚清疑惑地問，「阿硯的拖鞋也是濕的呀。」

　　莫小雨抿了抿唇，他當然知道段栩硯的拖鞋也是濕的，但他就是要和段栩硯換。

　　說不出為什麼的莫小雨求助地看向段栩硯，段栩硯牽起他的手無奈地笑了笑，「沒有什麼為什麼，他就是在撒嬌。」

　　姚清聽得挑起一邊眉頭，「你也太了解他了。」

　　「喜歡他自然就了解他。」

　　姚清長長地嗯了一聲，忽然問：「你教會他了？」

　　「一半。」

　　「喔~ 我看他好像該懂的都懂，吃醋什麼的他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會了。」

　　段栩硯搖搖頭，「他還不太懂什麼是吃醋，他的想法很簡單也很好猜，你和他第一次見面那回他的疑惑要更多一些，那之後也只是想證明給你看他和我更親近，這不是吃醋了。」

　　「是嗎？」 姚清明顯不怎麼讚同，他看著莫小雨的臉，忽然道：「你想不想試一下？」

　　段栩硯楞了一下，沒聽明白，「試什麼？」

　　「試他懂不懂什麼叫做吃醋，就是這個辦法嘛…… 嘖，你可能會心疼。」

　　段栩硯從來沒有想過要去試莫小雨什麼，但是姚清所說的辦法又讓他有些好奇，而他更好奇的是，姚清是怎麼知道莫小雨會有什麼樣的反應的？

　　段栩硯還在想著這些問題，姚清看了一眼莫小雨，忽然朝段栩硯湊了過去，雙手捧住段栩硯的臉龐，在他充滿驚詫的眼神中，貼了上去。

　　這一秒，時間仿佛停止了。

　　走在三人後面的喬衡信等人正嬉鬧著走過來，當他們走過轉角，看見貼在一起的姚清和段栩硯時，說是晴天霹靂也不為過，一時間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

　　莫小雨就站在兩人身旁，以一個相當近的距離楞楞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他的大腦沒辦法及時消化他眼睛看到的一切，但他的心臟先一步反應過來了。

　　劇烈跳動的心讓他胸口又悶又緊，憋得他眼睛通紅，腦子一片空白，一種名為憤怒至極以至於生出滔天委屈的情緒像海一樣把他淹沒了。

　　喬衡信等人還在想這三人是在幹什麼，忽然就聽見了一聲叫喊。

　　莫小雨像只領地被侵入的獅子，他用力推開了貼在段栩硯身上的姚清，把姚清推了個踉蹌，然後張開手臂擋在段栩硯面前，忍住眼淚蹙緊眉頭，兇得前所未有。

　　「不可以！栩硯是小雨的！」





第57章

　　莫小雨有些氣壞了，身體都在細細地顫抖。

　　段栩硯回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把站在自己面前的莫小雨轉過來，捧著他有些發白的臉，心疼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小雨，不生氣了，姚清沒有真的親到栩硯，他是這樣親的。」

