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血管與皮膚,心臟與肋骨。

自甘墮落 by Gleen

  文案:

  神與濺到他鞋上的泥點

  原文案:
  全名《一個自甘墮落的Beta》 AlphaXBeta 冷漠傲嬌天之驕子攻x自甘墮落倒楣受
  狗血文,大概會有很多強制愛情節 

第1章

  晏邢宇再一次在一條陰臭的巷子裡遇見曾郁的時候,他正被三個光著下身的男人壓在地上肏,一個的屌插在他的屁眼裡,一個的屌在他手上進出,還有一個的屌塞在他豔紅的嘴裡。

  三個都是Alpha。

  大學教授的點名冊按照姓氏排序,曾郁總是第一個被叫到名字的,可自從兩個月前,他就已經數度缺席了,再這樣下去,占比四成的平時分就會全部被扣光。可是曾郁不在乎。

  「嗯……嗚……」他雙手撐在地上的姿勢像一條狗。因為身體無法自主平衡,他整個人是被三個Alpha架在半空中做的,雙腿受力不均,全憑控制著他的人在空中前後劇烈搖晃著。

  「媽的……這個臭婊子……屁眼……夾得我……好爽……」那個伏在他身後用力抽插的Alpha嘴裡吐露著污言穢語,胯下撞擊得越發猛烈。

  「啊——!」曾郁忽然發出一聲不同尋常的叫喊,晏邢宇在巷口聽見他模糊的聲音,「好疼……不要這樣……」

  最前面的Alpha一把抓住曾郁的頭髮:「你他媽就給這麼點錢,還想怎樣?要求不要太多!」

  晏邢宇不自覺皺起眉頭,長腿一邁,快速離開了巷口。

  低等的Alpha,低等的Beta。

  在這種低等的地方,做著低等的事。

  -

  晏邢宇去餐廳用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對面忽然坐下來一個人。

  他抬眼,看見一張不算熟悉亦不算陌生的臉。白曦晨是一個Omega,從大一入學的第一天起就備受大學裡Alpha和Beta矚目,只因為他那張宛若天仙下凡的臉。這樣轟動的效應,讓白曦晨只花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便榮登S大的校花之位。

  此時這張臉在晏邢宇面前展開了標誌性的溫婉笑容,殺傷力巨大,以至於周圍一圈登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有事麼?」晏邢宇面色半點不改,淡定地叉起一塊牛排放入嘴中,動作間流露出的全是渾然天成的高貴與優雅。

  白曦晨哂然一笑,白得通透的臉蛋漾著微紅:「好巧啊……今天又在餐廳裡遇見了。」

  他說完這句話後,便等著晏邢宇的回復。嘈雜的餐廳莫名在這一片變得異常安靜,有幾個女生動作詭異地舉著手機,不用想都知道是在偷拍他們。很快校園BBS就會有新一輪的八卦貼出現了。

  晏邢宇不疾不徐地嚼著嘴裡的牛排,明明點了三分熟,吃起來卻像五分熟的口感。今天廚師又失手了,這是他不能容忍的。

  他抓起一邊的餐巾布,俐落地將肉渣吐到布裡,丟進盤中,抓著託盤起身。桌椅隨著他的動作發出「吱啦」一聲刺耳的異響。白曦晨訝異地瞪大眼,下意識伸出手:「邢……晏邢宇……」

  沒理會旁人的目光,晏邢宇目不斜視地端著盤子大步離開了。

  白曦晨只感到自己那向來被捧得極高的自尊心讓刀子割了個口。

  待他隨晏邢宇的腳步倉皇離開後,方才坐在他們周圍的那群人才炸開鍋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八卦著目中無人的晏邢宇和尷尬無比的白曦晨。

  -

  晏邢宇回到宿舍,沒有花時間在別的事情上,按部就班地洗漱完便上床躺著就寢了。

  他喜歡睡覺,但是睡眠又很淺,一點聲音就很容易將他吵醒。故而等曾郁姍姍歸遲,躡手躡腳地收拾東西的時候,他便在床上重重地翻了個身。

  Beta的動作倏然頓住。

  晏邢宇是S級的Alpha,他的嗅覺異常靈敏,對氣味也十分敏感。曾郁一個Beta帶著三種劣質Alpha資訊素的味道出現在寢室裡,即使已經被風吹得很淡,還是被他聞出來了。

  「垃圾的味道。」

  曾郁正試圖控制不斷打擺的膝蓋發出明顯的聲音,忽然聽見上空傳來這道冰冷的聲音,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但他隨即意識到這是在說他自己。

  曾郁感覺到莫大的羞恥向他洪水般湧來。

  「對……對不起……」他囁嚅著道歉,「我馬上去洗澡……」

  「嘖。」回答他的,是晏邢宇不耐煩的向牆角貼近的聲音。

  曾郁咬緊牙根,匆忙抓起睡衣,三兩步沖進浴室,死死關上了門。

  作者的話:

  本文要素巨多,主要核心就是狗血……為爽而寫,請注意避雷……





第2章

  BBS八卦版-我說什麼來著[hot!]

  內容:今天下午在璽園吃飯的姐妹們都看到了吧,yxy和bxc之間究竟是誰倒貼誰!之前還在主頁上叫囂yxy暗戀bxc的現在怎麼不出來吠了?從頭到尾你看見yxy給過bxc一個正眼了嗎?向來走到哪都是人群焦點的白大小姐沒想到自己也有吃癟的一天吧,嘻嘻。

  3樓:lz話裡話外透出來一陣濃濃的酸味,人家不見得沒給bxc正眼,倒是真的一個正眼都沒給你。

  7樓:發生啥了?有沒有知情人來說一下?

  11樓:同問,我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動。

  15樓:媽的,我姐妹給我發現場圖了,yxy真心帥得我腿軟。

  21樓:15L留話不留圖,你知道後果……

  34樓:現場知情人士來了!事情是這樣的,下午大約六點的時候,yxy一個人來璽園吃飯,當時他正好坐在我和我姐妹旁邊桌,吃的好像是11號窗的牛排吧(說實話這窗口價格太貴了我壓根沒試過)。他剛坐下沒多久,我姐妹就在對面狂給我使眼色,我機智地馬上看向了yxy,只見他對面不知啥時候又坐下來一個人——沒錯這人就是bxc。這倆人坐在一起的畫面簡直比偶像劇還夢幻,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已經成為了群眾演員……咳咳,說回正題。bxc坐下來之後就對著yxy一陣白蓮花笑,笑得跟花兒開了似的,yxy愣是八風不動,來了句「有事嗎」,就把切得整整齊齊的牛排往嘴裡放,我發誓當時我啥也不知道了,眼裡腦子裡就剩yxy那張帥得慘絕人寰的臉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yxy不知為啥已經走了。我見到的最後一幕是bxc那仿佛被糊了屎一般的臉色和他憤怒離開的身影。後來我姐妹告訴我,是bxc想跟yxy套近乎,結果人yxy理都沒理他,跟避瘟神一樣牛排沒吞進肚子裡就走了。

  57樓:34L你確定你所言屬實??yxy會對bxc這麼冷淡,這和江湖傳言不符啊……

  66樓:57L自己都說是江湖傳言,江湖傳言能靠譜嗎?說話要帶腦子。

  92樓:我當時也在現場,34L說的話我大部分是贊同的,只不過我覺得當時yxy不是故意對bxc那麼冷淡,他看起來像是有心事的樣子。

  117樓:我只想要15L姐妹的那張圖……求私信,價格好商量!

  126樓:我也看到現場圖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跟15L的同一張,yxy和bxc坐在一起真心跟偶像劇海報一樣。

  139樓:據說某學院院草最近一直對bxc窮追不捨,前幾天兩個人還在酒吧裡面打啵兒了,yxy估計是和bxc吵架了吧。

  155樓:不是吧,bxc放著yxy不要,跟區區一個院草打情罵俏?暴殄天物。

  176樓:155L你搞清楚,追yxy的人是很多,但喜歡bxc的人也不少好吧,既然yxy不識貨,那別的靚仔當然也有機會啊。

  189樓:176樓你想必是一個奇醜無比又沒錢的Alpha吧?從你的字裡行間我已經嗅出了一股臭烘烘的直A癌味。

  201樓:上面吵架的各位,我只從你們的唇槍舌戰中聞出來一大堆不相上下的老壇陳醋味。

  224樓:話說追bxc的人裡面,最不自量力的就是zy了吧。

  231樓:不是最不自量力,是最可笑。

  259樓:說到zy,這幾個星期好像都沒有看見他成天圍著bxc打轉了。

  289樓:終於知道自己配不上bxc,死心了吧。

  301樓:他不出現也挺好的,免得我看美人照片還整天要花時間截掉一半的畫面。

  305樓:有必要嗎?zy招你們惹你們了,這樣說他?

  327樓:話說我上個星期有見到他,不過當時他跟一個Beta在一起,兩個人互相摟著腰進了學校隔壁的廉價旅店……

  -

  曾郁睡一覺醒來,已經是早上十點了。

  寢室裡空空蕩蕩,對面床被子疊得規整,沒有一絲人氣。

  他強撐著酸疼的腰從床上爬起來,打開手機。屏保是課表,一下子就躥進他眼裡。

  十點二十分有課。

  他趕緊下床洗漱,連早餐都沒吃,急急忙忙地跑向半山腰處的教學樓,進教室的時候已經人滿為患,剛好上課鈴打響了,他只好偷偷摸摸地找到最後一排靠邊的一個座位。

  坐椅上沒有人,但是桌面卻被擺滿了書,他彎下腰,小聲問坐在裡面的人:「同學,這裡有人嗎?」

  那個人微抬起頭,看了曾郁一眼,表情有些不耐煩:「沒有。」說完就動作極慢地把自己的書收到抽屜裡,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

  曾郁心底有些惶恐,生怕自己得罪了人,連忙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事後他回想起來,好像是走著走著樓梯忽然一腳踏空——總之等他回過神來,已經「砰」地一聲坐到地上了;「砰」是他盆骨與地面碰撞發出的巨響。

  隨著這一突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紛紛回過頭來查看聲音的源頭。探尋、疑惑的眼神在曾郁身子上掃來掃去。

  「啊……」那人一下子停了正在收拾書的動作,「你沒事吧?……這個椅子要小心翼翼地坐到中間那條橫樑上才能保持平衡,不然椅面的板子就會塌下來……我還以為你知道……」他這樣說著,一點也沒有扶曾郁的意思,眼神也不與曾郁作半點接觸。

  「……沒關係。」曾郁齜牙咧嘴地爬起來。他捂著劇痛的屁股,眼眶裡有生理性的淚水。他想在附近找到另外一個座位,可是沒有,教室裡坐滿了人。

  於是曾郁只好沉默著將自己的屁股固定在椅子中間的橫樑上,一節課都沒敢動彈。

  曾郁是一個很倒楣的人。

  就比如說,他昨天剛好沒來上課,教授點名了;今天他按時按點上了一天的課,教授沉浸在自己的滔滔不絕裡,一個名也沒點。





第3章

  上完課,曾郁從教學樓出來,不曾抬頭看一眼周圍或神色匆匆,或結伴歡笑的人群。他躲到教學樓邊的一個角落,打開支付寶查看手機餘額,在心底計算著這些錢還能夠支撐著他用到何時。過了十分鐘,他終於算完了。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路過並且看一眼曾郁的模樣,一定會發現他的臉色已經由蒼白變為了病態的潮紅,這是在期待著什麼的興奮的樣子。

  曾郁將手機揣回兜裡,在初秋微涼的風裡打了個噴嚏。他用力裹緊身上的薄外套,邁大步子向前走著。

  天氣慢慢變冷了……不能繼續這樣肆意地在外面玩了……

  -

  KPY酒吧。

  這間店從外面看,是十分正經的音樂酒吧,但因為離大學城很近,一到晚上總會人滿為患。曾郁推門進入的動作熟稔得好像進入了自己家的大門,他沒有關注酒吧內嘈雜的人群,而是徑直走到吧台前坐下。

  酒保叫Kevin,是個Beta,兩人之前聊過幾次,還算認識。一見到曾郁的身影,Kevin立即吹了聲口哨:「我們的性癮患者又來了。」

  「性癮患者」——這是認識曾郁的MB和酒吧裡的同行給他起的一個綽號,因為他來的次數不算頻繁,但除了第一次的扭捏瑟縮,往後每一次造訪都總是直奔主題——找一個可以肏他的男人。幾次下來,曾郁可能罹患「性癮」的傳言就散播開了。

  聽見Kevin「熱情」的招呼,曾郁難得咧開嘴巴羞澀地笑了:「我……我今天想在你們樓上開個包間,可以嗎?」

  Kevin擦拭紅酒瓶身的動作頓了一頓,語氣驚訝:「咦——?怎麼突然……」他掃了一眼曾郁的表情,沒有繼續說下去,「算了,多少個人?性別有要求嗎?」

  「一個就好。性別……沒有要求。」

  Kevin用呼機跟前台對話。很快一名身材高挑的服務生走了過來,將曾郁帶到二樓,明明走廊外觀是KTV式的,包間門卻都是酒店式的電子鎖,唯恐外人誤闖似的。

  曾郁走進房裡,服務生從外面帶上了門。房內空間不大,就像普通的酒店標間,只不過把床和浴室設計得更加豪華。

  曾郁坐在床上,一個人的環境讓他感到些許焦慮。他又從兜裡掏出手機,先是徒勞地刷新了幾遍無人問津的微信,又神經質地打開支付寶,查看餘額。

  沒有錢了……可是,今天這麼倒楣……他需要安慰……

  十分鐘後,房門「滴滴」響了兩聲,一個個子不算很高的男人從外面走進:「客人您好,我是今天來服侍您的,我叫小澤,是個Alpha。」

  曾郁訝異不已,他本以為只有Beta願意接自己的「生意」。雖然昨日同時有三個Alpha和他做愛,但這也是他特意提價要求的。

  於是,曾郁作為一名消費者,竟然破天荒地在服務人員面前感到了受寵若驚。一開始小澤的動作很溫柔,兩人一起在寬闊的浴缸裡洗澡,洗乾淨之後,小澤還幫曾郁口交,舌頭技巧純熟,一路從秀氣的男根舔到曾郁小巧的乳頭,直至他想要和曾郁接吻的時候,被後者拒絕了。

  曾郁被小澤抱到床上,明顯地感覺到小澤的動作粗暴了許多。小澤在曾郁的要求下戴上保險套,緩緩插入曾郁的後穴。

  「客人,我聽說你向來喜歡在巷子裡做,為什麼今天選擇了開包間?」小澤一邊細細地研磨著曾郁緊致的穴壁,一邊趴在曾郁背後耳語。

  曾郁舒服地歎了口氣,心情一好,話也忍不住說得多些:「因為……天氣冷了……我不想……感冒……」

  小澤抽插的動作倏地停了。曾郁不滿地睜開眼,瞪向小澤:「你幹什麼?動啊。」

  曾郁在朦朧的視線裡看見小澤的眼睛眯起了月牙版的弧度,似乎是對曾郁的話感到可笑。片刻後,小澤又重新動作起來:「抱歉,客人,我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希望您今晚能感到愉快……和溫暖。」

  他將俯在曾郁脖側的鼻尖微微抬起,誇讚道:「客人,您的資訊素是很清新的桂花香呢……」

  說是他買了服務,但到後來,曾郁都覺得自己是在為這個Alpha服務了。兩人做了三次之後,曾郁感到很困了,連連向小澤求饒,讓他放自己一馬,小澤卻不聽話,利用Alpha天賦異稟的力量壓制住曾郁的脖子,在曾郁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口咬上曾郁後頸的腺體。

  尖銳的獠牙沒有一點阻隔地刺穿了薄弱的皮膚。

  「啊——!」曾郁痛苦地大叫一聲,瞬間暴起,一下子掙脫了小澤的束縛,突如其來的驚嚇使他下意識一拳打向小澤的面部。

  小澤在標記後還處於假性發情的狀態,根本沒有意識到曾郁是如何憤怒,只呆呆捂著臉部被打到的地方,怔愣地看著對方。

  「你這個混蛋!我是來花錢買服務的,你怎麼可以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標記我?!」曾郁厲聲叫駡,用手摸了一下後頸的位置,果然摸到了一手的血。

  Beta不適合被標記。對於Beta來說,承受標記就像被刀子捅進皮膚裡,一樣地痛,一樣地會流血。

  曾郁沒有再去管後頸的血,而是快速撿起散落的衣服套到身上,又從床頭櫃上抽了兩張紙,在小澤試圖解釋之前飛也似地拉開房門離開了。

  -

  站在宿舍門前,曾郁忐忑不安地又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十點半。昨天也是這個點回來的,晏邢宇被他吵醒了,還對他說出那樣刻薄的話。

  他感到後頸的痛越發明顯,只好硬著頭皮走進去。

  Beta本身具有資訊素,但他們大部分人對資訊素是無感的,既聞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也無法感知他人的資訊素。

  但曾郁在打開房門的一瞬間,還是感受到了從裡面傳來的強烈的壓迫感。

  他的心臟雷然震動。屋子裡的吊燈沒有開,晏邢宇坐在床上,一雙鷹隼般的眸子死死盯著他,在床底檯燈昏暗光霧的環繞下,仿佛透出了一種詭異的綠光。

  「滾出去。」

  他抓著門把,聽到晏邢宇用冷漠的語調一字一頓地說。

  作者的話:

  解釋+預告一下

  1.受變成這樣是有原因的

  2.攻很快就要發情了

  3.不會太詳細地寫受和別人做的情節,但是因為比較必要所以這章就寫寫……





第4章

  曾郁被晏邢宇那狠厲的神情嚇得不輕,當即下意識退出房間關上了門。

  好可怕……

  初秋的夜裡,冷風緩慢卻輕盈地刮著,陣陣拂過曾郁單薄的身子。他蜷縮成一團,貓腰蹲在宿舍門外,裹緊了身上的風衣,心裡只覺得委屈又害怕。

  晏邢宇帶給他的壓迫感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明明對方從來沒有對他動過手,只是在言語上毒辣了些,可曾郁就是下意識地畏懼他這唯一的舍友。

  往常晏邢宇偶爾說出的難聽的話,他都可以假裝不在意,仍舊幹自己的事,可是今日所見的晏邢宇,竟給他一種動物的感覺。

  像將要捕食的,餓極的雪豹。

  他戰戰兢兢地在外面又蹲了半個小時,實在是冷得受不住了,又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於是懷著必死的決心,再一次小心翼翼打開了宿舍的門。

  床底的燈還開著,但晏邢宇不在老地方了。

  曾郁十分謹慎地將門扒開一條縫,反復確認晏邢宇是真的躺在床上,並且沒有任何動作,這才躡手躡腳地進了宿舍。

  他也不敢再大張旗鼓洗一次澡,溜進洗手間用濕布沾了熱水擦乾淨脖子上乾涸的血便趕緊關掉所有的燈上床睡覺。

  -

  BBS情報版-據6棟α兄弟反應,昨天晚上有很強的……

  內容:據6棟α兄弟反應,昨天晚上大約在5-7樓的部位有很強的資訊素壓迫感,那氣味沖得我兄弟一個B級的α都略感窒息!太可怕了嚶嚶嚶……

  2樓:lz標題黨,我看標題還以為怪獸侵略地球了,趕緊點進來,結果內容是個這。

  4樓:啥味兒啊?這麼沖,狐臭味嗎?

  5樓:不好意思標題我隨便打的……

  6樓:6棟住的全是Alpha和Beta,估計不是有人打架就是某Alpha即將迎來發情期了。

  8樓:6棟5-7樓??我瞬間想到yxy就住在這三層之間。

  10樓:回4L,我去跟我兄弟確認了一下,不是臭味,是很清甜的類似花香的味道,但具體是啥香他聞不出來,總之是非常濃,濃得他頭疼。

  14樓:我6棟8樓的,昨晚也聞到花香味了,感覺頭一整晚都有些沉。

  20樓:噗,結合8L所說,我瞬間又想到yxy資訊素是曇花香。

  22樓:呃呃呃,說到yxy,我剛剛在超市遇見他了,因為我β嘛也聞不到資訊素,悄咪咪看了他兩眼,臉色很難看的樣子,推著一輛小車,裡面裝了超多零食和速食麵!而他本人正面無表情地從貨架上把肉脯啊紫菜啊這些東西往小車裡丟……

  28樓:我作證22L。我是在超市勤工助學的,收銀員,不過我沒有跟yxy對上面,當時我就在他結帳櫃檯的隔壁,真的好多東西啊!粗略一看都是食物。等他離開之後我跑到那邊櫃檯一看,足足買了600多塊錢東西……真·全是吃的……

  32樓:結合樓上情報,yxy這是快發情了,分析完畢[笑哭]

  -

  第二天沒有課,曾郁又因為前一晚的事情身心俱疲,再次起得很晚,等他醒來的時候都已經早上十一點了。晏邢宇依舊不知所蹤。

  他從床上爬起來,腦子因為睡得過久而昏昏沉沉。曾郁下意識環視宿舍一周,視線最後停留在晏邢宇的床上。

  令他驚訝的是,向來將自己的私人物品收拾得整齊劃一的晏邢宇今日破天荒沒有疊被子。淺灰色的絲絨被扭卷成一團,形狀詭異地橫陳於床面。

  於是曾郁又提心吊膽,唯恐晏邢宇還沒出門,只是臨時下床,很快就會回來。他又屏息凝神四處聽了一會兒宿舍裡有無其他聲響,實在是聽不見任何響動。

  曾郁下床的聲音像踩在棉花上。他扒在牆角確認了衛生間和陽臺都沒有人,房門也是鎖上的,這才放心大膽地穿衣服洗漱。

  中午曾郁也沒心情外出,點了個外賣窩在宿舍裡一邊看電視劇一邊吃,吃完麻溜地將包裝丟到樓道的大垃圾桶裡,免得晏邢宇一回來又對他冷嘲熱諷。吃完午飯曾郁小睡一陣,趁著晏邢宇沒回宿舍,讀了會兒書。

  到了傍晚,曾郁終於出門了,他跑去食堂吃了個飯,身處於人潮擁擠的飯堂,不免又覺起孤獨。他匆忙吃完飯,一個人回到宿舍呆坐刷手機,最後點開微信,逐個流覽一遍各種微信群的聊天記錄。

  他覺得在群裡聊天的無論是人或內容都極其無聊,卻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往下劃的拇指。

  今天又是無人問津的一天。

  鬼使神差地,他點開通訊錄,手指準確地按在B字母上,仿佛已經形成條件反射。「白曦晨」安靜地躺在列表裡。

  聊天記錄依舊停留在兩個星期前。

  鬱:嗨,曦晨,早上好。你最近心情怎麼樣?還好吧?

  白曦晨:啊,小鬱,早上好啊,我最近都很好!謝謝你的關心。不過不必太過擔心我啦,哈哈,畢竟沒有讓壞人如願以償嘛,我現在已經不會怎麼想到那件事了。

  鬱:那就好……我最近發現了一間不錯的貓咖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心情有不好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那兒體驗一下[微笑]

  白曦晨:嗷~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喔!但是我最近課排得都比較緊,可能沒有時間出去……

  鬱:沒關係,你忙你的,我只是希望你能開心一點。

  白曦晨:嗯嗯……哎呀我本來都忘得差不多了,小鬱你又提醒我一遍,這才會讓我有回想起來的風險嘛,[偷笑]所以我們最好一起將這件事忘得乾乾淨淨的,以後都別提啦,放心,我很堅強的~

  鬱:好……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湧上心頭,曾郁按下home鍵退出畫面,忍不住咳嗽了一下,他手握成拳掩住嘴巴,只覺得苦澀。

  昨夜身體殘留的痛和粘膩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曾郁趕緊將手機放到桌子上,快速收拾好衣服跑去洗澡。

  浴室裡有一面半身鏡,曾郁對著鏡子扭曲脖子,查看後頸的傷口,眼珠子都快抽筋了,還是啥也看不見。他只好打開花灑開始沖洗身體。

  這個時候,晏邢宇終於從外面回來了。

  他用了四五個特別大的塑膠袋裝今天買到的「戰利品」,面色不再冷峭,而像一個即將回到有著妻兒與溫暖飯菜的家庭的丈夫。他的臉上洋溢著自己也察覺不到的笑意,敏銳的嗅覺在開門的一霎放到最大。

  我的窩……這是……我的領地……

  他將塑膠袋丟進宿舍,裡面的食物包裝袋嘩啦啦撒了一地。

  晏邢宇將門死死關閉,落鎖,而後緩步朝裡走進。

  我的味道……我的味道……我的味道……

  他像一匹警覺的獒,凝神靜氣,一寸一寸確認著這片領地的所有權,步履橐橐。

  在前半部分的檢查裡,晏邢宇都是無比滿意的,可當他走到宿舍的另一邊時,卻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眼眸登時不滿地眯瞪起來。

  什麼……這是什麼味道……

  他的思維還留有一絲清明,恍惚間想到自己還有一個Beta舍友。對方的資訊素是桂花香型。

  而這片空氣裡,除了微弱的桂花香外,還有一陣令人無法忽視的、劇烈的煙臭味。

  這味道來自一個低等的Alpha,只需要一秒鐘時間,他就能得出結論。

  誰、是誰?!是誰把這股味道擅自帶進他的領地?!

  晏邢宇的神色刹那由疑惑變為暴戾,憤怒使他的五感極速放大,他精確地辨識到獵物就在這個房間裡,水聲、人的體溫、人的呼吸、還有濕漉的腳踩在地面發出的輕響……

  不可以……不可以……

  這個地方不可以有屬於他以外的任何味道……

  晏邢宇抬起赤紅的眼,踩著沉重的步伐往獵物所在的方向碾去。





第5章

  震耳欲聾的水聲間,曾郁恍惚聽見放在外面的手機響起來了。

  溫熱的水灑在身上,沖散了剛剛塗抹好的沐浴泡泡,曾郁面對著花灑,用沾滿白色泡沫的右手緩緩撫至左頸處,腺體像一枚一角錢的硬幣,只稍微突起一點弧度,從指尖傳來麻酥酥的感覺,已經不是很疼了。

  他站在水線中猶豫,不確定究竟是自己的幻聽,還是真的有人給他打電話,於是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起來,腦袋不自覺地向一側傾斜。

  浴室門沒有鎖,從毛玻璃磨砂的面板後透出了一個高大的、灰黑色的、模糊的影子,好似恐怖片裡老掉牙的橋段。影子從灰色變成黑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像秋收時蜂擁而至的蝗蟲,像迷霧中不斷逼近的鬼魂,沒有驚悚的音效,沒有詭異的音樂,它只是一點一點地由烏雲似的水墨變為清晰的抽象畫,而畫像之外的人渾然不覺。

  曾郁感到有些心神不寧,還是決定趕緊洗完出去看一看。他預備背過身去拿毛巾,小腿肚子突然感受到一陣微寒的風,猛地打了個顫。

  晏邢宇這個時候已經一腳踏進了濕漉漉的浴室,血絲交錯的眼眸仿佛蓄勢待發的槍膛,準確地鎖定了讓他厭惡的味道源泉,然後,沒有任何停滯地向獵物撲去。

  「啊——!」仿佛突如其來的爆炸在身旁發生,曾郁只聽見一聲巨響,本能使他發出了驚叫。他下意識回過身查看情況,身上卻壓下來萬鈞的力量,死亡的恐懼令心臟急劇收縮,他奮力回首試圖看清襲擊者的模樣,卻在視線觸及「兇手」的那一刻受到了更大的驚嚇。

  晏邢宇雙目赤紅,寬廣如巨鉗般的手掌死死拿住曾郁的雙臂,他將高挺的鼻樑貼在曾郁的左邊臉頰上,嗓子裡像是浸滿了煙:「不是……我的……味道……」

  磅礴的水珠紛紛揚揚地撒在晏邢宇的背上、發上、整副軀體上,他卻渾然不覺。鼻尖嗅到了一陣宜淡的曇花香,曾郁只覺得異常驚恐,整個身體都不住地顫抖起來,後脖頸處的腺體開始產生尖銳的疼痛,四肢也瞬間變得疲軟。

  「什麼……」他想要問晏邢宇究竟要幹嗎,脖子卻被對方用大掌向前卡住,腺體暴露在晏邢宇的視線中。

  晏邢宇用力地嗅聞著曾郁的腺體,那令人眩暈的煙臭味極快地燃盡了他殘存無幾的理智。Alpha本能的佔有欲令虎牙猙獰地伸張,在曾郁還沒來得及掙扎之前便果決地刺穿了本就因為臨時標記而變得脆弱的腺體。

  「啊啊啊啊——」鋪天蓋地的尖銳的刺痛讓曾郁像被拔了翅膀的蒼蠅一樣劇烈地撲騰著四肢,如果說昨晚小澤的突然侵入是刀子在腺體上劃了一刀,如今晏邢宇的二度刺穿就如同一把尖錐毫無保留地砍入他鮮血淋漓的傷口。他的力氣已然出奇地大,可是仍然沒有撼動兩腳都踏入發情期的晏邢宇分毫,很快曾郁便在劇痛中厥了過去。

  夢裡他又回到了高三那個讓他一生銘記的夜晚。十五圓滿盈白的月光下,不知哪裡來的少年背著吉他,在屋頂上彈奏著《月光》,他盯著少年深情的背影,看了很久,聽了很久,心中是無限的寂寞。

  少年一直都沒有轉過身來,他也一直沒有見到少年的面容,只是從那種詭異的寂寞裡得到了滿足感。

  天與地仿佛陷入了深海,在波濤裡浮沉,前,後,又前,又後,又前,又後。

  他醒了。

  醒在一個頎長的、健壯的、瘋狂的男人的臂彎裡,後庭中充斥著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炙熱,大而疼痛。

  若是牽涉到品質的評判,旁人對晏邢宇的看法竟驚人地一致:極度傲慢,極度刻薄,以及極度的聰明。他從小在世家貴族裡長大,能用修長的指節流暢而優美地彈奏完降A大調練習曲,所有見過他演奏鋼琴的人都說他是一個真正的王子。可是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晏邢宇最喜歡的樂器是吉他。

  他看著旁人的時候,似乎從來沒有將這個世界放在眼裡,但只要手一碰上吉他,便如同抱住了自己心愛的情人。他的指彈技巧精湛高超,總喜歡把吉他背得很高,離自己的心口極近。他彈吉他的時候一點都不溫柔,而像是與情人在床榻間抵死纏綿一般,狂野、急促,結滿薄繭的指尖攥了千鈞的力量。

  而現在,晏邢宇正在用愛撫吉他的眼神凝視著曾郁,那比常人粗大許多的陽具深深鑿在他的洞穴裡,不知疲憊地進出著。

  曾郁瞪大雙眸,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正當他後知後覺地張開嘴巴,欲要喊叫之時,身上的男人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晏邢宇俯下身,沒有半點遲疑地吻住了曾郁的唇。

  唇齒間劃過纏著清鬱曇花香的觸感,仿佛這只是安撫性的吻,一觸即逝,快到曾郁沒有反應過來。晏邢宇將他性感的鼻尖與曾郁蒼白的臉頰緊緊相擁:「老婆醒了……肚子餓麼?」

  這聲「老婆」徹底將曾郁砸得目瞪口呆。





第6章

  其實晏邢宇起初並沒有令曾郁害怕如斯。

  曾郁的家庭並不富裕,頭腦也不聰明,他是拼了吃奶的勁才好不容易考上S大的。晏邢宇則與他截然不同,他從高中開始就已經是霸佔全S市高中會考排行榜第一席位的學神,晏家無論在S市還是全中國的電子科技行業都可算得上擁盡半壁江山,再加上他那得天獨厚的強大基因和人神共妒的顏值,幾乎引得所有人將晏邢宇當作天神來崇拜。這麼一個神人成為了自己的舍友,曾郁簡直受寵若驚。他戰戰兢兢地與晏邢宇相處了一段時間,看到對方不知如何鋪床換被套,殷勤地上前幫忙,發現對方充飯卡錢不知道在哪裡排隊,好心好意帶著他一步一步走。兩人的關係在軍訓期間急劇升溫,契機似乎是因為晏邢宇個子太高,學校發的迷彩服褲襠裂了,曾郁不僅沒有嘲笑晏邢宇,還施展出巧手一雙,欻欻三兩下幫晏邢宇縫補好了褲子。

  那段時間,晏邢宇和曾郁完全不像剛認識的同學,很快發展到了出雙入對的地步,有時候曾郁外出辦事了,都能接到晏邢宇的電話,說要來找他。

  直到有一天,白曦晨心血來潮約曾郁出校外玩兒,兩人剛坐下點餐,曾郁便接到了晏邢宇打來的電話,聽到曾郁和別人一起吃飯,晏邢宇當即表示自己也要過來。

  於是,那一天,白曦晨第一次見到了令自己那高傲的心雀躍跳動的面孔。晏邢宇穿著鴉黑色的牛仔衛衣,同色的破洞牛仔褲,邁著逆天的大長腿走到他面前,坐在曾郁身邊,深邃的墨綠色眼眸像引力極強的黑洞。他一點掙扎也沒有,撲通跌了進去。

  白曦晨就是晏邢宇與曾郁關係破裂的開始。

  因為白曦晨,晏邢宇殘忍地斬斷了他與曾郁持續短短兩個月的友誼,曾經的好感通通變成了看待垃圾似的冷眼。再加上後來遇到的那些事,如今的晏邢宇恐怕只把曾郁當病菌對待,連碰上一下都嫌髒。

  這樣厭惡自己的人,竟如此深情地喊他為「老婆」?曾郁懷疑自己還在做夢。

  但他根本沒有機會提出任何質疑,因為晏邢宇已然徹底沉淪進了與他交歡而產生的幻覺裡。曾郁醒過來沒多久,便感到自己的身體像被過度使用的石臼,晏邢宇那堅如磐石的碓來來回回地在同一個地方舂。他揚起腦袋奮力越過晏邢宇佈滿細汗的臂彎往對面的床鋪看,母親給自己親手套好的史努比床罩安靜地趴伏著,可愛卻又遙遠。

  記憶裡晏邢宇看著他的眼神總是充滿了嫌惡與冷漠,嘴裡吐出的永遠是尖刀般刻薄傷人的話語,那些熟悉而深刻的畫面在曾郁的眼前與對方如今柔情似水的眉眼重疊交錯,反而讓曾郁害怕至極。

  晏邢宇醒來之後會怎樣對他?和一個如此骯髒的人發生了肉體關係,恐怕對方當場就會將他掃地出門,讓他在S市永遠消失。曾郁從來都沒想過再惹毛晏邢宇,他喜歡做愛,喜歡被擁有,可是他更怕死,晏邢宇想要捏死他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從來嗅不出任何資訊素的鼻子此刻卻被濃郁的曇花香層層裹挾,曾郁被晏邢宇壓在他淺灰色調的床上,宿舍裡除了淫靡的肉體撞擊聲和色情的喘息之外,安靜不已,窗簾全被拉得死死,連白天都像睡在黑夜中。

  即使平日裡不太關心Alpha和Omega群體的生理常識,曾郁也十分確定,此時的晏邢宇是發情了。與往日的冷漠大相徑庭的眉眼中浸滿了露骨的情欲,晏邢宇將他開始發情之後所見到的第一個人當成了自己的配偶,然後肆無忌憚地與之媾和。

  Alpha的發情期伴隨著極其強烈的領地意識,他們的性欲和食欲會在發情期即將到來的前幾天暴漲,除了不由自主地開始進行類築巢行為以外,他們還會無意識地著手尋找配偶來與他們共度整個發情期。級別越高的Alpha發情期反應越為劇烈,甚至徹底喪失理智,只知道遵循動物的本能。晏邢宇成年以後只經歷過兩次發情期,第一次和這一次。曾郁對以上這一切毫不知情。

  他想要大聲喊叫向外界求助,卻在準備呼喊的瞬間劇烈地顫抖起來,呼喊變成甜膩的尖叫。晏邢宇掌住曾郁弧線優美的腰,滾燙的龜頭往那令曾郁瘋狂的一點狠命戳刺:「老婆的G點……找到……了……」

  「嗚嗚嗚……晏邢宇……啊……晏邢宇你認錯人了……啊!」曾郁被頂得手腳發麻,全身都像在過電,雙手無力地陷在晏邢宇的臂彎中,無論如何都掙不開。接下來是狂風暴雨般的頂弄,曾郁被幹得眼冒金星,骨子裡淫蕩的被滿足的性欲和對未來現實的殘酷設想在他混濁的腦海裡激烈衝撞,陰莖不自覺地被肏得梆硬,很快便一邊來回蕩一邊射了出來,秀氣紅腫的男根像失了掌控的劣質花灑,四面八方噴得到處都是,有一大半灑在晏邢宇形狀完美的腹肌上。晏邢宇一邊用力地幹一邊揚起嘴角笑,那俊美無儔的面龐晃得曾郁眼暈,臉紅得像發燒四十度,又想哭又覺得爽,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曾郁咬緊牙關,只覺得未來一片黯淡,因為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晏邢宇發情期結束以後會對他說的做的所有事情——冷嘲熱諷或者暴跳如雷,眼淚一時間停不下來。晏邢宇將曾郁攬在懷裡,草莓一般豔紅的舌頭細細舔過曾郁面上的淚痕,又將曾郁嚇得半死。

  晏邢宇舔完了曾郁臉上的淚,又一次扶著對方的後腦勺與他接吻,曾郁大驚失色,卻無論如何推拒不開,兩人的舌頭交纏在一起,一會兒跳芭蕾舞,一會兒跳華爾滋,嘖嘖不絕。曾郁上下兩張嘴幾乎都失去了知覺,不知過去多久,晏邢宇前所未有地深入鑿了兩下,一股炙熱的暖流在曾郁後穴裡炸開。

  他被內射了。





第7章

  發洩完欲望以後,晏邢宇沒有將性器拔出,而是松一口氣,整個人趴伏在曾郁的身上,雙手環過曾郁腰間最細的弧線,擁著他緩慢喘息,兩人的肌膚細密貼合,幾乎沒有一絲縫隙,曾郁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腦子裡一片空白。

  熟悉的感覺充盈了緊致的內壁,雖然那根總讓他欲仙欲死的東西還滿滿當當地塞在時常感覺空虛的地方,但心底裡他知道,只有滾燙的精液才能讓他感覺到真正的舒適,所有男人的屁眼裡除了能被刺激到忘卻一切煩惱的G點,還有渴望被甘霖澆灌甚至進入的生殖腔,一旦被熱液裹挾,曾經盤踞於身邊的孤獨寂寞便再也沒有了影子。

  曾郁渴望快樂,可是他更懼怕過度的快樂,所以除了可怕的第一次以外,他從不允許與他做愛的人無套上陣。

  然而失控瘋魔的晏邢宇就這麼輕易地將他拉回到了快樂的漩渦當中。

  也許是由於主人內心與肉體的雙重激蕩,他淫褻的屁眼竟然不由自主地張合起來,連帶著逗留在裡面的陽具也迅猛地開始變硬。覆蓋在他身上的精蟲上腦的男人將鼻尖從腺體的部位抬起,墨綠色的眸子仿佛是閃爍著萬千光點的深邃星河,就這樣凝視著曾郁,張合的嘴巴裡懷抱著無限的寵溺:「老婆的騷穴迫不及待等老公肏了?」性感的嗓音像致命春藥,迷倒萬千Omega的帥臉近在咫尺,心智不堅定如曾郁立馬就想繳械投降。

  完了完了。

  接下來晏邢宇又將曾郁翻來覆去地幹了兩回,幹得曾郁完全忘記今夕究竟是何夕,整個世界像塔迪斯電話亭在作星際穿越,如夢似幻,小腹好似將要被徹底捅穿,沒有受過多少鍛煉的身體很快就吃不消了,差一點就要再次暈死過去。

  好在晏大少還算有良心,在曾郁即將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停止了畜生式的交配行為,一個公主抱將曾郁抱下了床。

  下一個環節,餵食。

  並且由晏大少親自操刀上陣,喂進嘴裡。

  用他的嘴。

  幾根脆骨香腸下肚,曾郁從和晏邢宇激烈的舌吻中稍稍找回了一些理智,又開始推拒:「嗚嗚嗚……我們不可以這樣子……你……你醒過來之後一定會想弄死我的……」

  晏邢宇將兩人唇間耷拉下來的津液舔回去,纏上曾郁聒噪的舌,胯下的欲望不知第幾次蠢蠢欲動,他不費吹灰之力地撐起曾郁的身子,調整了一下兩人的位置,將性器重新插入熱乎乎的後穴裡。剛開封的張君雅小妹妹在孟浪的擺蕩中到處亂撒,天女散花一般四落于曾郁的胸脯肚腩上。晏邢宇怕親親老婆餓著,一邊在下面不留情面地捅,一邊在上面以靈巧的舌卷起乾脆面又哺入曾郁的口中,曾郁根本就沒法好好地吃東西,只能在狂風暴雨裡無助地哀叫。晏邢宇忘乎所以地在曾郁的胸脯上叼啊叼,仿佛在玩捏泡泡遊戲,卻突然間卡住——有一顆散發著濃烈桂花香的軟糖怎麼叼也叼不起來,似乎沾在皮膚上,他伸出舌頭去舔,用力地舔,就是沒法將它完全舔入嘴裡。晏邢宇不死心,又上牙齒扯,想要將糖弄下來,隨著他的腦袋的昂起曾郁發出痛苦的慘叫:「嗚啊啊啊我的乳頭——」晏邢宇一下子滯住動作,曾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右手蓋在胸脯上,護住那顆軟糖,左手拼命推拒身上人的懷抱,「晏邢宇你是個混蛋……嗚……」

  晏邢宇在混沌的思想裡意識到自己惹老婆生氣了,周身散發出安撫性的信息素,臂彎收緊制住身下的人,清豔的曇花香竟漸漸變得溫馨起來。即使是不適合接受標記的Beta,在遇到高階位元Alpha伴侶的資訊素時也非常容易被控制或安撫,全看Alpha願不願意,這是Alpha無師自通的獨門訣竅,也是他們位居高位的致勝法寶。曾郁的掙扎在晏邢宇的撫慰中逐漸平靜——他哭累了。

  沒費多少力氣,晏邢宇就將曾郁抗拒自己的手腕攥進掌中,按到自己的胸前,曾郁在抽噎中感到方才還在劇痛的右胸傳來一陣清涼的濕意,低頭一看,晏邢宇又埋首在他的乳尖,將那顆飽受摧殘的軟糖納在舌面輕柔地舔,力道不復先前的大了,曾郁緊閉著疲乏的眼睛,嘴裡發出無意識的嚶嚀,掌心被強迫按壓在晏邢宇緊實的胸肌上,有力的心跳從指尖傳到腦神經,震得他頭皮發麻。

  晏邢宇舔完左邊的乳頭,還嫌不夠,又舔上右邊的,到後來像嬰兒哺乳般地吸,曾郁的乳首小小一個,沒事的時候軟綿綿塌陷下去,一遇到刺激就迫不及待地挺立起來,很適合吮,摸著手感也好。晏邢宇玩上了癮,將曾郁按在椅子上,兩手抱小孩似的按在胸側,只用大拇指褻玩乳珠,下體的交合由始至終沒停過,曾郁舒服得只覺得晏邢宇要了他的命了,雙腿不自覺地纏緊晏邢宇的腰。

  兩人做得乾柴烈火的時候,一陣悠揚的旋律驀然響起,嚇了曾郁一跳。

  穴道環口驟然縮緊,滾燙的熱液再一次盡數淋入子宮門前——晏邢宇被硬生生夾射了。

  「——」晏邢宇重重壓著曾郁的肩膀,腰部一陣顫抖。

  這鈴聲,是曾郁還沒來得及換的,專屬於白曦晨。

  曾郁轉過腦袋,下意識尋找聲音的源頭,不遠處,手機還躺在桌子上充電,螢幕一閃一閃,來電者堅持不懈地等待著。

  白曦晨已經有多久沒有給他打過電話了?曾郁怔愣著,一下子忘記自己尚還在與男人廝纏,推開發洩完後暫時脫力的晏邢宇,踉蹌著腳步走向鈴聲所在的方向。

  接電話,接電話,這是曦晨的電話。

  他站直了身子,抓起手機湊到眼前,朦朧的霧氣打在螢幕上,讓指尖的點擊都變得困難。

  白曦晨清甜的嗓音伴隨著電流游進曾郁的耳膜,【喂,小鬱?】

  曾郁傻傻地咧開嘴,正想回一聲好,身後被肏得鬆軟的穴道突然有逐漸變涼的液體像蠕蟲一般爭先恐後地爬出——讓他手腳瞬間僵硬。

  【喂,小鬱?】似是許久等不來回應,對面的人又問了一句。

  ——一雙有力的大手環過曾郁腰間最細的弧度,散發著曇花香氣的男人將鼻尖湊在曾郁頸後已然結痂的腺體間,細細摩挲。他將心愛的情人與自己的肌膚細密相貼,毫無芥蒂,然後用充滿了情欲被饜足後變得沙啞的嗓音,不緊不慢問道:「誰啊……老婆?」





第8章

  沉默。

  曾郁不知道白曦晨是否聽見甚至認出了晏邢宇的聲音,可他早已慌了,抓著手機不知道是該說話還是立即掛斷。身後的男人仍兀自用唇描畫他細幼脖子的曲線,而後掰過曾郁的臉頰要與他接吻。

  【小、小鬱……?你在嗎?】Omega的聲音不再清脆甜美,而透出了明顯的焦慮與不安。

  「唔……」曾郁手忙腳亂地想要拒絕晏邢宇的吻,無奈渾身上下無一處使得出勁兒,還被對方成功地撬開牙關。舌頭與舌頭的糾纏製造出一片淫靡的水聲,手機在兩人的肉搏間「啪嗒」掉在地上,晏邢宇那仿佛永無止境的情欲又輕易被挑撥起來,他發現了一個更適合讓他肏自己老婆的地方——面前的這張桌子。曾郁的腿不算長,卻剛好能使他的上身完美貼合在桌面,晏邢宇想要鉗住曾郁的脖子簡直是易如反掌,他壓制住曾郁無謂的掙扎,將勃發的性器再一次送入早已潰不成軍的洞穴。

  躺在地上的手機螢幕持續亮了足足半分鐘,才緩緩熄滅。

  厚重的窗簾遮擋了外界照進來的陽光,可是比這更黑的是根本無可視物的桌子的角落。

  吃飽喝足的傢伙又化身禽獸,不管不顧地按著曾郁肏開了花,中途曾郁暈過去了,整個身體不住往下陷,晏邢宇乾脆直接撐開曾郁雙股,把人逼到牆角去,圓潤白皙的屁股撅在黑暗與昏暗的光明的交界處,像一個被塗上黑白分明顏色的3字,線條卻不安分地撲轉跳動,疲軟的性器徹底硬不起來,如同一隻被吊在樹上甩蕩的笨猴,頹唐無力。

  -

  白曦晨氣急敗壞,掛斷了電話就將手機往牆上扔,秀美精緻的臉蛋上佈滿怒火。

  顧浩思原本在外間接聽公司的電話,猛地聽見「嘭」一聲巨響,眼皮跳了跳,很快結束通話,步入主臥。

  「怎麼了?」他攬上白曦晨水蛇般蜿蜒的腰身,感歎這個極品的Omega太符合他的心意,不僅樣貌佳身材棒,資訊素也格外地誘人,就是追到手實在費了他不少力氣,脾氣也有些差,給看不給吃。

  刺鼻的古龍水香沖進鼻腔,令本就煩躁不已的白曦晨瞬間爆發,他轉過身用力搡開顧浩思:「別碰我!」隨後快步跑進了廁所。

  被如此不客氣地對待,顧浩思也沒表現出生氣的意思。他對白曦晨的喜怒無常早已見怪不怪,也明白對方根本不是真心喜歡自己——他能在校花的眾多追求者中脫穎而出,充其量只不過是靠著他出色的基因,以及背後強勢的家底,又或者說,更多是白曦晨的退而求其次。

  他癡癡迷戀著的人,一眼都瞧不上他。

  想到這裡,男人暗自露出張狂的笑,他瞥了一眼身後緊閉的廁所門,走向被無情地砸在地上的手機,拾起,點開,畫面停留在撥號成功後返回的連絡人介面。

  曾郁。

  熟悉的名字。為了追求白曦晨,他也曾經與這個貌不驚人的Beta作過相當的接觸,最近亦多多少少從身邊的狐朋狗友口中聽說了對方令人咋舌的軼事。

  濫交。給錢讓男人上的臭婊子。屁眼會吸得很。還有神經的怪癖,喜歡讓男妓假裝強姦他。還不給人親。對對。媽的做了婊子還立牌坊。真是我見過最掉價的零號的典型。

  給的錢也不多啊。就是窮鬼一個。他有性癮的。媽的誰知道有沒有病。人家可「潔身自好」著呢,你想不戴套他都不讓,上床之前還要看體檢報告。哈哈哈,呸,給錢老子也不上。你別說還真的挺能叫喚的,聲音好聽,屁眼也緊。打縮陰針了吧,我看他就是想吊凱子,也不看看自己長個什麼德性。哇林奇澤我沒想到你平常看起來挺君子的一個人,罵起人來這麼惡毒。老子做起愛來更「惡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經病……

  舌尖舔過微微乾燥的嘴角,顧浩思將堅強的手機放到桌面,清清嗓子,走到廁所前,隔著磨砂玻璃敲敲門:「寶貝兒又生什麼氣呢?別自己一個人悶著,等會兒我們去吃泰國菜,有事兒咱一塊兒解決,啊。」

  理所當然地,白曦晨不會馬上出來,他在廁所裡待了許久,反復回想方才隨著電流傳到耳邊的男人聲音。太像了,晏邢宇的嗓音就是如此地性感,充滿令人心馳神往的魅力。在他無數個抑制不住情潮的春夢裡有一兩次十分極端的畫面中,晏邢宇真的說過其中的兩個字,兩人在無邊的欲海中盡情翻湧交纏,醒過來時他撫摸著騷水滿溢而出的下體回味無窮。

  事實上,他突然在許久未聯繫後打電話給曾郁,也是為了打聽晏邢宇的事情。最近他身邊已經有流言傳播開來,說晏邢宇似乎是發情了。

  他在沸沸揚揚的BBS上泡了一天,十分確信這是真的。

  Omega被嚴令禁止出入甚至靠近Alpha和Beta聚居的驍風宿舍區,他又沒有晏邢宇的聯繫方式,只能靠蜚語無數的BBS辨別有效資訊,總之——晏邢宇已經起碼有三天沒有出現在公眾場合了。

  他心急如焚,生怕自己錯過了難得的機遇,無奈之下只好給曾郁打電話,試圖從對方口中問出一些資訊,最好是能像以前那樣,給他和晏邢宇製造見面的機會。

  沒想到迎接他的,卻是如此曖昧、引人遐想的情境。

  這絕不可能。曾郁?就憑他?

  鏡子裡的白曦晨全然沒了平日裡溫潤秀麗的模樣,比歐美人還濃密的睫毛下醞足猜忌與嘲諷,櫻花般的香唇翹起冷漠的弧度。

  不過是一隻從小只會圍在他身邊轉悠的癩蛤蟆罷了。

  作者的話:

  額啊啊啊我好喜歡羞辱倒楣蛋(對不起





第9章

  夢中的自己在高空翱翔。

  盤旋,低徊;回升,降落。

  最後,墜毀。

  尾椎骨的劇痛將曾郁從痛苦的夢境拉回現實。

  忘了說,他恐高。

  原本籠罩天地的黑暗此時已變為徹頭徹尾的光明。炫目的白熾燈在屋頂高傲地刺痛了曾郁的雙眼,以及他酸楚的四肢。

  耳邊一陣窸窸窣窣的雜音,熟悉的曇花香鑽入鼻腔。下一刻,曾郁與面色青白的晏邢宇四目相對,他猛然想起昏過去之前發生的事。

  瘋魔的晏邢宇將他死死摁在書桌的角落,無休無止地在他的後穴裡進出。因為姿勢的問題,碩大的龜頭探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只差一步就要抵入生殖腔。

  當時的自己,已經不是一個泄欲的物件了。他感覺,在晏邢宇胯下的自己,完全變為了一枚廉價的物件,唯一的價值只在於屁股後面的那個洞,而失去自我的晏邢宇與那些拿了錢一邊幹一邊羞辱他的人相比,仍有高出一穹頂的輕蔑。

  他能淪落為這樣一枚物件,也只不過是晏邢宇的「順手」罷了。

  這就是倒楣。

  從來都屬於曾郁的倒楣。

  發情期的第四天,晏邢宇醒了。

  醒來之後的他,一腳將原本緊抱在懷中的曾郁踹到了地上。

  Alpha的發情期來勢洶洶,常伴隨著無意志的淩駕,級別越高的Alpha越容易失去自我控制力,這是一件壞事,卻也是一件好事。由於級別越高的Alpha同時意味著更好的抗壓能力,強大的精神力能幫助他們快速克服發情所帶來的熱潮的控制——只要他們願意——因此Alpha中常有強制脫離發情期症狀的案例發生。當然,悖離生理機制,自然會帶來一定的副作用,副作用有大有小,視乎Alpha個體的基因而定。

  但無論是何種類型的副作用,都會對Alpha的身體造成一定程度的損害。並且,與發熱期搏鬥的過程,必定伴隨著巨大的痛苦,這也是幾乎所有Alpha和Omega都會在家中常備抑制劑的緣故之一。有Alpha在提前卡斷發情期症狀後發帖描述自己當時的感受,那是比阿伽門農被阿喀琉斯壓著打還難以還手的羸弱感,就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現代人穿越到了力士以雙臂扛千鈞巨石的時代,稍微一有鬆懈,巨石就會掉下來將自己壓扁。

  對於一般的Alpha來說尚是如此,更遑論位於人類基因頂端的S級Alpha。

  晏邢宇壓抑著急促的呼吸,胸膛劇烈起伏著,他的額頭上佈滿了因資訊素紊亂而大量分泌的汗珠,最吸引人的墨綠色眼眸亦仿佛蒙上了一層白霧,唇色由誘人的殷紅轉為慘白,以刻骨的怒意狠瞪曾郁,好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句話。

  他起手成拳,用力按壓在胸腔的位置上,沒有再看一眼被踢到地上的Beta,罔顧不著寸縷的身子,赤腳走下床榻,向儲物櫃走去,步履匆忙,高大而完美的身形微微駝了背,像是在強忍著痛苦。

  曾郁坐在地上,被晏邢宇不善的臉色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彈,視線木木地隨著後者的步伐移動。

  晏邢宇一手按著胸口,一手拉開儲物櫃。這個有嚴重強迫症的男人向來將身邊的物什收拾得無比整潔,從不允許屬於自己的空間有一丁點的淩亂,就連同住一室的曾郁也不放過,常因為對方將東西擺錯位置而出言嘲諷。此時的他卻毫不猶豫地將長臂探入規整的櫥櫃,任價值不菲的衣服、瓶罐嘩啦啦傾灑一地。

  豆大的汗珠自額尖墜下,越過深邃的山根,直直砸落在高聳的鼻樑,晏邢宇難耐地閉了閉被汗水辣疼的眼,從櫃子裡抓出一管分離型一次性抑制劑。

  修長的指節轉過管體,拇指與食指分別按在抑制劑兩端,「哢噠」一聲,針管兩端被推入藥劑腔體。晏邢宇用牙齒將針管的塑膠套咬開,過於倉促的動作使針尖脫離時在他的嘴角劃出了一道不短的血痕。

  在針管被推入上臂的那一刻,隨著抑制劑藥液疾速流逝的,是從晏邢宇蒼白嘴角蜿蜒而出的豔紅血色。

  這是一條平直的線,它代表著理性與自我。

  曾郁愣坐在地上,看著這一切,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感覺自己渺小而不堪過。

  作者的話:

  【注1】本文中的發情期設定是私設,大致可以理解為大姨媽模式。前幾天量很多,根本控制不住,血多的人常側漏(失控),到後來就急劇減少醬紫。然而大姨媽與發情期一樣,黃體脫落=發熱,是新陳代謝必不可少的步驟,攻硬生生地截停發熱,相當於吃藥把血給弄沒了,必然造成資訊素紊亂,那麼下一次的發情期發熱肯定會更凶(後遺症)。

  【注2】分離型一次性抑制劑依然是本人的瞎JB亂設,大概就是藥劑和針管設計成不需要自己另外安針管的樣式,在出廠的時候就已經是一體的,使用時只需要用力將針管和推藥器按進藥劑管就可以。(類似於鋼筆的墨囊安裝)

  話說小晏的推針姿勢在我的腦海裡就是一個大寫的「帥」字,不知道有沒有寫出來,大家心領神會就好(逃走





第10章

  臂彎略過一絲寒風,曾郁本能地轉過腦袋,打了個噴嚏。

  揉揉鼻子,他收回視線,再看向晏邢宇時,對方已將空掉的針管拔出,隨手扔進角落的垃圾桶裡。

  「嘭」——準確入袋。

  他沒有看曾郁一眼,兀自對著櫥櫃背後的鏡子看看臉上溢出的血痕,「嘖」了一聲,抽出紙巾將血跡擦掉,而後又從櫥櫃裡抽出幾件衣服,套到身上。

  曾郁見晏邢宇換起了衣服,也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同樣是赤身裸體。他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想要找衣服穿,卻猶豫著不敢往前——雙人宿舍是完美的對稱結構,連櫥櫃都是相對的,如果要到自己的櫥櫃前,他就必須走到晏邢宇身邊,而現在對方漠視的態度讓他心裡沒底。

  由於臨時標記,曾郁如今仿佛能感受到晏邢宇情緒的起伏,連帶著呼吸也受對方資訊素的壓制。他一時沒了主意,見床邊地上有一團皺巴巴的布料,便下意識撿起來,也不管髒不髒,先往身上套了再說。

  衣服覆蓋至面龐時,濃郁的曇花香四面八方地襲來。

  晏邢宇動作很快,曾郁剛手忙腳亂地穿好上衣,還沒來得及找褲子,就聽見男人橐橐步近的聲響,嚇得立即就想往自己的床邊爬。

  高大的男人步履不停,直直越過了手足無措的曾郁,背對著他站在書桌前,不知拿了什麼,沒過一會兒,曾郁見他微微側過了頭。

  連一個正眼也沒給他。

  晏邢宇說:「這件事是我的錯。」低沉的嗓音裡似浸滿了冷漠的煙。

  這個前一晚還用堅實的臂膀緊錮著曾郁不讓他走,粘膩地喚他為「老婆」的男人,此刻卻用毫無愧意的語氣道:「過幾天我會搬出去,不會再住在這裡了。我會給你補償,多少錢都行,到時候會有人過來跟你再談。」

  曾郁徹底傻了,四肢僵硬,愣在原地,微張著嘴,不知道該回應什麼。

  或者說,他清楚地知道這裡根本沒有他說話的份。

  在晏邢宇面前,就算你再怎麼窮盡心思強調自己的存在感,都免不了一個結局:白費工夫。

  是阿,晏邢宇本來就該是這樣的。

  他看著他、對待他的模樣,本就應如同面對一隻螻蟻一般。

  對這次「意外」的發生,晏邢宇的「表態」總共就三句話。說完這三句話,晏邢宇就走了。

  沒給曾郁任何回應的機會。

  直到門被重新關上之後的很久很久,曾郁都保持著紋絲不動的狀態。

  他像一個被定住身的僵屍,又如一具姿態不算雅觀的雕像,褲子沒穿,鞋子沒套,渾身上下都是青紫的瘀痕,被侵犯得遍體鱗傷的後穴裡全是乾澀結塊的精液,大腿內側成片污濁不堪。

  突然,他猛地打了個寒戰。

  「好冷……」

  手臂凍得都有些抬不起來了,小腿更是不停地打著擺,曾郁遲緩地舉起右臂,摸了摸後頸的腺體——坑坑窪窪,凹凸嶙峋。

  身體的每一處關節都向他的中樞神經傳遞著遲緩的疼痛,他死死咬著牙,想起十三歲時作根管治療沒有打麻藥的自己。那個時候帶著口罩的笑起來總眯起和藹的眼的牙醫欽佩地讚揚他:「小夥子厲害,很多成年人不打麻藥都疼得大叫呢,你一聲都不出,能忍,將來是個成大事的苗子。」

  他用力地捏緊了牛仔褲的褲頭,心底裡慢慢湧起自豪,整個治療過程愣是沒哼出一聲。

  他怕痛,也忍不了痛,他只是不敢把痛叫出來罷了。

  孩童的啼哭、撒潑、吵鬧,其實都是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力,因為只有這個時候,父母才會跑來抱起他們,摟在懷裡哄。這就是親情。

  曾郁不喊,是因為他知道,即使自己喊破了喉嚨,也不可能有人過來哄他。

  根管治療持續了兩周的時間。結束的那一天,牙醫摘下口罩和手套,向曾郁遞過收據:「小夥子,怎麼一直都沒見有人陪你來呢?這麼小的孩子,應該很怕看牙的吧,這個時候應該有家長陪著才是。」

  曾郁接過收據,折三折,將它塞進褲兜裡,不自然地扯起嘴角:「他們……太忙了。」

  就算不忙,也不會陪我過來的。

  站在擁擠的公車裡,曾郁望著窗外疾速駛過的紅紅綠綠的店鋪招牌,如是想道。

  -

  浴室架子上陳列的瓶瓶罐罐亂七八糟地躺在地上,曾郁扶著酸痛的腰,一個一個將它們撿起來,擺回到原來的位置,收拾的時候,手指無意識地轉動瓶罐,將所有用品的商標朝向一面對齊。

  這是在晏邢宇長期的「要求」下養成的習慣。

  他準備好洗臉盆和毛巾,站在髒衣簍前預備脫去上衣。

  雙手交叉揪起衣擺的瞬間,曾郁突然意識到這件衣服有點太大了,衣擺直接蓋過了下臀,明顯不是他的尺寸。

  鏡子裡的他穿著一件天藍色的大碼襯衫,而這件襯衫分明不屬於自己。曾郁回想起來,這件衣服是晏邢宇的。

  他忙不迭將襯衫脫下,丟進髒衣簍。

  ——怪不得香味如此刺鼻。

  可恨的晏邢宇。

  在最不應當的時刻,曾郁竟後知後覺地生氣了。

  媽的。

  媽的。

  這根本就是強暴。

  強姦犯。

  還敢堂而皇之地說給錢。

  錢,錢,呵呵,錢。

  曾郁使勁扯出花灑,不銹鋼繞繩「啪」地打到他的手臂,但他未作理會,任水柱肆意砸在頭上身上,雙目緊閉,一手探入後穴摳挖出裡面結塊許久的精痕,因為事後的不及時處理,有許多精塊堵塞在穴道內,令清理變得極為困難,曾郁只得用花灑一邊往後穴裡灑水濕潤,一邊往外導那些噁心的白濁。這讓他感到後穴異常刺痛。

  「媽的,媽的,媽的……」曾郁忍不住,罵出了聲。他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不知是過於密集的水霧還是別的什麼導致的。堵漲悶塞的穴道給他一種永遠也不可能清理乾淨的錯覺,手臂也酸痛無比。

  浴室好小,可還是有讓人蹲下的空間。

  也許是累了,他漸漸停止了彆扭的動作,在隨時可能滑倒的環境內慢吞吞地俯下身子,用手臂遮住眼。

  「嗚……」

  「……嗚……」

  窄小的浴室竟然傳來曾郁哭泣的迴響。

  他的世界太安靜了,安靜得從來只能聽見自己跟自己對話的聲音。

  作者的話:

  來了!!!我們小鬱太可憐了,來讓阿姨疼疼你……TUT





第11章

  曾郁從櫥櫃裡找出一管用了一半的消炎藥膏,草草地塗抹到後穴裡,便爬上床,被子一蓋蒙頭大睡。

  實在太累了,他什麼也沒夢見。一覺醒來,是淩晨兩點。

  眼睛有腫脹的感覺,喉嚨也幹幹的,他抱著被子翻了幾次身,終於慢吞吞地爬起來,坐到桌子前,倒了一杯水。

  宿舍還是像晏邢宇走時的樣子,亂七八糟的零食包裝袋四處散落,殘留著一股淡淡的腥味,花香卻微不可聞。

  打開手機,微信竟有消息來,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點開一看,更覺意外——發消息的人是白曦晨,簡直不真實得像夢。

  他使勁掐了一把大腿肉,確認有清晰的疼痛襲來,才顫抖著出汗的指尖點開對話方塊。

  白曦晨:小鬱,今天早上給你打電話,不知道是不是打錯了……[尷尬]有些事想問問你,有時間給我回個消息吧[愉快]

  盯著這段話看了兩分鐘,曾郁才默默將螢幕熄滅。

  高三有一段時間,他沉迷于單曲迴圈周傳雄的《關不上的窗》,歌詞傳遞的刻骨的寂寞讓他一度不能自拔,甚至在班級新年聯歡會上破天荒地報名參加表演,唱的就是這首歌。

  為了表演這首歌,他幾乎天天練到深更半夜,被爸爸敲門進來說吵到弟弟學習,於是只能壓著嗓子練習,導致他在正式表演的時候,都維持著很低的音量,聽起來一絲感情也沒有。班上同學本來在安靜地看著他唱,漸漸地卻開始嘈雜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只一門心思地「表演」,直到平日最愛欺負人的男同學喊出:「大聲點兒——曾郁你他媽叫春呐這麼小聲……」

  全班霎時像炸了鍋一樣,爆發出肆無忌憚的笑聲。

  班主任站起身,怒不可遏地朝「觀眾」吼:「安靜——安靜——注意你們的言辭!」

  笑著的人緩緩靜下來,又用「殷切」的眼神注視著曾郁。

  曾郁抓著麥克風,小腿肚子已經開始打顫,他鼓起勇氣,在下一個高音的時候猛地提起嗓子——

  破音了。

  這下子,笑聲就像《巨人傳》裡的狂歡一般,完全無法停下來了。就連班主任也忍不住笑得露出了牙,一首歌的下半部分就在喧鬧中不了了之。

  曾郁的心底有些未能完成表演的遺憾,但卻又感到隱隱的虛榮——看看,同學們笑得多開心啊,都是為我一個人而笑的。

  他飄忽忽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同桌梁燁在主持人洪亮的報幕聲中悄悄對曾郁說:「其實你唱得不錯,就是聲音太小了。」

  曾郁坐在位置上,屁股不停地左右擺動,止不住激動情緒的噴湧。下一位表演的同學唱了鄭智化的《水手》,他覺得這同學唱得太好了,再下意識關注了坐在前方的同學們的反應,他們的腦袋都朝向同一個方向,聽得很認真的樣子。

  他的心潮澎湃漸漸沒了,臉慢慢變得通紅。

  「我聽見寒風,擾亂了葉落,在寂寞陰暗長居住的巷弄;我聽見孤單,在隱忍的夜晚,是被愛刺痛啜泣著的胸膛……」

  淩晨兩點,冷清的夜晚,這首歌播放起來,顯得格外地淒涼。

  可是也只有這樣,他才會感覺不那麼寂寥一些。

  -

  第二天一早,曾郁從床上爬起來,換妥衣服,準備好上課要用的書本,再次確認了一眼課表,背起包出門吃早餐。

  宿舍門緩緩關閉,揚起些微在陽光下飄飛的塵埃,輕盈地落在整潔的乳黃瓷磚地板上。桌面上擺著一件折疊整齊的天藍色襯衫,有種不合時宜的突兀。

  他已經接近一個星期沒有出門上課了,星期四又是課最少的一天,再一踏出宿舍樓大門,竟覺得外界的一切有些許虛幻色彩。

  飯堂的菜色沒有變,依舊是每日固定的那幾樣。曾郁打了三元錢炒粉,聲若蚊蠅地道過「謝謝」,舉著託盤找了個沒有人坐的角落,慢吞吞解決掉早餐。

  走進教室的時候,他照例坐在最後一排最邊上的位置。只差三分鐘就要上課了,教室裡十分嘈雜,不過好在還不算爆滿,偶爾有一兩個餘座,也使曾郁避免了上次那樣問座的窘境。

  他暗暗舒一口氣,不敢四處張望,低頭從書包裡拿出課本放在桌面。

  突然,肩膀被人從左側拍了一下。

  「嗨!」

  曾郁嚇了一跳,轉頭一看,一張不算熟悉,卻也不陌生的臉映入眼簾。

  「終於等到你了,我還以為今天你也不會來上課呢。」長相帥氣的男人微微笑著對曾郁打招呼,看起來很高興。

  「……」曾郁皺著眉頭,一時叫不出這人的名字,「你是……?」

  「啊……不認識我了?」男人露出些微沮喪的表情,「我是小澤啊,……客人。」最後兩個字,是他俯身在曾郁耳邊輕聲道的。

  曾郁猛地張大眼,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作者的話:

  寫得比較隱晦,總之就是小鬱鬱半夜把髒亂差的宿舍收拾好了醬紫(品品這背後透出的堅強)

  以及,再再提前預警一下,這是一篇虐受狗血文,本人非常十分無比喜歡羞辱倒楣蛋,請注意及時避雷!





第12章

  BBS八卦版-呃呃呃,好無聊姐妹們進來嘮嘮

  1樓:集美們,最近有沒有什麼情報啊?本八卦版資深潛水戶居然都三天沒刷出什麼勁爆消息了,也無帥哥新照可舔,人生一片寂寞如雪啊。

  3樓:同樣是[無]

  6樓:bxc和ghs秀恩愛照要不?他倆在一起實錘了。

  10樓:ghs比起我最想看的那位還是差點意思,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來吧帥照砸死我!

  14樓:[圖片]拿好不謝。

  17樓:媽的14L你這標題黨!這張圖裡bxc的臉比ghs的臉露出來的部分多了起碼三倍好吧!

  21樓:沒法子,拍照的是個β……

  26樓:我知道LZ想看誰,但人家這幾天不是fqq麼,誰能見著?你用你貝吉塔看還差不多。

  30樓:嘿你別說,我貝吉塔還真看過挺多次的,夢裡。

  31樓:……騷不過騷不過,我今晚就去皇庭國際給你開一間總統套房,叫上五六個極品Alpha給你佈滿蜘蛛網的貝吉塔開一下光。

  32樓:樓上你們說誰?yxy嘛?我今天還在驍風大門那邊見到他了,看起來狀態不錯啊,挺正常的。

  35樓:??????????

  36樓:32L你別走,好好把事情說清楚!

  38樓:我靠?我沒記錯的話情報版那個分析貼是四天前才發的吧?yxy信息素紊亂???

  41樓:年紀輕輕,一介絕世帥哥竟有如此生理隱憂……

  45樓:我是32L……汗,還有啥可說的?我和yxy不認識啊,純路人一個,就是在路上見到他了所以有了點印象,再多的我就真說不出來了。

  50樓:舉手!我今天也遇見yxy了,在西門外邊兒,當時一輛純黑色的邁巴赫停在路邊,別提多酷炫了。我和我姐妹剛好在隔壁買奶茶喝,等的時候就在討論那輛邁巴赫是什麼型號的,突然!邁巴赫駕駛座車門打開了,我們都以為下來的會是一個帥到脫皮的霸道總裁,沒想到是一個中年大叔,大叔穿著中規中矩的西裝,一頓小跑到另一邊的後車座旁,打開車門,然後沒錯!辣個藍人來了!我還傻傻地顧著看後車座會不會下來一個人,沒成想我姐妹在旁邊突然發出一陣尖叫,接著我就看見一個疑似yxy的高大猛男邁著逆天長腿在中年大叔的鞠躬下坐進了邁巴赫,光是看動作都成噸的帥字在我眼前亂飛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好像不知不覺寫嗨了,脫離了討論主題……我姐妹就是看到yxy朝這邊走才發出雞叫的,邁巴赫沒接別的人上車,中年大叔自己也坐回駕駛座,很快把車開走了。

  56樓:噗

  58樓:靠,我不相信,這一定是謠言!!帥哥的唧唧不僅大還特別能肏!!誰都別叫醒我!!封貼!!

  -

  小澤在曾郁耳邊說完那兩個字,頓了一頓,才抬起眼眸,含笑看向後者驚愕的面容。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曾郁徹底慌了,不明白為什麼小澤會出現在學校,甚至在言語間明確表示他就是特地來找他的。那天晚上不算愉快的結束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打了他一拳,所以來要賠償?還是他欠錢不還了自己沒印象?……不管原因是什麼,都讓曾郁完全樂觀不起來。

  他從沒跟任何買過服務的物件說自己是S大的學生,就算小澤能猜出自己在KPY酒吧附近讀書,也不可能那麼準確地知道他什麼時候上課,去哪裡上課——

  許是察覺到曾郁情緒的不快,小澤稍稍收起笑容,露出委屈的表情:「我也是來上課的呀,這門課是金融系和外語系一起上的。」

  出人意表的回答讓曾郁一下子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囁嚅著回答:「啊……你、你是金融系的?你也是S大的在讀生?」

  臉頰慢慢漲得通紅。

  小澤從抽屜裡取出時下流行的jansport書包,拉開拉鍊,裡邊是碼得整整齊齊的課本,一看就是經濟類專業上課用的。

  曾郁傻傻盯著小澤拿出課本、筆記本的動作,心裡充斥著強烈的愧疚感。他剛才居然在腦海裡下意識演繹了那麼多種小澤對他不懷好意的情形,就是沒想過人家可能也是來上課的。

  他再也無暇思考,為什麼小澤能從偌大的人潮擁擠的300人教室裡精確找到他的位置;為什麼對方哪兒都不坐,偏偏要坐到他的身邊;為什麼身為專業牛郎的小澤,在生意結束後還特地再次找上並不富裕的「雇主」……

  教授打開麥克風,開始了長達兩個小時不間斷的講授,教室很快安靜下來。小澤沒有對曾郁多說什麼,又朝他笑了笑,看起來並不介意曾郁的粗魯質問,「先上課吧。」他又從書包夾層裡掏出一個眼鏡盒,黑框眼鏡往鼻子上一架,提筆向幻燈片認真記錄,還真像那麼回事。

  曾郁強忍著內心紛繁情緒的噴湧,瞪著小澤看了好一會兒,實在理不出頭緒,才尷尬地轉過身去,強迫自己開始聽課。

  一節課起碼有一個半小時在走神。

  等周圍傳開座椅推拉的嘈雜聲,他才回過神來。已經下課了,教授背起包準備離開,被幾個學生攔在講臺前。曾郁低頭看看筆記本,只增加了幾行字,至今沒有翻頁。小澤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他後知後覺地看向身邊的人。

  小澤的眼鏡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下來了,他對曾郁說:「下課了,一起去喝杯咖啡吧?我請客。」

  「……啊?」曾郁有些驚慌,搖搖頭,「不用了……其實……」

  教室後排的人都將書包收拾得差不多了,三三兩兩地往後門離開,因為人太多,難免移動得慢一些。突然,原本有些擁擠的人流,起了不同尋常的異動,那些並排而行的人竟紛紛讓開了中間的過道,而後,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從其間大步走出,疏離冷淡的側臉正對上曾郁的眼眸。

  男人誰也沒看,甚至沒對人群讓路的行為作出任何反應,棱角分明的白玉一般的臉上,數那雙墨綠色的眼眸最為美麗動人,如同一片孤獨閃耀的星湖,吸引無數蒼生荒廢時間去描摹勾畫內裡的光華,而眼睛的主人卻從來不會將他醉人的視線施捨予你。他只會像一位蔑視蒼生的帝王一般,昂首從「螻蟻」中走過。

  話說到一半沒了下文,小澤有些疑惑,眉間挑起,觀察曾郁突然變得古怪的神情。

  他隨著對方渙散的眼神看向身側,晏邢宇穿著簡單的牛仔外套,套一條純黑色休閒褲,背上是鐵灰色的書包,步子邁得很大,不一會兒就離開了後門。那個備受矚目的男人獨自遠離,連背影都看不出一絲人味。

  視線拉回,小澤輕易看出了曾郁蒼白臉色裡的些許落寞。他按捺住好奇,耐心地重複:「我知道那天我讓你感到不開心了,請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讓我好好解釋一下,可以嗎?」他故意把話說得隱晦,顯示出對曾郁的充分尊重。

  曾郁看向小澤,張張嘴,不知該如何拒絕,很是茫然。

  但小澤知道,曾郁今天一定會答應他的請求。

  作者的話:

  寫BBS主要是為了渲染攻的美貌,沒別的意思,就是這麼實在且無聊!(逃走





第13章

  曾郁走路的時候,大腿內側會不自覺地往外張,看起來不太利索,小澤熟悉這種情況——如果不是扭到腿筋,就是被肏過頭了。

  小澤盯了一陣曾郁緩慢走向洗手間的背影,抬手叫來服務員,撤下方才曾郁執著點下的一杯白開水,改成一杯瑪琪雅朵,外加一份提拉米蘇和香芒布丁,而後看了一會兒手機。曾郁上洗手間的時間有些長,等點心和咖啡都上齊了才姍姍而歸。小澤沒有問曾郁為何去了那麼久,只揚起和煦的笑容,將瑪琪雅朵和提拉米蘇推到入座的曾郁面前:「抱歉,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口味,所以只能保險點一些甜口的樣式,如果不喜歡的話,可以再加。」

  上課連續坐了兩個小時,之前又被晏邢宇牲畜一般強迫著撻伐了整整三天,加之昨晚不睡覺強撐著將宿舍收拾乾淨,曾郁的腰實在受不了了,走一步路都覺著扯得生疼,後穴也越發悶塞,他只好趕緊去廁所檢查,在隔間裡用隨身攜帶的消炎藥簡單處理一下,感覺好一些了,才敢出來。

  他盤算著等會兒回宿舍的路上去藥店買一盒止痛貼。

  跟著小澤走入校外最大的咖啡店,曾郁才從迷惘的情緒中回過神來,小澤似乎完全沒有看出他的不對勁,一門心思地說要請客。

  曾郁十分不好意思。他是因為晏邢宇才一時頭腦不清醒,壓根沒想著讓小澤請他喝咖啡,那天晚上的事在晏邢宇後來發瘋的記憶襯托下早便不值一提,他亦無意追究對方「失職」的行為,實在推辭不過,只好點了一杯白開水。

  沒成想,上一趟廁所回來,面前還多了一堆精緻的美食。

  他一下子漲紅了臉,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只下意識擺手:「啊……不用了不用了,你不用這樣子……」他著急忙慌地想把話說清楚,「上次那件事情我已經不在意了,你沒必要特意來跟我解釋或者道歉什麼的,我也沒有投訴你,你不用怕的。」

  小澤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將三份甜品的位置擺放齊整,認真地注視著曾郁說話的模樣,似乎絲毫沒有不耐煩,見曾郁尷尬地瞪著他,才幽幽開口:「其實……我特意來找你,不只是為了來給你道歉的……」他好像有些緊張,突然停了話頭,臉頰也起了微醺般的粉紅,眼神閃爍。

  曾郁心下一愣,不知為何竟有些緊張,呼吸亦遲緩起來。

  小澤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才下定決心一般,輕聲道:「那天晚上……是我不小心失控了,因為……我覺得……那個樣子的您,實在是過於美麗……讓我忍不住……想要據為己有……所以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小澤的淺棕色的眼睛裡透出了曾郁此前從沒有領會過的情緒,似含羞,似哀求,又似……飽含深情。

  「在控制不住作出了那件事之後,我想要跟您解釋,但是您頭也不回地走了……我問遍了酒吧所有認識您的人,只問出來您的名字,卻無從知曉究竟在哪裡能找到您。後來,我的一位同事說之前見您從S大的外語學院走出來,我馬上意識到您也是S大的學生,這個消息實在讓我太高興了,想要找到您的心情更加迫切……無巧不成書,我室友是今天這門課的課代表,手裡有所有選課學生的名單,那天晚上他正好將名單拿出來整理,我不知中了什麼邪,鬼使神差地瞄了一眼,您的名字赫然在列!我覺得這實在是上天賜給我的機遇,我不應該放棄,於是便多方打聽到了法語系的課表,想要再見您一面,今天終於見到您了,我很高興……希望您原諒我的冒昧……」

  曾郁被這迂回曲折、充滿誠意的「尋客歷險記」驚得啞口無言。酒吧入場需要身份證,所以前臺八成知道他的名字;從小到大,幾乎所有以拼音為預設排序方式的名單他都高居第一,想不被人注意都難。小澤含情脈脈陳述的故事從頭到尾由一個「巧」字與一個「執」字串聯起來,簡直天衣無縫,令人拍案叫絕,完全找不出可容質疑的地方。

  若換作另外一個人,必然會覺得這個故事太完美了,完美得令人生疑,可聽眾是曾郁,一個急需被愛澆灌的靈魂,在強烈的在乎感的包圍下,他壓根無暇懷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又或者說,他不願意設想別的可能。

  他想要相信,小澤真的是因為發現了他的「美麗」,才費盡心思想要再見他一面的。

  沒有利用,沒有唾棄,沒有忽視。

  只是這樣,就能讓他墜入萬丈深淵。

  -

  臨走的時候,小澤又叫住曾郁,在後者無措的目光中,打開書包,拿出筆記本:「今天我看你上課的時候一直在發呆,都沒有做多少筆記,老師說這節課的內容還挺重要的,所以我記得很認真,你拿去參考吧,下次見面的時候……再還給我。」他向曾郁露出的微笑,既堅定,又曖昧。

  曾郁猶豫了幾秒,決定順從本心,接過筆記本:「……謝謝。」

  掌心握住本子的時候,兩人的指尖碰在了一起。曾郁如觸燙手山芋,倉皇收回手。明明和那麼多男人產生過淫亂的肉體關係,居然還會因為簡單的手指接觸而臉紅心跳。

  他不敢再看一眼小澤,忙將筆記本放進書包,小聲道「再見」,快步離開了咖啡店。

  手機裡躺著小澤的好友請求,他的微信名叫「qze」,似乎是他本名的一部分。

  曾郁盯著那名字看了一會兒,又從書包裡掏出那本筆記本,湛藍色,品牌是CAMPUS,已經記了大半,字體十分端正。

  他翻了翻筆記本的內容,前面一部分似乎是經濟學的筆記,充斥了複雜的公式,後半部分就是今天這節課的筆記了,從第一節 課規規矩矩地列下來,每一頁都標了日期。

  很難讓人覺得這是杜撰出來的。

  手機螢幕還亮著,停留在「qze」的個人資訊介面。曾郁側頭看向手機,抬起手指,準備按下「通過好友請求」。

  「叩叩——」

  「哢嚓——」

  寂靜的寢室倏然傳來突兀的異響。曾郁嚇了一跳,下意識將手機螢幕撲轉蓋住,猛地抬眼望向門口,心臟狂跳——

  被鑰匙開啟的門楣微微敞開,一個男人蒙著夕陽的影子,抬腳要進來。

  作者的話:

  不知不覺寫得越發懸疑了……本來只是很簡單的狗血??

  評論區已經有聰明的小天使看出來了!!那我就不賣關子了!!

  小澤是個24K純渣男!!!

  晏狗雖然狗,但人家起碼狗得光明正大,之後的倒貼也會倒貼得光明正大啦!!不這樣腫麼當上正牌攻??





第14章

  進來的當然不是晏邢宇,站在外面的也不止一個人,而是七八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保鏢。為首的男人戴著墨鏡,向曾郁介紹了他們的來意——給晏邢宇清理物品的,而後大手一揮,讓站在外面的那堆人進來。曾郁便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窩蜂地湧入宿舍,訓練有素地收拾東西,從門口一路掃蕩至陽臺,所到之處便像洗劫草原的餓羊一般,寸草不生。整個過程只持續了不到十分鐘。

  那個戴著墨鏡的人似乎是保鏢頭頭,指揮著其他人進進出出。在曾郁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結束「戰役」,準備撤退了。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理會放在晏邢宇桌面的那件疊好的天藍色襯衫。

  「——那個!」曾郁下意識提醒,「你們漏了這件衣……」

  戴著墨鏡的男人看向曾郁,氣勢逼人。他沒有理會曾郁的話,在後者疑惑的目光中,從衣襟內側拿出了一張支票,遞給他:「這是少爺吩咐要交給您的,金額您可以隨意填寫。」

  曾郁的臉色瞬間一片慘白。

  他沒有接那張支票,墨鏡男也並不多言,將支票放在曾郁的桌面,帶著手下離開了。留下那件藍色的襯衫和空白的支票。

  之後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曾郁再也沒見過晏邢宇一面。

  小澤和曾郁的關係突飛猛進。在此之前,曾郁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上課有人在旁邊陪著你,你在聽法國史,他在複習宏觀經濟學,是可以顯得如此和諧,如此相得益彰的。小澤就住在曾郁隔壁宿舍樓,兩人想要見面十分方便,但小澤從來沒有要求曾郁一定要和他做什麼事情,他只是每天早上八點準時來到曾郁宿舍樓下,坐在小花園的木椅上等他。曾郁宿舍的陽臺正好可以看見小花園的全景,第一天,曾郁根本沒有想到小澤會特意等他出來,被對方從身後拍肩膀的時候,還嚇了一跳,他以為小澤只是碰巧與他遇上,沒想到第二天依舊如此。第三天出門,他下意識地看向小花園的方向,小澤竟然站在樹底下,笑著朝他招手。第五天、第六天……日日相見。

  小澤和他在一起,並不做什麼特別的事情。兩人的一天總是從吃早飯開始,然後小澤跟著曾郁去上課——曾郁屢次婉拒他的好意,但小澤堅持這麼做——後來曾郁下課了,竟也跟著小澤去聽他們金融系的課。下課了,他們亦一起去吃飯。有時候小澤帶曾郁去他覺得不錯的店用餐,曾郁因此見識到了很多新鮮的事物。週末的時候,小澤會拿著兩張電影票,邀請曾郁一起去看電影。

  他完全不像一個性經驗豐富的牛郎,簡直是一個進退有數的君子。

  曾郁已經很久沒有去過酒吧了。不知不覺,他遺忘了做愛帶給他的幸福,轉而沉湎於一種更美好、更純粹的快樂中。他覺得孤獨已經離他越來越遠。立冬那一天,小澤又請曾郁看電影。《尋夢環遊記》,曾郁哭得泣不成聲,出電影院的時候,眼睛腫得像個胡桃,連路都看不清。小澤在混亂中牽起曾郁的手,帶著他走到電影院旁邊巷子裡的便利店,讓曾郁坐在便利店外的塑膠椅子上休息,自己一個人進去買東西。曾郁在黑夜裡稍稍平復了情緒,不一會兒,小澤出來了,手裡提著塑膠袋。他坐在曾郁旁邊,從袋子裡拿出一盒濕紙巾,抽出一張遞給曾郁。

  曾郁說了聲「謝謝」,接過濕紙巾,蓋在眼睛上,涼涼的,很舒服。不知為何,他竟聞到濕紙巾的酒精味道裡透著淡淡的曇花香。這味道使他的心狠狠收縮了一瞬。

  小澤陪曾郁在便利店前坐了許久,曾郁的眼睛慢慢消腫了,他很不好意思地抬起頭來看小澤,路燈下,小澤的側臉線條很柔和,他像一圈溫柔的光,淡淡地圍繞著曾郁。察覺到曾郁的注視,小澤轉過臉,輕輕笑了:「我剛才也哭了一下,不過沒有你那麼誇張。」

  曾郁有些害臊:「對不起,我覺得電影太感人了……」

  他怕自己的多愁善感會讓小澤覺得困擾,然而小澤卻說:「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就和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晚上一樣……十分美麗。」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曾郁驚了驚,臉頰變得滾燙。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只有幾盞路燈照著闃寂的青石板地。小澤緩緩地朝曾郁靠近,他們的眼中好像只剩下彼此的影子,在街燈下一幀一幀地將要拍成一幅優美的畫……

  突然,便利店的玻璃門被人從裡面打開,「叮鈴」一聲,嚇了曾郁一跳。身後傳來年輕女性的聲音:「客人,您有東西沒拿——」

  小澤回過頭,看見便利店的女收銀員手裡抓著一個三明治跑出來,他想起這是自己剛才買了忘記裝進袋子裡的東西,趕緊站起來上前道謝:「謝謝,不好意思啊,一下子忘了。」

  「沒事兒~要不是裡面的客人結帳時碰巧看見了,我也沒法及時發現。」

  聽著兩人的對話,曾郁趕忙收回心底莫名的悸動,下意識回頭看向便利店,小澤從女店員手裡接過那個三明治,他們身後,便利店的門自動關上了,但收銀台就在門邊,裡面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背上似乎背著一個吉他包,在曾郁看向他的那一刻,也如早有預料般側過臉,遙遙望過來——

  曾郁倒抽了一口涼氣,濕巾上奇異的曇花香味就像毒藥一般彌散。

  晏邢宇站在玻璃門的另一頭,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兩人隔著很遠的距離。即便如此,曾郁依舊能從他淡漠的墨綠色眼睛裡辯識出熟悉的情緒。

  厭惡,鄙夷,看垃圾般的眼神。

  作者的話:

  晏:我從未忘記和我老婆第一次激情的三天三夜,但我不說。





第15章

  曾郁「騰」地一下從椅子上躥起,鐵制的凳角與水泥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引得小澤和女店員驚訝地看向他。

  小澤顯然訝異於他瞬間變得慘白的臉色,拿著三明治快步走近,擔心地詢問:「小鬱?你怎麼了?」

  曾郁從自己那下意識的誇張反應中回過神來,趕忙收回視線,快速轉身背對身後燈火通明的房子,搖搖頭,尷尬地笑了笑:「……沒什麼。」

  兩人沉默地彼此對視,小澤清晰地看見了曾郁眼中的無措,他沒有繼續問下去。女店員還完了貨品,見兩人之間氣氛怪異,便精明地選擇了回身入店。

  又是一聲「叮鈴」,有人從裡面出來,皮鞋踏在水泥地板上,一步一步,無形的壓迫感像打翻的墨水,緩慢而肆意地擴散。

  晏邢宇手裡拿著一罐咖啡,徑直走進了幽靜的夜,朝巷口而去,沒有再向這邊投來一眼。

  曾郁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再次遇見晏邢宇,身體的反應會這麼大。

  小澤看著又一次失神的曾郁,想要說些什麼,然而,一陣突兀的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兩人同時看向聲音的源頭——小澤從褲兜裡拿出手機,有人給他打電話,他道一聲「抱歉」,走到角落去,接起電話。似乎是很重要的人物,很重要的事情,等掛電話時,小澤顯得有些著急,他將三明治塞進塑膠袋裡,遞給不明所以的曾郁:「不好意思小鬱,kpy的經理打電話來,說有客人因為緊急事件要馬上見我,我得趕緊回去……這裡面的零食我本來打算送你到宿舍樓下時再給你的,看來現在沒法子了……」

  對於小澤的好意,曾郁感到難為情,他不肯收下那袋零食:「不用了,你有事就先走吧,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小澤似乎真的有要事要忙,沒有和曾郁多言,將袋子強硬地塞進對方懷裡,大步離開,一邊走一邊朝他招手:「回去的路上小心啊,有事給我打電話!」

  曾郁哭笑不得地抓著那一袋子零食,目送小澤走遠了,才掏出手機准備查導航找回學校的路。

  這家電影院離學校還是有一段距離的,曾郁又有些路癡,光是認路估計都得花上一段時間。

  「叮鈴——」身後的便利店門再次開啟,曾郁嚇了一跳,下意識回過身,那個女店員又走了出來。

  「需要我幫忙嗎?」便利店今晚的生意不怎麼樣,好一段時間都沒人光顧,女店員見曾郁一直在外面站著,便出來問問他是否遇到了麻煩。

  「啊……」曾郁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磕磕巴巴道出自己路癡的事實,「那個,我在找導航,想回s大南門……」

  女店員十分樂於助人,她驚喜地表示自己也是s大的,十分清楚路線。兩個人在手機上比劃了半天,她告訴曾郁如果走大路的話會多出十分鐘的路程,有一條捷徑只需要十五分鐘就可以回到學校,只不過是相對偏一些的西門,但其實距離南門沒有多遠。

  曾郁艱難地在她的口頭指導下記著路,女店員似乎實在太無聊了,說著說著,莫名泛起了花癡的笑容,「嘿嘿」兩聲,看著漆黑的夜空:「其實……我來這邊便利店打工,都是為了剛才的那個人……」

  曾郁停下標記路線的動作,怔怔抬頭:「……晏邢宇?」

  女店員驚喜地看向他:「誒?!你怎麼知道?——哦,不對,」她拍一拍腦袋,「s大的有誰不認識晏邢宇啊……」

  曾郁有些好奇:「為什麼在這裡能看……他?」

  在一個機緣巧合的夜晚,女店員發現附近的酒吧中,在每週四晚八點會有一個名叫yaphet的吉他手進行solo表演。yaphet表演時習慣戴一張白色的面具,連眼睛也不露出來。女店員被這個吉他手的表演所震撼,之後每個星期四都準時來到這間酒吧觀看yaphet的表演。yaphet每次只會表演半小時,到時間就下臺,從來沒有延長過,他的白色面具也由始至終未曾摘下。有一天,她看完表演之後來到這家便利店買關東煮,偶然遇見背著吉他的晏邢宇。晏邢宇來店裡只買了一罐咖啡,他離去時的背影與彈著吉他的yaphet在她眼中有著不謀而合的相似。後來,女店員應聘在這間便利店作長期兼職,很大一個原因就是晏邢宇的出現。

  曾郁有些錯愕。他是知道晏邢宇會彈吉他的,晏邢宇的吉他彈得很好。

  在他們最初的那一段良好的關係裡,晏邢宇幾乎對他無話不談,當然也包括他與吉他的美好回憶。

  晏邢宇在他面前彈過一次吉他。兩人在宿舍裡,他問他想聽什麼,曾郁看著吉他,鬼使神差,說要聽德彪西的《月光》。

  晏邢宇愣了一瞬,沒有多言,聽話地彈奏起來。

  吉他彈《月光》,奇怪的組合。

  可是晏邢宇竟彈得格外好聽,他就像一個普通的少年,將優雅的曲子彈得稚嫩而輕盈。

  後來,兩人的關係急轉直下,曾郁便再也沒有看見晏邢宇在宿舍裡拿出過吉他。他也不知道成日神出鬼沒的晏邢宇在每一個星期四的晚上去了哪裡,因為晏邢宇總是用厭惡的目光,從他身邊快速地離開。

  曾郁和女店員簡單道謝,握著手機走向巷子深處。

  一個人走在黑夜裡,會讓他的神經逐漸變得高度緊張。

  女店員所說的捷徑應該就在距便利店200米左右的位置,需要經過一道幽深的巷口,平日裡杳無人煙。越往裡走,燈光越昏暗,曾郁不得已打開了手機的電筒,電量只剩下22%。

  巷子一般都是這樣的,高大的泥磚牆,頂上是平房的瓦片。

  在這裡,陌生人粗暴的性器在他身上橫行,他則從中獲取無限的快樂。

  雖然,一開始,他所承受的只有痛苦。

  不知何時,寂靜的夜空竟接連響起嘈雜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橐橐,橐橐,橐橐。

  是幻覺嗎?

  他不安地回頭,身後空無一人,汽油漏在坑窪的水泥地上,在電筒的反射下斑駁著迷幻的彩虹色。

  有人嗎?

  沒有。

  橐橐,橐橐,橐橐。

  ?婊子。?

  眼前的路有一瞬間的模糊,他控制不住踉蹌了一下腳步,險些撞在未糊水泥的磚牆上。

  ?你想保護他?你也配??

  心臟雷鳴般跳動著,他急促地呼吸,又轉過身照向身後。

  ?好啊,既然你這麼有骨氣,爺幾個今天就來教教你什麼才是真正的……?

  「嘀——」導航介面被黃色的電池圖示覆蓋,提醒他電量已不足20%。

  曾郁加快腳步往前走。

  ?他走了,就讓你一個人頂上,你數數我們這裡有多少人??

  橐橐,橐橐,橐橐。

  一,二,三,四,五,六……七……

  ?肏,真緊,你想夾死我啊,放鬆!?

  ?Beta就是不耐操,水都沒幾滴。?

  ?你動作快點,該換我了!?

  好黑啊,沒有光,為什麼沒有光。

  曾郁害怕極了,他開始奔跑,企圖借馳騁的風甩掉腦子裡聒噪的聲音。

  「啊——!」突然,他被地上一塊翹起的裂板絆倒了,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手機一下子飛了出去,和曾郁一同狼狽地躺在地上。

  電筒的光強烈地照射著了無星光的夜空,曾郁掙扎著撐起劇痛的上身,手掌似乎擦破皮了,一陣刀割似的疼。

  「噠,噠,噠。」

  近在耳旁的腳步聲突兀地響起,曾郁嚇了一跳,更為恐怖的是,在他眼前,竟真的有一個人的身影朝他步步靠近。

  香味徐徐地升起來了。手電筒慘澹的白光照著這個人的下半身。這人的腿修長而結實。他是一個男人。

  「誰?!」曾郁驚異地喊了一聲。

  男人在他身前站定,緩慢地矮下身子,宛如天神的面容在白熾燈的映照下,顯得無情而刻薄。

  「你跑什麼?」晏邢宇問。

  他蹲在曾郁身邊,背上還背著那把吉他,沒有拉他一把的意思。

  眉頭深深皺著。

  作者的話:

  本章改動較大,刪掉了一部分囉嗦表述。





第16章

  最近晏邢宇的情緒越來越差了。

  他爸晏祖輝聽說兒子從學校宿舍退出來了,本極力主張他搬回家住,奈何晏邢宇壓根不待見他這商場上叱詫風雲的爸,一聲不吭地讓管家將東西收拾進他在學校附近購置的一處房產——晏家一分錢沒出,有意見也沒處說。晏邢宇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有與生俱來的通天的精明,從小便極為自主,以前還聽聽母親的話,而今年齡越大,越不服「管教」了。

  這間別墅是晏邢宇高三畢業時買下來的,修繕完畢以後他就再沒搭理過。他嫌這邊離學校太遠,耽誤他寶貴的睡眠時間,便一直住在宿舍裡。若不是因為發生了那件事,這屋子他連想都不會想起來。

  阻斷發情期的抑制劑打下去後的整整一個星期,他除了出門上課,便是在家中昏睡,連房子都沒來得及好好打理。管家從宿舍帶回來的東西整整齊齊地碼在客廳角落,好幾日無人問津。

  一日下午,他終於從永日的困倦中回過神來,便走到客廳,一箱一箱拆開那些細軟,不知疲倦地收拾起來。從黃昏到深夜,晏邢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他做事從來都很專心,一心一意。小到吃飯,大到分析股市行情,好像只有全神貫注,呈現在他眼中的世界才不會有一點瑕疵。

  廚師早已將晚飯放在保溫箱裡。待所有工作完成以後,晏邢宇用過遲到的晚餐,徹底洗了個澡,上床睡覺。

  晏邢宇擅長的事情有很多,因為他的基因註定縱容主人對任何目標的得心應手。自小,他無論學什麼都能快速掌握,珠心算、魔方、鋼琴、騎馬、射術……每一個領域他都是同齡者中當之無愧的翹楚。他的母親對兒子信心十足,覺得他就是她的驕傲。有一天,鄰居的孩子來家裡作客,要與晏邢宇一起玩找茬遊戲,如此簡單的眼力遊戲本應該成為兩個孩子下午休閒時刻的殺時間利器,卻引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結局——

  晏邢宇在第三局遊戲開始後的三秒鐘,吐了。

  他的嘔吐突如其來,洶湧猛烈,嚇得鄰居家的小孩尖聲哭叫。兩位母親和僕人跑過來一看,那個從來愛乾淨整潔連與人不小心擦肩而過都要馬上洗衣消毒的晏少爺,竟然儀態盡失,穢物吐得滿地都是。

  晏母丁香登時臉色慘白,以為她的孩子身體上得了嚴重的病症——急性胃腸炎、胃病、闌尾炎……總之這一定不是晏邢宇慣常該有的表現。半個小時之內晏邢宇被救護車送入私家醫院進行全身檢查,幾個醫生圍著吐完過後沉沉昏睡的晏邢宇左分析右分析,愣是沒看出來他的身體指標有何不妥。

  丁香不相信這樣的結果。等晏邢宇醒過來之後,權威心理醫生為他展開一系列的醫療調查,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找茬遊戲對左右腦功能的同時使用讓晏邢宇產生了強烈的心理排斥反應,過度的刺激促使他的中樞神經表現出最直接的症狀——嘔吐。

  晏邢宇是一個難得的天才,但他患有嚴重的強迫症。他可以專心致志地做好一件事,每一件事,但即使是最簡單的需要動用左右腦共同思維的找茬遊戲,都會使他感到強烈的暈眩和刺激。

  這樣的心理缺陷,使他逐漸變得冷漠而不近人情。吃飯的時候,他只會思考與吃飯有關的內容;睡覺的時候,他一意孤行地睡覺,夢裡漆黑一片,什麼也沒有。彈琴時,他的耳朵裡只有旋律;做題時,他的腦子裡只剩下公式。下課了,下課鈴不是標誌,老師聲帶震顫的停止才是信號;開車時,綠燈是唯一通行的準繩,因此他好幾次造成追尾事故,不得已放棄考取駕照。

  對於那些超出計畫的一切,他並不恐懼,只有無傷大雅的厭惡。

  成年以來,他的發情期只造訪過兩次,第一次因為在家,及時注射了抑制劑,無事發生。此後有兩年多的時間,發情期就像消失了一樣,這導致他對這個週期的記憶幾乎降到零點,甚至沒有發覺自己身體的異常。那些異乎尋常的焦躁、憤怒、悲傷,像燎火的鐵錐一般在他的心尖撓刺。因為過度的專心,他沒有聽見欲望的呐喊。直到那聲音已經很大很大,震耳欲聾。

  「找到他。

  擁抱他。

  ——釘死他!」

  他不會允許有任何事情挑戰他的底線。如果有,就戰勝它。生物的本能與欲望,就像卑鄙的梅菲斯特,張揚著桀桀惡笑在黑暗中雌伏。然而,更讓他暴怒的是,在那以後,他的夢裡不再是一片黑暗。通常是性感的喘息,粘稠的熱汗,肉感十足的嫩臀,盈盈一握的細腰,香豔的乳頭,晶瑩剔透的紅唇,還有散發著濃烈香氣的腺體。夢裡,他像狗一樣箍住這個淫蕩的男人,兩人在鋪天蓋地的情潮中盡情地做愛;醒來以後,硬得發紫的陰莖高高聳立,他竟在清冷的早晨對夢境產生了昏鈍的不舍。他知道這個Beta是一個淫亂、骯髒、毫無底線的男人,他從來厭惡他。他從沒有停止過觀察這個男人的醜陋,追蹤他的墮落,鄙夷他的愚笨。這樣的惡意,晏邢宇只對曾郁釋放過。

  晏邢宇甚至是恨曾郁的。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他刻意忽視這個人存在的所有痕跡。走在路上,路邊的垃圾桶滿溢而漏,地磚拼接的規則淩亂不堪,斑馬線還能通行時轉向的紅燈變綠,扇面看板有一片壞了,路燈上貼滿亂七八糟的牛皮蘚,陌生人腺體中散發的難聞至極的味道,超市的貨架擺放凹凸不平,公寓大樓玻璃沒有擦拭乾淨——一切的一切,不足的、缺憾的、醜陋的,在他的五感中放大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唯有音樂能給他些微的饜足。

  酒吧轉角巷子便利店裡的速沖咖啡,只不過是無意識的習慣,就像一個固定的路線,一旦刷了牙,就一定要洗臉。那個男人進便利店的時候,他就聞到了一陣刺鼻的煙臭味。這陣煙臭味似曾相識,令人作嘔。

  店員的動作一如既往地慢,帶著煙臭味的男人從日用品貨架中轉出來,走到他身邊,對店員說:「一個三明治。」

  那個時候,他就聞到了煙臭味中夾雜的桂花香。靈敏的嗅覺開始瘋狂地躁動起來,它們像噴湧的狂瀾固執地四處探尋——誰,誰,誰?

  ——誰?

  男人先他一步結帳離開,晏邢宇強壓著心臟跳動傳來的轟鳴,眼球卻不聽使喚地轉動,他的視力很好,即使在黑夜中也能輕而易舉地視物。在玻璃窗的另一端,頭髮些許長了的曾郁,和那個男人四目相對,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曾郁沒有發現他,他的眼裡只有這個渾身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煙臭味的男人,這兩個人在他面前肆無忌憚地調情。他抬起指尖,隨意一指,而後聽見自己對店員說:「這是什麼?」

  店員愣了一愣,順著他的指尖看去,櫃檯的角落躺著一個三明治,是那個男人忘記拿走的貨物,她緊張而羞怯地看了看晏邢宇的臉色,小聲道「抱歉」,抓起三明治跑出去。

  自動門打開的一瞬間,桂花香與煙臭味再次湧入。有一道聲音猙獰地在他腦海深處叫囂:「我的,我的,我的……」

  Beta不會長久儲存任何人的標記,即使是s級Alpha的資訊素,也在兩個月的時間裡消失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痕跡。這個男人是淫蕩的,無恥的,低劣的。

  他轉過頭,要確認曾郁看見了他。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曾郁的眼中佈滿了震驚,隨後他像以往一樣,快速地轉過身去,連看他一眼都不敢。

  連晏邢宇自己也沒有發現,他的臉上綻開了一抹詭異的笑容。他在櫃檯上留下現金,抓起咖啡,信步從那兩個人身邊走過。他循著固定的路線往前走,胸中沒有一絲勝利的喜悅。煙臭味就像細菌一樣在他眼前不停地飄蕩,揮之不去。

  剛才那兩個人看著彼此的眼神就好像看著愛人。曾郁也會談戀愛?可笑。

  牙齒像故障的粉碎機一樣咯咯絞動著。晏邢宇往前走,五感卻不受主人的控制,如秋後釀災的蝗蟲爭先恐後往回沖。強迫症發作了。

  腳尖調轉方向,大步朝相反處而去。他一路追索著曾郁的足跡,像深陷入克裡特的迷宮。他是心思縝密的獵人,始終與獵物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突然,獵物出其不意地奔跑了起來,速度很快,仿佛這樣就能輕易地脫離他的魔爪。他不會讓獵物逃脫。

  晏邢宇像豹子一樣輾過曾郁倉皇逃跑的痕跡。蠢笨的獵物的逃跑沒有成功。他太心急了,重重摔了一跤。

  晏邢宇靜靜地停下來,一步一步朝曾郁走去,他們已經近在咫尺。

  「你跑什麼?」他問,緊貼著狼狽的曾郁,蹲下身看他。

  努力作出冷漠的模樣。

  作者的話:

  晏狗:看不出來我討厭你嗎?滾。

  鬱:落寞離開。

  走出去一段路,忽感身後有異樣,疑惑轉身,晏狗像陰魂一樣站在五米外的地方盯著他,眼神詭異。

  鬱大驚:媽媽呀癡漢,你不要過來!

  -

  這一章調整了敘事節奏,語句上改動不大。





第17章

  「晏……晏邢宇?」曾郁用力睜大雙眼,髮絲淩亂,一副撞鬼的樣子。

  既蠢,又呆。

  晏邢宇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個摔得面色慘白的倒楣蛋,將他一瞬間變化無窮的表情盡收眼底,心底竟升起詭異的饜足。

  曾郁連爬起來都忘了,毫無血色的嘴唇微微張了張,傻傻地又問:「怎麼……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他記得方才晏邢宇離開的時候,明明走的是跟他完全相反的方向。

  然而,對於他的提問,晏邢宇並不打算回答,墨綠色的眼眸在漆黑的夜裡閃動著鬼魅的氣息,一眨不眨地盯著曾郁狼狽的臉,他兀自問:「跑什麼?」

  掌心傳來的疼痛愈發明顯,曾郁對此時的晏邢宇有丈二摸不著頭腦的疑惑。一瞬間,他又回想起在便利店裡晏邢宇對他投來的充滿惡意的眼神,冰冷,刺骨,尖刀一樣紮來。他不喜歡他。

  「不關你的事。」曾郁板起臉,用力撇開腦袋,忍著掌心的痛,想要爬坐起來。

  他的頭髮該剪了,發尾都將腺體覆蓋,讓人看不清皮膚的模樣。晏邢宇這樣想著,抬起手,在曾郁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用大掌牢牢卡住他的後脖。

  「啊!」曾郁毫無防備地沉下脖子,像被猛獸的爪子鉗住,一下子支撐不住,又趔趄著撲了下去。

  曾郁的脖子意外地細,並不特別修長,晏邢宇緩慢地收緊五指,感受到拇指與中指近在咫尺,輕輕貼在曾郁的喉結兩側——跟他的乳頭一樣,小小的,嬌滴滴翹起來,觸感很好,適合反復地、細細地咂摸。

  「你……你幹什麼!」脖子上不斷加重的力道,讓曾郁以為晏邢宇想掐死他。他大驚失色,雙手用力想推開晏邢宇。Alpha感受到「獵物」不安的掙扎,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直接將膝蓋頂入曾郁的雙腿,從後用身體的力量將他按住。

  虎口有薄薄的繭,在後頸處摩挲一陣,擦起斑駁的碎發,緩慢地往上頂。

  帶著桂花香的腺體一寸寸露出了真容。

  「晏邢宇!你想幹嗎!」曾郁的下盤被死死壓住,動彈不得,嚇得哇哇亂叫,一汪淚泡在眼底匯著。兩個月前晏邢宇忽然發瘋咬他,尖銳的獠牙刺穿腺體,很疼,至今仍令他心有餘悸,沒頂的緊張使他幾乎忘記了呼吸,雙拳死死擰成一團。

  晏邢宇不語,黑夜裡,他看得很清楚,腺體是光滑平整的,可他還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於是便低下頭,極近地貼著曾郁的後頸。晏邢宇的面部線條十分乾淨,鼻樑高挺且直,鼻尖略微挺翹,山根深于人中,這使他的側臉透出中世紀貴族的美感。不知有多少人為了拍下晏邢宇的完美側臉而算盡相機的角度,更遑論與其鼻翼親密接觸。

  嗅聞需要時間。曾郁的腺體表面已經沒有一絲被侵犯過的痕跡,味道也很純淨,只是主人的身上沾有一些煙臭味,想必是和那個男人接觸太久殘留下來的。

  臭。

  髒。

  墨綠色的眸子倏然罩起陰霾,鼻尖從曾郁的頸側微微抬起,覺出對方凝滯的呼吸。

  他怕他。

  怕得不得了。

  黑暗中,Alpha的嘴角無聲無息翹起,音調卻依舊寒冷。他問曾郁:「給你支票,為什麼不拿?」掌住脖子的手心略略鬆開,給曾郁以喘息的空間。

  支票。

  這兩個字像重錘,打得曾郁眼冒金星。

  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也許是憤怒讓曾郁奮起反抗,他突然暴起,硬生生掙開Alpha的壓制,雙手狠狠搡在晏邢宇的胸膛上,竟真的掙脫了。晏邢宇猝不及防被一把推倒在地,吉他包與坷坎的水泥地接觸,發出「錚」一聲尖嘯。

  曾郁咬緊牙關,撿起手機,踉蹌著爬起身,膝蓋像破皮進了涼風,生生地疼,可他死死忍住,就像忍住眼眶裡即將掉下來的淚那樣地忍。

  轉過身瞪向晏邢宇的一瞬間,手電筒雖然照向地面,晏邢宇還是輕易地看到他憋得通紅的眼,他知道曾郁此刻一定恨得想打他。

  曾郁用狠戾的語氣對坐在地上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說:「我不稀罕你的臭錢!跟別人做,錢從來都是我出的。」說著說著,他決心要一鼓作氣氣死晏邢宇,於是頓了頓,又揚聲道,「你業務水準太差了,跟我之前找的那些少爺比起來差得不是一丁半點!放到平時我一分錢都不會給!」

  他心驚膽戰地捏緊手機,隨時準備拔腿就跑,坐在地上的晏邢宇卻似乎成了一道靜默的剪影,不聲不吭地聽著曾郁對他的「羞辱」,一動也不動。

  曾郁放完了「豪言」,沒等來晏邢宇暴怒的反應,心頭又升上隱隱的害怕,喉嚨局促地滾動了一圈,他決定現在就走。

  「業務水準?」

  剛剛轉過身,晏邢宇森然的聲線便驟然貼在他的耳邊,曾郁尖叫了一聲,倉皇顛僕兩步,撞到牆邊。晏邢宇已經站起身,悄無聲息地挨在他身後。

  手機的燈光胡亂搖晃著,打在晏邢宇凜慄的臉上,像是要把曾郁生啖寢皮。

  他一步步地走向曾郁,資訊素像傾巢而出的蜂群,肆無忌憚地飛舞,如有千鈞壓在曾郁肩頭,將他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墨綠色的星眸閃耀著比鑽石還要堅硬寒涼的冰氣,他又問:「誰的業務水準好?」

  「剛才那個男人?」塑膠互相摩擦滑動的聲音「窸窸窣窣」地響起,曾郁已徹底成了一尾被敲暈的魚,軟軟地靠在牆上,若不是有這一層靠山,他早就躺地上了。

  晏邢宇將那個被主人遺忘的塑膠袋抓起,緩緩放在燈光下,要讓曾郁看清楚。

  「這是他送給你的東西吧?」修長的手指翻轉,三明治和拆開的濕紙巾掉出塑膠袋,「啪嗒」一聲摔到礫石細碎的地面,瞬間蒙上一層灰。

  曾郁被嚇得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晏邢宇要幹什麼,手指僵著不會動。晏邢宇面無表情,一把攥過曾郁握著手機的手腕,如過縛的手銬,硬生生將手電筒的光線照向地上的那兩樣東西。

  「看清楚。」資訊素的壓迫逼得曾郁不得不低頭,傀儡一般任晏邢宇擺佈。

  「三明治。」品質上乘的皮鞋,主人毫不憐惜,重重一腳踩在三明治的塑膠包裝盒上,盒子本身就是脆弱的訂書釘接合的,被這樣暴力一踩,瞬間像承受不住重壓的垃圾袋一樣,嘩啦啦炸裂開來。

  白色的麵包,鮮黃的蛋,粉紅的培根,碎碎的肉鬆,爭先恐後地從扁碎的塑膠盒裡噴湧而出,像米開朗琪羅調製失敗的顏料。

  皮鞋跟被彈起的食物渣弄髒了,晏邢宇並不在乎,三明治的殘骸又被他來回攆了兩下,徹底變為灰黑骯髒的廢品。他不疾不徐地繼續陳述:「濕巾。」

  又是一腳。破開口子的濕巾如同雪後初融的土地,灰色白色,一片一片,狼狽不堪。皮鞋的主人有強迫症,只要有一點白色露出來,都要徹底將它染黑。

  曾郁目瞪口呆地看著三明治和濕巾的遺體,不敢置信晏邢宇竟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

  糟蹋完了,皮鞋的主人將塑膠袋往地上輕飄飄一扔,大赦般鬆開了Beta的手腕,總結道:「不過都是垃圾。」

  ——不過都是垃圾。

  三明治是垃圾,濕巾是垃圾,小澤是垃圾。

  你曾郁——當然也是垃圾。

  他就是這樣看他的。

  曾郁徐徐放下手腕,低垂的腦袋像是永遠也抬不起來。

  晏邢宇沒有低頭,淡淡的視線落在曾郁落寞的發頂,等待著他的反應。

  「你……」顫抖的低微的聲線,晏邢宇看不見曾郁的表情,但他覺得這個Beta就快哭了,「……你是個混蛋。」空出來的那只手忽然生風一般,重重扇在Alpha的臉頰。

  晏邢宇沒有預料曾郁竟如此大膽,臉一下子被扇得偏過去。曾郁死死握著拳頭,露出通紅的雙眼,臉頰也氣得漲紅:「不管我們是不是垃圾,你都比不上他!我寧願天天跟垃圾呆一起都不想看到你!」

  這次,他終於徹底跑了。

  遠遠地將晏邢宇甩到身後。

  Alpha盈白俊美的臉頰緩緩浮現出一道猙獰的指印。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滲血的眸子晦暗不明,注視著曾郁的背影,直到它完全消失。

  作者的話:

  晏狗:骯髒的Beta。

  郁(左一個少爺右一個鴨頭):別說,你還真滿足不了我,趁早退下吧。

  晏狗:氣得頭竅生煙,險些暈古去。

  括弧:憤然回家路上,晏狗路過一家成人教育店,面無表情地走過。畫面定格在成人教育店門楣不動,持續了三分鐘,就在觀眾以為網卡bug之時,晏狗一臉要打架的表情再次出現在畫面中,大步走入成人教育店。





第18章

  跌打損傷膏,萬通筋骨貼,正紅花藥水。

  平時曾郁總喜歡囤積這些藥物,見到淘寶推送滿減活動就忍不住要買回來放著,像一個天天擔心骨折的老婆婆。

  搞笑的是,東西買回來,居然都還用得著。

  曾郁抽出盒子裡最後一片貼膏,對著廁所的鏡子翹起屁股,費勁吧啦地扭過頭查看腰上的淤青,剛才摔在地上的時候,腰順帶扭了一下,走路的時候還沒覺得有多痛,一坐下就慢慢顯出後勁了。

  以前晏邢宇還住在宿舍裡的時候,一聞見藥水的味道就會深深皺起眉,讓曾郁離他遠點。每當這時,曾郁就會羞愧地躲到陽臺去,祈禱外面的冷風快些將身上的藥味吹散。

  現在倒是沒有這一層煩惱了。

  膏藥貼久了會癢得慌,後背的位置不太好撕,前段時間他又頻繁出事故,不是這裡痛就是那裡腫,久而久之,白嫩的皮膚上留下了一些長方形的紅印子。曾郁小心翼翼地躺上床,避免那些受了傷的位置蹭到布面。他打開手機查看了一下明天的天氣預報,剛準備關機睡覺,小澤的資訊就來了。

  【qze:小郁,平安到宿舍了嗎?抱歉啊我還在酒吧這邊忙,明天再來找你^_^】

  曾郁想要好好回復些什麼,剛提起勁按動手機鍵盤,掌心卻傳來一陣刺痛,這使他一下子泄了氣。

  還能說什麼呢?其實他內心是有些怪小澤的。

  明明說好兩個人要一起回來,卻中途走掉了,如果不是因為小澤的離開,他就不會再遇見晏邢宇。

  這樣無恥的嫁罪他人的想法,讓曾郁深深唾棄自己的卑鄙。小澤沒有錯,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怪自己不認路,怪自己跑步不小心。

  鼻子酸酸的,曾郁用力吸了吸氣,慢吞吞地在對話方塊上點下幾個字:「已經回到宿舍了,謝謝你,你也早點休息吧。」關機睡覺。

  第二天一早沒有課,曾郁睡到八點多就因為腰部的痕癢醒了過來,手心麻麻的,但已經不會很痛了,膝蓋是最慘的,昨晚那一跤摔得兩邊的膝蓋都破皮了,右膝尤其嚴重,他只簡單地上了紅花油。窗簾被「唰」一聲拉開,曾郁將膝蓋湊到窗子下觀察傷口,似乎有些流膿了。後腰的膏藥不斷地刺激他伸手去撓的欲望,他只好齜牙咧嘴地一瘸一拐著進了浴室,撕膏藥的姿勢扭曲無比。

  洗漱完畢出浴室的時候,床頭的手機螢幕一閃一爍,有人給他打電話了。

  他疑心又是傳銷電話,隨意撇了一眼號碼欄,居然是媽媽。

  巨大的驚喜像潮水般向曾郁湧來,他撲過去,迫不及待地接起電話:「喂,媽媽?」

  另一頭傳來的女聲有些疲憊:「喂,小鬱?最近身體還可以吧?」

  「嗯!我……我很好!」曾郁笑得燦爛,一邊應答一邊重重地點頭。他太高興了,媽媽已經有一個月沒有聯繫他了,平時他也不被允許隨便打電話回家,半年前弟弟上高二下學期,他因為晚上給媽媽打電話聊了一會兒,被爸爸劈頭蓋臉地罵了,弟弟已經開始高考的總複習,晚上經常要學習到十一二點,媽媽和他聊天,會吵到弟弟學習。

  曾郁的弟弟叫曾悅,是一個A級的Omega。不同于曾郁五官的寡淡無味,曾悅從小便生著一張嬌豔動人的臉蛋,性格更是甜美可愛,一直是家裡老小無條件溺愛的對象。曾父愛小兒子甚過愛家裡的所有人,只要曾悅開口,幾乎沒有什麼是他無法向家長討來的,家裡的事,曾父會考慮小兒子的意見,但從不會理曾郁一個平凡的Beta如何作想。久而久之,曾郁也變得和父母一樣,凡事都會第一個想到曾悅,滿足曾悅的感受。

  曾母並未馬上接話,曾郁想了想,又問:「悅悅呢?現在他的學習應該很緊張吧?要注意補充營養……」

  「啊,悅悅啊,」提到曾悅,曾母的聲音明顯清亮了一些,「他最近學習壓力大,瘦了好多,你爸那個心疼啊……上個星期扛了一箱那個燕窩回來,天天讓悅悅喝。悅悅說了,他的目標是S大,要和哥哥上一樣的學校,所以每天都在很努力地複習……」

  聽著母親絮絮的私語,曾郁有些羡慕,又有些心疼。他高三那一會兒,幾乎每天都要做題做到淩晨一點,背書也不敢大聲背,怕吵到家裡人休息。因為過於勞累,又沒及時剪頭髮,脫髮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有一天,他在廁所梳了頭就回房間讀書,沒過一會兒爸爸開門進來,將曾郁數落了一頓,原來是他的頭髮太多,將廁所的排水口堵住了,弟弟洗澡的時候,突然看見一大片頭髮湧到腳底,嚇得花容失色。

  第二天曾郁就去髮廊剃了個寸頭,頭髮想掉也沒地方掉了。

  類似這樣的事情很多。高三後期,所有學生都要住校,他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才每天喝到一盒學校統一發的牛奶補充營養,更別提什麼燕窩了。

  不過,由於他是Beta,身體各方面的素質都要比Omega好,爸爸多心疼曾悅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無聲笑笑,回道:「悅悅這麼聰明,一定可以順利考上的。」

  「嗯……」媽媽的聲音又沉下去,似乎是有什麼事情要說。

  曾郁耐心地等待著母親的話,事實上,他希望這通電話持續的時間越長越好。

  沉默的電波持續了一會兒,那一頭終於再次有了聲音,聽起來帶著些遲疑:「小鬱啊,那個,前幾天曦晨媽媽給我們家打了個電話,特地來問候悅悅的學習,我們都感謝她真是有心了……」

  聽見白曦晨的名字,曾郁心頭瞬間「咯噔」一下,不妙的預感升起。

  他囁嚅著應:「是嗎……」

  曾母繼續說:「她給我們打電話的時候,還提起了你,說你最近好像都沒怎麼和曦晨聯繫過,那孩子天生就敏感,以為你是對他有什麼意見了,所以你爸就讓我來問問……」

  曾郁徹底沒了生氣,曾母的說的話從他耳膜裡穿過,飄出,像天書經文一樣,晦澀難懂。

  她對曾郁苦口婆心地說,好歹曦晨也是從小和你玩到大的,你小時候對人家多好啊,不管現在遇到什麼事了,也不能對人家不理不睬。獨在異鄉為異客,你們在S市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大城市,本應該像親人一般互相照應,怎麼會離譜到讓人家媽媽給我們打電話告狀這個地步呢?小鬱,你要生性了,媽媽每天要忙著照顧悅悅和你爸,已經很累很累了,不要再讓媽媽為你操心了好嗎?

  曾郁的手顫抖著,聲音也有些喑啞,他聽著媽媽疲憊蒼老的嗓音,木木地應:「好……媽媽。」

  通話結束前,曾母說前天曾父從家裡寄了一箱土特產給曾郁,裡面有白曦晨愛吃的東西,已經顯示正在派送中,讓曾郁取到快遞之後就給白曦晨送一份。

  聽到曾郁肯定應承的回答,曾母才長歎一聲,掛掉了電話。

  早餐吃到一半,果然來了短信。曾郁一個人去驛站取了快遞,一個很大很沉的箱子,裡面全是曾郁老家當地的特色小吃,大半都是曾郁不愛吃的,正巧是白曦晨很喜歡的東西,花生餅、魷魚酥之類。

  他又在宿舍裡消磨了一段無聊空虛的時光,才發微信給小澤,讓他今天不用來找他。

  退出對話方塊,曾郁又找到白曦晨的通訊錄。

  最後一條記錄是兩個月前白曦晨給他發的,因為他沒有及時回對方的消息,白曦晨又催了他一下,依舊沒有得到曾郁的回復。

  他點開對話方塊,一邊思索,一邊打字,速度慢得像蝸牛。

  【鬱:曦晨,前幾天我爸爸給我寄了一箱特產,今天剛好到了,你什麼時候有空,我送一些到你那兒。】

  白曦晨的消息回得很快,完全不似以往的風格,昔日使他寤寐思服的Omega欣然答應了曾郁的邀約,說自己下午正好有時間,兩人可以約在小樹林見面。

  曾郁回復「好」,放下手機,又發了會兒呆,才想起來該上藥了。

  下午,曾郁提著一袋滿滿的特產出了門,他還記得白曦晨嫌棄搬箱子會弄髒他的衣服,特意將特產都放到乾淨的環保袋裡。

  兩點的小樹林漸漸開始有人來作客,並不算十分冷清。曾郁在樹林外一眼就認出了白曦晨清秀的身影,即使心早已死了,卻還是忍不住四肢肌肉的顫動。

  白曦晨並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身邊還陪著一個人,是和他同住一間宿舍的Omega,名字叫林栩,從開學第一天起他就和白曦晨結下了親密的友誼,曾郁之前來找白曦晨的時候,後者好幾次都和林栩在一起。

  林栩從看見曾郁的第一眼起,就不喜歡他。

  一個Beta,相貌平平,不自量力地覬覦著天仙似的白曦晨。說得難聽一點,臭水溝底的青蛙天天往上跳,想要跳出寬廣的宇宙,不切實際,令人生厭。

  他不像白曦晨這麼善良,有話就一定要說出來,不然容易在心裡憋成膽結石。

  因此,林栩此前沒少對曾郁冷嘲熱諷過,每次都說得曾郁臉色漲紅。

  近幾個月,這個腦裡沒譜的Beta突然消失了,林栩覺得日子都過舒坦了不少。唯一的遺憾是,白曦晨沒能和他最理想的對象在一起,暫時勉強委身給比晏邢宇稍差一等的顧浩思,導致白曦晨時不時有委屈的情緒。

  林栩不停地安慰白曦晨,不提大的,就說整個S市,我在這生活了二十年,就沒見過比你更優秀的Omega,晏邢宇要是看不上你,就根本不可能看得上別的任何人,放心吧,這個Alpha遲早是屬於你的。

  每當這個時候,白曦晨就會抬起飽滿晶瑩的眸子,怯生生地問林栩:「真的嗎……?」他的不自信是惹人憐愛的。

  林栩正與白曦晨聊著他最近玩過的一款遊戲,餘光一瞥,見曾郁遠遠地提著一個翠綠色的袋子往這邊靠近,登時止住了話頭。

  曾郁雙腳像灌了鉛,龜爬一樣到了白曦晨和林栩面前:「曦晨……」他看一眼林栩,雖然不太情願,還是禮貌地朝對方打了招呼,「你好……」

  林栩瞪著神情僵硬的曾郁,嫌棄他就像個窩囊廢,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白曦晨溫柔地向曾郁綻開了笑容,顯得特別高興:「小鬱!好久沒見你了……好難得才和你碰一次面啊,最近一切都還好吧?」

  聽見白曦晨溪流般清潤的聲線,曾郁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訥訥地答:「嗯,嗯……我很好。」他局促地抬了抬手,將環保袋遞出去,「這個是我爸寄來的特產,有你愛吃的花生酥,你拿著吧。」

  話剛落下,林栩尖厲的嘲諷突然劈來:「不是吧?!‘昊洋貿易市場’,你就用這麼個土裡土氣的袋子給曦晨裝東西?他拿在手上顯得多掉價啊!怎麼想的啊你?你自己老土就算了,能不能為曦晨想想?!」

  曾郁被林栩高分貝的嗓音嚇得一抖,手足無措地抓著袋子,想要解釋,卻又說不好:「那個,因為我只有這個袋子能裝得下這麼多東西……」

  林栩瞪大了眼睛,拉過的雙眼皮像岩石壁深厚的溝壑,惡狠狠地對著曾郁:「袋子不夠大你不會裝少一點,或者分兩個裝嗎?真聰明你!」周圍開始有聞聲而轉頭看來的圍觀者,林栩倒是一點不避諱。

  曾郁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呆滯地停在那裡,臉頰漲得火般滾燙。

  最後還是白曦晨將環保袋接了過來,玫瑰花般的紅唇輕輕地張開,對曾郁吐出了感謝的花露:「沒關係的,小栩。小鬱,謝謝你,也替我謝謝叔叔阿姨,寄這麼多特產過來,一定很辛苦。」

  「啊……」曾郁的嘴唇乾澀麻木,他囁嚅著道歉,「對不起……下次我一定找個好看的袋子。」

  聽見曾郁窩窩囊囊的回應,林栩又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白曦晨無奈地笑,輕輕碰了碰林栩的手臂,提醒他收斂一些。他對曾郁說:「正好我和小栩要去印象城逛逛,小鬱你和我們一起去吧?」

  他沒有問曾郁要不要一起去,而是直截了當地邀請他,似乎曾郁這一趟是必走不成了。

  曾郁有些驚訝,連連擺手:「不用了,我等下有課——」

  「小鬱?」身後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曾郁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是誰在叫他。

  就在他回頭查看來人的同時,林栩皺起眉,疑惑地看向他身後的那個人,聲調揚起:「林奇澤?」

  曾郁轉過視線,小澤背著書包在他身後,表情訝異,似乎透著些古怪。

  作者的話:

  基本上所有角色都是為欺負受而誕生的……沒錯我就是這麼愛他……

  前兩天忙著發小劇場,忘記說說心裡話了。小天使們也太會推理了吧!!!我覺得我已經可以把鍵盤傳遞給你們,寫下比我的貧瘠腦洞精彩N倍的篇章了TUT





第19章

  林栩家境並不一般。

  在這個社會,Omega作為數量稀少的生育機器,一直深受Alpha與Beta群體的照顧。他們普遍身體柔弱,稍微幹一點重活就會氣喘吁吁,除了天生的美貌和濕潤的生殖腔,似乎再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長處,但光是憑藉這兩點,他們就已經走在大部分平庸的Beta前面了。

  因此,一個家庭通常以生出強大的Alpha為目標,其次是Omega。大部分第一胎為Beta的夫妻,無論如何貧窮,都會想盡辦法再生一個,直至生出Alpha或Omega為止。

  沒辦法,在所有人種中,Beta是最不容易成才的族群。千百年來,Beta族群湧現了無數偉人,但只有零星能真正到今天還不時為人所提及。

  經濟條件一般的家庭,寧願將所有心力放在培養Omega上,也不會毫無怨言地為Beta孩子付出,大多數父母對Beta的未來不報太大希望。

  林栩和白曦晨家庭環境相似,他們都是獨生子。白曦晨的父母只生一胎,是因為他們養不起第二個孩子,而林栩的父母則因為只喜歡Omega孩子。

  他在優渥的家庭環境中獨分父母愛的一杯羹,順風順水地長大,唯一的遺憾是不小心繼承了母親的隱性基因——單眼皮,不太好看,不過他送給自己的成人禮物恰好就是一副飽滿的雙眼皮。

  從小到大在s市最好的中小學接受教育、領略過無數名門子女風采的他,仍然在見到白曦晨的第一眼被對方的容顏驚豔。白曦晨不僅外貌美得無與倫比,氣質更是空谷幽蘭,和他的沈丁花資訊素一樣,即使和平平無奇的人站在一起,也讓人感到這是在褻瀆他的美貌。

  再加上不算出眾的家世,他看起來更像個遺落人間的天使。

  自從兩人認識之後,林栩便深深地喜歡上了他的校花舍友——當然,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歡。他為人十分大方,聽說白曦晨從來沒去過酒吧,便視他純潔如處子,到處帶著白曦晨去領略大千世界的繁華。顧浩思也正是通過林栩與白曦晨相識的。

  曾郁與白曦晨的距離,本就不算相近,自從白曦晨熟悉了大學生活以後,兩人的關係更是漸行漸遠。如果不是靠著曾郁努力維持的那一點熟悉,也許白曦晨在開學一個月後便會徹底將他忘記。

  白曦晨的家庭不算富裕,但父母將最好的條件都奉獻給他。故而,當曾郁某一天忽然發現對方身上穿的衣、帽、鞋全是來自不同奢侈品品牌的傑作時,僅僅驚訝了一陣,便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個變化。

  況且,這些服飾套到白曦晨身上是那麼地合適,他連欣賞都來不及,又如何去作別的猜度呢?

  有好長一段時間,曾郁一直將自己設想為白曦晨身邊最忠誠可靠的騎士,唯一的任務就是守護他,即使有可能無法與心上人在一起,起碼也會在對方心裡有一席之地。

  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退場的方式竟如此地狼狽。

  小澤叫住曾郁的時候,並沒有看見站在他對面的人。他只是敏銳地嗅出了曾郁的資訊素,並且通過轉身那一眼證實了自己的本能。下意識的興奮使他做出了一個看起來不太明智的選擇。在打招呼的那一刻,他想到,上午曾郁給他發消息讓他今天不要來找他的時候,他還以為對方看出來了什麼,要和他掰,連上課都有些專心不起來了。

  他沒料到曾郁居然和林栩呆在一起。

  前者愣了好幾秒,才意識到林栩叫的是小澤的名字。兩人相處了快兩個月,曾郁一直不知道小澤的真名。

  小澤的視線對上林栩的一瞬間,有一絲驚慌從他眼底閃過了。

  曾郁懵懂地問:「你們……認識?」

  沒有人回答。小澤像是癡呆了似的站在原地。曾郁在靜默中尷尬地立著,他看向林栩,林栩瞪大眼睛,瞪向曾郁身後,嘴角向下撇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半晌過後才幽幽道:「見過幾次,不算很熟。」

  白曦晨也看著小澤,表情帶著少許疑惑,但他沒有說話。

  曾郁不明白為何他們三人之間的氣場會如此怪異,他又回過頭,小澤的嘴角僵硬咧起,已經回過神來。他向曾郁解釋:「啊……之前在酒吧見過二位幾次,也許是留下印象了。」他模模糊糊地將他們不同尋常的表現一筆帶過,又問,「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們,是有什麼事情要忙嗎?」

  沒等曾郁回答,林栩便快速搶過話頭,他燦爛地對小澤笑:「啊,是這樣,曾郁要和我們一起逛印象城,順便去附近新開的那間酒吧玩兒上一玩,我記得……你也是個會玩兒的,不如跟我們一起?」

  林栩是個敢玩,也愛玩的Omega。

  作者的話:

  澤:我和他們只是下屬與客戶關係,你相信我!

  鬱:當我傻子?

  晏狗在遠處默默視奸衝突現場,眼睛盯著鬱細細的腰,好像一尊雕像。

  預警:郁之前是白的舔狗,但他現在已經不喜歡白了,不喜歡看的請及時避雷。





第20章

  出校門前,白曦晨還要回宿舍放好那袋特產,林栩和他一起進了Omega專用的霧雨宿舍區,曾郁則和小澤一起在外面等。

  對於四人見面的怪異氣氛,小澤向曾郁解釋林栩是他還在kpy酒吧當陪酒少爺時遇到的客人,林栩和白曦晨跟著其他Alpha一起來玩過,Omega進酒吧都必須佩戴項圈,所以他和他們沒有任何逾矩的關係。

  曾郁接受了小澤的解釋,並沒有過多質疑。他不在乎小澤過去與什麼人發生過關係,發生關係在現在的他看來就像是偶爾喝可樂一樣平常。他僅僅需要有一個人給他笑容,給他陪伴,給他即使只是浮於表面的關心。

  而他好像已經找不到第二個可以給予他這樣微薄希望的人。

  林栩和白曦晨的相處模式十分和諧,永遠都是一個人嘰嘰喳喳地說話,另外一個細心地微笑著聆聽。兩個Omega結伴走在前方,曾郁和小澤便默契地跟在他們後面。印象城離學校並不遠,十分鐘的路程便到了。

  他們兩個插不進Omega之間的話題,曾郁情緒又不高,漸漸地開始沉默。

  林栩帶著白曦晨進了一家高檔男裝店,兩人選了衣服進去換,曾郁便和小澤坐在外頭。

  小澤問曾郁是怎麼和林白二人認識的。

  曾郁朝小澤笑笑:「曦晨他……和我是老鄉,我們從初中開始就認識。」

  小澤有些驚訝:「以前沒有聽你提起過。」白曦晨在校園裡可以算得上人盡皆知,就像明星一樣,走在路上都時不時會有人討論,曾郁明明與白曦晨如此熟悉,卻表現得不認識這人一般。

  曾郁「嗯」了一聲,一副不太想說下去的模樣。

  小澤也並不勉強,況且他的心裡頭也真足夠亂了。林栩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白曦晨也知道,他們見過幾面,確實沒有發生過任何關係,甚至連客戶也算不上,可是最牽扯到曾郁的那一場聚會,這兩個人都沒來。

  他表面冷靜,心卻在狂跳。

  白曦晨不是愛說閒話的人,但林栩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嘴巴。小樹林裡,小澤趁著曾郁轉身,拼命朝林栩使眼色,就是想讓他閉嘴。

  如果林栩說出了他知道的事情,這一切就完蛋了。

  曾郁一定會馬上跑掉。

  林白二人遲遲沒有出來,小澤思索了一會兒,站起身,問曾郁:「我們也來看看吧?這間旗艦店的衣服品質還不錯。」

  曾郁也挺無聊的,便點點頭,站起來跟著小澤在店內四處逛,只是他並不主動試衣服,幹站在衣架前看小澤將衣服拿出來看一看,再放回去。

  小澤以為曾郁緊張,笑著將一件襯衫遞給曾郁:「我覺得這件挺適合你的,你張開手我比比看。」

  曾郁頓時有些慌亂。他知道這間店的東西沒有一樣是他買得起的,所以根本就沒有瞭解的興趣,他一邊搖頭一邊推拒:「不用了不用了,你看你的衣服就好。」

  小澤不依,強硬地撐開曾郁的胳膊,將襯衫貼在他的前肩:「放輕鬆……我來看看……」他先大體比了一下版型,覺得還可以,然後一隻手扶著衣架,另一隻手將衣袖拉長,順著曾郁的手臂一直向下。

  伸展到手腕時,曾郁本能地縮了一下五指。這也讓小澤看見了他傷痕累累的手心。

  「咦?」小澤愣了一瞬,隨即迅速將衣服丟開,一把抓起曾郁的手,將手心攤開,「你的手怎麼了?」一晚上不見,曾郁的手就像被玻璃劃過一樣,細長的血痂斑駁。

  曾郁嚇了一跳,他下意識解釋並急急忙忙想將手抽回來:「啊這個……是不小心摔的。」

  小澤卻不放了,帥氣的臉湊近曾郁的手心,似在認真地觀察。半晌,他輕輕地呼出一口氣,輕緩的熱流拂過Beta手上的傷痕,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令曾郁的四肢狠狠震顫了一下。

  他將寬大的手掌放在曾郁的手心上,乾燥的掌心與嶙峋的傷口貼合,低聲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曾郁癡傻了似的,木然盯著小澤的臉看,雙頰變得通紅。

  這一幕恰巧被從試衣間出來的林栩和白曦晨撞個正著。

  一股滔天的無名怒火從林栩的腦殼深處驟然爆炸,他丟下白曦晨,大步沖向距離極近的兩個人,高聲嘲諷:「喲!怎麼,這裡有一對鴛鴦要成雙了啊!」

  尖銳的聲音讓雙手相握的兩人猛地分開,在他們驚諤的神情下,林栩繼續說:「曾郁,你是不甘心曦晨看不上你,故意勾搭上一個Alpha來引他嫉妒?你真以為這樣能如你所願啊?」

  滿意地發現曾郁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林栩張揚起惡意的笑容,打量了一下小澤,意有所指道:「做夢吧。林奇澤可比我還會玩兒呢。」

  作者的話:

  汗汗汗~那還是寫完就更吧……本來這章正經寫起來遠遠沒到精彩部分的TUT趕緊先發了一部分安撫一下小天使們……

  晏狗:我何時能出場?

  鬱:我何時能離開這虎狼之地?

  晏狗(默默掀開被子):來。

  鬱:假酒喝多了吧你

  (??之後劇情和小劇場類似但不完全一致,大家可以先腦補腦補)





第21章

  林栩尖酸刻薄的話險些激得小澤揚起巴掌。

  他死死捏緊了拳頭,盯著林栩的眼睛,冷汗從腦門兒頂徐徐滴下。

  一句話就可能讓事情陷入無可轉圜的境地。林栩故意頓了頓,緩緩續道:「……當初他陪我們喝酒的時候,連踩在吧臺上跳舞這樣出格的舉動都幹得出來。」

  「觀賞」著小澤由如臨大敵到知道自己被耍之後的扭曲的憤怒的表情,林栩控制不住臉上的快意。他睨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曾郁,還想說些什麼,白曦晨卻從後方走上前來,及時拉住了他的手:「小栩,不要這樣。」

  這使林栩硬生生止住了話頭,他對曾郁冷哼一聲,閉上嘴。白曦晨向曾郁展開標誌性的笑容:「對不起,小鬱,我知道你沒有那個意思,今天我們出來玩,都開開心心的,不要鬧矛盾,好嗎?」他又看向小澤,晶瑩剔透的大眼睛微微閃爍,裡面似乎藏著悲傷的情緒,「林先生是一個不錯的人,剛才小栩是在開玩笑,如果……你們真的對彼此有意,我祝你們幸福。」

  一句話將他自己摘得乾乾淨淨。曾郁甚至根本沒有辯駁,卻被白曦晨說得活活像破壞氣氛的人是他,他顫抖著唇瓣,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只覺得手心異常地疼。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和白曦晨呆在一起的時間流逝得如此漫長而痛苦過。

  雖然白曦晨幫曾郁解了圍,但顯然林栩並不想就此甘休。曾郁每分每秒都想丟下他們直接跑掉,媽媽疲憊蒼老的囑咐卻在腦海裡盤旋不去,強迫他像一隻沒有智商的鴨子般,任純淨高貴的天鵝拉著他向水中游。

  四人在商場裡逛到晚飯時間,小澤主動請吃飯,於是他們進了一家高檔西餐廳。林栩和白曦晨很自然地點了不同的套餐,曾郁是學法語的,幸好沒有出現看不懂菜牌的窘迫,但他不敢點貴的東西,只要了一份最便宜的意面。林栩用看鬼的眼神瞪著他。

  小澤與曾郁相處了兩個月,早便知道曾郁的客氣。他沒有在餐桌上給曾郁難堪,遞功能表的時候主動去找了服務員,然後即場將意面換成和他們一樣的套餐。

  等菜上齊的時候,小澤將菲冷牛扒紳士地擺在曾郁面前,又引來林栩一陣冷嘲熱諷:「喲,什麼時候居然輪到鄉巴佬在我們面前秀恩愛了?真是百年難得一遇。」

  曾郁瞬間面如菜色。

  白曦晨再次低聲喝住林栩:「小栩……你又來了!」

  小澤盡職盡責地擔任著他的「職業少爺」身份,沒有對林栩的話作出明面上的回應。只是,在餐桌下,一隻乾燥修長的手安撫性地握住了曾郁的掌心,仿佛要給他一些勇氣和力量。

  一頓飯吃得壓抑無比。

  曾郁不是很會用西餐刀叉,不免弄出一些難聽的噪音,每當這時,林栩就會惡狠狠地剮他一眼,這使得曾郁更加緊張,犯錯幾率直線上升,肚子被恐懼漲得鼓鼓囊囊,根本吃不下肥厚的牛排。林栩見白曦晨用完了晚餐,也不想等幾乎沒吃幾口的曾郁,嚷嚷著時間要到了,強硬地催幾人離開餐廳。

  臨走前,白曦晨有些擔憂地問:「小鬱,你還好吧?需不需要再吃點東西?」

  曾郁說他不需要,走吧。

  兩人對視的那一刻,白曦晨刻意盯著曾郁的眼睛,他發現對方根本沒有正眼看他,視線向著地面,表情是無意識卻明晰的疏離。

  疏離。

  轉身後,白曦晨無法掩飾情緒表露到臉上的憤怒與不屑。

  這個人,明明一直都像條不開化的草履蟲,任勞任怨地跟在他屁股後面轉,什麼都願意為他做。

  現在卻不聽話了。

  本來這麼一個甩不掉的跟屁蟲自動消失了,也算美事一件。

  如果不是為了那個人……

  清麗的五官不受控制地扭曲著,白曦晨大步隨著林栩的腳步而去。

  為了觸摸到伸向天國的那根蜘蛛絲,有時候是要委屈一下自己拿石頭墊一墊腳。反正石頭又長不出手,不必擔心它越過自己往上爬。

  到了新開的酒吧,裡面早已人滿為患。

  林栩愛熱鬧,為了刺激曾郁,更是將以前曾郁圍著白曦晨轉時遇過的朋友都叫來聚到一起,都是和林栩有過交情的富家子弟,有Omega也有Alpha,俱是出挑的容貌。這幫子人沒少因為曾郁對白曦晨癡心妄想的愛戀而羞辱過他,聽說許久未現身的Beta又來了,紛紛興沖沖地前來應約。

  他們在舞池旁邊訂了一個大的卡座,一群人擠在一起。Omega們脖子上戴著性感卻防護性優良的項圈,Alpha們輕佻地開著無傷大雅的黃色玩笑。

  意外的是,平日裡總因公事繁忙的顧浩思竟然也來了,他和兩名Alpha坐在卡座中間,所有人見到白曦晨出現的第一反應都是誇張地吹起口哨。

  顧浩思一點也不避諱,從容地攏著修身的西裝,從卡座上站起,大步迎向自己的Omega,爽利地在白曦晨美麗的側臉上落下一個吻,擁他入座。

  林栩也從容不迫地坐在他熟悉的Alpha朋友身邊,曾郁向來在這樣的場合扮演孤獨尷尬的角色,下意識往角落躲,小澤不說話,跟著曾郁坐到側面的小沙發上。

  他們一落座,登時就有人認出了林奇澤。幾個臨近的Alpha向著小澤大叫:「喲!這不是咱們澤哥嗎!」

  小澤的臉色登時變得難看不已,他趕緊站起來打招呼,眼尖的人發現了他身邊的曾郁,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怪叫:「哇噻!這位又是誰啊——我想想我想想……」費勁而滑稽地揶揄著手足無措的Beta。

  還沒等那些人「想」起來,小澤便拉起曾郁的手,將他攬到自己身邊,主動介紹:「這是曾郁,我的朋友。」

  奇怪的是,經小澤這麼一「介紹」,那群Alpha反而安靜下來,出其不意地放過了曾郁,沒再給他難堪。等那群少爺們紛紛選好自己心儀的Omega,小澤又暗中向曾郁解釋:「抱歉,嚇到你了吧?之前我在做服侍的時候,和這些少爺們多多少少有過交流。」

  曾郁已經被酒吧裡嘈雜的人聲轟炸得暈頭轉向,他像癱瘓了一樣一動不動地陷在沙發裡,根本不在意小澤和那些人的關係。

  無論如何,小澤是個好人。

  他這麼想著。

  可是,不安卻隨著氣氛的一度熱烈逐漸彌散開來。

  在酒桌上,顧浩思雖然是當仁不讓的老大,但他向來沉默寡言。擔當控場角色的人多數時候是人來瘋的林栩,他的嗓門兒大,嚷嚷著叫來了10打啤酒,轟隆一聲全擺在矮幾上。

  非天生一對的雙眼皮鍥而不捨地撐在他不懷好意的眼眸上,林栩像是未喝就已經醉了。他朝坐在中間最靠左的一名Alpha勾了勾手指頭,水潤豐滿的唇形散發出無限的嫵媚:「今天我們來玩個刺激的。」

  Alpha會意,從兜裡掏出了一盒像是藥瓶的東西,遞給林栩,在座的人看見藥瓶的模樣,臉上不禁露出興奮的神色。

  林栩命令酒保將放在桌子上的啤酒罐子全部拉開,而後旋開藥瓶,從裡面倒出幾顆白色的像口香糖一樣的藥粒:「加強版的,五石散,特意添加了高濃度Omega原型劑,即使是C級的Alpha吃進肚子裡也會順利發情。」

  骯髒的情欲就像舊時工廠的黑煙一般在卡座中傳散開,那群Alpha公子紛紛發出淫褻的歡呼:「林栩你是個會玩的!」

  戴著項圈的Omega們紛紛面頰赤紅,卻並不出聲反對。

  而在林栩說話的時候,曾郁分明感到他將眼神定格在了自己身上。

  「我們這裡沒有玩不起的吧?」林栩似是刻意一般,揚起音調如此說著,卻沒有半點遲疑地將藥粒隨手丟進開了蓋的酒瓶中。

  隨著他的動作,卡座的氣氛被炒到了最高點。遊戲規則很簡單,搖酒瓶真心話大冒險,第一次選了真心話,第二次就必須要大冒險,隨機選一瓶被打亂了順序的啤酒支吹,倒楣的話就會喝到帶有強效春藥的啤酒,之後當然是任君想像了。

  曾郁不想玩,之前玩這些遊戲的時候,林栩從來不屑叫上他,總是任他一個人呆在角落看著歡樂的眾人尷尬,可是這一次林栩明顯是針對他而來的,特意強調所有人都要參與。

  不詳的預感籠罩著曾郁,他的雙腿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小澤好像感受到了曾郁的緊張,輕輕握住曾郁的手,安慰他:「不要緊張,有什麼事我都會陪著你的。」

  曾郁睜大了眼睛,看向小澤,他從對方的眼裡讀出了令人心安的氧氣。

  他稍稍松了口氣,點點頭,祈禱著上天能發一發慈悲,不要讓他這麼倒楣。

  第一輪由林栩作莊,他沒有轉到曾郁。遊戲進行得如火如荼,很快有人喝了第一瓶酒,緊接著的是第二瓶。酒瓶在玻璃矮幾中心咕嚕嚕地轉著,就像上帝掌握命運的那座磨盤,無休無止地畫著圈。

  總有一次會轉到曾郁的。

  他在眾人尖刀般的注視下站了起來,聽見那個剛喝了一瓶酒的Alpha問他:聽說你曾經出錢找三個Alpha一起上你,是不是真的?

  破空而至的尖叫與大笑像蝗蟲一般朝曾郁湧來,他知道這是真心話遊戲,可他不知道這個人是如何知道自己那些上不得檯面的事情的。酒吧亂射的霓虹燈下,他仿佛看見了白曦晨驚訝又鄙夷的表情,還有坐在他身邊的顧浩思稍微帶點探尋的好整以暇,還有更多更多。他不能拒絕回答,也不能憤怒,因為這裡沒有人在乎曾郁的憤怒。

  他們只把這一切當作是一場笑話,轉過身就會拋之腦後。

  他微駝著背,僵硬地點了點頭,更為誇張的笑鬧聲隨著他的答應呼嘯起來。

  沒有人願意相信外表老實的曾郁竟然是一個如此放蕩的男人,他還是一個Beta呢。

  果然Beta裡多的是不要臉的人。

  他們光明正大地竊竊私語著。

  小澤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他已經聽不到了,深深的戰慄在他的四肢百骸狂野彌散,像是永無休止的不和諧音符,傳遞著刺骨的陰冷。

  曾郁從不低估他的倒楣,他的倒楣就像一堆令人厭煩的結石,頑固地紮根在骨血裡。這致使他在之後的「遊戲」中艱難地喝下了三瓶15度的啤酒。啤酒的度數不高,根本不擔心醉,但是他害怕他的倒楣讓自己在這一堆真正會發情的人裡發情,一個天生就不具備發情能力的人因為倒楣而淫蕩地發情了,無異於公然的變性,貽笑大方,完美的逗趣喜劇,還帶有少兒不宜的黃色色彩,就像放在茶几上炒得金黃酥脆的花生米,沒了它可真不行。

  小澤也無可避免地喝了兩瓶,他從一開始就沒選真心話,輪到自己便乾脆果斷地從酒瓶中抽出一支對著嘴幹掉。

  隨著時間的流逝,曾郁漸漸地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一些異常。

  肚子像有一把急促的火苗在燒。

  舞池中,老闆不知何時接過了話筒,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消弭,獨留麥克風裡的人聲:「大家注意了,今晚的重頭戲即將登場——為了慶祝本店盛大開幕,我特地花了大關係請來這位神秘而又富於激情的吉他手為我們進行表演。」舞池中瞬間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尖叫聲,像是火災突發,卡座內的人嚇了一跳,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啊啊啊!難道是那個人!」

  他們面面相覷,神情激動似乎馬上就要將吉他手的名字脫口而出——

  「他有一個神秘的名字,」老闆後退一步,「有請,yaphet。」

  沒有人能預料到今日的他們是如此幸運,從來只在固定酒吧進行表演的yaphet竟然驚喜地降臨在這兒。隨著舞臺燈光變成暗黃,一個身穿黑色連體袍,戴著白色面具的高大男人從幕後登上舞臺,全場的氣氛已經到達了最頂點,這個像神一樣的男人邁著沉穩的步伐,朝舞臺中央的吉他架走去。

  他坐下了,沒有一句發言。

  他從不說話。

  炫目的紅暈像燎原的熱火躥上了曾郁的臉頰。

  後頸鼓鼓脹脹的,和肚子一起發悶發疼,腰部疲軟無力,死了一樣往沙發縫裡塌陷。

  一陣濃郁的桂花香緩緩飄逸在酒池肉林中。

  小澤的鼻尖率先嗅見了這一抹氣息,他驚訝地看向曾郁。

  曾郁覺得很難受,扯扯嗓子呼出一股熱氣,感到自己像一個蒸汽漫溢的蒸爐。

  Yaphet將吉他背到身上,吉他的帶子很短,使得吉他緊緊貼在他的胸前。

  是心臟的位置。

  他的指尖強而有力地在琴弦上撥動一下,帶出爆炸般的嘹亮樂音。

  他彈吉他的時候,像是在和心愛的情人共舞。

  華爾滋。

  浪漫的,色情的,親密的。仿佛沒有人可以將他與他的情人分開。

  瓶子再一次轉到了小澤的面前,幾乎所有Alpha都聞到了那一陣濃郁的桂花香,是Omega的味道。

  小澤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林栩大聲制止他:「哎——林奇澤,我們來玩兒點刺激的吧!

  「曾郁和你不是在搞曖昧麼?剛好,你倆趁著這美好的氣氛,在大夥面前啵一個,怎樣?」

  他的指尖醞滿了千鈞的力量,強硬地勾弦、掃弦。他的情人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存在,曾經有人猜測他的指速能達到一分鐘180拍,他不會告訴這些無知的人速度不是越快越好。

  只需要將它視為自己最珍愛的寶物。

  就算是再近的距離也可以變成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風雨。

  「舌吻——!舌吻——!舌吻——!」

  所有人都在起哄,他們幾乎聽不見舞臺上炫目的吉他樂聲,小澤的眼睛紅了,他的視線凝滯在曾郁細細的後頸上,從未如此急切地想要標記這個人。

  Omega,正在發情的Omega,散發著誘人的香氣的兔子。

  他們都在虎視眈眈地看。

  他用力地俯身,一把捏住曾郁冒著冷汗的下巴,野獸一樣的眼神盯住獵物。

  「不……」曾郁知道如果在所有人面前和小澤接吻,他一定會成為一個前所未有的笑話,他試圖以微弱的抗拒喚起小澤的理智,然而註定只能是徒勞。

  「舌吻——!舌吻——!舌吻——!」

  曾郁用力側過頭,雙手無力地撐在小澤的肩膀上,從未有一刻感到自己如此虛弱。

  小澤朦朧地想起,他們在床上的時候,曾郁可是毫不客氣地拒絕了他的吻。

  就好像他是什麼骯髒的細菌。

  「不要……」曾郁還在虛弱地拒絕。

  憑什麼,就你這樣的貨色。

  他用力地捏緊曾郁的下顎,緩慢地向他靠近。

  舞臺上的吉他聲像被一把劍淩空劈下,猝然停止。

  在遲鈍地響起的驚呼聲中,一個高大的影子像獵豹一般向這邊襲來,在林奇澤還未接觸到曾郁的嘴唇時,一手將他從曾郁身上掀開,他巨大的臂力直接把這個B級的Alpha輕而易舉地貫到了地上。

  受到驚嚇的Omega們發出刺耳的尖叫,穿著長袍的yaphet站在迷迷瞪瞪蜷縮著的曾郁身前,重重一腳踩在小澤的肚子上,詭譎的瑩白色面具滑過冷酷的微光。

  他的吉他被留在了舞臺,寂寞地躺在地面,兩根弦張牙舞爪地崩斷在琴身上,仿佛在哭訴情人的背叛。

  「就憑你,也敢碰我的東西?」面具下的yaphet張開了無情的齒,正如龐然穹頂上蔑視蒼生的神。

  作者的話:

  我 要 煲 肉 了!!

  煲肉時間可能較長,請大家耐心等待……

  補一下解釋:

  林栩放的春藥有Omega基因,相當於是快速促進發情的藥,Beta吃了之後資訊素會帶有Omega反應(也就是會被錯認為Omega,加上曾郁沒有戴項圈,味道會散發得更快。澤是聞到他的味道強制發情了。寫得比較隱晦,大家意會就好(? ?︿ ??)等春藥作用過去後資訊素會變回原來的樣子。





第22章

  「開車。」

  邁巴赫在男人簡短的命令下平緩地駛出,司機轉動方向盤,輕輕旋鈕打開車載音樂。

  是晏邢宇聽慣了的古典協奏曲。

  十分鐘前接到少爺的電話,他還有些意外,畢竟在晚上向來獨來獨往的晏少爺鮮少有讓司機緊急到位的情況。

  更令人意外的是,晏邢宇上車的時候,懷裡擁著個男人。

  司機是一名Beta,因此沒有聞到車門打開的一瞬間,如失控的蜂群般湧入的濃烈資訊素味道。

  在那之後,yaphet於眾目睽睽之下將即將發情的Beta擄走了。

  白曦晨和林栩俱是目瞪口呆,沒有人預料到事情竟然會有這樣的反轉。yaphet很明顯是一個高級別的Alpha,他甚至不需要釋放出資訊素的氣味,僅僅靠精神力的威壓,就能讓酒吧裡的所有人動彈不得。幾個低級的Alpha趴在吧台邊劇烈地嘔吐。

  曾郁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像躺在火焰裡的一條柴,鋪天蓋地的情潮使他幾乎無法感知周圍所發生的任何事,他甚至不知道小澤早已「消失」了。愈發猛烈的滾燙中,似乎有一雙冰涼的手臂貼上他的臉頰。

  「不……」他本能地想要躲開這雙手的碰觸,記憶還停留在酒吧裡一浪高過一浪的起哄聲,「不要碰我……」

  晏邢宇摘下面具,將它放在儲物箱裡。面具下的肌膚有些蒼白,因此也襯得左頰上殘留的指印越發刺眼。

  現在,已經沒有人可以打擾他們了。

  幽寂的車廂內,曾郁滿臉通紅,雙眼緊閉,瑟縮在寬敞皮椅的角落,身體微微發抖,有過度濃郁的桂花香味從他的腺體裡湧出,不費吹灰之力便充斥了整個密閉空間。

  從來乾澀的後穴突然像有了流水的孔洞一般,異樣的溫熱液體開始源源不絕地從那裡流下來,淌在穴口四周,被衣服的布料氳濕,緊貼在皮膚上。

  「唔……」

  晏邢宇默不作聲為坐得歪七八扭的曾郁系好安全帶,使他整個人猶如一條被綁縛在砧板上的滑稽的魷魚。晏家的司機向來熟悉晏邢宇的脾性,但即使一開始忍住沒問這個陌生的男孩是從何而來,也慢慢被曾郁異常的表現吸引了注意力。

  接近九點的街道逐漸擁擠起來,他們的車子陷在一眼望不到頭的車龍中,隨著時間的流逝,曾郁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大。

  「呼……唔呃……好熱……」

  司機一邊開車一邊驚訝而不失理所當然地想:少爺也是時候長大了。

  他為晏家勤勤懇懇工作了十幾年,早已習慣晏邢宇不近人情的樣子。果然老話說得好,今天是蛋,明天就是會飛的鳥,對人來說啊長大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他正入神地想七想八,忽聽得後座傳來聲音:「空調打低。」

  「啊……是!」司機連忙將空調的溫度調低,驚訝地瞄向後視鏡,只見晏邢宇在車後的儲物箱中翻了翻,掏出來一支抑制劑。

  與此同時,曾郁的喘息也愈發劇烈,可憐的嗚咽聲不停地從他的口中溢出,很快變得像接受淩遲一般的慘叫。如果是普通的Alpha,想必馬上就會迫不及待地與他在車內熱火朝天地幹起來。

  然而,晏邢宇卻面無表情地拆開抑制劑,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他在戛然而止的叫喊聲中慢條斯理地將抑制劑紮入左臂的血管。

  -

  鋪天蓋地的曇花香味肆無忌憚地闖入曾郁混沌的大腦。

  春藥的力度比他想像中更加強勁,他的身體像被放在高熱的火爐旁熾熱地接受灼燒,連面皮都像要被烤化。

  第一次,他產生了強烈的想要被標記的衝動——不僅僅是被進入,被抽插,他還渴望那種被獠牙徹底刺穿的快感。

  這種感覺,只有Alpha可以給他。

  他有性癮,但是不重。在被性癮淩駕的時候,他覺得做愛是緩解寂寞的方式。然而在真正體會到Omega獨有的發情期熱潮時,他才意識到,真正的性癮不是你想要獲得性愛的快樂,而是陷入一望無際的深海時極速脫水的恐懼。

  醒過來的時候,曾郁發現他的雙手被鎖起來了。

  眼前是明亮的燈光和瑩白的天花板,他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他的屁眼還在源源不絕地往外流水,甜膩的腥味充斥著鼻腔,就像有一千條蟲子在後穴裡爬,癢,麻,空虛。他根本無暇顧及自己身處何處,強烈的欲火逼迫他不得不哭著哀求:「上我……標記我……求求……誰都好……嗚……」

  一行眼淚蜿蜒著從他佈滿汗珠的臉頰落下。正在這時,他的耳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曾郁嚇了一跳,轉頭看去,晏邢宇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端坐——無動於衷地望著他。

  曾郁一下子愣住了,他猛然意識到那股熟悉的曇花香味是從哪裡傳來的,可是呆鈍的腦子卻沒法分析之後自己應該作出的反應。就在這時,晏邢宇突然站起來,一步一步向曾郁靠近,他完美無暇的五官在白熾燈下如同罩著一層朦朧的光圈,墨綠色的眸子像波斯貓一般神秘。

  曾郁的心跳從來沒有如此激烈過,他想要說話,卻無論如何說不出來,只能瞪大眼睛觀察著晏邢宇的一舉一動。

  「想被插?」曾郁聽見晏邢宇這樣問他。

  他張張嘴巴,感覺有些不對勁,卻不知為何。最終,他十分遲緩地點了一下頭。

  「想被標記?無論誰都可以?」晏邢宇又問。

  曾郁開始有些慌了,但他還是猶豫著點點頭。

  晏邢宇在床邊停駐,彎下腰,輕柔地摸了摸曾郁的頭髮,臉上竟帶著一絲笑意:「別怕,我會一樣一樣……」

  曾郁下意識屏住呼吸,與神秘地微笑著的晏邢宇對視。

  接著,他聽到這個男人用愉悅的音調說道:「……幫你治好。」





第23章

  「噓……」修長的食指搭在唇邊,示意他安靜。

  曾郁拼命遏制粗重的呼吸,看向晏邢宇的渾濁的眸子裡只有渴望和哀求。

  他不知道一個Alpha遇上發情的Omega時會如何表現,但絕不會是現在這樣,冷靜得像一架沒有感情的機器。

  「嗚……」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嗚咽,不明白對方想要做什麼,只能以迫切的眼神追逐著晏邢宇。

  晏邢宇的掌心寬闊,指節修長而靈活,又因為長年彈奏樂器而長了一些薄繭,在皮膚上劃過的觸感粗糙且敏銳——曾郁早就領略過這雙手的魔力。

  現在這雙手在他的熾熱的臉頰上來回地、輕柔地撫摸,像羽毛緩緩飄落,甚至有些冰涼,舒服得曾郁忍不住抬起頭湊上去輕輕磨蹭。

  晏邢宇問:「舒服麼?」

  曾郁猶豫了一瞬,隨即用力點頭。

  Alpha輕輕笑了一下,以坐在床邊的姿勢低下頭,將鼻翼靠在曾郁臉側,在他的頸部印下一吻,這個動作引來身下人的一陣顫慄,因為那個位置非常靠近腺體,卻又恰如其分地與其擦肩而過。

  更為重要的是,他將安撫性的資訊素注入了曾郁的腺體。

  當晏邢宇仰身遠離的時候,曾郁本能地伸長手要去抱他的脖子,卻被鎖鏈桎梏住,那一瞬間,他的神情是那樣無助而失落,好像下過暴雨的街邊一條被蝨子咬過的狗。

  「舒服麼?」晏邢宇與他深深對視,再次問。

  「……舒服!」曾郁幾乎是想也沒想便馬上回答。

  「想繼續被摸?」晏邢宇又問,溫柔地。

  「想!」他的回答幾乎帶上了哭腔。

  他是如此殷切地盼望著晏邢宇能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每一寸敏感的角落,因而表現得格外小心翼翼,而晏邢宇竟然真的滿足了曾郁的願望。他左手撐在身下人的肩側,右手探入寬鬆的衛衣,揉上早已變得挺翹堅硬的乳尖。

  曾郁不愛運動,骨架又不像普通Beta一樣大而堅硬,皮膚雖然不算特別細膩,但格外地有彈性,就算是平坦的胸部也像以乳頭為首聚攏起來的小小丘陵,摸起來讓人上癮。晏邢宇用拇指不斷挑撥著淺茶色的乳尖,看它挺立起來,像一個撅起屁股等人來肏的蕩夫,又面無表情按在乳首,強迫它低矮下去。

  他將曾郁的衣服掀至肩膀處,在燈光下袒露Beta赤裸的上身。

  這一具身體一旦裸露在他人眼前,表現出的只有無限的淫蕩。比如這一對光是被空氣撩撥就能硬如石子的乳頭,或者這束比女人還性感的腰,再配上那張一被插入便無法停止呻吟的嘴。

  晏邢宇像是突然失去了興趣,指尖順著腹部一路向下,落在曾郁不斷扭動的臀部,五指別開褲縫插入,隔著內褲一層薄薄的布料摩挲曾郁早已濕透的臀縫。

  「嗚嗚……快點……」曾郁受不了他慢吞吞的動作,在晏邢宇手指貼上來的一瞬間便忍不住依著指節的力道瘋狂摩擦穴口,想要掌握主導權。

  下一秒,脖子突然被一把掐住,曾郁嚇得倒吸一口涼氣,接著他感受到臀尖傳來的一陣劇痛,晏邢宇用力攥緊了他的臀瓣,像是要生生抓裂它一般地揉。

  男人的指尖輕巧而沉重地按在他的喉結上,音調沒有一絲起伏,全然不復之前的笑意盎然:「不要動。」

  曾郁呆滯,徹底不敢動彈了。過了一會兒,晏邢宇放開他被掐得劇痛的臀肉,探身從床頭櫃上拿來一樣東西。

  曾郁看不見那是什麼,晏邢宇將那物事放到身邊,又慢條斯理地褪下曾郁的褲子。

  現在,他終於像一隻被徹底拔光毛的雞了,渾身皮膚還應景地燙到發紅。

  「放鬆。」晏邢宇分開曾郁的腿,在動作的一瞬間,穴口湧出大量的粘液,爭先恐後地灘在床鋪上、大腿上,順著臀部的弧度往下落,曾郁壓抑地喘息著,等待晏邢宇的下一步動作。

  似乎是拇指伸進了穴口,在入口小幅度地攪動,翻湧出一片「咕唧咕唧」的脆響,曾郁舒服得嚶嚀一聲,忍不住又輕微地扭了一下腰,他的唇瓣已經因為過於熱切的忍耐而被自己咬得豔紅斑駁。

  墨綠的眸子似是變深了一些,晏邢宇的睫毛纖長,耷拉時幾乎要將他美麗的眸色遮蓋,但這並不阻礙他細細觀察曾郁淫靡地不斷收縮著的穴口。

  一個粗長、冰冷的東西,代替了溫涼的指節,直直插入曾郁的後穴。

  「嗚呃……」隨著假陽具一點點磨過痕癢難耐的穴道,曾郁的呻吟也逐漸變得尖細,臉頰溫度急劇升高,等陽具完全被放置在曾郁的身體裡,晏邢宇打開了它的開關。

  「啊!」曾郁急促地尖叫一聲,冰冷的性器在他體內極速震動著,他很快躺不住,雙手又無法掙脫鎖鏈,只能本能地抓緊鎖鏈細細的金屬條,咬緊牙關在晏邢宇的桎梏下不要命地扭動,他的腰被Alpha深深按壓,向內塌陷,而晏邢宇就這樣衣冠楚楚地觀賞著被假陽具肏時他淫蕩的模樣。

  「嗚嗯……啊……」隨著震動頻率的加快,曾郁爽得哭了出來,眼淚混著口水失控地從他臉上滑落,正如屁眼裡源源不絕湧出的淫液,他已經看不清晏邢宇的表情,一味地任自己跌入欲海的浪潮。

  「舒服麼?」這個時候,晏邢宇再次問了這個問題。

  可是曾郁除了淫叫,已經作不出任何回答。

  晏邢宇又這樣盯著曾郁看了一會兒,手搭在永動機般運作著的玩具陰莖上——這個玩具十分模擬,靠著底部的假睾丸阻止其完全進入使用者的身體。在曾郁被肏得忘乎所以的時候,晏邢宇想要更加深入地幫他一把。

  三根手指拉開穴口被撐得平整的褶皺,捅了進去,然後,假陰莖的睾丸部分像是鈍重的刀柄一般,一寸一寸鑽進緊致的穴道。

  「啊——!」劇痛鋪天蓋地沖進了曾郁體內,一種從未體驗過的也根本無法承受的粗大感被晏邢宇硬生生塞進他的身體,快感戛然而止,不斷震動著的假陽具此時就像跳動的刀把一樣要劈開他的身體,他下意識猛烈掙扎起來,「不要!」

  然而,他的雙腿被Alpha強勁的下肢死死控制住,資訊素威壓如佛印般襲來,Beta的慘叫好像正在彈跳的魚被一掌劈暈。

  「噓……」食指搭在唇上,一絲晶瑩剔透的淫液順著指沿滑下,匯入掌心,Alpha的眼眸不含一絲溫度,他示意曾郁安靜,「乖孩子,從來不亂動。」





第24章

  有一天晚上,曾郁在圖書館裡複習。臨近期末考試了,他每天都得在圖書館呆到很晚才回宿舍。快到十點的時候,放在書包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他將手機掏出來一看,是白曦晨打來的電話。

  三兩步跑出大堂接聽,那個時候他的心裡是忐忑而興奮的,畢竟白曦晨能主動給他來電的機會實在不多。

  他能想出白曦晨給他打電話的一萬種可能,問候、瑣事、拜託,或者……打探,可他從沒預料到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對面傳來的是Omega充滿恐懼的哭聲。

  白曦晨哭喊著,曾郁,救救我!