　　段栩硯說著就把自己右手的大拇指按在了莫小雨的嘴唇上，湊上去嘴唇貼著大拇指，「姚清剛才是這樣的，沒有真的親栩硯。」

　　莫小雨太生氣太委屈了，什麼話也聽不進去，他眼底蓄著淚水，擡起手像要擦什麼東西一樣去擦段栩硯的嘴唇。

　　「不可以…… 不可以……」

　　段栩硯看他這麼難受，心里又心疼又後悔，後悔剛才沒有直接拒絕姚清的 「試一試」，以至於讓姚清誤會了他是在默許。

　　「小雨，小雨，你聽栩硯說……」

　　「嗚嗚——栩硯，栩硯是小雨的…… 別人不可以親嗚嗚——」

　　莫小雨趴在段栩硯的肩窩里，傷心得像天要塌下來了。

　　姚清站在原地看著莫小雨哭，心里恍惚明白過來了，他低估了段栩硯在莫小雨心目中的份量。

　　莫小雨這個反應用吃醋來說明顯得太輕了，他預想中的莫小雨看見他 「親吻」 段栩硯的反應沒有出現，甚至他以為的嫉妒都不曾出現分毫。

　　莫小雨憤怒又委屈，但在這之後，他被悲傷給吞沒了。

　　這恐怕是連段栩硯自己也沒想到。

　　莫小雨不是什麼也不懂的，他在這段感情里投入的一點也不比段栩硯少，他全心全意地愛著段栩硯，這時他所表現出來的悲傷，恰恰比所謂的占有欲都要強，也格外的純粹。

　　純粹得好像段栩硯是他的全部，別人碰一下都不行。

　　段栩硯花了些時間才把哭得什麼話也聽不進去的莫小雨帶走。

　　姚清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離開，過了一會兒才挑眉嘆了口氣，拿起披在身上的毛巾抹了一把臉。

　　站在後面的喬衡信等人走了過來。

　　「阿清，你幹嘛呢？」

　　「你怎麼能這麼欺負小雨？他那麼喜歡老段。」

　　姚清抿唇苦笑，「是我自以為是了，得給小雨和阿硯道歉才行。」

　　喬衡信拍了拍他的肩，「晚點去吧，現在老段不知道得哄多久才能給哄好，我估計老段都沒見過小雨哭成這樣。」

　　就像喬衡信說的，段栩硯都沒有見過莫小雨哭成這樣，那雙圓圓的杏仁眼像壞了的水龍頭一樣，停不住地往外冒水。

　　段栩硯抱著莫小雨回到房間走進浴室，給浴缸放水，然後把掛在自己身上哭的莫小雨脫掉泳褲放進浴缸里，自己也脫了坐進去。

　　他人剛進浴缸，莫小雨就貼進他的懷里，窩在他的肩窩里掉眼淚。

　　段栩硯也知道自己這時候說什麼莫小雨都是聽不見的，也沒有再勸著他不哭，只是抱著人沈默地坐在浴缸里，讓緩緩流出的熱水沒過他們的胸膛。

　　等浴缸里的水差不多要滿了的時候，莫小雨也只剩下委屈的啜泣聲了。

　　段栩硯摸了摸莫小雨光滑的後背，輕聲道：「對不起小雨，是栩硯不好。」

　　莫小雨吸了吸鼻子抽噎了兩聲，沒有說話。

　　段栩硯看他冷靜下來了就扶著他的肩膀往外推了些許，莫小雨低著頭，垂下眼睫沒有看段栩硯。

　　段栩硯捧起他的臉，「小雨，看看栩硯吧？」

　　莫小雨不為所動。

　　段栩硯的拇指輕輕按住了莫小雨的嘴唇，貼上去吻在自己的大拇指上，再一次解釋，「姚清沒有親到栩硯，他親的是自己的手，就像這樣。」

　　莫小雨還是沒有什麼反應。

　　段栩硯手掌輕輕抹開了莫小雨濕漉漉的額發，輕聲問他，「小雨不相信栩硯了嗎？覺得栩硯是騙小雨的？」

　　莫小雨抿了抿唇，聲音低落，「…… 沒有。」

　　段栩硯不想他心里一直橫著這件事，便又再一次用拇指按著莫小雨的嘴唇，親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這樣栩硯親到小雨了嗎？」

　　莫小雨輕輕搖頭，「沒有……」

　　段栩硯拿開手指，湊過去吻了一下莫小雨柔軟的唇，「這樣栩硯親到小雨了嗎？」

　　莫小雨抿了抿唇，「親到了……」

　　段栩硯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撫摸他的耳垂，舌尖. 舔. 開那條閉得並不緊的唇縫，輕柔地探進莫小雨的嘴里，溫柔地勾著他的舌尖細細吮. 吸. 舔. 吻。

　　黏. 膩的親吻是最能勾起身體反應的，尤其是兩人此時是完全肉貼著肉的狀態。

　　不過一會兒，莫小雨的呼吸就變得急促，眼睛水光瑩潤，臉頰泛著淺淺的粉色，連那肉肉的耳朵都變得粉粉的。

　　段栩硯看見了忍不住湊上去輕咬了一下，「姚清這麼欺負小雨，栩硯也不高興了，等一下栩硯就去好好說說姚清，叫他以後都不要再這樣了，我們小雨不生氣了好不好？」

　　莫小雨抿了抿被親得有些紅紅的嘴唇，不肯開口說自己不生氣了。

　　段栩硯仔細地看著他的表情，也不再說讓他不生氣的話，轉而道：「我們小雨生氣也是應該的，姚清不應該這麼做，栩硯也應該躲開的，是栩硯不好。」

　　莫小雨搖搖頭，聲音低低的，「栩硯沒有不好…… 姚清…… 姚清不可以這樣……」

　　莫小雨是不會說別人壞話的，他被姚清氣成這樣了也沒說一句姚清不好姚清壞，只會說不可以。

　　段栩硯陪著他一起在浴缸里泡著，小聲地和他說著話，泡到感覺水有些涼了才起來擦身，然後把人牽到床上。

　　這個時間差不多要到莫小雨平時午睡的時間，再加上他剛才哭過一場的關系，莫小雨躺到枕頭上後整個人一下就疲軟了。

　　段栩硯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栩硯去給小雨拿些吃的上來好不好？」

　　莫小雨抓著他的手搖頭，「不要，不要吃……」

　　「小雨肚子不是餓了嗎？」

　　「沒有餓，小雨想睡覺，和栩硯一起。」

　　「好。」

　　段栩硯妥協得很快，這時候莫小雨不要說是要他陪著一起午睡了，他就是要月亮要星星段栩硯也只會準備搭梯子。

　　在找到遙控器關上房間的窗簾後，段栩硯剛躺到床上，莫小雨就往他的懷里貼，沒過多久就睡熟了。

　　段栩硯摟著他，房間光線昏暗，他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腦子里翻來覆去想的都是莫小雨推開姚清的畫面，越想越心疼，也矛盾地越想越高興。

　　覆雜的情緒一時間填滿了他的心口，他直到這時才有閒心靜下來慢慢品味，深刻感受著莫小雨對自己的愛。

　　不是依賴，不是撒嬌，也不是單純的占有欲在作祟，而是真切的，莫小雨會為了他做他原本不可能也想不到要去做的事情，僅僅依靠著下意識的本能反應所做出的舉動，比什麼都要更有力地證明了莫小雨深愛著段栩硯。

　　看著熟睡中的莫小雨，段栩硯實在是沒忍住，總是看一會兒就要湊過去親親他，從那閉著的眼睛到鼻尖，再到還有點紅腫的嘴唇。

　　段栩硯沈迷其中不自知，放在一旁的手機振動了多次才勉強拉到了他的注意力。

　　打開手機一看是喬衡信給他發的微信。

　　——小雨哄好了嗎？

　　——你們不下來吃東西？

　　——老段？

　　這三條微信發出的時間只間隔了幾分鐘。

　　段栩硯想了想，回覆——沒事了，小雨睡了不肯吃。

　　喬衡信秒回——行，你也別太生氣了，我們已經好好說過姚清了，他以後會有分寸的。

　　段栩硯認為這件事也不能全怪姚清，如果他當時直接拒絕，姚清不敢那麼做的，是他的沈默讓姚清誤會了。

　　——我知道了。

　　——都好好的啊！小雨睡醒了就早點下來，晚上還要燒烤吃蛋糕。

　　——好。

　　莫小雨這一覺睡到了下午三點多，段栩硯叫起他的時候他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段栩硯沒辦法只能把人抱去衛生間洗臉，沒過多久莫小雨整個人就清醒一些了。