  曾郁連書包都沒收拾,箭一樣沖出了圖書館。

  他的體育成績不好,長跑也總是吃力地跟在末半截選手的屁股後面掙扎,可是這一回他真的快把肺都甩出來了,因為白曦晨說有人要強姦他。

  曾郁來不及問清事情的緣由,一聽見白曦晨在學校附近的酒吧周圍,便讓他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動,自己馬上趕過去。

  夜路很黑,曾郁花了好些時間才找到發著抖縮在巷子深處的垃圾桶旁的白曦晨,這個美豔得不可方物的Omega一邊低聲啜泣一邊試圖將整個身子埋在垃圾桶後,在曾郁找到他時還嚇得尖叫了一聲。

  在確定白曦晨安然無恙的一瞬間,曾郁終於大大地松了口氣,將白曦晨從地上拉起來,問他有沒有受傷。

  白曦晨哭著主動縮到曾郁懷裡,說他沒有,只是很害怕。

  這一舉動可把曾郁嚇壞了,他手腳僵硬地任白曦晨抱著他,結結巴巴地說,曦晨,我們先離開這裡。

  他拉起白曦晨的手腕想朝巷口走,卻發現對方的身子軟綿綿地墜在後頭,白曦晨的皮膚很燙,嗓音也變得粘膩非常,小、小鬱……我好像……發情了……

  如果那個時候,曾郁沒有因為腦袋裡一瞬間閃過的諸多複雜想法而猶豫了幾分鐘的話,他們也許可以有驚無險地度過那個危機四伏的夜晚。然而,當時那一群循著喝醉酒的白曦晨的資訊素而來的男人正鍥而不捨地在他們四周搜尋,白曦晨突然發情而急速噴湧的資訊素大大方便了他們的「探查」,甚至促使他們之中的幾個Alpha迅速發情。

  總之,等曾郁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被六七個身強體壯的Alpha圍在了垃圾桶旁,白曦晨厲聲尖叫著「不要」撲入曾郁的懷抱,似乎這樣就可以躲進一個穿越時空的黑洞。

  可是現實世界不是鴕鳥呆的動物園,將腦袋塞進土裡就能逃避過去。現實是曾郁將白曦晨護進自己本也不算強壯的懷裡,被那群發瘋的Alpha飽以老拳,卻仍然不鬆手,還拼了命為白曦晨找出一條生路。

  一個Alpha毫不留情地在曾郁臉上揍了一拳,罵他是條不要臉的狗,讓他實相點就趕緊滾,不然直接把他打得半身不遂。

  曾郁強忍著令牙齒震顫的痛感,突然將白曦晨往外一推,然後迅速回過身,像保齡球一樣撞向那群施暴者。

  曦晨,你快跑!

  白曦晨通紅的臉上猶掛淚痕,什麼也說不出來,向著來時的路跌跌撞撞、拼命地逃,很快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他使出渾身解數,用雙手掐住那個罵他的Alpha的脖子——往死裡掐,Alpha的後腦勺猝不及防地磕在地上,一下子見了血,那些人都是一個賽一個鐵的兄弟,本還想追上白曦晨,見狀直接團結一心,七手八腳地將發了瘋的曾郁拉開,禁錮在牆角。

  接著,他被這七個人一個一個地按在地上輪奸了。

  一開始流了很多血,他慘叫,幾乎昏過去,卻被箍住手腳動彈不得,連掙扎都是徒勞。電視劇小說裡遭此慘劇的都是Omega,他不明白為何就成了自己。有幾個Beta一開始不屑肏他,等Alpha們發洩完了欲望,漸漸地也蠢蠢欲動,爭先恐後把醜陋惡臭的雞吧往他的嘴巴屁眼裡塞。

  這種痛很快變成了麻木。

  有一個Alpha無意中戳到了他的g點,於是他前所未有地長叫了一聲,叫得很騷,那群人狂笑著用雞吧扇他的臉,說他是個噁心的天生的婊子。

  你是故意來找肏的吧。那個Alpha將精液全部射進了他的後穴,用粗鄙的語氣說。

  那群人一邊肏他,一邊打他,最後直接將曾郁活活弄暈過去。醒來的時候,他像癱瘓了一樣赤身裸體敞在清晨巷子深處的垃圾桶旁。

  已經好久沒人進來清理垃圾了,所以也沒人會發現他。

  曾郁的膝蓋磕出了血,全身幾乎沒有一處地方是完好乾淨的,他的身子說不出是什麼味道,因為什麼味道都有,籠統說起來就是垃圾的味道,不然經過他身邊的人不會誇張地瞪他一眼,又迅速躲開。

  他只想快點回宿舍把自己洗乾淨,告訴全世界他不是垃圾。昨天的他也很乾淨的,和這條路上的每一個衣冠楚楚的人一樣乾淨。

  為此他忍受著白眼。打開宿舍門後,晏邢宇在椅子上坐著,似乎剛洗漱完,略長的頭髮還滴著水珠,看起來像是從來沒有受過玷污,甚至連被玷污過的人也沒遇見過。

  不然他不會用那種極度厭惡的眼神注視他。

  「簡直就是一塊臭不可聞的垃圾。」他記得在被壓到骯髒的水泥地上強暴的時候,有一個Beta這樣說他,因為Beta聞不到資訊素的氣味,只能聞到垃圾桶裡的垃圾味,而他們故意把曾郁貼在垃圾桶邊輪奸。

  「不自量力的人就是這個下場,回去認真學學吧。」這是他受到的最殘忍的「忠告」,從此以後他識相地變了。

  在他們對你表達出惡意的時候,要學會服軟。

  不然,受傷的只會是你自己。

  所以現在,面對著晏邢宇看著他時露出的與那時一模一樣的表情,曾郁也識相地停止了掙扎。

  雖然在不停地發著抖,但他還是生生忍住了反抗的欲望。他在想,他什麼也沒做錯,他已經很小心地沒有要求很多了,為什麼這個世界還是要這樣對他,連晏邢宇都不喜歡他,要讓他痛。

  「舒服嗎?」在曾郁視角看不見的位置,晏邢宇握著那根猙獰的假陽具,再次,再次問他。

  「嗚……」曾郁再也不堪這種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崩潰哭喊著,「我不舒服!我不舒服……嗚嗚嗚……」

  他不舒服,可是只有這樣才能不那麼寂寞啊,為什麼連這麼渺小的願望,都要被殘忍地剝奪呢。

  作者的話:

  精神正常的晏狗還是比較講道理的





第25章

  作者的話:

  以下內容全部都是動作的拼接,敬請留意

  -

  晏邢宇本不打算這麼輕易就放過曾郁的。

  他將假陽具根部塞進曾郁的屁眼的時候,曾郁哭得像一個蹣跚學步摔倒在地的孩子。

  原本想好的種種懲罰也像在手心塗了強力膠,怎麼樣都做不出來了。

  對那些曾經得罪過他的人,他可從未如此心慈手軟過。

  可是曾郁哭得像即將要死過去了。

  他又盯著Beta淚眼模糊的醜陋模樣看了一會兒,任由那根噁心的按摩棒滑脫出來,掉到床面。

  等哭過一會兒,曾郁又瑟縮著背過身去,一副不想跟他說話的樣子。

  晏邢宇伸手去推曾郁的肩膀,對方將腦袋悶進枕頭的布料裡,聲音充滿抗拒:「別碰我。」

  觸在肩頭的手猛然收住。

  沉默在空中懸置。半晌,晏邢宇突然整個人撲到曾郁身上,惡狠狠壓著對方赤裸的身子,一字一句道:「你、再、說、一、遍。」

  碩大的、滾燙的陽具戳入嘴裡的時候,曾郁差點被嗆得一口咬下去。晏邢宇的性器是他接觸過的所有性器裡最粗最長的,也是插得他最爽的,因為這是一條天生上翹的性器,在性交時能輕易地找到他的g點。然而上翹的雞巴在口交中卻未必能帶來最好的體驗。曾郁努力地張開嘴吞咽,卻感覺有大量的鼻涕和生理性淚水被頂得溢出來,整張臉變得一塌糊塗。晏邢宇雙眸陰沉,將曾郁壓到床榻的更深處,拇指在他的右頰上用力揩摸:「讓它射出來,就標記你。」

  「嗯嗚……」曾郁一點都不想接受對方的「饋贈」,可是晏邢宇大發神經,說如果不讓他碰就乾脆繼續去吞那根電動按摩棒——而且這一次要整個吞下去。他根本無從拒絕,因為下一刻Alpha便二話不說脫下褲子,將雞巴捅進他的嘴巴。

  與此同時,屬於Alpha的強勢的資訊素像開了閘的高壓水槍,鋪天蓋地地包圍了曾郁的腺體,情潮迅速沖走了他低沉的情緒。晏邢宇單手鉗制曾郁的後腦勺,迫使他將粗大的陰莖頂入喉嚨的最深處,後者雙手都被束縛著,完全使不上力。與其說是他在為晏邢宇口交,不如說是晏邢宇將他的口腔當成了一個不要錢的飛機杯,一旦塞進去便不要命地捅,絲毫技巧和憐憫都不帶。動作之魯莽粗暴,說他是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都不為過。

  曾郁很快被晏邢宇暴虐的動作弄得幹嘔連連,津液控制不住地順著雞巴在口腔裡的前後抽插蜜一般鋪刷在青筋暴起的陽具上,他斷斷續續發出控訴的呻吟聲,眼球也開始翻白;陷入瘋魔狀態的Alpha卻充耳不聞,全神貫注地在他的嘴裡衝刺。就在曾郁感覺自己即將受不住嘔吐出來之前,粗壯的陽具在他的口腔中前所未有地深入了十幾下,然後晏邢宇就射了。

  射出來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陰莖「噗」一聲撤出Beta的口腔,濃濁的精液一部分射進曾郁的嘴裡,一部分噴在了臉上,糊到眼睛、鼻尖四周,到處亂七八糟一片。

  Alpha意猶未盡地喘著粗氣,墨綠色的深邃眼眸晦暗不明地盯著Beta睜不開眼的臉,對他這副髒兮兮的模樣滿意非常——這樣的情緒連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柔地抹開濺射在Beta眼瞼周圍的濃白濁液,簡直比湖心亭的景致還要來得寫意,不評價一番這樣絕倫的藝術品還真說不過去,於是晏邢宇為他的「作品」命了名:「淫蕩。」

  曾郁卻只從中感受到幾近窒息的痛苦,他求晏邢宇放過他,眉頭都皺成了一團。後者卻不為所動地繼續按著Beta的腦袋欣賞了一會兒,而後將拇指伸進對方濕潤的口腔裡隨意攪動:「還沒吞乾淨。」

  他指的是那些射在曾郁嘴裡的精液。

  曾郁只好苦哈哈地將舌尖的腥液盡數咽入喉中。

  這下晏邢宇似乎是滿意了,因為他居然大發慈悲地將禁錮著Beta的鎖鏈一一解開。曾郁早已失去逃跑掙扎的力氣,Omega原型劑的藥力使他一得到自由便迫不及待往Alpha的懷抱靠近。本能令他變成了一隻依附著大樹酣眠的考拉,只有來自Alpha的安撫才能讓自己得到些許快慰。晏邢宇並未阻止曾郁「大膽」的動作,而是在對方抱上來的時候,語調冷漠地道:「自己把臉弄乾淨。」

  曾郁忙不迭點頭,手心抹過臉頰、眼睛上斑駁的白濁,終於能勉強睜開睜開眼睛了,晏邢宇這才慢悠悠補充:「塗到乳頭上。」他聽話地將充斥著曇花香的奶狀液體塗抹到乳頭上,尖俏秀氣的嫩紅乳頭抖擻挺立著,隨著食指拇指擦過、撥動輕微彈跳幾下,看起來比牛奶草莓還要香甜。晏邢宇沉默看著這一切,從曾郁身後環過長臂將他壓到枕上,性器早起按捺不住二次抬頭,硬梆梆陷進Beta彈性十足的股溝。Alpha用力掐著身下人沾滿他體液的乳頭,像是確認領地標記似地仔仔細細又逗弄一番,引得Beta舒服地悶哼。他用沙啞的嗓音貼在曾郁耳邊低聲說:「記住這個味道。」

  靈巧的指節悠閒地揉搓著Beta的乳尖、乳暈,性器頂在Beta因發情而變得濕滑無比的後穴不費吹灰之力緩緩進入對方的身子,曾郁意識朦朧地任由Alpha跨在他身上騎,聽見對方繼續說:「如果再讓我在上面聞到其他人的臭味,我就把它們一個一個切掉,喂你吃下去。」

  插入時,緊致的穴道裡像是有一萬條肉蟲蠕動著吸吮那根上翹的粗硬的屌。晏邢宇完全放開了手腳,摁著曾郁細滑的腰蠻橫地不管不顧地幹。空曠的四壁回蕩著Alpha沉厚的粗喘與Beta支離破碎的哀鳴。中途他們換了無數種姿勢,持續的時間也意外地長,到最後晏邢宇即將在曾郁體內爆發時,曾郁兩條柔軟白皙的腿緊緊纏在Alpha精壯有力的腰上。他求晏邢宇全部射給他、標記他,晏邢宇二話不說照做了,射在曾郁後穴內的精液比射在他嘴裡、臉上的還要多。Beta被肏射兩次的陰莖軟趴趴地也吐出一些精液,灑在晏邢宇性感的腹肌上。此情此景在晏邢宇近期的夢境裡出現過無數次,他曾篤定必定噁心至極的情景在真正實現的一瞬間竟帶來比夢中還濃烈一百倍的饜足,簡直比巫女施加的詛咒還讓人無奈。

  他讓曾郁縮緊穴口,慢慢地將陰莖從熱辣的穴道中抽離出來,Beta聽話極了,依戀地攬著Alpha的脖子,竭盡全力收縮穴口,不讓精液漏出來,又任Alpha的指尖探入他的穴口摳挖。最後,那些沾在晏邢宇陰莖、手指上的精液被全數塗抹在曾郁秀氣的鈴口與肚臍四周。

  很多年以後,早已成家立業的晏邢宇還時不時會由衷後悔,後悔這時的他沒有拿出相機記錄下如此美麗的一幕。

  作者的話:

  寫這一章的時候猛然想起之前看過一部很無厘頭的片子,大概就是一個有著驢屌大小jj的男人到處去口爆av女星,然後他的jy量是多到可以在臉上均勻地鋪滿n層的那種……所有口他的女人都無一例外嚇得目瞪口呆……最搞笑的是評論所有人都在說it must be fake!笑死我了





第26章

  曾郁的肚子咕咕叫,晏邢宇去給他找東西吃。

  廚師這兩天特意被吩咐不用過來,家裡也沒有現成的熟食,晏邢宇打開冰箱,面對雙開門的大冷凍空間站定,沉思良久。

  天才的頭腦在此刻顯然毫無作用,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正好是多材難為無巧之夫,最後Alpha取出兩個雞蛋,想做個簡單的荷包蛋,卻因為忘記關火而將蛋煎焦了好大一塊,黑糊糊一片。煎焦的蛋和黑黢黢的鍋子被丟到一邊,他繼續在冰箱裡翻找,最後在冷櫃裡掏出一袋速凍水餃,這次倒是成功了。

  水餃被端到臥室,晏邢宇將虛弱的Beta攬到懷裡,讓他靠著他吃。曾郁酒喝多了,胃口也不好,吃了幾個就說吃不下,晏邢宇一點不勉強,將剩下的餃子全部倒進自己的肚子裡,然後拉著曾郁去洗澡。

  浴室裡,晏邢宇又把曾郁按在偌大的按摩浴缸裡一通猛幹,幹得曾郁徹底昏了過去,差點整個腦袋沉進浴缸,這時晏邢宇才驚覺不對勁,在水沒過曾郁的發頂之前將他撈了起來。後來他用被子裹著曾郁,和他躺在一張床上睡覺,兩人一覺睡到大天亮。

  藥效退了。

  曾郁醒過來以後,驚訝又絕望地發現自己對昨晚發生的一切記得七七八八,包括林栩和別人如何用滿懷惡意的眼神注視他,他們如何用刀子般的語言嘲諷他,小澤不同尋常的表現,以及晏邢宇面不改色地將碩大的按摩棒攪進他的後穴……

  他一把推開Alpha山丘般隆起的臂膀,爬起來的一瞬間,晏邢宇也醒了。

  在曾郁憤怒的瞪視下,Alpha慢吞吞地也從枕上坐起,墨綠色的眼眸懶懶睜著,沉默與他對視,一副無辜又理直氣壯的模樣,連臉都沒紅半分。

  僵持到最後,反倒是「受害者」沉不住氣,「你你你」了好幾聲,愣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跟蹤我?你有病?你想搞死我?

  無論哪一句話,說出來都會顯得他小肚雞腸。

  他只好氣急敗壞地下床找衣服穿,但是地板乾淨一片,床頭櫃、桌子、椅子上一條布料的痕跡都找不到,他不得不轉身問晏邢宇:「我衣服呢?」

  往常總會冷言冷語嘲諷的晏邢宇今天卻像是吃了啞藥,掀開被子,內褲也不穿,結實修長的腿踩在木地板上,在另一頭的衣櫃裡翻了翻,翻出來一套衣服,然後又赤身裸體走到曾郁面前,將衣服遞給臉憋成赭紅色的Beta。

  曾郁不敢直視眼前這個男人——春藥雖然已經失效,藥力卻多少有殘留,像將滅未滅的火薪,一不小心就要捲土重來。他快速抓過Alpha手上的衣服抖開,愣了一下:「這不是我的衣服。」

  晏邢宇轉身套睡袍:「洗了。」

  曾郁只好先把衣服穿上,過長的袖子拖遝著垂落到屁股下方,褲腿也層層疊疊地沉在腳邊,還是一套睡衣。

  他辛苦地彎腰卷著褲腿,差點一屁股栽到床頭櫃邊,比卓別林還笨。穿著穿著,他覺得四周安靜得詭異,抬頭向身側一看,晏邢宇的睡袍一絲不苟套在身上,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表情冷靜得讓人情不自禁要打個冷顫。

  他不明白為什麼晏邢宇老是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前天晚上在巷子裡也是如此,像是在認真地分析著什麼資料。

  他偏過頭,下意識要避開這奇怪的視線:「衣服什麼時候能幹?我要回去了。」

  晏邢宇不回答,自顧自說:「我餓了。」

  下樓的時候,曾郁又險些在鋪了絨面地毯的樓道上摔一跤。晏邢宇不知什麼時候跟上來,從後面扶了他一把——說得準確一點,是將曾郁整個人從地上提溜起來,直接扛在肩上下了樓,後者驟然被嚇傻,直至被放到地面時還收不起大張的嘴,晏邢宇低頭看曾郁,評價一句:「蠢。」

  曾郁氣得一溜煙跑進了廚房。昨晚晏邢宇製造出來的殘局還保持原樣,盤子和焦黑的煎蛋亂糟糟堆在一起,罪魁禍首沒跟進來。曾郁不知為何想到對方是臭毛病犯了,看不得這裡狼藉一片的樣子,於是暗自竊喜起來,乾脆也不去收拾那堆盤子,還故意把它們通通挪出來擺到灶臺上顯眼的位置,然後才滿意地打開冰箱。

  這間別墅很大,一樓除了客廳,剩下的空間全劃給了廚房、飯廳和花園。冰箱裡的食材意外地豐富,雞鴨魚肉菜應有盡有,他又到處翻櫥櫃,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從其中一個裡面找出袋裝的麵條。

  他才不管晏邢宇愛吃什麼,他就想吃麵條。一大包麵條全部下水煮沸,雞蛋和青菜放進去一鍋燜,加點雞精和醬油調味,一份簡單的湯麵就做好了。兩大碗麵條被端出來之後,晏邢宇不知所蹤,曾郁站在橢圓形的飯桌前努了一會兒嘴,既不情願主動去找人,良心上又有些過不去,最後象徵性地到處走了一下,結果發現Alpha就在客廳外花園的籐椅上躺著,眼睛半眯,似乎在假寐。花園和客廳用玻璃門隔開,似乎是有所感應,在曾郁靠近的同時,他也睜開眼睛偏過頭向Beta看來,眼皮上深厚的褶皺沉重地耷拉在波斯貓似的眸上,顯得慵懶而又專注。

  兩人隔著玻璃無聲對視了一會兒,曾郁又莫名其妙覺得有些生氣,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大步走到餐桌前坐下,呼哧呼哧吃起了自己的那份面,Alpha過了一會悠哉悠哉走過來,一隻手端起特意被擺到角落的冒著熱氣的碗,放到曾郁正對面,才正式落座,明明說自己餓了,也不急著吃,賞猴似地,視線追著曾郁狼吞虎嚥的樣子不放。

  曾郁埋頭吸了一會兒面,再傻也知道晏邢宇又在看自己,皺著眉頭加快了吞咽的速度,結果不出所料地很快就被嗆到了。他只好放下筷子捂著嘴猛烈地咳嗽,咳得昏天黑地狼狽不堪,全程就像在表演一齣沒有臺詞的喜劇,只不過顯然唯一的觀眾並沒有笑的自覺,倒是如同觀賞懸疑影片一般認真。

  曾郁一邊咳嗽,一邊惡狠狠地瞪晏邢宇,後者這下總算拿起筷子吃麵條了,麵條被放進嘴裡之前,他抬手指著飯廳一角:「水櫃在那裡。」

  吃完早午飯後曾郁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也不想和晏邢宇呆在一起,於是彆彆扭扭地進了廚房,最終和那片焦蛋站成一排。外面再次沒了動靜,他窩囊地站了一陣,腿很快變酸,屁股又痛,只好一步步小心翼翼挪出去,晏邢宇跟幽靈似的又不見了。

  屋子太大,他在樓下徘徊了一圈,又走到樓上,啥也不敢碰,就巴巴地走走看看。走廊是極簡的灰白風格,每一扇門都緊緊閉著,什麼都沒有,朦朦朧朧地像是有樂器演奏的聲音,越往裡走,耳邊鋼琴的樂聲越發清晰。

  3 Gymnopédies No.1:Lent et douloureux。

  晏邢宇的手指本就修長,開始練習鋼琴後,指形愈發優美。

  從6歲開始,媽媽告訴他,每天早上吃完早餐以後,你要到琴房去練鋼琴。

  琴房雪白,中間唯一的黑是一架施坦威,音色最好的那款。鋼琴共88個鍵,他彈起來總是很專心,從不分神看樂譜——他先是掃一眼將樂譜記住,然後全神貫注地按奏音符。

  琴房的窗子是落地窗,朝東,每天早上,太陽一如既往輕柔地照進來,然後越升越高,直到從落地窗邊熱辣辣地曬到他身上。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合上烤漆精良的琴蓋,起身離開。

  後來這件事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習慣。

  每次媽媽讓他去學一樣新東西,他總是點頭說好,然後百無聊賴地將它學會。大部分時間他是同齡人中學得最好最快的,其他時候,他不出聲,最後莫名其妙地在所有人面前劇烈嘔吐。

  這首曲子很簡單,簡譜寫意,如同莫内的畫,一頓一挫的音符不疾不徐地流轉,隔著門聽上去像是一個纖巧的少女在裡面練輕盈的芭蕾,與現實分割出一道明顯的界限。

  曾郁站在門外,不由得聽癡了。他從未聽過晏邢宇彈鋼琴,兩人關係還算好的時候,晏邢宇從不對他提及鋼琴。門沒有關死,不知是主人的刻意還是偶然,門外的人可以通過留下的一條縫「窺伺」屋內的情景。時間的流逝在音符的襯托下變得比永恆還要漫長,他鬼使神差地透過這道縫隙往裡看,晏邢宇端正地坐在純黑的三角鋼琴後,睡袍還穿在身上,頭髮有些微的淩亂,給泠冽的臉部線條添上了幾分柔美。晏邢宇眼睛閉著,肩膀放鬆,這樣彈著曲子,像是馬上要進入甜美的夢鄉。

  門外的人怔愣地看著門內的人,不知在多少次後再一次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是那麼地遙遠。

  落地窗外的陽光緩慢地傾灑進來,如同一個溫婉秀麗的無骨美人。

  作者的話:

  看到有好多小夥伴在問之前寫的文,我已經放在簡介了,ht上完結的文更多一些。但是要提醒一點,基本上每篇文都是為了我想寫的一個場景而架構出來的,主要追求刺激,不一定每篇都好看,這也是為啥我之前一直沒說TUT

  ps:片片的名字我是真不記得,看過就忘了……





第27章

  曾郁問晏邢宇要自己的手機和衣服,他說他要回去了。

  晏邢宇沒有阻止,也沒有出言挽留,帶曾郁去了洗衣房,然後一路將他送到大門口,賓至如歸的樣子。曾郁在門口換鞋,氣氛很沉默,他覺得自己應該在臨走前表達點什麼,說點什麼,不然在晏邢宇面前就顯得太沒面子了。他一邊換鞋一邊絞盡腦汁地想,愣是想不出有什麼震懾力十足的話,最後終於在鞋子換好直起腰後鼓足了勇氣,直視著Alpha墨綠色的眼睛,慢吞吞說道:「昨晚的事,我們就當沒發生過吧……之前你對我做的事,我也不計較了,我不欠你什麼。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誰也別招惹誰了,就這樣……」

  他每說一句話,晏邢宇的臉色就難看一分,周圍的空氣也緊張起來。曾郁漸漸覺得呼吸變得困難,只好悻悻收了話尾,打算趕緊開溜。手搭上門把手預備按下去的那一刻,一隻大手從後伸過來,鐵鉗般捺住他的後頸,曾郁嚇得促聲尖叫。晏邢宇重重將曾郁的臉壓著門板上,冰冷的烤漆木凍得他渾身打顫。他知道晏邢宇又生氣了,Alpha威壓極強的資訊素蜂群般往鼻子裡沖,四周的氧氣統統被擠榨得乾乾淨淨。他痛苦地大口呼吸著想要搶奪一些稀薄的空氣,晏邢宇卻用陰寒的聲調附在他耳邊輕聲呢喃:「橋歸橋,路歸路……?」

  又來了,又來了。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樣。

  晏邢宇總是莫名其妙地生氣,按著他的腦袋逼得他無法動彈,然後做一系列不可理喻的事情。

  「昨晚你還拼命抱著我不放,求我肏你,標記你呢。」Alpha掐著他的腰,指尖深深陷進肉裡,鑽心的痛使得曾郁臉色一陣發白,他再也忍受不了晏邢宇神經質的表現,大聲喊:「你還敢說!明明是你趁人之危!」

  自從二人蘇醒之後緊繃肅穆的氣氛像一個終於燃盡引信驟然炸裂的炮仗,又像一對長期不和睦的夫妻因為一瓶醬油迎來感情的最終破滅。曾郁奮力掙扎著想要逃出晏邢宇的「魔爪」,後者亦不甘落下風,單腿插進Beta雙腿內側,輕輕巧巧一別,直接制得曾郁軟了身子,整個人像被嚴絲合縫地釘在門板與晏邢宇之間一般,恐懼與憤恨的熊熊大火在他的腦海裡燎原,他不明白為什麼晏邢宇就是不肯放過他。

  兩人這下算是完全撕破了臉皮,曾郁身體上反抗不了,乾脆破罐子破摔,一股腦將心裡對晏邢宇久積的不滿發洩出來,厲聲罵他是「只會使用蠻力的暴力狂」:「你的性格真是爛透了!我真後悔之前還因為愧疚任你怎麼對我說難聽的話都不還嘴……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我寧可落榜也不想考到s大來和你認識!」

  這句話徹底將晏邢宇激怒了,因為下一秒曾郁便被一把慣到門邊的絨毯上,Alpha高大沉重的身子結結實實罩在他身上,牙齒清晰地發出咯咯的脆響。

  曾郁說的那些話明明白白表示了他不喜歡他,他討厭他。晏邢宇覺得這些話就是曾郁要從他身邊永遠逃開的理由。這句話無論被誰說出口都無所謂,可是曾郁一說出來,他就立刻失去了所有理智。他惡狠狠地將Beta的褲子扯下,力道之大使得白皙的臀肉瞬間起了幾道深紅色的指印。兩根手指毫不留情地捅進曾郁悶熱乾燥的後穴,大力地翻攪著裡面的腸肉:「昨晚這裡面一直流水,搞得床單都濕透了,那個時候這張嘴可是甜得很。」

  曾郁五指疼得蜷成一團,他的後穴本就因為昨夜的過度情事未來得及恢復妥帖,這下被強硬一插,登時像裂開一樣疼。Alpha一邊探索式地在穴道內摳挖,一邊喃喃自語般問身下的人:「剛才那首曲子好聽麼?」他指的是他在琴房裡彈的那首。

  無名指跟著食中指一起插入穴內,向外張開擴充空間。曾郁沒有聽見晏邢宇說的話,掙扎也逐漸失去了章法,不過他的回答與否在一心一意想要使Beta「回心轉意」的晏邢宇眼裡並不重要,他細緻觀察著曾郁的反應,另一隻手繞過Beta的後脖卡進他嘴中肆意按壓,語調冷靜得仿佛在陳述一個定理:「特意彈給你聽的。」

  曾郁像「貴賓」一樣被挾進了那間他不敢貿然踏入的雪白的琴房,中午的陽光熱辣辣地燙在漆黑優雅的施坦威鋼琴上,燙在瑩白的瓷磚地板。窗外是別墅後山綠油油的山叢,因為久無人至而草木荒涼。晏邢宇將曾郁壓在窗簾大敞的落地窗前野蠻地幹他。

  在大太陽底下光明磊落地做愛有時需要一定勇氣,但這件事對於目中無人的晏邢宇來說顯然是小菜一碟。曾郁的後穴雖然不像許久不做愛時那麼緊致到痛人,但也因為激素的消退回復到乾燥的狀態,加上沒有潤滑劑的緩衝,粗大的性器在裡面每抽插一下都像在被鈍銳的刀背淩遲。Alpha微皺著眉頭,一珠汗滴落在Beta疼得漲紅的臉頰,與Beta的眼淚融在一起。全程曾郁都在罵晏邢宇——用盡他能想到的所有惡毒的詞彙。他說晏邢宇有精神病,天天發瘋,說出來的話就像放屁,明明是他自己講的不想和他見面,轉過頭又開始發神經,等等等等。晏邢宇對他的叫駡不執一詞,活像是欣然接受、全盤同意了,只一個勁兒地抓著Beta挺俏的屁股打樁機地將他往玻璃上鑿。

  曾郁的腦袋「咚咚」往玻璃上撞,陽光把二人的皮膚一併烤得泛紅。後來曾郁意識到語言攻擊的無效,便索性抬手劈裡啪啦地往Alpha身上打,每一下都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晏邢宇卻如同一具沒有感情的機器人,無論曾郁如何打他罵他都無動於衷,反正自己的雞巴插在他身體裡,曾郁再怎麼打也不可能打到那裡去。後來反倒是曾郁打到手心生疼,力氣都在掙扎反抗中消失殆盡,徹底頹了攻勢,只剩下嗚嗚嗚的哭聲,伴著Alpha翻來覆去的肏弄。

  這回晏邢宇足足幹了曾郁36分鐘,最後插得曾郁實在受不住,哭喊著求他放過他,他才伸出大掌掐著Beta脆弱的脖子,俯身乾脆俐落地一口咬在他後頸腺體中央。

  Beta痛得直打抖,眼淚爭先恐後像瀑布一般癱在面頰上。與此同時,Alpha也在他體內重重一挺,微涼的精液一股一股打在Beta緊閉的生殖腔外,激得他本能地哆嗦。

  曇花濃郁的香味勢如破竹地霸佔了Beta的所有嗅覺。

  獠牙緩慢從後頸撤出,晏邢宇將他性感的唇覆在曾郁齒痕斑駁的腺體上,輕輕一吻,低聲道:「說好的標記你,剛才想起來,之前‘百’忙之中忘了。」

  他抬起頭,看Beta哭得稀裡嘩啦的模樣,微帶薄繭的指尖細緻溫柔地擦過曾郁臉上的淚痕:「為什麼哭?跟那些垃圾交配的時候,你叫得可騷了,怎麼一到我面前,就又哭又罵的?」

  他將曾郁死死頂在玻璃窗沿,箍住他的頭髮向上拉,要他直視頭頂刺眼的陽光,完美無暇的五官佈滿了霜雪的溫度:「垃圾能有我好麼?」

  作者的話:

  晏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風騷地舞,鬱想要逃出舞廳回家睡覺卻被強制留下,連頭都動不了(

  -

  ht不是不想更,但偶家的網根本登不上去,所以基本上只能放棄了TUT以後有機會會將文統一搬過去整理存檔





第28章 番外警告

  晏邢宇與曾郁的第一次正式見面並沒有想像中容易。

  進入大學生活的第一天,曾郁幾乎全程為白曦晨東奔西跑。白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階層,在他開學那日不幸沒能請上假,只有曾母帶著他倆從四線小縣城坐著好幾個小時的高鐵來到繁華的s市,那個時候白曦晨的生活經驗比曾郁還要白紙一張——他連地鐵都沒坐過,擠在人頭攢動的車廂裡,纖細白皙的指尖緊張到泛白,死死抓著手拉行李箱的橫杆,生怕東西被人搶走似的。曾郁兩隻胳膊勉力穩住他們特意從家裡帶來的棉被、水桶,百忙之中習慣性偷瞧Omega秀麗的臉,不由得本能地感到心疼。

  他心疼白曦晨的方式就是加倍對他好。

  開學這兩天,所有宿舍都開啟了進入許可權。Omega被強制要求佩戴頸圈,以便所有性別自由出入他們的宿舍。

  由於「憐憫心」的作祟,曾郁連自己的宿舍也沒顧得上去,主動表示要先幫白曦晨把事情辦妥。他陪著白曦晨去註冊,買床上用品,差點連自己的註冊時間都錯過了,最後是母親提醒之下才慌慌張張跑去辦自己的手續。彼時負責發放校卡的學長手裡只剩下兩張嶄新的卡片,其中有一張就是他的,學長一邊登記一邊驚訝地說:「咦,還剩的這張卡主人和你是一個宿舍的。」

  他僅僅是詫異了一秒,便來不及多想,揣起校卡匆匆往霧雨宿舍區趕。白曦晨運氣有些不好,這棟宿舍樓因為一些原因空了兩年時間才重新安排學生入住,因此髒得就跟爆破工程後的廢墟堆一樣。等曾郁重新回到那裡,白曦晨正默不作聲地打了一盆水扭汙黑的毛巾,曾母在給他擦櫃子。宿舍裡出現了幾個穿著不俗的高聲交談的人,就是林栩和他的父母。

  林栩給白曦晨的第一印象並不好,因為他的趾高氣昂和從未在小城市裡出現過的貴族氣。有一段時間白曦晨天天和曾郁出去吃飯,不時便會對他抱怨起這個生活奢靡態度高傲的舍友。就是在Omega的一次次「訴苦」中,曾郁潛意識裡對林栩有了不好的印象,也因此,在死心以後,他才漸漸也有了討人嫌的自覺——白曦晨會在他面前這樣說別人,自然也會在別人面前這樣說他。

  那一天曾郁過得充實而忙碌。等收拾妥帖白曦晨的宿舍,已是下午兩點。他們去幾乎什麼菜都不剩的食堂吃了頓冰涼的午飯,之後白曦晨便被曾母勸回去睡午覺,母子二人則繼續在下一個「戰場」奮鬥。

  曾郁的運氣意外地好。這棟宿舍樓是暑假新起的,每間屋子裡都擺著兩盆用於吸甲醛的綠蘿,各樣傢俱款式新穎,收拾起來也容易多了。他打開宿舍門,發現裡面還空空蕩蕩,猛然想起早上註冊時那學長說的話,疑心舍友還沒有來。

  曾母原本還擔心曾郁來得晚了,搶不到好的位置,進來時也松了口氣。她打開白織燈仔細查看傢俱是否有缺損,自作主張將曾郁的床位選在靠東的一邊——他們家有迷信的傳統,凡事都講求算命和風水。曾郁這頭拆自己的行李,曾母在那頭麻利地擦擦掃掃,母子倆配合默契,很快就把東西歸置完整。他的被罩是暑假曾悅在超市抽獎時送的——黑白色的史努比,幼稚老土得像幼稚園孩子蓋的。

  曾母一邊鋪床一邊習慣性地絮叨起來,把他們全家的驕傲——曾悅——不厭其煩地掛在嘴邊:「悅悅從小到大運氣都很好的,可能是你爸爸起名的時候算得好。他房間那台空調就是他自己砸金蛋砸出來的,暑假又剛好抽中這個被單,省了重新買的錢,雖然幼稚了點,不過你也將就著用吧,好歹是新東西……小鬱啊,你能考上s大,媽媽已經很滿意了,以後你只要能找個不錯的工作,養活得了自己,我也就能放心了。」

  這條史努比圖案的被單陪了曾郁大學四年的光陰,此後雖然經歷無數次拆拆洗洗,但他總覺得媽媽的味道還在上面。

  母親沒有訂過夜的酒店,因為第二天早上曾父要出差,曾悅需要她接送上學,當天晚上便回去了。

  曾郁一個人在沒有舍友的寢室內待了兩天,每次隻身一人回到宿舍時,聽到隔壁四鄰嘈雜的打鬧聲,多少使他感到些許寂寞。他不止一次猜測自己的舍友再也不會來了,這個想法令他沮喪,並且控制不住隨著時間的流逝愈演愈烈,直到晏邢宇的出現。

  晏邢宇拉著行李箱推門而入的時候,曾郁正用手提電腦看恐怖片。那時已經將近晚上十點,Alpha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毫無預兆開啟的門後,狠狠把曾郁嚇個半死。與此同時,螢幕上驟然打出女鬼清晰的血臉,「哐當」一聲,他們的初次相遇以曾郁屁股著地拉開帷幕。

  晏邢宇用他墨綠色的眼睛諱莫如深地看了看面色驚恐的曾郁和螢幕上的鬼臉,面無表情跨進了宿舍。

  因為寂寞慣了,曾郁越大越害怕寂寞。他常努力使別人接受他的存在,最終卻要不是激不起一丁點水花,便是因為意外的倒楣而成為眾人的笑柄。s大大一軍訓時長一個月,曾郁與白曦晨難得的親近期也在這一個月之間慢慢消磨殆盡,因為林栩日漸與白曦晨熟絡了起來。

  曾郁對他大學四年的舍友產生了奇妙的興趣。自從那一天窘迫的相遇以後,他認識到晏邢宇是一個看起來家境不凡,行事風格也酷到不行的高級Alpha。因為晏邢宇身材高大,長得又太打眼,他老是不自覺地偷瞧對方的一舉一動。晏邢宇似乎是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出來生活,生活經驗不足,雖然老是板著臉不說話,但做事總有些笨手笨腳的意思。曾郁已經好幾次「碰巧」為他解決過熱水不靈、托架掉落、不會晾衣等一系列問題,每一次晏邢宇都十分乖巧地站在旁邊認真地學,這讓曾郁對晏邢宇的印象越來越好,兩人的關係不溫不火,即使呆在一起也是背對背不說話,直到有一天晏邢宇的迷彩褲破了。

  他個子將近一米九,腿本就長得逆天,學院還硬要拉他去儀仗隊踢正步,劣質的迷彩褲踢著踢著就崩斷了。曾郁被分到軍體拳隊伍,一開始還不知道這件事,晚上和白曦晨吃完飯回到宿舍,看見高大的Alpha微弓背抓著破個大洞的褲子發呆,幾乎是立即就猜出了晏邢宇不會縫。

  曾郁從抽屜裡掏出曾母事先放在這裡的針線包,再一次幫助了「茫然無措」的Alpha。他不知道那個時候無聲與破洞對視的晏邢宇是在盤算這褲子是直接丟掉買新的還是給家裡裁縫縫補比較方便,一下子入了神,根本不是在苦惱如何縫褲子。

  然而濫好人做慣的曾郁根本不會想到這一層,針線一亮,Beta自告奮勇幫Alpha縫起了褲子。晏邢宇坐在曾郁旁邊,曾郁以為晏邢宇盯著他看是在認真學習,其實後者只不過是像前幾次那樣——專心致志地從曾郁忙個不停的手指、嘴巴和因為凝神繡線而眨動緩慢的眼睛上來回逡巡,逐漸遍佈他的周身。他聞著這個Beta身上秋天的味道,思考如果他生長在一個普通人的家庭裡,是否也時常會碰到這樣的情景。

  他的記憶力很好,哪怕是不經意間掃過的事物,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輕易記起。那一天,晏邢宇注視得最久的是曾郁入神的側臉。他看著曾郁的很多時候,其實什麼也不想,就只是腦袋放空,將目光投注在對方樣樣都不新奇的身體、情態的變化上,說不準是為什麼,他沒有興趣探究其中的緣由。

  之後兩人的關係突飛猛進,晏邢宇顯然是很喜歡曾郁的,因為他開始約他出去吃飯了。有一天曾郁想拿櫃子頂的一樣東西,搬了凳子踩上也夠不著,正當他著急得蹦蹦跳跳的時候,一雙大手抓著他的腰一把托起,他嚇得「啊啊啊」亂叫,往下一看,晏邢宇戲謔地淡笑著,在下方抬頭看他。

  他是第一次看見晏邢宇笑。

  就算他是一個Beta,也不禁在那一刻覺得,晏邢宇笑起來的時候好像是曇花綻放一般驚豔。

  對於晏邢宇來說,來自Omega、Beta甚至是Alpha的追求到如今已經平常到令他麻木,那些陷入情愛的網中的人在他看來無一不是極其無聊。他曾經有一段時間較為欣賞尼采,不過很快他又嫌惡尼采的瘋狂。他不在乎任何一個人的迷狂情緒——可有可無,不痛不癢,僅此而已。

  他本有一些微小的、沒來由的希望,希望曾郁是不同的。

  直到他發現,有一個Omega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他與Beta的會面上。

  他記得這個人叫白曦晨,白曦晨從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用那種熟悉的、令人作嘔的眼神盯著他。

  毫不掩飾的喜歡。

  我喜歡你,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能看到我,哪怕只有一秒。

  曾經有一個Omega在他回家的路上堵住他,對他說了這樣一番話。他聽見這個人的話,覺得他很敢說,同時也覺得他很可笑。當然,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很可笑的,包括他自己。

  但是有些人,一面要露骨地可笑,一面又要刻骨地掩飾他們的可笑。為了掩飾可笑,他們無所不用其極。

  最常用的方法是設法讓別人可笑他們的可笑,以達到自己一開始就不被可笑的目的。

  這樣的人,在他看來,往往最可笑。

  還有另外一些人,就算再怎麼可笑,也毫無自覺,甚至讓別人肆意地嘲笑他的可笑,這往往是因為他們太笨了。

  面對這種人,晏邢宇總是沒來由地感到憤怒。

  白曦晨從見到晏邢宇的第一眼就篤定這個人是他夢寐以求的物件——不管是外貌,還是資訊素,還是一舉一動間流露出來的家世教養都讓白曦晨覺得只有晏邢宇這樣的Alpha才有配得上他的資格。那個時候,在林栩的影響下,白曦晨已對階級差異有了模糊的概念,也終於弄明白為何自己之前一直對家鄉異性的殷勤示愛無動於衷。他是一個A級的Omega,天生就應該與同等級甚至更高層次的人在一起。

  而現在,機會就在眼前——一個願意無條件為他付出的人,身邊就有如此極品的Alpha存在,也許他一輩子也難以再遇見另外一個機會,除了想盡一切辦法利用曾郁靠近晏邢宇之外,他想不出別的選擇。他知道曾郁肯為他做到的。

  於是,曾郁的生活開始在不斷掙扎卻不停下陷的閉環中漸行漸遠。他清晰地意識到白曦晨想要利用他接近晏邢宇,這使他有近乎於失戀的傷心。他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利用朋友的名義三番四次將毫不知情的晏邢宇約出來與白曦晨見面,但白曦晨楚楚可憐的模樣和五花八門的央求,實在讓他無計可施。

  就在這個過程中,晏邢宇對曾郁的態度一天天冷了下去。

  二人關係真正的破裂是在晏邢宇與白曦晨第四次見面那一天,那天白曦晨已不滿足於這樣妨礙私人交流的三人聚會,他半開玩笑似地對晏邢宇說:「好巧,我們三個人剛好是三種不同的性別,不過如果想要建立戀愛關係的話,從性別配對學原理上看,還得再找個Beta來才合適——不好意思,我只是開玩笑啦……」說完,他瑩白的雙頰一片酡紅,一副懊惱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的模樣。

  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Alpha都與Omega在一起,白曦晨的意思是,曾郁這個Beta是多餘的。

  任誰都聽出來了白曦晨這句話的本意,曾郁更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他心下一陣失落,卻又著急忙慌地本能想給白曦晨找個臺階下,也跟著開拙劣的玩笑:「啊,你說得也對……那我好像得趕緊離開了,這樣比臨時找個Beta來更快些……」

  他下意識去探晏邢宇的臉色,Alpha用冰冷刺骨的眼神看著他,淡漠地說:「好啊,你走吧。」

  曾郁愣住了。

  白曦晨也一下子驚呆了。

  晏邢宇雖然不怎麼發言,卻從來沒有說過如此刻薄的話,更何況還是對和他關係好的人。

  曾郁不知道晏邢宇怎麼了,但他朦朧地感到晏邢宇在生氣,很生氣。他試圖笑一笑緩解氣氛:「呃……」

  晏邢宇卻不等他說完,再一次重複:「要走就趕緊走。」他的面色前所未有地令曾郁膽寒。

  曾郁真的就回去了。

  他不知道那一晚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白曦晨兩小時後發了一條帶圖的朋友圈,圖文相符:「s市地標,第一次來打卡。」那地方離學校很遠,如果不是有人一起,白曦晨根本不可能敢一個人去。而晏邢宇回宿舍的時間是在白曦晨發朋友圈的一小時之後。

  從那天開始,晏邢宇與曾郁的關係降到冰點。晏邢宇對曾郁的態度由溫情脈脈變為顯山露水的惡意,而曾郁由於恐懼與出賣朋友的愧疚感一直沒有反抗,曾郁越是不還嘴,晏邢宇越是加倍用難聽的話刺他,這層傷人的甲胄由於歲月的磨蝕而變得愈發堅厚。曾郁覺得晏邢宇討厭透了自己,晏邢宇覺得自己討厭透了曾郁,簡而言之就是這樣。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樣的狀態應該會一直持續下去,最後兩人不說一句再見就永別。

  直到晏邢宇迎來了他成年後第二次毫無預兆的發情期。

  作者的話:

  -本章解釋前情,部分內容在第6章 開頭有互相補充,若有看不懂的地方直接代入那一章內容就可以get到。

  -這兩章比較多隱晦的地方,一些顯眼的伏筆已經有聰明的小天使看出來啦,還有比較深的伏筆都沒人想說TUT偶每天翹首以盼~





第29章

  做完愛後,曾郁累得癱倒在落地窗邊的瓷磚階梯上,瓷磚碰到皮膚上,涼涼的,還有些舒服。晏邢宇扛起曾郁,帶他回臥室的衛生間簡單地處理了一下二人身上的污漬,又將Beta後穴裡的精液泄出來,才給他穿好衣服,又抱著他進了二樓的一個房間。裡面空間不小不大,只放了一張舒適的單人沙發椅,旁邊是一矮金屬櫃子,不遠處的牆壁上掛著一塊整牆設計的幕布。

  由於本就是為單人設計的,房間裡沒有別的座位。晏邢宇乾脆將曾郁按坐在自己腿上,兩人擠在那張沙發椅裡。坐定後,他打開櫃子,拿出一瓶紅酒和檸檬水,又用遙控器開啟幕布主機。

  曾郁像小孩一樣被困在Alpha的腿上,腳尖無法踮地,又不敢整個人往後靠,一直不舒服地晃腳。晏邢宇連徵求意見的環節都省了,自顧自打開一部電影。

  泰國著名鬼片《鬼影》。

  曾郁驚呆了。他想不通為啥晏邢宇要把他扣到這裡來看鬼片,說不定晏邢宇是嫌體力上的駕淩已經滿足不了他的需求,還想靠精神上的壓霸來擊垮他的意志。開始播放以後,晏邢宇從櫃子裡提出高腳杯,給自己倒了適量的紅酒,又擰開檸檬水的蓋子,要曾郁喝。

  曾郁如臨大敵,瞪著他:「你想怎樣?」

  晏邢宇的回答是抵在他唇邊的檸檬水瓶嘴,尖尖硬硬的像是一把兇器。

  躲不開,逃不掉,曾郁只好乖乖看起鬼片。這片子太恐怖了,晏邢宇在後面又跟死人一樣一聲不吭,只知道喝酒。曾郁全程神經緊繃,在看到男主從暗房裡出來,開始到處拍照作死的時候,堅強的情緒終於轟然倒塌,諸多顧忌統統被拋之腦後,身體向後拼命往Alpha的臂膀裡縮,本能使他一把抓過晏邢宇的手蓋住自己的眼睛:「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Alpha靜默地看了看幕布上閃爍的燈光鏡頭,也不生氣,任Beta用力掰他的手,另一隻手放下高腳杯,慢條斯理地從下方伸入曾郁因恐懼而變得滾燙的衣尾。

  Beta的皮膚溫度升高了,摸起來格外軟熟,乳頭也嫩嫩的極有彈性。他百無聊賴地在黑暗中把玩著曾郁的身體,大手罩住並不十分瘦弱的胸脯,拇指不厭其煩地逗弄逐漸硬挺起來的乳珠。Beta這回終於不反抗了,甚至還十分乖巧地躺進晏邢宇懷裡。不規矩的大掌四處煽風點火,一路向下,最後一把攥住曾郁襠部的軟肉。與此同時,男主角終於發現他背上還有一個女人,劇情在此刻達到最高潮,曾郁毫無防備地尖叫了一聲,不知是為女鬼的出現還是為晏邢宇抓住他命根子的手。

  晏邢宇「嘖」了一聲,終於一個翻身將曾郁壓在沙發底下,隔著褲子更加用力地揉搓起他的性器:「聽說人害怕的時候,這裡也會勃起。」

  「你有病啊!」曾郁氣急敗壞地推拒著晏邢宇肆無忌憚的手,不敢相信這男人是為了這個逼著他看恐怖片。晏邢宇則充耳不聞,仿佛是要細心感受他陰莖的軟硬程度,從後到前、從上到下來回地摸,就算嚇不硬都被摸硬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理成章了。電影裡的男人被女鬼騎,他在電影外被男人騎,兩個人都很累很害怕。雖然此騎非彼騎,但歸根結底好像都半斤八兩。

  晏邢宇這次肏得像是在花園裡散步,他讓曾郁繼續看電影,逼他頭往前,在後面壓著他的屁股又深又緩地頂。曾郁的性器果然嚇得硬梆梆的,晏邢宇用手擼了沒兩下,馬眼便顫巍巍吐出一灘格外濃稠的精液。

  直到電影結束了,晏邢宇還沒射,他本想堅持得更久一點,誰知曾郁被結局震驚得啊啊亂叫,後穴一陣緊縮,很快把Alpha生生夾射了,這倒是他沒想到的。晏邢宇氣得對著Beta的屁股狠狠煽了一巴掌。

  看完電影,晏邢宇又摟著曾郁去睡午覺,他從前在宿舍裡就有午睡的習慣,連帶著曾郁也開始午睡,只不過曾郁屬於不睡則已,一睡就醒不過來的類型,往往他掙扎著從睡夢中起身,Alpha不是早就不知所蹤,便是坐在書桌前看複雜的k線圖。

  兩個人就這樣度過了一個荒淫而又無聊的週末。晏邢宇這兩天啥正事也不幹,卯足了勁壓榨曾郁——要不支使對方幹這幹那,要不就是在上一秒說些奇怪的話,下一秒毫無預兆地將對方壓倒在各種地方做愛。曾郁本以為晏邢宇只有發情期才會失去理智,現在他才意識到,這傢伙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到後來他也完全放棄抵抗了,乾脆把晏邢宇當成一根賞心悅目的大號按摩棒,雖然服務態度差了點,但好歹給吃給穿給住,任打任罵不還嘴,還附加法語課程資深輔導。有句話是這麼說的,既然生活強姦了你,還對你挺好,那你乾脆就享受享受,他現在覺得這話挺對。

  週一早上有課,晏邢宇送曾郁回了一趟宿舍。曾郁拿上課本,跟在晏邢宇屁股後面去教室。

  S大法語系的大部分學生每天上課前都有一件特別關注的事——晏邢宇有沒有來上課。Alpha向來獨來獨往,上課報導的時間也捉摸不定,一時間竟成為了靚麗的日常話題。曾郁深知同系同學對晏邢宇的關注度,他想起之前因為老是圍著白曦晨轉而被其他人指指點點的事,甫一進教學樓便刻意走得離Alpha遠了一些。

  他們來晚了,進教室的時候,老師已經站在講臺上調試ppt,晏邢宇習慣性走到自己經常坐的第一排,他轉身想讓曾郁先進去,身邊卻沒了曾郁的影子,Beta不知什麼時候從他身邊溜走了。

  他皺著眉頭向後排望去,教室後方烏烏泱泱一群走來走去找位置的人,他知道曾郁一定會坐到教室最後面去,正打算邁步往上,臺上的老師打開了麥克風:「上課了,請同學們儘快坐下。」

  Alpha的臉色陰沉下來,放棄尋找,回過身果斷落座,周圍一圈的人都因突如其來的資訊素威壓白了臉色。

  曾郁貓著腰前進,一路穿過擁擠的人流,由於害怕Alpha從後面跟上來,他也不管是不是最後一排,隨便找到一個角落的位置就坐了下去。等坐定之後,他才著急忙慌地給晏邢宇發消息:「我坐後排去了。」生怕對方一言不合就罔顧上課的老師走過來抓他。

  他剛打算放下手機,拿出課本,手機又震動了一下,螢幕上彈出一條新消息——

  小澤:回頭^_^

  他驚愕地瞪大眼,回頭一看,林奇澤就坐在他身後,頭髮似乎剪短了,笑意盎然地朝他招了招手。

  作者的話:

  說實話寫這章的時候我背後屢次變涼……





第30章

  曾郁在看kpy酒吧第一個找的炮友昵稱叫小勇。

  小勇是一個陰莖不粗不長的Beta,在遇見曾郁之前,他顯然已有豐富的約炮經驗,僅僅為曾郁點一杯二十元的馬丁尼就輕而易舉地將他釣上了床。與曾郁做完愛後,小勇意猶未盡地舔著曾郁的脖子,說你的乳頭手感真好,屁眼也會吸得很,下次還來找我吧。

  聽了這樣的誇讚,曾郁莫名其妙地高興了一會兒,自己身上總算也有討人喜歡的地方了。第二次他還真的又聯繫了小勇,結果那天晚上小勇的Beta男友找過來,二話不說把褲子脫到一半的曾郁的臉扇成了半個豬頭,又對著他噴了半宿的口水,罵他是個不要臉的小三。那天晚上曾郁被潑悍的Beta從包廂裡趕出來,從而認識了酒保kevin。

  Kevin饒有興致地聆聽了他的悲慘遭遇,給出一句評價:這事是你的錯,錯就錯在你不應該找來路不明的炮友,有沒有病都不好說,花點錢我們這兒多的是牛郎陪你玩。

  曾郁仔細思考了kevin的話,覺得他說得很對,過了幾天又來酒吧,直奔Kevin問他們這兒有什麼牛郎。

  曾郁沒什麼錢,找的牛郎大多是些上不了檔次的,要求還特別多,一會兒要粗暴點,一會兒又嫌太粗暴,讓素質低下的牛郎感到難以伺候,於是他們經常用難聽的話罵曾郁。曾郁覺得挺憋屈,偶爾一兩次被罵,還忍氣吞聲,為自己的難伺候愧疚。等被罵到麻木了,他就開始想,這些傢伙屌插過的屁眼比他屁眼裡塞過的屌還多,憑什麼反過來罵他髒?不過是什麼鍋配什麼蓋罷了。

  漸漸地他也不把找來的牛郎當人看了,充其量是一群會說話的工具。

  後來小勇還在微信上找過他一次,曾郁才想起自己忘記把小勇拉黑了。他先是果斷地刪除了這個好友,猶豫了一會兒又重新添加回來,編輯了一段規勸對方要對愛情忠誠的雞湯話,他將這段話來回欣賞了兩遍才滿意地發出去,然後耐心等待著小勇的「幡然醒悟」。過了半個小時,小勇回復了三個字:「草泥馬。」

  這三個字讓曾郁傷透了心。他想,這就是一開始上天入地可勁誇他的男人,男人就是這樣的東西。此後他覺得自己再也不會相信男人了。

  所以,當林奇澤對他笑得天真無邪,露出一副仿佛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的模樣時,他的內心並沒有興起十分壯闊的波瀾。他對林奇澤回以一個僵硬中帶著點尷尬的微笑,回過身去一邊聽課一邊小幅度地扭動手指,一直到下課。

  晏邢宇顯然是生氣了。他生氣的直接表現就是等都不等曾郁便大步流星從最前排走到後門離開教室,像一隻炫耀自己光滑皮毛的雄獅。曾郁恰巧坐在走道旁邊,彼時他正慢悠悠地收拾好書包準備站起身,晏邢宇風一樣經過他身側,順便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曾郁被撞得一個趔趄,腰部頂到課桌桌沿,痛得「嘶」了一聲。

  林奇澤抓緊時機傾身一把扶住Beta的肩膀,在擁擠的人潮中擔心地問他:「沒事吧?」

  曾郁皺著眉頭單手捂住腰部,下意識轉頭看向晏邢宇離開的方向,Alpha的背影早已被蜂擁的人潮淹沒。曇花的香氣由濃烈轉為淡薄,卻散不去縈繞在他四周的冷意。

  他聽見林奇澤湊在他耳邊說,他是來向他道歉的,為那天發生的事。

  他的表情和語氣,無時無刻不像是充滿了誠意。

  曾郁從來就不擅長拒絕笑著跟他說話的人,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林奇澤拉到了學校外的那間咖啡店裡。此前的兩個月裡林奇澤帶著他一起,成為了這間店的老主顧。

  林奇澤照例給曾郁點上一杯瑪琪雅朵,外加一份提拉米蘇和香芒布丁。他看出了曾郁明顯的魂不守舍,任曾郁發了一會兒呆,等瑪琪雅朵上來,才將咖啡推到對方面前,悠悠開口:「你又被同一個人標記了。」

  又。

  曾郁被這句話嚇了一跳,終於回過神來,看向林奇澤,後者臉上的笑容已然消失殆盡,眼眸中有些許落寞。

  他終於意識到,兩個月以來一直跟他相處著的是一個Alpha,一個可以聞到敵人與求偶物件的資訊素氣味的Alpha,而這兩個月裡林奇澤絲毫沒有對他提起過資訊素的事情,仿佛他對曾郁脖子上異樣的資訊素毫無所覺。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很抱歉,」似乎方才那句話不是出自他口,林奇澤話鋒一轉,微垂著腦袋,繼續說,「因為酒喝多了,我的行為有些過激……整個週末我都在後悔那天對你做的事情,我也想了很多,覺得還是應該向你正式道一個歉。」

  他昂首,誠懇地直視曾郁迷茫的眼睛:「你願意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嗎?」

  曾郁猶豫著回答:「你認識林栩和白——」

  「白曦晨,」林奇澤迫不及待地接過話頭,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說實話,我也覺得很奇怪,我們既然認識了同樣的人,為什麼之前沒有遇見過?後來我又去特地去問了白曦晨,想知道你們是如何認識的,白曦晨說你們是很好的朋友。」

  「哦……」曾郁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朦朧間想到,好像每次和林奇澤呆在一起的時候,他都很容易被對方巧舌如簧的架勢吸引得忘記今夕是何夕。

  接下來林奇澤又預備開啟一段飽含深情的演說了。按照計畫,他應該首先解釋為什麼沒有將自己的原名告訴曾郁,原因當然很簡單,兩個人相處得太愉快,他快樂得不知所以,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然後需要重點表達一下他對那天表現得如此窩囊的懊悔之情,以博取對方的同情心;接下來話題順勢轉入他們前兩個月的美好相處時光,以洗刷曾郁心裡對他的壞印象;最後一步,昇華,再次點題對自己錯誤行為的自責,從而收束全篇。哦對——中間應該補充一點他對曾郁身上帶著他人標記的行為的不介意,因為他是個Beta,Beta是不會永遠保留任何一個人的標記的。他是一個飽經風霜的牛郎,他知道要找到真愛,必須得付出一定的代價。

  多麼完美的一段講話。他有自信再一次將曾郁拉入他滔滔不絕的溫情的窠臼,然後一舉將這個傻不拉嘰的Beta攻下,一段時間後再施以毫不留情的羞辱、拋棄。

  林奇澤清清喉嚨,胸膛略微一提,長篇大論即將脫口而出。正在這時,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突兀響了起來——

  曾郁看向桌面上的螢幕,「晏邢宇」三個大字隨著《月光》的旋律輕微震動,他以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速度接起了電話:「喂?」

  「四季農莊,給你五分鐘時間,過來。」Alpha的聲線一如既往冰冷,帶著一絲刻意的不耐煩。

  作者的話:

  鐵皮瘋狗線上虎鬥pua渣男(bushi





第31章

  四季農莊取著農家樂的名字,卻是一家不折不扣的四星級西餐廳,裝潢精緻大氣,每張桌子上都插一支薔薇與玫瑰,夜晚還有樂隊到場演奏。

  很久以前晏邢宇帶曾郁來過一次,那個時候,初出茅廬的鄉村童子雞在這兒可謂是出盡了洋相,至今這段記憶還在他的腦海中留下一道清晰的印痕。

  曾郁背著沉重的書包,頭髮因為劇烈的跑動而濕噠噠地貼在額面,看起來有些狼狽。前臺的服務員禮貌地詢問他是否有預約,他報了晏邢宇的名字,於是服務員將他帶到大廳裡側靠角落的一張雙人桌前。晏邢宇背對著他,正翻看手裡的菜單。

  四周空無一人。服務員為曾郁拉開晏邢宇對面的椅子,等他入座後,便欠身離開了。

  十分鐘前,曾郁第一次在和小澤約會的中途藉口有事跑掉。抓起書包的那一刻,他恍惚瞥見了對方臉上的驚諤與憤怒,但是他已來不及顧慮那麼多。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在聽到晏邢宇的命令的一瞬間,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順從。

  曾郁來了,晏邢宇就跟不知道似的,眼睛盯著法語功能表,神情專注認真,仿佛是在拜讀什麼傳世之作。曾郁也不敢出聲,唯恐這是Alpha的又一個「整人伎倆」。他緊張兮兮地等待了一會兒,晏邢宇慢條斯理翻過一頁,從下一頁的左上角看起。曾郁咽咽口水,又等了一會兒,肚子開始嘰裡咕嚕地叫,晏邢宇又翻過去一頁,繼續從下一頁的左上角看向右下角。曾郁開始回想方才他來不及吃進肚子裡的瑪琪雅朵、提拉米蘇和香芒布丁,肚子叫得更厲害了,可晏邢宇還是沒有理他的意思,從頁頭看到頁尾,而後翻到無窮無盡的下一頁。

  曾郁越等越生氣,越等越委屈,瞪著Alpha凝神閱讀的模樣,像是瞪著一個仇人。服務員發現了這一桌客人的異樣,過一陣子,終於上前:「請問您需要什麼説明嗎?」

  晏邢宇充耳不聞,連眼皮都沒掀動一下,忘我地和他的功能表約著會。

  曾郁沉默幾秒,大著膽子開口:「我要一份標準套餐,把香檳換成可樂。」

  服務員拿起平板電腦的動作頓了頓:「先生我們這裡沒有可樂。」

  曾郁料到服務員的回答是這個,他下意識看向晏邢宇,Alpha不知何時已經結束了和菜單的親密交流,墨綠色的雙眸靜靜覷著他,帶著一股難以捉摸的意味。

  「……」曾郁莫名打了個寒顫,他知道對方明白剛才他是故意這麼說的。

  「先生?」服務員又問了一遍。

  「你遲到了。」晏邢宇保持著舉菜牌的姿勢,兀自對曾郁道。

  曾郁看看服務員,又看看Alpha,猶豫著解釋:「……這裡離學校太遠了,我是跑著過來的……」等話說完了,他才感到懊惱——何必解釋?跟這種強盜思維的人,解釋有用嗎?

  他又有些生氣了。

  「把他的香檳換成可樂。」晏邢宇闔上菜牌,放到桌面,脖頸稍微側過一點弧度,視線依舊停留在曾郁的臉上。

  服務員差點沒反應過來這句話是對他說的,意識到了之後,趕緊忙不迭地應好。奇了怪,同一句話,同一個要求,曾郁說了不管用,晏邢宇說出來卻每試必靈。他不知道晏邢宇手上有這間西餐廳母公司的控股權,出入刷的都是黑金卡,別說是喝可樂了,就算是要現場吃韓國燒烤說不定廚師都能在半個小時之內架起爐子來。晏邢宇點了另一份普通套餐,只不過他沒有要求將香檳換成可樂。

  等服務員離開以後,晏邢宇突然讓曾郁站到他身邊去。曾郁如臨大敵,心想,來了,來了,他要搞我了,他要搞我了。此搞非彼搞,大庭廣眾之下的搞必定是往死裡搞。他不是很願意,腦袋向後縮搖搖頭,聲調都下意識拔高了:「有什麼事你用嘴說,站過去幹嗎?」

  晏邢宇一下子陰了臉,慢條斯理地重複:「你過來,或者我過去。」

  曾郁掙扎幾秒,試圖為自己爭取一點機會:「早上我坐到後面去是有原因的,我怕其他人看到會說我們閒話……」

  晏邢宇的臉色越發陰沉:「三、二——」

  曾郁一步躥起來跳到Alpha面前,因為他正好想起來星期六有一次晏邢宇讓他過去,他沒聽,後來這死人毫無預兆地倒數三聲,直接將他提溜到了花園的灌木叢前,然後一腳將他踹了進去。他先是吃了一嘴的葉子,又吃了一嘴的精液。

  他唯恐男人再次一腳將他踹到地上,戰戰兢兢站著都活像紮馬步。晏邢宇抽出白色的手帕,湊到Beta臉旁,曾郁下意識眯上眼,側過腦袋,隨即被猛地摁住後腰。

  「別動。」

  晏邢宇細緻入微地替曾郁擦掉了臉上、頸窩裡的汗,濕濕涼涼的帕子抹在皮膚上,清涼而舒爽。曾郁臉紅了,晏邢宇的行為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讓他有一種被媽媽照顧的錯覺。最後Beta軟綿綿地倚在Alpha懷裡,晏邢宇替曾郁擦完了汗,又將纖長的五指插入他發間輕柔地梳理幾下。

  遠處的服務員目瞪口呆地圍觀著這邊的情景,每個人心裡都波濤洶湧,每個人嘴裡都說不出話。

  做完這一切,晏邢宇讓曾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Beta臉紅得就跟剛喝完兩斤二鍋頭似的,心有餘悸地深吸一口氣。

  晏邢宇外表看起來像一個不近人情的素食者,可他其實最愛吃肉,哪種肉貴、嫩,他就吃哪個,吃之前還要在肉上澆淋豐富的醬汁。曾郁喝一口可樂,皺著眉頭打了個小小的嗝,晏邢宇將切成大塊的牛排放進嘴裡,細細地咀嚼品嘗,也不管曾郁的吃相有多不文雅。

  餐廳的音響朦朧地放著蕭邦的《夜曲》。有一對情侶走進店門,說要一個雙人座位。

  服務員領他們到曾郁這一桌的不遠處。彼時Beta又喝了一口可樂,胃裡的氣沖上來,逼得他不得不又打了一個痛苦的嗝,眼睛都澀得眯成了一條縫。

  那對情侶之中的Omega聽見了這道突兀的聲音,抬起頭向這邊看來。他幾乎馬上認出了曾郁。

  「小鬱?」白曦晨驚訝地叫他的名字。

  曾郁騰地睜開眼,看見不遠處的白曦晨與顧浩思,腦子「哄」地一下炸了。

  白曦晨光是看那個男人的背影,就能準確地辨認出背對他而坐的男人是誰。這是他朝思暮想寤寐思服魂不守舍的Alpha。他想要衝上去,質問曾郁為何會跟晏邢宇在一起,可是他沒有忘記自己的男友還在身邊。他強撐起禮貌的笑容,步伐卻是迫不及待地朝二人邁去:「這是晏……邢宇嗎?我以為你們倆還在吵架……是和好了嗎?」一字一句,問得小心翼翼。

  他多麼希望那個男人能回過身看他一眼,可是晏邢宇連肩膀都沒有絲毫的傾斜顫動,他的背影是一個切牛排、叉牛排、舉牛排,而後從容不迫地將牛排放入嘴中的動作,他的動作沒有一點遲疑與停頓。

  作者的話:

  當晏狗不好好吃飯只顧著看老婆:他還沒那麼餓

  當晏狗專心吃飯不問世事:他是真的餓了





第32章

  白曦晨微笑看著坐在他斜對面的晏邢宇。

  他告訴自己,一定不能激動,一定不能被他們——特別是曾郁——看出自己內心洶湧澎湃的憤怒。憤怒是於事無補的。在此之前,白曦晨曾多次明裡暗裡向曾郁打聽過晏邢宇的情況或行蹤,由於之前在餐廳裡的那一次「爭吵」,曾郁徹底被晏邢宇討厭。後來Beta也開始學不乖了,每每提起Alpha,總是支支吾吾,要不就說不知道,要不就乾脆一個字也不回。

  白曦晨在與林栩的關係越發親近之後,逐漸生出了疑心重的毛病。他不止一次以開玩笑的口吻對曾郁的搪塞敷衍表達著不信任。一旦曾郁試圖跳過與晏邢宇有關的話題,他立即隱晦地重提那一天因為自己的「說錯話」而導致二人關係惡化的事情,每當這個時候,曾郁都會急急忙忙地發來一堆消息安慰、開解他,說不是他的錯,讓他千萬不要多想。白曦晨在不知疲憊地跳躍著的新增對話方塊前咬牙切齒翹首以盼,曾郁卻總是不開化,以為他要講的真的是自己翻來覆去的愧疚,電都快耗光了也只能勉強套出一兩個晏邢宇可能出現的時間地點。

  他不相信晏邢宇對自己毫無感覺,這一自信同樣也是源於那天。在曾郁尷尬而又匆忙地離開三人的宴席之後,他為了緩解二人獨處的氣氛,主動提到自己一直想逛一逛s市的地標性建築明珠塔,卻苦於無人陪同而未能成行。他問晏邢宇有沒有空帶他去看一看,若是沒空也不要緊。白曦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強撐著笑容。Alpha慍怒壓抑的資訊素威壓逼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他害怕晏邢宇會憤怒到當場掀翻這張桌子。待他鼓起所有勇氣發出邀請之後,出乎意料地,晏邢宇竟然同意了。

  明珠塔離學校很遠,打車來回一趟起碼要一個小時。晏邢宇聯繫司機,結帳後帶白曦晨上了自家的車。那是白曦晨第一次坐勞斯萊斯魅影級別的豪車,還是車後座,車廂內充斥著他從未聞到過的高級皮革氣味。白曦晨從來沒有如此興奮過,他幾乎就要看見幸福未來的曙光在向他招手。他絞盡腦汁尋找著晏邢宇可能感興趣的話題,Alpha回應不多,卻也沒有留他一個人尷尬——事實上,在白曦晨的印象裡,他們二人這次的出遊體驗棒極了,晏邢宇帶白曦晨登上了s市地標的塔頂,俯瞰偌大繁華的都市夜景。在那裡,白曦晨迎著腳下燈火闌珊的星羅城市,發出一句感慨:「好像有些明白《海上鋼琴師》的主角不願意下船的原因了。我們人置身在這樣巨大的城市裡,竟然很少意識到自身的渺小……」

  話音剛落,便聽見身旁的男人發出一聲短促的笑。他的臉漲得通紅,以為男人會嘲笑他的見識短淺或者故作深沉,但是晏邢宇什麼也沒有說,甚至沒有看白曦晨一眼。晏邢宇的側臉更能凸顯他天生優美的鼻型的優勢,從那個角度看去,Alpha就像一位只有童話故事才會出現的王子,常年隱居在種滿薔薇花叢的城堡裡,生命的全部意義就在於等待一個合適的時間點,出門尋找屬於他的公主。

  白曦晨滿心以為這是一個良好的開始。但他不知道,送他回宿舍以後,晏邢宇轉頭吩咐司機,明天就將這部車子換掉,之後來接送晏邢宇的座駕變成了那台通體漆黑的邁巴赫。有很長一段時間,白曦晨走在馬路旁時都會無意識地逡巡著路過他身邊的車流,期盼著再一次遇見那輛寶藍色的勞斯萊斯。

  隨著大學生活的深入,越來越多的Alpha青年向白曦晨展開了追求的攻勢,成年世界帶來的不安全感與日俱增。在這個年齡段,白曦晨如此害怕而又渴望著發情期的來臨。他常常躲在床上蓋著被子看電影,直至深更半夜也不疲倦。螢幕上的淫男欲女面對發情期,無一不化身為深山老林洞穴內瘋狂的野獸,性、愛、放縱的交媾、抽插與標記,擠入他幻想著自己與晏邢宇的腦海。他想要被這個強大的Alpha佔有,他想對晏邢宇說,我只把我的貞操與純潔留給你,無數粗糙的沙礫將我打磨成一顆耀眼的珍珠,可我只想躺進你舒適的匣囊。

  晏邢宇對曾郁的唾棄,他幾乎是確信不疑的。在白曦晨看來,晏邢宇是一個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的男人。這個Alpha舉手投足都散發出一股只有天生處於上流社會的人士才會擁有的從容感,世間的一切喜怒哀樂對他來說似乎都不值一提。他覺得越是冷情的男人在面對愛情時才會越忠貞,也正是由於此,他才鍥而不捨地追逐著這個男人。

  對於曾郁態度的突然轉淡,他其實早已在內心中擁有諸多猜想,或卑微的或陰險的,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曾郁在與他疏遠之後,會再次糾纏上晏邢宇。

  「曦、曦晨……」

  他將曾郁與他對視那一刻的震驚與慌亂神情盡收眼底,臉上保持著矜持的微笑,看起來像是很快放棄了對曾郁與晏邢宇重新來往的追究。他假裝驚喜地招呼著不遠處的顧浩思,讓他過來這邊。他遇到自己的兩位熟識的朋友,正好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天。他的男朋友頓了一頓,大大方方地走過來,讓服務員給他們在曾郁這一桌旁邊開好位。

  白曦晨笑著向曾郁和晏邢宇介紹他的男朋友,他特意十分用力地發出了「男朋友」這三個字的音節,然後用不算刻意的目光匆匆瞥了一眼尤在垂首進食的晏邢宇,對對方的無動於衷深感失落。曾郁茫然失措地任白曦晨和顧浩思坐到他們身邊,不知道是應該解釋還是應該沉默。

  他完全沒有說話的機會。白曦晨介紹完了男朋友之後,又向顧浩思介紹起曾郁和晏邢宇,他指向曾郁:「這是我的好朋友曾郁,你早就認識了,」他又看向晏邢宇,「這是曾郁的舍友,晏邢宇,之前我跟你提到過帶我去逛明珠塔的人,就是他。」他靦腆而又純真地笑了,仿佛那一段美好的回憶時常在他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感激的心中浮現。

  曾郁聽見白曦晨的話,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他想起了之前白曦晨發的朋友圈和晏邢宇遲歸的夜晚。白曦晨的話像一把刀子紮在他的心上,再一次提醒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顧浩思彬彬有禮地對曾郁頷首。晏邢宇不知何時放下了叉子,拿過金色的香檳輕抿一口,而後用純白色的帕子擦了擦嘴。他緩緩掀起眼皮,懶洋洋地看了一眼側首的白曦晨,又看向曾郁,眼裡沒有絲毫情感。

  顧浩思笑呵呵道:「我和晏邢宇也算是高中時的同窗了,他在我們學校是個大名人,不過我們倆很不巧沒能說上一句話,可能他都不記得我了。」

  他自然地迎上晏邢宇的目光。晏邢宇用同樣的眼神直視他,半晌回答:「我們高二時是同班同學。」

  這回倒是換顧浩思驚訝了。

  「你們今天是特地約出來聚餐的嗎?我之前聽說晏邢宇已經不住宿舍了,還覺得有些奇怪呢。」白曦晨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他直截了當地向曾郁提問,用殷切關懷的眼神注視著Beta,希望對方能給他一個滿意的回答。

  曾郁先是混沌地點點頭,然後又著急忙慌地搖頭:「不是……不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能洗刷自己的嫌疑,他知道白曦晨一定是在心裡怪他隱瞞了自己與晏邢宇的關係,可是他不是故意的,他有苦說不出。他矛盾的動作讓白曦晨微微皺起了眉,不明白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白曦晨還想繼續追問下去,對面的晏邢宇卻突然發話了:「不是聚餐,是約會。」

  這句話讓曾郁張口結舌,讓白曦晨如鯁在喉,讓顧浩思一頭霧水。「口出狂言」的主人公拿過身側的濕布擦了擦手,半晌後他推開椅子起身,向曾郁招了招手,動作甚至帶著點輕佻:「走了。」

  曾郁傻了似地呆在原地不動,晏邢宇又走到他身邊,將掛在Beta椅背上的書包抽出,輕巧地背到自己肩上,原本在曾郁身上如千鈞巨石般的書包,瞬間變得像兒童書包一樣小巧。他像個一家之主般勾過曾郁的肘彎,朝白曦晨和顧浩思點點頭,兀自帶著人離開了餐廳。

  白曦晨像僵屍一樣挺直坐著,臉上掛著難看至極的笑容。顧浩思若有所思地轉過身看向曾郁與晏邢宇離開的方向,雙眸微微眯起,不知在想什麼,半晌,他喃喃著重複:「約會……?」

  曾郁完全傻了。他不僅是為晏邢宇冠冕堂皇的回答而傻,更是為白曦晨聽到這句話之後將會作出的反應而傻。晏邢宇想要玩死他。這個男人太可怕了。他一路被男人帶著,喪魂落魄地上了那輛早就停在路邊等待的邁巴赫。司機早已認識曾郁,熟門熟路地載著二人開向別墅。

  晏邢宇對自己說出去的話毫無所覺。他領著曾郁回家,讓Beta給他削個蘋果吃。

  曾郁情緒接近崩潰:「要吃你自己去削!」

  晏邢宇不明所以地看著莫名其妙發脾氣的Beta,重複了一遍他要吃蘋果的訴求。

  曾郁氣急敗壞地跑去廚房給晏邢宇削蘋果,他特意挑了一個有黑點的,衷心希望裡面還有一條活蟲,晏邢宇一口咬下去發現果肉間有半節軀體在蠕動。

  他滿懷著詛咒之心給晏邢宇削了一個蘋果,然後沖出去將蘋果戳到晏邢宇手中,自己跑到沙發上蜷縮成一團生悶氣。

  晏邢宇咬了一口蘋果,發出「唰啦」一聲脆響。一口蘋果吞下肚子之後,他走到曾郁身邊,問他:「吃麼?」

  曾郁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晏邢宇,又撅著嘴猛搖頭:「別煩我。」

  話說出口的一瞬間他就後悔了。Alpha果不其然靜默了下來,曾郁感到有冷汗從太陽穴邊滲出來,他害怕晏邢宇生起氣來把蘋果塞進他的屁眼,指尖都在顫抖。

  過了好一會兒,晏邢宇卻遲遲沒有撲上來。他又咬了一口蘋果。Alpha將清爽酥脆的果肉含在嘴中,而後俯下身去,撐開曾郁僵硬的臂膀,掰過他的後腦勺,將雙唇無限貼近地印上Beta因為惱怒與緊張而變得蒼白的唇瓣。

  他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吻,帶著曾郁幻想中活蹦亂跳的蟲子爬過的蘋果的清香。晏邢宇扣在他後脖子上的手的力道極大,讓他感覺有些疼。

  作者的話:

  說實話上一章真的全是糖!最隱蔽的點在於晏狗和林pua給鬱點菜的時候完全是兩種不同的表現,帶著一種忠犬拉布拉多特有的韻味……





第33章

  晏邢宇的眼睛像是純淨的、透亮的水綠色鑽石。如果你湊近了觀察它們的顏色,你會由衷地讚賞這種顏色的美。與它相視時,或許你會從中感受到湖水般的溫柔。

  「甜麼?」晏邢宇凝視著曾郁因為震驚而變得朦朧的眼,大掌細細摩挲著Beta後頸硬幣大小的微凸的腺體,這樣問他。

  曾郁滿面赤紅,蘋果含在嘴裡,咬也不是,吞也不是。但晏邢宇並不在意曾郁的回答,帶有薄繭的指尖從Beta的後頸一路挪移到前方的喉結,而後認真地感受著其下小巧的喉結的顫動。

  那上面曇花的香氣,較之昨日又淡了一些。

  詭異而曖昧的氣氛縈繞在他們身邊,最後曾郁將蘋果肉吞進了肚子,他的心在砰砰亂跳,連呼吸都像是受到了阻滯——無形的。他一把推開了Alpha的懷抱。

  猝不及防被推開的Alpha站在沙發前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也不生氣。他看了看曾郁憋得通紅的臉頰,轉身信步走進小花園裡,又像前幾日一樣,拉開籐椅上的毯子,躺在種滿了小雛菊與灌木叢的花園裡,半眯起眼。他讓曾郁給他煮一碗面,要和星期六那天中午的那一碗味道一模一樣。

  曾郁愣了愣,想起兩人離席前桌上吃到一半的牛排,莫名有種自己害得對方吃不飽的心虛。他去廚房給晏邢宇煮了一碗面。熱湯蒸騰起水汽前仆後繼地沖向奮力運作著的抽油煙機,在等待面被煮熟的間隙裡,他不由自主地想了很多。

  先是白曦晨千方百計問他晏邢宇的蹤跡,然後是晏邢宇各種冷漠刺骨的語言,後來變成那張明珠塔的照片,最後他意識到如今自己站在這裡。這一切看起來好像很荒謬。

  他神情恍惚地給晏邢宇做了一碗與星期六那碗一模一樣的湯麵。晏邢宇吃的時候,又要求曾郁在他對面坐著,於是曾郁的發呆入神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晏邢宇不知何時已經吃完了,正用那種熟悉的眼神盯著他看,仿佛不費吹灰之力便洞穿了他內心的所有想法。

  他難堪地低下了頭。

  曾郁以為晏邢宇看出來了什麼,但對方的表現卻十分尋常,甚至溫和得有些出奇。晏邢宇將用過的碗放進洗碗機,按下開關之後,便帶曾郁上樓睡覺了。

  曾郁覺得他應該與晏邢宇聊一聊。

  晏邢宇躺在曾郁身邊,腦袋一沾枕頭就睡著了。曾郁卻睡不著。他先是閉著眼,後來又睜開了眼睛,房間裡窗簾拉得密密匝匝,透不進一點光亮。他的眼前是徹底的漆黑,鼻尖全是屬於晏邢宇的清鬱的曇花香氣。他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不能再次沉溺深陷於一個註定不屬於自己的人。

  當晏邢宇熟睡的時候,他在腦中努力地組織著待會兒要對晏邢宇說的話,有一些是隱晦的,有一些是直白的,他想得太入迷了,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屋子裡還是很黑,身邊的男人卻不見了蹤影。曾郁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打開手機看時間,驚訝地發現他一覺睡了兩個小時,趕緊手忙腳亂往床下爬。他簡單地漱了個口,洗了把臉,才下樓去。屋子裡空蕩蕩、靜悄悄,晏邢宇再一次不知所蹤。下午花園和煦的光線透過落地窗的玻璃穿入沉靜的廳室,有一隻小鳥嘰嘰喳喳地飛過來停在窗邊的灌木叢頂,在那上面散了一會兒步,又撲簌簌飛走了。

  他茫然地四處轉了轉,遲鈍地發現原本被放在沙發上的自己的書包不見了,顯然有人將它放到了別處。曾郁坐到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心口悶悶的,提不起精神。他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他那個被放起來的書包。他又仔細地回憶原本他計畫要對晏邢宇說的話,兩個小時前成竹在胸的話語卻像是一坨漿糊被扒在了記憶中的某個角落。胸口悶悶的,像是得了心臟病一樣。

  他的鼻子有些酸酸的。

  他就要回到那個只有他一個人的宿舍裡面去了。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必須要這樣做。

  曾郁覺得手指和腳趾都麻痹了,使得整個人動彈不得,有一種名叫害怕的情緒在他的胸口盤旋。可是他偶爾模糊地想起來他應該去找那個被放到別處的書包。

  晏邢宇遲遲沒有出現,不知道去了哪裡。

  等他終於將要對晏邢宇說的話回想得七七八八,曾郁終於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如同他人生的前二十一年的許多次那樣,給自己鼓了鼓勁。他決定要去找他的書包了。

  曾郁不知道晏邢宇會將他的書包放到哪裡。他先是在客廳和飯廳裡走了一圈,不敢動櫃子裡的東西,連廚房都去過了,可是一無所獲。他只好又上二樓去找,二樓的房間都被關上了門,他只敢進晏邢宇的臥室,裡面東西不多,卻也沒有他的書包。找到書包就可以離開了,可是書包卻不見了。曾郁在這間屋子裡束手束腳,連打開衣櫥都像是在翻開期待中獎的彩票,遍尋無獲的沮喪一點一點累積,巨大的空虛感漸漸充盈了他的思緒。他突然想要到小花園裡,躺在晏邢宇經常小憩的那張籐椅上感受一下被陽光沐浴的滋味。

  反正也要離開了。

  淺灰色的絨毯觸到皮膚上軟乎乎的,不會很悶。平時晏邢宇躺在籐椅上時,會將絨毯隨意地蓋在肚子處,看起來很舒服。曾郁不敢真的原樣照搬晏邢宇的動作,他小心翼翼地脫了鞋,然後小心翼翼地躺在了鋪得整齊規整的絨毯上。後腦勺與藤枕接觸的時候,他看到了一片蔚藍的天空,幾朵閒散的白雲正以緩慢的速度從西邊飄向東邊。太陽的光灑在他的側臉,在秋天的涼風裡異常地溫暖。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鼻子又莫名其妙酸了,眼睛也漲漲的。他開始逼迫自己想像一些搞笑的意外事件,比方說某一天晏邢宇正愜意地躺在這張籐椅上欣賞著美麗的天空,結果一隻鳥撲棱著翅膀從他腦袋上方飛過,砸下來一坨鳥屎。他逼迫自己想這些,嘴角又勾起一絲笑意。

  客廳與小花園相連的玻璃門被關上,他沒有聽見玄關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晏邢宇從外面回來了,他的手裡抓著一包煙。這是他從外面的商店買的,商店裡最劣質最低價的煙。

  打火機在電視機櫃下方的抽屜裡,路過櫃子的時候,他順手將打火機拿了出來,攥在手心。

  拆開香煙的包裝只需要撕開封口處的塑膠條,晏邢宇將香煙的盒子打開,隨意抽出一根。

  白色的煙身,黃色的濾嘴。

  臭不可聞的氣味。

  他第一次買煙。

  火焰燒在煙草暴露的部位時,發出了「嘶嘶」的細微聲響,有些像留聲機的短針與黑膠唱片合體那一瞬間的磁響。曾郁還在想像著晏邢宇氣急敗壞地抹掉掉落在頭上的鳥屎的場景,差點笑得咧開嘴,接著他就聽見耳邊的玻璃門「唰拉拉」被拉開的聲音。

  他嚇了一跳,睜大眼回首看去,Alpha一步步踱入了小花園,左手將玻璃門一絲不苟地關好,右手自然下垂,食指與中指夾著一根正徐徐燃燒的香煙。

  曾郁趕忙從籐椅上爬起來,直覺告訴他此刻的晏邢宇很不對勁。

  「你……你怎麼……」他想要問晏邢宇為什麼在抽煙,可是Alpha靜如死水的面色讓他本能地說不出口。他本能地意識到晏邢宇在生他的氣,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

  煙草被燒化時散發出了刺鼻的臭味,晏邢宇慢悠悠地靠近曾郁,並不在意他躺在了他的籐椅上。晏邢宇居高臨下地問Beta:「吸一口?」他夾著香煙,彎下腰,將它湊近曾郁因為驚訝而微張的嘴唇。

  曾郁沒有反應過來,鼻間猛地吸入了一口刺激的煙氣,登即嫌惡地避開腦袋,捂著口鼻咳嗽:「我不要!」他拼命搖頭拒絕。

  晏邢宇像是不明白他為何要拒絕,執著香煙的手兀自又往曾郁臉上挨近幾寸,幾乎要戳到他的眼珠子前。

  「你不是喜歡煙的味道麼?」他困惑地問。曾郁這才發現晏邢宇宛如剔透的墨綠眼眸泛起了片片紅色的血絲,看起來十分駭人,Alpha面無表情地將香煙的煙嘴朝Beta頸後移,搭在Beta腺體旁邊,「你來見我的時候,身上就帶著這樣的煙臭味啊,我以為你很喜歡。」

  曾郁驚恐地睜大了眼,甚至能感覺到微薄的煙氣噴灑在他的腺體四周。

  晏邢宇又發瘋了,他控制不了自己。他想要忽略曾郁身上特別是脖子後方那股令人厭惡的煙臭味,他想要忽略一個陌生的下等人對他不自量力的挑釁,可是他最終做不到。一覺睡醒之後,他很清楚他要做什麼了,於是他決定讓曾郁好好地、徹底地聞一聞這陣垃圾的味道——既然他如此喜歡的話。

  作者的話:

  伏筆在林pua扶曾郁的那一下子,搞了點小手段(

  -

  鬱(偷偷哭泣):我要離開你了!

  晏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切實際的東西





第34章

  一個正常的Beta是難以聞到其他任何人的資訊素的,就算偶爾能嗅出一些痕跡,那味道也絕不會比人身上的體味強烈——當然,除非他被一個Alpha標記了。這個時候,他所能感知的只有標記他的Alpha的資訊素氣味。

  林奇澤與白曦晨爭相往曾郁的微信灌入大量資訊的時候,曾郁正被晏邢宇剝光了按在小花園的籐椅上肏幹。籐椅邊的草地上有一團被揉搓變形的煙盒,那支燃至半截便被踩扁的煙頭孤零零地躺在角落的灌木叢底,其上的灌木叢還是前兩日被曾郁的身體壓塌的一塊,看起來格外地突兀醜陋。

  晏邢宇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將他因嫉妒與憤怒而勃發的性器於Beta緊致微澀的後穴內抽插,穴道很幹,但他就像一根鈍硬的刀不知死活地往裡捅。曾郁疼得幾乎無法呼吸,他不停地向晏邢宇解釋自己聞不到小澤的資訊素,也無從得知對方竟然把資訊素染在他腺體四周。他說這話的時候還沒有習慣改稱小澤為林奇澤,同時褲兜裡的手機在不間斷地響著。一切都亂套了。

  晏邢宇對他的解釋與世界的嘈雜置若罔聞。生硬的性愛致使二人陷入痛苦的境地,Alpha粗大的性器像不合尺寸的手指卡在窄小的戒指中,無論出入都受到極強的阻力。他終於皺著眉頭掐曾郁的臀肉:「放鬆。」

  曾郁無法放鬆。他覺得周身的世界正在分裂成兩半。他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正被晏邢宇強迫在一個正大光明、鳥語花香的地方做愛。太陽高興地注視著他的裸體,戶外的空氣如此清新。他是絕沒有膽子在這樣的環境下做愛的。他認為他不是陰溝裡的臭鼠;但就算不是臭鼠,也絕不是依靠太陽存活的一朵嬌花。他只是感到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徒增上帝佛祖真主阿拉孔子德先生賽先生的煩惱。他總記得很多人說的——你應該離開;可是他現在還在這裡和晏邢宇做愛。晏邢宇是可以磊落跌盪的,但是他不行。他應該一早就找到他的書包然後走的。

  他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然後哭了。

  痛哭。

  哭是很難看的。有一次,爸爸對他說,你哭起來很難看,可以到一邊去哭嗎;所以他後來習慣了一個人躲起來哭;沒有人安慰或是指責的時候,他總是要不由自主地哭很久,直到時間將自己療愈。可自從晏邢宇對他作出那些過分的事情以後,他便經常在這個男人面前難看地哭了。

  晏邢宇從來沒有嫌棄他哭起來很難看,雖然Alpha此前老說他是垃圾。

  曾郁痛苦地用手心遮住流淚的臉,沒有意識到在他後穴狠命撞擊的陽具漸漸停了下來。晏邢宇隱忍著勃發的欲望,俯身湊近曾郁,伸手攥住他的手腕,要拉開它們去看曾郁的臉:「哭什麼?」

  曾郁兀自沉浸在莫大的哀傷裡。孤獨太可怕了,他害怕即將要到來的孤獨。他想要找一個可以操他的男人,姑且暫時挺過去這段時間的孤獨。可是明天呢?他想到了小澤,這個對他好了兩個月時間的男人;他覺得他應該給小澤打電話,就算他要騙他的感情他也無所謂了。他只是需要一個可以讓他不那麼寂寞的男人罷了。他情願被林奇澤騙,反正他早就習慣蒙受羞辱了。

  Alpha用力掰開Beta覆蓋在臉上的手,曾郁根本無力反抗,他不敢看晏邢宇的臉,他開始試圖幻想在他身上進出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這樣他的心就不會莫名其妙地痛了。可是很痛,是另一種痛。晏邢宇看清楚了曾郁遊移不定的眼神與悲愴的表情,第一次,他沒有任由自己狂縱的情欲無盡地釋放。

  晏邢宇的頭有些暈眩,可他依舊認真地盯著曾郁的臉和眼睛觀察,他迫切想要知道是什麼令Beta如此悲傷。他覺得曾郁像是快要把腸子給哭出來了——晏邢宇這麼想著,用拇指擦去了曾郁臉上的淚。眼淚是燙人的,他將它們撚在指尖。

  「你想要什麼?」晏邢宇沉默了一會兒,這樣問曾郁。他好奇什麼才能讓Beta在做愛的時候停止哭泣,他很少會產生無謂的好奇心,然而如今他正暈眩地好奇著。

  晏邢宇聽不見Beta的回答,他又開始費盡心思地思考了起來,頭更暈了。他想起方才將蘋果放進對方嘴裡的時候,曾郁的臉紅得像蒸鍋裡的肉,那個時候曾郁不生氣也不哭,於是他就親上了曾郁的嘴。Beta的嘴唇上也全是鹹乎乎的眼淚,他趁對方驚訝地打了個哭嗝的間隙,將舌尖強勢地、溫柔地探入了曾郁的口腔。

  「嗚……」果然曾郁完全忘記要哭了。他大驚失色,理智告訴他應該推開晏邢宇,然後去找他的書包了,可是他無法控制自己迅速沉溺於Alpha醉人的曇花香氣中。晏邢宇的舌尖在Beta溫暖的口腔上壁輕輕舔舐著,像是在安撫受傷的伴侶。他將曾郁抱在懷裡,密密實實地用自己寬闊的胸膛與臂膀罩住他,Alpha的資訊素是那麼地溫存,柔和得就像秋夜裡瑩白的月光。

  曾郁難以抑制地看向身上人的眼睛,Alpha沉靜無波的瞳仁像碧麗萬頃的貝加爾湖,躺在他的臂彎裡,你就能得到全世界。

  他突然很想成為一個Omega。如果他是一個Omega就好了。

  「晏邢宇……你放過我吧,」曾郁悲哀地向晏邢宇祈求,晏邢宇看到他的眼睛裡充滿了絕望,

  「求求你。」

  這一次,他沒有因為這句話而暴怒。他看出來了曾郁的不想走,曾郁用眼睛告訴他,他想要留下來。

  他的Beta很害怕。

  所以他堅定地攏著曾郁的發,將Beta拉向自己:「不行。」

  作者的話:

  晏狗:如果你想要擁有幸福你必須擁有一條像我一樣的拉布拉多(昂首挺胸)

  -

  嚶嚶嚶我來改蟲子了,謝謝小天使的捉蟲~

  另外結尾加了一句話,嗯嗯嗯嗯嗯嗯 大家意會





第35章

  BBS八卦版-[hot!]驚爆!yxy疑似和zy在一起了

  1樓:不扯犢子,直接上事實。本人平日在s大周邊一間西式餐廳打工,今天中午碰巧看見yxy來吃飯,還高興了一會兒。yxy坐在那兒也不點餐,大約半個小時後zy過來了,報了yxy的名字,我之前知道他們是舍友,還以為兩個人只是出來聚餐的,因為餐廳裡人少,他們倆又坐在角落,所以我們幾個服務生都只是在遠處悄悄偷看,中途我去上了個廁所

  回來之後整個天就變了!!!bxc和他bf竟然也過來了!!四個人坐到了一起!!!!

  後來他們不知道聊了什麼,我只聽到yxy說了一句「我們是在約會」之類的話,提起zy的書包就帶著他走了。當時bxc臉上那副被屎淹沒的表情我終生難忘……

  強調一下,只是【疑似】,當然不排除yxy說氣話激怒bxc的可能,據我所知這是yxy第一次和他bf見面吧……

  2樓:??????

  4樓:?????圍觀

  5樓:我覺得是假的,yxy看上誰也不會看上zy吧

  6樓:lz我們可能是同事……我不會告訴你在你去上廁所的那段時間zy主動跑到yxy面前,讓yxy抱著用手帕擦汗+摸頭TUT

  8樓[此樓已被版主隱藏]:wcnm了zy這個婊子,自己都千人騎萬人插了還去勾引yxy???tmd什麼爛貨自己心裡沒點b數嗎???

  11樓:8l你說話太難聽了吧,zy是殺了你全家還是挖了你祖墳,有必要這樣罵人家嗎?建議版主查ip封禁。

  20樓:呃,我也來補一個。前段時間不是說yxy已經搬出驍風了嘛,他今天早上和zy一起回宿舍,呆了大概半個小時又一起出來了,zy還【換了一身衣服】。我當時在樓下等我朋友,所以記得特別清楚。

  30樓:我佛了,yxy如果真的和zy在一起真的是瞎了眼了……說真的誰都可以,但是我覺得zy不行。

  35樓:暈了,我居然從中品出了一絲瑪麗蘇文學中男主吃醋在女主面前和炮灰曖昧的情節,希望yxy不要再鬧彆扭了,zy真滴不值得

  38樓:大一新生懵逼圍觀,對y學長仰慕已久了,但是不知道zy為啥讓大家那麼憤怒,有學長學姐科普一下嘛?

  42樓:回38l,舔狗(很瘋狂的那種)、濫交、性格陰暗——zy就這樣的人。舔狗還不是對yxy舔哦,是對校花舔的;後來不知怎的他不舔了,開始跟不同的Beta/Alpha約炮,在那個圈子早就出了名了,人送外號「性癮患者」,重點是他還只是個Beta

  50樓:我對yxy和zy在一起這件事沒意見,畢竟這是人家的事情,但問題是我怎麼聽說最近zy跟另一個Alpha天天出雙入對啊?好多人都以為他們在一起了,為啥會突然又和yxy扯到一塊?

  59樓:怕不是覺得yxy更好就一腳把次一點的踢了唄……

  65樓:我不明白樓上幾位為什麼這麼大的戾氣,個人認為約炮、舔狗都只是個人選擇問題,又不違法又沒有傷天害理,就因為人家跟頂級Alpha在一起,所以你們嫉妒了??真的沒必要,就算人家不和zy談戀愛也不會看上你們的[笑]

  66樓:排樓上。我覺得zy不是壞人。半年前我在去課室的路上不小心掉了校卡,又趕著上課,沒有注意,他在後面追著我跑了一路,把校卡還給我了,我覺得很不好意思,想請他喝飲料,他還一直拒絕,臉紅得跟西瓜瓤似的,挺可愛的……

  72樓:說真的,很多Beta(甚至Alpha)嫉妒zy和bxc的關係,就一直在私底下、網上嘴臭人家,殊不知當事人一句話都沒說……

  [管理員]:由於本帖存在大量人身攻擊內容,版主執行鎖定處理。

  -

  醒過來的時候,他躺在充斥著曇花香氣的床榻上。

  房間裡十分昏暗,角落裡亮著一盞燈,曾郁迷迷糊糊地看過去。

  暖黃色的檯燈下,晏邢宇戴著藍牙耳機,胸前抱一把木吉他,正專心致志地撥著弦。

  他的腦袋低垂著,仿佛將注意力全部傾注在胸前的那把吉他上。

  曾郁聽不見吉他的樂聲,卻能看見晏邢宇在掃弦。

  他一時間想不起來自己為何會躺在這裡,於是便絞盡腦汁地思考。

  晏邢宇像是在彈一首清新的情歌,溫柔地掃弦,吉他發出了微弱的彈響。

  他想到了他的書包。

  他應該去找他的書包了。

  吉他的弦開始劇烈地在空氣中震顫,指法變得迅猛而複雜。

  曾郁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他一絲不掛,嗓子因為哭過而變得很疼,他想打開手機看看現在幾點了,在床頭櫃到處摸索著。

  晏邢宇似乎全神貫注在了他的音樂中,一點也沒有意識到曾郁的蘇醒。曾郁遍尋不著手機,只好轉而先借助微弱的燈光踅來踅去地找衣服穿。

  四處都沒有他的衣服。他有些想要打斷晏邢宇彈吉他的動作,心裡卻又有些忐忑,興許是因為此前的那兩個吻,興許是因為其他的更多的原因。他瑟縮著又坐回床沿,下意識用被子遮住自己赤裸的身子,怔愣看著晏邢宇無聲地彈吉他。

  晏邢宇彈吉他的時候,總是將吉他背得很高,使其完全與心口平齊。

  《月光》的旋律流淌起來了。

  Alpha掃弦的動作頓住,淡淡瞥向桌面亮起的手機。曾郁還有些奇怪為什麼音樂響了晏邢宇卻不彈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在響。

  他的手機就放在晏邢宇身邊,離他有一段距離。

  晏邢宇摘下耳機,拿起手機看來電人的名字。

  曾郁微微睜大眼,只見Alpha在螢幕上點了點,鈴聲停止了。

  他猶豫著開口:「……誰啊?」

  晏邢宇將手機放回桌面,抬手從肩上取下吉他。他把吉他隨意擺到地上,朝Beta走過來。

  曾郁看著晏邢宇越走越近,又問了一聲:「是誰給我打電話?」

  鈴聲再次戛然大作。晏邢宇的眉頭深深蹙起,「嘖」了一聲,不答這個問題:「煩死了。」

  曾郁心底升上不好的預感,也不管有沒有衣服穿了,被子一丟三兩步跑到書桌前,他看到了螢幕上打著「曦晨」兩個字白曦晨給他打電話。

  Alpha有力的臂膀從後環了過來,晏邢宇箍住曾郁的雙臂,在他耳邊命令:「不准接。」

  他越過Beta,抓過桌上的手機,強硬地再次蓋掉了電話。

  曾郁還在疑惑白曦晨兩次來電的原因,但他拿不到手機,只能在晏邢宇操作的間隙匆匆瞧上一眼,只這一眼就夠他消化的了。通知中心從上到下排列的消息是:

  [曦晨]未接來電 12 通

  信息-[曦晨]:求求你過來

  微信-[曦晨]:我發情了 [未讀消息 15 則]





第36章

  有一件事給曾郁印象很深。

  高中的時候,他們那個落後的小城鎮還並未致力於性教育,由於Beta與Omega在一間學校裡混合上課,性教育制度更是混亂不堪,導致曾郁快17歲了還不太明白性別分化的差異。

  受白家父母的囑託,每個星期五放學他都會和白曦晨一起回家。從學校到家需要轉兩次公車,距離比較遠,因為有曾郁陪著,Omega的父母才放得下心。

  白曦晨班級的老師十分嚴格,星期五總是比別的班晚一些下課,因此曾郁也習慣先呆在教室裡寫題目,等白曦晨放學來找他。可是那一天,白曦晨遲遲沒有出現。曾郁做試卷做得入了神,等他開始覺得奇怪的時候,班裡只剩他一個人了,窗外的天空開始轉成灰藍色。

  他忐忑地收拾好書包,從暗格裡掏出關閉的手機。電話只是用來應急的,他一般不會開啟。開機時,手機蹊蹺地卡頓了幾秒,在一陣白慘慘的亮光後,大量資訊和未接來電像病毒一樣湧進來,全部寫著白曦晨的名字。

  「小鬱,救我!」

  「我在校門口被一群Alpha堵住了」

  「小鬱接電話求求你」

  「我躲在舊球場的倉庫房裡」

  「我好像發燒了」

  那一天放學,白曦晨是故意不來找曾郁的。他最好的Omega朋友總是在他耳邊說曾郁的壞話,說他是一個不要臉的Beta,成天就知道圍著白曦晨轉,還經常製造一些匪夷所思的笑話,就像傻子一樣。

  也是那一天,曾郁在班級新年聯歡會上完成了他人生的第一次表演,他笨拙的演唱技巧和破音的糗事在新年聯歡會結束之後就被一群喜歡起哄的Beta沸沸揚揚傳到了白曦晨耳朵裡。這讓白曦晨感到無比丟臉。

  他不想被別人看到自己和丟臉的曾郁走在一起,於是乾脆丟下他一個人在學校,一走了之。

  只可惜校門口還沒走出去幾米,他就遇上了一群對他覬覦已久的Alpha,那些人是專門從二中趕過來的,每個星期五放學都會等在校門口,就為了看白曦晨一眼。往常他們忌憚著Omega身邊有其他Beta,只敢在遠處戲謔地吹口哨,一見白曦晨落單,便像蝗蟲般撲了上來。

  那些人將從未受過恐嚇的白曦晨嚇了個半死。他的第一次發情期就是這樣被嚇出來的。在倉皇逃跑以後,白曦晨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重,體溫越來越高,最後不得已只能在學校背面一個廢棄舊球場裡的倉庫暫時藏身。

  等曾郁氣喘吁吁地趕到時,白曦晨正緊抱著雙臂縮在一堆搭起來的乒乓球台的陰影裡,倉庫門口躺著一個褲子脫到一半的男人,那是被他散發的資訊素引過來的Alpha。

  白曦晨用一隻沉重的鉛球砸了這個Alpha的腦袋,憑藉著僅剩的一絲理智爬到了黑暗的地方,靜靜等待著救援。

  他相信曾郁一定會來救他的。

  這件事讓曾郁每每想起來都感到一陣心悸。他還記得當他找到白曦晨的時候,Omega的臉上鋪滿了泡沫一樣的汗,皮膚全然變成紫紅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死了。

  白母從公司火急火燎地趕到醫院時,白曦晨剛剛接受抑制劑注射,暫時陷入了沉睡。也是那個時候,曾郁才真正意識到Omega、Alpha與Beta的不同。

  Omega是需要被保護的。而在被標記前,Alpha對於他們來說都只會是最大的傷害。

  他不知道那一天白曦晨究竟為何會突然進入發情期,亦無從得知對方被一群Alpha堵路的原因。他沒有問。

  在兩人踏上前往s市的高鐵之前,白父拍著曾郁的肩膀,信任滿滿地對他說:「曦晨就交給你照顧了。」

  這句話像一個輕飄飄的鐵頭盔落在了他的頭上,他天真地以為自己真的能保護好白曦晨,讓他能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快樂地遨遊。可到頭來,他才發現,這頂頭盔的重量足以砸得他七竅生煙。

  因為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曾郁像是傻了一樣,不知道該如何思考了。

  晏邢宇將手機丟到抽屜裡,彎下腰,一把抱起曾郁,扛著他躺上了床。

  在昏暗的燈光下,Alpha沉靜幽深的眼眸專注地與Beta對視,晏邢宇對曾郁說:「不准理他。」

  曾郁聽不見晏邢宇說的話。他的表情是無助、迷茫的。片刻後,他像是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似地抓著晏邢宇撐在他肩側的手臂:「他發情了?」

  晏邢宇的面色變得陰霾起來。他不想回答Beta的問題,翡翠般的眼睛向床頭櫃轉去,那裡面有一瓶安定,是醫生開給他以備不時之需的。

  曾郁的語氣開始顫抖了,他顫抖著嗓子又問晏邢宇:「他發情了……他發情了,我要怎麼辦?」

  晏邢宇掃了曾郁一眼,他的頭開始有些暈了。他在思考要不要喂曾郁吃一顆藥,讓他暫時睡過去。可是曾郁的臉上慢慢顯現出了恐懼,他焦急地尋求著晏邢宇的幫助,一直在不斷地問他問題。

  「我要怎麼辦,我要不要過去找他,他發情了……我要不要過去……如果我過去我要怎麼辦我能救他嗎……」

  晏邢宇咬緊牙關,捂住了曾郁喋喋不休的嘴巴:「閉嘴。」他沒辦法凝神思考了。

  寬大的手掌將曾郁小巧的鼻子也一起覆蓋住了,Beta在Alpha的阻止下劇烈地喘著氣,胸脯大幅度地像一個拉風箱一樣地撐起又降下,他的眼珠子裡很快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大股大股的眼淚從眼眶裡翻滾著落下來,淌到晏邢宇指尖與曾郁的臉頰接觸的地方。

  曾郁的嗓子發出了幾聲尖銳的嘶鳴,像是在痛苦地哭著。

  晏邢宇的額頭上也開始滲出汗水,他用力地握緊拳頭,然後又鬆開,他決定馬上給曾郁吃一片安定,不然他是不會願意安靜下來的。

  他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單手抽出那瓶安眠藥。藥丸沒有水是無法吞下去的,他只好鬆開了捂住Beta嘴巴的手,拿著藥瓶下樓去裝水。

  出門的時候,他從外面將房間門鎖上了。

  晏邢宇拿著裝好水的玻璃杯重新打開門的時候,曾郁已經從床上站到地面了,他不知什麼時候穿好了衣服,正往腳上套襪子。

  曾郁決定他還是要去一趟,他沒辦法跨過心底屬於良知的那道坎。他覺得如果自己不去找白曦晨的話,以後也許會後悔的,他現在已經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了,只有良知可以煎熬他,所以他在痛苦的心理掙扎之後,再一次選擇了妥協。

  Alpha關上門的聲音很大,「嘭」地一聲,嚇得曾郁猛地勒緊了套在腳上的襪子。他睜大眼睛看向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晏邢宇,囁嚅著說:「我……我覺得我還是得去找一下他……」他的語氣有些心虛,仿佛這樣做是一種背叛。

  晏邢宇將盛滿水的玻璃杯放到書桌上,裝著藥片的塑膠瓶被他捏得咯咯作響。

  「好啊,你走啊。」晏邢宇這樣對曾郁說。

  他的語氣很冷靜,一如既往地冷靜。

  「有本事你就走。」他握住那個脆弱的藥瓶,陰沉著臉站在光影交錯的地方。

  -

  白曦晨已經無法忍耐了。

  他不停地給曾郁打電話發資訊,他知道曾郁一定和晏邢宇呆在一起。

  他單純的腦子裡沒有太多的辦法,他知道資訊素就是自己最好的武器。Alpha想要控制Omega很容易,但Omega若想牽制一個Alpha,也並非一樁難事。Omega在發情期期間可以讓所有聞到他資訊素味道的Alpha都陷入失控狀態,即使是s級的Alpha也需要強大的意志力才能擺脫這種誘惑。

  原本這個目的可以很快達成的。上一次他只是為了試試曾郁究竟是否真的與晏邢宇決裂了,他的疑心病太重了,總是懷疑曾郁背著他私底下與晏邢宇和好如初。

  那一次他逃跑以後就在宿舍樓外呆了很久,只注射了一支短效抑制劑,他幻想著聞到他信息素的發狂的晏邢宇千里迢迢追過來找他。

  這些都是電影裡的情節。

  可惜什麼也沒有。他於是確信曾郁還未與晏邢宇和好如初,這個結論讓他高興了一會兒,繼而又有些失望。

  然而這一次不同了。

  他太生氣了。曾郁的背叛像一支生了鏽的大鐵椎在他的腦門上密密麻麻地紮。他不想再看到顧浩思的臉,飯吃到一半就一個人急匆匆地離開了餐廳。他在回宿舍的路上越來越生氣,激蕩的情緒讓他的身體迅速發熱起來。

  他猛然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曾郁不會拋下他不管的,如果他發情了,曾郁一定會過來救他,這一次晏邢宇不會再有任何機會「逃跑」了。

  他迅速跑回宿舍,林栩不在。白曦晨從林栩的櫃子裡找出一瓶指甲大小的藥劑——正是曾郁幾日前喝到肚子裡的那種藥——只要與水混合喝進肚子裡,體內的Omega基因便會成倍地增長。藥劑效用很強,事實上是一味禁藥,一旦藥效發作而無法得到Alpha的標記,Omega極有可能會遺留下可怕的後遺症。

  Beta和Alpha是無法進入Omega宿舍區的,他特意躲在宿舍區外的廢舊樓房後,然後開始不斷地給曾郁發消息。混合了藥劑的水被放在他的背包裡,他打算等曾郁一靠近,就把這瓶水喝下去。幸運一些的話,說不定晏邢宇也會來。

  他等了很久,沒有一個人來,曾郁亦一點不回應。他覺得口乾舌燥,腦袋也被西北風吹得有些昏沉,於是他拿出水杯喝了兩口水。

  水咽下肚子之後,白曦晨猛然意識到事情完了。

  他的身體迅速發熱,腿腳很快變得又酸又麻,整個人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他開始害怕了,瘋了一樣地給曾郁打電話。在這樣危急的時刻他想不到除了曾郁還有誰能來救他了,林栩一天到晚和他的新男友約會也不會記得他。他哭了,他不停地給曾郁打電話祈求他能來幫他。

  他想要爬起來,可是四肢完全失去了力氣,藥劑的效用太強了。Omega沈丁花資訊素濃郁的香氣源源不絕地散發出來,心臟咚咚咚咚咚不要命地跳動,白曦晨掙扎著抓起手機,他要打120,他要打120。

  有人來了,有人在向他靠近。白曦晨抬起綿軟無力的手指吃力地在螢幕上點下1、2、0三個數字,他想要按那個綠色的撥通鍵,可是他沒有力氣了。好像有什麼人在後面拖住了他的身子要他站起來或者爬起來,陌生的資訊素氣息縈繞在他的鼻尖,他的嘴裡發出尖厲的叫喊,他想喊救命,可是他只能尖叫。

  「嘖,」他身後的男人不耐煩地將他像一隻砧板上的土雞一樣翻了過來,「閉嘴。」

  白曦晨看到了晏邢宇的臉,晏邢宇真的來了。他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那個有著晏邢宇的臉的男人吃力地皺起眉頭,因為打了大劑量的抑制劑,他的額面正涔涔地冒著汗。

  他按住白曦晨的脖子,如同一個沒有感情的劊子手,毫不留情地將手裡的抑制劑針管紮進了Omega的後頸。

  作者的話:

  沒有完結啊!(一半都沒有寫到 嚶嚶嚶)





第37章

  晏邢宇進門時發出的響動讓曾郁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的手被銬在床柱邊,晏邢宇不讓他離開,還拿走了手機。他不知道晏邢宇幹什麼去了。Alpha喘著凝滯的粗氣打開房頂大燈,沒有看曾郁一眼,徑直走進了浴室。

  曾郁心急如焚,向晏邢宇的背影大喊:「晏邢宇?!你先把我放開……」

  晏邢宇步入浴室,連門都沒關。他的左手撐在流理臺上,右手隨意旋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聲從浴室裡傳到了曾郁的耳朵裡。曾郁隱約聞見空氣中屬於Alpha資訊素的壓抑氣息,這氣味是前所未有的,沉鬱得好像一頂笨重的銅鐘隨著喧嘩的水流聲撞在他耳邊。

  曾郁有些著急了,再次問:「晏邢宇你在幹什麼?」

  沒有回應。嘩啦啦的水聲還在無止境地碰撞。

  曾郁咬咬牙,握緊拳頭,他的聲音變小了一些,因為他有些忐忑:「你……你至少把手機給我,讓我給曦晨打個電話,問一問他現在的情況……」

  浴室裡發出了「梆」的一聲巨響,水聲瞬間停了。曾郁嚇得閉上了嘴。片刻後,晏邢宇從裡面走出來,他的臉上掛滿了水珠,細碎的劉海全打濕了,面色白得像一張紙,高大的身軀微微俯傴,步子踏得又重又慢。他緩慢地走到曾郁面前,曾郁心驚膽戰地迎向晏邢宇的臉,他很快發現了晏邢宇的異樣。

  「你……你怎麼了……」

  Alpha湊近曾郁,曇花的香氣更濃了。他鼻尖的水珠打在了曾郁的額頭上,冰涼的水滴很快滑進了曾郁驚訝的眼睛裡,是刺痛的感覺。他後知後覺地緊緊眯起眼,然後他感到被銬起來的手腕一松,晏邢宇直起了腰。與此同時,曾郁的手機從半空中飛到了他的懷裡。

  曾郁愣愣地放下了因為掙扎而酸疼不已的手。他欲言又止地看向晏邢宇,Alpha在解開手銬以後倏然轉身離開,依舊不看他。他從床上爬下去,有些擔心地想要湊上去看清楚晏邢宇的臉。有什麼東西從他腿上落下去,他下意識撈了一把,抓住了那只手機。

  晏邢宇坐到了書桌邊的單人沙發上,手撐在桌沿,頭低垂下去。他的胸膛很明顯在不正常地起伏著,Alpha隱忍的資訊素在空中低迷地飄揚。曾郁不知道晏邢宇在離開這間房子之前注射了超量的抑制劑,他也不知道晏邢宇正在忍受著來勢洶洶的頭痛。

  他向前兩步。他們現在離了大概有兩米那麼遠的距離。曾郁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走上前去,他想摸摸晏邢宇的臉,確認他是否在發燒,可是他猶豫著站在離晏邢宇兩米遠的地方,不敢前進。

  曾郁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了,至少不應該總是問你怎麼你怎麼,像是在說一堆廢話。他張張嘴,正要組織語言,手裡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曾郁低下頭,看到了白曦晨的名字。他頓了頓,還是決定接起這個電話。

  接電話之前,他想的是,正好白曦晨打電話過來,他只問問對方的情況就好,他不會出去了,因為晏邢宇看起來很不對勁。可是電話接通了,對面傳過來的是一副截然陌生的嗓音,聲音說他是s大附屬醫院的,這個電話最後一個聯繫的人是他,問他有沒有時間到醫院去一趟,因為現在沒有人給白曦晨辦理入院手續。

  聽到白曦晨進醫院的消息,曾郁下意識連聲應好,掛斷電話抬腳便想走。他看向Alpha,然後發現晏邢宇不知什麼時候抬起了頭,用墨綠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他。

  即使在慘白破敗的面色襯托下,那雙深不見底的瞳仁還是鋒利得像錐子一樣。晏邢宇盯著渾身僵硬的曾郁,冷不丁開口:「你去哪裡?」

  他的語氣很平靜,前所未有地平靜,他問這個問題和他當初說曾郁是一個垃圾時的語氣似乎沒有什麼兩樣,一如既往地顯示出了一種不在乎的情緒。

  曾郁又開始解釋了:「我……曦晨進醫院了,我必須去一趟……」話說到一半,他急急補充,「我很快就會回來了!等給他辦了入院手續——」

  「滾出去。」

  晏邢宇冷若冰霜的話語生生砍斷了曾郁冗長的注腳。

  -

  一個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站在他身側。

  這人是一個女人,從口罩上方,她的眼睛向著天空,手伸直了,在撥弄一根管子,天上有一滴水順著管子流淌下來。白曦晨順著那滴水的流向看,最後發現它通向的是自己手背的靜脈。

  這個穿白大褂的女人是護士。她調整完輸液管的速度,一低頭發現病患已經醒了,於是便眯起了眼睛,口罩動了動,白曦晨聽到她說:「你感覺怎麼樣?」

  他的頭很沉重,甚至一下子忘記在昏過去之前發生了何事。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躺在床上打吊針,於是疑惑地偏過頭去,問她:「我怎麼了?」這個時候他看見了玻璃窗外的兩個男人,矮一點的那個是曾郁,高一點的是他的男朋友顧浩思。他們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他男朋友顧浩思的嘴巴是張開笑著的,看起來無憂無慮。曾郁沒有笑。曾郁似乎是瞥了他一眼,接著便整個人轉過來面對著玻璃內側,像一個傻帽一樣趴在窗戶上激動地向他招手。

  護士將右手伸進上衣口袋掏出了一支筆和一本本子,「哢噠哢噠」按出筆芯,在本子上面寫字。她一邊寫字一邊說:「你疑似因藥物刺激導致資訊素紊亂,現在在隔離病房接受觀察,要不是及時送醫,後果不堪設想……你的男朋友和朋友在外面等你醒過來。」

  寫完了字,那護士又「哢噠哢噠」把筆和本子都插回了上衣口袋裡。她剛想問白曦晨需不需要請Beta朋友進來探視,卻發現這個躺在床上的美麗的Omega如同癲癇一般劇烈地晃動著身體。他用嘶啞得像鋸木屑一樣難聽的聲音問她:「我的腺體……我的腺體怎麼了?我的腺體?!」他的臉很快變得像鬼一樣猙獰可怖,他張開手去觸摸自己的腺體,卻發現脖子被一圈紗布緊緊包裹著,他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腺體正像被針紮一樣疼痛。

  「我的腺體怎麼了——?!」白曦晨厲聲哀嚎,透明的輸液管在空中嘩啦啦擺晃起來,整張病床都在瘋狂地震盪。

  護士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病人你冷靜一點!」她一邊制止白曦晨失控的行為,一邊伸手去按床邊的警報鈴。很快幾個醫生迅速朝隔離病房跑來,他們在曾郁和顧浩思訝異的目光中刷卡進入了隔離間。曾郁趴在玻璃上試圖看清楚裡面的情況,可是那幾個醫生很快團團圍住了發狂的Omega。不一會兒,護士哭著跑了出來,她的臉頰在混亂間被白曦晨的指甲抓傷了。曾郁呆若木雞站在原地,顧浩思也皺起了眉頭。

  白曦晨不願意見任何人。醫生給他打了一管鎮定劑,他就這樣再次睡著了。顧浩思很快被醫生叫了過去,他離開前對曾郁說:「今天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了。」活像上司給秘書交代工作。

  曾郁又站在玻璃窗前呆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自己該走了。

  他來這一趟的意義就是給白曦晨辦入院手續,告訴醫院要叫顧浩思過來,然後留在這裡以Beta的安全的身份等待醒來後Omega情緒上的撫慰需要。

  結果他沒有跟白曦晨說上一句話,因為白曦晨根本不想見任何人。

  他行屍走肉一般離開醫院,渾渾噩噩來到了地鐵站,刷卡入閘。他坐在地鐵裡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在學校下車還是多坐一站。多坐一站是去晏邢宇家。曾郁覺得他之前進過水的眼珠子在澀澀地發疼。

  晏邢宇讓他滾。他最終還是讓他滾了。

  最後曾郁在學校下車,然後又慢吞吞地走多了一個站的距離,最終停在晏邢宇家的社區門口。門衛認識他,給他開了門,讓他趕快進去。

  他尷尬地朝門衛笑笑,快步跑進社區。

  他在心裡給自己加油打氣,他告訴自己他早就習慣了。晏邢宇就是這樣的人。

  他一路小跑到晏邢宇獨門獨戶的別墅外,深呼吸好幾口氣才毅然按下門鈴。

  曾郁按了好幾分鐘的鈴,一直沒有回應。他的信心就在這幾分鐘內慢慢消沉下去了,他覺得自己該走了,晏邢宇是真的不歡迎他了。

  他朦朧間想起,自己的書包好像還在裡面,一直沒有找到。

  就在這時,別墅的大門「哢嚓」一聲開了。對話機只短短地響了一秒,「沙沙」地像是恐怖片裡的留言前奏。

  晏邢宇不願意跟曾郁講話,但還是放他進來了。這讓曾郁雀躍起來,他鼓起勇氣三兩步穿過鐵門,跑到屋門前。

  他剛想要再次按門鈴,門卻毫無預兆地開了。Alpha健碩頎長的身影站在門後陰暗的玄關裡,曾郁張張嘴還沒說話,就被晏邢宇伸出手扯著領子趔趄著拉了進去。

  濃郁的資訊素氣息猶如打翻的病毒藥水,快速擴散在空氣裡。Alpha沉重地呼吸著,滾燙的體溫通過掌心灼燒在曾郁的脖子上。

  晏邢宇用陰森可怖的語氣,慢悠悠問他:「老婆……你去哪裡了?」

  曾郁驚駭地睜大眼。

  墨綠色的眼珠子像貓在夜晚發著赤紅色的光,一眨不眨地鎖在曾郁臉上。曾郁聽見晏邢宇一字一句,輕飄飄地陳述著他的痛苦:

  「好痛啊……我打了三針抑制劑……可是老婆不見了……」

  「老婆你去看那個該死的Omega了。

  「我要肏死你。」

  作者的話:

  及時澄清:蓮花清瘟在病房裡看到受「激動」地朝他招手全是他一廂情願,實際上曾郁是很客套地跟他打了個招呼





第38章

  晏邢宇的媽媽叫丁香。在外面的時候,陌生人通常稱呼她為「丁女士」。一些會開完笑的人在喊完「丁女士」之後,總是加上一句「丁女士您的資訊素竟然不是丁香型,真讓人意外呢」,這個時候他會在心裡想,媽媽的資訊素是雪花的味道。

  他的父親晏祖輝跟他一樣,是一個s級的Alpha。也許他性格中有一部分遺傳了他的父親。他的父親是一個嚴肅的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男人,他在外面會稱呼他的媽媽為「賤內」;在家就不這樣了,他客客氣氣地像第一次見母親的那些陌生人一樣,叫她「丁女士」,或者說「你媽媽」。

  晏邢宇家的電視機很大,但是它幾乎不會被用來播放電視劇或者綜藝節目。每天吃完晚飯,晏祖輝會打開電視收看金融頻道或新聞頻道,有時候他喜歡金融頻道,有時候他又想看新聞頻道,這種喜好是沒有規律的,但是他總會將晏邢宇叫到身邊,要求兒子與他一同觀看。晏邢宇是一個沉默寡言但是按部就班的孩子,所以他每天都坐在父親身邊陪父親看電視。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以為電視上只有兩個台。有一天遙控器壞了,沒法按數字,晏祖輝只好不停地按下右箭頭來調台。

  他看到一個男人的臉跳在螢幕上,男人抱著另一個女人,將額頭抵在女人的額頭上,然後很怪異地叫她:「老婆。」

  這兩個人很快就被兩隻老虎覆蓋了。

  第二天,他回到學校,聒噪的同桌又在跟他說話。他聽不見。他在寫題目。他寫了一頁物理,然後想要拿過物理競賽書,翻到上次寫剩的地方,繼續往下寫。在拿書的這個空檔,他突然陷入了另一種沉思。

  他問他聒噪的同桌:「什麼是‘老婆’?」

  同桌張大了嘴巴和眼睛,與他對視。

  是什麼讓一個男人叫另一個女人為「老婆」呢?老婆,是你的妻子,你的愛人,你……喜歡的人,你愛的人,如果你和這個人結婚了你就可以叫她老婆了。同桌不斷地在說話。

  「不結婚就不可以叫嗎?」他又問。

  「呃……」同桌似乎也陷入了沉思,他猶豫著說,「我覺得可以,」同桌在嘟嘟囔囔,「張麒麟也叫他女朋友‘老婆’,可是他們沒有結婚。」

  哦。他對這件事失去了興趣。

  他用手指摳著書桌邊緣的的那塊凹陷。在昏黃的燈光下,這塊實木看起來有幾道斑斑駁駁的裂痕。磕磕巴巴的,很醜陋。他用指甲摳了幾下,又伸出手指想把那些傷痕撫平。

  他的頭很痛。頭痛欲裂。他覺得他應該睡了,可是他毫無困意。或者說,他很困,但是他的頭很痛。

  他的媽媽叫丁香。他媽媽叫丁香可是她的資訊素是雪花氣味的。他媽媽是一個s級的Omega。他說如果你是一個s級的Alpha你就必須要娶一個最優秀的Omega,就算不是s級那也至少得是a級。他說你的媽媽很美吧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我。他說無論如何你只能跟一個a級以上的Omega在一起結婚標記發情無論如何。Beta呢Beta再怎麼樣也只能是朋友朋友你懂嗎。不過長大以後你會發現其實我們沒有朋友朋友都是他媽的狗屁。爸爸在說粗話你不能學爸爸。我是我爸生過的最優秀的兒子你也是原本我們還想再生一個結果你媽說頭胎痛死她了她不可能再生一個了說起來你媽也是他們家生過的最好的Omega。最好的Alpha配最好的Omega很多人羡慕很多家庭都做不到邢宇我知道你在聽所以你必須跟a級以上的Omega在一起你知道嗎本來我不想這麼早跟你說這些的可是你已經發情了你發情了代表你成年了。結婚標記發情無論如何。a級以下的Omega全都是垃圾。

  哦。我知道了。

  這張桌子很髒。他要拿一張砂紙來打磨一下。將它打磨得光滑無比。他扶著腦袋站起來,開始費勁地思考砂紙在哪裡。砂紙肯定是在工具箱裡的,他的工具箱在儲物間。儲物間在出門左手邊第四個房間。他的儲物間是十分整潔的,因為他喜歡讓一切事物看起來乾乾淨淨整整潔潔的。他有強迫症。

  他喜歡一切事物都按照一個固定的規律一條單獨的線路往前走的感覺。比如說一列火車只能同時在一條鐵軌上行駛,如果它同時在兩條鐵軌上行駛的話這列火車就出軌了。又或者說紅綠燈標誌是先有黃燈再有紅燈再有綠燈然後又是黃燈紅燈綠燈,它不可能讓黃燈和綠燈同時存在,不然你是要我看綠燈還是黃燈呢。

  他發現他站在衣櫥前面。他忘記自己要去幹什麼了。他拉開衣櫥,裡面掛著他的衣服,他的衣服有冬天的衣服也有夏天的衣服。冬天穿冬天的衣服,夏天穿夏天的衣服。他的衣服上都是他的味道。他聞到了他老婆的味道。他老婆不見了。他老婆是一個Beta。現在好熱啊,難道現在是夏天嗎。他扒開那些衣服,冬天的衣服很厚的,扒開之後他老婆的書包出來了。他老婆的書包裡放著《法國文學史》《法語中級教材》《中法高級詞典》還有筆記本紅筆黑筆藍筆螢光筆黃色的螢光筆綠色的螢光筆。他老婆很笨的,從來沒有拿過獎學金,他從大一第一個學期開始的年級排名是31名26名24名50名71名,18名以前就可以拿獎學金了可是他從來沒有拿過。他老婆不僅笨還是個老頭一樣的人,他的抽屜裡放了很多藥油跌打損傷膏,他老婆就算不下雨出門都要帶傘,有一次他沒看天氣預報就出門了結果下雨了他沒有傘他覺得雨打在身上不舒服於是他老婆就撐開傘跑過來遮到他頭上。他老婆的資訊素是桂花香的他喜歡桂花。

  他老婆不見了。他老婆去看那個Omega了。他打了三針抑制劑,醫生說每針抑制劑注射的間隔不得少於一天,可是他打了三針抑制劑因為他老婆要去找那個Omega,他不想讓他老婆去於是他就自己去了。他打完抑制劑之後就覺得好痛啊,可是他老婆為什麼還是去了呢。

  他打開那本被翻得最多的《法語中級教材》,每一頁的邊緣的中間有他老婆的味道,他老婆翻書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是嘩啦啦地粗魯地翻,他老婆的筆記寫得也很詳細,儘管半點用都沒有。他將鼻子湊在那些有著桂花氣息的邊緣吃力地嗅聞著,老婆的味道讓他的雞巴越來越熱了。

  他老婆是一個膽小鬼他老婆是一個哈巴狗,他老婆跟所有的男人做愛,他老婆是Beta所以他就跟一堆Beta做愛了。他是Alpha所以他要跟Omega做愛。他老婆是Beta可是有一天他跟三個Alpha做愛了。他很生氣他的老婆寧願跟垃圾做愛都不跟他做愛。他老婆也認為Alpha就應該跟Omega在一起可是憑什麼他跟Alpha在一起了。他老婆不僅跟Alpha做愛還被Alpha標記了。他很生氣憑什麼他讓別的Alpha標記卻要將他推給一個Omega。那個Omega是一個a級的Omega。爸爸說你要找a級以上的Omega。哦我知道了可是我不喜歡他。

  他受不了了,他想念他的老婆他想念他老婆的嘴唇想念他老婆的屁眼想念他老婆的乳頭,他要他的老婆在他的窩裡呆著哪裡都不許去,老婆你出軌了你像一列不聽話的火車一樣出軌了。我不喜歡這樣的火車。他將衣櫥裡掛著的衣服扯出來扔在地上,他讓他冬天的衣服和夏天的衣服圍成一個大圈,他老婆的書包就在這個圈裡面,他坐在這個由自己的衣服圍成的圈裡抱住他老婆的書包貪婪地聞著。

  他聞了一會兒,想起來老婆需要吃的。老婆要跟他做愛了他們要做愛做到睡過去為止,所以老婆會餓的很餓很餓,他必須要找食物給老婆吃。他有食物他有很多食物在廚房。他將書包放回到這個衣服圈裡面然後下樓去找吃的。

  他聽見有門鈴聲。

  他一離開老婆的氣味就又開始頭痛了。怎麼有門鈴的聲音呢是不是老婆回來了。老婆你回來了可是我還沒有找到可以給你吃的食物呢。他決定先去廚房把那些食物拿出來。門鈴還在響,他扒開儲物櫃的門將那些亂七八糟的速食麵和零食全部掃出來。它們掉下來的聲音像瀑布砸在石頭上一樣響亮。

  頭越來越疼了,他需要他的老婆。他像一個八旬老人佝僂著脊背慢吞吞來到應答器前,他看到螢幕上有他老婆的臉。

  他讓他老婆進來了。他老婆一進來他就忍不住了。他先是將他扯到面前,告訴他老婆他的頭很痛,然後他知道他的雞巴硬梆梆地立起來了。他一見到他老婆不是嘴巴硬就是雞巴硬,現在經常是兩個一起硬或者前後腳硬,說不清楚。他要扒下他老婆的褲子然後將他硬得不能再硬的雞巴全部塞到他老婆緊致的後穴裡。他老婆的後穴很溫暖,就好像他老婆的手心一樣暖。

  他等不及了,他把他老婆曾郁壓在了玄關邊的地毯上,他聽到他老婆大聲地叫喊他的名字。他扒下了他老婆的褲子,然後掰開他老婆溫溫涼涼嫩嫩滑滑的腿,然後把他堅硬的濕答答的雞巴捅進了他老婆的後穴,他老婆尖叫了一聲,然後又喊他的名字。他老婆的資訊素是桂花味的,他需要他的老婆啊可是他老婆不需要他,因為他是Alpha可是他老婆是Beta。他老是很冷酷地說他的老婆是一個垃圾,搞到他還真以為他老婆是垃圾了。

  他老婆的聲音有些顫抖:「晏邢宇!你……你……什麼抑制劑……什麼意思……」

  他叫晏邢宇。

  我不要叫晏邢宇,你不准叫。

  「叫老公,」他捂住曾郁的嘴巴,惡狠狠地湊近他,「老公在肏你呢,知道嗎?我要肏到你把那個Omega忘得一乾二淨為止。」

  作者的話:

  謝謝大家的留言!馬上要突破10萬字嚕,開熏~





第39章

  外面下雨了。

  曾郁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得像蠟一樣濃稠了,所以他沒有發現灰濛濛的天霧裡一片烏雲密佈。

  外面一邊下雨,一邊悶悶地打起雷來。嘩啦啦的雨點砸在地面,和著由微弱濺起的雨聲從門縫飄拂進屋子裡,淅淅瀝瀝地灑在曾郁的鞋尖。在慌張之下,他用力抓住了晏邢宇強壯的臂膀,他想讓晏邢宇鬆開他,至少鬆開一點點,但是在三分鐘之後他清楚這是不可能的。失去理智的晏邢宇不會管曾郁在想什麼。

  他的後穴因為幾個小時前的性事還未完全變為緊致的狀態,這大大方便了Alpha性器的進入。曾郁試圖最大限度地放鬆自己的括約肌以適應Alpha粗暴的抽插。他在暴風雨般的肏幹中竭盡全力問:「晏邢宇……等等!你為什麼……要打抑制劑?你剛才去哪裡了?你去找……找曦晨了是嗎?」

  然而晏邢宇拒絕回答。

  白曦晨在病床上昏睡的時候,醫生告訴曾郁和顧浩思,Omega的腺體被抑制劑針管紮穿,送過來的時候滿脖子都是血。在發情期間往腺體注射抑制劑是極度危險的舉動,它極有可能在個體身上留下不可想像的後遺症。這一舉動雖然極速扼停了發情結核熱的持續,卻也使Omega的腺體神經組織遭受損傷,也許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適合接受標記。

  顧浩思疑惑:「是誰給他注射了抑制劑?」

  答案也許只有白曦晨知道。

  晏邢宇將他帶著高熱溫度的指節伸入Beta喋喋不休的嘴巴,戲謔地鉗住曾郁的舌頭,喉嚨裡發出的聲音像沙子一樣細碎:「老婆,你吵死了。」

  他盡情地欣賞著曾郁因為嗆咳不適而皺起的眉頭。這種痛苦是來自于曾郁的,快感卻讓晏邢宇的雞巴更炙熱。他放縱地將自己的欲望施發在Beta身上,然後俯下身用自己的唇掩住了他的嘴,他們在雨聲中一邊接吻一邊做愛。兩人的身體在地毯上不停地前後擺蕩,很快雨水把地毯打濕了,濕漉冰涼的水汽也滲進了曾郁的褲子,粘連在他的皮膚上,曾郁不舒服地踢腿:「門沒有關!晏邢宇……」

  晏邢宇頓了頓,強壯有力的臂膀一把托起了Beta的大腿。曾郁嚇得哇哇大叫。晏邢宇托抱著曾郁快步向前,頂著曾郁的背「哄」地一下將門關上了。雨被阻隔在這座房子之外。曾郁被晏邢宇壓在門板與他結實的胸膛之間,性器更深更銳利地進入了他。那根上翹的陽具一如既往地很快將他肏得死去活來的,節奏卻比以往更加混亂不堪。他只好讓破碎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咳出嗓子:「你……你冷靜一點……晏邢宇……」

  晏邢宇對他的聒噪充耳不聞。他彎下脖子惡狠狠地叼住了曾郁的後頸,Alpha的獠牙已經冒出來了,卻沒有刺進去。晏邢宇急切地用牙齒吸吮著來自Beta資訊素的氣味。很快他覺得頭沒有之前那樣痛了,於是抽插的頻率稍稍降低了一些。

  這一次晏邢宇射精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快。他像個初嘗情事的毛頭小子一樣匆忙而饜足地交代在曾郁的甬道中,可是精液打在肉壁上的溫度依舊溫涼得令Beta顫抖。曾郁緊緊地抱住晏邢宇的脖子,嘴裡發出害怕的呻吟。

  晏邢宇在他耳邊粗喘,兩人像雕像一樣保持著方才的姿勢凝滯了。曾郁小心翼翼問:「可以讓我先脫掉鞋子嗎?」

  Alpha靜默了幾秒,仿佛在消化曾郁話裡的意思。半晌後,他竟然點點頭,以緩慢而輕柔的速度將曾郁放到地上。

  他拉直曾郁的腳,兩下乾脆俐落地脫掉他微濕的鞋子,隨意丟到鞋櫃邊。曾郁失去平衡,整個人狼狽地跪在地上,他掙扎著正想站起來,後背卻立即被興致盎然的Alpha覆蓋。晏邢宇撫摸著曾郁正往外淌精液的肉穴,附在Beta耳邊說:「老婆……該回我們的窩了。」

  將Beta抱上樓的時候晏邢宇再一次硬了,他迫不及待地要將他的老婆丟進那一堆由他的衣服組成的圓圈裡。圓圈代表圓滿,代表團結,代表這個世界的歡欣。曾郁的腦子還陷在抑制劑的事情裡出不來,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越想越覺得那個用針管紮穿白曦晨腺體的人就是晏邢宇。在他的追問裡,晏邢宇將曾郁像垃圾一樣丟到那堆衣服中間,曾郁的背恰好摔在他的書包上。晏邢宇的身子輕微搖晃,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摔得四仰八叉的曾郁,高高興興道:「老婆你變得像個烏龜一樣笨了。」

  房間裡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倒沒有把曾郁摔得很痛,他張大嘴巴狼狽地在書包上撲騰,手腳舞動,很快把衣服弄得更亂了。晏邢宇突然很生氣,他覺得這圈子太小了,他的老婆躺在他的衣服裡面他就沒有地方躺了,他的衣服亂哄哄地圍繞著他的老婆可是他站在這圓圈外面,這就好像他的老婆要背起書包永遠地離開他了。他居然開始嫉妒起他的衣服。於是晏邢宇俯下身又一把攬住曾郁的上身,將曾郁提起來的時候,他憤怒地兩腳踢飛那堆布料,像是要踢飛難聞的空氣。他火急火燎地再次「轉移陣地」,當他和曾郁一起陷進柔軟的床鋪的時候,終於感到了莫大的快慰。

  曾郁還在喋喋不休地問他關於白曦晨的事情,他急切地想要問出一個真相,卻沒有意識到這會讓Alpha陷入更深刻的憤怒。晏邢宇將他的雙腿架在自己的雙臂間,比之前更加深入地嵌進曾郁的身體。碩大的龜頭梳過曾郁的g點,Beta失控地尖叫了一聲。可晏邢宇還是不滿足,他有一個更想要進入的地方。這個地方像雲層中的太陽一樣吸引他。這個地方可以孕育一個新的生命,一個新的生命比巢穴的圓還要圓。

  Alpha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Beta的肚子上,曾郁的腿幾乎折疊著碰到前胸。晏邢宇猶如在森林裡探索的迷路人,絞盡腦汁只為尋找另外一個出口。床鋪劇烈地搖晃著,床鋪搖晃的時候像是在海裡顛簸。在海裡他們孤獨而又滿足地漂遊。他迫切地撫摸著曾郁衣襟下的乳頭,摸著他心臟的位置,仿佛急於計算Beta每分鐘心跳的次數。曾郁感覺他身體更深處的一個地方被滾燙的圓潤的龜頭一寸一寸頂得凹陷,有一種被刀尖淺淺地戳弄的錯覺。他意識到晏邢宇想要進入他的生殖腔,這一認知使他將白曦晨忘得一二乾淨。那個地方從來沒有人進去過,他朦朧地想到如果晏邢宇真的將性器穿入他的生殖腔,他一定會死的,於是他開始激烈地反抗起來,大叫著「不要」然後將腿用力地踢在Alpha的肩膀上。他不知道此時的晏邢宇的身體已經處於崩潰邊緣,他只看見在他的拒絕之下晏邢宇突然停下了無休止的肏幹,就這麼愣愣地托著他的腿俯趴在他身上。

  曾郁呼哧呼哧喘著氣,有些慌張地解釋:「晏邢宇……你、你不可以插進那個地方……」

  晏邢宇沉默了數秒,手上的力道突然鬆懈了。他的腦袋低垂著,令曾郁看不清他的表情。在這樣的靜默裡窗外的雨聲又響起來了,或者說它一直在可是晏邢宇竭力想要將它們趕走,但是他似乎終究還是失敗了。因為雨和人的身體的極限一樣至始至終都存在著。在短暫的靜默以後,Alpha像是一個驟然失去了生命的氣球一樣軟綿綿地倒了下去。他倒下去的時候性器還鍥而不捨地埋在Beta的肉穴裡,曾郁感到向他傾倒而至的晏邢宇的體重輕得像一塊海綿。那一瞬間他以為晏邢宇死了。他以自己都無法想像的速度爬起來將晏邢宇的身子翻過來使其平躺,晏邢宇還沒睡過去,他躺在地上呼吸平緩又綿長,纖長濃密的睫毛柔弱地眨動,墨綠色的眸子像星星一樣朦朧。

  他像是要說些什麼,但是他的眼睛很快完全閉合了。

  作者的話:

  大糖盛世就要來了 當然是用晏狗滴生命換來的(bushi

  ps:明天還有

  -

  我來滅蟲了,謝謝小天使們TUT

  加一個小劇場—如果晏狗能說話他說的一定是:「扶我起來…我還能幹…!」(虛弱)





第40章

  這是曾郁今天第二次進醫院。救護車一停,幾名醫護人員就將病床上的晏邢宇飛速推進了隔離室,曾郁在病床後面追了幾步,然後停了下來。前臺辦住院手續的護士還沒換,讓曾郁有種莫名的親切感。他把醫保卡遞過去的時候,對護士友善地笑了笑,護士卻不明所以地瞟他一眼。看來護士已經不記得他了。

  做完檢查以後,晏邢宇也被推進了隔離間。醫生再次像問白曦晨的親友一樣問他晏邢宇的親人怎麼聯繫,這次他答不出來了。

  他不知道晏邢宇的家人要如何聯繫,只好支支吾吾說:「我……我是他男朋友……」這句話顯然難以令人信服,醫生聽完以後也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臉色看著他,仿佛在赤裸裸地驚訝s級Alpha的男友竟然是一個平平無奇的Beta。

  曾郁心虛地避開了醫生懷疑的目光。

  醫生從晏邢宇體內檢測出了超量的資訊素抑制藥劑成分,這種程度的注射若是放到一個b級的Alpha身上隨時都有可能會導致猝死,然而晏邢宇憑藉著強大的基因能力硬是讓自己的身體與這些抑制劑共存了。再加上他上一次發情期時並沒有完全排出機體中的結核熱,身體機能的過度消耗導致了昏厥。

  在這樣的情況下,尋常的發情期生理宣洩有可能不是最好的恢復手段。Alpha目前所急需的是長時間的睡眠,如果他有一個固定的Omega伴侶的話,Omega資訊素的照撫可以讓他更好、更健康地休憩。問題就在於,宣稱為他伴侶的是一個Beta。

  「我……我被他標記了,這樣也不行嗎?」曾郁坐在診斷室裡,木木地問醫生。

  醫生戴著口罩,口罩後面的嘴巴好像在吃東西一樣動:「你可以像Omega那樣自如地散發自己的資訊素嗎?」

  曾郁搖搖頭。

  醫生又問:「你聞得到自己的資訊素嗎?」

  曾郁又搖搖頭。

  醫生點點頭:「所以你只能聞到他的資訊素。」他指的是晏邢宇。

  曾郁這次點頭了。

  醫生還沒停止提問:「你可以感知到他資訊素裡面的情緒嗎?比如說生氣、開心、失落?」

  曾郁絞盡腦汁回憶:「有時候可以……」

  「什麼時候?」

  這次曾郁想了很久,才猶豫著說:「……在被他標記後的第二天可以感覺到一些。」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麼時候可以感覺到Alpha的情緒。

  「那他昏過去之前你感覺到什麼了嗎?」

  「……沒有。」曾郁的腦袋懊喪地垂了下去。

  醫生大幅度地點著頭,筆尖在診斷紙上寫著鬼畫符一樣的字,同時道出他的結論:「你的存在對現在的他來說是沒有多大幫助的。」

  這個結論令曾郁幾乎說不出話來。他囁嚅了好一會兒,才有些忐忑地問:「那……那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這回醫生看也不看曾郁了:「隨你喜歡。」

  醫生最後給晏邢宇開了三日的鎮定劑,曾郁拿著藥單去繳費。他不斷地回想著醫生對他說的那些話,悠長地歎了一口氣。

  醫生說晏邢宇至少要睡到第二天中午才會醒轉,曾郁只好回宿舍。躺在空蕩蕩的宿舍裡他也睡不著,幾乎翻來覆去一整夜。第二天一早他起床後連課也不想上,再度去了醫院。他沒什麼錢,只支付得起普通隔離病房的費用,病房的玻璃不是像白曦晨那樣一大片看得清清楚楚的,而是要踮起腳尖才能望進門板上那片圓圓的玻璃。在病房裡,晏邢宇的臉埋在被子裡,只能看到髮絲淩亂的後腦勺,有模糊的儀器聲從裡面傳出來。

  曾郁踮著腳尖看了很久,大概有半個小時,期間沒有動過一下,後來他的腳尖幾乎麻了,才不得已從門前離開,坐到房間外的椅子上發呆。有醫護人員來來去去,他們都是匆匆瞥一眼曾郁便毫不在意地離開。大約快到中午的時候,終於有人來給晏邢宇換藥了,他是昨晚和曾郁有過交流的醫生,進門前那醫生有些驚訝地問他:「你在這兒坐了多久了?」

  曾郁倏然回過神來,醫生戴著口罩,他認不出來了。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竟然已經在這裡等了兩個小時。

  醫生看看表:「中午你男朋友可能會醒一次,到時候我們會聯繫你過來,所以不必一直在這裡等的。」

  「男朋友」三個字讓曾郁的臉一下就紅了,他慌忙從椅子上跳起來,緊張得手都不知道怎麼放:「我……我沒事,醫生,」他咽咽口水,終於鼓起勇氣問出了困擾他許久的問題,「他的身體……會不會有什麼不妥?因為他昏過去之前我往他肩膀上踢了一腳……我怕會傷到他的心臟……」他羞愧地埋了埋脖子,像一頭做賊心虛的羊。

  「目前沒有觀察到心臟方面的問題。」醫生敷衍地回答一句,刷卡進了隔離室。曾郁呆愣著張開嘴巴,想不透這句話的意思,他覺得醫生似乎回答了又似乎沒有回答,以至於他無法確定晏邢宇是否因為自己踢的那一腳而昏死過去。醫生在隔離室裡呆了十分鐘左右就出來了,曾郁還想追問一下關於那一腳的事情,可是醫生似乎很忙,出了隔離室就匆匆往另一邊走。曾郁只好繼續在隔離室外等待。

  很快他接到了來自顧浩思的電話——昨日離開之前,顧浩思就和曾郁交換了電話號碼,為了「日後聯繫方便」——顧浩思在電話裡簡短地向曾郁問了聲好,然後說白曦晨剛才醒了,想見見他。

  事實上Omega隔離區就在Alpha隔離區的臨棟。曾郁在掛電話之後又踮起腳尖看了看病房裡的晏邢宇,Alpha躺在床上的姿勢沒有變。他看完以後就拔腿跑向電梯,因為他想快一點回來。

  白曦晨是半個小時前醒的。他醒過來之後,醫護人員又團團圍住他,生怕他再次情緒失控。顧浩思在接到醫院的通知之後也很快趕到了。這一次白曦晨冷靜了許多,他向醫生詳細地詢問自己腺體的狀況,醫生拿出診斷紙擺到他眼前,解釋腺體功能並沒有完全損壞,修養一定時間之後即可康復,脖子被紗布包裹只是因為腺體出血過多,防止細菌感染。醫生滔滔不絕的詳細解釋終於讓白曦晨放下心來,他對醫生說,他想見曾郁。

  曾郁進病房前,顧浩思還對他友好地笑了笑。Alpha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裝,一副社會成功人士的得體模樣。曾郁走到白曦晨的病床前,乾巴巴地打了聲招呼:「曦晨。」

  白曦晨看了一眼窗外背過身去打電話的顧浩思,對曾郁笑了笑。他笑起來的樣子很美麗,很虛弱。他的嗓音像是過度勞累後再發聲的空蕩樂器:「小郁……醫生說昨天是你送我來醫院的,謝謝你。」

  曾郁客套答話:「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白曦晨點點頭,似是不舒服地清清嗓子:「醫生說……我的腺體沒有大問題,至少沒有淪落到被陌生人強姦甚至標記的下場,我已經很高興了,」他秀美清澈的眸子眨了眨,看向曾郁,「其實這都要多謝那個給我注射抑制劑的人。」

  「是誰?」曾郁微微瞪大眼睛,與白曦晨對視。

  白曦晨又瞟了一眼窗外,才微微翹起嘴角:「是晏邢宇,」他的嘴角翹起的弧度竟有一絲詭異的甜蜜,「我發情的時候,要不是他來給我打了一針抑制劑,結果一定會更糟糕。」白曦晨興高采烈地問他,「小鬱,現在你可以聯繫上晏邢宇嗎?我想要好好謝謝他,就算是通過電話也行。」

  這一早有預料的答案讓曾郁如鯁在喉。他現在終於完全地回想起昨天晏邢宇得知他要去找白曦晨時的表現了。晏邢宇原本想要喂他吃安眠藥,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卻給他銬上了手銬。他在與手銬搏鬥的時候一直以為晏邢宇還在屋子裡面,或許在書房工作或者在別的地方做與真相沒有一點關係的事情,他以為晏邢宇給他銬上手銬就是要折磨他,讓他在清醒的狀態下接受白曦晨發情求助無門的事實。他就是沒有想到晏邢宇會給自己打三針抑制劑然後代替他去找了白曦晨。晏邢宇如同莽夫一般給白曦晨打上抑制劑就回家了,Alpha甚至沒順便給Omega叫一輛救護車。

  他一直在為這件晏邢宇不說出口的事情生悶氣,最後還借著生殖腔被刺探的恐懼踢了晏邢宇一腳,而那一腳可能是導致晏邢宇陷入暈厥的間接原因。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如此地卑鄙無恥。他老是覺得晏邢宇只會做壞事。

  白曦晨對曾郁莫名的沉默感到疑惑,他抬起沒有輸液的手碰了碰曾郁的手臂。曾郁毫無所覺。這個時候,醫生毫無預兆地從外面打開隔離室的門,門發出了「喀啦」一聲刺耳的鳴響。醫生在外面大喊:「曾郁先生?」

  曾郁嚇了一跳,連忙轉過身去。醫生保持著拉開門的姿勢,朝曾郁拼命揮手:「你男朋友醒了,他在到處找你,我們的護士都快壓不住他了——」

  在白曦晨見鬼似的臉色下,曾郁風一樣沖出了隔離室。

  作者的話:

  咦嘻嘻(發出色情的怪笑

  ps:明天有





第41章

  S大附屬醫院幾乎沒有接收過如此「可怕」的病人。由於s級Alpha的稀有性,醫生在給晏邢宇用藥時不太能拿捏得住分寸。醫護人員萬萬沒有想到注射了三針抑制劑以後的Alpha在應激發情時還能表現出強悍的戰鬥力,以至於好幾個Beta聯起手來都無法控制住他。

  幾個在亂鬥之中受傷的醫生沖出了隔離室,他們跑到醫藥房去找臨時鎮靜劑了。曾郁趕到的時候,隔離室的門再次緊鎖,他顧不上帶路的醫生,一路小跑到那扇窗子前踮起腳試圖往裡看。

  「曾先生你先不要過去——」醫生在後面叫嚷著阻止他。

  隔離室裡很安靜。病床上有紅色的血跡,床褥淩亂,可是沒有人躺在上面。曾郁還想仔細看看,卻被追上前來的醫生拉開:「曾先生,你稍微等一下,因為你是Beta,現在病人正處於極度狂躁的求偶狀態,如果你冒然進去,他可能會傷到你的。我們的同事正在請求援助,到時候他們會和你一起進去,希望您呆會兒能協助我們按住病人,好讓我的同事幫他注射鎮靜劑。」

  曾郁被醫生說出的一大串話弄得有些懵,但他還是聽話地被拉到一邊去。戴口罩的醫生急匆匆離開了,走廊暫時安靜下來。曾郁雙眼看著那塊高高在上的玻璃,又退開一步。正在這時,巨大的碰撞聲似乎從隔離室裡傳了出來。那聲音將曾郁唬了一跳,像是有什麼金屬制的物體被重重砸在了牆上。曾郁盯著那扇用特殊材質製成的隔離門,他握緊拳頭縮起肩膀,他很用力地想要感受到醫生說的Alpha的情緒,可是他什麼也感受不到。他能聞到醫院走廊裡消毒水的氣味,但是他就是聞不到晏邢宇的情緒,他明知道那扇門就是用來阻隔資訊素的傳播的,但是他此刻卻是如此渴望想要像一個Omega一般感知到Alpha的資訊素。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在悶熱的病房裡炸開了,它炸開的聲音像是一掛點燃的鞭炮被丟到了深不可測的水缸裡,鞭炮炸了震耳欲聾地炸了可是在水缸外面的人只聽見沉悶的不足掛齒的響聲;那響聲像是肚子餓了咕咕地叫但是肚子的主人卻毫不在意,因為他什麼時候去吃飯是他決定的不是肚子決定的,更不是那個聽見他肚子在叫的人決定的。

  曾郁只好背過身去焦急地等待著醫生的到來。在下一次巨響前五個穿著白大褂的Alpha醫生終於過來了,他們是從其他科室被臨時叫過來的,臉上還戴著防毒面具一樣的口罩。戴著口罩的醫生向曾郁招手,讓他先進去穩定住Alpha的情緒,以找尋機會讓醫生進來給他注射鎮靜劑,如果Alpha失控傷害到他,Alpha醫生會進病房阻止。曾郁迫不及待地點頭答應,他只想進去看看晏邢宇是否安全。

  他絲毫沒有顧及到自己生命的安危。

  開門的一瞬間,資訊素的氣味像海嘯般席捲而來,使曾郁幾乎窒息。他難受地咳了兩聲,捂了捂鼻子,才吃力地抬步往裡走。從玻璃外面能看到的景象實在太有限了,事實上這間隔離室還連接著一間獨立的衛浴室,角落的兩台架子已經變為一團稀巴爛的廢鐵,喑啞粗重的喘息聲從他背後傳來。

  曾郁顫抖著嗓子,叫了一聲:「……晏邢宇?」

  沒有人回答。可是喘息的聲音更重了。曾郁回過頭去看向里間沒有關上門的浴室,三兩步走進去。晏邢宇蜷縮在洗漱台邊的牆角,純黑色的髮絲淩亂不堪地鋪散在額前,左邊臉頰一片紅腫,似乎是爭鬥的過程中被揍了一拳。他用佈滿血絲的雙眼瞪著這位闖進來的不速之客,仿佛曾郁是一名全然的陌生人。他的樣子令曾郁害怕。

  「……晏邢宇?」曾郁忍受著刺鼻的異常資訊素氣味,試圖朝Alpha走去。這味道像帶有尖銳的刺,每當他走近一步,就鋒利地紮在他的五感之上。如果這個時候走進來的是一個Omega,他一定知道該如何安撫Alpha的情緒。然而曾郁卻不知死活地走來了,他從沒有認為自己是一名救世主,只是因為聽到晏邢宇在找他所以義無反顧地來了。

  他戰戰兢兢地停在浴室外,就這樣無助地與晏邢宇對視,不知道是應該前進還是後退。曾郁小心翼翼地問:「晏邢宇,你、你……我可以進去嗎?」

  晏邢宇沉默半晌,忽然詭異地揚起嘴角。他似乎終於認出了曾郁的模樣,他高高興興地站起來,站起來的時候他又向洗手台急促地倒了一下,但他迅速地保持住平衡。他對曾郁喊:「老婆——」他的聲音很嘶啞,像是用嗓過度的歌唱家,「老婆,你過來……」他一邊向曾郁伸出手,一邊朝他靠近。

  曾郁茫然點頭,聽話地跨進了浴室,他問:「晏邢宇……你有沒有受傷?」

  晏邢宇極為溫馴地看著曾郁的臉,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刺鼻的資訊素似乎變淡了一些。曾郁來到晏邢宇面前,想要看看晏邢宇的手。他一門心思地關懷著晏邢宇的身體健康,卻不知道Alpha的雞巴早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比脹滿氣的輪胎還硬了。當然這氣是慢慢充盈起來的。他走近晏邢宇,甚至沒來得及抓住他的手,就被Alpha一把鉗住了脖子。

  曾郁哀嚎一聲,猝不及防地矮下身去。他的後腦勺被Alpha的掌心死死摁住,晏邢宇一改興高采烈的語氣,憤怒地控訴:「老婆你太臭了,你身上都是那個Omega的臭味。」他將曾郁的臉狠狠按在自己的小腹上,滾燙的陽具在褲襠裡高高隆起,隔著衣服的布料,雞巴使勁地蹭著Beta因奔跑而漾紅的臉頰。「我一醒過來就想肏你,」修長的雙指插進Beta脫力的嘴巴,晏邢宇急不可耐地拉開褲子,將他的雞巴插進曾郁嘴裡,「結果老婆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曾郁的鼻腔被粗長上翹的性器頂得溢出大量的鼻水,他「嗚嗚」地叫著,只來得及抓住晏邢宇的腰,晏邢宇不讓他跪,很快扯著他要將他壓在地上。在這空隙中曾郁哇哇大叫:「等一下!等一下!晏邢宇!」

  這三個字再一次激怒了晏邢宇,他把曾郁按在地板上,不允許他動彈。他已然陷入了憤怒與暴力的窠臼中,只想拉著曾郁一起下地獄,他的雙眼變得更加赤紅了,像是一頭髮了瘋的野獸。血腥味開始沾染在曾郁的鼻側,曾郁在掙扎中看清楚了晏邢宇指節上的傷口,傷口迸裂了開始流血,血擦在曾郁的臉頰和衣服上。他下意識張開腿往上夾住Alpha的腰,同時揚起手奮力地抱住晏邢宇的肩膀。Alpha怔住了。他任由Beta貼在他的懷抱裡,還不由自主地伸出雙臂托住了Beta的屁股。他知道曾郁輕輕地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這次不是他主動的。

  曾郁親了一下晏邢宇的嘴唇,將臉貼在晏邢宇的頸側:「對不起,晏邢宇……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辛苦。」