　　段栩硯牽著莫小雨走進電梯，「小雨想吃什麼？」

　　莫小雨打了個哈欠沒有說話。

　　「吃小餛飩好不好？」

　　「……」

　　「燒麥？小籠包？」

　　「……」

　　一連問了幾個問題莫小雨都沒有回答，段栩硯偏頭看了眼身旁的人，「小雨？」

　　莫小雨聽見自己的名字才有點反應，圓圓的杏仁眼先是看了段栩硯一眼，然後安安靜靜地依偎進段栩硯的懷里。

　　段栩硯摟著莫小雨捏了捏他的手心，「栩硯知道小雨還想睡，但是今天是衡信的生日，我們要給衡信慶祝生日的，小雨記得嗎？」

　　莫小雨聲音悶悶地嗯了一聲，下一秒電梯門叮一聲打開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整個一樓靜悄悄的，居然誰也不在。

　　段栩硯牽著莫小雨走出電梯，左右看了看，沒看見喬衡信他們。

　　找了一圈不見人段栩硯也就不找了，轉身走進廚房給莫小雨準備吃的。

　　莫小雨跟著一起走進廚房，沒有要在外面等的意思，從後面抱住段栩硯的腰，段栩硯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好像真的成了段栩硯的大尾巴。

　　段栩硯正煮水打算給莫小雨煮一袋小餛飩，忽然聽見了外面有腳步聲，他以為是喬衡信，轉過頭一看卻是端著杯子的姚清。

　　經過中午那件事後，現在段栩硯和姚清兩人間有種很微妙的尷尬。

　　姚清把杯子放在廚房的島台上，有些局促地摸了摸後脖頸，「小雨，阿硯，對不起，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給你們道歉。」

　　段栩硯偏頭看向貼在自己後背上的人，「小雨，姚清在和你說對不起。」

　　莫小雨緊了緊抱著段栩硯腰的手臂，悄悄瞄了眼姚清後又飛快轉開視線，似乎是不想和姚清說話。

　　姚清見狀低頭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小雨，今天真的很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做了，請你原諒我。」

　　段栩硯抿唇轉開臉，沒有參與他們的對話。

　　莫小雨貼在段栩硯的背上沈默了好一會兒才肯開口，聲音低低的，「姚清是栩硯的朋友…… 朋友是不可以親栩硯的，只有小雨可以親，因為栩硯是小雨的，是男朋友……」

　　姚清一臉認真地聽著，「小雨說得對，是姚清做錯了，是姚清不對，所以姚清給小雨道歉，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做了。」

　　莫小雨聽得垂下眼睫，「…… 嗯。」

　　嗯完就把臉埋在段栩硯的背上。

　　姚清不解地看向段栩硯，「他這是……？」

　　「他原諒你了。」 段栩硯擡手輕輕拍了拍莫小雨抱著自己腰的手臂，淡淡道：「姚清，我當你是朋友。」

　　姚清面露苦笑，「我知道，對不起，不會再有一次了，我保證。」





第58章 完結章

　　姚清說完就轉身離開了，杯子留在島台，咖啡都忘了接。

　　莫小雨還是緊貼在段栩硯的背上，安安靜靜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段栩硯正在煮餛飩沒有出聲打擾他，等煮得差不多了就關火把餛飩盛出來，帶著貼在自己背上的莫小雨走向餐桌。