  他看見晏邢宇臉上流下的淚,混在憤怒暴力的欲望之中。

  過了好久好久,他才聽見Alpha重新說話。晏邢宇很小聲很小聲地將腦袋埋在曾郁的耳邊,委屈地對他說:「他們打我……」

  Alpha聲音顫抖著,更小聲地說:「我的臉好痛……」到最後竟然像蚊子在呢喃。

  作者的話:

  廢文計時更新了!(假裝沒有遲到5555

  ps:明天還有





第42章

  隨著曾郁進入病房時間的增長,門外的醫生們越發覺得Beta在裡面遇到了不測。

  Beta是不具有自如運用資訊素的能力的,如果不是非常必要,他們一定不會在Alpha情緒失控的狀態下讓Beta獨自一人赴險,因為一旦Beta無法成功安撫Alpha的情緒,極有可能會遭到Alpha的攻擊,尤其在Alpha方級別如此之高的情形之下,Beta是完全沒有能力反抗甚或自救的。

  他們在門外心急如焚地等了大約二十分鐘,最後是口罩醫生終於忍不住了。他毅然決然地打開了隔離室的門:「是時候進去了。」

  所有人一進去都發現了那個半小時前還完好無損的鐵架子——為防止狂躁Alpha的破壞,醫院的器材基本上都以軍用級材質為標準定做,然而那些連槍都不一定打得穿的架子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坨廢鐵。他們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尋找起Alpha的蹤跡。口罩醫生第一個發現了關緊的廁所門。這個時候曾郁正忙著哄晏邢宇穿好褲子。

  晏邢宇乖乖地躺在曾郁的懷抱裡,高大的身軀辛苦地彎著,顯得有些詭異。曾郁在晏邢宇紅腫的臉頰上親了幾下,又吻上晏邢宇的嘴唇。Alpha激動地箍住Beta的腰,硬挺的下體火急火燎地蹭在Beta腰際:「老婆……我想肏你……」

  「不行,」曾郁認真拒絕,「你的身體現在很虛弱,醫生說你需要睡覺,如果過度勞累,中樞神經就會產生不可逆轉的損傷,知道嗎?」

  晏邢宇的牙齒喀喀攥死,發出了難聽的磨響。他剮著曾郁的眼神像是要把Beta大卸八塊。曾郁伸出手撫摸著晏邢宇的臉頰,他感受到晏邢宇的臉部肌肉崩得像即將射出的弓弦:「聽話好嗎?等你的身體好了,想做什麼……我都答應你。」他的臉色赦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曾郁訝異於自己的大膽。

  「等我睡著了你就跑了。」晏邢宇把手放在曾郁的腺體處,指腹按在那個凸起上仿佛要將那個地方按穿。曾郁拼命搖頭:「我不跑,我一直留在這裡陪你,直到你醒過來。」晏邢宇並不願意相信他的「承諾」,他必須要牢牢地守住自己巢穴裡的獵物,這需要付出極大的專注力與耐力。他不想讓曾郁離開,因為他知道曾郁總是喜歡遠遠跑開,只要他失去覺察曾郁一定是第一個走的。可是他的本能他的心跳正在蠢蠢欲動,每當他回想一次老婆說的話他的拳頭就又軟了一分,他遲疑著拉曾郁的手腕,問他:「如果你走了呢?」

  「……我走不了的,」曾郁絞盡腦汁想讓晏邢宇聽話,「我的書包還在你的房間裡,所以我怎麼樣都不會走的。」

  晏邢宇愣愣地看著他,又問:「……真的?」

  曾郁點頭,他還想說些什麼,可是馬上就被醫生的突然闖入打斷了思緒。他們看見Alpha一手鉗制著Beta,一手掐住Beta的脖子。口罩醫生大叫一聲:「攔住他——」幾個Alpha撲上來將晏邢宇和曾郁拉開。他們這次做了充足的準備,兩個人抱住晏邢宇的手,兩個人鎖他的腳,還有一個人死死摁住他的脖子。

  晏邢宇猝不及防被撲倒了,他慌張地要扭頭去看曾郁:「老婆?老婆……」

  「別怕,晏邢宇……醫生只是給你打一針鎮靜劑,睡一覺就好了,」曾郁被口罩醫生扯到一邊去,他伸出手想觸碰Alpha,混亂之中晏邢宇的臉色因為缺氧而迅速轉白,他們的手在下一秒緊密地交握在一起,晏邢宇粗糲的五指絞著曾郁的手掌,他的嘴巴不停張合,殷紅的雙眼無措地像是在像曾郁求助,曾郁又急急忙忙對醫生說,「醫生,請你們輕一點……他、他會配合的……」口罩醫生沒有回應,他從隨身的醫療箱中拿出針筒藥水,快速掀起晏邢宇的衣袖,紮止血帶消毒,而後果斷一針刺入他的靜脈。

  直到徹底昏過去時,晏邢宇仍舊沒有鬆開抓緊曾郁的手,他的鮮血斑斑點點地沾在曾郁的指縫間。

  醫生處理好晏邢宇手上的傷,又清理掉隔離室內的殘骸,問曾郁要不要和他一起出去。加強型鎮靜劑的有效時間長達18小時,不到明天晏邢宇是醒不過來的。曾郁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對口罩醫生笑了笑:「不用了,謝謝您,我在這裡陪他。」於是口罩醫生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走之前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補了一句:「如果你們要發生性行為的話,一定不能過於激烈,最好不要讓他再次產生狂躁的症狀。」曾郁百口莫辯張口結舌目送著醫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睡著的晏邢宇腦袋總是不由自主地埋向另一邊,曾郁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擔心這樣的姿勢會讓Alpha的脊椎不舒服,就小心翼翼地將他的腦袋扳正,Alpha細碎柔軟的黑髮在他的指腹間搔癢,曾郁退開手去,在痕癢的手指上撓了撓。現在有一個天使端端正正地睡在病床上了。他盯著晏邢宇的側臉發呆,直到肚子咕咕叫起來。

  曾郁這才想起他中午還沒吃飯。他走過樓道口的時候客氣地對值班的護士打了個招呼,才趕緊下樓吃飯。醫院的伙食味道都很差,曾郁也沒什麼胃口,吃到一半就不想吃了。他顛顛地跑回Alpha隔離區,護士還以為他要進去,他不好意思地向護士道歉:「我打算回家拿一下生活用品,只是過來看一眼,等會兒再回來,麻煩您了。」晏邢宇還在玻璃窗裡睡著,姿勢沒變。

  護士是名三十歲上下的Beta女性,聽見曾郁的話,戲謔地撞了撞他的肩膀,輕聲對他說:「你男朋友真帥。你們兩個感情很好吧?」曾郁瞪圓了眼睛看她,臉又「蹭」地紅了。護士朝他擠擠眼睛:「剛才你過來之前,這裡面就好像打仗一樣,嚇死我了。我還真是第一次見Alpha發情能瘋成這樣,四五個Beta醫生都按不住。他還一直喊‘老婆老婆’……聽起來既生氣又傷心。」

  曾郁回宿舍拿了另一個備用的書包,裝上洗漱用品和法語教材就匆匆忙忙趕回了醫院。護士熱情地給他開了門,還說有什麼需要的儘管按鈴呼叫。曾郁進去以後發現晏邢宇的腦袋又掉到另一邊去了,他不厭其煩地擺正Alpha的腦袋,讓他像天使一樣睡覺。

  到晚上的時候,曾郁打了一桶熱水給晏邢宇擦身子,又問護士要來冰塊給Alpha敷臉。隔離室裡沒有另外的床鋪,所以曾郁就睡在了晏邢宇身邊。第二天晏邢宇醒過來的時候,發現他的老婆像只小鳥一樣蜷縮在他的懷抱裡。

  他老婆身上香香的,有他的味道,也有老婆自己的味道,沒有別的味道了。這樣的味道讓他感到快樂。

  晏邢宇撫摸著曾郁的臉頰,曾郁在睡夢中砸吧了一下嘴巴,嫩紅的嘴唇無意識張合幾下,他的老婆香香的味道讓他又開始熱血沸騰。他聞著他老婆香香的味道感到自己勃起了。晏邢宇急躁地翻身騎在曾郁的腰上,他用自己的胸膛和下體壓住Beta的身體,而後俯下腦袋親密地吻上他的唇,睡夢中的曾郁嚶嚀一聲,嘴巴不費吹灰之力便接受了Alpha的進入,Alpha黏膩地親吻著Beta,他們的舌頭糾纏在一起。晏邢宇品嘗著這香香的味道。曾郁很快就被這動靜驚醒了。這個時候晏邢宇炙熱的性器已經插進了他的臀縫,稠白的粘液涼涼地沾在曾郁的臀肉上。他聽見晏邢宇叫他:「老婆……」

  曾郁以為自己回到了兩個月前,他和晏邢宇在宿舍的床上沒日沒夜地做愛。那個時候他覺得晏邢宇瘋了,他膽戰心驚,唯恐發情過後的晏邢宇會搞死自己。他的想法有一大半都成真了,這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定位早已清晰得不能再清晰。可他就是沒想過晏邢宇再次發情的時候,自己還和他待在一起。

  「晏邢宇……」他傻傻地應了一聲,摸摸晏邢宇的臉,那裡有一塊紅腫,現在已經變淡許多了,「臉還痛嗎?」

  晏邢宇搖搖頭,又點點頭:「還有一點痛,」他抓起曾郁的手,讓他微涼的手心貼在被揍過的地方,「親親我好嗎,老婆?」Alpha墨綠色的眸子轉為清明,高挺的鼻峰親昵地擦過曾郁的鼻尖。所有見到他這副模樣的人都會願意將自己所擁有的微不足道的一切雙手捧著獻給他,因為他看起來是這樣美好且珍貴。

  曾郁任由晏邢宇靠近自己,紅著臉親了親晏邢宇的嘴巴。他悄悄瞄了一眼不遠處的隔離門,圓形的玻璃窗外沒有人的蹤跡。

  在被子下麵,曾郁靜靜地張開了腿,他讓Alpha滾燙的性器更深地陷進了他的臀縫。他的臉還是紅,好像更加紅了,他輕輕地羞澀地對晏邢宇說:「你……你可以進來,但是醫生說……不能做得太激烈……」

  Alpha呆呆地和他對視了幾秒,才醒悟過來。然後他興奮地捏著曾郁細細的腰,悶哼一聲,將性器濕噠噠地捅進了Beta香香的後穴,與此同時他掀開了曾郁的睡衣,拇指熟練地撫摸上Beta小巧柔嫩的乳頭,然後他再一次親上Beta的嘴唇,他們深深地糾纏在一起,像一對不離不棄的連體嬰。他的腰胯饜足地衝撞了好久好久,久到他們倆都覺得累了還不肯停下。

  這一次曾郁乖乖地趴在晏邢宇的懷裡。他們在被窩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愛。

  作者的話:

  下一章晏狗就醒了,咦嘻嘻

  ps:明天還是有





第43章

  由於Alpha的配合,接下來的隔離治療進行得順暢了許多。曾郁除了吃飯和回學校更換衣物以外,基本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待Alpha的病房裡。口罩醫生原本預計還要給晏邢宇追加至少兩針的鎮靜劑數量,結果到Alpha發情期結束,也才剛好打完這三針鎮靜劑。在醫生進來查房的時候,若晏邢宇醒著,他會極度缺乏安全感,以至於要緊緊抱著曾郁才肯接受醫生的檢查。他們洗澡的時候是最容易擦槍走火的,晏邢宇非要曾郁幫他擦背,曾郁洗澡的時候他又不聽話老是要闖進來看他。曾郁也不敢鎖門,怕晏邢宇情緒反復暴躁,只好無時無刻不依著他鬧,腰和屁股都實在受不了了,最後只好用嘴巴,用大腿——在沒人的時候他們幾乎啥都幹得出來。到最後口罩醫生都產生了晏邢宇本身就是一個粘人熱情的Alpha的錯覺。

  期末考試很快就要來了,曾郁在陪著晏邢宇的時候還要見縫插針複習。他覺得法語讀得越來越吃力了,這與他近一段時間頻繁分心有關,他一度想要打起精神重拾大一時學習的激情,可是很快欲望和惰性又重新將他拉入墮落的深淖。最近他有一些情況在慢慢變好的感覺,可是他不知道這樣的感覺究竟會持續多久。

  曾郁正艱苦地背著單詞,背後晏邢宇又擁了上來。高大健碩的Alpha攬著Beta的前胸,親昵地聞著曾郁的髮鬢。他喜歡老婆額際柔嫩的皮膚與細碎的發,鼻翼與唇峰在上面摩挲時像是在嗅吻著青草,他一邊來回癡迷地吸收著Beta的味道,一邊發牢騷:「又開始讀書了……老婆你真笨……」曾郁咬了咬嘴巴,覺得自尊心受挫,於是舉著書偏過頭去躲開晏邢宇的胡攪蠻纏,晏邢宇生氣,捏著曾郁的臉頰讓他轉向自己,然後啃上他的嘴唇。曾郁根本無法反抗,他抓緊書的頁邊想要阻止它掉下去,但是晏邢宇伸出手一把拍掉了那本上個學期的法語教材。他一把抱起曾郁的腰,像是要將一件巨大的羽絨服塞進超負荷的行李箱中那樣將曾郁按到病床的角落,曾郁嚇得大叫他的名字,晏邢宇就把他硬得青筋畢露的性器展示在曾郁眼前:「老公的雞巴好看嗎?」

  曾郁的臉紅得像家裡因喜事而煮出來的一鍋紅雞蛋,紅得色彩斑斕參差不齊。他知道晏邢宇瘋起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幹得出,但還是無法習慣,只好狼狽地縮起脖子:「你冷靜一點,晏——唔……」

  晏邢宇將他好看的雞巴塞進了曾郁的嘴巴裡。

  曾郁被插得再次鼻水四溢,他的眼淚、口水和鼻水一起狼狽地淌在臉頰上,因為過度刺激連眼睛都睜不開了。晏邢宇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肆意地在曾郁的口腔裡馳騁,他的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大大的「爽」字。發情期中的晏邢宇只拿口交當正式插入前的助興環節,他總是讓曾郁的津液充分打滑他的雞巴,以方便之後插進小穴裡,所以他不會在曾郁嘴裡停留太久,也不會在他的臉上射精。可是這次情況產生了大大的不同,在曾郁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嘴巴已經因為長時間的大張而酸澀無比,可是晏邢宇的臉色越發猙獰了,他依舊沒有停緩在曾郁嘴裡抽插的節奏,直到曾郁實在忍不住了開始使勁地嗚嗚求饒,他才陰沉著臉將陰莖更深地捅進了Beta的口腔中,幾乎抵觸喉管。精液在他嘴裡迸發了。

  曾郁一把推開晏邢宇,還未射盡的精液一股腦噴在他的臉上,Beta撲倒在床邊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他的臉上脖子上甚至胸口上都沾滿了精液,秀氣的鼻子紅紅的嘴唇沒什麼特色的眼睛眼皮上全都是白色的渾濁的沾滿了Alpha信息素的淫蕩的流體。晏邢宇冷漠旁觀曾郁痛苦咳嗽的樣子,突然從他身邊撤開。

  曾郁好不容易咳完喉嚨裡最後一點異物,嗓子非常不舒服。他朦朧地意識到Alpha表現的異常,不明所以地抹了抹擋在眼皮上的濁液:「……晏邢宇?」

  Alpha冷冰冰地望著他,連呼吸都失去了起伏。

  這下曾郁遲緩地愣住了。片刻後,他磕磕巴巴地問:「你、你醒了?」

  -

  護士給晏邢宇辦妥出院手續。她是一個直覺敏銳的人,曾郁在病歷本上簽好字,朝護士點點頭,隨即神情彷徨地越過前臺朝等在遠處的晏邢宇走去。護士的目光跟隨著曾郁的腳步,半晌又繞過圓形的前臺拉拉曾郁的衣袖。曾郁回過頭看她,嘴角向下耷拉著。

  「你男朋友原來是那樣的性格呀?」護士小聲問曾郁,「看起來好可怕……」

  Alpha走出病房的時候,俊美無儔的臉垮得能賽過千里冰封的雪。他的表情——或者說面無表情——在赤裸裸地告訴所有人,他一點都不高興。

  曾郁朝護士回以苦哈哈的無奈一笑,護士又瞄了一眼晏邢宇,震驚地發現Alpha似乎在瞪她。雖然兩人的距離並不算近,但是晏邢宇的墨綠色眼眸卻在白色的醫院走廊背景下格外顯眼,他的眼睛沉默而咄咄逼人地在瞪視她。她下意識鬆開了揪著曾郁衣袖的手。

  曾郁顯然也發現了晏邢宇的視線,他對護士揮揮手:「謝謝您這幾天的照顧,我、我先走了……」

  護士目送曾郁巴巴地跑向Alpha的背影,兩個人很快站在了一起,Alpha轉過身去邁開長腿風風火火地走了,Beta屁顛屁顛墜在他的尾巴後面,看起來要很吃力才跟得上Alpha的步伐。護士舉起手撐在桌面上,欣賞著這兩個人的背影,突然悠悠歎出一口氣。

  晏邢宇站在路邊等司機過來接。曾郁追得非常辛苦,他好不容易才趕到晏邢宇身後,腿已經累得一瘸一拐了,他的喉嚨因為缺氧和急速的喘氣而艱澀難耐,所以在停下腳步之後他忍不住又咳嗽了幾聲。他在出醫院前甚至沒來得及喝一杯水,只匆忙地洗了把臉。

  他猶猶豫豫地站定在晏邢宇身後。Alpha挺直的脊背向著他,微風撫帶陽光的溫度吹過他們的身體,晏邢宇的視線朝著前方,正專注地觀察著滾滾車流。

  曾郁覺得自己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他口乾舌燥,所以一直在吃力地吞咽著所剩無幾的唾液。

  純黑色的邁巴赫三分鐘之後駛抵。這期間他們沒有互相說過一句話。事實上在曾郁發現晏邢宇完全清醒之後,他們就沒有過任何交流了。

  發情結束的晏邢宇,再次回復到不近人情的狀態之中。

  在晏邢宇拉開車門的時候,曾郁沙啞著嗓子喊他:「等一下!」

  Alpha的動作頓住。司機好奇地轉過頭來看了一眼,下一秒又急急忙忙回身坐端正。

  曾郁忍住鼻子酸澀的想哭的感覺,落寞而又認真地對Alpha說:「我……我還是想謝謝你。曦晨跟我說那一天是你找到他,給他打的抑制劑,我不知道……還以為你真的見死不救,特意讓我難受,所以才很生氣地踢了你一腳……對不起,希望你可以……原諒我。」他的嗓子很難受,但是他還是努力說完了。說完以後,他沒有聽見Alpha的回應,於是他遲鈍地意識到自己應當離開了。晏邢宇的手還撐在車門邊上沒有動彈,仿佛沒有聽見他說話。曾郁抬起酸澀的腿,向晏邢宇道別:「那……我走了……」

  他垂頭喪氣地小步踱開了,每走一步他的腰便暗暗地疼一下,他只好很慢很慢地走。他咬著牙齒將手伸進口袋,摸到了自己的手機。他的手機許久沒有動靜了,因為他一直都沒顧得上看。他想,呆會兒他上公車之前得好好檢查一下幾日來的微信消息。他這麼想著的時候,胳膊突然被人從後拉著一帶。

  他怔愣著轉過頭去,Alpha根本不看他一眼,卻蠻橫地牽著他的手腕向那輛車門敞開的邁巴赫走去。他完全說不出話了,不知道晏邢宇是什麼意思,但是他很順從地任晏邢宇將他推進後車座。他們倆人並排坐在一起,車子開動了。曾郁呆呆地縮著腦袋。他聽見晏邢宇用十分平板的聲調說:「你的書包還沒背走。」

  這句話讓曾郁像只受挫的羊一般沮喪了。他點點頭,「哦」一聲,就低垂著腦袋說不出話了。

  曾郁心灰意冷地跟著晏邢宇回了別墅。他一門心思要帶走自己的書包。他想,背走書包以後他和晏邢宇就再無瓜葛了。晏邢宇打開門,對著淩亂不堪的室內場景站立幾秒,才讓曾郁進去拎書包。曾郁小心翼翼地換了鞋,才一步一步走上樓梯,冷清的臥室裡還躺著那堆破敗的衣服,像是嘲笑晏邢宇發情的證據。他在角落裡找到了自己的書包——拉鍊都開了,書飛得到處都是,要花好一段時間才能撿齊。

  他背起書包,走出臥室,晏邢宇站在門外面無表情地看他。他小聲說:「那我走了。」

  晏邢宇與他錯身,兀自踏進了臥室,曾郁還沒走出幾步就聽見晏邢宇在身後陰魂不散地叫他。

  「我沒說你可以走。」

  曾郁不知所措地站住,他回過身對上了晏邢宇的臉。曾郁有些沒底氣地問:「什麼……?」

  「你說對不起,我沒說要原諒你,」Alpha理直氣壯地說,他清楚地看見了Beta臉上錯愕青白的表情,「過來。」

  晏邢宇不肯放過他。他像是恨透了曾郁,也許是因為他發情期間所有丟臉的事都被曾郁看見了。他讓曾郁把衣服收拾好了再走,這些衣服堆在這讓他心煩。他說這話的時候眉頭皺起來,像是忍受不了一堆發臭的垃圾。從他嘴裡吐出的字句讓曾郁的心像石頭墮下懸崖一樣下墜著。

  他麻木地點點頭,特意將書包放在走廊外,聽話地進去收拾屋子。Alpha站在門邊,不知是無意還是刻意,健碩的肩膀橫在狹窄的過道中間,不容許另外一個人與他並肩。曾郁只好像老鼠一樣從他與牆壁中間的縫隙中鑽過去,這個時候濃郁的資訊素無可避免地飄進了他的鼻腔,但是他很有骨氣,愣是沒和晏邢宇產生一絲能令對方厭惡的肢體接觸。

  曾郁無暇顧及晏邢宇帶給他的難堪。他只能在心裡不斷地安慰自己,你在做你應該做的事情,因為之前你誤會了晏邢宇,所以他現在多使喚你一會兒沒什麼的,況且你不是早就習慣了麼。他悶頭撿起地上亂七八糟的衣服,晏邢宇的衣服都很大很沉重——對他來說。有幾件風衣像是石頭一樣壓在他的肩膀上,他一邊密密麻麻地流著汗,一邊任勞任怨地收拾。衣櫃慢慢充盈充實起來了,他知道晏邢宇有很嚴重的強迫症,所以他規規矩矩地將那些衣服從厚到薄、由大到小地排列。他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麼變得越來越慢,可能是因為他的腰太酸了也可能是因為他的心太痛了。

  他面對著整齊的衣櫃,試圖舉起衣架繼續往上掛衣服,腰部越發生硬的疼痛讓他忍不住落下淚來。他委屈地扁著嘴巴飛快地眨眼睛,因為不眨眼睛不忍住眼淚的話他就看不清衣架了,他不想讓晏邢宇知道自己在哭。他想要堅強地瀟灑地離開這裡,然後告訴自己他總算是問心無愧了。

  他不知道Alpha在他眼淚開始打轉的時候就靜悄悄地來到了他的身後,因為他的嗅覺裡全是曇花香氣的資訊素,他也聞不到更濃的氣息了。他不知道在他背後晏邢宇以一種怎樣複雜怎樣憤怒的眼神看著他,晏邢宇盯著他顫抖的手臂像是想要刺穿它們。這個時候曾郁吸了吸鼻子,踮起腳尖往衣架上終於掛好了最後一件衣服。他想走出去拿自己的書包,終於他還是要離開了。他轉過身的一瞬間晏邢宇惡狠狠地撲倒了他,他猝不及防地跌進了擺滿了衣服的衣櫃裡,鋪天蓋地的曇花氣味隨著Alpha掐向他脖子的手更加真切地圍困住他,他像是一架墜毀的飛機跌進了從未有人造訪過的森林,所有的參天大樹都比他更高更壯。晏邢宇壓抑地怒吼著,兇狠地把曾郁的臉壓入層巒疊嶂的布料裡,仿佛這樣Beta就看不見他翻騰湧動的情緒。他鎖住曾郁的腰讓他貼緊了自己的胸膛,然後在海嘯般的衣服波濤中俯傴脖頸再也無法生受他想要親吻Beta的欲望。

  於是他們的唇瓣交纏在一起,像一圈交纏數百年無法分離的古木樹根。

  作者的話:

  修了一下,擴寫了部分情節

  明天老時間哈





第44章

  晏邢宇情緒失控。

  兩人在昏暗密閉的衣櫥內接吻,Alpha掐著Beta的脖子像是要將他掐死。曾郁感到幾乎令人窒息的資訊素不安地湧動著。瘋狂的親吻使他產生了晏邢宇還處於發情期的錯覺,於是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攬住Alpha修長的脖子。晏邢宇的手向下鑽進了曾郁的褲子,在悶熱的衣櫥裡迫不及待地攥著他的臀肉。曾郁痛呼一聲,隨後Alpha放開了他。晏邢宇像一頭隱忍噬骨欲望的野獸般粗喘著,他的鼻子迅速地尋找到Beta後頸腺體的位置。他將鼻尖貼在曾郁腺體上方,停止了動作。曾郁知道晏邢宇的喉結頂在他的喉嚨邊,一如他堅硬熾熱的陰莖頂在自己的大腿上。

  一滴冰涼的淚水從曾郁的側臉滑落。

  晏邢宇情緒的反復直接使曾郁備受折磨。在一番刺骨的語言撻伐後,他又不肯讓曾郁離開了。總之,他們維持著這樣的動作僵持不下,有很強的脈搏的律動靠在他們的皮膚表面,曾郁的嗓音帶著些微顫抖:「晏邢宇……你到底想幹什麼……」

  晏邢宇是在站起來的時候發現曾郁腰部的異樣的。他想要將曾郁從衣櫥里拉出來,那個時候他就看到Beta的上身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歪斜著。

  他突如其來的粗暴舉動導致曾郁的腰部輕微組織性挫傷。他像一個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子般拖著曾郁的腰和大腿想要抱起他,但手臂的力道大得曾郁連連哀叫,於是他只好鬆開手,罕見地頭腦一片空白站在原地,四肢僵硬。

  曾郁齜牙咧嘴捂住腰:「我的腰扭了……」

  家庭醫生來得很快。他們是晏家雇傭的專業團隊,知道將要診治的是一名陌生Beta也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晏邢宇從頭到尾幾乎一言不發。醫生離開前留下了大量冰袋,並囑咐Beta勤勞按摩。他們儼然已經視曾郁為晏邢宇的情人了。

  晏邢宇跟著醫生出去,留他一個人待在屋子裡。曾郁躺在床上無聊地想,自己踢了晏邢宇一腳,晏邢宇又害得他扭傷腰,或許這就是宿命吧。有好長一段時間晏邢宇都沒有回來,屋子裡殘留著藥膏貼古怪的中藥味,後來他在這樣的氣味裡迷迷糊糊睡著了。夢裡的世界光怪陸離。一隻巨大的水母攪動著深淵般的吸盤追著他,他似乎早就已經跑了很久很久,全身上下的骨頭肌肉都幾欲散架,岔氣岔得差點嘔吐。他跑了一會兒才開始奇怪自己為什麼在跑動而不是游泳,轉頭一看發現自己正在陸地上,水母在碧藍的天幕下仿佛哥斯拉一樣透明地蠕動著。他大叫「水母水母我送你回海洋你別吃我」,水母氣得張開樹枝一樣粗的根須瘋狂地抓向他,他聽到水母說「你不就是不想讓我吃嘛我今天就是旱死也要把你的肉咬爛」,太可怕了!為了拯救自己的生命,他不顧一切地奔跑著,但是水母實在是過於強大,在醒過來之前他記得相當清楚——水母濕淋淋冰涼涼的根須終於纏上了他的腰,只差一步就可以將他吞吃入腹。

  然後他就嚇醒了。這時,晏邢宇正把開始融化的冰袋從曾郁腰上撕開,Beta的腰部緩慢呈現出一塊淡淡的紅紫色。他盯著Beta的腰靜默了一陣,才從床頭拿過一盒藥膏打開。藥膏貼在Beta的腰側,遮掩了突兀的紅痕。曾郁出了一身冷汗,眼睛半張半閉地注視著晏邢宇垂下的腦袋,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在夢中。晏邢宇做完這一切,才抬起墨綠色的眼眸看向曾郁,在昏黃的燈光下,Alpha的鼻樑竟顯得格外溫柔。

  曾郁下意識想要翻身,然而他只是稍微地動了一下腰,便只能以喉嚨的嘶啞迎接劇烈的疼痛。

  晏邢宇扶了扶他的腰,忽然回身拿來一個枕頭,墊在他腰後面幫他坐起。他聽見晏邢宇用低沉的語氣問他:「肚子餓麼?」

  曾郁疲憊地靠坐在舒適的枕頭上,晏邢宇還特意在床頭櫃面留了一杯水,曾郁發完呆以後覺得口渴,微微側過身試圖去勾那近在咫尺的玻璃杯,他的肩膀抵在枕頭邊緣,有什麼硌在肉上。曾郁疑惑地偏頭去看,發現這枕頭的吊牌還沒拆。

  晏邢宇不會做飯,只能簡單地熬一碗稀粥,甚至連蛋都不煎了,在這過程中他的手臂被熱辣辣的鍋邊燙了一下,這導致他端著碗進臥室的動作有稍許不穩,但是曾郁沒有發現。

  晏邢宇不讓曾郁碰碗,自己拿勺子喂給他吃,曾郁根本無法拒絕。他們像兩個按部就班的機器人完成了這項「工作」,晏邢宇把碗放在床頭櫃,給曾郁擦嘴,後者也乖乖地任他「收拾」。不知為何,此刻悶頭忙活的Alpha,竟給他一種萎靡不振之感。他仿佛看見晏邢宇像一朵凋謝的花一樣垂下了脊柱,即使想要重新活過來也是有氣無力的。

  曾郁在晏邢宇拿起用過的碗準備起身時,冷不丁開口:「晏邢宇,我想回去了。」

  Alpha的動作頓在那裡,沒有回應。曾郁深吸一口氣,保持平靜,繼續陳述:「我知道你很討厭我,我們兩個發生這樣的關係,你不想,我也不想。雖然說我之前是做過一些對不起你的事情,但是我以為這幾天的時間應該多多少少可以補償過去的那些不足……」他看了一眼背對著他的晏邢宇,「你對我也不錯,我不想再和你撕破臉皮,如果知道我們做不成朋友,我當初一定不會因為糊塗而出賣你……要是你不嫌棄,我覺得我們可以繼續來往……但是現在這樣的關係,總歸是不好的……」他希望將自己一直以來迫切的心意完完整整地傳遞給晏邢宇。Alpha不動聲色地聆聽著他的話語,突然又將空碗放回床頭櫃。

  他聽見晏邢宇問他:「我發情的時候,是不是很可笑?」這句回應與他的問題毫無關係。

  曾郁愣了愣:「……什麼?」

  晏邢宇站直身子,回過頭看他,眼圈竟有些發紅:「你不覺得我發情的時候很難看嗎?」Alpha像一隻喪家犬,陰鬱地詢問。

  「……沒有,」曾郁急切地否認,「沒有,我從來沒這樣覺得。」

  「那你為什麼總是要離開我?」晏邢宇逼近一步,他的眼底浮起了赤紅的顏色,似乎是極度憤怒但是他拼命忍受著,「難道不是因為我發情的時候就像一條沒有智商的公狗嗎?」

  曾郁驚慌不已,他發現晏邢宇的神情又不對勁起來了。

  晏邢宇伸出手按著曾郁的肩膀,湊近他,輕輕地說:「如果我說對不起呢?」

  曾郁瞪大眼睛,不明白晏邢宇是什麼意思,只好又說:「不是的,我不是因為你發情而想要離開你……只是因為曦晨——」

  Alpha舉起他被燙得起了透明的猙獰的水泡的手,擺在曾郁眼前讓他看,在曾郁驚恐的視線裡他的嗓音連帶著眼瞼也似乎蒙上了霧氣。他以十分遲緩的語速說:「我剛剛說的都是違心話,之前說的那些話也都不是真心的,今後我都會對你很好……所以不要走,好嗎?」

  他的語氣小心翼翼,像是乞丐在餓死前祈求最後一個過路人給他微不足道的一角錢。

  作者的話:

  一覺睡醒後的晏狗:可惡!我又在衝動的時候作出了丟臉的事情!以後夫綱難立啊!??

  -

  修好啦,感謝小天使的捉蟲~





第45章

  晏邢宇將醜陋的傷口展示在曾郁眼前後,整個人就像缺水的水母般蔫了一半。曾郁被他手臂上可怕的燙傷腫泡嚇得霎時間什麼都忘了,一口氣在喉嚨裡哽住,在晏邢宇的眼中變成了啞口無言。

  Alpha維持著舉手的姿勢,甚至更近地將傷口的模樣湊向Beta。他乾巴巴地問曾郁:「嚇到你了?」他的表情與音調的起伏好像在雙雙宣告失蹤,仿佛這傷口並不屬於他他只是拿它出來進行無傷大雅的展示售賣,「它很醜,你害怕了?」

  曾郁抱住了晏邢宇的手臂,因為他害怕——沒來由地害怕Alpha會在衝動之下傷害自己——此前幾日對發情中的Alpha的熟練的撫慰使他在無形中擁有了某種本能:「晏邢宇……」他與神情漠然的晏邢宇對視,想到Alpha在病房裡脆弱的宛若撒嬌似的控訴,猶豫了幾秒,還是無法凝聚起信心。

  他張張嘴,囁嚅著勸:「你別這樣……」

  晏邢宇遽然甩開了他的手。

  現在他的雙眼裡再次全然沒有了溫度。

  在曾郁吃痛的驚呼下,晏邢宇起身大步離開了房間。他離開的背影是那麼決絕,以至於曾郁又以為他要許久不進來了。

  他不知道Alpha只是去走廊裡提進來那只被擺放在角落的書包,所以晏邢宇很快地面無表情地返回來了,曾郁瞪大了眼睛目視他將書包單手抓進來,仿佛是在拎著即將倒進溝渠的廢水,那裡面的東西價值不大,可是也有夠髒的,所以動作並不算隨意。晏邢宇把前幾個小時才收拾齊整的書包拉鍊拉開,雙手撲轉,任裡面的書啊本啊筆啊嘩啦啦地掉落在自己的書桌上。硬物與桌面接觸發出的巨響清清楚楚地告訴著曾郁他是如何生氣,曾郁像個徹徹底底的慫包似地往後縮著脖子,對晏邢宇反復折磨他書包的行為百思不得其解。

  清空曾郁的書包以後,晏邢宇堂而皇之地將它塞進了自己整理妥當的密密麻麻的衣櫃後方。他用兩件特別厚實的羽絨服夾著這扁扁小小的書包,而後回頭向Beta這邊看一眼,曾郁壓根沒看清楚他這一眼裡隱含的情緒,Alpha抬腳又出去了。

  正當曾郁發著呆的時候,Alpha不厭其煩地邁著他的腿進進出出第三次。這一次,他的手裡提著一個白色畫紅十字的箱子,曾郁眼睜睜等著晏邢宇來到他面前,Alpha把急救箱放在床邊。接下來兩人之間的氛圍變得奇怪,因為晏邢宇微仰著頭坐在曾郁觸手可及的位置,可他就是不說話。

  沉默延續了一段時間,曾郁坐著雖然不覺得腰疼,但也為Alpha的寂然感到無所適從,以至於緊張得雙手食指絞在一塊兒。他盯著晏邢宇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向著自己的手部燙傷覷了一陣,才支支吾吾問:「晏邢宇……你要擦藥嗎?」

  此話宛若阿裡巴巴打開藏寶洞的密碼,瞬間令死氣沉沉的Alpha動起來了。他肯定是特意等著曾郁說這一句話的,不然他的動作不會如此迅捷。曾郁有些無奈地接過晏邢宇遞過來的棉簽和藥,伸長脖子給Alpha擦藥,燈光下他的臉頰略略泛紅,和大一為晏邢宇縫補褲子時的專注神情別無二致。

  晏邢宇一生氣就不肯跟曾郁講話,雖然他老是像個不散的幽魂一樣漂浮在曾郁視線所及的周邊,但無論曾郁跟他說什麼他都是只聽不理。晚上睡覺的時候,兩個人並排躺著,井水不犯河水,曾郁因為疲憊很快就睡熟了。他以為腰痛會一如既往地折磨著他使他很快醒來,但他每次醒來的時候都會驚訝地發現已經日上三竿了。這個時候晏邢宇不是在書桌前看k線圖,就是抱著吉他在彈不知名的音樂,發現Beta醒了,他便上前來替他按摩換膏藥。他會離開曾郁的視線無非兩個原因:上課,或者做飯。他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曾郁,然而他閉緊嘴巴,臉上至始至終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這令曾郁愈發地感到糾結與力不從心,他的眼睛越來越難從晏邢宇身上移開了。他想要問晏邢宇究竟什麼時候才願意放過他,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那種不確定性反而使他越發地焦慮與遲疑。於是他也沒有勇氣開口了,他的頭顱在沉寂中時常無謂地低垂著。

  他的腰很快痊癒。在某一天早上意外地早醒之後,曾郁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腰下似乎墊著硬物。晏邢宇毫無防備的睡顏近在咫尺。曾郁下意識抬起了上身,這動靜弄得晏邢宇也醒過來了,Alpha緩緩睜開睫毛纖濃的碧眼,抽回被壓得酸脹的手臂,深邃的皮膚褶皺覆蓋在弧度優美的眉下,就這麼慵懶地與曾郁對視。

  「你……」曾郁不敢置信,「你這幾天晚上一直用手給我墊著腰嗎?」

  晏邢宇皺起了眉頭,挺身從床鋪上坐起來,拉開被子往床下走。顯然他並不打算回答Beta的這個問題。

  「晏邢宇?」曾郁急忙也坐起身,慌張地拉Alpha的衣擺,「別走。」

  被他喊著名字的男人信步向浴室走去,仿佛對身後的一切充耳不聞。曾郁死死地咬著嘴唇,從他的喉嚨深處逸出了類似于鐘擺顫抖時帶出的餘響,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他握緊拳頭崩潰了,所以他最後叫喊出來的時候像是在委屈地哭:「——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理我嘛?」

  他沒有看見Alpha停滯的腳步。

  -

  林奇澤已經在曾郁宿舍樓下等了整整一個星期。

  在試遍所有可以聯繫上曾郁的方式均無果之後,他平生第一次產生了迷茫的感覺。從那一日曾郁因為別人的一通電話而離座起,他的情緒經歷了訝異、憤怒、輕蔑等好幾個階段,到如今他又決定要重燃鬥志了。

  可是曾郁比之前還要徹底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裡。

  事實上,曾郁這樣的貨色根本不值得他付出如此多的精力。這個本性淫蕩而又懦弱的Beta只不過是他所遇見過的所有床伴中最最不值一提的款式,他的本性與他的外貌一樣,不存在一絲一毫的亮點,唯一能夠令人側目而視的便是他無聊至極的性欲,為此類人浪費如此多的時間在他的生命裡還真的算是頭一遭。

  無論是失敗的侮辱還是生活過於無聊的再次妥協,總之他在百般唾棄與反悔之後依舊將目標放在了曾郁身上。他就不信憑他人生二十多年的閱歷會連區區一個Beta都搞定不了。

  一輛純黑色的邁巴赫在陽光下閃著雅致的弧光,輪胎摩擦在地面上時發出的聲音猶如留聲機上的唱片在不疾不徐地轉圈。林奇澤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停在他不遠處的頎長的車身,恍惚間想到他十八歲生日的時候也向父親央求過買一輛這樣的車子。不過他很快就轉變了心意,這樣的年齡還是得選保時捷才夠酷炫。

  車門打開,一個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個子不高,鬆軟的頭髮迎著冬風輕盈地飄。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被油頭肥肚腩包的mb,出個門還要專門做頭髮,賤人。他百無聊賴地想著,莫名覺得揣在兜裡的手有些冷。

  男人轉過身關上車門,向周圍看了兩眼,才跺跺腳,舉步往宿舍樓走。

  林奇澤眼珠子都瞪禿嚕了。

  他傻了三秒才後知後覺地朝男人的方向沖去:「曾……小鬱——!」那男人頓住了,懵然轉身,林奇澤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百米衝刺顯得如此大喜過望,他在快要靠近曾郁的時候再次喊了一聲,「小鬱!」

  「小、小澤?」曾郁訝異地後退一步,躲過林奇澤伸過來抓他胳膊的手,同時扯起了一個乾巴巴的笑容,似是禮貌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林奇澤興奮得忘乎所以,鹹豬手無處安放,一襲不成又打算搭上曾郁的肩膀,同時嘴裡還不忘興沖沖道:「我在這兒等了好多天,終於見到你了……」

  一股突如其來的蠻力將他往旁邊頂開,林奇澤踉蹌著差點栽倒,他「啊啊」叫著穩住身子,憤怒地轉過身去想看看不長眼撞自己的是誰改天叫上一夥黑社會搞死他——然後他就看到高大俊美的男人強勢地拉過曾郁的手腕,使Beta緊貼在他的身邊。男人居高臨下地俯臨著他,眼裡沒有一絲情感。

  晏邢宇以淡漠的語氣問林奇澤:「你是誰?」

  同時,巨大的資訊素威壓如同鱷魚的利齒,咬向林奇澤的顱腦。

  作者的話:

  晏狗:你誰?

  林pua:我……我是……我誰也不是(欲蓋彌彰)





第46章

  曾郁回來這一趟是要收拾東西。

  在他的又一次「示弱」以後,晏邢宇終於停止了長久的沉默。Alpha提出了他「消氣」的條件——他用非常漫不經心的語氣道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宣言:「你搬進來。」

  曾郁記得當時他是怎樣地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睛配合著他雷然鼓動的心跳聲,以及他惶然無知的思想。他用一種自己都無法察覺的顫抖的聲線問:「……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要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為什麼你總是反反復複。為什麼你既討厭我又不願意放過我。究竟是為什麼。

  Alpha緩緩走到他面前,站在床前,連表情都未變分毫,他總是用這副表情對著所有人,他總是向所有人表示他的不在意,他似乎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所以他也從不說廢話。他形狀優美的嘴唇在早晨醒來之後顯得有些蒼白而刻薄,但是從他嘴裡吐出的話語卻顯得那樣愷切:「我想讓你搬進來。」

  曾郁與晏邢宇對視,他眼底的不自信與猶疑像泛著酸液的沼澤水一樣上湧,一開始幅度很小,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大。他感到有些荒謬,所以他笑了笑,以緩解這之中自我所存在的難堪:「可是……我為什麼要搬進來呢?我和你……我們是什麼關係……我沒有理由……」

  他本能地將自己的位置擺到更低一級的臺階上去,就像是蝸牛遇上蚌殼,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篤信主動的自輕有時候反而可以成為一個有效的自我防禦裝置,因為這樣當別人再去貶低你的時候你的內心也並不會那麼失落。他不願意相信晏邢宇一直糾纏著自己是因為什麼出格的原因,在這具千瘡百孔墮落不已的軀殼下所平躺著的只不過是一顆承受不起太多傷害的心。他想要的只是一床價格便宜舒適厚實的棉被,至於那些品質上乘的羊毛被蠶絲被或者羽絨被,他認為自己是消受不起的。價格越昂貴,證明你需要付出的也就越多,被傷害後留下的創口也更加難以癒合。他從未奢望過能擁有這樣的溫暖,到如今甚至演變為了惶恐,進而不斷拒絕那些紛至遝來的美好憧憬。同時,他是如此地害怕晏邢宇只不過是要盡興地玩弄折磨他最後再將他一腳踢開。

  「你想要什麼關係?」晏邢宇盯著他,他的墨綠色的瑪瑙般通透的眼睛心無旁騖地盯著這個眼神躲閃的Beta,他沉靜的眼睛裡似乎總是可以看穿一切,又或者說當他願意的時候他會毫不費力地看穿一切,他吐字時一音一節從不含糊,「如果你需要一個理由的話,我們就在一起。」

  -

  曾郁暈暈乎乎地被晏邢宇牽上了轎車。當晏邢宇說出那三個字的時候,他已經不知道什麼反應才足以表示自己的意見了。在說完那句話以後,晏邢宇理所當然地吻上了曾郁的唇,這是自他腰扭傷以來兩人第一次接吻,可卻是他們所有的吻裡最最輕柔的一次。晏邢宇像一個紳士一樣扶著曾郁的下頜,這一個吻並不算繾綣,充其量只不過是一次毫無技巧的唇部組織接觸,曾郁卻任由自己的四肢百骸僵死在時間裡,他知道他有時間去辯駁去追問的,可是他卻無法阻擋自己完全在這一瞬間屈服了。

  有一句話像是秋天的葉子落在了草地上。他聽見一個聲音對他說,我想要他說的那三個字,我想要試一試,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但是我很想要試一試,如果我放低姿態,就算真的受傷了也不會再那麼痛了,所以我是不是真的可以試一試。他這麼想著,喉嚨裡發出一聲嗚咽。

  「好……晏邢宇。」他叫了一遍晏邢宇的名字,他的聲音裡沒有喜悅,卻像是受到了來自神明的救贖,而一無所有的他僅僅是被握一握手就已經無限感激了。

  晏邢宇帶曾郁去理髮。在很久以前他就盤算著要把曾郁過長的頭髮剪短,現在Beta已經決定要完全聽從他的話語了。他把曾郁帶去他一向光顧的造型室裡,在場的Beta造型師發現晏邢宇帶來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可大可小地吃了一驚,尤其是發現兩人緊緊相連的掌心以後。他們沒有當著晏邢宇的面討論這天大的八卦,轉過身卻瘋狂地朝彼此使眼色。店長很快出來,以專業的素質接待了造型室尊貴的vip客人。

  「您的臉很小,五官也清秀,髮型留得再清爽些會更好呢。」店長熟稔地擺弄著曾郁的兩鬢,在鏡子裡對他說。

  曾郁局促地笑,正打算客套應答,在他身後坐在沙發裡翻金融雜誌的男人開口了:「發腳全部收拾乾淨,越短越好。」

  曾郁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店長也用探尋的目光來回看了二人一眼,隨即燦笑著點頭:「沒問題。」

  店長的手藝非常好,動作利索,不到半個小時就給將曾郁收拾得精神了許多,順便還給他做了個髮型。這下子,Beta後頸的腺體完全暴露在空氣中了,那上面有一道並不算明顯的齒痕,向旁人明示他近期的被標記。等店長離開,晏邢宇向曾郁招招手,讓他過來,曾郁愣頭愣腦地迎過去,Alpha說:「坐過來。」

  曾郁聽話地坐在了晏邢宇身邊。高大的沙發擋住了他們的身影。

  晏邢宇舉起掌心,將它覆蓋在Beta一覽無餘的腺體上,覆有薄繭的指腹在微凸的腺體上輕微細膩地摩挲。

  曾郁覺得有些癢,難耐地縮縮脖子,臉也紅了起來。

  於是晏邢宇停止了這曖昧的動作。他倏然抽回的手讓曾郁滯了滯,曾郁下意識以為晏邢宇生氣了。

  Alpha從沙發上站起來,在Beta未覺察時忽然湊到他耳邊輕飄飄地冒出一句:「蠢。」隨即揚長而去。

  他在外面總保持著這一幅道貌岸然的形象,曾郁氣急敗壞地跟在Alpha大步向前的背影後,晏邢宇鑽進車裡時特意將車門留下一條縫,曾郁激動得差點失去理智,以為晏邢宇把門關上了,於是他打算一把拉開車門然後也不客氣地回罵一句,比如說你這混蛋什麼什麼的,這樣的想法導致他拉車門的動作用力過猛,未關閉的車門像是發射到一半還沒進入繞月飛行軌道的火箭撞在他身上,他「嗷」一聲哀嚎,狼狽地後退兩步,差點坐到地上去。

  後來在車裡,晏邢宇又補了一句:「蠢到沒藥醫。」

  曾郁簡直欲哭無淚。

  礙于司機的在場,他們一路沒有肢體接觸。曾郁覺得被吹過的頭髮十分輕盈的,心情也逐漸好起來。等車子一停,他迫不及待地跳下去,仿佛要和晏邢宇撇清關係。他不知道為什麼林奇澤會突然出現,他以為他們之後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了。

  「你是誰?」

  面對晏邢宇直截了當且無禮至極的提問,林奇澤罕見地失去了任何想法。他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他也知道曾郁很可能與這個叫做晏邢宇的Alpha有著曖昧的肉體關係。但是直到晏邢宇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用正眼看他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個男人原來比他高大強壯那麼多。這個男人使所有見到他的人本能地感到畏懼。

  他感到一坨千斤重的秤砣「嗙」地壓在他的膝蓋上,逼迫他彎下去,彎下去。

  林奇澤吃力地吞咽著口水,用嘶啞的聲音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是曾郁的朋友。」他竭盡全力反抗著——反抗著——這個強大的s級Alpha所施與的資訊素威壓,用殘存無幾的理智不怕死似地追問,「……你呢?」

  晏邢宇的眼眸沉了沉,他沒有在意曾郁驚魂不定的神色,兀自用古井無波的語調回答:「我是他男朋友。」

  林奇澤的面部神經像是煮熟的速食麵一樣不要命地抽搐起來。

  作者的話:

  林pua:我苦心孤詣,我費盡心思,我臥薪嚐膽,我老奸巨猾……

  晏狗:今天路上撿到一百塊,明天中獎一百萬,後天股票淨賺一個億……總花費腦力:0.01%





第47章

  在人生順風順水的前二十年裡,林奇澤基本很少有感到挫敗的時候。

  他的家境不算極端優越,但也稱得上有資格從小到大與名門望族出入門戶。他差不多是一個傳統的紈絝子弟,在家裡學盡了父母逼他學會的所有禮儀,所以在願意的時候能盡情地活得人模狗樣,不過與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他更習慣釋放自己的原始天性。

  在心底裡他不否認自己是一個壞人,反正他也絕對不是一個好人。好人和他是沾不上邊的,因為他十足地樂意主動為了某些令常人髮指的惡趣味做一堆壞事,哪怕要煞費心機——沒有什麼高尚的理由,只是覺得好玩而已。

  正因為他如此堅信自己在維持著人模狗樣的外表時不會有人懷疑他的虛偽性,當一個位階比他高出如此之多的Alpha向他展示出濃烈的惡意時,他才會無法抑制內心的驚訝與憤怒。

  然而在表面上他還是要儘量保持一副淡漠有禮的模樣,努力阻止膝蓋不停地打擺子,表現出不算越界的驚奇:「啊……啊,這……我不知道,對不起,我還以為……」

  他來回看了看這兩個人,在心裡不斷確定對面這個用不善的目光盯著他的Alpha是否完全認真——以此來權衡他要如何應對接下來的情況。他在腦子裡驚心動魄地計算著,心底卻像是被毒蠍的爪子死死爪住。瞧瞧曾郁這光鮮亮麗的樣子,你的屁眼也算是一等一的緊了,肏起來的時候沒有Omega那麼鬆軟,然而你就是用你不知廉恥的屁眼讓這個初出茅廬的天之驕子淪陷的吧。婊子,他媽的名不虛傳,之前低估了你的能耐真是我失策了——等等,他媽的說不定前兩個月他一直跟我玩兒曖昧就是為了刺激這個Alpha,畢竟那天晚上在便利店裡我可是親眼目睹了一切。婊子。你不就是看上了他的錢麼。我早就說過這世界上無非是兩種婊子,立牌坊和拆了牌坊準備以後繼續立起來的,本質上都是婊子。婊子換湯不換藥。離了這個男人你不過就是個悲哀的肉便器,還得給錢求著別人上你。這世界要是淪落給你這種婊子統治那乾脆直接毀滅算了,不過是區區一個Beta,妄想著一步登天。

  林奇澤揚起嘴角勉強地笑了笑,對晏邢宇說:「我記得你,之前在便利店那一晚我們見過一面,」他將目光徐徐轉向臉頰赤紅、雙目呆滯的曾郁,語氣像是一個付出了自己所有卻得不到心上人一瞥的苦情男子,「所以……我是出局了嗎?……因為我不夠好?」

  晏邢宇皺起眉頭,隨後他將嘴巴微張的Beta拉至身後,以高大的身子擋住他和林奇澤交流的可能性。

  林奇澤篤信曾郁只是用他老奸巨猾的手段欺騙了Alpha,只要意識到Beta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賤貨之後,這個婊子將會被再次拋棄。

  然而,晏邢宇並未表現出他所預料的惱怒,他卻像是力大無窮的角鬥士一樣輕輕鬆松地提著巨斧踏進戰場。晏邢宇用漫不經心的目光掃一眼林奇澤的服裝,隨後不疾不徐地陳述:

  「我想起來了,那天你在酒吧裡被我一腳踩在了地上,」

  Alpha像是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嘴角,

  「你的肚子就像是過期三年的麵包一樣硬。」

  -

  白曦晨正焦頭爛額地思索要如何拒絕顧浩思的邀約。

  自從他因為「意外」發情入院以後,Alpha就不斷地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明示暗示他應該住到他家來,因為他不放心留Omega一個人呆在宿舍學校,他的工作只會越來越忙。要是未來再出什麼意外,白曦晨又沒有這次這麼好運的話,一切都完了。

  白曦晨表面上隱忍地拒絕,背地裡不住冷笑。他知道顧浩思是什麼意思。等他搬進去以後,Alpha只會以各種各樣的手段使他的腺體快速痊癒,下一步他就要採取方法標記他、侵犯他、讓他懷孕,讓他從今以後心甘情願地淪為一個a級Alpha的生育機器。

  他才不會這麼容易就上顧浩思的當。

  貞潔是一個Omega最大的財富。誰都別想輕易地從他這裡奪走這樣東西。在他得到那個男人之前,他必須要保持十二萬分的警惕。

  ——當然,現下最緊迫的任務就是把曾郁這個癩蛤蟆從晏邢宇身邊趕走。

  有電話來了,是林栩。

  他接起電話,以為又是一場無聊至極的「閨蜜」電話粥,聊天大意不外乎是林栩的新男友,以及他們身邊出現的各式八卦。

  「——那個賤貨!」

  白曦晨狠狠倒抽了一口涼氣,他被林栩惡毒尖銳的語氣嚇得心跳不止。他下意識捂住了蹦蹦跳的心臟,才心驚膽戰地應:「怎麼了,小栩?」

  林栩絲毫沒有平靜他怒火噴湧的情緒:「晏邢宇和曾郁那個賤人在一起了!」

  -

  早課。

  人流擁擠的教室,聲音嘈雜。晏邢宇和曾郁到的時候又是接近踩點,教室裡幾乎沒有空位了。

  幾個坐在中後排的人敏銳地發現了顯眼的Alpha和他身邊微垂著頭的Beta。曾郁今天的亮相與往常實在不同,他的頭髮明顯剪短了,身上穿著一件版型很好的風衣,是他絕對買不起的名牌貨。

  曾郁緊緊跟著晏邢宇走進教室的腳步,Alpha今天竟然換了書包,似乎比以前的那個大了一點,他照舊在第一排坐下了。Beta似乎頓了頓,Alpha向著他的方向微微傾斜一下腦袋,Beta便局促地坐在了他旁邊。他坐下之前還撓了撓脖子,腺體的位置。隨後,晏邢宇從書包裡拿出學具筆記本之類的東西,動作自然地往Beta桌子上擺。

  那些用眼睛看著的人不約而同地挑起或沉下了緊縮的眉頭。

  兩個小時的早課很快結束了。今天曾郁上課上得格外認真,他不清楚是因為Alpha坐在他旁邊給了他一種安心的力量還是坐在第一排失去了全世界都是陌生人的可怕感覺,總之他有些開心地意識到這好像是一次戰勝自我的經歷。

  兩個人在一起之後的生活看起來與之前並沒有太大的不同,晏邢宇口口聲聲說要對他好,脾氣卻還是一如既往地臭,經常因為一點點小事就要扒曾郁褲子或者把曾郁的臉按在自己的褲襠上。最近他還變成了購物狂,不停地給曾郁購置形形色色的衣物。更加可怕的是,晏邢宇每隔一個晚上就拉著曾郁進電影房裡看電影,他在放映之前完全不會告訴曾郁今天要看什麼類型的影片,但是類型都不過兩種——一種是愛情片一種是恐怖片。看愛情片的時候晏邢宇學著電影裡的人對曾郁做各種各樣毫無下限的事情;看恐怖片的時候他純粹是為了欣賞曾郁被嚇得失去理智的表情。

  他們像一對新婚夫妻一樣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除了學習吃飯之外幾乎什麼正經事都不做。晏邢宇最喜歡在下午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把曾郁抱在自己身前,兩個人重疊著躺在小花園那個窄小的籐椅上,閉上眼睛進行短暫的假寐。

  因為上課順利,曾郁走路的時候都不自覺地雀躍起來,一度走得比晏邢宇還快。Alpha落在他身後一步遠的地方,忽然在經過沒有人的屋舍的時候一把將Beta扯到角落。

  這個地方的建築都是石磚砌成的,起碼有50年的歷史了。到處都是蕭瑟的落葉,仿佛已經有好幾年無人光顧。

  晏邢宇將冰涼的指尖由曾郁腰間柔軟的毛衣深入,大手掐住他的腰:「你高興什麼?」

  曾郁被凍得一個哆嗦,嘴角垮了:「我、我只是上課都聽懂了,有點高興……」

  晏邢宇不置可否不感興趣地點了一下頭:「無聊。」隨即低下頭去親Beta的嘴巴。

  他們嘴唇相接的時候,一個人在不遠處躲藏著,記錄下了一切。

  -

  BBS八卦版-[hot!]關於全論壇都知道的low貨與大佬的二三事

  1樓:如果有人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回答一二^_^

  2樓:?

  3樓:盲猜zy和yxy

  6樓:lz有話直說唄,怎麼還搞得像是資訊平臺似的

  8樓:yxy瞎了眼和zy攪一起了這不是人盡皆知的事兒嘛

  12樓:證據呢?罎子裡天天一堆揣測帖飄來飄去,沒點實錘啊,我要是文學院的都能靠寫八卦維生了好吧,反正造謠又不要錢。

  15樓:絕對不是造謠。

  18樓:呵呵。

  21樓:lz有什麼料直接抖出來就是,沒必要藏著掖著,不然我當造謠帖處理了。

  25樓:[圖片]

  29樓:!!!!!!!!!!!!

  31樓:!!!!???????

  35樓:這尼瑪???zy和yxy???在接吻?????

  36樓:這是在哪裡啊?綜合樓外面嘛?看起來好像是小樹林旁邊的居民樓底下

  38樓:cnm了zy這什麼狗屎運,就他這樣的貨色都能泡到yxy,早知道這樣老娘早八百年就豁出去了。

  41樓:人家可不像你們想像的這麼隨便沒下限哦^_^為了勾搭上yxy他可是費勁了心思呢。不惜找個備胎來刺激yxy,又趁著人家發情期趁火打劫^_^

  45樓:啥意思?「趁著人家發情期趁火打劫」???

  48樓:意思就是用他的千人騎萬人插的屁眼去扮演一個Omega呀^_^

  說不定還順便造了一個人呢^_^

  作者的話:

  ps:明天也許有





第48章

  晏邢宇讓曾郁給他念法語詩。

  法語系本周研討的文本是波德賴爾的《惡之花》,晏邢宇不讓他讀這個,而是從書櫃的深處抽出一本繆塞的詩集。現在是即將到中午的時候,太陽柔和地照在冬日寒冽的晨風裡,小花園裡的草木都在享受著難得的溫暖。

  Alpha躺在籐椅上,信手翻開一頁,將書遞給Beta:「標題是什麼?」

  曾郁接過來,看到短促的標題:「給一朵……花?」

  晏邢宇模糊地「嗯」了一聲:「讀。」

  曾郁掃了一眼長長的法語詩行,臉頰因為緊張而滲出了些許冷汗。他清清嗓子,稍顯磕巴地念了起來:

  「親愛的小花,可愛而美妙的回憶,

  你對我有什麼期求,

  垂死的你卻帶著嫵媚的溫柔,

  是誰打發你來到我的身邊?

  ……

  你的花兒呵,唉!白得那樣

  純潔而又淒涼;

  但是你的葉子的色澤

  卻表示著那怯生生的希望。

  ……

  但是它聰明又嚴厲;

  不幸可能來到我身上。

  花兒呵,咱們都懼怕它的忿怒。

  別再言語,請讓我幻想。」*

  這是一首語言相對簡單的詩,內容卻混沌難解。Alpha閉著眼睛不聲不響地聽完了,有好半晌都沒有說話。曾郁就像詩裡那朵花一樣,怯生生地等待著Alpha的評價。

  過了好一會兒,晏邢宇才終於睜開眼睛。他問:「這是一首什麼詩?」像大學教授在向學生提問。

  曾郁愣了愣,才試探著回答:「……情詩?」

  這回答並沒有令晏邢宇表現出滿意或者憤怒,他似乎根本不在乎問題的答案,因為他的下一句話是:「念得不好,再念一遍。」

  於是曾郁只好苦哈哈地又念了一遍,這一遍念得比第一遍流暢多了。於是晏邢宇開始讓他嘗試翻譯,先讀一句原文再翻譯一句,曾郁腦袋比較笨,每譯兩三句就有一個單詞不認識,這個時候晏邢宇就會解釋給他聽。在平日的學習裡,曾郁只靠一個方法補足他在智商與記性上的落後——記筆記,可是晏邢宇不許他用筆在書上作任何勾畫,也不許他查字典,這就導致他的翻譯進度慢了許多。等他順利地翻譯完整首詩,已經日上三竿了。

  曾郁從冰箱裡找出昨天買的蔬菜和凍魚,打算簡單地做一頓午飯。自從曾郁住進來之後,晏邢宇就遣返了之前的家政保姆,Beta毫無怨言地承擔起了做飯、晾洗衣服等家務,晏邢宇每天換著法子讓曾郁給他做奇奇怪怪的新菜色,自己則喜歡光著膀子在屋子裡悠哉悠哉搞衛生、收拾這收拾那。有一次做完了午飯,曾郁到處都找不著晏邢宇的身影,最後是在書房裡發現了坐在一堆壘起來的書後面的晏邢宇——Alpha正戴著口罩,手拿一把細毛刷,專心致志地刷著陳舊書頁縫隙間的灰塵,腳邊是一盒過濾塵灰的機器;如果沒人喊他,他可能會坐在那兒刷上整整一個下午,連姿勢都不變一下。

  曾郁把解凍好的太陽魚放進燒好油的鍋中,「滋啦滋啦」的香油在空氣中彈跳起來,他是第一次嘗試煎價格如此昂貴的魚,抓住鍋鏟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他如臨大敵地盯著油星飛濺的鍋子,眼睛直瞪著幾乎都忘了眨。

  Alpha不知什麼時候走進了廚房,來到Beta身邊。曾郁沒有理會晏邢宇突如其來的「造訪」,兀自全神貫注地對付這條魚。Alpha站在他身側很近的地方,開始說話了。他說的是法語。

  一段熟悉而又陌生的話語從Alpha嘴裡流瀉出來。曾郁緊皺著眉頭隱約從翻滾的油炸聲中捕捉到一兩個字眼,然後他幾乎是立即就紅了臉。Alpha的聲音就和他的法語一樣,流暢、浪漫、如同一汪清澈見底的碧湖。他念的是曾郁給他念了一早上的詩。晏邢宇念法語幾乎沒有任何壓力,因為他的聰明在一門語言面前根本碰不上什麼大障礙,他記住的所有詩裡不差這簡短而無深度的一首。他念詩的時候沒有費多大力氣,於是使人聽起來很輕鬆,你也並不知道他的語氣裡有多少分真誠,可是卻阻擋不住那股浪漫。不知出於什麼理由,他將這首詩的頭一節念了兩回,似乎是很看重——或者欣賞它。

  曾郁的心砰砰跳,像是下一秒就要從肺裡炸出來。他戰戰兢兢地關了火,唯恐自己將魚煎糊了。等油星的聲音低下來之後,他才捂住耳朵,偏過頭不敢看晏邢宇:「你……你幹什麼突然念這個……」

  晏邢宇問他:「念得好麼?」他從後扳過Beta的肩膀,讓他面對自己。

  曾郁的臉已經紅成了一團模糊不清的夕陽:「好……比我念的好多了……」他一邊說,一邊沮喪地垂下頭。

  Alpha伸出手,輕輕地摸著Beta溫度過高的臉蛋,面不改色地說:「J‘aime les fleurs.(我喜歡小花。)」

  霎時之間,曾郁的腦子裡只剩下煙花爆炸時發出的聲響了。

  -

  這是晏邢宇發情期之後第一次恢復在酒吧的演出。

  他把曾郁帶到後臺,酒吧老闆早早等候在那裡,驚訝地發現晏邢宇帶來了一個之前從未見過的人。晏邢宇將吉他包放到牆邊,向老闆介紹:「這是我男朋友,曾郁。」

  曾郁局促地站在一旁,向面向和藹的老闆尷尬地笑了笑。潘老闆是一個三十五歲上下的男人,有些微胖,晏邢宇將手心朝向他:「這是潘老師,我的吉他是他教的。」

  潘老闆是一個不錯的人。他和曾郁簡單地聊了聊,發現彼此居然是老鄉——潘老闆三年前還在b城當全職吉他老師,後來是受友人邀請,才來s市開酒吧做生意的。晏邢宇跟著潘老闆學了一個月的吉他,就開始自學了;他的音樂天賦很高,指法甚至比彈了十多年吉他的潘老闆還流暢。說起這些的時候,潘老闆臉上滿是對晏邢宇的欣賞與遺憾:「他媽媽知道他喜歡吉他之後很生氣,直接從s市跑到b市來領他回去,還臭駡我一頓,說我不懷好意荼毒她的寶貝兒子。」曾郁聽著這些匪夷所思的故事,感到新奇不已。晏邢宇在一邊心無旁騖地擦著保養得宜的木吉他,擦完後又仔細調音。

  「小晏是一個無論做什麼事都會全力以赴的人,雖然他不喜歡表達。我剛開始教他吉他那會兒,他還住在我家,每天晚上他都要躲在琴房裡練習到深更半夜。有一天早上七點多,我醒過來想看看他有沒有睡下,結果發現他還在琴房裡——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通宵了。」潘老闆說這些回憶的時候是笑眯眯的表情,仿佛這是他人生中一段有趣的過往。

  表演時間很快就要到了。晏邢宇掀開後臺通往觀眾席的簾子,讓曾郁坐到最前排的空位上。潘老闆親自將他帶到席座前,服務員遞來酒單問他需要什麼。

  曾郁因為即將觀賞到吉他表演的興奮而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他迅速地看了看酒單,很不好意思地要了最便宜的一款。服務員應聲而去,很快端來了一杯雞尾酒。這個時候,戴著面具的yaphet從幕後走了出來。

  燈光柔和地打在身著長袍的男人身上,一瞬間酒吧裡響起了刺耳的尖叫聲。所有人都在為許久未見的吉他手yaphet感到驚喜與激動,有幾個Beta大聲地吹起了口哨。曾郁被這毫無預兆的大動靜嚇了一跳,睜大眼睛看著yaphet以穩健的步伐朝舞臺中央的高腳凳走來。

  通常,yaphet是沉默的。他像是一具沒有感情的演奏機器,從出場到退幕只是為了完成表演,或者華麗的炫技。所有人都在期待他露出面具下的真容可是同時他們又深信這是不可能的事。他們寧願相信yaphet是神秘的機器,因為這樣他就不會真正地屬於任何人。他的音樂在沉默中彈奏給所有人聽,所有人認為這沉默的音樂只彈奏給自己聽。他們在急風驟雨的指彈裡獲得唯一的高潮,這很奇妙。曾郁坐在離舞臺最近的地方,由下而上地仰視著男人高大的身形,呼吸幾乎凝滯。

  Yaphet坐下了,吉他被他調整至與心口平齊的位置。他還沒有打開麥克風,但左手先抵在了琴弦上方。尖叫聲逐漸少了,但遠處還有人在尖叫。在隱約的嘈雜中曾郁意識到晏邢宇在面具下張開了嘴巴,他說了一句十分簡短的話,因為沒有打開麥克風,所以他的聲音十分模糊與難辨。他說的是法語,因為裡面有一個單詞,所以他一下子就聽懂了。晏邢宇是說給曾郁聽的,所以他的聲音不需要被任何的其他人聽見。他說的是:

  「Pour ma fleur.」(獻給我的小花。)

  接下來他彈了德彪西的《月光》。

  -

  BBS八卦版-[hot!]關於全論壇都知道的low貨與大佬的二三事[封]

  管理員:此帖由於含有涉及侵犯個人隱私內容,已被管理員封禁。發帖人ip禁言30天。

  作者的話:

  -詩選摘自陳澂萊、馮鐘璞譯本

  其實就是晏狗讓鬱給他念情詩(還是愛而不得的那種)然後自己在那暗搓搓地爽了一上午

  -

  Bbs有用但不是現在。

  不太可能有現實校園霸淩情節,畢竟這層次學校的學生在現實中大多要臉,充其量網上匿名打打嘴炮……

  -

  小人仔會有的TUT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5555





第49章

  晏邢宇喜歡把他的精液撒在曾郁臉上。

  撒滿。

  在他們激烈或溫存的所有做愛瞬間裡,這個Alpha總是熱衷於在某個非特定的時刻將他炙熱滾燙的雞巴塞進Beta嘴裡,近乎戲謔地欣賞著Beta因為痛苦與竭盡全力不咬傷這根性器而流出的淚水,以及他臉上痛苦的表情。這個時候,Beta總是將他全部的心思放在與雞巴的「拉鋸搏鬥」上,再也沒有別的精力去思考其他東西,這讓晏邢宇十分愉悅。

  兩次之後,曾郁就哀哀叫著說不行了。晏邢宇帶他去浴室簡單地洗了洗,然後抱著他上床。他先是把Beta的背朝向自己摟著。今天晚上他再一次標記了曾郁,腺體被頻繁穿刺讓Beta感到有些過於疼痛,但是曾郁卻央求Alpha,求他標記自己。晏邢宇俯傴著埋在Beta的後頸處,將鼻尖嵌在腺體的味道中嗅聞。曾郁只覺得十分疲乏,任由晏邢宇擺弄,迷迷糊糊睡著了。聞夠之後,晏邢宇又將曾郁翻轉過來,失去意識的Beta四肢軟綿綿,像一隻癱死的魷魚。他想讓Beta睡在自己身上,讓兩個人的身體重疊在一起,讓曾郁像一條無助的小舟在自己的身軀上呼吸起伏哪裡也去不了,可是,如果他這樣做,曾郁就會很生氣。

  第一次如此躺著整整一晚之後,曾郁醒來就開始啊啊叫。他像是不敢置信晏邢宇竟然做出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以至於大為反對。他當時是這麼說的:「我太重了,你會被我壓到呼吸困難的。」

  晏邢宇不置可否,第二天晚上依舊如此,但這回曾郁誓死不從,甚至發出了「你再這樣我就去別處睡」的毒計,於是晏邢宇只能在每天黃昏的短短半小時躺在籐椅上這樣抱著對方——因為籐椅太小,他躺上去曾郁就沒地方呆了。

  第二天一早,晏邢宇又是在曾郁之前醒的。他在拉開窗簾之前親了曾郁的嘴,然後剝下Beta的褲子將勃發的性器卡在他柔軟彈嫩的臀縫間蹭,幅度很大,所以曾郁很快就被驚醒。這個時候的曾郁還以為自己仍舊在做夢,下意識張開腿想讓Alpha進來,然而下一秒晏邢宇卻停止了動作。他伸手用不大不小的力氣掐著Beta的屁股:「起來給我做早餐。」

  晏邢宇的下體硬著,但他沒肏曾郁。他坐在床上固執地讓Beta下樓去給他煮面,Beta也只好任勞任怨地走了。在一起之後,晏邢宇隔三差五就要曾郁給他做一碗雞精醬油底的湯麵,最近他還要求將水打蛋做成煎蛋,曾郁只好一邊等湯煮沸一邊倒騰煎鍋,自己的肚子也餓得咕咕叫。晏邢宇洗漱完就躺在小花園的籐椅裡等曾郁過來叫他,兩人一起吃了面。早餐過後曾郁已經完全忘記晏邢宇晨勃這回事了,他收拾了碗筷準備待會兒洗,這個時候晏邢宇讓他去喝水,他不明所以地走到水機前接水喝掉,接著Alpha就從後邊撲上來了。

  曾郁大叫一聲被Alpha壓倒在地上,細瘦的腰被晏邢宇硬挺的性器硌著。他大驚失色:「你……你怎麼又這樣?!」

  Alpha一副理所當然的架勢:「等你吃飽了再肏你。」

  下午,曾郁一個人去超市買東西。

  晏邢宇進琴房練吉他,他覺得有些無聊,就想著出來逛逛。他習慣在學校南門外100米的超市里採購日常用品,這間超市還是他陪白曦晨來的次數最多的一間,與晏邢宇在一起之後這些曾經的回憶似乎都在逐漸遠去。他呆在晏邢宇身邊是心甘情願的,甚至懷有感激之情,可是同時他的胸中也在隱隱約約地積累起不可言說的恐懼。

  在他緩慢地挑選著河蝦的時候,電話鈴聲從口袋裡響了起來。白曦晨已經鍥而不捨地給他打了三天的電話,他猶豫了幾秒,還是決定接起:「喂,曦晨?」

  「……小郁,」Omega清朗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意外和委屈,「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接我的電話了……」

  從那一天在醫院不了了之的會話之後,曾郁還未與白曦晨有過任何交流。私心裡,他不想再和Omega產生任何關係,可是這是無法逃避的。如果他故技重施,試圖通過消極反應退出白曦晨的生活,最終只會等來母親的又一通控訴電話。

  「不好意思曦晨,前幾天有些忙……」曾郁蒼白地道歉。

  「沒關係,」Omega十分大度,「你現在在哪裡?下午應該沒有課吧,在宿舍嗎?」

  「啊……對,我在超市。」曾郁扯了扯裝河蝦的保鮮袋,忐忑回答。

  「超市,之前我們經常去的那一間嗎?」聽見Beta不太堅定的應答,Omega卻顯得有些格外亢奮,「正好我在對面的咖啡館裡坐著,不如我去找你,我們聊一聊,好嗎?」

  最終曾郁什麼也沒有買,他走進咖啡店的時候手上空空如也。白曦晨一個人坐在空曠咖啡店的角落,桌子上擺著一杯喝到一半的拿鐵。發現Beta的到來,白曦晨臉上揚起了笑容,他向曾郁招手,態度熱情,是此前曾郁從未受到過的待遇。

  白曦晨問曾郁想要喝些什麼,曾郁連連擺手說不用了,因為莫名的心虛與疲憊而不敢正眼看對方的臉。他們之間很快變得沉默下來,白曦晨一開始還打算竭力維持活潑的假像,幾句話之後也垮了臉。

  「小鬱,你真的和晏邢宇在一起了?」Omega昂著秀麗潔淨的臉,突兀地轉了話鋒。

  這直截了當的問題讓曾郁驚訝抬頭,終於將視線對上神情鬱鬱的Omega,他這時候才發現,白曦晨眼睛下方多了兩道明顯的黑眼圈,這讓他整個人都顯得陰沉。

  曾郁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所以他只是呆呆點了點頭,仿佛這裡面存留的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實,沒什麼別的好說的。他沒有看見白曦晨清澈的大眼睛中是如何積聚起淚水的,所以當他聽見對方用飽含哭腔的語調說話時,不免又皺起了眉頭。白曦晨像是受了天大的背叛與委屈,顫抖著嗓子對曾郁道:「你……你明知道我……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歡他……」

  曾郁沒有任何反應,繼續徒勞地點頭,只不過他點頭的幅度越來越小。他知道白曦晨有多麼喜歡晏邢宇,一直都知道,不僅知道,他還曾經嘗試撮合過他們,然而這讓晏邢宇很生氣,生氣到和他決裂。那時候他無怨無悔地喜歡著白曦晨,所以對於這一切後果,他照單全收。這些錯誤與痛苦怪不得別人,只怪他自己,所以他只是點頭,並囁嚅著:「對不起,曦晨……我……」

  他想說他喜歡晏邢宇,因為喜歡晏邢宇他決定和晏邢宇在一起,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白曦晨一個人喜歡晏邢宇,他也喜歡著這個男人並且願意為他付出自己的所有。雖然他不配。他想要這樣解釋,可是這些話要費很大的力氣才可以說出口,所以他用力地張著嘴巴但遲遲不敢真正吐露出來。他膽怯了。

  「——不用說了。」Omega打斷了他的話。曾郁咽了咽嘴裡過剩的空氣,因為未說完的話而緊促地呼吸著。

  白曦晨圓睜著美麗的眼,拼命壓抑著憤怒與不甘:「我祝福你們。小郁,」他在曾郁略帶驚訝的目光中點點頭,用隱含著惡毒的語氣說道,「我祝福你,真的,」他的兩遍祝福牽出最後那一句輕聲細語的詛咒,仿佛苦口婆心的勸誡,「可是,他又能喜歡你多久呢?

  「他是一個Alpha,小鬱。

  「他能喜歡你多久?」

  -

  曾郁很想聽一聽媽媽的聲音。

  曾郁的媽媽是一名c級Omega,她的基因並不算十分純淨,所以第一胎才生出一個Beta。曾悅的誕生純屬意外中的意外,驚喜中的驚喜。曾父對身為Omega的曾悅視為骨血,故而平日裡曾郁只能向母親尋求更多的愛與親情。他的母親是一名操勞過度的家庭主婦,在曾悅出生前她也全身心地愛過曾郁,可是這一切到現在都變成了一種獨屬於母親的疲憊。她偶爾也能想起來自己剛成為人母時心中懷著的熱血,這樣的溫情如今卻只有曾郁汲汲等待著受哺。

  他在書房的桌子上寫法語題,晏邢宇在一旁看電腦。晏邢宇沉浸於k線圖中,沒有發現曾郁的心不在焉。曾郁在心裡暗暗打算寫完這套題之後就給媽媽發個微信,問她有沒有空聽電話。同時,放在一旁的手機螢幕震動著亮了起來。

  他隨意瞥了一眼,意外而又驚喜地發現是媽媽發來的微信。他忙不迭解鎖,滿心歡喜地讀起了消息。

  [媽媽]:小鬱,你現在有時間嗎?小悅說他有一道物理題怎麼解都解不出來,想問問你。

  曾郁盯著對話方塊愣了一會兒,才回復道:我有空的,媽媽。您讓小悅把題目發給我看看。

  三分鐘之後,[媽媽]發過來一張帶有物理題目的照片,曾郁點開那道題,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腦子已經完全看不懂物理題目了。他又硬著頭皮在筆記本的空白頁上塗塗畫畫了好久,算到滿臉通紅,才無奈地承認自己真的算不出來。

  曾悅比他還要聰明。如果一道題目連他弟弟都算不出來,那可能是真的難到一定地步了。曾郁撓了撓頭,遲疑地抓著手機轉向專心工作的Alpha:「那個,晏邢宇……」

  晏邢宇從初二到高三畢業,累計參加了不下二十次物理競賽,幾乎每次都拿一等獎。這道題放在他手上不到2分鐘就被解出來了,他的字清晰而又工整,列在草稿紙上看起來一點都不繁雜。曾郁為能給曾悅解決問題高興不已,拍下晏邢宇寫的答案便不假思索地發了過去。

  他想對晏邢宇說一聲謝謝,Alpha卻對他勾勾手指:「把你的筆記本拿過來。」

  曾郁不明所以地將筆記本遞過去,晏邢宇垂頭認真地「閱讀」起了他的解題過程,給出評價:「你還挺會編的。」

  曾郁氣得連謝謝都忘記說了。

  手機再次振動。顯示在螢幕上的是[媽媽]的回復:

  哥,謝謝你,這個解題過程我一看就明白了^_^

  另外,這上面的字好像不是哥你的,真好看呀,是哥的朋友寫的嗎?

  作者的話:

  ps:明天還有





第50章

  S市下第一場雪的那天,曾郁搭上了回家鄉的高鐵。

  往年放假的時候他都會與白曦晨一起趕路,今年卻只有他一個人了。他嘗試過給白曦晨發微信,問他打算什麼時候回家,Omega很冷淡地回復了他:「我先呆在s市不回去。」

  晏邢宇親自送曾郁到了高鐵站。低調的邁巴赫停在了入站口斜側的停車場,下車之前,Alpha給Beta戴上圍巾。

  其實晏邢宇起初是極力反對曾郁離開的,為此他甚至大大地對Beta發了三天的脾氣。發脾氣的表現就是不跟曾郁說一句話,卻還老是要用身體撞他。後來他們在床上達成了問題的和解——這讓晏邢宇不得不妥協。

  在某些問題上,曾郁的固執能超出任何人的想像。比如他對家的眷戀,比如他熱衷於挑戰自我——這一點從他又要怕又要堅持看恐怖片上能看出來。他和晏邢宇在某一部分的觀念其實是可以達成詭異的重合的,那就是不管你心裡有多麼不情願,該幹什麼還是得幹什麼。所以他在寒假開始的第一天就義無反顧地回家了。晏邢宇跟著曾郁進高鐵站,又目送著Beta走向進月臺。排隊候車的時候,曾郁轉過身向晏邢宇高大挺拔的身影招手,Alpha在遠處站成了一尊雕塑,既不回應,也不挪開。不少人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悄悄抬眼窺視,還有人假借玩手機的姿勢偷偷拍照,曾郁無意間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裡正五味雜陳著,身後的大叔喊他:「小夥子,動作快點。」

  於是他只好趕緊刷票進站。

  進了月臺,他又轉過身透過玻璃門努力地望向Alpha所在的方位,那時候晏邢宇還杵在原地,曾郁眯了眯眼,看得實在費勁,只好掏出手機給Alpha打電話。

  鈴聲響四次以後,晏邢宇接了。

  「晏邢宇,我進站啦,你快回去吧。」曾郁一邊說,一邊探頭探腦往外邊兒望。但是他遲遲聽不見Alpha的回復,於是他懷疑是手機信號不好,像個耳朵不好的老人家一樣傻傻地對著手機「喂喂」了幾聲。

  過了好一會兒,Alpha沒有情緒的聲音才從揚聲器的另一端傳來,他用冷酷的語調對曾郁說:「你回到家之後,就去買毛線,開始織圍巾,每天必須織至少一個小時,開學我要驗收。」

  「……啊?」曾郁站在原地呆滯,「什麼織圍巾?」

  回應他的是「嘟嘟嘟」的掛電話聲。

  高鐵開動之後,曾郁給晏邢宇發微信報平安,Alpha對此不聞不問不理不睬,三分鐘之後發來一張駝色圍巾的紋理圖樣與織法,仿佛上級給下級指派任務:【按照這個織。】

  曾郁一頭霧水地回復:【可我不會織圍巾啊……】

  鐵血上司不容許下級駁嘴:【慢慢學。】

  曾郁只花費了三分鐘時間就坦然接受了Alpha又一次發神經的事實。他在車廂的搖晃中很快睡著,醒過來之後還有半個小時就可以到站了。越是臨近家鄉,一種寂寞便越是湧上心頭。他點開媽媽的訊息方塊,發了一條信息:【媽媽,高鐵還有半個小時就到站了。】

  媽媽很快回復來一條語音:「小鬱,我在家裡煲著湯呢,你爸爸開車去學校接小悅了,你自己坐公車回來吧,快到的時候給我發條微信。」

  曾郁聽完語音,無聲地歎了口氣。他扛著行李箱一個人上公車,公車上擠滿了人,他也不敢坐下,一路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家。曾父和曾悅都還沒有回來,媽媽對他的歸來似乎沒有太大的喜悅,臉上甚至都是疲憊,對此,曾郁猜測是因為操勞曾悅高考的事情而造成的。

  曾郁想和媽媽聊聊天,曾母卻催促著他趕緊收拾行李:「等會兒你爸回來了看到客廳裡擺著行李箱,像什麼樣子。」曾郁只好回房間去收拾。他這次帶回家的東西不多,但是擦桌子擺床鋪也需要一定時間,因此到熱火朝天的時候曾郁竟沒聽見門外有人回家的動靜。

  曾悅像一隻小鳥一樣撲進來抱住了曾郁彎駝下去疊衣服的腰:「哥哥——!」

  曾郁被嚇了一跳,但隨即他便笑著直立起來,轉過身面向弟弟:「小悅,你回來了?」

  上高三之後的曾悅長高了一點,五官也比以前更加舒展,他身上還穿著校服,整個人透著說不盡的活力。曾父粗獷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小悅,你怎麼一回來就不見人了?先把試卷拿出來給爸爸看看。」

  曾悅向曾郁皺起鬼臉吐吐舌頭,不情不願地出去了。曾郁跟著出門和曾父打了個招呼,曾父將注意力放在曾悅身上,只是草率地瞥一眼曾郁,應了一聲,便不說話。曾悅跑到沙發前打開書包,曾郁局促地走到廚房邊想看媽媽在做什麼,曾母在忙碌的間歇喊他:「小鬱,東西收拾好了沒有?儘量在吃飯前搞定啊。」

  他只好應一聲,又回到房間繼續忙活。

  高三的曾悅飯量明顯增加,吃了一碗飯還要再添一碗,這讓曾郁有些驚訝。反觀他自己,一個Beta的胃口竟然還沒有Omega的大。飯桌上有些沉默,曾母問了曾郁期末考試的排名,曾郁說成績還沒有出完,於是話題又轉到曾悅身上。曾郁吃完一碗飯就不太有食欲了,曾母便催他去洗澡:「小鬱你收拾完東西身上好多汗啦,不要感冒咯。」

  洗完澡以後,飯桌已經被收拾好了。曾郁路過客廳的時候看見爸爸在洗碗,媽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機聲音很小,曾悅的房間門緊閉著,應該是又開始學習了。他打過一聲招呼就進了房間。

  曾郁癱在床上刷微博,順便和晏邢宇聊天。晏邢宇不喜歡打字,很快就給他打來語音電話,曾郁手忙腳亂地從書包裡找出耳機,等戴上了才敢接聽。

  「……喂?」

  「怎麼這麼慢?」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

  「對不起……我找耳機花了點時間。」曾郁將腦袋縮到被窩裡面說話。

  「哦,」晏邢宇不置可否,似乎對此不感興趣,話鋒一轉,「明天記得買毛線。」

  「……」曾郁感到摸不著頭腦,「真的要織圍巾啊?可是你之前沒跟我說過呀……」

  晏邢宇的回答像是個任性的孩子要統治世界:「我想要圍巾。」話裡的意思是,你織也得織,不織也得織。

  耳邊突然傳來模糊的聲響,曾郁從被窩裡疑惑地探頭一看,曾悅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手上還拿著一本類似練習冊的書。

  「哥?」Omega秀麗的臉蛋袒露著天真,「我敲了門,沒聽見聲音,就進來了……打擾到你了?」

  曾郁慌忙從被子裡一骨碌爬了出來,耳機線在大幅度的動作下猛地被扯離插線口。

  「說話。」

  Alpha的聲音從揚聲器響進空氣中。

  作者的話:

  不好意思,今晚實在太困了,寫得少了點,這周會有點忙請大家擔待哈





第51章

  電話被匆匆掛斷了。

  兄弟兩人在靜默中對望了一陣,兩個人的眼睛都沒有眨。

  半晌,曾悅張開嘴巴,似是想要緩和氣氛般笑笑:「哥,你在跟誰聊天呀?」

  曾郁攥著螢幕未滅的手機,下意識往身後藏了藏:「我、我在跟我朋友聊……一些事情,怎麼了嗎?」他感到後背滲出了些許冷汗,一瞬間的驚慌令他的腦袋變成一團混亂的雜草,頗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失措。

  「啊……」許是意識到自己魯莽的舉動打擾了兄長,曾悅羞怯地縮縮脖子,「我有幾道物理題不會做,所以就想進來問問哥……以前也沒有見過哥給別人打電話,所以我就以為可以直接進來,對不起……」

  曾郁了然點頭,儘量平復著語氣:「沒關係……你拿題目來我看看。」

  曾悅將物理練習冊遞到曾郁手上,曾郁一手接過書本,往床下走的時候,餘光掃過被塞進被兜的手機。他拿著練習冊走到檯燈前坐下,曾悅遲了兩步跟上來,不遠不近地站在曾郁身側。曾郁的心又開始慌亂地跳。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看懂任何一道物理題目,如今的他連什麼是加速度都忘了。可是他依舊不知羞恥假裝認真地研究著曾悅練習冊上的題目,還掏出在抽屜裡經年累月的草稿紙裝模作樣地亂列出一堆算式。

  等盯著那些題目看得眼睛都酸了,他才遲疑道:「對不起……小悅,我也解不出來……」

  他舉起那本厚厚的練習冊,想要給回曾悅。Omega神情失落,水汪汪的眼睛低垂,雙手接過書本:「沒關係……那……」忽然,他抬起視線,直視向暗自心虛的曾郁,「哥,之前你不是有一個朋友,他的物理是不是很好,可不可以……問問他?」

  曾郁的喉頭滾動了一下。他的中指使勁地摁在淩亂的草稿紙面,一瞬間他只覺得口乾舌燥,所以他的回應聽起來也格外乾澀蒼白。他仿佛是十分艱難才終於想起自己認識這麼一號人:「啊?哦。他啊……我、我跟他不熟。」

  曾悅似乎很是失望地點點頭,向曾郁道一聲謝,轉身走出了房門。

  直到房門闔上後許久,曾郁才再度爬上床,從被窩裡掏出手機。

  下午8:32 [晏邢宇]:?

  下午8:33 [晏邢宇]:[未接來電]

  下午8:35 [晏邢宇]:[未接來電]

  下午8:40 [晏邢宇]:給你十分鐘。

  曾郁連忙看表,距離「十分鐘」的死線已經又過了三分鐘,他慌慌張張地給晏邢宇發資訊:對不起,剛才我弟突然進來了。

  下午8:58 [鬱]:我不小心把耳機線弄開了,我怕他聽到你的聲音之後胡思亂想,就掛掉了電話

  下午10:41 [鬱]:對不起,我是一下子太慌張了才掛電話的,你別生氣好不好?

  下午11:26 [鬱]:我明天就去買毛線,開始織圍巾

  下午11:34 [鬱]:織兩條好嗎?

  下午11:36 [鬱]:我先睡了,別生氣啦

  …

  早上7:36 [晏邢宇]:什麼時候買 睡夠了吧?

  早上8:01 [鬱]:我鬧鐘剛響……

  早上11:05 [鬱]:是這種顏色嗎?我們這邊商店駝色種類很少,所以我每樣都買了點。[圖片]

  下午14:28 [鬱]:我開始學啦,但是很難,我覺得我會織得很慢TUT

  下午15:00 [晏邢宇]:不學會不准跟我說話。

  -

  曾郁織圍巾的進度異常緩慢。

  由於種種原因,他不敢讓家裡人發現自己打毛線織布的事情,因此一切的行動都在關上房門後的私下裡進行。吸取了回家第一天的教訓,他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都習慣性地鎖上房門。每次出門的時候,毛線和半成品都被藏進衣櫃。曾父不關注他,曾母很少來打擾,但這也意味著他必須要獨自一人攻克學習針織的各種難關。晏邢宇要求的紋樣並不簡單,光是第一層就至少被反復拆開重織至少五次。他很自覺地每天拍照發給Alpha以供「檢查」,兩人也很快和好了。晏邢宇的脾氣來時飛快,去時亦毫無預兆。他們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開著語音但是互相不說一句話,他們在耳朵裡聆聽著對方的呼吸聲卻又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呼吸的聲音那麼細微而無法察覺過。

  除夕晚上,曾家二十幾個親戚一起吃了年夜飯。曾悅在出門前貼了信息素抑制貼。曾家有好幾個和曾郁年齡相仿的親戚是Alpha,在年少時,這些Alpha嘲笑曾郁在曾家是一個不必要的存在,因為他身上沒有一點獨特的東西,所有曾家的遺傳血液放在他身上都是低人一等,無足輕重。他們嘲笑曾郁的時候,曾悅正巧在不遠的拐角處同另一個Omega玩耍。這些話被Omega深深地銘記在了腦海裡,他仿佛是那樣地心疼哥哥,以至於要在外人面前以「安全」的名義消弭自身獨特的痕跡。

  考慮到曾悅臨近高考,今年的年夜飯擺得並不盛大。曾郁默默坐在角落,兀自低垂著頭夾菜吃飯,也不敢同任何人說話。那幾個曾經嘲笑過他的Alpha親戚今年也識趣地閉上嘴巴。快要散會的時候,長輩們開始分發紅包了。曾郁規規矩矩地接過一個個長輩送來的紅包,嘴裡道著謝。Omega舅母走到他面前的時候,突然問他:「小郁明年就要畢業了吧?有沒有找個物件呀?」

  他趕緊搖頭,尷尬地笑:「……還沒……有……」

  Omega舅母像是對他的擇偶非常感興趣,又追問:「沒有喜歡的人嗎?有喜歡的人就要快點去追呀,趁著你沒談物件,舅媽得提醒你,最好是選一個門當戶對的Beta或者Omega,千萬別去追那些跟咱們差距太大的,太多血的教訓了,到頭來有你罪受的!」

  他愣了一下。曾母在旁邊應著舅母的話:「小鬱這樣的條件能有啥差距太大的人看上他呀,你舅媽就知道在這操心。我們小鬱能找到一個和他差不多條件的Omega就不錯了,太高的咱們也配不上,不奢望。」

  舅母興致勃勃地同曾母聊上了:「哎,小冉,你們家鄰居,就是那個姓白的,和小悅一樣也是a級的那孩子,最近怎麼樣了?」

  剩下的話,曾郁全都聽不見了。

  他如同一具行屍走肉,掛著青灰色的笑容任由身上的肌肉麻木遊走。他的呼吸梗在喉嚨口,上不來也下不去。他在喧嘩的人群中看見了坐在曾父身邊笑得天真爛漫的曾悅,感到自己是被太陽遺棄的一株雜草,連光都不需要因為沒有存在的理由。

  回去的路上,曾父開著車,他和母親坐在車後座。曾母嘀嘀咕咕地罵Omega舅母是個八卦的老女人,曾父責怪曾母閑著沒事幹去跟舅母討論曾郁的那些無聊事。黑魆魆的夜空很靜,他好幾次想要鼓起勇氣對他們說話,但是他的勇氣不足。

  接近零點的時候,所有人都回到房間睡覺了。曾郁躺在床上,接到了晏邢宇的電話,他問Alpha:「你在家裡嗎?」

  對面的聲音清晰而又安靜:「嗯,剛和親戚吃完飯。」

  曾郁想要以輕鬆的口氣和晏邢宇聊天,所以他就說起了有關曾悅的事:「今年我們家都不看春晚了,因為小悅要早早睡覺,之後的拜年活動也幾乎全都取消了,感覺我當年高考的時候都沒這樣的待遇……」

  窗外開始響起劈裡啪啦的鞭炮煙花聲。曾郁興奮地從床上爬起來,拉開窗簾往外看:「倒計時啦,晏邢宇。」

  Alpha那一端的世界卻沒有這邊的嘈雜,他靜默了一會兒,說:「我不喜歡放鞭炮,很吵。」

  「啊?」曾郁趕緊關上窗子,順便拉緊窗簾,「那我不看了。」

  他回到床上躺下,零點的鐘聲響起,他羞澀地笑著,對晏邢宇說:「新年快樂,晏邢宇。」在這個有些苦悶的新年裡,他希望他和晏邢宇是快樂的。他滿心期待著Alpha的回應,然而同樣的祝福卻遲遲未到。

  「晏邢宇?」

  晏邢宇仿佛正在經歷網路延遲。半晌後,Alpha略顯嘶啞的聲音幽幽傳來:「我們十三天沒做愛了。」

  ……

  「……啊?」曾郁懷疑自己聽錯了,皺起眉頭,「什麼?」

  「我想肏你。」Alpha在新年的鐘聲下道出的祝福禽獸不如。

  -

  圍巾織好的那一天,已經是寒假的尾聲。曾郁趁著曾悅上學的時間興高采烈地給兩條不同駝色的長條「尤物」拍了三段十五秒短視頻,全方位展示它們的精美與溫暖。Alpha最近跟他說的話越來越少了,兩人之間的話題也頻繁地在「回校」上打轉。晏邢宇想讓曾郁早點回s市,曾郁卻固執地要在b市留到開學前三天。兩個人像是彼此向對方舉著沒有上膛的槍的殺手,來回地虛張聲勢。

  曾郁忐忑等待著晏邢宇對圍巾的評價,Alpha卻沉默不改。他從早上一直等到下午,激動的熱情漸漸被磨沒了。Alpha的沉默令他認為這是對方不滿意的表現。曾郁睡了一個午覺,在迷迷糊糊的時候,被Alpha的來電驚醒了。

  「喂?」

  「我現在在b市高鐵站口,你過來接我。」

  作者的話:

  直接揭一個糖:開頭晏狗掐時間在鬱剛好宣佈睡覺八個小時之後給他發消息,實際上自己早已醒了n久並抓耳撓腮等鬱去買毛線,真素炒雞體貼惹

  ps:下一次更新最晚在17號





第52章

  高鐵站空曠,散發著寂寞的淚水獨有的難聞氣味。曾郁背著背包急匆匆地往裡面走,手腳的移動因為緊張而變得像是四肢不協調的馬戲團演員。晏邢宇一個人安靜地站在出站口側面的看板下,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大衣外套,手隨意插在衣兜裡。b市在冬天的冷像是涼水從骨頭面流淌過去。曾郁發現晏邢宇的身影時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因為驚喜而小幅度地蹦跳起來,但他主動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Alpha身材高大,面容白皙,深邃的五官即使隔著老遠都能窺見主人的英俊。有人從他身邊走過,腳步不自覺放慢了,接著他們儘量不動聲色地繼續行走。曾郁心裡開始感到忐忑,他現在離晏邢宇大約有五六米的距離,他們的目光注視著彼此了,但是他的腳步開始膠著。

  空蕩的出站大廳響起機器女聲的轟鳴:「由x北開往b西的t520次列車即將到站。」

  與此同時,晏邢宇放在衣兜內的手緩緩抽出。他朝曾郁張了張嘴,說話的時候嘴裡呼出白霧,讓人感到冰冷。他對曾郁說:「過來。」

  「……晏邢宇?」曾郁一步一步走到晏邢宇面前,像一個即將被老師檢查背書的學生,既乖巧又有些不情不願,他遲疑著問,「你怎麼突然跑過來?」

  Alpha俯臨著在他面前顯得豆丁一樣的Beta,默不作聲地抬手,冰涼的指尖鑽入Beta因為疾走而變得溫熱的領口,向下一抵,讓光滑無暇的腺體在他面前暴露出來。

  「我把圍巾帶過來了……」曾郁笑笑,懷著體貼的歡欣,想要先讓晏邢宇圍上圍巾。他覺得晏邢宇現在很冷。

  但是晏邢宇似乎充耳不聞,他對曾郁的話沒有作出任何表示。在曾郁驚訝的神色下,他微微弓身仔細查看起曾郁後頸的皮膚,粗糙的指腹在上面摩挲了幾次。然後,他像是終於結束了一項亟待完成的心願般,將許久未見的情人緊緊擁入懷中。

  放到一般時候,晏邢宇是絕不會在任何資質低於四星級的酒店裡開房的。他連住在裡面都不情願,更遑論脫下褲子上床。然而他無恥的雞巴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曾郁的屁股打個照面,當然最好是先和嘴巴來一場深入交流——所以他們就隨隨便便進了一家高鐵站附近酒店最貴的套房。曾郁出門出得急,根本沒想過要提前做好潤滑,所以晏邢宇將雞巴插入他的後穴時第一次感到命根子被一把做工精良的大鉗死死撚住了。曾郁嗚嗚地慘叫起來,他竭盡全力張開雙腿癱在Alpha身上,嘴裡不斷叫著晏邢宇的名字,然後又嚷嚷著「不要不要不要」,活脫脫像是和尚對著性感女鬼念咒語。

  「晏邢宇,你不想看看圍巾嗎?」曾郁又問他。

  晏邢宇陰沉著面色從過於緊致的後穴裡抽離,他的性器硬得翹在腹肌前,馬眼澀澀地流出透明的濁液。他嫌曾郁的動作太慢,於是就將Beta像根長木頭一樣攬到胸前,他的目的地是房間中央的大床。被粗魯地扔到床上的時候,曾郁崩潰地大喊:「晏邢宇,暖氣還沒開!」

  Alpha像是剮著殺父仇人般惡狠狠瞪了Beta幾秒,才車轉身子走到玄關打開暖氣。曾郁紅著臉從床上坐起來,費勁吧啦地脫衣服。他穿的毛衣是高中時買的,衣領有點緊,脫的時候不上不下地卡在嘴巴那裡,一時之間抽不出來,於是他整個人就像是一隻被蜘蛛網吊在半空中的四足蟲——顯然是送上門給人吃的。晏邢宇好心好意幫了曾郁一把,他從衣領下方撐開了這層箍在Beta嘴巴上的布料,成功地使它脫離曾郁的頭部,正當曾郁因脫離束縛而劇烈喘息之時,Alpha又旋手扣住掛在Beta手腕間的衣服,果斷往上一扭——

  「啊啊啊……晏邢宇你究竟想幹什……嗚嗚嗚——」在Beta的痛呼聲中,Alpha終於如願以償地把勃起的陽具塞進了情人濕潤熱情的嘴巴裡。

  晏邢宇吸一口氣,感到十分痛快。他像是誘哄一般以輕柔的語氣對Beta說:「老婆,我要看到你臉上都是我的精液。」

  每一次被晏邢宇深喉,曾郁都仿佛能看見天堂和地獄交錯著閃現在眼前。他的口交技術勉強算得上及格,但是因為過度的刺激,淚腺與鼻腔總是會被折磨得一塌糊塗。通常精液會撒在他淚水鼻水與唾液遍佈的面頰上,所以看起來慘不忍睹。晏邢宇卻極為滿意最終呈現的視覺效果,他將嶙峋的精液在Beta臉上抹開,粘在手上的部分全數被轉移到了Beta乾澀緊繃的肉壁內。

  修長的指尖用力按在g點上,曾郁尖叫一聲,腳趾瞬間蜷縮。他用殘存的理智叫喊著:「晏邢宇,你發情了嗎?!」

  Alpha不回答。他迅速地讓三根手指同時伸進Beta略微變得濕滑的內壁,墨綠色的瞳孔專注在開拓準備迎接他的穴道之中。他的雞巴又像是太陽暴曬下凝固膨脹的水泥一樣變得堅硬無比,炙熱地頂在曾郁顫抖著的大腿內側,他胸中的腦子裡的情欲比火山爆發還要快速猛烈以至於他認為自己已經實在是忍不住了,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從額上砸落,砸到了曾郁暖風中微微聳立的乳尖上,而後冰涼地流淌下來。他急促地用手指抽插了四五下便迫不及待地要讓自己最需要被包裹的地方取而代之。

  曾郁卻因為他叫出的那一聲「老婆」而心驚膽戰。在那一句話之後他的腦海裡閃過了無數種想法,先是狂喜然後是疑竇,最後他錯愕地意識到晏邢宇也許是因為發情期的突然來臨才會選擇突然來b市找他,這樣的想法令他像是被鐵錘砸到了天靈蓋,一下子懵了。因為Alpha過於魯莽的動作,後穴開始火辣辣地疼,他看見晏邢宇靠近他,想要把性器插進來,於是曾郁憤怒地彈起身子,撞開男人的胸膛。Alpha始料未及被撞到一邊,眉頭蹙著與他對視。

  曾郁的眼睛裡滿是不安。他小聲問:「晏邢宇,你發情了嗎?」他不敢看Alpha的眼睛,他只是想要確認一下,現在他們究竟處於何種情況。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他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Alpha千里迢迢趕過來究竟是否只是為了發洩無可控制的情欲。

  「沒有。」晏邢宇冷靜的聲音響起來了。

  曾郁抬起頭看他,嘴唇遲鈍地蠕動:「那為什麼……」

  Alpha墨綠色的眸子注視著他,像是看著一道一晃而過的光線,他的眼珠子還是純粹的綠,但周圍已佈滿血絲。他的眼睛在傾訴著他不得不使用大量暴躁的外在表現來壓抑內心想要撕裂眼前這個男人的衝動。他的脖子在曾郁面前傾斜下去,向曾郁展示起了此前一直隱藏在黑暗中的後頸。

  「好看麼?」他問曾郁。

  酒店明亮的白熾燈下,Alpha筋肉分明的修長脖頸因為緊繃而橫亙出一道豎向的軌路,在他標示著權力、主導地位的腺體之上,不知何時竟綻開了幾朵小小的、潔白的花。

  曾郁驚駭地睜大眼睛。

  「早上剛紋的,」晏邢宇攥起曾郁的手,讓他更近地貼向自己,貼向他因思念而變態的皮膚,貼向他渴望讓Beta永久停留在自己身體中而迸發的衝動,「到現在還是很痛。」

  他將他心愛的小花紋在了腺體上。

  而他的小花,在標記期結束以後,甚至感受不到他躁動已久的痛苦的資訊素釋放出來的濃烈情緒。

  -

  這一天下午,從學校風塵僕僕回來的曾悅第一次遇見晏邢宇。他進門的時候還沒有發現屋子裡多了一個陌生的男人,所以他彎腰下去換鞋子的時候不經意間以一種少年向成人過渡中含有的嫵媚意味撫了撫自己散落在側頰的髮絲。然後他毫不在意地抬首,視線對上靠在沙發背正閉目小憩的Alpha。

  他還沒有看見他眼睛的顏色,就聞到了他資訊素的氣味。

  作者的話:

  廢文時間的意思是早上8點之前啊!所以emmm……(逃

  Ps:明天繼續





第53章

  一滴眼淚從曾郁的眼角滑落。

  晏邢宇望著他,他望著晏邢宇,他們沉默地望著彼此。曾郁不理解為什麼晏邢宇會把一簇桂花紋在腺體上。他問了。

  晏邢宇說:「因為我想。」

  曾郁想要笑,他竭盡全力試圖揚起笑容,但他只能維持住哭泣的表情。他認為他應該要感到開心的,可是他的眼淚不停地砸下來。

  「可是……被別人看見了怎麼辦?」他用很微弱的、似乎是商量的語氣小聲地追問。

  「誰是別人?」晏邢宇反問他,像是一台冷漠無情的機器。

  他想,他是羡慕晏邢宇的。晏邢宇從來都是這樣我行我素,而他卻只會一味地畏首畏尾。他總是想盡辦法縮回自己背上那座沉重的殼裡。晏邢宇把他喜歡的事物光明正大地紋到腺體上,而他花了一個寒假的時間努力向最親的人隱瞞情人的存在。因為他害怕,他潛意識裡認定他和晏邢宇沒有可能走到最後。

  他根本配不上晏邢宇的喜歡。

  「哭什麼?」Alpha用手心觸摸著他的臉頰。與此同時,曾郁發現他們緊緊地擁抱著彼此。晏邢宇的性器滾燙地頂在他的皮膚上,然而他並不動作。他想起晏邢宇第二次發情的那天晚上,Alpha的脊背彎曲著像一座隆起的大山。他是那樣地害怕Alpha會傷害自己,可是晏邢宇從來也沒有真正這樣做過。

  出酒店的時候,晏邢宇的脖子上圍了一條駝色的圍巾。他的身子修長挺拔,墜下的毛線一點不顯累贅。曾郁走在他身邊,步履有些緊迫。他們在路邊攔了一輛的士,不多時就到了曾郁位於b市的家。

  離目的地越近,曾郁也越緊張。他的雙手不安地攪在一起,眼前所視的路面也在車身的晃動中變得模糊。晏邢宇似乎是很困的樣子,一上車便將額頭靠在曾郁的發頂,靜靜地呼吸著他身上的氣味,閉著眼睛。司機大幅度轉動方向盤,一輛大卡車從他們旁邊駛過。曾郁聽見Alpha在他耳邊呢喃了一句:「又忘記標記你了。」

  這句話讓曾郁一下子紅了臉。大卡車呼嘯的聲音漸漸遠去,他不敢回話,像乖巧的小學生一樣正襟危坐。他們離得很近的時候,曾郁能聞到十分細微的來自晏邢宇腺體的氣味,這種清豔的曇花香氣給他帶來了一些安穩的感覺。

  曾郁家還住在世紀初蓋起的小樓房裡,上下樓甚至沒有電梯,所幸住的樓層並不高,環境也一點不髒亂。晏邢宇跟在曾郁身後進了屋子,曾母正在廚房裡準備晚飯,她的手腳一如既往麻利,一杯水被倒進鍋子裡,她先開火,再開啟抽油煙機,轟隆隆的噪音響起來了。曾郁從鞋櫃裡找出一雙拖鞋,遞給晏邢宇,自己換好鞋子之後走向廚房。

  「媽?」他有些忐忑地走向背著身子忙碌的母親,「我帶了一個同學回來。」

  「什麼?」曾母在抽油煙機的震動聲裡探頭看他,「你剛才去哪兒啦,怎麼我回來沒看見你?」

  「我……」曾郁發現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啞,於是他清清喉嚨,提高聲音說,「我去車站接一個同學,他今天從s市過來看我。」

  曾母訝異地睜大眼睛。爐灶的火被關掉,接著她又關閉了抽油煙機。這個時候晏邢宇換好鞋子從後面走上前來,Alpha站到曾郁左後側,俊美的面孔上帶著禮貌的笑容。他微微頷首:「阿姨您好。」

  曾母被曾郁突然帶回來的「同學」差點驚掉了下巴,她完全沒有做好家裡會來客人的準備,但豐富的待客經驗還是讓她很快反應過來。曾母一邊著急忙慌地讓晏邢宇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去,一邊讓曾郁趕緊給客人倒水。

  「你這孩子……你要帶同學回家怎麼不早點通知媽媽呀?」晏邢宇聽話地坐到客廳中間,曾郁在廚房裡給晏邢宇倒水,曾母就在他身旁念叨。曾郁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也不敢說太多話,怕一句話說錯就露了餡。

  在曾郁不短不長的生命中,朋友確實是比較鮮有的存在。他大部分的童年玩伴都集中在小學及小學之前,這些人基本上也隨著歲月的遠去消逝在所有人的記憶裡。到了高中時期,能和曾郁保持親密的友誼關係的,也只剩下他那個已經考到西北地方學校讀書的同桌梁燁——梁燁來過曾郁家一次,但那次也只不過是來送一份檔,沒有逗留多久就離開了。故而,看見晏邢宇時曾母能有多麼驚訝,就可想而知了。

  曾郁向曾母簡短地介紹了晏邢宇的來歷,只說他是大學舍友,這次來b市是想旅遊觀光。曾母不假思索點頭,從廚房旁邊的雜物間裡掏出一個柚子,嘴裡念叨起來:「他是Alpha嗎?小悅下午就要回來了……如果你爸發現家裡無緣無故來了個Alpha,他會有多生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什麼不早些跟媽媽說呢?」

  「對不起,媽媽……我也沒想到他會這麼突然過來……」曾郁垂頭小聲道歉。

  曾郁將水杯端出去,Alpha脖子上的圍巾還沒有脫下,靠在沙發枕頭上似乎有些困倦。曾郁將水杯放在茶几上,回過頭看了看廚房的位置,而後輕輕地摸了摸Alpha的耳朵:「晏邢宇,你困的話可以先在沙發上睡一會兒。」

  Alpha抬首看他,深邃的眼睛耷拉著,靜默點頭。曾郁朝他笑笑:「我去給你剝柚子吃。」

  在晏邢宇因為疲憊而閉眼休憩的中途,曾悅和曾父前後腳回到了曾家。曾悅站在玄關傻了一樣盯著在沙發上仰靠著的男人瞧,曾父從他身後拉開門,也看到了晏邢宇,這個肚子鼓脹的中年男人對陌生人的出現感到十分疑惑:「這是誰啊?」

  曾郁在廚房聽到門口的異響,三步並作兩步跑出來,晏邢宇很快睜開了眼睛,看向進入家門的一老一少,眼神略帶些懵懂。

  -

  曾悅一進家門便躲進房間寫作業,直到晚飯時才慢吞吞地走出來。

  他身上還穿著校服,青澀的樣子有著少年人獨有的韻味,他的長相其實和曾郁有著相當大的相似性,只不過五官比身為Beta的曾郁更為精緻秀麗,更有著屬於Omega的美感。曾郁和晏邢宇逼仄地擠在餐桌的一端,兩個人靠得極近,幾乎是肘肘相接,然而他們之間卻沒有朋友般的歡笑或疏離,反而像是一對親密無間的戀人。

  曾母特意為晏邢宇的到來斬了一隻雞,她坐在兩人對面,熱情地招呼晏邢宇,讓他不要客氣。晏邢宇話不多,卻很有禮貌,吃飯的時候動作之間顯示出的是與曾家人截然不同的優雅與貴氣。曾悅似乎是害羞了,一直在默默夾菜,也不說話。曾父拿來一瓶白酒,問晏邢宇喝不喝。還沒等晏邢宇回話,曾郁就迫不及待地擺手:「爸爸,他……他今天坐車有點累了,還是不要喝酒吧。」

  曾父皺著眉頭瞪了曾郁一眼,似乎是不滿意他這樣說話。曾母在對面打圓場:「小悅還在這兒呢,不要讓孩子學壞了。」

  被提到名字的曾悅仿佛是有些不好意思,匆匆抬起頭向晏邢宇這邊瞥了一眼。晏邢宇正把一塊帶皮的白切雞肉規規矩矩地放進薑蔥調料裡,全神貫注盯著手上的筷子。曾郁坐在他身邊冷汗直冒,吃飯的時候嘴巴一鼓一鼓的;他發現晏邢宇沾調料只沾一面,於是好心好意地提醒他多轉兩下讓調料沾得均勻一些。晏邢宇聽曾郁說話的時候,是轉頭面向他的,聽得很是專心。晏邢宇看著曾郁,依言點頭,墨綠色的眸子裡沒有一絲雜質。曾悅完完整整地看見了晏邢宇的臉,但是晏邢宇的眼睛裡沒有他的影子。

  曾悅一隻手放開碗,看似不經意地垂下去,手指埋在校褲底下僵硬曲起。他將極速泛白的指尖用力地摳在木漆凳光滑冰冷的邊緣。

  作者的話:

  解釋一下,沒有命運之番這種設定TUT也沒有資訊素匹配值啊什麼什麼的





第54章

  第二天,曾郁跟著晏邢宇搭上了回s市的高鐵。

  因為家裡有一個Omega,幹什麼事情都不方便,晏邢宇顯然是不喜歡呆在這裡,曾郁不得已找了個藉口說自己得提早離開。曾母不疑有他——她更多地沉浸在曾郁交上朋友的欣慰裡,再加上昨晚已承受了一晚丈夫的眼色,便讓曾郁放心回去。

  晏邢宇在離開前給曾悅封了一個紅包,這讓曾母感到十分不好意思——按照b市的習俗,元宵節過後春節就結束了,他們也不會再給小孩子紅包,可是晏邢宇自己身為一個學生都給曾郁的弟弟封紅包,實在是過於客氣。曾悅紅著臉縮在曾母身邊,不敢伸手接。曾母誇張地推拒:「不需要的小晏!阿姨都忘記給你一個利是討彩頭了,太失禮太失禮……」

  曾郁也蒙頭蒙腦地,完全沒料到晏邢宇會轉手從兜裡掏出個紅包來。Alpha並不介意曾母的客氣,將厚鼓鼓一塊的紅包遞進曾母手中:「應該的,昨天突然過來,也打擾了您一家人,小意思而已。」他的氣勢帶著渾然天成的冰冷與距離,曾母一下子不敢接話,倒是曾悅怯生生地應了一句:「謝謝……哥哥。」

  Omega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男人瞧。晏邢宇禮貌地朝母子二人點點頭,順手拉起曾郁的行李箱,向門外走去。

  曾郁背著書包屁顛顛跟在晏邢宇後面,匆匆向曾母和曾悅道了別。到高鐵站的時候,時間還早,晏邢宇問曾郁想吃什麼,曾郁突發奇說想要吃漢堡包,Alpha還真的帶他去吃了。速食店裡人很多,好不容易才找著一個位置,晏邢宇和曾郁吃一樣的套餐,但是他把可樂換成了橙汁。快吃完的時候,晏邢宇接了一個電話,通話時間不長,很快就結束了。

  曾郁第一次坐高鐵的商務座,進入車廂的時候,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新奇的世界。他們的座位在車廂尾部,晏邢宇讓曾郁坐在裡面,曾郁也不敢亂碰東西,規規矩矩地坐好。車子開動之後,晏邢宇又把中間的扶手推上去,他對曾郁說:「你坐過來。」

  曾郁剛取下在暖氣中逐漸變得悶熱的圍巾,一下子愣住:「……什麼?」

  車廂雖然狹小,但是左右都沒有人,晏邢宇不容分說地一把攬過曾郁,讓他靠在自己肩上。在鐵軌與車輪摩擦產生的晃動震響中,Alpha低頭將嘴唇附在Beta耳邊,輕輕地說:「電影裡談戀愛的人都是這樣坐車的。」

  此時明亮的窗外有一道屬於夕陽的光線極速地掠過曾郁滾燙無比的臉頰,他局促地點點頭,順從地倚在晏邢宇的肩膀上,心裡小鹿亂撞。晏邢宇的懷抱柔軟而又寬闊,他被半擁抱著,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睡著了。過了一段時間,車廂門從外面打開,身材姣好的乘務員端著水杯走進來,從前往後一個個詢問需要什麼飲品。她很快來到了這一對如膠似漆的情侶面前,也發現了靠在Alpha懷裡熟睡的Beta,她弓下身子問Alpha:「請問您需要什麼飲品?」

  Alpha收回望著窗外風景的視線,看向乘務員。他回答:「不用,謝謝。」

  -

  曾郁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斷黑。車子行駛進s市,不久就要到站。他驚訝地發現晏邢宇竟然還維持著攬抱他的姿勢,在他醒轉時沉靜地注視著他。他不好意思地坐直身子:「我……我睡多久了?」

  晏邢宇掏出手機看一眼:「一個多小時。」

  曾郁擔心晏邢宇手臂會酸,連忙掙扎著要脫開對方的懷抱,晏邢宇卻不讓他動:「還沒到站。」他只好又乖乖地靠在Alpha懷裡。在高鐵快速的行駛中,窗外燈火通明的夜景中出現了一棟高大的建築物。

  不遠處就是市中心,炫目的霓虹燈光像耶誕節的彩燈掛飾嵌套在矚目的塔身上,但凡稍微熟悉s市的人,都知道明珠塔是s市不折不扣的地標,它無論在s市的哪一幅俯瞰圖裡都是一顆最顯眼的星星。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隨著這座建築的出現在曾郁心中升騰起來。

  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列車飛馳著,夜色中的明珠塔像是一根滾動著向後轉的棍子。晏邢宇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你在看什麼?」

  曾郁感到喉嚨裡湧上幾絲苦澀。他不知道他的嘴唇在短短的幾秒內因為愁緒而變得蒼白,所以他也不知道晏邢宇如何困惑他心中的想法。他扮出一幅無所謂的樣子,轉過身搖頭:「沒什麼。」眼睛卻不對上晏邢宇的視線。

  Alpha皺著眉頭看他。

  下車時,s市陰冷的海風讓曾郁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晏邢宇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想要牽過曾郁往前走,就在這個瞬間,一塊疙瘩不輕不重地在曾郁的心臟邊緣碰了一下,猛然的窒息令他頓住腳步。晏邢宇察覺到Beta的異常,回過身與他面對面。曾郁為自己腦海中突兀產生的芥蒂而感到羞愧不已,但是這一種沒來由的記憶使他幾乎刹不住往前沖的腳步,他在冷風中糾緊了Alpha下車前替他圍好的圍巾,那上面有一層很淡的曇花清香。

  他想要問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曾經令他百爪撓心。他只要一張開嘴巴就可以問了,但是臨到這時他卻開始退縮,他知道一旦問出了這個問題他就把自己擺到了和晏邢宇一樣高的水平面上,這個問題實際上可能不是一個問題,而更近乎於一種質問。他不願意問出來,但是他又想知道問題的答案,所以他厭惡自己的猶豫不決。晏邢宇耐心等了一會兒,駝色的圍巾在夜風中輕盈地飄動,他見Beta遲遲不發話,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你想去哪裡?」

  曾郁不明白為什麼晏邢宇能讀懂他的心思,總之,在他還沒有想清楚之前,晏邢宇就帶著他站到了明珠塔的塔頂。假期還沒有結束,燈火通明的塔頂卻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有聚餐的家人,也有成雙成對的伴侶。晏邢宇進電梯前將行李寄存在了地面,他們坐在通往120層的電梯裡,猶如乘坐時光機。晏邢宇幾乎是攥著曾郁的手腕在走路,他的腳步邁得很大,因為他生氣了。曾郁拼命忍受著手腕上傳來的劇痛,竭盡全力不發出一點聲音。他站在120層高的塔頂上被迫往下望,晏邢宇站在他身後按著他的肩膀:「看見了嗎?你想站在這裡看外面的樣子,是不是?」

  「不是……」曾郁的腿正在發軟,恐高症從來沒有如此嚴重地發作著,周圍有人說著話三三兩兩地經過,他不知道旁人有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所以聲音壓得很低。他從透明的落地玻璃的反光中看見了自己臉上悲愴與恐懼交雜的神情,簡直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可憐蟲。

  晏邢宇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力氣很大。他像是一個冷酷的判官,逼迫著Beta交出供詞:「你想問什麼,說話。」

  曾郁的嘴唇手指與腳背一起輕微地顫抖著,他張開嘴巴,這時候Alpha又道:「說話。」

  他終於忍受不住,崩潰般地問:「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和曦晨一起來這裡了?」

  巨大的羞恥感籠罩在他的頭頂,他深刻地知道問出這句話的他是如何地小肚雞腸。這個疙瘩被挖出來,就要留下一個永久的無法消退的坑印。他以為晏邢宇一旦被勾起這些不好的回憶就會想起以前記恨他的時光來,所以他沒有膽子說出口。他忐忑不安地等待著Alpha可能施加的嘲諷與憤怒。然而晏邢宇只是無足輕重地「嗯」了一聲。

  他在稍許模糊的視線裡抬起頭與Alpha的視線交匯。他看見那裡面沒有任何情緒。

  接下來,晏邢宇讓他與自己正面相對。Alpha俯下身,十分輕柔地在他的唇瓣上印下一吻。

  他的話語像是泉水牢牢地包裹住曾郁心上的那個坑印:

  「那天晚上我腦子裡想的都是你。」

  作者的話:

  晏狗看完上一章的評論之後氣暈古去:除了我老婆根本沒有人真的愛我!??

  是我錯了,比你們想的甜很多!!!(maybe是甜甜的狗血8TUT)





第55章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性愛對於曾郁來說是痛苦的。

  這種痛苦並不是肉體上的痛苦,而更類似于心理上的煎熬。有的受害人在與行兇者的相處過程中不由自主地愛上綁匪,他則是從給他心靈巨大打擊的強姦中獲得肉體上的滿足。因為生命中再也沒有別的希望可言了,所以他選擇用金錢換來的前列腺快感犒勞自己。他自認為這一切都是無可置喙的,因為他沒有傷害過任何人,當然也沒有傷害過自己。他獲得的快樂是真實的,他所感到的痛苦也全是自願的。

  所以他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快樂後察覺到痛苦,然後再想方設法地用同樣的快樂去掩蓋痛苦。他雖然還沒有做好一輩子都沒人願意真心愛他的準備但是他一直在不斷地嘗試準備著,這個過程由於是如此地孤獨所以他從不認為這對他造成了任何委屈。他在不長不短的人生歲月中漸漸學會了如何對自己更加友好一點,那就是如果上天都不喜歡你的話你就按照自己想活的活法去活吧。反正他從來沒有傷害任何人。

  他曾經是如此真摯地思考過這些人生問題,因為他根本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人真心喜歡他。用錢交易的性愛只不過是換來一堆本該被物化的交配對象,你情我願;但如果有那麼一刻一個人不想要你的錢也沒把你當成一個不值一錢的東西來對待呢?如果有那麼一刻一個人他就是因為和你看對了眼想和你呆在一起而作出你想像不到的任何事情而你根本就不想懷疑因為你就是那麼迫切地想要相信並且你的心裡也產生了無法阻擋的期待那你該怎麼辦呢?

  他從來沒想過這種苦惱有朝一日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有過一些想像。比如成年以後他如何在茫茫人海中遇見了一個和他長相相似的Beta,他們兩個在各自的人生中同樣遭受了許多只有自己才理解的白眼無視無力茫然,他們也同樣不自量力地喜歡過一個自己永遠不可能得到的人然後在某一個做夢後醒來的晚上放棄了所有妄想。他們發現彼此之間原來是那麼地相似所以他們惺惺相惜地在一起了。然後他們生出來一個Beta孩子,他們的Beta孩子像他們一樣和優秀出眾扯不上半點關係,但是這個孩子會在這樣的家庭裡無比幸福地長大。他覺得這樣的結局對他來說就已經相當不錯了。如果連這樣的日子也過不上的話那他寧願躲到一個偏遠的山洞裡自生自滅,在那裡再沒有人會對他說一句話,無論這話好還是不好,關鍵是他再也不會成為任何人的累贅了。這種想法時常使他露出不經意的笑容。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去貪得無厭。可是晏邢宇說「那天晚上我腦子裡想的都是你」,他對著他醜陋的疙瘩無所介懷地說了這麼一句話,這句話裡沒有刻意,沒有施捨,更沒有懊悔,仿佛就是今天中午吃的白飯晚上喝了粥。晏邢宇用一雙闃靜的眼睛與他對視,這眼睛裡沒有聲音,沒有情緒,什麼也沒有。他對曾郁的所有難以卒讀的醜惡與過往輕描淡寫地說他一點都不在意。但光是這樣就讓曾郁恨不得感激涕零。

  他和晏邢宇回到他們久違的家裡,躺在他們一起躺了許多個日夜的床上,像一對因為感情太深而無言相對的夫妻一樣做愛。他從來沒有如此思念過晏邢宇腺體中的香氣停留在他身上的味道,所以他在晏邢宇炙熱的性器插進體內的時候緊緊地擁抱著Alpha的臂膀,央求他標記自己。他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是一個Beta,他從標記中不會獲得任何快感因為標記只會給Beta帶來痛苦和不知何時就會在鼻尖消逝的味道。他們兩個人在劇烈搖擺的床上吻著彼此的唇,晏邢宇身上有些發涼,因為他在進門前還環抱著曾郁的肩膀在s市陰寒的風裡試圖讓他的愛人不覺得太冷。曾郁意識到一種莫大的幸福感已經在他的身體裡升騰起來,他拼命地抬起腰去迎接不斷在體內深入的陰莖,上翹的龜頭按壓在g點上使他發出了脆弱的尖叫。晏邢宇在孟浪的抽插中失去了理智,他的墨綠色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佈滿了血紅的線網。他的陰莖像是磨銳的錐子一般愈發抵進Beta溫熱的穴道裡。

  高潮來臨的前一刻,Alpha進入了假性發情狀態。他的犬齒和性器的柱頭處極速張大,本能使他堅硬的齒尖抵靠在Beta完好無損的腺體上狠命磨動,他惡狠狠地喘著粗氣,像是要把曾郁生吞入腹。

  曾郁在痛苦即將到來的期待與恐懼中閉起眼睛:「晏邢宇……標記我……」

  Alpha血紅一片的眸子死死地鎖在他的臉上,那裡面似乎有一大團交錯的藤蔓,看起來如此地混沌不堪。由於犬齒過於鋒利,甚至令他的嘴唇邊緣開始滲出血跡。他的聲音已經變得像是從地獄裡攀爬上來的泥漿裡的惡魔。他的腦子和他的嘴巴都在叫囂著一件事:「我要肏進去。」

  生殖腔口被火燎的龜頭奮力地舂著。晏邢宇在與曾郁離別的二十多個日子裡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寂寞。在此之前他對寂寞這個詞甚至沒有一點瞭解。他在夢裡夢到夕陽下他們像海裡交疊著漂浮的兩條魚,可是醒過來什麼都沒有。醒過來之後他的性器不知廉恥地硬了可是他同時又要忙著對曾郁生氣。有一天晚上他夢到他是一簇小小的翻騰的海浪,他的小花在河邊的草叢裡嬌滴滴地開放著,他在海裡卻想要跑進河裡,他跑進去的時候所有河邊的事物都開始放聲大叫,好像他不應該過去似的;還有一天他夢到他是天上的烏雲他的小花甚至還沒開呢就唯恐被打雷的他劈死。總之他越來越經常地夢到曾郁想方設法地從他身邊逃開,然後他就像一隻喪家犬一樣憤怒而又無奈。

  他想要永久地拴住他的小花讓他哪裡都不准去。他知道他的小花和他一樣也在害怕,也在戰戰兢兢地看著他。他必須要找到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來打消兩人之間所有的顧慮。

  所以他要肏進去。

  豆大的汗珠開始從晏邢宇緊皺的眉間滑下,他的腦子開始變得眩暈起來。他知道如果他願意的話曾郁只能像一條無論如何掙扎也註定會被敲暈的魚,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不管不顧地禁錮曾郁所有的行動,然後殘忍地肏進他的生殖腔,讓他懷孕。但他寧願承受莫大的痛苦也不選擇直截了當地進入那個地方,他忍耐著。

  眼淚從曾郁閉緊的眼縫中滑落,在那一瞬間他睜開了眼睛,幸福地望著Alpha的臉。他崩得酸痛的雙腿更加親密地貼在Alpha的腰胯上:「晏邢宇……你可以……你可以進來,求求你,進來吧……」

  晏邢宇聽見了曾郁說的話。他的犬齒在下一刻迫不及待地刺入了Beta的腺體,與此同時Alpha從腺體裡爆發出大量的資訊素,海嘯一般裹挾了Beta的所有感官。他知道只有這樣Beta才不會感覺那麼痛。陰莖的頭部在進入生殖腔之前需要施加數十次強力的抽插,它進入的動作並不是順理成章的,而是在一步一步地試探之後最終成功地與腔口達成某種協定。柱頭破開生殖腔口的時候曾郁痛昏了過去,大量的精液像是滔天的火柱噴湧進了腔體深處。晏邢宇睜大眼睛。他的鼻尖沾滿了汗水,那些汗水被模糊地擦在了Beta的脖側。他們像是一對交尾的蛇,難捨難分地纏繞在一起。

  -

  曾郁醒過來的時候,遲鈍地察覺到了下體——下體深處——生銹般的痛楚。他一下子忘記自己和晏邢宇昨晚幹了什麼。

  耳邊傳來了隱隱約約的鈴聲。

  他渾渾噩噩地坐起來,發現房間裡空無一人。床頭櫃放著晏邢宇寫的紙條,那上面說他出去買東西。

  耳邊的鈴聲還在響。曾郁只來得及抓起手機看一眼時間,便被這不絕的鈴聲催動著走下床去。

  十點四十。

  下樓的時候腰腹裡不斷地生髮著被尖刃來回滑動的感覺。他知道是有人在門口一直按著門鈴。他以為是晏邢宇回來了,所以更加著急地想要去開門。

  客廳外的小花園裡綻放了一叢嶄新的素馨花。它們像小雪一樣可愛。曾郁扶住腰顫巍巍地打開門,一個穿著金色繡花旗袍裙的極為美麗的女人站在門外與他相視。

  「咦?」女人張開了抹著口紅的唇瓣,像是十分驚訝,「這裡是晏邢宇住的地方麼?」

  作者的話:

  及時劇透:是晏狗他媽





第56章

  晏邢宇的母親丁香是一個傳統的名門千金。她的長相與晏邢宇最為相似之處當屬那雙剔透生輝的翡翠般的眼睛。她仿佛是將與優雅曼妙有關的名詞全部鑲嵌在了身上,因此就連談吐間敞露的氣質都令人覺得難以企及。

  曾郁手忙腳亂地端水斟茶。晏邢宇和他都不喝茶,家裡雖然放了一套茶具,但幾乎沒人使用過。他不顧腰部隱隱的疼痛,竭盡全力想要讓這個突然造訪的「婆婆」不至於討厭他。

  丁香看起來是一位脾氣很好的女士。在曾郁忙活的全程裡,她始終笑眯眯地看著這個笨手笨腳的Beta的側影或背部。等曾郁好不容易給她端上了熱茶,她反而還和藹可親地向他招手:「你快坐下吧。」

  曾郁尷尬地坐下了,坐在晏母隔壁的沙發上,後者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茶,隨後將茶杯放回茶几面。曾郁偷偷瞧了一眼,杯子裡的茶像是從未被動過似的。

  丁香問曾郁叫什麼名字,曾郁老實答了;她又問曾郁晏邢宇去哪裡了,曾郁支吾著說是出去買東西。

  「他有說大概什麼時候回來麼?」明明她的語氣和臉色都是和風細雨的,卻莫名讓曾郁緊張得心口發顫。

  「呃……沒有……」曾郁挺直了腰板。

  晏母對曾郁的回答並不奇怪:「也是,邢宇這孩子,有時候出一趟門就好半天不回來,誰也不知道他去幹嘛了。他老是喜歡在外面神遊,這裡走走那裡走走,就是不記得回家。」

  曾郁愣著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晏母笑容不改,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這次他發現杯口的水面稍微下降了一些。她喝過水以後,便站起身:「我只是來確定一下他最近去哪兒了。既然他不在的話,那就下次再說吧。」曾郁又急急忙忙站起來,要送晏母出去。他的腦子在知道這位女士是晏邢宇的母親之後就徹底停轉了。晏母在邁開腿之前對他說:「小鬱?」曾郁點點頭,她接著道,「等邢宇回來,麻煩你告訴他一聲,媽媽來過了。謝謝。」

  曾郁「啊」一聲,連連應好:「您、您慢走。」

  丁香走起路來像是訓練有素的模特。她打開門,從玄關處拎起一把洋傘,曾郁站在門口,怔怔目送她離開。在離開這座屋子前,晏母又對曾郁吐出一句話,她笑著說:「邢宇長大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漫不經心的視線掃過曾郁的脖子。

  那上面留著一道由於用力過猛而顯得有些醜陋的牙印。

  -

  晏邢宇在超市里推著車子。因為放假,家裡已經一個月沒有人住,食物嚴重緊缺。他買了幾種在櫥櫃裡見過的麵條,又挑了一些曾郁曾經吃過的零食,最後在飲料區裡找飲料。曾郁喜歡喝可樂,他發現了。可樂有兩種品牌,一種是可口可樂一種是百事可樂,聽說兩種品牌的可樂味道不一樣,有人喜歡可口可樂有人喜歡百事可樂。他不知道曾郁喜歡哪一款。要他說的話,他喜歡百事可樂多過可口可樂,因為可口可樂僅僅是嘴巴上讓人快樂,百事可樂卻祝顧客每一件事都快樂。他入神地思考了一會兒,將藍色的可樂箱子放進購物車裡。

  他又往前走幾步,耳邊有嗡嗡的聲音。他覺得吵,於是繼續向前。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晏邢宇面無表情轉過頭去,一個個頭比他稍矮的男人掛著燦爛的笑容站在他身後。

  「嗨,沒嚇著你吧?剛才我在後邊喊了兩聲,見你沒反應,就想著乾脆來打個招呼,」男人身上依舊穿著西裝,似乎是剛上班回來或趕著去上班,他說完這些話之後有些尷尬地垮了嘴,「哎呀,真不好意思,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曦晨的男朋友,顧浩思。」

  晏邢宇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我記得。」

  顧浩思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加仗義,面對晏邢宇的冷淡一點不打怵。他向身後的薯片貨櫃指了指,在那盡頭站著他的臉色蒼白的男朋友:「我和曦晨今天剛巧得空來逛逛超市,這麼巧就和你遇見了。你呢?你也是和……和曾郁一起來的?」

  晏邢宇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他搖頭:「曾郁在家裡。」

  顧浩思看似遺憾地撇撇嘴,又睜大眼睛:「哎呀,我剛才一下子忘記曾郁是回老家去了。這麼說,他已經回來了?我還想著有時間我們四個可以再聚聚,畢竟曦晨和曾郁在老家是從小到大就認識的,又住的對門,說起來也算是半個兄弟了……」

  晏邢宇的眉頭是在聽見他說白曦晨和曾郁從小到大就認識的時候皺起來的,接下來顧浩思嘮叨的所有話他都聽不見了。他的胸中有一股鬱結的怒火隱晦地點燃了。他想,曾郁和白曦晨從小就認識,他和曾郁從小一點不認識;如果他和曾郁從小就認識的話那他們早就在一起不知道多少年了,哪還有那個該死的Omega什麼事。曾郁還為了這個Omega一次次地拋棄他。他討厭這個Omega。他要回家。

  於是他果斷地大步邁離有Omega難聞的資訊素氣味的貨櫃,徑直朝收銀櫃檯走去,留下話說到一半的顧浩思在原地咋舌呆立。

  他返身走回到白曦晨身邊,Omega嗔怪地瞪他一眼,嘴裡不滿地罵:「你叫住他幹什麼?我不是讓你別去嗎?!」

  顧浩思沉默不答,他向晏邢宇離去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唇瓣無聲地翻動了幾下,像一個精通撥算盤的會計熟練地算著賬。

  -

  晏邢宇回到家裡的時候,曾郁正在吃面。Alpha進門的動靜出奇地大,即使餐廳離門口挺遠,他也一下子就聽見了。在晏邢宇還沒走進來之前,曾郁就擦乾淨嘴巴跑到他面前。

  「晏邢宇……」

  Alpha將手上提著的大購物袋放在玄關,俯身換鞋。曾郁走上前去,有些忐忑地說:「剛才你媽媽……她過來了。」

  晏邢宇自進門起表情就不是很明亮,他看起來就像是又在生氣的樣子。他對曾郁說的話沒有半點反應,換好鞋之後便兀自提著袋子進了客廳。沉重的購物袋被放在茶几面,那上面有新近被拿出來使用的清洗乾淨還未晾乾的茶具。晏邢宇又將購物袋裡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擺在茶几上,琳琅滿目的食物讓曾郁一下子傻了眼。

  他發現那箱醒目的百事可樂之後張圓了嘴巴:「你怎麼……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喝百事可樂?」

  晏邢宇轉過頭以高深莫測的眼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看得曾郁渾身冒冷汗。他開始懷疑晏邢宇想要把可樂塞進他屁眼裡了,因為Alpha的眼睛裡充滿了一種他十分熟悉的興奮感。晏邢宇拆開可樂箱子,從裡面掏出兩罐,遞給曾郁:「放到冰箱裡去。」

  在曾郁昏頭昏腦地走向冰箱之時,晏邢宇滿意地揚起嘴角。他想,他不僅知道曾郁喜歡喝百事可樂,還知道他喜歡喝冰可樂。如果他和曾郁從小就認識的話,那他們早就在一起不知道多少年了,哪還有那個該死的Omega什麼事。

  收拾完東西以後,曾郁又對晏邢宇提起了晏母來過的事情。晏邢宇正準備往花園裡走,聞言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知道了。」也不問晏母來這裡做了什麼。曾郁只好閉嘴不再問。

  即使他一直疑惑晏母為何不問他和晏邢宇是什麼關係,但他猜想這個高貴的女人也許不用問就已知道了一切。這種猜想令他感到無法抑制的慌亂。

  那之後曾郁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遇見晏邢宇的母親。有一天曾郁在日曆上發現二月份的一個日子被莫名其妙畫了一個圈,他覺得有些奇怪,問晏邢宇這天有什麼特殊的事情。晏邢宇那時候在花園裡剪葉子,曾郁連問了他兩遍他才答:「兩個月之後我要檢查你有沒有懷孕。」

  曾郁這才恍然大悟這一天是他們回s市的日子。他沒想到晏邢宇會這麼細心,莫名覺得感動。然而,想讓Beta懷孕是很難的,縱使是s級的Alpha,也不太可能在第一次進入生殖腔時就讓Beta成功受孕。於是,兩個月後身體毫無異常的曾郁不得已又承受了一次生殖腔被插透的痛苦。

  第二天下午,曾郁收到了來自母親的資訊。曾悅高三被沒收了手機,要想聯繫曾郁都是通過曾母的帳號。他的口吻太鮮明,曾郁一下子便認了出來。

  [媽媽]:哥,我申請上s大的自招筆試了,下個星期就要去s市考試,你有空來接我嗎?

  作者的話:

  每當更新慢的時候,我就會對自己說:慢工出細活……

  -

  ps:章節概要的「略略略」是晏狗對蓮花清瘟自豪的反擊





第57章

  曾悅坐高鐵到s市的那一天,正趕上s市下春雨。曾父要上班,所以是曾母陪他一起來的,一老一小站在高鐵站口,顯得特別渺小。曾郁一挨過去,三個個頭都不太高的人,站成了小小的一團。

  曾悅身上穿的是曾郁從未見過的新衣服,後者高興地打量了漂亮的Omega弟弟一會兒,有些疑惑:「小悅去參加自招不需要穿校服嗎?」他對高校自招沒有半點瞭解。

  一談起這個話題,曾母的火氣就上來了,她不滿地斥責起曾郁:「前幾天小悅讓你幫忙打聽打聽自招經驗的時候沒見你這麼熱心,現在又開始好奇了?小悅一晚上都沒做題,特地問他班主任要了一個大他一屆的學姐的聯繫方式才好不容易問到的。」

  這句話讓曾郁窘迫得紅了臉。他交朋友的圈子非常狹小,認識的人中也只有晏邢宇曾經和自招有過牽連,然而晏邢宇在自招筆試的那天睡過了頭,根本沒去應試,最後也是和他一樣通過普招進的s大。曾郁不知道該去哪裡幫曾悅請教這個問題,面對媽媽發來的消息,只能戰戰兢兢地回一個「不知道」,在這之後曾母就沒再跟他提過這件事,他還以為事情已經解決了。

  他只好訥訥地應:「對不起媽媽……」曾母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拉著曾悅往前走。曾郁跟在他們屁股後面又是拉行李又要打的士。天氣暫時放晴了,但是路上還是殘留著許多積水,走到路邊的時候一串污水濺到他深黑色的褲子上,這讓他變得像是剛下過田的農民一樣狼狽。

  曾郁在學校附近給曾母和曾悅訂了一間酒店。他告訴了晏邢宇曾悅要過來筆試的事情,但也僅僅是告訴。他尚未向家裡人坦白他和晏邢宇的戀情,更不好意思讓曾悅直接住到晏邢宇家來,晏邢宇聽說了之後也只是不置可否地應一聲,似乎一點都不關心。

  酒店的環境不錯,房間裡還有一張大書桌可以用來學習。曾母收拾了一會兒,突然蹦出一句:「欸小鬱,上次寒假來咱家的小晏,你們倆還有聯繫嗎?」

  曾郁正忙著給曾悅往外拿衣物,聞言愣了一下。他呆呆地答:「啊……還有聯繫……怎麼了?」

  「你去問問他這兩天有沒有空——哎呀上次他走之前給了小悅那麼大一個紅包,我們這次來都來了,再不表示表示,怎麼好意思呀?最起碼也要請人家吃頓飯。」

  曾郁這才想起之前晏邢宇還給過曾悅紅包的事情,一下子不是很想讓母子二人見到晏邢宇。他總是擔心他們會發現自己和晏邢宇之間的貓膩,所以面對曾母的話只是支支吾吾地搪塞:「啊……?他給了多少錢啊……如果不是很多的話應該也不用回請,他、他家裡很有錢的……」

  「多少錢都是錢。小鬱,我老是教你做人不可以那麼貪心——雖說路還路,數還數,但小晏和你只是普通朋友,無論家裡再有錢,給我們這麼大的紅包也說不過去。你收了人家那麼多人情,如果不知道回報,以後他會怎麼想你?啊?媽媽老了,我不想你以後自己一個人在社會上闖蕩,還連個體己的朋友都沒有,明白嗎?」

  曾郁說不過他苦口婆心的媽媽,只好答應下來。中午他帶母子二人去s大食堂吃了最貴的自助餐,在這一層就餐的基本上都是受邀訪問的學者或交流學生,餐品品質過硬,環境也十分有格調;之前晏邢宇經常在這裡吃午飯,搬出去之後他就很少過來了。他們趕在人少的時候來,位置也容易找,曾悅吃得津津有味兩眼放光,嘴裡小聲感歎:「哥,你們食堂的菜真好吃。」

  曾郁咧開嘴笑了笑。曾母憐愛地摸摸小兒子柔順的頭髮:「小悅考試好好發揮,下半年就可以和你哥一起來上學了。」

  曾悅怯生生地看向曾郁,撲閃的大眼睛有有些不自信,仿佛是在等他的反應。於是曾郁跟著點頭:「小悅一定沒問題的。」

  下午曾悅隨著幾百名考生一起進了考場,參加長達兩個半小時的筆試。他報考的是物理學系,能考上這個系所的大多都是Alpha或Beta,Omega實在少有,但近幾年招生院卻開始傾向於攬招Omega學生,以彌補系所性別上的不平衡。曾悅的物理成績在學校裡算得上名列前茅,所以只要他正常發揮,通過筆試基本上沒有問題。

  在曾悅考試的同時,曾郁送曾母回酒店休息,然後自己又回了他和晏邢宇的家。Alpha躲在書房裡看k線圖,曾郁跟他提了曾母想請他吃飯的事情。晏邢宇聽後沒表現出半分抵觸,像是答應今晚要吃面似地點點頭:「去四季農莊,我等會兒打電話訂房。」

  曾郁坐在晏邢宇書桌旁的貴妃榻上,努了努嘴,終於忍不住問:「晏邢宇,你……你那天給曾悅的紅包裡有多少錢啊?」

  晏邢宇皺眉,偏過頭掃了他一眼,語氣有些不耐煩:「問這個幹什麼?」

  曾郁以為他生氣了,連忙解釋:「我就是覺得你自己也是學生,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住的是你的房子,吃穿住行也是你在出錢,而且我還沒告訴我家人我們的關係,你一下子給這麼多錢會不會不太好……?我媽還說,人情總是要還的,我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

  「別提錢,我不喜歡聽這些事情,」回應他的是Alpha舌尖冰冷的句號,這句話裡沒有半點喜悅也沒有半點嘲諷,仿佛一塊冰錐刺進了曾郁心中所有試圖商討的話語組織中,晏邢宇的視線重新返回到電腦螢幕上,「你是不是該睡午覺了?腦子清醒了再跟我說話。」

  曾郁只好怏怏閉上嘴巴。

  曾悅出考場時已經是五點半了。曾郁先去酒店接了曾母,然後再和她一起來接弟弟。筆試結果今晚就會出,通過的人選明天下午進行面試。曾悅出考場的時候蹦蹦跳跳的,臉紅紅,樣子還有些興奮。曾母問他考得怎麼樣,Omega胸有成竹地說:「我覺得能行。」

  曾郁像他媽媽,對於沒有定音的事情通常不報太大自信,但曾悅卻和爸爸相似,他們對自己的實力與表現有著清楚的認知。曾悅無論在同學還是老師眼中都是一個難得的聰明優秀的Omega,這也許和他的a級基因不無關係。曾郁帶著母子二人啟程去四季農莊,怕曾悅累了,還特地在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內打了的士,可謂是照顧得無微不至。晏邢宇早就訂好了房,等曾家人一到就可以開始上菜。他選的房間是四季農莊裡數一數二貴的豪華大間,連第三次來的曾郁都被內裡的裝潢震驚得瞪大眼睛。曾母跟在曾郁身後,差點也挪不動步子。她嘴裡還小聲嘟噥了一句:「怪不得人小晏這麼捨得花錢,看來咱們真是頭髮短見識少……」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了,晏邢宇今天穿了一件厚的牛仔夾克,整個人看起來既帥氣又幹練。曾悅看了一眼晏邢宇便趕緊低下頭,誰也沒有發現他害羞的模樣。晏邢宇彬彬有禮地招呼曾郁一家人落座,甚至關心地詢問曾悅考試的情況。

  曾悅瑟縮在曾母身邊,臉紅撲撲的,也不敢回答。曾郁簡單地答:「結果還沒出來,不過小悅挺有把握的。」

  晏邢宇點點頭,對走上前來的服務員吩咐上菜,又伸手向曾母示意桌上有菜單:「不知道您和曾悅喜歡吃什麼,只是預先點了一些附菜,您看看功能表,喜歡的儘管點。」

  大包房的桌子很寬,晏邢宇和曾郁坐在一起,曾母和曾悅坐得離他們遠了一些,一餐飯下來也沒怎麼說話。曾母特別向晏邢宇表達了收紅包的謝意與不好意思,並強調這頓飯一定得是他們一家請。晏邢宇淡淡回了一句:「不必客氣,應該做的。」

  後來曾母嘗試跟晏邢宇聊他和曾郁之間的事情,晏邢宇專心吃著飯,根本不回應,曾郁就在旁邊打圓場,一頓飯吃得也有些尷尬了。晏邢宇特地吩咐服務員給曾郁上了一杯可樂,曾郁怕打嗝讓媽媽聽見,到頭來挨頓批,也不敢喝,光給自己倒白開水。結果晏邢宇不知道抽什麼風,突然放下叉子轉過頭來問他:「你為什麼不喝可樂?」曾郁完全傻住,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用眼神示意晏邢宇閉嘴;晏邢宇回瞪著他,像是生氣自己的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曾母就在對面奇怪地看著他們倆,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中間曾悅說他想上廁所,曾母忙點頭答應,陪著曾悅出去了。曾郁索然無味地用叉子叉西餐碟裡的胡蘿蔔。晏邢宇又問:「我給你點的可樂你為什麼不喝?」

  曾郁沒預料到晏邢宇還糾結著這件事,手指碰了碰幾乎不再冒氣的可樂,低聲解釋:「我媽不太喜歡我喝這些碳酸飲料……」

  「看出來了,」晏邢宇擰起眉,嘲諷道,「你對我都沒對你媽一半好。」接著,他竟然洩憤一般拿過那杯可樂一口灌進自己嘴裡,在曾郁毫無防備之時,用力捏過Beta的下巴,親上他的嘴巴。

  他用舌尖蠻橫地撬開曾郁的牙關,將嘴裡的可樂一股腦渡進曾郁口腔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上完廁所提前回來的曾悅打開包廂門。他站在門口,將晏邢宇和曾郁接吻的情景盡收眼底。

  作者的話:

  困啊!





第58章

  作者的話:

  做好心理準備再看

  -

  臨走前,曾母偷偷給曾郁塞了錢,讓他提前去結帳。曾郁找了個藉口出包房,下前臺一問,才知道晏邢宇來用餐走的都是記帳形式,從來不用現金結數的。曾郁只好簡單地問了帳單數額,打算今晚回去再還給晏邢宇。服務員報出一個數目,他嚇得下巴差點掉了。

  這件事最後還是不了了之。晏邢宇不愛聽曾郁說和錢有關的事,一聽就對他擺臭臉。曾郁癟著嘴垂下眉頭:「可是我怎麼跟我媽交代……」

  「就說你已經把錢給我了就行。」Alpha眼皮耷拉,看起來很困了。他張開臂膀讓曾郁躺到自己懷裡,曾郁順從地窩進晏邢宇的胸膛。晏邢宇的皮膚香香的,像安神助眠的香薰。在微涼的春夜裡他們抱在一起,舒服得令人昏昏欲睡。

  晏邢宇將鼻尖埋在曾郁發頂聞聞,不高興地皺起眉頭:「明天晚上我就要標記你。」因為曾郁怕家裡人嗅出晏邢宇的氣味,在得知他們要來的那一天起他就不讓晏邢宇碰自己了。晏邢宇今晚不僅和曾悅保持了一段較遠的距離,還用遮瑕膏將脖子上的紋身蓋住了。他雖然是心甘情願地做著這些事情,回到家之後還是無可避免地生了悶氣。

  曾郁忐忑地抬起頭想看看晏邢宇的臉,猜測他有多生氣。晏邢宇閉著眼睛面無表情。他心裡沒了底,磕磕巴巴解釋:「等、等大四實習完,我媽相信我能自己養活自己了,我一定跟他們說……」

  晏邢宇將冰涼的手伸進睡衣掐上曾郁軟綿綿的乳頭。他的手指掐上去沒三秒鐘乳頭就開始變硬了。他惡狠狠地用拇指按在乳尖上,揉搓兩下:「不說就掐死你。」

  曾郁被晏邢宇驚世駭俗的言論驚得啞口無言,慌忙點頭,似乎唯恐自己被掐死。這之後他們安靜下來了。晏邢宇漫不經心地撫摸著曾郁的乳頭,像是撫摸著一顆小鑽石,不帶多少情欲。

  在曾郁即將墜入夢鄉的前一刻,他朦朦朧朧地聽見一個聲音溫柔地呢喃著:

  「Bonne nuit,ma petite fleur.(晚安,我的小花。)」

  -

  曾悅自招的筆試成績出來了,雖然名次不算十分靠前,但作為Omega來說完全稱得上出類拔萃。曾母得知筆試結果既高興又緊張,一肚子的話憋在心裡說不出口,硬是等到曾悅從面試考場中出來才長舒一口氣。

  曾悅的面試表現不功不過,但面試老師在與他聊天的過程中明確表示希望他入學後作為Omega學生代表分享學習經驗,言外之意,就是決定錄取他了。

  第二天一早曾悅還要回校上課,因此面試結束就得趕最快的一趟高鐵回b市。曾郁一路送母子倆原路返回車站,曾母在的士裡高興地念叨著老曾家積了幾百年的德出這麼兩個高材生、自己要是能看著曾悅順利出社會死了也甘願之類的話,弄得車裡的氣氛有些尷尬。曾郁習慣性將母親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曾悅仿佛是很疲憊似地靠在椅背上眯著眼睛。到了車站,曾郁幫母子倆取好車票,正準備入閘,一直不吭聲的曾悅突然說:「我肚子餓了。」

  現在還沒有到晚飯時間,曾母原本打算回到家再做飯,因此也沒有準備食物。她估算了一下時間,讓曾郁去附近的便利店買幾個麵包和一瓶牛奶,她和曾悅在高鐵站口等。曾郁忙點頭,正準備走,曾悅卻要跟著他一起去:「我也想看看有什麼吃的。」

  於是曾母一個人呆在原地守著行李,曾郁和曾悅並肩走進了便利店。兄弟兩人獨處的時候,曾郁總是相對沉默的那一個。曾悅以往還會對他說說自己在學校的生活,今天卻始終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事實上,從昨晚開始,曾悅的表現就不太對勁了。曾郁還以為他是太過緊張。

  S市的麵包和牛奶品牌和b市的完全不一樣,曾郁給曾悅一個個介紹哪種牌子好吃,曾悅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兀自從貨架上拿了三包小麵包和一瓶優酪乳。曾郁一結帳才發現曾悅拿的都是最貴的。

  他僅僅是愣了一下,以為曾悅是累壞了,況且弟弟第一次來s市,吃多點好東西也是理所應當,因此便果斷付了錢。曾悅輕輕地道了一聲「謝謝哥」,曾郁朝弟弟笑了笑,老闆遞過來一個塑膠袋,他把麵包和優酪乳放進塑膠袋裡,提著走出便利店。曾悅跟在他身後。走出店門的時候,曾郁聽見耳朵後邊傳來他弟弟平直的聲音:「哥,我買這麼貴的東西,你付得起嗎?」

  這句話讓曾郁感到奇怪。他睜大眼睛回身去看向曾悅,Omega清澈的眼睛直直盯視著他,那裡面仿佛蘊藏了看透一切的智慧。

  「……小悅,你怎麼會這麼想?」曾郁頓了頓,解釋道,「哥哥的生活費還很充足……」

  「媽媽說,你已經兩個月沒問她要生活費了,」曾悅的聲音裡像是響起了一種準備生銹的機器運轉時散發出的低嘯,他比曾郁更加問心無愧,「哥,你賺錢了?」

  他沒等曾郁回答,接著陳述:「昨天晚上我從廁所回來,看見晏哥哥和你接吻了。」曾郁的嘴巴無意識張開了。

  「哥,你們兩個真的只是朋友?」

  那機器運轉時發出的低嘯還在持續。

  -

  曾郁送走了媽媽和弟弟,自己一個人搭著地鐵回了學校。

  曾悅從小就比他聰明。曾悅比他聰明得多。Omega的心思天生就比Alpha和Beta細膩。其實他應該早就看出來晏邢宇和曾郁的關係不一般了。正值下班高峰期,地鐵上人滿為患,曾郁被擠在角落動彈不得。他下車的時候匆匆忙忙,差點坐過站。

  曾悅離開前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他是一個關心哥哥的好弟弟。他說:「哥,爸爸媽媽知道你和Alpha在一起的話會很生氣的。」

  他知道。

  其實他害怕他的弟弟。他怕他的弟弟是因為父母喜歡弟弟勝過喜歡他。他怕他的弟弟還因為全世界都覺得他只不過是弟弟腳下的一道影子。他怕他的弟弟還因為,還因為,還因為。

  他最怕他自己。他怕自己是一個廢物。

  他的靈魂像是飄走了。他走在通往學校大門的路上,感到自己還活在享受被無數個男人強姦的那段歲月裡,所以他的身子不自覺地往那條巷子所在的方向飄。他感覺窒息,感覺自己是一個遊魂夜鬼了。有一個人追在他身後喊起來,他恍若無聞地朝前走。

  他走了幾步,被一個男人從後面繞上來截住。這個男人是個Alpha,他曾經在好幾個月前被曾郁招來肏自己。他肏了曾郁一次之後便把曾郁忘了,但是後來有人在他耳邊提起過關於這個Beta的事情,所以他過了一陣子之後開始間歇性食髓知味起來。他真的再也沒有肏過比曾郁屁眼還緊的人了,所以他還想著有機會再來一次。他在地鐵上就認出了魂不守舍的曾郁,Beta的肩膀垂得像是剛拿到癌症晚期通知書,既可憐又可恨。這個Alpha一路不遠不近地跟著曾郁,他認出來曾郁正在往kpy酒吧的方向走,以為他要去找鴨子,連忙上前逮人。他自信滿滿地要毛遂自薦。

  曾郁被攬住腰的時候大叫了一聲。那個Alpha手忙腳亂地捂住他的嘴巴:「哎……客人,別叫,是我呀。」他使出蠻力把曾郁往角落裡帶,但是曾郁已經完全不認得他了,還以為這人是個搶劫犯,手腳並用地掙扎起來,很快他就把Alpha推開了。

  「你幹什麼?!」曾郁出門沒帶書包,兜裡只有鑰匙和手機,他一邊戒備地盯著這個男人一邊往兜裡掏鑰匙,那上面是有一把小刀的。

  「你不是要去酒吧找鴨子嘛,也別忙了就找我吧。」Alpha鴨子心裡完完全全地想著曾郁的屁眼,不管不顧地又要上前去抱他。曾郁嚇得迅速拽出鑰匙串,但他已經不知道怎麼去找那中間藏著的小刀了,他只能一邊躲著Alpha的靠近一邊喊:「我沒要找鴨子!你別過來!」

  他們雙雙逼近了一道巷子口。Alpha伸手來按他的腰,一點也沒有停止的意思:「你不就是好那一口嘛,我知道,我配合你。」他以為曾郁是在享受被強姦的樂趣,樂顛顛地要配合他。

  曾郁一下子被男人壓到地上,男人將他往前拖了兩步要扒他褲子。這個時候曾郁腦子一片空白,他揚起手來用抓著鑰匙的手心揮到男人臉上,堅硬的鑰匙串與男人的臉部皮膚接觸從而發出了「哐啷」一聲脆響。那個Alpha慘叫一聲鬆開手。曾郁喘著氣要爬起來,他轉頭去看那個男人。男人捂著臉上被砸到的地方,憤怒地哀嚎著。

  「你敢打我!」男人暴怒,鬆開扒著臉的手。他被曾郁的舉動氣得完全失去了理智,Alpha一旦認真起來,Beta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他躥起來掐住曾郁的脖子劈頭蓋臉地往他臉上扇了一巴掌,又在他肚子上揍了幾拳,打得曾郁也像他剛才一樣慘叫起來。曾郁痛苦地按著肚子,看見男人又摸摸被鑰匙打腫的臉。男人確定沒有出血才站起身來,他沖曾郁的身子啐了一口痰。

  「屁眼都被肏爛了還他媽裝,」男人像是不太甘心,又往他腿上踢了一腳,「賤逼。」

  然後他走了。

  作者的話:

  動作戲有點多明天更哈





第59章

  曾郁打開手機攝像頭,對著自己的臉照了照,被男人扇過的地方像是預備腐爛的桃子一樣腫了起來。剛才男人往他腿上踢的那一腳發出的聲音像是一腳踢上了一個中空的大水罐,聲音傳到他的耳朵裡令曾郁以為他的骨頭是中空的。他站起身的時候踉蹌了一下,不過很快他就撐著牆站穩了。他覺得嘴巴有些幹。他想到那個男人摸著臉頰的樣子,於是也學著他的動作摸摸自己的臉。他的臉摸起來有種被針紮過的又燙又痛的感覺。

  他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覺得腿可以邁開來了。於是他舉步向前走去。他走出巷子口的時候發現遠處有一輪紅彤彤的太陽正在下山。他一邊自我催眠一邊往那個男人離去的方向走。kpy酒吧在下午五點時還十分冷清,零零散散的客人坐在角落。曾郁一進門就發現了不遠處吧台後面正用布擦拭著酒瓶的Kevin,他在這裡幾乎可以算得上只認識這一個人。前臺登記的女服務員驚訝地看著他的臉,仿佛他是一個鬼。他向kevin走去,儘量裝出腿不痛的樣子。酒吧的音響放著舒緩的純音樂,kevin的腦袋突然心有靈犀一般車轉過來,他一開始甚至沒有認出曾郁的樣子,他之所以露出了和前臺一模一樣的驚訝的表情是因為對方向他走過來的姿勢像一個提著刀準備尋仇的受害者。這種錯覺使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試圖將自己隱匿在吧台後的黑暗之中。

  「不好意思,」曾郁走到吧台前面,對著kevin張開了乾渴的嘴,他甚至還下意識道了歉,「我剛才被你們店裡的人打了……」

  「……啊?」kevin將手中的酒瓶放下,皺起眉頭微微探出頭來,「您說什麼?」他一邊問一邊漫不經心地想,這瓶酒價值七萬,要是摔碎了,他可賠不起。這時候他終於看清了曾郁的樣子,臉頰一側通紅的Beta如同快要睡去的發燒病人。Kevin的嘴巴無意識地張了張,四個字呼之欲出,但是他最終沒有說出口。他只是以一種沉默的、疏離的、陌生的眼神遊移不定地與曾郁對視著。

  「剛才你們店裡面的一個服務員,在外面打了我。」曾郁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不好意思,這位客人,您是不是喝醉了?」Kevin裝出一副聽不懂的樣子,抬腳想要離開。

  曾郁只好往前走一步,他的肚子抵在吧台冰冷的大理石邊緣上,從肌肉上傳來了疼痛的感覺。他用漸漸開始顫抖的嗓音艱難地解釋:「剛才你們店的一個Alpha,棕色眼睛單眼皮的,寸頭,他打了我,我想問問他叫什麼名字……」

  這個時候酒吧經理和幾個穿著保安服的壯碩男人從後面走了上來,他們意識到這個突然闖進來的男人可能有精神疾病,所以他們下一步的行動就是要把這個人趕出去。酒吧經理從側面迎上了曾郁,用和藹的語氣對他說:「這位客人,您有什麼事兒嗎?」

  曾郁發現了圍在他身邊的人,感到恐懼慢慢地竄進了腦子。他在心裡告訴自己,你沒錯,你只不過是想要知道那個毆打過你的人的名字罷了,你想要的只不過是把事情解釋清楚並且得到一句道歉,你沒錯。但是他回答的時候已經完全阻止不了抖震的小腿肌肉,所以他說出的話聽起來是那麼地沒有底氣:「剛才你們店裡的一個員工,他是單眼皮棕色眼睛的寸頭,他在、在外面打了我……」

  「您是說我們店裡的員工剛才在外面打了您嗎?」經理對他從容不迫地微笑,「他說了自己是kpy酒吧的員工?」

  「對。他、他認識我的,我之前只在你們店光顧過,所以肯定……」

  經理打斷曾郁的話:「我們酒吧的員工在入職前都是簽過保密協議的,員工不能在外面透露有關自己就職的資訊。您是知道他的名字嗎?」

  曾郁搖搖頭,他的表情開始變得無助起來。他轉頭看看站遠了的Kevin,又看看周圍瞪視著他的陌生人:「我不記得了……」

  經理保持著禮貌的笑容:「那您憑什麼說他是我們店裡的員工呢?興許是您想多了。」

  曾郁努力思考了一陣,半信半疑地說:「我只是想知道你們店裡有沒有一個寸頭單眼皮棕色眼睛的Alpha,如果有的話也許就是他。他、他打了我,你們也要負責任的吧……」

  經理皺起眉頭:「不好意思,員工的隱私我們是不會向外人透露的。另外,我們不會對發生在店外的任何事情負責,您這樣無理取鬧只會影響我們做生意,麻煩您離開。」

  曾郁完全啞口無言了。

  他走出去的時候,彷徨地回頭望了一眼。kevin原先呆的位置已經沒有人的影子。那幾個魁梧的保安站在他身後聚成一堆似乎在聊天。沒有人把他說的話放在心上。他的肚子有一種被棱角分明的硬塊頂著的感覺,每當他往前走的時候,那上面的皮肉都像是被人從後面扯了一下。他走了兩步,突然悲哀地想到,要是他不反抗就不會被打了。他被那個男人按住的時候,心中其實滿懷自信,他不知道他這種自信是從何而來的,也許是因為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已經比以前的自己乾淨了,所以他以為他只要再嘗試著掙扎一下說不定那傢伙就會怕得放過他。結果他錯了。

  他甚至想要鼓起勇氣找罪魁禍首算帳,他以為只要他好好說話就會有人願意幫他,他以為起碼那個酒保kevin會看在兩人曾經說過幾次話的份上拉他一把。然後他再一次認識到自己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麻煩。

  曾郁渾渾噩噩地回到空蕩寂寥的宿舍裡。之前晏邢宇帶他來收拾東西的時候,只帶走了大部分的書和衣物,其他東西都用防塵布蓋住了,灰塵不大。他從抽屜裡找出半年前買回來還沒用完的藥膏,對著鏡子給自己上了藥,然後坐在椅子上盯著自己的臉看,什麼都沒看出來。兜裡的手機開始震動,他將手機掏出來看一眼,不知道應不應該接。他的肚子有點餓了,所以他不想動。動就要消耗熱量,消耗熱量會讓肚子更餓。他的肚子已經很痛了,他不想再繼續餓下去了。於是他將覆蓋在床鋪面上的防塵布掀開放到地面,揚開疊放整齊的被子蓋在身上。他側躺在睡了三年的床鋪上,深深呼吸著早就不存在的曾經想念的味道。眼淚順著沒有被打的那一邊臉頰滑落在枕頭上,媽媽曾經觸摸過的史努比圖案翹著尾巴對他吐舌頭。他的媽媽來了又走了他的媽媽對他的弟弟笑可是卻讓他去買麵包他的媽媽知道他和Alpha在一起就會很生氣的他要是想靠自己一個人安安穩穩地活下來是不是就完全做不到他只是不想靠任何一個人他希望他能得到哪怕就那麼一丁點運氣來嘗試解決一件事情可是他就是沒有啊他說他是賤貨也許他說得對。

  放在桌面的手機震動了大約一分鐘,停了下來,隨後它很快又開始了更猛烈的震動。其實曾郁不知道手機會不會在不斷反復的來電中震動得更加強烈,但他確實覺得這動靜越來越大了。他煩躁地把被子蓋到頭頂。

  不知道什麼時候,曾郁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聲巨大的爆炸般的響動在兩個小時後將他從夢中驚醒。晏邢宇打開門之後憤怒地走到曾郁床前,曾郁眯著眼慌忙要爬起身來,然而他被晏邢宇一把掐住了脖子。Alpha聞到了Beta身上的藥膏味,發現了Beta臉上浮腫的紅印,他問曾郁:「你幹什麼?」然後又湊近Beta。他的眼睛因為氣極而變得赤紅一片。他盯著曾郁的臉看了幾秒,一字一句地重複:

  「你幹什麼?」

  作者的話:

  晏狗:怒!