　　一人一碗的餛飩上面撒了些嫩綠的蔥花，還有兩根生菜和幾片燙軟的紫菜。

　　莫小雨是喜歡吃餛飩的，原本還不是很餓的肚子讓一碗餛飩勾得肚子咕咕響，盡管速食餛飩味道沒有手工包的味道鮮美，但莫小雨還是吃得很滿足。

　　段栩硯看他一碗餛飩見了底，想起冰箱里有水果又起身朝廚房走去，想給莫小雨切點水果吃，結果莫小雨一看他走了也急忙起身跟著一起走。

　　段栩硯打開冰箱門拿出比小香瓜還大的芒果給莫小雨看，「小雨，我們吃這個好不好？」

　　莫小雨點點頭。

　　段栩硯拿出砧板和水果刀放在島台上，又再取了兩個碗，打算切出兩份來，留一份給喬衡信他們。

　　莫小雨站在邊上看著段栩硯，看他先削皮再切成剛好一口的大小，金黃的果肉切了一半有余放進了要給喬衡信他們的碗里，剩下的則放在要給莫小雨的碗里。

　　段栩硯切好了之後把碗放在莫小雨手邊，輕聲道：「小雨，栩硯切好了，快吃吧。」

　　莫小雨沒有動那個碗，他的手扶著島台的邊沿，忽然湊上前去，歪頭親了一下段栩硯的臉頰。

　　很輕的一下，觸感就像被柔軟的花瓣輕輕撫摸了一般，也沒有什麼很突出很特別的情緒，但是段栩硯一下就紅了眼睛。

　　莫小雨有一個非常幹凈溫柔的靈魂，他直白又坦誠，沒有藏哪怕一絲一毫對段栩硯的愛意，幾乎每個人都以為他不懂，以為他不明白也不理解。

　　可他明明像琉璃一樣透徹，你甚至不需要仔細去看就能發現，他心里眼里裝著的，全是段栩硯。

　　比如現在，莫小雨輕而易舉地就能察覺到段栩硯的不對勁，他滿臉擔心地湊過去看段栩硯的臉，聲音清冽也輕軟，「栩硯……」

　　段栩硯一聲不吭地把湊到眼前的人抱進懷里，緊得像是要把莫小雨藏到身體里去。

　　一種類似於自責的感情把他淹沒了，此時的他既不覺得生氣也不覺得高興，他只是後悔只是心疼，整顆心都像是揪成一團了。

　　莫小雨是很敏感的，他很會感覺周圍人情緒的變化，他知道抱著他的段栩硯正在難過，可他不知道為什麼。

　　他只能跟著抱緊了段栩硯，就像段栩硯安撫他的時候一樣，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甚至學著段栩硯哄他時的語氣，「栩硯，小雨在呢。」

　　段栩硯緩緩吐出一口氣，聲音有點低低的，「小雨，和栩硯結婚好不好？」

　　「…… 嗯？結婚？」

　　「嗯，就像民宿的爺爺奶奶一樣，頭發白了年紀大了走不動路了也要每天都在一起。」

　　莫小雨聽得挺開心的，可以每天和段栩硯在一起對他來說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好啊好啊！小雨要和栩硯結婚！」

　　向莫小雨求婚原本就是段栩硯未來計劃中的事情，雖然戒指還沒有畫好，雖然想象中的求婚場地也沒有準備好，但段栩硯不想再等了，他決定先開這個口，剩下的事情再一樣一樣去準備。

　　段栩硯偏頭不住地親吻莫小雨的臉頰和耳朵，把莫小雨親得咯咯笑，「栩硯會一直愛護小雨保護小雨守護小雨的，小雨相不相信栩硯？」

　　「相信！」

　　「那我們要說好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

　　「…… 這份子錢我不隨份大的好像說不過去。」

　　聽見說話聲段栩硯擡頭一看，喬衡信竟然就站在廚房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聽了多少。

　　段栩硯：「…… 你什麼時候在這里的？」

　　喬衡信挑了挑眉，笑得十分氣人，「從你求婚開始~ 啊~ 真沒想到我就是口渴來找水喝居然能趕上第一現場，嘖，還是在我生日的這一天………… 日子定好哪天了嗎？我可以申請當司儀嗎？」

　　「不可以。」

　　「神父也行！」

　　「如果你願意的話，花童可以。」

　　「你確定你要這樣和今天的壽星公說話？！」

　　莫小雨一直聽著，忽然道：「衡信，祝你生日快樂。」

　　喬衡信頓時眉開眼笑，「謝謝小雨~」

　　天黑後，段栩硯和喬衡信在別墅頂層的露台上架起了燒烤架，各種各樣的食材擺了滿滿一桌子，段栩硯還額外做了幾道家常菜，再加上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慶祝的氣氛一下就拉滿了。