第60章

  他們兩個悄然與彼此對視。曾郁不敢說話,他其實還沒有從被吵醒的驚嚇中回過神來。晏邢宇用指尖撫摸著曾郁臉上腫紅的印痕,像一片凋落的秋葉被微風帶動著擦過皮膚。他倏然放開Beta的脖子,又將他從被子里拉出來。他這樣動作的時候,曾郁終於像一條裝死的蚯蚓一樣稍微活過來了,他試圖伸手去阻擋晏邢宇的動作:「晏邢宇……」

  晏邢宇不耐煩地「嘖」一聲,索性單手按住曾郁側胸把他桎梏在床角。曾郁的聲音漸漸大起來:「你、你別這樣……」

  他掀開曾郁的衣服,立即發現已經變成一片淤紫的肚皮,因為疼痛或者緊張那上面的皮肉正在急劇地收縮著。接下來他毫不遲疑地一把扒掉了Beta的褲子,該看的他都看見了。他的後槽牙磨動的聲音像是一顆已經完全生銹卻依然要鍥而不捨地轉入孔洞的螺絲:「誰幹的?」

  曾郁不敢直視晏邢宇,他盡力地蜷縮起身子,似乎不想讓晏邢宇仔細看自己身上象徵著戰敗的慘烈傷痕。他囁嚅應道:「我……我自己摔的。」

  晏邢宇發出了一聲冷笑。曾郁害怕晏邢宇的怒火,他向雪白的牆邊縮起脖子,一隻手捂住左胸心臟的位置。他近乎有些亢奮地想,如果他對我發火那我也要發火了,如果他問我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是怎麼摔的,那我就說我只是回來想拿一樣東西結果不小心摔在樓梯上罷了。就這樣。

  然而晏邢宇只是冷漠地評價:「你覺得我是傻子?」

  「沒有……」曾郁下意識搖搖頭,他的喉結因為窘迫而上下滾動了兩次。

  晏邢宇歎出一口氣,他讓曾郁攤平在床上,像一張餅,他輕柔地又觸碰了一遍Beta被打腫的臉、肚子、小腿,嘴裡嘟囔了一句短促的曾郁無法聽清的話語。接著曾郁又聽見他問:「疼麼?」

  這兩個字讓曾郁如鯁在喉。他不知道該搖頭還是點頭,事實上他在心裡已經回答了「疼」,但表面上他還維持著那一副喪魂落魄的樣子。晏邢宇將散落四處的衣服撿起來,替曾郁穿戴整齊,又將手心貼在曾郁的臉頰上,不知道想了些什麼。

  他用有些低沉的嗓音對曾郁說:「媽媽來了。」似乎是在未經察覺的一瞬間,他選擇不再計較這件事了。

  晏邢宇背著曾郁下樓。曾郁趴在晏邢宇背上腦袋一片空白,在出門之前,他突然反應過來,開始掙扎:「不行,我現在這樣,怎麼見伯母……」

  晏邢宇不置可否。他將曾郁扛在肩上,嘴裡冷哼:「自己摔的,還怕別人看見。」曾郁一聲都不敢出。晏邢宇來得急,用的是他媽媽的座駕,司機不是原來那一個,他發現曾郁這個陌生人,也沒有其他表示。曾郁一路上忐忑不安,唯恐自己這副倒楣催的樣子讓晏母嫌棄。他不知道這個美麗的女人為什麼又來了,但他還記得上一次晏母來時先沒喝又喝了一口的茶杯。他們進屋子的時候,圍著圍裙的晏母正往飯廳搬運一鍋濃郁的鮮湯,她聽見門口的動靜,驚喜地抬起眸子要打招呼,卻在看見曾郁臉上的腫印時頓了頓:「哎呀?這是……」

  曾郁窘迫地朝晏母小聲打了個招呼。晏邢宇面無表情地彎腰換鞋,他不讓曾郁癟肚子,在曾郁準備矮下身子時按住Beta的膝蓋:「抬腳。」

  在晏母的注視下,晏邢宇像是服侍尊貴的主人一樣服侍著曾郁換好鞋子,這讓曾郁的臉紅得像燙過的肉皮。晏母擔憂地走上前來:「小鬱這是怎麼啦,臉為什麼這麼紅?」她似乎是染過頭髮,發色由之前的棕色變成了酒紅色。曾郁慌忙擺手,想要離晏邢宇遠點:「對不起,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到的……」晏邢宇直起身來,攬過曾郁的脖子往屋裡走。

  晏母墜在他們身後,又「哎呀呀」叫了幾聲:「有了情人就忘了娘了。」

  晏邢宇讓曾郁躺在沙發上,問他:「肚子餓不餓?」曾郁點點頭,局促地想要爬坐起來,晏邢宇叫他不要動,掏出手機打電話。這個時候晏母靠過來,她坐到曾郁身邊,化了淡妝的臉有著自然卻成熟的美:「剛才你還沒回來的時候,邢宇在家裡急死了,我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兒。」

  一種愧疚的感覺從心底升了上來。曾郁想到在他入睡之前不斷震動的電話,喃喃著又道了歉:「對不起……」

  晏邢宇聯繫了家庭醫生,又兀自走進廚房給曾郁倒水,出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母親站在餐桌邊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他,他才意識到自從進房子以後他就忘記媽媽還在這裡了。

  晏母精心準備了一大桌菜,晏邢宇卻沒心機吃,這多少會令她難過。然而晏母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女人,她知道如何在外人面前保持自身形象的純淨性。她來這裡其實是為了見見曾郁的家人,昨天晚上晏邢宇在四季農莊請曾家母子吃飯,有好事之人一狀告到了晏家主宅,晏母一開始還對曾郁的存在不抱多少興趣,在聽見這則消息之後,反倒有些好奇了。

  她躍躍欲試地來了,曾郁卻不知去哪了。

  丁香愛她唯一的兒子。她的兒子是她的驕傲。她要做一個完美的母親,所以無論她的兒子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她都會無條件接受。晏邢宇上二樓去找曾郁之前扭傷腰用過的跌打損傷藥貼,晏母就留在一樓陪曾郁說話,她想要知道曾郁是怎麼把自己摔得這麼慘的,但曾郁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她便也不勉強。她怕曾郁太過拘束,又雀躍地開始介紹自己做的菜:「宮保雞丁、清蒸鯉魚……還有邢宇最愛喝的鮑魚湯……等會兒你一定得好好嘗嘗我的手藝!」

  曾郁沒有預料到晏邢宇的母親竟然如此和藹可親,逐漸在談話中放鬆下來。很快家庭醫生上門了,曾郁和這位醫生見過一次,醫生見晏母也在場,給曾郁開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藥,晏邢宇拉著醫生走到門口,不知道聊了什麼。曾郁就跟著晏母去吃飯,等晏邢宇回來的時候,他們倆飯都快吃完了。

  晏母吃完飯就離開了。晏邢宇抱著曾郁上樓去,用濕毛巾給他擦乾淨身子,讓曾郁躺下睡覺,曾郁窩在被子裡小心翼翼地問:「醫生不是說沒什麼大礙嗎……?」

  晏邢宇很不高興似地瞪他一眼:「要是你的肚子出什麼事懷不了孕,我就直接掐死你。」

  這下曾郁知道剛才晏邢宇和醫生都在門口聊些什麼了。

  曾郁問晏邢宇怎麼還不睡覺,晏邢宇說等一下,然後Alpha坐到書桌前打開電腦。他在睡著之前聽見晏邢宇又咕咕噥噥地說了一句話。他記得之前手機被他調整成了靜音模式,但是在某一個刹那嘹亮的鈴聲卻刺耳地響了起來。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螢幕上亮著三個大字——晏邢宇。

  已經十一點半了。

  他以為自己在做夢。電話接起的時候Alpha漠然的聲音從電子線的另一端砸向他:「出來。」

  「……什麼?」曾郁從床上坐起來,捂住瘋狂跳動的心臟。

  「下樓,出門。」

  曾郁抹了抹腦門上的汗,打開大門,屋子外面有貓頭鷹在夜空的樹梢棲息時發出的咕咕咕的低吟。別墅外明亮的路燈慘澹地照在青石板地上。這地方平時少有人來,別墅區講究的是安全、清靜。然而那個跪在地上不斷哀嚎的低階Alpha顯然極大地破壞了此地的安謐之感。

  曾郁往前走一步,隨後驚諤地睜大了眼睛。晏邢宇單腳踩在一個寸頭男人的脊背上,使身下的人呈現出跪伏的姿勢,他看似十分隨意地將腳尖抬起,再下壓,那個男人就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男人抬起頭的時候棕色的眼睛藏在緊閉的皮膚下,單眼皮皺成了一團梅乾菜。

  在曾郁驚恐的目光中,晏邢宇抬首看向Beta,像是談天氣一樣,淡漠地問他:「他打了你多少下?」

  這一刻,曾郁恍惚想起晏母在離開前看向他的那一眼,溫婉脫俗的Omega女士像是滿懷羡慕地對他道:「我從沒見邢宇對誰這麼好過。」

  作者的話:

  55555





第61章

  晏邢宇穿著皮鞋,他的腳尖一下又一下沒有間斷地踢在Alpha男人的肚皮上,下午的時候還精蟲上腦的傢伙此刻除了慘叫之外,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在晏邢宇眼裡,這個能把曾郁壓在地上胡亂揍打的低級生物只不過是一團稍微有點重量的沙包。當這個被打得比他還慘的男人鼻青臉腫地向他道歉時,曾郁感到自己的心裂成了兩半。

  後來有兩個穿西裝帶墨超的男人過來把半死不活的寸頭提走了。曾郁像是癡呆了似的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然後他意識到晏邢宇正用一種毫無波動的表情注視著他。

  他聽見從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道很小很細很微弱的聲音對他說了一句話。他的心就像死掉的石頭一樣沉下去了。那道聲音說,不過如此啊。

  不過如此。

  三天之後,躺在床上養傷的曾郁收到了來自母親的電話,曾經因為家務事忙得聲音沙啞蒼老的女人一反常態地以一種高昂的音調喜不自勝地向他宣佈:「小悅被s大擬錄取了!」

  當晚他入睡的過程比以往都要艱難。晏邢宇躺在他身邊一閉眼就沒了聲氣,他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眼皮張開看向黑魆魆的天花板。貓頭鷹在窗外咕咕咕地吟唱著沒有韻律的歌謠,他有些哀戚地聆聽著從三天前就進入他腦海裡的那道聲音。在只剩他們兩個人的時候,曾郁問晏邢宇:「你打他的時候,覺得他重嗎?」

  晏邢宇說:「你最好把他忘得一乾二淨。」他知道這個男人是誰。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開始做夢了。他知道他在做夢因為他發現他懷裡竟然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嬰兒啼哭的聲音很吵,整個世界都在隨著它發出的聲音震顫。他抱著這個嬰兒想好煩好煩好煩啊我不喜歡他為什麼他要一直哭呢,他想有沒有人可以幫幫我有沒有人

  他東張西望,果然後面迎上來一個人,直覺告訴他這個人是晏邢宇的母親。美麗的s級Omega用一種溫柔但帶有可惜的聲音對他說:「可惜,你是Beta,你不會產奶。如果有人可以幫幫你就好了。」

  他著急起來了。嬰兒哭鬧的聲音越來越大,他想為什麼呢我怎麼就不會產奶呢。他踉蹌著站起來,手裡的嬰兒太沉重了差點掉下去,他想把嬰兒放進嬰兒車裡。他往下俯身鬆手的一瞬間嬰兒一邊張開嘴大哭一邊劇烈地扭動起了身子,這令他差一點把持不住。與此同時他發現車子裡早就躺著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嬰兒,它嘴裡叼著一個奶嘴一樣的玩意兒用明亮的黑色大眼珠滴溜溜地看著他,這個嬰兒倒是不哭也不鬧。他想怎麼會這樣呢我怎麼會

  接著他在窗簾拉開的聲音下如釋重負地醒了過來。醒過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想到,只要生了孩子就會產奶,我不可能不會產奶。這是一個噩夢。晏邢宇站在窗邊背對著他,外面的天空中有一片雲悠悠地漂浮著,這個世界和昨天的世界沒有什麼兩樣。

  曾郁沒有太大的本事,但他總告訴自己生活就像一條河,你是一條還沒漏底的小木船,船上也沒有行客,所以水往哪裡漂你就往哪裡走吧。不過現在他被一艘巨輪拴住了,巨輪帶著他在海裡往一個他不知道的方向走。他還挺感謝這艘巨輪的,反正如果巨輪上的遊客出了問題,他也算是一艘不錯的救生船。自從那一次意外後,晏邢宇每隔兩星期都要標記一次曾郁,他在Beta腺體中注入了大量表示著佔有與威懾的資訊素,就算有Alpha敢靠近,也會被Beta腺體中散發出的精神威壓嚇跑。曾郁自己是感受不到的。

  暑假來臨前,晏邢宇問曾郁想去哪裡旅遊。曾郁有些興奮,但是他的腦子一片空白。他想了很久,沒有一點頭緒。晏邢宇讓他慢慢想。

  還沒等曾郁想出來,曾母就給曾郁打來了電話。曾悅高考結束想要和班裡的同學一起畢業旅行,正好大家都沒有去過海邊,就想來s市玩玩,希望曾郁能過去照顧照顧他們。

  「小鬱,你和小晏現在還在一起玩麼?人家畢竟是s市的東道主,比我們會得多,如果他有時間的話,你去拜託一下他,讓他帶著小悅和他同學一塊兒玩,知道嗎?」

  曾郁應下了。

  晏邢宇對曾悅的到來有那麼一點點的不高興。當曾郁向晏邢宇說出他媽媽讓他辦的事情時,晏邢宇把他從懷裡推了出去,力度不大。曾郁訝異地目睹Alpha翻過身去用後腦勺對著他,以為對方是不滿自己屢次因為家裡人的事情給他添麻煩。他小心翼翼地道歉,晏邢宇卻冷哼:「你弟要旅遊你就答應,我要旅遊你屁都放不出來一個。」

  這話讓曾郁目瞪口呆。他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毫無頭緒在晏邢宇眼裡變成了遊移不定。他猶豫一陣,小聲勸道:「我也沒有去過海邊,我們就去海邊旅遊吧。」

  曾悅一行跟著七八個同學一起來了,他們都是曾郁高中的學弟學妹,除了Omega就是Beta。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曾郁才知道晏家居然在s市擁有一片私人海灘,面積還不小。晏邢宇告訴曾郁,小時候他媽媽經常帶他去私人海灘度假,他對海的興趣不大,但是只要曾郁問,他還是一一答了。曾悅來得不算晚,正好是曾郁期末考的後一天。晏邢宇去和海灘的管理員商量這幾天的安排,讓司機開了一輛能容納10人的座駕將這堆人一路拉到私人海灘旁的高級酒店,總共入住五天,一分錢都不用花。曾郁從接到曾悅的那一刻起就沒得一點安寧了,這群咋咋唬唬的沒見識的高中生有能耐把車頂掀到天上去,他自己也對晏家財力所能做出的事一知半解,全程被司機安排得明明白白。

  曾悅在得知晏邢宇和曾郁的關係之後,雖然沒有表現出贊成的態度,但也沒把這件事透露給父母知道。可是曾郁沒因為這樣的「僥倖」而輕鬆半分,他始終清楚地知道,他的弟弟無時無刻不在用掌握一切的眼珠子跟隨著他。曾悅高考結束之後就去學車了,學到一半他嫌曬得慌,又想把課程挪到寒假去,曾父完全沒意見。這次來,Omega仿佛對此前發生過的事情沒了絲毫印象。他的臉色經過休息已經恢復到學車之前的那種瑩白,他坐在曾郁身邊雀躍地感歎:「晏哥真的好厲害啊……」

  今天天氣很好,海邊雖然豔陽高照,但是海風一點也不悶熱。晏家的私人海灘管理得當,連沙子都是輕盈的米黃色,岸上有陽傘桌椅排球場。岸邊停著幾艘快艇,那群高中生大叫著開起來一定很爽。他們放完行李之後就開始在沙灘上瘋跑。曾悅一如既往將信息素抑制貼貼在後頸上,為防萬一他還戴上了隔離項圈。曾郁跟在他們身後出了酒店,第一次看見海的樣子,難以自持地邁不開腳步了。他會游泳,但是遊得不算很好。他是有點怕死的,海的樣子實在太大太廣袤了,當你毫無阻隔地面對著海與海天相接的那一條線所帶出的雲霧之時,你會發現原來我們被巨大的海吞沒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曾悅被同學拉走了。他們脫掉衣服躍躍欲試地想要衝進海裡去。曾郁繼續盯著海的樣子看,有暈眩的感覺從他肚子裡升起來了。他皺起眉頭,懷疑自己光是用眼睛看就開始暈船了。這可不是一件好事。兜裡的電話響了起來,晏邢宇和管理員談完話,問曾郁在哪裡。救生員戴著墨鏡一動不動地坐在梯凳上。那群小傢伙在曾郁的視線裡已經變成米粒般大小。

  曾郁對電話另一端的晏邢宇說:「晏邢宇,我也想在海裡游泳……」

  Alpha靜默了幾秒,不答反問:「我抱著你在海裡面遊怎麼樣?」

  晏邢宇雖然慷慨地包攬了曾悅與同學來玩的所有開支,但他並沒有和高中生們一起玩的打算。事實上他只打算在今天見曾悅一面,請大家吃個飯之後就帶曾郁回去,接下來幾天會有專業導遊帶領曾悅一行人在s市內遊覽。對於曾郁也想在海裡玩的願望,他的答覆是來日方長,等曾悅走了之後他們兩個人可以慢慢玩。

  有一個熱情的Omega向他跑過來,這個面相清秀的男孩子還戴著牙套,他見曾郁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海灘上,便好心好意地想拉曾郁一起:「小郁哥,我們想打排球,但是人太少了,你也和我們一起玩吧?」

  曾郁想著晏邢宇的話,一股不甘心的怨懟升騰起來。他點了點頭,笑著應:「好。」他感覺體內屬於高中時代的那種青春熱血的激情又捲土重來。曾悅和其他三個同學已經在淺海區下水了,曾郁沒穿泳衣,只能陪其他人一起打排球。他對排球也不是十分熟悉,但勝在願意動;他也不算特別笨,試過兩局便逐漸掌握了接球的手感。烈日下海風吹來了海鷗飛翔而過的聲音,吹到他的衣服掀開時袒露的肚子上,他跳了一下,然後一股突如其來的噁心朝他襲來。他感覺喉頭湧起了一陣酸澀的困意,排球很艱難地被他打到地上,身邊傳來高中生遺憾的哀鳴。

  「打回來……發球!」

  他捂著肚子抬起頭,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了。他往排球場邊走了幾步,有一隻海鳥停在酒店金燦燦的屋頂上,尖細的嘴巴無比清晰地在他眼裡放大了。海鳥的腦袋往前急促地伸縮了兩下,它的嘴巴張開又闔上。天很藍。

  他終於忍不住,扶著排球網邊的柱子劇烈地嘔吐起來。

  曾悅正準備脫掉濕淋淋的上衣往海裡潛入,突然聽見有人在遠處叫喊他的名字。他疑惑回身,天光下他的耳垂上有一顆新戴的耳釘折射出了鑽石般的光芒。他在高考完第二天偷偷和朋友去打了耳洞。回家之後爸爸無可避免地發了一頓火,不過他們到底沒法不依他。他在海浪的回聲中看見沙灘上所有人圍成了一個巢穴般的團塊。

  -

  晏邢宇從報告室出來,沒看見曾悅用怎樣焦急的目光注視著他。曾悅想要和這個面容冷峻的男人說兩句話,當然是關於他哥哥的,但是晏邢宇馬上被醫生領著進了檢查室。曾郁捂著肚子躺在病床上,嘴唇因為過於猛烈的嘔吐而變得蒼白。

  醫生將b超圖掛在白熾燈下,光明正大地展示給曾郁看。晏邢宇蹙緊眉頭瞪著那張晦暗不明的圖片,仿佛十分不滿。

  醫生對迷茫的曾郁說:「恭喜你,寶寶的狀況很好。但是之後可能就會受點苦了,畢竟第一次懷孕就是雙胞胎。」

  曾郁呆滯地與自己肚子裡的兩個孩子面面相覷。

  作者的話:

  嚶嚶嚶





第62章

  曾郁平躺在床上睡著了。他睡到一半的時候因為口渴而醒轉,接著他發現自己的背部被什麼東西硌住。他迷迷糊糊地爬起,動作遲鈍笨拙得像是在海洋球裡游泳。被他墊在身下的男人在這樣的動靜下也醒過來。

  「晏邢宇?」曾郁掙扎著要下床,「你又把我放在身上睡覺!」

  晏邢宇不回話。他跟著Beta起了身,在曾郁的皮膚即將脫離他時伸手環住對方的肚子:「去哪?」

  曾郁氣惱低吼:「我要喝水!」

  後來他還是躺在床上,晏邢宇下樓去給他倒水上來。曾郁拿過手機看一眼時間,發現已經半夜兩點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上面的肉扁扁軟軟的,一點起伏也沒有。其實早在第一次被晏邢宇插入生殖腔的時候他就做好了懷孕的準備。晏邢宇在兩個月後的日曆上畫圈圈,他就悄悄去圖書館裡找婦產相關的書籍看,整整研究了一個多星期,仿佛肚子裡真的懷上了一個生命。事實證明讓Beta懷孕是比較困難的,後來他的熱情也逐漸變淡。

  肚子摸不出什麼動靜,他又往上將手心放在心臟的位置。心臟跳動的速度有些快,也許是因為他是在熟睡中突兀地醒來的。他聽著自己心跳的聲音,又摸摸平坦塌陷的肚子,想:現在可不止一個心臟了,按理來說如今我的身體裡應該有三個心臟在怦怦跳,只不過另外兩個的聲音實在太小了我聽不見。他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一次懷一對雙胞胎出來的,Beta生育本就比Omega辛苦,再一次懷上兩個,豈不是會要了他的命。他又想,如果這兩個孩子不是晏邢宇的,如果這兩個孩子晏邢宇不想生,那他可能會在醫院時就求醫生打掉它。

  門被推開的時候發出了吱呀呀的輕響。晏邢宇端著水杯走入,他還想喂曾郁喝水,但是曾郁堅決表示他要自己喝。於是晏邢宇就用沉默的眼睛盯著他。曾郁喝完水,又下意識摸摸肚子,他躺下去,晏邢宇關上床頭燈,睡在他身邊。

  晏邢宇伸出手來抱著曾郁的腰,讓Beta靠在自己身上。曾郁閉上眼睛。他醞釀了一會兒睡意,卻有點睡不著了。他睡不著的時候腳趾尖就會亂扭,所以晏邢宇知道他根本沒睡。Alpha將手伸進曾郁的衣角,由下往上輕撫他的肚子。曾郁怕癢地縮了縮腰,嘴裡哼唧兩聲。

  「晏邢宇,」曾郁在黑暗中小聲地說,「你不要再把我放在身上睡覺了,知道嗎?」

  晏邢宇靜默幾秒,突然說:「我沒把你放在我身上睡覺。」

  曾郁被他的話嚇得車轉脖子。他驚駭地問:「什麼……那、那那剛才躺在我身下的是誰?!」一瞬間所有著名鬼片裡的鬼都閃現在了曾郁的腦海裡,他的額頭上幾乎立即飆出了豆大的冷汗。他想,完了完了,這個世界上難道真的有鬼,難道真的存在兩點醒過來之後你身邊躺著的就不再是人的傳說?如果晏邢宇是鬼那他真得跑了,不然八個月之後他肚子裡生下來的都不知道是人是鬼。

  晏邢宇箍住曾郁亂動的手,慢條斯理地解釋:「我把三個人放在我身上睡覺。」

  曾郁愣了一下,很快他反應過來晏邢宇在說什麼,於是他慢吞吞地停止了動作。他的臉現在變得滾燙起來了。接下去晏邢宇再次不說話,於是曾郁在寂靜中又喚:「晏邢宇?」

  晏邢宇似有若無地哼了一聲。

  「今天在醫院的時候,你為什麼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Alpha隔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回答曾郁的問題。他的掌心覆蓋在Beta的肚皮上,本來帶著微涼的溫度,現在卻變得溫暖了。他用一種含著些微惱怒與困惑的語氣說:「因為我不想讓你懷雙胞胎。」

  主治醫生在報告室裡巨細靡遺地向晏邢宇解釋了男性Beta懷雙胞胎可能帶來的危害與後遺症,這讓晏邢宇連連皺眉。所有性別在出生之際都可以被檢測,Alpha天生就比Beta和Omega帶有更高的攻擊性,他們會主動搶奪甚至試圖霸佔母體的一切營養來源。如果一個Omega懷了雙胞胎,他可以利用自己的資訊素對嬰兒進行安撫,從而緩解孕期所帶來的各種生理隱患;然而Beta不能隨心所欲地操縱資訊素,如果嬰兒是Beta還好,一旦肚子裡的兩個胚胎基因都是Alpha,它們會有很大概率對母體輸送的營養展開激烈的競爭。在這樣的狀況下,Beta的健康將會面臨極大威脅,就算硬著頭皮生下來,嬰兒爭奪營養留下的後遺症將會折磨母體一輩子。

  晏邢宇希望曾郁懷孕,但他不希望曾郁一次懷上兩個。他在沒讓曾郁見到這兩個孩子的樣子前就興起了殺死它們的念頭。

  醫生給出一個比較中肯的建議:「三個月胚胎成型時可以做基因檢測,如果兩個嬰兒的性別不都是Alpha的話,對母體的傷害並沒有那麼大,只要平時多加注意護養,就不會有什麼問題;當然如果都是Alpha的話,也可以及時做人流手術,不會破壞生殖腔。」

  「如果是Alpha的話,你就不想要他們了嗎?」曾郁問。

  「不要。」晏邢宇的回答果斷而又絕情。

  曾郁沉思起來。他想到了幾個月前出現在自己夢裡的兩個寶寶,他們一個哇哇大哭,一個安靜乖巧,哇哇大哭的寶寶有著綠色的眼睛,安靜乖巧的寶寶有著黑色的眼睛。他的眼睛就是黑色的。在徹底睡著之前,他依舊沒能思考出什麼結果。

  -

  曾悅的畢業之旅草草結束。晏邢宇第二天就不允許曾郁出門了,所以他只是與曾悅通了幾個電話。曾悅在電話的那一端用擔憂的語氣問:「哥,你身體沒事吧?」

  曾郁兀自安慰他:「沒事,就是急性胃腸炎,可能要休息幾天,你安心去玩吧,就是哥哥不能陪你了。」

  也許是曾悅回去之後將曾郁突然嘔吐的事情告訴了曾母,不久之後曾母打來電話詢問情況,曾郁以同樣的說辭搪塞過去。這時候他的嘴裡還含著半個被吸了一半的檸檬,晏邢宇又出去給他買零食了。自從懷孕以後,他的食量以驚人的速度大漲,醒著的時候一會兒覺得噁心,一會兒又覺得餓,所以他在家裡一會兒找酸東西吃,一會兒找肉吃,騰來騰去沒個消停。

  曾母問曾郁什麼時候回家,曾郁說他在s市找了個實習,可能要八月才能回去。事實上是八月之後他的產檢已經做完了,他回家後肚子裡要不空空如也,要不揣著兩個準備被告白于天下的孩子。

  晏邢宇這段時間除了伺候曾郁以外,變得更忙了。曾郁睡覺的時候他一般會在旁邊看電腦,全神貫注似乎在處理國家大事。曾郁期末考結束以後就無事可幹,天天除了睡就是吃。他們絲毫不提起關於孩子的任何事情,仿佛在默契地堅守著什麼無聲的諾言。

  七月底,晏邢宇帶曾郁去產檢。那一天出乎意料是一個陰天,氣象臺向全市發出暴雨警告。接下來三天s市將迎來連續不斷的大到暴雨。醫院裡人流也很少。曾郁順利地做完檢測,和晏邢宇坐在檢查室裡等待結果。他的腿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頻繁地抖動起來。晏邢宇伸過手來按住他:「別動。」

  曾郁嚇了一跳。他胡亂點點頭,發現自己的大腦可能是因為充血而變得有些昏沉。他覺得有些想吐,於是趕緊從褲兜裡掏出一個小盒子——裡面裝著幾片檸檬片,他從中摘出一片放進嘴裡無意識地含著。不知道過了多久,醫生從外面拿著報告進來了。

  白大褂在對面坐下的時候,曾郁看見眼前已經變得一片空白。他當時想,不行,我要走了,我的孩子要被打掉了,我要走了,我的孩子不能死,所以我要走,我必須得走了。他的手開始狂顫。

  醫生觀察一番兩人的神態之後,輕聲宣佈:「基因測型顯示胎兒一方95%為s級Alpha,另一方82%為b級Beta。」

  晏邢宇的眉頭立即蹙緊。曾郁聽見了醫生說的話,又好像是沒聽見,但他在晏邢宇還沒開口之前用幾乎是破敗的聲音喊道:「我要生下他們——」

  他迫切地轉頭看向晏邢宇,Alpha用沉怒的表情瞪視著他。這個時候曾郁覺得自己充滿了勇氣,他信誓旦旦胸有成竹地點點頭,又說:「我要生下這兩個孩子。」

  -

  產檢報告顯示胎兒發育情況良好。曾郁的心態使產科醫生十分意外。一般情況下Beta在知道自己會面臨如此巨大的生育風險時,或多或少會出現抑鬱的徵兆,但曾郁的心理狀態沒有任何問題。他在知道肚子裡有一個Beta孩子之後甚至變得有些亢奮起來了,回家之後他興致勃勃地把之前他做的那個夢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晏邢宇。晏邢宇捏住他的脖子,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然而他最終還是妥協了。

  曾郁又在家裡躺了三天,三天之後他準備回家。晏邢宇正在給他收拾行李,這一趟回去,他們的事情註定瞞不住。在此期間,Alpha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響了好幾次,但晏邢宇充耳不聞。曾郁睡得昏昏沉沉的,也沒意識到手機在響。

  自從懷孕以後,晏邢宇就不讓曾郁做飯了,正餐通常都是廚子在外面做好了之後送到家裡。曾郁的肚子終於有了肉眼可見的弧度,但他懷疑這是吃太多又不運動導致的肥胖。下午五點多的時候他被餓醒,晏邢宇在小花園裡修剪枝葉。門鈴響了起來。

  「晏邢宇——」曾郁叫一聲,晏邢宇就放下剪子進入客廳。這個時候門鈴依舊在響。

  Alpha一邊脫掉手套一邊往大門走。他沒看監控,直接打開了門。在按下門把的一瞬間他皺起了眉頭。門外傳來的氣息是熟悉的。

  在門開啟以前,丁香還試圖拉著晏祖輝的手讓這個男人不要衝動,但Omega終究無法制止一個鐵了心要教訓自己不聽話的叛逆兒子的s級Alpha。晏祖輝面色冷峻地等待著大門敞開,他在看見和自己一般高的兒子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攥起了拳頭。曾郁在沙發上目睹著一個穿西裝的俊美的中年男子強勢地頂開大門走入。晏邢宇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麼任這個男人進來了。曾郁還在疑惑這人是誰。接下來晏祖輝將他的拳頭毫不遲疑地、狠狠地打在了晏邢宇臉上,他的聲音沙啞洪亮又低沉,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

  「你這個孽子,你這個孽子!」

  作者的話:

  有關醫學的一切內容都是亂寫的,純屬劇情需要,請勿考證TUT





第63章

  曾郁掏出鑰匙打開自家家門,在這過程中他伸手抹了抹脖子上滲出的汗珠。他按住把手,稍喘一口氣才拉開門:「我回來了……」

  他的聲音不算很大,因為他沒料到會有人特意來迎接他。然而曾母就坐在客廳看電視,她在聽見門口的響動之後從沙發上站起:「小鬱回來了?」

  曾郁有些驚訝,他點頭的動作略顯呆滯:「媽媽……」

  曾悅出門和同學聚餐,曾父怕他一個人回家有危險,所以去接他了。曾母一個人留在家裡等曾郁回來。不知是因為太久沒見兒子還是對他身體的關心,她還上前幫曾郁接過行李。曾郁這次回來得其實很匆忙,他想要多帶點東西,但是晏邢宇不讓,所以背包很輕,不多的行李也都裝在拖箱裡。

  「實習得怎麼樣了?能適應工作嗎?」曾母將行李拖入曾郁房間,打開箱子翻看裡面的東西。除了幾套夏天的衣服之外,裡面只有三盒晏邢宇提前放進去的酸味零嘴。她將衣服拿出來放到床上整理,曾郁敏銳地發現自己的床鋪已經被整理好了,他驚喜萬分地應:「啊……還好,」他本就沒有實習,自然也答不出什麼花兒來,「媽媽,你今天怎麼有空幫我收拾房間?」

  曾母一邊將衣服放進櫃子裡一邊說:「小悅高考完了,我也閑下來了,當然就多了很多時間呀,」她歎了一口氣,「小悅高考結束之後瘋了一樣到處玩,整天不著家,你爸又要上班,我一個人也挺無聊的。」

  曾郁高興地咧咧嘴。晏邢宇在高鐵上給他打電話,再三叮囑他一定要坐的士回家,路上堵車,他比平常多花了二十分鐘才抵達家門口。他本以為回家之後不會太順利,所以情緒一直都不高。

  曾母從行李箱裡拿出那三盒酸味零嘴,狀似不經意地說:「咦,你怎麼買這麼多零食回來?」

  曾郁頓了頓,解釋道:「啊,這個,最近我比較喜歡吃這種東西……」

  曾母不疑有他,點點頭,將箱子清空之後,又闔上它,擺到房間角落,她讓曾郁趕緊去洗澡,免得等會兒所有人擠到一起。曾郁應了一聲,熟練地從衣櫃裡找出睡衣,走進廚房旁邊的浴室。他洗到一半的時候忍不住幹嘔了兩下,喉嚨不太舒服,他想起裝檸檬片的盒子被放在背包裡了,可是現在沒法出去拿。他強忍住噁心的感覺,想要趕緊洗完澡,他一直強忍到穿好衣服,那時候嘔吐的衝動已經迫在眉睫,他沒有辦法,只好跑到馬桶前俯身下去,嘔吐起來。他祈禱媽媽不要聽見他吐的聲音。

  可是下一秒,浴室門被人從外面敲響:「小鬱?你沒事吧?我怎麼聽見你在吐?」

  曾郁痛苦地捂著肚子,動作緩慢地將穢物沖走,他拿過牙杯漱了口水,這期間曾母不斷地敲門。他漱完口之後艱難地說:「沒事,媽媽……我、我腸胃有點不舒服……」

  「小鬱,你開門,衣服穿好了嗎?沒穿好也沒關係,你開門讓媽媽看看。」

  曾郁扶著肚子把浴室門打開。曾母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力氣頂開門進來了,她將手放到曾郁的背部有力地撫摸著,曾郁正想繼續解釋,卻看見曾母伸手遞給他一片陳皮:「含在嘴裡。」

  曾郁聽話地吃下這片陳皮。接下來他們沉默了好一會兒。等到嘔吐的後勁好一些了,曾郁才朝曾母笑笑:「沒事了,媽媽,我吃點腸胃藥就好……」

  「小郁,」曾母依舊把手放在他脊背中心的位置,從那裡傳來了溫暖的感覺,她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憂心忡忡,「你老實告訴媽媽,你是不是懷孕了?」

  曾郁愣住。他的嘴角慢慢垮了下去。

  他抬起頭來看向眉頭緊皺的母親,有好一陣兒無法說話。曾母與他對視時仿佛就看透了一切,她又問:「是誰的?」

  曾郁想要否認,他搖搖頭:「……沒有,我沒有懷孕……」

  「你不要騙媽媽,」曾母轉過頭看了看外邊,這屋子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你老實告訴媽媽,是誰的孩子?啊?你爸和你弟都不在,你告訴我,就只有我們倆知道,好嗎?」她將雙手放到曾郁的肩膀上,輕輕搖了搖。

  曾郁面對著母親殷切的目光,慌張到口齒不清。他囁嚅著說:「我……我是懷孕了,媽媽……」他的眼睛因為緊繃的情緒而變得通紅。

  「是誰的?是Beta的嗎?媽媽見過嗎?」曾母又問。她湊近曾郁,仿佛要看清他臉上的所有撒謊的痕跡。

  「……」曾郁的喉結滾動一下,他緩慢地搖搖頭。

  「不是Beta?你和Alpha在一起了?小郁,你告訴媽媽,沒關係的,媽媽不怪你,你說出來,啊,說出來。」曾母的聲音開始變得尖銳起來,她像是在極力抑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只為從曾郁口中套出那個讓自己的兒子在大學畢業前一年就懷上孕的來路不明的男人。

  曾郁哆嗦著嘴唇,鼓起勇氣坦白:「是……是晏邢宇的。」

  抓住他肩膀的女人完全凝滯了,她瞪大眼睛看了曾郁好一會兒,才不確定地問:「晏……邢宇?就是你那個朋友?寒假來過我們家的那個?」

  曾郁僵硬地點頭。

  「……你這孩子,你這孩子……」她開始劇烈地喘氣,仿佛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你怎麼可以,你這樣做你爸會有多生氣……」她放開曾郁的肩膀,又問他,「多少個月了?是他強迫你的嗎?啊?為什麼不打掉?你……你知不知道你跟這樣的Alpha在一起會對你弟有多大影響?我跟你說過好多次了……」

  曾郁胡亂點頭,他的眼淚流在臉頰上:「對不起,媽媽……我是自願的我是真的喜歡他,他、他對我也是認真的……」

  「你真是……你真是要氣死我,氣死我……」曾母似乎是氣到極點,身體發軟,因為她倚在了門邊。曾郁趕緊上前一步扶著媽媽,他不敢說話,戰戰兢兢地等她冷靜下來。

  他想起三天前在玄關處發生的事。面對突然闖入的暴怒動手的父親,晏邢宇沒有一點退縮阻擋的意思,他的側臉被打中的時候硬生生地偏向一邊,接著拳頭落腳的地方很快變成透粉的紅色。曾郁在遠處完全嚇傻了,他從沙發上爬坐起來要往大門的方向跑,在這期間他被散落在地上的拖鞋拌了一下。於是他看見那個陌生的男人立即又往晏邢宇的臉上揍了另外一拳。這一次晏邢宇踉蹌著退了一步。

  晏祖輝用粗啞的聲音吼叫:「就是他?就是這個該死的Beta?!」

  晏邢宇的臉以緩慢的速度轉回來。他的眼神晦暗不明,胸脯平穩地起伏著。他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又看了看站在父親身後一臉憂慮的母親。他就這麼看了看,卻不回話。

  「晏邢宇,你毛翼長硬了,你要飛了是不是?啊?」晏祖輝憤怒的聲線像一浪浪接踵而至的海嘯。

  可是岸上沒有一點迴響。晏邢宇像是渾然不覺,他向跌跌撞撞走來的曾郁看去,然後用一種冷靜的或者說是冷漠的語調命令Beta:「上樓。」

  曾郁停在原地。他下意識捂著肚子,他聞到晏邢宇腺體散發的濃郁的資訊素,但他嗅不出其中蘊藏的情緒。他點點頭,幾乎是馬上就車轉身子小跑起來。跑了三步之後他覺得肚子有些發脹,所以他只好讓自己慢慢走。他爬上樓梯,雖然眼睛已經看不見門口發生的狀況,但耳朵還是過於靈敏。丁香似乎在小聲地勸著什麼,他感到害怕,所以再一次以很快的速度跑上樓。到了樓梯口的地方他的腳似乎是被什麼東西黏住了一點無法動彈,所以他只好慢慢矮下身去,扶著欄杆上的柱子。從他這個角度什麼也看不見,但還能聽清楚聲音。

  那男人的聲音很大:「你以為你做這種事情我們就會接受他嗎?要不是廣華醫院的院長告訴我們,你是打算等他生下來才讓我知道是不是?你是想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家出了這樣的醜聞嗎?你這孽子!你遲早把我氣死!」

  他沒有聽見晏邢宇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晏母的聲音也低低地響起來,曾郁恍惚地聽見她斷斷續續地說:「你這孩子……你該知道你爸決不允許……玩玩可以,但你讓他……就太過了……」

  他的嘴巴無意識地張開,大腦開始停止思考了。接著他聽見晏邢宇那沒有一點起伏的聲線十分平常地說——不知道是對誰說:「他肚子裡已經有一個你們想要的孩子了。」

  接著他感到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中了心臟。他的雙腳似乎是恢復了知覺,供他遲鈍地攀著欄杆站起。晏祖輝叫駡的嗓音像是雷霆震動:「混帳!他是個Beta!就算生出來Alpha又怎樣!」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跑進房間。

  後來他整個人躺在沒有開空調的房間裡閉上眼睛——並沒有睡著——悶出一身熱汗。晏邢宇進門的時候他假裝自己睡熟了,但是他終究沒有瞞過Alpha的直覺。他被晏邢宇從被子裡拖出,像一個喪魂落魄的野犬被繩索吊起來。晏邢宇對他說:「不用管他們。」

  他睜開眼睛,伸出手擦脖子,擦出一手的汗。Alpha放開他,走進浴室擰濕毛巾,要給他擦汗。曾郁本能地擋了一下:「我自己來。」

  他擦汗的時候察覺到了晏邢宇如何用困惑的眼神注視著他。Alpha像是不放心似的,又補充道:「你把他們來過的事情忘掉。」

  曾郁愣了一下,隨後他點點頭,表示知道。可是他們之間的氣氛已經開始不對勁了。

  曾郁離開的前一天晚上,晏邢宇說他過幾天就去b市找他。曾郁不點頭也不搖頭,他甚至沒聽見晏邢宇說的這句話。後來晏邢宇親了他的嘴巴,他把Beta抱在懷裡輕柔地摸他的肚子,重複著這幾天以來不厭其煩的叮囑:「不要胡思亂想。」

  曾郁在晏邢宇的懷裡總會更容易睡著。

  坐在高鐵上時他已經在猶豫要不要向家人坦白,他沒想到曾母會如此輕易地看出來。曾母在冷靜下來之後讓曾郁回房間,她跟著進去之後關上了門。

  「做產檢了嗎?孩子怎麼樣?」

  曾郁告訴她,他肚子裡有一對雙胞胎,一個是s級的Alpha,一個是b級的Beta,他們現在都很健康。

  「他……他對你真的很好?」

  曾郁點頭。

  她本來也許是想讓曾郁趁早打掉這兩個孩子的,但是如今她猶豫了,她盯著曾郁微微隆起的肚子,這個因為生活操勞而越漸衰老的女人心情複雜地撫摸著大兒子的頭髮:「我早該猜到……我早該猜到……」

  曾郁在家裡只呆了半個月。在此期間曾母答應他將懷孕的事守口如瓶。她其實並沒有同意甚至是完全反對的,但是面對兒子異乎尋常的倔強,她也只好妥協。在曾郁準備回s市的那天,她在門窗緊閉的房間裡對曾郁說:「好好養胎,生產之前就……不要回來了。」

  晏邢宇從s市到了b市高鐵站,在高鐵站接走了曾郁,他們原路返回s市,接下來的日子又開始平穩起來。晏邢宇在照顧曾郁之餘,一如既往地忙著他的事情。

  九月,s大開學。曾悅作為物理學院大一本科新生代表進行新生致詞,他是物理學院今年招的唯一一名Omega學生。他清秀瑰麗的外表與出眾的履歷令他以極快的速度被全校大一新生矚目。據說,僅僅開學的第一個月,曾悅就收到了來自不同學院不同年級的人至少30次告白。他開朗大方,對雪花般飛來的告白不拒絕也不接受。在進入大學之後,他對運動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所以他順利地以又一個唯一Omega的身份進入了s大足球隊,和其他Beta隊員一起訓練。

  因為他是如此地活潑好動,所以脖子上一直貼著資訊素抑制貼,除了舍友,沒有人知道他的資訊素是什麼氣味。

  作者的話:

  從明天開始到21號有可能會出現更得很少或者斷更的狀況,請大家多多諒解TUT





第64章

  曾悅又給曾郁打電話,邀請他觀看今天下午自己即將出場的比賽。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對曾郁發出邀請,前兩次曾郁都沒答應——因為身體不舒服,還因為晏邢宇不喜歡他出外跑動——但曾悅在電話中強調這是他們入圍市級比賽三強前的最重要的一場。後來曾母給他打電話,問他現在身體怎麼樣,他說好多了,於是她便讓他沒事多出去走走,也順便拍一些弟弟踢足球的照片給她和爸爸看。

  曾郁只好答應了。

  晏邢宇現在比以前還要忙,有時候還會熬夜。有一次晏母又獨自來找晏邢宇,曾郁那時候躲在廚房準備甜點,隱約聽見他們似乎在討論有關公司的事情。他們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要畢業了,曾郁知道晏邢宇家的公司規模有多麼龐大,可是Alpha直到現在都經常窩在家裡,不知道在幹什麼。

  他覺得晏邢宇大概會在畢業之後成為家族企業的繼承人,就像很多電視劇裡面演的那樣。

  懷孕五個月,他的肚子看起來比一般的孕夫還要沉重,但是孕吐反應已經不那麼嚴重了。他在家呆得無聊了就會出去外面散散步,如果晏邢宇知道的話就會陪著他。他出門時經常走著走著就會肚子餓,啥都想吃,有時候是螺螄粉有時候是麻辣燙,晏邢宇一丁點都不讓他碰。有一次他趁晏邢宇在書房工作的間隙自己一個人出去了,他一路慢悠悠地走到學校旁邊的小吃攤點了一碗酸辣粉——一點辣椒都沒放的那種,攤主見他肚子隆起來,特意只放了一點油,吃到一半的時候晏邢宇打電話來問他在幹什麼,他支支吾吾地說他在散步,那天Alpha很生氣。他以為在外面多吹吹風就能吹散身上的異味,殊不知晏邢宇動動鼻子就聞出來了。

  在那之後晏邢宇就不讓曾郁一個人出門了。他在Beta手機裡裝了定位系統,只要Beta離開他超過500米就會自動提醒。曾郁打算出門看足球賽,自然要先問過晏邢宇的意見。

  s大在體育場內的足球場離看臺距離不算近,卻也不遠,而且沒有單獨的座位,所有觀眾都要擠在一起,一旦出什麼意外,後果很嚴重。曾郁原以為晏邢宇不會答應,沒想到Alpha竟然很乾脆地點了頭:「看完馬上回家。」

  曾郁出門時戴了口罩,十一月是即將入冬的時節,一不小心就會感冒。晏邢宇還給他圍了圍巾,生怕他受凍,他們到體育場的時候比賽已經快要開始了,曾悅所在的s大球隊正在場邊熱身,他在曾郁進入場館的時候就敏銳地察覺到了,還在遠處興高采烈地朝他們揮手。晏邢宇拉著曾郁快速走向看臺。曾郁驚訝地發現看臺上居然還有寫著曾悅名字的橫幅,他大四一年沒有課上,又深居簡出,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弟弟在學校有多麼受歡迎。晏邢宇帶曾郁坐到觀眾席的最後一排,他們也沒帶望遠鏡,在這個位置根本看不清比賽,只能靠大螢幕的比分器瞭解得分情況。Alpha坐在位置上,讓Beta靠在自己懷裡,曾郁勉強拍了幾張照片發給曾母。之後他的視線時不時落在不遠處舉著帶有曾悅名字橫幅的地方,在那兒聚集的都是女生,她們的腦袋專心致志地向著綠茵場的方向,間或發出尖叫、搖動橫幅。

  他呆呆地想,原來小悅這麼厲害。

  最後s大代表隊以五比二大勝臨校,曾悅雖然沒有進一個球,但他作為校隊唯一一名Omega,也博得了不少關注。比賽結束之後,曾悅迫不及待地給曾郁打電話,問他和晏邢宇等會兒有沒有時間參加他們隊的慶功宴,曾郁看了看晏邢宇皺眉不耐的神色,先是向弟弟給予衷心的祝賀,又忐忑拒絕了他的邀請。曾悅似乎很失落。

  他們回家的時候收到了一個快遞。最近晏邢宇又多了一個新愛好——擺弄盆栽。他在院子裡安裝了幾個花架,早上把盆栽從花架上搬出去曬太陽,晚上又把它們搬回架子上。他現在出門除了買食物以外,還動不動就運回來一盆植物。曾郁肚子餓了準備吃飯,晏邢宇還蹲在客廳專心致志地研究安裝說明書。

  也正是這個時候,曾悅再次給曾郁打來了電話。Omega在天線的另一端無助地對哥哥說:「整層宿舍樓都停水了,哥,怎麼辦啊,我一身的汗,好不舒服。」

  曾悅第一次進晏邢宇和曾郁的家,十分不好意思,他踏入玄關的時候,曾郁敏銳地聞到了Omega身上略微刺鼻的香味。曾悅左右看看,像是害怕被人發現他不算乾爽的頭髮:「對不起,哥,我噴了點香水,」他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問,「……晏哥哥不會介意吧?」

  曾郁笑了笑,搖搖頭:「沒事……他在花園外面,暫時不會進來的,你跟我來。」

  曾悅跟著曾郁走過客廳,不經意地四處觀察。他看見客廳玻璃門外有一個側身向著他的男人正半蹲在地上,似乎在擺弄什麼物件。他沒看太仔細,便在視線中丟掉了晏邢宇的身影。

  曾郁帶曾悅到了一樓一間客房的浴室,他給弟弟介紹完淋浴設備的使用方法之後就出去了,關上門之前他說:「換下來的衣服你就放進衣簍裡,洗好了再帶回去吧。」

  等浴室門關上,曾悅開始脫衣服,他的資訊素抑制貼在衣服剝落的過程中產生了鬆動,不知是由於佩戴時間過長還是被衣服布料刮到所致。他將貼紙撕下來貼到換洗衣服內側,開始洗澡。洗完澡以後他換上了新的抑制劑貼,髒衣服被他順手扔進了衣簍。

  曾郁順便做了曾悅的飯,Omega本來要參加隊裡的慶功宴,卻因為停水耽誤了。曾悅坐上餐桌時,晏邢宇還呆在外面,他不太敢吃,問:「晏哥哥不吃飯嗎?」

  曾郁一邊給曾悅盛飯一邊說:「他在裝花架,等裝完了就會吃飯的,不用管他。」

  曾悅似乎對曾郁滿不在乎的態度感到詫異,他用帶有羡慕與欣慰的語氣問道:「哥,你和晏……哥哥,你們在一起多久了呀?」

  「……啊?」曾郁愣了一下,才猶豫著回答,「這個……可能有差不多一年了吧,我也沒認真記。」

  吃完飯以後,曾郁去給曾悅洗衣服,他讓弟弟呆在客廳看電視。曾悅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他看見玻璃門外的燈亮起來了,Alpha背對著他,動作不緊不慢地把一堆零散的木頭變成一個高架子。曾郁很快回來了,他挪動時的身型顯得臃腫而笨拙,曾悅差一點沒發現哥哥的出現,甚至在Alpha打開玻璃門的時候驚喜地睜大了眼睛。他的腰一瞬間挺得筆直。Alpha把裝好的花架往屋子裡搬,曾悅提高嗓音叫了他一聲:「晏哥好。」

  男人把花架放在地上,又旋身進去,沒有對曾悅的問好作出一點反應。曾悅的心臟咚咚地跳起來,他預備要再叫一次,Beta的聲音卻在他身後響起:「小悅,你衣服上有一張皺了的貼紙,我給你丟到垃圾桶裡了。」

  他說出的話把曾悅嚇了一跳。Omega紅著臉尷尬地說:「噢……噢,好的,好的,」他像是要想方設法地使氣氛活躍,又加了一句,「花架頂上的這個是風車嗎?好可愛啊!」

  晏邢宇從外面把螺絲刀和雜物都收拾進來,曾郁聽見曾悅的話,也看了一眼——果然,這個四層高的花架最頂層有一個小巧的木頭風車,因為被搬動產生的搖晃,還在慢悠悠地旋轉著。曾悅問:「這個花架是哥你選的嗎?實在太可愛了,看起來不像是晏哥的風格……」

  曾郁正想否認,晏邢宇就沒頭沒尾地應了一句:「我選的。」

  他沒看曾悅一眼,又拉上門出去了,直到曾悅離開都沒再進來。曾郁送曾悅出門的時候,有些抱歉地讓他不要介意:「他有時候太專心了,就不愛理人。」

  曾悅笑得很靦腆:「沒關係,是我打擾晏哥了……哥,你多注意身體,我……我走了。」

  等晏邢宇吃完飯,曾郁問他怎麼買這樣一個風車,晏邢宇將架子挪來挪去地觀察位置,好半晌才回答:「給寶寶買的。」

  曾郁扶著肚子,聽見這句話,鼻子突然一酸。他坐到沙發上,拼命眨眼睛想讓眼淚不要掉下來。所以他勉強出口的回應也顯得破碎:「你……你說什麼啊……」

  晏邢宇躺到床上之前,十分用力地嗅了嗅曾郁頸間的腺體,曾郁嚇了一跳:「怎麼了?」

  Alpha咕噥一聲:「你身上的味道不對勁。」

  曾郁聞了聞自己衣服上的氣味,沒聞出來什麼不妥,他想了一會兒,說:「可能是小悅身上的味道吧,他今天進來的時候噴香水了。」

  晏邢宇不置可否。自從曾郁懷孕以後,他們就再也沒有做過愛,晏邢宇的性欲像是電源被徹底關閉,為了讓孩子順利從母體內誕生,他把大量的精力花在了看股票、逛超市和種花上,兩人就像相處了幾十年的老夫老妻,生活沒有半點激情。曾郁是Beta,本身就不需要太多性生活,但他沒有意識到這種堅持對Alpha來說需要多麼大的毅力。

  他們躺下之後,曾郁很快就睡著了。他以為今晚也是一個平常的夜晚,可是,過了不久,便有一陣劇烈的晃動將他從睡夢中拉回現實。

  天還是漆黑一片,窗外有隱隱約約的街燈照在拉了窗簾的屋子裡,曾郁睡眼惺忪,他感到晏邢宇跪在他身上,掐著他的脖子,Alpha碧綠色的眼珠子,在夜色中仿佛發著光,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晏邢宇?」曾郁喚了一聲,下意識捂著肚子,想要往後退。

  但是他被晏邢宇嚴嚴實實地壓住了。

  「……老婆,」Alpha用陰森的語氣道,「我想肏你。」

  作者的話:

  下一次更新時間:後天

  -

  不好意思可能要鴿到25號晚更新,今晚突然又開始牙疼,疼得啥都幹不好TUT





第65章

  晏邢宇的動作很粗暴。

  一種不同尋常的物質使他極速進入了發情期。他卡住曾郁的脖子,右手中指的指尖非常用力地壓在Beta的腺體上。曾郁的懵懂只維持了大約三十秒,然後他意識到目前的情形很危險。

  「晏邢宇,你、你是不是要抑制劑?」他問,同時單手放開肚子想要抓住床單上的布料。

  晏邢宇沉默了一會兒,他的手依舊不願意放開曾郁的脖子。曾郁稍微地動彈了一下,因為他感到自己腰部有些沉重。這個時候Alpha堅硬滾燙的陰莖隔著寬鬆睡褲的布料硬邦邦地按在他隆起的肚子上。晏邢宇敏銳地察覺到Beta想要逃跑,所以掠奪者的本能使他憤怒地伏下身壓制住Beta:「老婆,你要去哪裡?」

  曾郁伸出手抓住晏邢宇開始施力的手,嗓子裡像是含著水:「我、我……我去給你找抑制劑,好嗎?」他小心翼翼地懇求著,希望Alpha可以放他一馬。

  晏邢宇不說話了。他掐住曾郁脖子的力度沒有加大也沒有減緩。曾郁以為他在思考。他們這樣沉默了一會兒,沒有人開口說話。但是晏邢宇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劇烈。

  曾郁試探性地爬起身。他的脖子從Alpha手裡掙脫出來了。黑暗中Alpha微駝的背部像是一圈昏暗的月亮。他扶著肚子顫顫巍巍地下床。他聽見自己的心跳正在轟轟地震動。他想,我聞不見他的資訊素,我已經好久沒有聞過他的資訊素了。

  他的腳碰到地面,甚至來不及穿上拖鞋,身後的Alpha就開始移動,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來,曾郁就趕緊回頭。他快速地按開床頭燈。晏邢宇碧綠色的眼睛周圍全都是血絲,他就這麼看著曾郁,又問:「老婆,你去哪裡……?」

  曾郁咽了咽口水,回答:「我去給你找抑制劑,」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很快就回來了,你在這裡等等我,好嗎?」

  他看見Alpha遲緩地點了點頭。於是他扶著肚子以最快的速度出了房間。除了一樓的儲物室外,還有一些備用抑制劑被放在書房。曾郁從抽屜裡翻出抑制劑的時候不小心被塑膠包裝袋鋒利的邊緣刮傷了食指,他來不及顧這道傷口,就慌慌張張地往回趕。他害怕晏邢宇會在這中間發瘋。

  他回去的時候,Alpha竟然還乖乖地坐在床上,甚至沒變動過姿勢。曾郁反手關好門,一邊走一邊開始拆抑制劑包裝。

  他沒注意到晏邢宇正以一種什麼樣的眼神盯著他。Alpha發情期來得並不頻繁,所以曾郁還是第一次上手使用抑制劑,他不知道管體內的藥劑要如何插入注射器,所以他只是手忙腳亂地拔開了套在針管上的膠套。他向晏邢宇靠近:「來,抑制劑在這裡,打一針就好了……」他坐在床邊拉了拉晏邢宇的手臂,晏邢宇卻像是傻了一樣,睜著眼呆若木雞。

  曾郁沒辦法,他著急地觀察了一下Alpha的神色,又開始對著光看抑制劑說明書上的安裝說明。說明書是全英文的,只有簡單的圖示,看起來特別費勁。這個時候他的後脖子完全暴露在Alpha眼前了。晏邢宇聞著空氣中屬於Beta的資訊素的味道,開始十分緩慢地皺眉。

  他的嘴唇無聲地張合了一下,然後曾郁就聽見有一道沉厚的聲音在他耳後呢喃著:「臭死了……」

  「……什麼?」曾郁疑惑回頭。下一秒他的脖子被突如其來的壓迫力一把擎住,他只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晏邢宇的牙齒咯咯磨動著,他像是摁住殺父仇人一樣摁著曾郁不讓他動,然後他說:「老婆,你太香了,你怎麼會這麼香?」

  曾郁的上身整個被折倒在床面,抑制劑的說明書和他的手臂都被壓在了肚子下。晏邢宇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他焦躁地整個人趴伏在曾郁的背部,用寬闊的肩膀罩住Beta瘦弱的身子。他在曾郁仍舊處於一頭霧水狀態的時候不斷地自言自語,他像是在對曾郁說話但是沒有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麼。他說:「老婆,你怎麼這麼香?老婆你不是小花嗎?你的味道怎麼變臭了?」

  曾郁驚駭地睜大眼睛。他倉皇地喊:「晏邢宇!晏邢宇你冷靜一點……」

  晏邢宇聽不見他的老婆在說什麼。他開始嘟囔:「我不要,我不要這麼香的老婆,」他感到身下的Beta開始掙扎,於是他氣惱地揚起手開始扒曾郁的褲子,「老婆你太臭了,我要把這個味道去掉。」

  Alpha標記伴侶的本能完全支配了他。他要和老婆交配。他要和開始奮力反抗的Beta交配然後標記他。曾郁開始大叫「不行」,他喊著「晏邢宇你要冷靜,現在不可以」,但是晏邢宇完全聽不見了。曾郁的褲子本來就是鬆鬆垮垮的,所以剝下來一點都不費力。因為懷孕體內激素增加,他的生殖腔會不由自主地排出透明的液體,順著排泄腔流到體外,時間一長,股縫開始變得濕潤,穴口也比以往還要紅腫。晏邢宇此前從來沒有見過曾郁懷孕時私處的模樣,因為他害怕自己會無法自製。於是他在發情時看到老婆的紅腫濕潤的穴口時一下子陷入了譫妄,他瞪著曾郁因為緊張而顫抖收縮的菊穴,覺得這很像是剛和別人做完愛的樣子。他想怎麼會這樣怎麼是這個樣子我的老婆不是我的老婆了我的老婆去哪裡了。他不顧曾郁急切的叫喊,將手指粗暴地插進Beta濕潤又緊致的後穴,無法被承載的粘膜液從他的指節向著手心的方向淌下。曾郁開始尖叫。

  他把碩大挺立的雞巴捅進Beta的後穴時曾郁感到他的肚子和床板都一起發出了哀鳴,他想要伸腿去踢晏邢宇但是肚子開始向他的中樞神經傳來猛烈的疼痛。他只好一邊央求晏邢宇輕一點一邊努力地想要使自己翻過身來。晏邢宇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傾注在了曾郁的後穴和他的腺體上。他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老婆還在懷孕。曾郁開始嗚嗚哭了,整張床都在晃動,他的眼淚只能淌在枕頭上,他的肚子痛得讓他以為孩子要死在裡面了,但是他只能在這中間發出破碎的聲音:「晏邢宇……你起碼……起碼讓我躺……」

  他舉高手往床頭櫃抓,那上面放著一支還藥劑沒有插入注射器的抑制劑,在混亂中他被包裝袋劃破的指尖又因為蹭到針管邊緣開始流血,他像一隻缺了水的魚一樣在瘋魔的晏邢宇身下撲騰,滿心只想保護自己的孩子。

  血腥味開始在空氣中散播。晏邢宇的眼睛已經完全變為血紅色,他交配的動作比以往更加激烈,Alpha在發情期才會露出的獠牙開始伸長,這個時候他仿佛是突然之間就聞到了曾郁的血的味道。Beta的血液的氣味和他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他的神智有一瞬回到了身體之中,所以他壓制住Beta的力道猛地一卸。曾郁的動作只停了一下,很快他抓住機會翻過身來,捂著肚子的手沒有鬆開。

  晏邢宇看見曾郁隆起的肚子,漸漸認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曾郁面色蒼白,鼻尖卻通紅,額上有大滴大滴的冷汗混著眼淚正往外冒,他一邊抽噎著一邊竭盡全力張開腿:「晏邢宇……求求你,輕一點,不要、不要傷到寶寶……」

  晏邢宇像一尊被抽去生命的雕像,全然呆滯住了。他的眼珠子轉了一下,然後他看見床頭櫃放著的抑制劑。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幹出這樣的事情。他的頭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他撐起身子——艱難地撐起來——然後踉蹌地站在地上。他抓過床頭櫃的抑制劑,憑著本能把藥劑插入針體,然後紮進自己上臂的血管裡。曾郁看見針管裡的藥液幾乎在眨眼之間就消失了,Alpha拔出針管的時候有血從針孔中泄出來。現在他們都在流血了。

  晏邢宇跌跌撞撞地走到房間門前,他想出去。但是藥效其實還沒有發作,他只是靠著本能在做這一系列的動作,所以他的手還沒碰到門把的時候他的身體就承受不住了。他把肩膀用力地靠在門板上,然後開始了劇烈的嘔吐。

  -

  丁香的髮絲因為快速的走動而顯得有些淩亂,她臉上的妝容也並不像以往一樣精緻動人。事實上她是突然接到消息跑出來的。如果不是被派去監視曾郁的人告訴她晏邢宇住院的消息,也許她又要被蒙在鼓裡了。

  她一邊往病房走,一邊死死地咬住牙齒。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這個Beta不會做出什麼好事。

  晏邢宇一個人躺在診療室裡,曾郁在把他送到醫院之後就被醫生拉去做產檢了。他的肚子因為壓迫而疼痛不已。丁香看到兒子昏迷在設備簡陋的病房中,心如刀絞,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在思考著。

  曾郁的產檢結果出來得很快,這位產科醫生擁有30多年的從業經驗,方方面面來說都是專業的。他仔細研究過b超照片,下了結論:「因為背部受到壓迫,胎位看起來沒有之前正常了,位於後方的寶寶可能會受到影響,但是現在還看不出來,之後可能需要持續觀察。」

  曾郁扶著陣痛減弱的肚子往晏邢宇的病房走,到那兒的時候他發現人不見了。他心急火燎地到處找人詢問情況,好不容易才問到一個路過的護士,她匆匆說:「剛才病人的家屬給他轉到VIP區了。」說完便急忙離開。

  曾郁好不容易找到vip區,又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晏邢宇所在的病房。他一過去就發現了丁香身影。美麗的Omega女人正和醫生說著什麼,眉頭擰起,面色鐵青。他忐忑不安地上前問好。

  他想要解釋昨晚發生的事情,他猜測晏邢宇的母親是生氣了。他以為如果自己好好解釋的話,晏邢宇的母親是可以原諒他的。

  但是,這個美麗溫婉的女人卻站在五步之外讓他停下。

  她說:「你差點把我兒子害死了,你知道嗎?」

  曾郁一下子停住腳步,他無措地站在原地。

  丁香瞪著他,語氣越漸狠厲:「你不知道他有先天性精神障礙嗎?你不知道抑制劑注射過多會損傷腦神經嗎?你自己是一個Beta、Beta什麼都不是你不清楚嗎?我只有一個兒子我兒子這麼優秀,他只不過是有那麼一個小缺點,他只不過是……他一直都好好地活著,就是因為你,你是個Beta,你本來就一丁點忙都幫不上了,為什麼還要亂用資訊素?!你是不是想害死他?啊——?!」

  曾郁聽著她的話,大腦一片空白。

  你差點把他害死了。

  他只記得她這麼說。

  作者的話:

  本章所有和醫學、人體相關的描述依舊全部都是亂寫,劇情需要,請勿考證!TUT

  -

  更新慢真的很抱歉(土下座)我在努力加快速度了QAQ





第66章

  【小悅】:哥,你現在有空嗎?社團有大二的學長想借一本德語原文書看,搜了下只有外語系學生能進那個書庫,你能幫幫我們嗎?

  【小悅】:哥你去哪兒了呀?

  【小悅】:哥你看到消息給我打電話哦,我去踢球了

  曾郁扶著肚子走出產檢室,手裡握著報告單。他走著路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種什麼也沒在思考似的神情,步子也邁得很慢。他坐上電梯把自己送到下一樓,然後又以這樣慢吞吞的速度找到一張家屬椅坐下。

  走廊裡空無一人,他坐在椅子上,先是輕輕地舒了口氣,然後他又起身,到不遠處飲水機那兒倒了一杯水——半杯熱的半杯冷的組成一杯溫水,他把這杯水一口氣喝下了肚子,才從大衣衣兜裡掏出草率折疊的報告單,攤開在眼前又仔仔細細地讀了一遍。

  腹腔內一胎兒位置產生偏移且偏移角度較上次複診時加大,由於多胞胎環境子宮內壁受到過度壓逼,必要時需進行胎位調整治療。治療風險包括:因一胎兒正位導致的一或二名胎兒臍帶繞束;子宮內膜破損;一定程度的腹痛等。

  曾悅進行完一場訓練,再看手機,還是沒有等來曾郁的回電。他感到疑惑,又給曾郁打了一通電話。這一次曾郁接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曾悅又把借書的事說了一遍,曾郁表示同意。但他現在人在醫院,一時半會兒回不了學校,借書卡又在家裡,可能會耽誤時間。曾悅大方表示沒問題:「哥,我同學有車,我借他的載你過去。」

  曾悅到醫院的時候,曾郁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他的肚子現在已經有七個月了,看起來就和普通孕婦即將分娩時沒什麼兩樣,甚至還要大一些。這兩個月來他幾乎天天往醫院跑,一開始他還整日整日地守在晏邢宇病房外,漸漸地卻失去了走到隔離病房所在的那一層的勇氣。

  他走路慢是因為最近腳部有水腫的症狀。曾悅看見曾郁行動不便的樣子,雙手攙扶著他一路往醫院停車場走。曾郁現在每天除了像保護衣服裡藏著的金子一樣扶著肚子,最常幹的事就是發呆。

  那一天丁香對前來探望的他發了一頓邪火之後,又毫無預兆地平靜下來。似乎她是猛然間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或者對曾郁態度的過激,總之她又向曾郁好聲好氣地道了歉,對他說:「你不要怪阿姨,阿姨是太擔心邢宇了,才說話不經腦子。」

  曾郁什麼意見也不敢有,他完全被嚇住了。原來晏邢宇之前因為注射過量抑制劑住院的事情根本就沒有讓他的家人知道,他的病歷卡上不知為何沒有關於這次治療的半點內容,後來晏家又要求醫院翻出手寫病歷,才確認了這件事情。曾郁一直以為晏邢宇只是有比較嚴重的強迫症,但他對晏邢宇的先天性精神障礙一無所知。

  「這種病和一般的強迫症不太一樣,其實也是本世紀起才逐步發現的一種新型精神障礙。一般的強迫症僅僅表現為對外在事物或患者自身行為的紊亂產生焦慮情緒,大多為後天環境所致。但這種強迫症是先天帶來的,患者在思維層面上就只能接受單一進行的行為——簡單來說,他們就像一列列有特定軌道的電車,在行駛過程中只能走一條固定的軌道,雖然可以根據需要變換線路,但一次也只能在一條軌道上行駛。

  「患有此型精神障礙的患者無法在任何事情上做到三心二意。很多天才可以同時使用左右腦思考、同時用左右手寫字、左右眼交替比對事物的異同等等,但是這類患者一旦試圖做類似行為,腦神經就會因強烈的焦慮感而受到刺激,輕則導致頭痛,重則引起嘔吐甚至昏厥,過重則可能會造成腦神經的永久損傷。

  「該病目前還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因為發病人群實在是太罕見了,近幾年所見到的病例都是超高基因級別的Alpha或Omega,他們的智商普遍高達160甚至180,有專家推測是由於ao祖源基因繁衍導致的遺傳基因突變。

  「因為患者基因與IQ的特殊性,有人將它稱為‘上帝賜給天使的疤痕’。

  「上帝覺得天使實在是太完美了,所以要在他們下到凡間之前,給他們打上一個烙印。」

  那一次發病導致晏邢宇腦神經受損,按照醫囑,他在兩年內都不應該有任何抑制劑的注射行為。曾郁是一個Beta,他此前的生活和資訊素沒有任何關係,唯一一次意外的發情也特別短暫,短暫到根本沒有在他腦子裡留下太多印記,所以無論目睹過多少次Alpha或Omega因為資訊素而失控的模樣,他也無法對他們感同身受。

  丁香對他說,他的兒子在受信息素折磨,她的兒子很痛苦。

  他試圖理解,可是事實上他做不到。

  就算醫生再怎麼詳盡地解釋,再怎麼巨細靡遺地回答他的疑問,他還是做不到。

  「如果資訊素紊亂要怎麼辦呢?」

  「要是有一個Omega伴侶的話,問題就好辦很多了。」

  「是因為Omega可以用資訊素撫慰Alpha嗎?」

  「不僅如此。Omega與Alpha的資訊素在他們互相標記之後可以產生極大的化學反應,他們甚至可以讀取彼此的情緒,知道對方的心理狀態是好是壞,這對精確引導Alpha情緒有著關鍵作用。」

  他就像是一個偶然被拉入戰場的局外人,懵懂地面對著這一切。裁判對他說,你該上場了,他還不清楚比賽規則。到後來他又明白了,知道規則也沒用,他學的是五子棋,現在要進行的是圍棋比賽。他對圍棋一竅不通,註定滿盤皆輸。

  晏邢宇在那一天之後整整昏迷了大半個月,這期間曾郁的腹痛一直反反復複,他被肚子裡孩子的安危和晏邢宇的身體狀況折磨得心神不寧。晏邢宇醒過來之後,丁香不允許任何人在未經同意前進行私人探訪。晏邢宇因為接受了含鎮靜成分的藥液注射,長期昏睡不醒。一開始曾郁還會不聽勸阻,整日整日地等在病房外,晏邢宇一醒過來他就能進去看他,後來他意識到他的肚子裡還有兩個孩子,他必須要作出取捨,於是他開始有規律地來醫院——只在中午和下午飯後來一趟,呆一個小時就回去。再後來,他開始因為越漸劇烈的胎動頻繁做產檢。他看著b超照片裡的胎兒時,腦子總是一片空白。

  有一次晏邢宇醒了,在病房裡等了很久也沒有見到他的身影。Alpha給他打電話,曾郁在電話裡說自己睡午覺剛醒,肚子很餓。晏邢宇問他吃完飯來不來,他要推遲打針時間。曾郁猶豫了一會兒答:不了。

  晏邢宇沉默幾秒,沒說什麼,掛了電話。

  其實,那個時候他就坐在產檢室樓下的那層科室的走廊裡。

  這層樓的房間大部分是藥劑室,人流量很少,有時候一天下來也見不著一兩個。曾郁做完產檢以後,就會一個人呆在這兒。這層樓只有一名值班護士,偶爾和曾郁打上照面,她也會和他聊兩句,問問他肚裡孩子的情況。他對陌生人是滿懷善意的,所以總說孩子很好。

  他和晏邢宇坐在一起的時候,也沒什麼話好說。是他說不出話,不知道該說什麼,該怎麼說。而晏邢宇總是讓他不要亂想。

  他問晏邢宇:「你的頭很痛,是嗎?」

  晏邢宇說:「我不在乎,」他頓了一下,又續道,「你不要胡思亂想,好好養身體,等孩子生下來,我們就結婚。」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晏邢宇讓他說話。

  他說:「嗯。」很模糊的一聲。

  之後他去看Alpha的時間間隔越來越長。最後變成了晏邢宇醒過來就給他打電話,他才不緊不慢地趕過去,坐沒多久又要回家休息。他總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

  曾郁把借書卡找了出來。這張卡是他大一下學期辦理的,到現在也只用過一次。曾悅接過卡,放進書包裡。兩人走到客廳,曾悅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他說:「哥,晏哥哥身體是不是好一些了?」

  曾郁倒水的動作一僵,他勉強笑了笑,答:「啊,嗯,是比開始的時候好些了,但是……」

  曾悅雀躍地咧嘴笑:「那真是太好了!我想去探望探望他,可以嗎?哥?」他見曾郁不回答,又道,「前幾天媽也讓我買些水果和你一起去看看晏哥哥呢,畢竟將來也是一家人呀。」

  曾郁幾乎沒法維持住笑容了。他低下頭去,小聲地說:「小悅……」

  「哥,你不相信我嗎?」曾悅這樣問。

  曾郁抬起頭,看向他五官精緻美麗的弟弟。Omega臉上的笑容變淡了。

  「哥,我只是想去看一看而已。」年輕貌美的Omega緩慢地眨動著漆黑色的眼珠。他們都有漆黑色的眼珠。他又說:「我是你弟弟啊,你連弟弟都不相信嗎?」

  -

  坐在隔離病房外的椅子上,曾郁依舊撫摸著他的碩大的肚子。他的撫摸的動作仿佛已經成為一種本能。曾悅在拐角處的飲水機內接了水,回來遞到曾郁手上。

  曾郁接過保溫杯,輕聲道謝。他們來的時候晏邢宇才打針完過一個半小時,還得過起碼半小時才會醒,所以他們只能繼續等待。

  曾悅坐在曾郁身邊,再次拿出手機,在螢幕上滑動。他似乎是在看什麼長文章,一看就看了很久。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曾郁總感覺弟弟的手機螢幕在他一點都看不見的角度擺著。

  他喝一口水,又開始發呆。這時候曾悅突然問他:「哥,你進過小樹林外面的那些居民樓嗎?」

  「啊?」曾郁嚇了一跳,回過頭去看曾悅。

  曾悅側首,還在看手機,他像是不經意地說:「就是綜合樓旁邊的那些老舊民樓啊,看起來很漂亮的樣子,外面都是爬山虎呢。有人說那裡面連燈都沒有,特別落後……」

  「哦……」曾郁點點頭。他不明白曾悅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

  曾悅再次問他:「你進去過嗎?」

  「……啊,」曾郁愣了愣,才懵懂回答,「我?我沒有。」

  他和曾悅對視。走廊的盡頭有幾個穿白大褂的人往這邊走。曾郁看向來人的方向,認出走在其中的是晏邢宇的主治醫師。於是他一下子站起來,想和這位醫生打招呼。

  曾悅也跟著站了起來。主治醫師是一個Beta,他和曾郁其實挺投緣,兩人每次見面都是笑臉相迎。但不知為何,曾郁看見Beta醫師對著他皺起了眉頭。

  他這才發現有一個身著天藍色西裝的陌生男人走在醫師身邊,他個子高挑,長得很漂亮,看起來弱不禁風的。

  曾郁站著沒動。等他們走到近前的時候,曾郁向Beta醫師打了個招呼,他以為這漂亮的陌生男人是Beta醫師的病人,所以就傻傻地想等著這群人從他身邊走過去。

  但是他們在晏邢宇的病房前停下了。

  曾郁禮貌地又朝Beta醫師笑笑。那個漂亮的男人也在看著他。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曾郁小心翼翼地問:「醫生,這位是……?」

  醫生對他點點頭,介紹道:「這位是丁女士請來的高級Omega治療師,準備為晏少爺進行資訊素疏導治療。」

  作者的話:

  亂寫,你懂得





第67章

  曾郁依舊站在那兒,他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醫生說的話。他聽見之後,先是看了看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然後他又緩慢地轉過眼珠子,將視線投向Beta醫生。

  他勉強地扯起嘴角,但是維持不了多一會兒,便又垮下去。他猶豫著說:「阿……丁女士……她,她好像沒有跟我說過這件事……」

  Beta醫生有些欲言又止。他轉頭看一眼西裝男人,又回頭對曾郁說:「也許是丁女士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我們也是今天才收到的通知。」

  曾郁頓了一下,點點頭。他站在門口,站在那群人身邊,然後他想到了之前與醫生談過的有關於資訊素的所有事情。然後,他就像一個石化了的樹幹一樣,站在那兒一句話也不說,直到曾悅在他耳邊喚了一聲:「哥?」

  他回過神來,發現所有人都在盯著他。他們的眼神裡佈滿了困惑,仿佛在觀看一出突然卡頓的電影。曾悅又輕聲提醒:「哥,醫生……是不是要進去?」

  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嚴嚴實實地擋在了晏邢宇的病房門前。他隱約記得剛才自己還站在椅子邊上,但是突然之間他就挪到這兒來了。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他知道他應該走開,讓那個穿著藍色西裝的Omega和醫生一起進去。他感覺到唇部有些幹,所以他伸出同樣乾澀的舌尖接觸到嘴唇的邊緣,乾澀的舌尖和乾澀的嘴唇摩擦起來是疼痛的。他聽見自己說:「晏、晏邢宇還有半個小時才醒。」

  Beta醫生無所謂地點點頭:「沒事,我們只是進去看一下晏少爺的情況,等會兒丁女士會過來,等她來了我們再和晏少爺商量治療的事情。」

  曾郁傻愣愣地點頭:「噢,噢。」

  他還是沒讓開。

  「……曾先生?」醫生的眉毛已經開始高皺。

  曾郁沒法挪開腳步。他又張張嘴,發出的聲音和他的舌頭一樣乾澀:「我……我覺得,我是他的男朋友,你們找一個Omega過來治療,應該先問一下我的意見……是不是?」

  「啊,」Beta醫生似乎沒有預料到他會說這種話,半晌才應道,「您說得是,但我們也只是聽從丁女士的指示……」

  曾郁像是沒聽見他的話,繼續說:「你們找一個Omega過來,他要治療,是要標記的,是嗎……?」他像一個即將在陌生城市面試重要職位卻問不著路就快遲到的求職者,臉上帶著一種空白而又焦慮的神情。

  所有人都沒說話,他們目睹著曾郁變得越來越著急。曾悅站在他身邊懵懂地看著。他們知道曾郁為什麼如此地慌張,卻沒有人在乎。

  「曾先生,」Beta醫生歎了一口氣,讓開步子,「我們到辦公室去談。」

  曾郁仿佛完全忘記了自己肚子上的重量。他坐在Beta醫生的辦公桌對面,雙手局促地揪著大衣中擺的位置。他的圍巾被塞進了包裡,因為醫院裡開了暖氣,溫度並不低。但是他此刻感到有一陣又一陣的冷風從他脖子縫隙間刮過去。

  「曾先生……你必須要體諒丁女士,這也是她不得已才作下的決定。Beta和Alpha之間沒有辦法產生資訊素交流,再加上你的身體狀況……本來就不好,顧得了肚子裡的孩子,哪還能顧得上晏少爺呢?晏少爺的資訊素水準現在只能靠鎮靜劑維持,但這畢竟不是一個長久之計,他身邊需要有一個人陪著他,照料他啊。」Beta醫生苦口婆心地勸他。

  曾郁聽著他的話,木訥地點頭,然後他小聲說:「可是……可是,你之前說過,如果要治療,就要標記……」

  「不標記也是可以治療的,Omega的資訊素本就可以和Alpha產生接觸,但是在治療的過程中Alpha和Omega可能會因為一些不可避免的意外狀況發情,這也是列在治療風險中的,」他頓了一下,續道,「不過我們的治療師都是專業的,當發情結核熱產生時他會有相應的處理方法。」

  曾郁沒有接話,他表情空洞地與醫生對視。

  醫生歎出一口氣,又說:「曾先生,丁女士也是心疼晏少爺,畢竟他才是她的孩子……」

  「就不能不進去嗎?」曾郁突兀地問。他的話音中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他的神情是如此地殷切而又誠懇,伴著一種滿含歉意的懊悔。

  他說:「我可以陪著他的……我之前只是一直在做產檢……」

  醫生為難地看著他:「曾先生,你不要這樣……」

  「我的肚子……現在只是有一點小問題,只要定期做產檢接受治療就可以了。我知道我之前來得不勤快,那是我的錯,我只是……我只是……你知道他發情的時候,我的肚子被壓得出了一點血,我確實是有點怪他,所以我才會這樣……我知道是我太賭氣了,但是我可以改的,所以可不可以再等等,不要讓Omega給他治療?如果以後實在不行的話……」

  他想,他在心裡想。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只是太卑鄙了。我只是條一無所有的可憐蟲。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

  醫生無奈地搖搖頭:「曾先生,這件事我們做不了主,我覺得你還是再和丁女士聊一聊,好嗎?我……我會先讓治療師回去,看具體情況再作下一步打算。」

  -

  晏邢宇醒過來的時候,聞到了一陣熟悉的花香。

  他的小花來了。他想。

  曾郁坐在床邊,正在疊衣服。晏邢宇一個人在病房的時候,幾乎從不讓陌生人動他的東西。有時候他的腦子會突然陷入一片空白,所以可能也忘記疊衣服了。曾郁偶爾來一次的話,就會勉強整理一番,但是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認真過。

  他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趕緊抬起頭看向晏邢宇。他們兩個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了。然後曾郁又有些心虛地低下頭。他的手無意識地放在晏邢宇的衣服上,撫了撫上面的褶皺,他沒聽見晏邢宇說話,所以他慢吞吞地開了口:「……我剛剛晾好一杯溫水,你要喝嗎?」

  晏邢宇似乎是呆愣了幾秒,才點點頭。

  晏邢宇喝完了水,從床上坐起來,曾郁收拾完水杯,再抬起頭,就發現晏邢宇在用那種熟悉的靜默的眼神盯視著他。Alpha問他:「你在幹什麼?」

  曾郁嚇了一跳,他不明所以地答:「啊?……我在收拾房間。」

  晏邢宇盯著他,不說話了。曾郁又湊過去把晏邢宇的被子疊到一邊。Alpha在他耳邊突然叫了一聲:「老婆。」

  曾郁的呼吸窒住了。半晌之後,他應了一聲:「嗯?」

  「你好久沒有來了,」Alpha伸出手,攬過Beta的肩膀,讓他靠向自己,「我上個星期給你打電話,你說你在睡覺,你不過來看我。」

  曾郁咬緊了自己的嘴唇,他與晏邢宇對視,他的眼睛裡像是有水:「我……對不起,我以後一直都這樣陪著你,好不好?我、我哪裡也不去了……」

  「老婆,」晏邢宇眨了眨眼睛,「你不怪我了?」

  曾郁的鼻子變紅了,他的嘴巴扁起來,眼淚幾乎就要從眼睛裡落下。

  晏邢宇又說:「我把寶寶壓壞了。」

  他一直都知道曾郁不來看他只是因為他在生氣。他氣晏邢宇因為發情失去理智,把他們的孩子害苦了。曾郁從來沒有對晏邢宇說過這些話,他跟晏邢宇生氣的同時也在跟自己生氣,所以他把這些話憋在心裡,只敢向毫不相關的人傾訴。但是晏邢宇竟然都知道。

  他只是不說。

  曾郁的眼睛裡流出了水,他問:「你怎麼知道……」你怎麼知道我在生氣呢?