　　莫小雨最喜歡大家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玩，從喬衡信吹完蠟燭然後所有人一起舉杯祝喬衡信生日快樂開始，他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下來過。

　　送禮物的時候莫小雨拿出了親手畫的畫，這種禮輕情意重惹得其他人十分羨慕。

　　「我的天，這畫好可愛，我也想要！」

　　「小雨！兩個月後是我生日！」

　　「小雨！我的生日是在十一月！」

　　喬衡信看著莫小雨親手畫的畫笑得見牙不見眼，享受著他們的羨慕，「嘿嘿，小雨畫得很不錯嘛！很有他自己的風格。」

　　莫小雨被他們誇得特別高興，杏仁眼亮得像藏進了一窩的星星，轉頭拉著段栩硯的手，「衡信喜歡！」

　　段栩硯看他高興心里也高興，「大家都喜歡。」

　　送禮物環節結束後，切好蛋糕就開始燒烤了，段栩硯做的菠蘿炒飯很受歡迎，很快就被他們分了個幹凈。

　　莫小雨吃了些段栩硯給他烤的雞翅，不一會兒就被喬衡信買的一箱噴花筒還有仙女棒吸引了注意力。

　　段栩硯看他喜歡就牽著他到一邊玩，用打火機點燃他手里的小仙女棒。

　　細碎耀眼的火花不斷噴出，映得莫小雨笑臉明亮，玩完仙女棒，簡單的迷你噴花筒他也玩得高興。

　　喬衡信看他玩心里很羨慕，「真好，能玩得那麼開心。」

　　「喜歡你也跟著一起玩不就好了。」

　　喬衡信聽得點頭，「你說得對。」

　　說完就起身朝段栩硯走去，「老段，你知道我剛才吹蠟燭的時候許了什麼生日願望嗎？」

　　段栩硯看了他一眼，「生日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我不管！我要當你們的婚禮司儀！」

　　段栩硯偏頭示意他去問莫小雨，「你問小雨，他答應就行。」

　　喬衡信轉身就湊到莫小雨身邊，「小雨~ 讓衡信哥做你和栩硯婚禮的司儀好不好？」

　　莫小雨一臉認真，「思姨？阿姨？」

　　喬衡信被這四個字給噎住了，又走回忍笑著的段栩硯身邊，「老段，這是我的生日願望。」

　　段栩硯沒有理他，笑著笑著眼神定定地看著莫小雨，也不在乎邊上有人看著，忽然往前兩步偏頭吻住了莫小雨的唇。

　　莫小雨疑惑地嗯了一聲。

　　段栩硯笑得滿眼溫柔地注視莫小雨，「突然想起來，栩硯第一次見到小雨的那天，正好是栩硯的生日。」

　　和段栩硯有關的所有事情莫小雨都記得很清楚，頓時也笑得一臉開心地點點頭，還跟喬衡信炫耀，「栩硯給小雨蛋糕吃！」

　　見莫小雨那麼開心，喬衡信都不好說那個生日蛋糕其實是他買的。

　　段栩硯想了想，「這麼說來，你確實應該當司儀。」

　　喬衡信一下來精神了，「是吧是吧！」

　　段栩硯笑了笑，看著他道：「謝謝你當初讓我到杏雨古鎮休假，謝謝你沒忘記我的生日給我準備蛋糕，謝謝你安排的這一切讓我在生日那天能遇見小雨，認識他，愛上他。」

　　喬衡信讓段栩硯的鄭重其事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自在地撓撓頭，「其實我就想你能高興點幸福點，別老是只想著要工作上班。」

　　「嗯，我現在就很高興也很幸福。」 段栩硯說著牽起了莫小雨的手，把他拉進自己的懷里。

　　記憶中那個在古鎮里背著破舊編織袋的少年依然鮮活生動，一如初見。

　　「在那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心懷感恩，充滿感激，因為遇見他是我此生收到的，最美好的生日禮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