  晏邢宇掏出手機,打開那個定位軟體:「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離我還沒有30米遠。」

  他滿懷歉意地說:「我知道我把寶寶壓壞了,你氣我是應該的。」聲音裡帶著一種純淨的不含半點雜質的真誠。

  為什麼要這樣呢。為什麼要這樣呢。曾郁一邊哭一邊想,

  為什麼要這樣呢。我為什麼要這樣呢?

  作者的話:

  Ps:從今天開始日更,直到虐的內容全部寫完為止。這次虐完再甜一甜就完結了,不會很長的

  &

  大家棄文可以,罵我罵角色也可以,我記性不好,雖然看到這樣的留言會傷心但是過幾天就忘掉了

  這文的初衷就是為了滿足自己想爽一把的狗血愛好,所以肯定是先虐才能甜。有人覺得虐過頭了,有人覺得不夠虐,這都是個人的口味問題,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希望大家不要讓文章影響到自己的心情,不投緣的忘掉就好了,看文本來就是為了爽為了忘記塵世間的煩惱,如果虐完後反而還沒爽,那就達不到淨化心靈的目的了……

  我自己寫的時候也是一邊寫一邊哭,所以還是希望大家能憐愛一下脆弱的我,手下留情吧!ORZ





第68章

  曾郁讓曾悅先回學校。Omega臨走之前問他:「哥,你沒事吧?」

  他撐起笑容,說:「我沒事。」

  後來他進病房了。晏邢宇在資訊素紊亂期間偶爾會進入假性發情期,在這期間他的思維會退化到原始性的尋偶狀態,但鎮靜劑的注射使他在體力上越漸消沉。有護士進來送晚飯,曾郁陪著晏邢宇吃,吃完飯以後,晏邢宇就坐在病床邊,盯著曾郁不說話。他像是在發呆。

  曾郁收拾好飯碗,然後坐在晏邢宇病床旁的躺椅上。他們無聲地對坐了一會兒。曾郁問:「我明天回一趟家,你想要帶什麼嗎?」他頓了頓,又揚起笑容,「你是不是好久沒彈吉他了?我把吉他帶過來好嗎?」

  晏邢宇看著他,眨眨眼睛,慢悠悠地答:「不要吉他,」他在曾郁驚訝與困惑的目光中緩緩接道,「我想要老婆給我織的圍巾。」

  曾郁在意識到他說了什麼之後慌張地錯開了腦袋,他沒有回話,只是胡亂地點頭。

  晏邢宇在睡下之前問曾郁:「老婆,我睡醒的時候你還會陪著我嗎?」

  曾郁答應道:「會的,我會的。」

  他又說:「老婆,你睡覺的時候,要躺在我身邊。」

  這次曾郁遲緩地頓了一下,才回答:「好。」

  曾郁正準備把晏邢宇的髒衣服收拾好,便瞥見隔離病房外有幾個人圍簇成一團。他從玻璃窗裡看見了那個美麗的女人的身影,晏邢宇的母親今天穿了一間繡粉色碎花的旗袍,正被穿黑西裝的保鏢和穿白大褂的醫生裹在中間。醫生似乎對她說了什麼,過沒多久,她回過身來,似乎是瞬間就捕捉到了在病房裡坐著的曾郁。她對著曾郁淡淡地笑了,輕輕地朝他招手。

  曾郁撐著椅子的邊緣站起來,這個時候他完全感覺不到腳上的腫脹了。他沒有意識到他往外走的時候手臂呈現著一個下垂的狀態,這也許是因為他太想要從身體的外部表現中獲取力量。他出去的時候,發現剛才圍在丁香身邊的人都不見了。

  除那一次意外的發火之外,丁香面對著任何人都是那樣一副溫文爾雅的姿態。曾郁向她打了一個招呼,她和和氣氣地點頭,然後說:「屋子裡乾淨多了,小鬱,是你收拾過了?」

  曾郁點點頭,又問:「您……您要進去看看他嗎?」

  丁香用美麗的碧綠色眸子看了他一眼,維持著那種恬淡的笑容,說:「不了,我這次也只是過來看看,本來想讓邢宇見一見治療師的,但是剛才醫生跟我說,你好像不大樂意?」

  曾郁默了一瞬,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一圈,似乎是在努力地壓下心底的恐懼。接著,他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對女人說:「阿姨,我想跟您談談。」

  丁香像是沒有預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詫異地說:「什麼?」

  曾郁儘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之前晏邢宇住院的那兩個月,我因為忙著產檢,再加上確實也有一些心態上的問題,所以都沒有經常過來看他、照顧他,這一點是我疏忽了,我向您也向晏邢宇道歉。但是、但是,我和晏邢宇是情侶關係,您給他找Omega治療師的事情,我、我覺得……我覺得是不是您應該提前告訴我一聲呢?我知道您不太滿意我是一個Beta,但是我和晏邢宇,我們都是真心喜歡彼此的。晏邢宇也說,等孩子生下來之後我們就結婚,這樣的話,我們就是以結婚為目的在交往了,所以……我身為他未來的伴侶,不希望另外一個Omega介入到我們之間,希望您能理解。」話說到最後,他的聲線已經帶上了顫抖。

  丁香靜默地聽著他的話,眉頭挑起,臉上帶著一種意味不明的情緒。過了半晌,她才問:「小鬱,你是不是以為阿姨要故意拆散你們?」

  曾郁急忙說:「不是的,我沒有這麼想……只是……」

  丁香歎出一口氣,似是無奈地說:「小鬱,你也是快要做母親的人了,應該能多少理解一些我的心情吧?」她穿著金粉色高跟鞋的腳尖一動不動,「我從來都尊重邢宇的選擇,無論是在人生還是擇偶上。但是有些事情是無法只靠自己的想法就能實現的,你明白嗎?」

  曾郁愣愣地看著她。她又說:「你不想讓別的Omega和他有接觸,我能理解。但是你要仔細考慮清楚,你的肚子已經足七個月了,還有不到兩個月就要生,你這樣堅持,對你和對邢宇來說都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決定。」

  曾郁搖搖頭,他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確定,但他還是說:「我……我可以的,我保證接下來我會努力照顧好晏邢宇,也不會讓肚子裡的孩子出問題。請您……請您給我一個機會。」

  她看著他,眼睛裡有晦暗不明的情緒。最後她還是答應了,但顯然她並不真的相信曾郁可以做到。丁香在臨走之前,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話。她問曾郁:「邢宇跟你說,孩子生出來就結婚?」

  曾郁點頭:「他一直都是這麼說的。」

  丁香拎著低調的真皮手包,笑得含蓄而神秘,她對曾郁說:「阿姨就姑且相信你吧。」

  這句話像是一挑宣戰書烙在了曾郁的記憶裡。每當他想起丁香說這句話時臉上的神情,都感覺那之中帶著一種來自上等的Omega貴族所帶出的譏諷。她要說的似乎不是「我姑且相信你吧」,而是「我要看著你如何竭盡全力去做這件困難的事」。他其實並沒有太多自信,但他認為自己除了這樣為自己的未來與愛情爭取一下,也沒有再好的辦法了。他開始成日成日地呆在醫院裡,除了照顧晏邢宇的生活起居,他還認認真真地向Beta醫生討教有關Alpha、Omega和資訊素的一切知識。他像是一個身無長術的騎士在認真地捍衛著一窟價值連城的寶藏,丁香隔一段時間會過來看一眼,慰問他的身體狀況,得知晏邢宇和他都很好以後,再輕描淡寫地離開。這之間他連自己的弟弟也不怎麼理了,曾悅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找他,他就說自己很忙,沒有時間。後來也許曾悅也意識到他的哥哥不想和他有太多牽扯,於是也開始減少與他聯繫的頻率。

  不知是否真的是他的照顧產生了作用,晏邢宇的資訊素水準終於在連續半個月脫離藥物説明的情況下維持穩定,只要再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在這段時間裡,曾郁堅持一個人做產檢,除必要情況外基本不會離開晏邢宇的病房。晏邢宇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們兩個人會擁抱在一起。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不會叫曾郁「老婆」,但他也不讓曾郁到處走動,他們好像是一對孤苦無依相依為命的小鳥。後來有一天晚上曾郁被Alpha低緩的呢喃聲驚醒,晏邢宇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就摸著他的臉頰,十分小聲地自言自語:「再等等。」

  再等等。

  在晏邢宇即將出院的那一天,曾郁突然感到下體與肚子中心相連甚遠的地方傳來一陣劇痛,他的股縫間有濕潤溫熱的液體緩慢地流出來。那個時候他剛準備從床上坐起來,腿撐在地上的一瞬間就酥軟了。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叫:「晏邢宇……」

  其實聲音很小。但是晏邢宇一下子就從浴室沖出來了。他看見Beta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像融化的雪糕一樣往床邊矮下身子。他用畢生最快的速度朝Beta奔去,昔日強壯有力而今卻變得瘦了些的胳膊牢牢地抱起Beta。

  他在一群醫生的圍繞下將曾郁送進了產房。那之後他在閃著紅燈的手術室外等了六個小時,中間他的腳步沒有挪動一下。他就這麼站在手術室門口,水也不喝一口,像一尊雕像,後來丁香來了,勸不動他,也陪他一起在門外等。

  第一個孩子是從曾郁的生殖腔出來的,這個孩子的出生非常順利,身體也非常健康,後來他的名字依照族譜定為「晏英博」。這個孩子繼承了晏氏一族強大的基因,是一個s級的Alpha,就連鐵石心腸的晏祖輝,在見到這個優秀的孩子之時,也會不自覺地笑起來,上前去抱一抱他。

  第二個孩子在出生之前不幸地遭遇了母親間歇性昏厥的窘境。曾郁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讓這個Beta孩子順利地從他的產道中誕生,所以醫生不得已給他進行了剖腹產手術,孩子在出生前因為長時間的窒息而一度失去呼吸,醫生花費了不少力氣才把他救出來。在第一個孩子哇哇大哭的時候,這個孩子被送入早產兒專用的保溫箱,在裡面整整呆了半個月的時間。出院以後,他被診斷為罹患先天性支氣管狹窄,而他的名字,暫時還沒有人來取。

  作者的話:

  明天繼續





第69章

  他開始哭了。

  曾郁從睡夢中驚醒,耳邊傳來尖銳的獨屬於嬰兒的哭鬧聲,聲音通過遠端收音設備傳到了他們睡著的臥房。他深吸一口氣,從被窩中爬起來,晏邢宇的手從他的腰上掉下去了。他起身之後Alpha也醒了。從收音機中傳過來的哭泣聲越來越尖銳。

  曾郁披上外衣,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嬰兒房其實就在他們的臥房對面,晏邢宇睡覺時聞到太多資訊素的味道會頭痛,所以晏英博自滿月之後就開始睡在嬰兒房了,後來晏英明——這孩子的名字是在他出生一個月時才定下來的——也跟著晏英博一起睡進了嬰兒房。

  晏英博和晏英明是一對雙胞胎兄弟。他們的鼻子、嘴巴、耳朵和臉型都一模一樣,他們也都是雙眼皮,但是晏英博的眼睛是綠色的,晏英明的眼睛是黑色的。晏英博生下來足斤足兩,是一個健康的大胖小子;晏英明看起來卻比他瘦小許多。醫生說這是因為s級Alpha在子宮內本能地搶佔母體營養,所以Beta孩子從誕生之時就註定了要受苦。他們在天性上也截然不同,晏英明因為天生支氣管狹窄,就連呼吸都是細微的,平時就算餓了也不會大聲哭鬧;然而晏英博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魔,他不僅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要絞盡腦汁地霸佔母親體內的營養,到了外面,也仍然不依不饒地糾纏他的母親。這個孩子不僅餓了要大哭,看不見母親的時候也要大哭,直到曾郁著急忙慌地跑過來把他抱進懷裡。他大哭的時候,晏英明也會跟著哼哼叫,雖然聲音很小,但是曾郁也心疼這個孩子,想要將他一起抱在懷裡。這個時候晏英博就不樂意了,他明顯是想獨佔自己的母親,在晏英明靠近的時候,晏英博會爆發出極大的哭嚷聲,試圖吸引母親的注意力,直到曾郁抱著他親了又親才肯甘休。

  一開始晏邢宇請了一個奶媽,奶媽是經過專業培訓的,經驗豐富,在她的幫助下曾郁好歹沒有那麼辛苦。在晏英明還呆在保溫箱的那一段時間裡,曾郁除了做產後修復治療外,幾乎全身心撲在晏英博的身上,但後來晏英明的加入使他無暇四顧,因為晏英博意識到他的母親不再屬於他一個人了,這樣的認識令他抗拒除了母親之外的所有人的接觸,就連奶媽也毫無辦法。晏英博除了無時無刻不在渴望他媽媽的味道以外,還企圖讓他母親的奶只給自己一個人吸。因為他是Beta,奶水天生就不豐沛,即使用擠奶器拼命擠,也擠不出供兩個孩子飲用的量。再加上Beta的奶水中不含Omega特有的資訊素安撫成分,Alpha嬰幼兒飲進嘴裡也無法徹底被撫慰。這個孩子在用他焦躁的對母親關愛的渴望折磨著所有人,尤其是曾郁。

  門被打開的時候,天花板幽暗的夜燈自動亮起。曾郁熟練地摸到晏英博的嬰兒床前,嘴裡發出「哦哦」的聲音,輕巧地抱起了Alpha孩子。晏英博白皙的小臉蛋因為激烈的哭泣而變得通紅,豆大的眼淚從他的眼睛裡掉出來,淌在曾郁扶著他腦袋的手上。曾郁用濕巾擦了擦晏英博的臉蛋,伏下腦袋在孩子冰涼的臉頰上親了親。晏英博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亂抓,抓住他母親耳邊的碎發,同時模糊地喃喃:「媽媽、媽媽……」

  「嗯,嗯,媽媽在這呢,乖寶寶,別哭了……寶寶肚肚餓了,媽媽給你奶奶吃……」他坐到嬰兒床旁邊的躺椅上,一手抱著晏英博,一手拉開大衣,解開胸前的睡衣扣子,晏英博的溫熱的嘴巴迅速地湊到曾郁的乳頭上,香噴噴地吸了起來。他在吸左邊的奶奶時,右手不安分地舉起來,扒在曾郁右側空蕩的胸口上,唯恐另一邊被人搶了似的。曾郁有節奏地拍著晏英博的背部,然後探起頭來看不遠處動靜微小的晏英明。晏英明其實也跟著醒了,但是他沒有晏英博能鬧騰,只是在昏暗的燈光下發出了似有若無的哼哼聲。曾郁怕自己把晏英明也抱起來之後晏英博鬧得更加厲害,所以只能忍耐著坐在椅子裡,他的腿隨著手心拍打的節奏一起抖動著。

  這個時候晏邢宇打開門進來了。在意識到晏英博對母親強烈的佔有欲之後,他們開始自覺地分擔照顧孩子的任務。晏英明身體不好,成日被包在睡袋裡,看起來就像一團稍微大點的生菜。晏邢宇將Beta寶寶從嬰兒床上抱起來,密密實實地攬在懷裡,然後走到一邊的茶水櫃去沖奶。茶水櫃上有一個墊著被子的小竹筐,晏邢宇沖奶的時候就把晏英明放在裡面。他量奶粉、算刻度時神情非常認真,甚至到了一絲不苟的地步。晏英明就在旁邊睜著小小的黑色眼睛盯著他的動作,嘴裡不時發出一兩句哼哼。晏邢宇沖完奶粉以後,先用手試探一下瓶身的溫度,然後又把太燙的奶瓶放在涼水下沖,曾郁一邊聽著嘩啦啦的流水聲,一邊看著他的背影。

  後來晏邢宇坐在曾郁身邊,懷裡抱著晏英明餵奶。在這過程之中,晏邢宇摸了摸他的Alpha兒子的脖子,將安撫的資訊素傳遞給孩子。於是晏英博就在母親和父親的資訊素氣味中沉沉睡去了。反倒是晏英明在喝了奶之後還神采奕奕,小眼睛盯著他的母親眨也不眨。曾郁把睡著的晏英博放到嬰兒床上,又從晏邢宇懷裡接過晏英明,Beta寶寶在窩進媽媽的懷裡時咧開了嘴,喉嚨裡發出嘶嘶的啞聲。曾郁很輕柔地吻了晏英明的臉頰,疑惑他為何不睡。

  晏邢宇在旁邊低聲說:「他要換尿布了。」

  曾郁張大嘴巴,趕緊拉開孩子的睡袋,果然聞到了一陣臭味。他慌忙去浴室給晏英明洗屁股換尿布,幹活的時候晏邢宇就站在浴室門口等著——Alpha雖然會沖奶粉,但堅決不肯直視他兒子的糞便。曾郁把髒兮兮的尿布裝在黑色塑膠袋裡封住,嘴裡嘟囔著:「怎麼小博沒有拉呢……他們倆都是一起喝奶的……」

  晏邢宇看著他把塑膠袋扔進垃圾桶,淡淡地說:「晏英博的屎比明明的臭。」

  曾郁目瞪口呆,坐在椅子上,抱著漸漸睡去的晏英明,差點忘了站起來。

  晏邢宇喜歡晏英明,比喜歡晏英博要多得多。他一見到這個健壯的孩子大哭就忍不住皺緊眉頭,過沒多久晏英博就會哀哀地安靜下來,用可憐巴巴的眼睛盯著他的母親。這個時候曾郁就知道晏邢宇又在用資訊素壓制晏英博了。晏英明不僅眼睛像曾郁,連資訊素也一樣是淡淡的桂花香味,被晏邢宇抱在懷裡的時候,他會開心地摸爸爸白皙的臉頰,晏邢宇有時候用鼻子蹭他的手,他的手就像羽毛一樣輕柔地撫在晏邢宇的鼻尖上,就像曾郁的嘴唇貼在他的鼻尖。

  現在有兩朵小花了。他想。

  -

  曾郁在做米糊糊,晏邢宇在書房工作完,出來客廳。奶媽在照顧著兩個孩子,見晏邢宇出現,恭敬地打了招呼。晏邢宇讓她去休息,自己一個人坐到嬰兒床前。

  晏英博碧綠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悠,嘴裡嘟囔著:「媽媽、爸爸、媽媽……」他在不到四個月的時候就會發出簡單的聲音,尿布髒了,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發現,就會對曾郁說「臭臭」;白天偶爾他也會說「餓餓」,表示自己想吃東西。丁香來看孩子的時候,特別欣慰于晏英博的早慧,她說當年晏邢宇也是很早就學會說話,甚至可以只靠聽就記住別人說話的所有內容。晏英博一看將來就會和他的爸爸一樣優秀。她唯一擔心的是晏邢宇的精神障礙會在Alpha寶寶身上重演,但目前看來這個孩子完全沒有任何精神方面的問題,只是特別愛哭鬧。丁香抱著他的時候,他也只是在一開始乖一些,時間長了又開始吵著要曾郁抱。每當這個時候,丁香就會笑著歎一口氣,道:「還是媽媽最親。」

  曾郁幾乎沒有向晏家或曾家的任何人主動求助過。剖腹產過後的那兩個星期,因為要做產後修復,丁香多少也幫了一些忙,但在他康復以後,他就以別樣的堅持接過了所有照顧孩子的任務。他所有的育嬰知識都是自己從奶媽、從專業人士那兒一點一點學來的。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甚至難以感覺身體上的疲憊。

  今天原本也是一個普通的日子,但是曾郁不由自主地表現得異常亢奮。他在做米糊糊的時候因為亢奮而不自覺地加了過多的胡蘿蔔,晏英博吃進嘴裡覺得不開心了,扭著身子要曾郁抱他。曾郁有些羞愧地摸了摸晏英博的臉頰,說:「對不起,寶寶……是媽媽做糊糊的時候不小心走神了。」

  晏邢宇瞪著他,冷冷地問:「你媽要來了,所以你高興得不得了是吧?」

  曾郁訥訥地張開嘴,又心虛閉上。

  這是他在生產之後,母親第一次來s市探望他。

  作者的話:

  明天繼續

  Ps:不用擔心很快完結,離完結預計還有5萬字的空間,會日更只是我對自己的個人要求(其實就是我想快點看到後面的內容orz),大家也不必擔心我的身體狀況,麼麼噠~





第70章

  他又開始哭了。

  一個正常成年男性的肺活量在三千到四千之間,一個正常的嬰兒的肺活量是五百到八百。健康的嬰兒有健康的肺,非常健康的嬰兒有非常健康的肺,有非常健康的肺的嬰兒叫起來哭起來嚷起來比普通健康的嬰兒還要來得強勁、綿長。

  曾郁將手離開鍵盤,起身往外跑。因為忙於生育,他的畢業論文完成得草率,後面很大一部分都是晏邢宇幫他潤色的,答辯之後還需要繼續修改,所以他只能利用兩個孩子午睡的時間完成。他本身就不是聰明的人,在生產過後更是要兼顧太多事情,思緒時常被打斷。壓力很大,但他依靠著頑強的意志力堅持了下來。

  他跑進嬰兒房,從嬰兒床裡抱起號啕大哭的晏英博,這個孩子剛剛從睡夢中蘇醒過來,正體驗著母親不在身邊的恐懼與憤怒。曾郁一邊哄著Alpha寶寶,一邊往床邊的躺椅走去,他感到耳朵的深處有一陣嗡嗡的聲音像翩飛的蚊子一樣翻湧起來,於是他在坐下的時候忍不住捂了一下耳朵。嗡嗡的聲音消失了。

  晏邢宇去高鐵站接曾母了,曾郁留在家裡等他。他在晏英博尖銳的哭泣聲中隱約地聽見了晏英明虛弱的哼哼聲。他知道他的Beta孩子醒了。他咬住牙齒,想要走過去抱起他的Beta孩子,但是他不能。所以他按下了傭人房的傳呼鍵。奶媽在不久後打開門進來,嘴裡道著歉:「不好意思,曾先生,我睡過頭了……」

  曾郁對她笑笑:「沒關係。」

  奶媽將晏英明也抱起來,送到曾郁面前,這個時候晏英博已經迫不及待地將嘴巴吮吸上了他母親左邊的乳頭。他的手依舊捂在曾郁的另一個乳頭上,像一個盾牌。晏英明睜著小小的黑色的眼睛,看著他的兄弟與母親,曾郁發現他的嘴巴小小地張開了,而他的眼睛裡濕濕的,像是在渴望自己也能躺進母親的懷裡。

  曾郁對奶媽說:「您把明明也給我吧。」

  奶媽難為了一下:「這……小博少爺會不會又……」

  嬰兒的口腔中還沒有長出乳牙,牙齦與嘴唇觸碰在因為長時間被使用而變得腫脹通紅的乳頭上,像是一塊濕潤的海綿包裹著他。曾郁無言地伸出右手,探向Beta寶寶。奶媽忐忑不安地將晏英明交到曾郁手上。

  被母親抱在懷裡的那一刻,晏英明小巧的嘴巴像花兒一樣張開了,他整個人看起來比晏英博要瘦一圈,笑起來也比晏英博要靦腆得多。他不再哼哼了,開始發出「呀呀」的聲音,睡袋裡的四肢小幅度地扭曲起來,碰撞在晏英博下垂的腳上。

  曾郁試圖挪開晏英博捂著他右胸的手,這個孩子於是一下就意識到了他的母親想要做什麼——他要把他的乳汁分享給另外一個人了,他要把專屬於他的營養他的生命源泉他的食物割成兩半讓另外一張嘴來吃了,而他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下一秒晏英博的嘴巴離開了曾郁的乳頭,開始爆發出極為強烈的哭叫,他的大張的嘴巴對著驚慌失措的曾郁,讓前去拉開窗簾的奶媽也嚇了好大一跳。現在是四月,是春天,是鶯飛草長的季節,窗外種著一棵高大的榕樹,榕樹的每一片葉子都碩大得像成人的手掌,它們在春雨的滋潤下變得生機勃勃,挨挨擠擠地靠在窗邊,聆聽著屋子裡傳蕩的嬰兒的哭喊聲。

  晏英博的哭鬧與他腿腳的撲騰同時發生,他強壯有力的腳啪啦啪啦打在晏英明的睡袋上,仿佛在不滿剛才Beta寶寶的身子碰到了他。晏英明上揚的嘴角一瞬間往下耷拉,他發出的聲音又從「呀呀」變為了細弱的哼哼,伴隨著喉管中空氣摩擦產生的嘶啞感,他似乎對兄弟的報復行為感到十分委屈,終於也流下了透明的眼淚。曾郁用左手拍打著晏英博的背部,想要讓他平靜下來,他一點也不敢看縮在他懷裡默默哭泣的Beta孩子,但是他知道他的心正在抽痛。而他只能不斷地說:「哦哦,不哭了不哭了寶寶……別哭別哭……」

  「媽媽、媽媽!!媽媽……」晏英博開始喊叫他母親的名字。他的聲音是如此之巨大與銳利,以至於奶媽都忍不住掩了掩耳朵。

  在拉開窗簾以後,奶媽歎了一口氣,走過來,弓下腰對曾郁說:「曾先生,要不小明少爺還是給我抱著吧?」

  曾郁急得滿頭大汗,但是晏英博完全沒有放棄哭喊的意思,反而繼續發出了越來越激越的喊叫,腳也多次踢在晏英明的身子上。曾郁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好點點頭讓奶媽從他懷裡取走Beta寶寶。

  這個孩子只在他母親的懷裡呆了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就被無情地趕走了。在他離開之前,他的緩慢淌下的眼淚在空中展示出了快速的拋濺弧度,滴在了曾郁的右胸口上,那一瞬間,冰涼的觸覺像是一粒緩慢滲透的洞孔,悄無聲息地滲進了曾郁的心。

  後來晏英博哭累了,嘴巴還是鍥而不捨地粘在曾郁的乳頭上。晏英明被奶媽喂了沖泡奶粉,像是仍沒有忘記之前的委屈,小眼睛裡持續地緩慢地流出眼淚來。曾郁看著他的可憐模樣,決定還是讓Beta寶寶趴到他的背上。在奶媽的幫助下,晏英明乖乖地躺進背帶,靠在了母親瘦弱的肩膀上。

  曾母一路風塵僕僕地來了,又在晏邢宇的帶領下坐進那輛低調的邁巴赫。這是他們在曾悅參加自招考試後的第一次見面,曾母對這個人的存在多少還是感到有些複雜——她始終認為,這樣的人,離他們的家庭,實在太遠了。

  如果是曾悅和s級的Alpha戀愛,她雖然會覺得有些驚訝,但也不至於擔憂。但曾郁不一樣。

  晏邢宇縱然有禮數,卻不愛說話。曾母為了緩解車內的沉默氛圍,絞盡腦汁地問了幾個問題——不外乎曾郁身體怎麼樣,兩個寶寶怎麼樣。晏邢宇回答得都十分簡短,所以她後來也不再開口,一直到晏邢宇的別墅門前。

  晏邢宇拖著曾母的行李箱進門的時候,曾郁正背上背著一個,懷裡抱著一個地坐在客廳裡。奶媽打開音響放著輕柔的古典音樂,晏英博就躺在他母親的懷裡一邊聽音樂一邊咕嚕嚕地吐口水泡泡。他的眼睛時不時掃向探頭探腦地趴在曾郁背後的晏英明,晏英明看見晏英博在吐口水,嘴巴也學他嘟起來,但是並不吐出泡泡。每當這個時候,晏英博的嘴巴就會不開心地撅一下。

  曾郁在門打開的那一刻就騰地站了起來。他看見瘦小的曾母從高大的晏邢宇身後走出來,心裡感到雀躍無比。他抱著不安分的晏英博三兩步迎上前去,深吸一口氣,才叫道:「媽媽……」

  曾母對於這兩個孩子的出生並不是不關心的。她人在b市的家裡,曾父每天忙著上班應酬,她就成日賦閑在家。她知道曾郁生這兩個孩子受了不少的苦,因此也背著曾父打了不少電話,生怕引起曾父的懷疑。如果不是曾郁即將畢業了,她也找不到藉口過來探望。

  她見過這兩個孩子的照片——僅僅是看了兩眼、或者三眼,就匆匆忙忙地從手機裡刪除記錄,雖然很短暫,但她也記住了綠眼睛的是晏英博,黑眼睛的是晏英明。晏邢宇進屋子去放行李,走過曾郁身邊時,摸了摸晏英博的後頸。於是這個孩子被遞進曾母懷裡的時候就安分多了,他肉乎乎小手伸出來,向著曾郁的方向,嘴巴扁起來:「媽媽、媽媽……」

  「寶寶乖,這是婆婆呀,是媽媽的媽媽,婆婆抱著寶寶沒事的……」曾郁握了握晏英博的小手,小聲哄著。

  曾母帶孩子很有經驗,她本身就是Omega,也知道如何用資訊素安撫小孩。即使不是孩子的生母,資訊素氣味也和曾郁的不大相同,Omega特有的撫慰能力也發揮了作用,晏英博乖巧地躺在了婆婆的懷裡,雖然眼睛還是巴巴地瞧著他的母親。

  奶媽給曾母端茶倒水,他們坐在偌大的客廳裡。曾母抱了晏英博一會兒,見晏邢宇還沒出來,輕聲問曾郁:「這房子是小晏全款買下來的?」

  曾郁正把背帶上的晏英明往下解,聞言愣了一下,他遲疑地答:「啊……應該是吧,他從高一開始就炒股票,賺了不少錢,是有經濟能力的……」

  曾母皺著眉,似乎不大信任:「他讓你住在這房子裡,也不問你要一分錢?」

  曾郁哽了一下,才說:「沒、沒有……」

  曾母又問:「你們孩子都生了這麼久了,有沒有商量過什麼時候結婚?」

  曾郁動作遲緩地把晏英明抱在懷裡,看見母親動作的晏英博又開始不滿地撲騰了起來。曾母沒一點驚訝,晃悠著手臂拍了拍Alpha寶寶的背。

  半晌,曾郁才小聲說:「之前他說了孩子生出來……就結婚的……」

  「那現在呢?」曾母著急地追問。

  現在?

  曾郁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因為忙碌于照顧孩子和畢業論文,他已經把結婚的事情完全拋在了腦後。晏邢宇也沒再提起這件事。

  曾母還想說什麼,但這時候她的手機響了。她只好作罷,從上衣口袋裡拿出手機:「是小悅來了,我剛才在高鐵上就打電話,讓他買點禮物帶過來。」

  曾悅已經到達了社區門口。他之前來過兩次,到兩個孩子出生之後又來過一次,總共來過三次,對這座別墅的位置爛熟於心。他進門的時候,手裡滿滿當當地全是東西,有樂高玩具,還有兩捧鮮豔的花。

  曾郁只能讓自己暫時放下心中的思索。陪著曾母迎接弟弟的到來。曾母已經有三四個月沒有見著小兒子了,一見到他就忍不住欣慰:「小悅看起來又高了一點。」

  曾悅把玩具和花都放在玄關,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擁抱了曾母。這時候晏英博還不高興地躺在曾母懷裡,而且是越來越不高興了。曾悅第二次見晏英博,也準確地念出了他的名字:「小博寶寶,你長得真帥呀。」清秀美麗的Omega輕柔地捏了一下Alpha寶寶的臉,以往見到陌生人都會哇哇大叫找媽媽的晏英博,此刻卻呆了似的,傻傻地盯著自家小舅舅的臉。

  晏邢宇從客房出來,交代奶媽去給兩個寶寶做飯,然後走向這一家人,站到曾郁身邊。曾悅前一刻還忙著逗Alpha寶寶,在看到晏邢宇的身影時,馬上上了發條似的叫一聲:「晏哥!」

  他的聲音很清脆。晏邢宇聽見了,看他一眼,客氣地點點頭。晏英博在曾母懷裡,眼珠子先是朝向他母親的方向,看了一會兒,然後又滴溜溜地轉過來,望向他的小舅舅。他盯著小舅舅看了幾秒,又轉回來瞧他母親。

  曾悅打完招呼,從玄關處捧起那兩大束花,走向曾郁和晏邢宇。他臉上揚起了燦爛的笑容:「哥,晏哥,恭喜你們即將畢業,我也不知道你們需要什麼,就買了兩束花,希望你們喜歡。」

  曾郁有些驚訝,或者說受寵若驚。曾悅把第一束花遞給他,他趕忙把晏英明單手抱著,另一隻手鄭重地接過弟弟手裡的「祝福」。曾悅把花放進曾郁手裡,說:「哥,這是紫荊花,象徵著我們的親情。希望哥你可以天天開心,孩子們也健康快樂地成長。」

  曾郁的眼睛有些濕濕的,他輕聲道:「謝謝。」他想說些什麼,但是接下來曾悅又把另一束花捧到晏邢宇面前:「晏哥,這一束是桂花,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我哥的資訊素是桂花,所以我就送你一束桂花,祝你們長長久久。」

  這兩束花每一束都起碼有15支,密密麻麻地捆在一起,看起來鮮豔又繁茂,生命力旺盛。晏邢宇淡淡點頭,手臂伸出來,接過了那一束桂花,沒和曾悅有半點肢體上的接觸。他把那一束棽棽的桂花握在手裡,道:「有心了。」

  晏英博在曾母的懷裡「嗚哇嗚哇」地叫著,他開始喊:「爸爸、爸爸……」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的胖乎乎的小爪子張開又合上,拼命地探出手來,向著晏邢宇。曾郁不知道晏英博想幹什麼,曾母將晏英博抱得離晏邢宇近了一些,晏英博的手就順利地夠著了那一束桂花,他把白白的小手指抓在桂花盈白色的花瓣上,嘴裡不停地重複:「媽媽、爸爸、媽媽……」

  「小博是從桂花上聞到小鬱的味道了吧。」曾母高興地說。

  晏邢宇就把桂花湊到晏英博面前。晏英博聞到桂花的香味,開心地笑了。曾悅見到這幅情景,也很是高興的樣子,抿起了嘴,眼中都像是有光。

  這個時候,曾郁的眼睛,和曾母的眼睛,他們的眼睛裡有一種不明不白的情緒開始改變了。他們的眼睛都看著那一束茂密美麗的桂花,他們的嘴巴都垂了下來。但是他們不約而同地沒有用眼睛看任何一個人。

  晏英明就在曾郁的懷裡,好奇地用鼻子聞紫荊花的味道,不時張開嘴發出哼哼聲。

  他聞著聞著,哼哼聲漸漸沒有了。他聞著聞著,開始發出了喑啞的嘶聲,那聲音就像是一輛佈滿了灰塵的老舊風箱,因為過大的壓力而吃力地轉動著。曾郁是第一個聽見這聲音的,他疑惑地低下頭,然後他看見他這個比平常嬰兒還要來得瘦弱的Beta孩子的臉色由蒼白變成了淡淡的漸深的紫紅,他發誓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面對死亡的恐懼,他甚至連那束花也來不及丟掉就抱著這個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艱難地張著嘴巴想要獲得空氣卻弄巧成拙的孩子沖出人群,他跑到空曠的客廳裡將這個孩子放到沙發上,手瘋狂地顫動著想要弄開糾纏在孩子身上的睡袋,他感到他的喉嚨裡有一種物質在發出尖嘯。

  「寶寶?寶寶!你怎麼了?你怎麼了?啊?」他一邊叫著一邊手忙腳亂地想要掰開那堆布料,腦子其實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他該做什麼,他不知道他現在在做的事情是有用還是沒用。晏邢宇從他身後沖上來,一把搶過他手裡的花丟到地上,然後跪下身從茶几底下找出來一支哮喘噴劑。他們幾乎很少用這個東西,因為晏英明自從出院之後就安安穩穩地活到現在,他的支氣管狹窄因為年齡太小還不適合做手術,所以只能就這樣小心翼翼地養著。

  曾母抱著晏英博,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晏英博從他母親的遙遠的聲音裡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的母親從他的視線裡消失了,於是他伸起腦袋往那束桂花外看,他看到他母親的模糊的背影,所以他撕心裂肺地哭叫起來:「媽媽!媽媽!!媽媽……」

  曾悅睜大眼睛站在原地。表情一片空白。

  他還在哭。他還在哭。他還在哭。

  作者的話:

  明天繼續





第71章

  晏邢宇把藥吃進肚子裡,然後他坐在椅子上。

  醫生用棉簽頂開晏英明的嘴巴,那孩子的呼吸還很粗糙,一掙開嘴,呼嘶呼嘶的異響從氣管中生髮到空氣中,配合著曾郁懷中的晏英博一頓一頓的抽噎,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在窗外打架子鼓。

  「支氣管狹窄的孩子,本就不應該靠近散播花粉的植物,這一點之前我也跟你們講過。」

  晏邢宇對醫生說:「這點我們知道。」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仿佛在告訴所有人,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它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說再多廢話也沒法改變它已經發生的事實。

  醫生歎了口氣,又用聽診器探了探晏英明的前胸後背,道:「沒什麼大事,這一段時間一定要注意孩子周圍的空氣濕度,增加喝水的頻率,但也不要喝太多,每隔半個小時喝小半杯溫水就行。」

  這之後,醫生又給晏邢宇檢查了一下腺體的狀況,詢問他最近是否有頭痛。晏邢宇說沒有。

  「還要堅持服藥,也不要過度用腦了,資訊素紊亂的後遺症是具有綿延性的,你現在沒有有效的資訊素撫慰手段,只能靠自己,所以平時生活中一定要多加注意,該睡的時候就睡,不要硬撐。」

  「嗯。」晏邢宇答應,那時他的聲音變輕了。

  晏英博用手扒拉著曾郁的衣襟,想要汲取他母親的乳汁。他剛經受過天大的委屈,急需要曾郁的關注。曾郁是在晏英明的呼吸平穩下來之後才想起來要去抱晏英博的,他回過身去的時候,Alpha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大聲哭嚎,而且他並不是在曾母的懷裡而是在曾悅的懷裡了。曾悅抱著小聲嗚咽的晏英博,眼中一片擔憂。那一束桂花被扔在地下,就靠在曾悅腳邊,看起來孤零零的。

  曾郁將晏英博從曾悅懷裡接過來的時候,晏英博再次爆發出了激烈的哭喊。曾郁嚇了一跳,差點鬆開手把孩子掉下去。幸虧曾悅伸手擋了一下。

  曾郁抱著晏英博哄了又哄,沒能讓他停止哭泣。後來晏英博大概是哭累了,還是停不了抽抽嗒嗒,一直到現在。

  晏邢宇抱著累極睡著的晏英明回臥室,同時他告訴曾郁,自己要上去躺一下。曾郁看見了晏邢宇有些慘白的臉色,害怕對方是因為剛才的意外而過度疲憊,於是他答應道:「你好好休息。」

  曾郁和曾母、曾悅一起坐在客廳裡。曾悅滿是愧疚地對曾郁說:「哥,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沒考慮到小明的氣管問題,就給你們送花……」

  曾郁下意識輕輕握著晏英博亂動的拳頭,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想,這不是他的錯,這不是他的錯,如果他沒有把花放在離晏英明那麼近的地方,也許什麼事都不會有。但是他無法把這句話說出口,有什麼異樣的思緒堵在他的喉嚨口,讓他像一副失聲的音響一樣,啞著不回應。

  曾悅低下頭,眼睛裡積聚起了水花:「哥,真的很對不起,你要怪就怪我吧,罵我打我都可以,只要你能消氣……」

  曾母看見這兩個孩子互不通氣的模樣,十分心疼。她趕緊勸道:「孩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小悅,以後你做什麼事之前都要三思,不要再……不要再送粉塵大的東西給哥哥;小鬱,你也不要太過於怪罪弟弟了,小悅他本來也是一片好心,只不過是考慮不周做錯了事,你給他一個改正的機會,就原諒他吧。」

  曾郁抬眼看向他的媽媽,又從她臉上看見了以往熟悉的疲憊的神情。一個母親,為了協調家庭關係的平衡,含辛茹苦地付出了這麼多年。他張張嘴,點了一下頭:「……沒事的,小悅。」

  一家人團聚的晚飯就這樣泡湯了,奶媽的飯也沒做完,就被請去休息。曾悅還想留下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但曾母說還是休息重要,便讓曾悅先行回校,曾悅臨走前再三道歉,又關心地問:「剛才晏哥的精神狀態是不是不好?醫生說什麼資訊素撫慰,是什麼意思?」

  曾郁頓了一下,才回答:「他……他沒事,只是要吃藥,因為之前資訊素紊亂留下了後遺症。」

  曾悅用關懷與抱歉的眼睛看著他的哥哥,說:「哥,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請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我很愧疚……」

  曾郁與他對視,感到一股寒意自腳邊升起來了。他木然回應:「不用了,小悅。」

  曾悅走後,曾母幫著曾郁把晏英博哄睡著了。這小傢伙在睡著的時候都不忘用拳頭揪著他母親的衣領,唯恐他丟掉自己似的。晏英博睡著以後,曾母對曾郁說:「你上去看看小晏。」

  曾郁上樓進了嬰兒房,加濕器被放在晏英明的床邊,正在運作。曾郁將晏英博放到嬰兒床裡,轉過身去探看晏英明。這孩子閉著眼睛,臉色雖然有些發白,但不再是之前那樣恐怖的紫紅色了。

  他矮下身去,強忍住眼淚,十分謹慎地觸了一下Beta嬰兒的臉蛋,同時嘴裡喃喃地說:「對不起,小明……」

  三分鐘後,他打開了臥室的門。屋子裡一片黑暗,從走廊外漏進的光模糊地照在床鋪的側面,晏邢宇躺在裡面,無聲地睡著。他仿佛是實在太疲憊了,連呼吸的起伏都很輕微。

  曾郁下了樓。曾母正在收拾客廳,她手裡握著那兩束花,說:「這花還是放到花園去,不要弄進屋子來了,畢竟也是小悅的一片好心。」

  「媽媽,」曾郁站在客廳裡,表情有些無助,「你告訴我,剛才小悅是不是做了什麼?」

  曾母抬腳的動作停滯住了。她將那兩束花垂在身下,像是很疑惑:「什麼?小悅怎麼了?」

  曾郁看見了她躲閃不定的眼神。他的身體開始顫抖,因為他意識到他的母親雖然和他明白了同一件事,但是她並不打算站在他這一邊,他的母親可以聞到曾悅身上散發出來的資訊素的味道,但是他什麼也聞不到。他覺得他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這個時候,一陣清脆的門鈴聲響起,他們交匯中的視線變成了兩條南轅北轍的痕跡。曾郁轉過身,聽見曾母的聲音在他背後說:「小鬱……」

  他的母親在清脆的門鈴聲中無奈地說:「小悅也是沒辦法,才把資訊素抑制貼摘下來的,你們忙著照顧小明的時候,小博哭得都快要背過氣去了……小悅一直為了保護你,讓你不感到那麼自卑,才堅持貼資訊素抑制貼,不讓別人知道你們的資訊素一樣。他這次也是用資訊素安撫了小博和小晏,才沒讓事情變得更糟啊……」

  外面的人按著門鈴,持續地按著。曾郁覺得自己的身體開始飄起來了。他走到大門前,打開監視器。

  丁香的美麗的臉顯現在黑白螢幕裡,她溫婉地笑著,對監視器裡的人說:「邢宇,小鬱,我給你們帶了些好吃的。」

  作者的話:

  對不起!昨天鴿了!





第72章

  丁香從敞開的門外走進來,像是沒有發現曾郁慘白的臉色。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抹胸絲質長裙,脖子上戴了一條鑲鑽的鏈子,看起來典雅又高貴。她把手裡提著的布藝袋子放到櫥櫃上,含著淺笑對曾郁說:「小郁,阿姨有一個朋友剛從紐西蘭旅遊回來,聽說當地有一種藥膏,可以説明Beta散發資訊素,我想著這東西對你、小博和邢宇都有用處,就托她給我帶了三盒回來,你搽在腺體上,試試看有沒有效果。」

  曾郁僵硬地側過頭,看向被丁香放在櫥櫃上的袋子,然後他想,我要冷靜,我要冷靜,事情還沒有完全變糟,我必須要冷靜。他吸了一口氣,感受到一股清新的空氣從鼻腔進入喉管。於是他用手揪住上衣衣角,向丁香點頭:「謝謝您……」

  這時候,丁香似乎是發現了曾郁表情的異常。她有些奇怪地問:「怎麼了?」接著她就看見曾郁身後的客廳裡站著一個穿著樸素的女人。

  這是晏邢宇和母親和曾郁的母親第一次打上照面。曾母從看見丁香的第一眼起,就知道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的丈夫,以及晏邢宇的家庭,是如何地非富即貴。她是一個在三線城市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家庭婦女,年輕的時候,她將好幾年的光陰投擲在大城市的掙扎之中,在那兒她做過服務員也做過招待,自然能從穿著與氣質中看出什麼人是真正的人上人,什麼人是魚目混珠的暴發戶。她還是十六歲的少女的時候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人活到40歲手上依舊沒有一塊繭子,所以她總是十分刻意地注意每一個與她打交道的女人的手。

  丁香的手是白色的。手上有一顆鑽戒,套在左手的無名指上,代表她是一個有夫之婦。除此之外,她的手上有她的手上有手上充其量有看起來是確實什麼也

  曾郁將茶水斟好,一杯放在晏母面前,一杯放在自己的母親手裡。曾母對著丁香客氣地說:「您喝水。」

  丁香燦然一笑,道:「沒想到會這麼巧,您一拜訪我就剛好過來了。邢宇和小鬱都沒有跟我提過這回事,否則我一定要好好地招待一下。」

  「哪有哪有,太客氣了。其實也是我一時興起想要過來看看孫子,順便陪小鬱參加他的畢業典禮,孩子們可能沒有及時考慮到這一點。」曾母回道,同時她將手上的茶杯湊在嘴邊抿了一口,像是要潤潤嗓子。

  丁香保持著臉上的笑容,點點頭:「邢宇和小鬱都忙著照顧孩子,有疏忽也是可以理解的,」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四處看了看,「說起來,邢宇和兩個小傢伙去哪裡了?是去外面玩了麼?」

  曾母轉頭與曾郁對視了一下。曾郁強打起精神,回答:「沒有……晏邢宇、小博和小明都在樓上休息,剛才……剛才小明的哮喘不小心發作,晏邢宇幫小明止喘之後,可能是有些累了,所以就上去睡覺了。」

  丁香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她用有些升高的語調問:「小明哮喘發作了?」她碧綠色的眼睛眯起,像是一隻天真的百靈鳥停止了表演。

  曾母唯恐丁香生氣,及時插進話來:「只是一個小意外,小意外。醫生來過看了,孩子們都沒有事,小晏也沒有大礙,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小晏媽媽,您不要太過擔心。」

  曾郁感到胸口某個部位被石子打了一下。丁香的眼珠子轉了轉,然後她松了口氣:「小鬱也是,太辛苦了。」

  她對一臉懵懂的曾郁笑了笑,又說:「我生邢宇那時候,只懷了他一個。我好歹也是一個Omega,好不容易生下來之後,也覺得生孩子實在是太可怕了。邢宇小時候親我,不親他爸爸,離了我多一刻都不行,又哭又嚷的。我又沒有經驗,只能在保姆的幫助下一點一點學,但光是這樣我也辛苦得受不住。小鬱身為一個Beta,本身就不能運用資訊素説明自己育兒,還一下子要照顧兩個,邢宇這段時間要安心養病,也幫不了他太多,他真的是完完全全靠自己。我一開始以為小鬱沒辦法兼顧這些,但事實上他做得很好。

  「小博這個寶寶和邢宇小時候一樣,對母親的佔有欲很強,小鬱給他喂了奶就沒法再喂小明瞭,他一抱小明,小博就開始哭,那場面,要是換作我,我肯定早就受不了了。正因為這樣,我擔心小鬱沒法照顧好小博,或者對小明偏心,所以一開始還想把小博接回家裡養,但小鬱特別堅決地對我說:‘阿姨,我可以的。’我平時來得不算勤快,但一個星期起碼會拜訪一次,所以也算是看著小鬱一點一點堅持過來的。」

  她微微欠下脖子:「他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我能理解。」

  曾母點點頭,看看曾郁,又看看丁香,眼中有欣慰,又有忐忑:「小鬱他一直都是這樣的……雖然他是一個Beta,但是從小他就很有責任心,也很有毅力,只要他下定決心去做的事情,沒有什麼是做不好的。」她說這話時像是一個面試者對面試官表達自己身上的優點,滿腔熱誠地保證被錄取後她一定會對公司作出不可取代的貢獻。

  曾郁在一旁聽這兩個母親對他讚不絕口,心中一片迷茫。

  「是,小鬱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母親。小博和小明都會很喜歡他很依賴他的。」丁香應和。

  曾母像是聽見了什麼肯定的承諾,笑了起來,隨後她握了握手中的水杯,才對丁香續說:「聽您說的話,小鬱雖然還不太成熟,但他未來一定會做得更好的,」她頓了頓,「所以,這次咱們聊也聊了,我也想跟您確認一下,兩個孩子的婚事……是不是該提上日程了?」

  丁香臉上的笑容沒有了。

  「媽——」曾郁嚇了一跳,他沒想到母親會把這件事問出來,於是他叫了一聲。曾母瞪了曾郁一眼,示意他不要說話。

  然後她又沉下聲,說:「小晏媽媽,也請您別怪我心急,主要是孩子已經這麼大了,他們倆的關係一直沒個交代,也說不過去,您說是不是?」

  曾郁屏住呼吸。他看到丁香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著什麼。過了一陣,這個端莊的女人將手邊冒著熱氣的茶杯挪動一下,握在手上,才重新笑起來,對曾母說:「我理解……不瞞您說,其實一開始我和邢宇他爸都不太同意小郁把孩子生下來。畢竟兩個人還是大學生,感情基礎不穩定,再加上小鬱是個Beta,以後萬一有個什麼意外,該如何是好?沒辦法,邢宇就是一根筋,認准了小郁這孩子,一點風聲也不透露給我們,就讓他懷上了。他爸知道的時候,發了好大一頓火,還打了邢宇兩巴掌……」

  曾母聽著她的話,顯得有些愣愣的:「啊,這……小鬱倒是沒有跟我說過這回事……」

  丁香看了一眼曾郁,才又說:「小郁也是聽邢宇的話,他們兩個真心相愛的話,我是沒有意見的。您也許不知道,邢宇爸爸從他小時候開始,就一直希望邢宇能接管家裡的公司,但是邢宇天生有精神障礙,註定是沒法做領導人的,他的精神狀態不穩定,也需要一個好的伴侶,時時刻刻給他幫助。所以我們都希望他能找一個優秀的Omega。沒想到他偏偏喜歡小鬱,一開始我不理解邢宇究竟喜歡小鬱什麼,但是相處下來,我慢慢發現,小郁是一個堅強、善良的好孩子,在照顧晏邢宇的事情上是,在照顧孩子的事情上也是。邢宇之前不小心發過一次病,我沒控制住脾氣,對小鬱發了一頓火,他非但沒怪我,還堅持一個人去做產檢,把孩子順利生了下來。

  「其實邢宇一直說要儘快結婚,我也同意。問題就出在邢宇爸爸這裡,他們的家族傳統是Alpha子嗣一脈單傳,為了避免財產糾紛,非Alpha的後代都不得以家族成員身份出現,也不能享受和Alpha子嗣一樣的培養條件。邢宇爸爸有一個Omega姐姐,他姐姐為了家族的聲譽,成年之後就嫁到了國外。邢宇爸爸一開始堅決不同意邢宇和小鬱在一起,也是因為他們家沒有和Beta結為伴侶的傳統。可邢宇的性子我們是知道的,他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我們勸不動他,他也不肯妥協,所以就一直把這件事拖到現在……」她越說,臉上越是帶著無奈的表情。

  曾郁低下頭去,只用耳朵聽。他感到耳朵裡有嗡嗡的蚊子在叫的聲音——從上個月開始,這種聲音時不時地會響起來。

  曾母皺起眉頭:「小晏媽媽,如果您家有什麼顧慮,有什麼條件,就直接說出來讓我們知道吧,小鬱他命苦了,在我們這樣窮苦的家庭長大。我們不清楚什麼家族的規矩,您把話說明白,我們也可以好好談。」

  丁香的眼睛轉了一下,那沒有碰過一口的水杯最終被她放回桌面,仿佛經歷了一場無疾而終的表演。

  丁香說:「結婚可以,但是……小明不能進到族譜裡去。」

  曾郁讓自己的上下排牙齒死死地咬合在一起,胸口仿佛有什麼鬱積的東西正在往外沖。

  曾母猶豫著問:「什麼叫不能進到族譜裡去……?」

  丁香看了一眼曾郁,歎出一口氣,解釋道:「意思就是,晏家只承認小博這一個孩子,小明……他也可以養在晏家,但是不能進戶口,日後也不能以晏家後代的身份出現在公眾面前。這是目前我們可以接受的最好的結果了,如果你們同意的話,邢宇爸爸也不會為難他們。」

  「晏邢宇知道嗎?」曾郁聽見自己這樣說。

  曾母完全沉默了,她的空白一片的表情裡還有一種獨屬於普通人窮苦人的無知。丁香滿懷歉意地回答:

  「邢宇他……他很固執,他爸和他已經因為這件事吵了很多次,再這樣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結果……

  「所以我就想問問小鬱,你是怎麼想的?」

  曾郁的臉上帶著和他母親一模一樣的表情。除了無知以外,他不知道自己的頭腦中還剩下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要回答什麼。

  他什麼也說不出口。

  作者的話:

  快了快了,不是下一章就是下下章

  -

  不好意思!這一章結尾我寫了兩個版本,貼上來的時候貼錯了,這個版本才是對的tut

  大家不要罵晏狗,都是俺的錯(360度滑跪





第73章

  該到吃晚飯的時間了。這一餐沒有按時吃,餓起來就會要人命。曾郁悄無聲息地走進嬰兒房,把昏暗的夜燈打開。屋子裡靜悄悄的,雖然躺著兩個人但是只有一個人的呼吸聲是努力一些就可以聽得見的。他走到靠近門口的那一張床前,俯下身探看,這孩子睡覺的時候把手臂放在腦袋旁邊,雙手緊握成拳頭,仿佛滿含著怒氣。他睡著的時候呼吸有兩下很急促,緊接著的那一聲變得綿長,接著又是急促的兩聲,綿長的一聲。像是有人在捏著他的鼻子掌握他呼吸的節奏。

  他又轉過身去看另一個兒子。這個孩子睡熟了的時候,連鼻翼也看不出一點震顫。因為身體被束縛在睡袋裡,這個孩子只有一個小小的腦袋露在外面。他醒來的時候會一邊發出微弱的聲音,一邊咧開嘴用黑色的小眼睛看著這個世界。哦這個世界真美啊我會愛這個世界的世界上有會唱歌的鳥有會開的花還有會飄的雲,他也許就是這麼想的因為他小時候也是這麼想的。一開始他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因為能活在這個世界上誰不幸福呢,對於一些人來說有東西吃就可以很幸福了,那對於別的一些人來說可能還需要今天吃清湯掛麵明天吃肯德基才能幸福,但總的來說活在這個世界上算是幸福的。你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有必要去爭什麼搶什麼,因為說到底能活著就不錯了,如果今天你只需要呼吸然後躺在地平線上什麼也不做就能順利地度過到下一天,可站起來去找東西吃就會遭遇隕石毀滅地球,那你還不如就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雖然有時候你會想為什麼呢為什麼是我呢我只不過是想要躺著就這麼躺著我什麼也不要我什麼也不奢求其實我也不是在做我自己我只不過是覺得命運交給你一張牌那這張牌你不可能完完全全地攥在手裡你要是想贏的話你終究還是得把它打出去但究竟是怎麼打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我畢竟也只活這麼一次我好不容易像是幸運了這麼一回我只不過是想要回報一下給我那張牌的人但是到頭來我又發現好像當初我伸出手接過這張牌就是錯的。活著就像是這種進退兩難的困境把你夾在中間,到頭來你發現原來你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是錯的,因為你就是一雙40碼的腳人家要你穿48碼的鞋,你還沒反應過來這雙鞋不合腳呢就被逼著往前走了,走頭幾步的時候你覺得好像還不錯,雖然有點大但畢竟它也是一雙鞋嘛,既然也沒得選了那不如就乾脆這麼湊合著繼續走,直到你被一個過小的階梯連著鞋子絆了個大馬趴,那個時候你就知道他媽的我穿這雙鞋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傻子。

  她總是說,小郁媽媽從來就對你沒有什麼要求。你是個Beta你註定是成不了人上人的所以就這麼活著就好了,你知道我們家沒有什麼錢所以也沒法給你很好的生活條件,但是我們做人啊最重要是一定要知道感恩,爸爸不是更疼小悅只是因為他將來成才的機會大一些,等弟弟以後嫁了一個好人家了我們一家人也算是苦盡甘來了。媽媽知道你不聰明也不機靈但是你有兩個可貴的優點一個就是勤奮,另一個就是腳踏實地。我們做人一定要知道什麼東西值得我們去爭什麼東西我們爭了搶了最後的結果一定就是頭破血流,因為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奇怪啊你生下來是什麼身份就決定了你以後會是什麼命運,你當然可以試試去反抗一下,但是很大可能你反抗了終究也沒什麼意義。媽媽難道不愛你嗎你是媽媽的第一個孩子我把我最多的愛都奉獻給了你,所以我希望你可以開心地快樂地過日子一直到你老了以後,就算你一輩子只能像我一樣活在這樣的境況裡面我也希望你最起碼不要因為不切實際的幻想而毀了自己。你做什麼事情只要問心無愧就好了,因為你要知道媽媽就算再愛你再怎麼想要幫你也還是能力有限你弟弟就是Omega你爸爸就是喜歡你弟弟他就是怕你們有一樣的資訊素你弟弟為了你已經戴了十幾年的資訊素抑制貼你爸爸不希望你找一個可以聞到資訊素氣味的人做伴侶因為弟弟會不高興的他小時候老在你上學的時候問我為什麼我和哥哥的資訊素一樣呢。隔壁的小孩子因為分不清弟弟和你的資訊素的味道老是以為你弟就是你所以弟弟總是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哭,但是你弟不是怨恨你所以才戴資訊素抑制貼的,你弟弟長大以後曾家的那些親戚你的表哥表弟嘲笑你說你不僅是一個Beta資訊素還和弟弟一樣,他們嘲笑你沒有活著的價值你弟弟聽了以後覺得哥哥實在是太可憐了所以才戴上的資訊素抑制貼啊。小郁媽媽愛你你做什麼我都阻止不了你媽媽早就告訴你你要找就找一個Beta好了不然事情怎麼會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你找一個Alpha幹什麼呢,幹什麼呢?

  這個孩子睡覺的時候看起來真乖巧。他第一次從保溫箱裡被抱回家的時候,曾郁問晏邢宇晏英博是什麼樣的資訊素,晏英明是什麼樣的資訊素。晏邢宇說:「晏英博身上有草的味道,晏英明身上有花的味道。」那時候他就想,太好了,太好了。

  身後響起了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接著嬰兒啼哭了一聲,像是早春的花開著苞破了芽。晏英博從本能中嗅聞到了他母親的氣息,所以他在昏暗的環境中眼睛還沒睜開就開始喊媽媽。曾郁還站在晏英明的床前,在晏英博的哭聲越來越大的過程中,他看見這個睡得很熟的Beta孩子嘴巴張了張,發出嗆咳的聲音。晏英博大哭的時候,晏英明也醒了,其實他不是自己願意醒的,他總是被晏英博吵醒。

  那個Alpha孩子一聲一聲地喊著,大喊:「媽媽——媽媽……!!」

  他用一種悲哀的眼神看著迷糊睜眼的Beta孩子,他的嘴巴完全張開了,因為哮喘發作的後遺症,他的喉嚨裡總像是被塞著一個乾燥的棉花,雖然加濕器裡出來的都是純淨水,可空氣顯得依舊渾濁不堪。他看著自己的母親,帶著懵懂的天真的表情,嘴裡一如既往只會哼哼。這是一個乖巧的孩子,他是一個乖巧的孩子。

  「媽媽……媽媽……媽媽!!!」

  有誰打開門進來了,他依舊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他聽見了一個女人說哦喲……曾先生你怎麼不抱抱小博少爺他在哭啊。曾先生?

  他轉過身去,看到自己往前走,臉上肯定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因為那個女人看著他的表情中滿是驚訝。

  曾先生,丁女士讓我上來告訴您,把小博少爺和小明抱下去讓她看看……

  他俯下身去把晏英博抱起來,那孩子在曾郁的手臂中開始撲騰,上下身四肢往不同的方向大幅度地擺動,曾郁抿了抿嘴巴,才勉強能發出聲音,他聽見他自己說:「寶寶乖……寶寶……別哭……」

  可是晏英博不依不饒。他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母親一開始不抱他,把他晾在這裡哭了這麼久。他生下來之後幾乎就沒有受過如此大的委屈,如果他在他母親的懷裡呆的時間夠長的話也許他就會消停了,但是這個過程必定非常煎熬,這個孩子太聰明了也太會鬧脾氣了,他樣樣都要爭第一,樣樣都要獨一個,現在是這樣,說不定以後也是這樣。曾郁讓自己的胸脯用力起伏以加大呼吸的深度,這樣他才有辦法不讓自己把手鬆開。

  又有一個人打開門走了進來。曾郁稍微使了一些力道,讓晏英博窩進自己懷裡。他不得不將孩子身上蓋的毯子一起拿起來裹住晏英博,不然他再這樣動下去也不是辦法。Alpha孩子的大哭聲將他弟弟的細弱的哼哼完完全全地蓋住了。晏邢宇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他剛剛從睡夢中蘇醒過來,連頭髮也沒梳,臉上帶著困倦的神情。Alpha走到曾郁身邊,從他手裡奪過不停地叫喊、踢打的晏英博,同時說:「阿姨,你可以出去了。」

  奶媽戰戰兢兢地從門外消失。曾郁低著頭不知道該做什麼,晏邢宇一手托著晏英博的屁股,一手捏在孩子的脖頸後:「你把明明抱起來。」

  晏邢宇一說話,他就下意識照做。晏英明進到母親懷裡的時候,晏英博爆發出了巨大的哭聲,晏邢宇不耐煩地把孩子的臉轉過去對著自己的胸膛。晏英明小聲地咳嗽了幾下,臉蛋皺起來,鼻子也變得紅通通的。曾郁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不知道該做什麼。

  「櫃子面有溫水和針管,你先喂明明喝水,再給他喝奶。」晏邢宇說著話,也咳嗽了一聲。曾郁點點頭,在晏英博的啼哭中走向櫥櫃,Beta寶寶躺在曾郁的懷裡不停地轉動著眼珠子,仿佛在開心又仿佛在疑惑。他不算是很熟練地把晏英明放在了籃子裡,然後他在櫃子上尋找到了針管和裝著水的保溫瓶。這些都是晏邢宇提前準備好的。他開始往瓶子裡抽水的時候,晏邢宇又在他身後說:「五毫升。」

  他抽了五毫升,在晏英明的注視下輕輕托起孩子的後腦勺,針嘴深入孩子的嘴巴裡,水位下降得很慢,晏英明每喝一口就要嗆咳一下,但總算還是喝完了。喝完水以後,他又把晏英明重新抱在自己的懷裡,此時晏英博已經停止了哭鬧,在晏邢宇懷裡抽抽嗒嗒地呻吟著。他碧綠色的眼睛睜得老大,一邊流眼淚一邊委屈地盯著他的母親,嘴裡不停地呢喃:「媽媽……媽媽……」

  曾郁抱著晏英明慢吞吞地走到躺椅前面,而後坐下來,他掀開了上衣,露出被咬得腫大豔紅的乳頭。然後他把晏英明的腦袋湊到自己的胸前。

  「啊媽媽……媽媽媽媽……」晏英博的聲音非常憤怒無奈與委屈,晏邢宇坐在曾郁身邊就讓他的Alpha兒子這麼看著他的母親給他的雙胞胎兄弟哺乳,當然他自己是一點汁水都拿不到。在他開始掙扎的時候,晏邢宇皺著眉頭不耐煩地按著他的脖子,硬是不讓他動。來自父親的資訊素的壓制力量是強大的。

  「明明哮喘發作不是你的錯。」在曾郁發呆的時候,晏邢宇突然這麼說。

  他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過來晏邢宇在說什麼。

  窗外夕陽的光線透過窗簾隱隱約約地照進來,照到晏邢宇的側臉上。他的鼻子很高,側臉非常地優美,碧綠色的眼睛在光線裡迷蒙撲閃,讓他整個人就像一尊中世紀巧匠精心刻琢的雕塑一樣,靜謐而寬容。

  他哮喘發作,不是你的錯。

  我不怪你。

  曾郁感到有淚水在眼中積聚起來了。他想,為什麼,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他老是可以猜透我在想什麼。為什麼就是他呢,為什麼就是我呢。

  他聽見自己用一種破碎的、卑怯的語調這樣問:「晏邢宇……

  「如果、如果我說,你發情的時候,我本來有機會走的,但是後來我……我是故意留在那裡,因為我想要和你呆在一起,因為我……我覺得被你抱著的時候很幸福。我一直罵你說你在強迫我,但是我本來就是因為自私,因為卑鄙才讓你不得不跟我做的……我就是這樣的爛人……如果那次發情我及時離開的話,之後你也不會那麼痛苦,不會一直被我拖著……」

  他沒有膽量再說下去了。他看見晏邢宇用冰冷的目光直視著他。

  半晌過後,Alpha說:「所以呢?」

  曾郁緩慢地眨動著眼睛,說不出話來了。

  「所以你現在後悔了?」他聽見Alpha這麼問他。

  「沒、沒有……」他急切地回答。喝著奶的嬰兒在他懷裡發出一聲嚶嚀。

  Alpha將懷裡的孩子抱著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曾郁。他看著Beta,連脊背都沒有彎曲一下,聲音冰得像寒冬裡的鐵。

  他問:「我媽跟你說什麼了?」

  作者的話:

  抱歉昨天又鴿了,以後都儘量改到下午更新哈~





第74章

  作者的話:

  有點虐

  -

  這屋子裡現在只剩下嬰兒因不安而發出的叫嚷。這兩個大人面對面,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個人的背挺得筆直,另一個人的脊樑彎曲下去。晏邢宇聽不見曾郁的回話,就沉默著站在那兒等待,仿佛如果曾郁遲遲不開口說話,他就可以保持這個姿勢永遠地等待下去。

  「晏邢宇……」曾郁勉力使自己張開嘴巴,但是他已然聽見自己的喉嚨裡翻滾著的沙浪,這使他說話的力氣變得微小,「你……」

  「她跟你說什麼了?」晏邢宇又問。

  曾郁聽見自己這樣說:「其實你的資訊素紊亂,只要找一個Omega來就可以很快治好了……你現在這樣一個人撐著,太辛苦了,因為我、因為我幫不了你,你再這樣堅持下去,也不一定可以完全治好……」

  他想說晏邢宇讓Omega來治好你的病吧,我無所謂的,只要你的病治好了我什麼都可以承受,因為我知道我是真的幫不了你,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在拖累你,我只不過是在讓你越來越痛苦

  「所以你就是後悔了。」晏邢宇按著躁動不安的晏英博的腦袋,聲音沒有一點起伏,像是一架穩定運作中的機器。他點點頭,繼續不帶感情地說:「你覺得我就應該找一個Omega給我治療,因為我只不過是一個受資訊素支配的可憐蟲,我的腺體不受控制了,所以我就沒法好好活著。Alpha就應該和Omega呆在一塊兒,因為Alpha沒了Omega什麼都不是。」

  曾郁慌張地否認:「不是的……」

  晏邢宇已經完全不想聽曾郁要說什麼了,他意識到在他如此艱難地與天性的敵人作抗爭時,曾郁要率先舉白旗投降。他一度疲倦不堪的腦子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因此也沒聽見他懷裡的Alpha孩子的哭聲。他只是用冷酷的、憤怒的語氣下了結論:「不是個屁。」

  他接著一字一句道:「你就是個廢物。」

  曾郁面色慘白地坐在原地,頭低垂,嘴訥訥地張著。

  「你不僅是個廢物,還覺得我也是個廢物。」

  晏英博感覺到他四周的氛圍已經完全不對勁了,於是他張大喉嚨,立刻發出恐懼的哭聲。這哭聲讓曾郁的耳朵鳴叫起來,晏英明聽見他孿生哥哥的哭泣聲,也放開了銜著曾郁乳頭的嘴巴,也開始呀呀地叫。嬰孩的叫喊聲像是噪雜的交響樂在曾郁的耳朵中交織著,令他無法思考,他只能無助地呢喃:「不是的……晏邢宇,現在你的病只有在Omega的幫助下才能快點治好,你每天吃藥,還耽誤工作,我一點忙都幫不上……」

  「——那你就滾開。」

  Alpha冰冷的視線和冰冷的話語,像刀子一樣紮進了Beta的心。他說完這句話,就轉過身,看都不看身後的人一眼,腳步往外邁去。

  晏邢宇抱著晏英博下樓的時候,丁香正坐在沙發上緩慢地喝著一杯茶。她的神情靜謐而柔和,像是只要坐在椅子上,就什麼風都吹她不倒。曾母在廚房裡準備嬰兒吃的米糊糊,主動地避開了這個女人。

  丁香打算離開了,當然她還想看一眼孫子再走,所以依舊坐在這裡,仿佛她從來沒有問出過那個殘忍的問題。

  她看到兒子下樓朝她徑直走來的時候,停止了舉杯的動作。晏邢宇把啊啊叫著的晏英博藏到懷裡,眼睛直直地瞪視著他的美麗的母親。丁香的眼睛也是碧綠色的,他們都有一雙碧綠色的眼睛。他們直視著彼此的時候,兩雙眼睛就像一雙眼睛。

  「小博怎麼哭了?」

  「你想讓我做治療是嗎?」晏邢宇單刀直入地問她。他的話讓丁香一下子愣住了,她看著她面容冷峻沒有一絲人情味的兒子,然後慢慢地放下茶杯,要從沙發上站起來。

  「什麼……」

  「你想讓我做治療?是不是?你和爸爸是一樣的,你們覺得我有精神病,我是不完整的,我有缺陷,所以我就應該娶一個Omega做老婆,讓他幫我把病治好,好讓我繼承家裡的公司,保持住晏家的地位,是不是?」晏邢宇盯著他的一向溫柔大方的母親,說這話的時候像是在陳述一件全世界人都知道的事實,他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但是他看起來一點都不痛苦。

  他的話讓丁香面色僵硬。

  「邢宇,你怎麼能這麼說……」丁香精緻的面容開始變得脆弱不堪,她抬起手想要觸碰自己的兒子,但是晏邢宇抱著晏英博後退了一步。她沒有辦法,只好解釋:「是不是小鬱跟你說什麼了?我只是跟他提了一下小明的事情,我也想讓你們快一點結婚,所以才這樣說的,不是想讓你做治療……」

  「你們根本就沒想讓我們結婚,」晏邢宇的腰背挺得很直,就像他的父親一樣,他們的個性是一脈相傳的固執、自我,所以他們不願意任何人撥弄他們的衣擺,他頂著比死人還要慘白的臉色,用一種控訴的、充滿恨意的語氣,說道,「你和爸爸,你們都是一樣的。你們都是一樣的。」

  你們都是一樣的。

  丁香心疼地看著晏邢宇,試圖勸道:「邢宇,你現在精神不好,先冷靜下來,我們暫時不要談這些事情,好嗎?剛才我也只是問一問小鬱的意見,我夾在你和你爸之間,也不好受——邢宇?邢宇?!」

  晏邢宇倒在地上的時候,還下意識地把晏英博護在懷裡。丁香沒來得及抱住她的兒子下墜的身子,所以在他轟然倒地的時候,她只匆忙地矮下身去,手甚至不知道應該往哪裡放。正躲在廚房不敢出來的曾母發出了第一聲尖叫,接著奶媽從儲物間裡跑出來了,她也開始尖叫,晏英博用雄壯的嗓子沒停地哭。曾郁聽見門外的動靜,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他抱著晏英明沖下樓梯的時候,腦子裡依舊回蕩著晏邢宇走出房門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當初我就不該和你產生任何瓜葛。」

  作者的話:

  抱歉,實在是太難寫了,反復斟酌之後我把這一章和下一章的內容拆開來了,明天再貼下一章orz





第75章

  作者的話:

  很虐

  -

  人的一生中會發生很多事,每一件事的發生都逼迫著我們作出選擇。由於我們不知道明天的自己會因為今天的這個選擇而變得更好或更壞,所以我們每一次的選擇都相當於一場賭博。有的賭局把握很大,若你覺得一定會贏就投出本錢,若你覺得八成會輸就按兵不動;而有的賭局卻像是命運在與你展開一場博弈,它舉著手中撲朔迷離的紙牌,你不知道究竟要如何選,你也不知道你的這一次選擇會對此後的多少個選擇產生多麼巨大的影響。很多時候,人生中最關鍵的一次選擇,恰恰是最不起眼的,而這種覺悟,可能需要到這件事所產生的所有影響塵埃落定許久許久,你才會有所領悟。

  對於曾郁來說,那一天的顏色是灰暗的。在拼命地活著的時候,你的身體就像一根不會放鬆的弓弦,一根手指將這根弦向後拉,沒有人知道它在哪一個節點會最具有彈性,又會在哪一個瞬間蹙然崩斷。他就是這樣試探著,試探著,直到搭在那根弦上的弓箭失重掉落。

  當時他坐在醫院,病房外的走廊上。他的懷裡抱著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是因為突然而至的恐懼而哭叫不已的晏英博。事實上,當時晏英明和晏英博一樣,都處在莫大的恐懼之中。他們不知道為什麼周圍的環境如此嘈雜,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的母親臉上是那樣一副空洞的、沒有溫度的、如同枯萎的葉子一樣佈滿死寂的表情。他們不知道他們的母親現在就是一根即將崩斷的弦,也許只是輕輕一碰,就能將他整個人擊垮。曾郁抱著晏英博而不抱晏英明,純粹是出於習慣上的本能。在這兩個孩子之間,他總是無奈地選擇那個鬧得最厲害的。

  他總是擱置下這一個,先提起那一個,大概是因為他的能力只能顧及到其中一個。一開始其實他也想讓晏英博停下來,他想讓這個強勢的Alpha寶寶學會忍讓,學會謙遜,所以他故意地抱著晏英明,而將晏英博丟在一邊,後來這件事讓丁香知道了。她用那種熟悉的微不可察的既含有嘲諷又含有責怪的視線望著他,對他說:「小鬱,如果實在太辛苦的話,就把小博給我們養吧。」她的意思不是要為他分擔痛苦,而只不過是用晦澀的語言告訴他:你做不到。

  做不到麼?我真的做不到麼?他常常在夜深人靜時,這樣一遍一遍地問自己。

  滿肚子大道理的人總是說:「挑戰那些稍微跳起來就能夠著的事物,叫作勇敢;但如果你發現你好不容易把一塊巨大的牛肉完完全全塞進嘴裡,卻無論如何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那就叫作不自量力。」

  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勇敢,但他也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遠遠不到不自量力的地步,他以為他充其量算是在嘗試,或者說在沒有太大把握的基礎上賭一賭,是輸是贏,結果都可以承擔。他天真地以為兩個人在一起和你想要被人抱在懷裡,就即刻出門買上一個鴨子一樣來得輕巧,來得你情我願。可是時間的流逝告訴他,這只是因為你的見識太短淺罷了。

  所以現在他就坐在這裡了。他坐在這裡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要坐在哪裡。他聽見他的媽媽說:「小博一直在哭啊,小明也在不停地亂動,小鬱,你安慰一下他們呀。」

  他在哭的話,是我讓他哭的麼?我沒有讓他哭。我本以為我生出來的兩個孩子一個像他一樣沉默且乖巧,一個像我一樣雖然笨但是也算身體健康。但是我想的和現實簡直差得太遠了。

  「哥,把小博給我吧,我幫你抱著。」

  也許是他保持呆滯的時間太長了,他的母親把弟弟叫了過來。他聽見他弟弟說的話,感受到了裡面裹挾著的樂觀與自信。於是他如同放置時間過久而凝結的豆漿一樣的眼珠子遲緩地轉動起來,他看見他的弟弟站在他面前,用無比擔憂的眼神注視著他,也許還有他懷裡的孩子。

  「小悅,媽媽都讓你不要擔心了,怎麼還專門過來跑一趟?小晏現在進隔離病房了,小晏媽媽也忙得焦頭爛額,我們真是一點忙也幫不上……」

  「媽媽,沒關係的,我很擔心哥,也很擔心晏哥。都怪我把花帶來,才發生這樣的事情……」

  「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哎呀,小晏媽媽出來了。小晏沒事吧?」

  「勞您費心了。邢宇現在需要靜養,他的情緒本來就不能太過於激動,現在又鬧了這麼一出……醫生說如果有合適的Omega來幫他疏導疏導就好了,但是他不願意……」

  「哥!你小心——」

  他的手鬆開了一下,這導致晏英博差點從他懷裡掉出去。他茫然地發現所有人都將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他的母親一臉擔憂地說:「小博你快別哭了……」

  他看見丁香的臉,和曾悅的臉,和母親的臉。曾悅再一次對他說:「哥,還是把小博給我抱著吧,你先抱著小明,他哭得沒那麼厲害。」

  他看見他的弟弟把他手裡的嬰兒接過去了,接著奶媽把另一個嬰兒遞進他的懷裡,這時候他覺得他的耳朵裡開始能聽見更多聲音了,也許是因為最巨大的聲音正在離他遠去。他的眼睛還是這樣茫然地瞪著,那個原本在他懷裡哭著的嬰兒先是晃動著四肢面容糾結地被拉進曾悅的臂彎中,於是曾悅用天真的目光探尋地俯視著他懷裡的孩子,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孩子的胳膊晃動了幾下,就慢慢地停下來了。

  丁香用略帶詫異的語氣說:「咦?剛才我還以為我聞錯了,原來弟弟的資訊素和小鬱的資訊素是一樣的氣味嗎?」

  曾母說:「是的,他為了保護哥哥,一直堅持貼資訊素抑制貼。小悅也是偶然之間才發現他可以用資訊素撫慰小博的情緒,所以才說要來幫幫小鬱。」

  於是丁香就用讚歎的語氣道:「看起來小悅很有照顧孩子的天分呢。」

  曾悅的臉上揚起了羞澀的笑容,說:「沒有的事……阿姨您過獎了。」

  他想,是了,就是現在了。就是在這個時候,世界都闃寂了下來。他看見丁香笑了一會兒,曾悅笑了一會兒,母親笑了一會兒,接著他們臉上即將要出現一種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們笑著是因為他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終於還是應驗了,他想:哦,原來我還是這麼倒楣。

  我的倒楣從來沒有變過。

  不知道是誰從病房裡出來了,好像是一個穿著白色大褂的人。他想這個人是醫生。這三個Omega一同轉過身去對著來時的醫生,他們的臉上閃耀著理性、聖潔的光芒,像是天上圍著月亮閃爍的星星。他從沒有像此刻這樣深刻地意識到,他不過就是地上的一顆微不足道的泥點。

  於是他想,我還是走的好,我還是走的好。

  在接下來的三分鐘乃至之後的一個小時裡,沒有人注意到一個瘦弱的佝僂的身影如何跌跌撞撞地往出口的轉角處邁步,他的懷裡抱著一個還只會呵呵喘氣的病孩子。因為心不在焉,他走路的動作也顯得分外可笑,甚至在轉角的時候,還不經意地使自己的左腳絆在右腳上,所以他以這樣一個狼狽、滑稽的姿勢跌出了畫面。

  不過聲音很小很小,連他自己也沒能聽見。

  -

  「距離伴侶提醒您:與捆綁用戶距離已超過500米。」

  「距離伴侶提醒您:與捆綁用戶距離已超過700米。」

  「距離伴侶提醒您……」

  晏邢宇聽見了。

  他醒過來的時候,感到自己的頭腦中有一塊中樞神經正在以痙攣的速度抽動。他全神貫注地聆聽著剛才在耳邊回蕩著的機器聲音,甚至連呼吸都遺忘了。

  他一下子回憶起他在昏過去之前都對曾郁說了什麼。他一生氣就會亂說話,因為他的老婆又要把他推開了,他氣得連思考都做不到。所以他把很難聽的話說出來了,他說完之後,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些話曾郁聽了會有多傷心,因為他一門心思要去向他的媽媽發出質問,他媽媽的資訊素是雪花氣味的。他討厭他的病,他討厭他的腦子一試圖思考就開始頭痛,他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但是他知道他的老婆離他是越來越遠了。

  黑暗的病房裡所有事物都是靜悄悄的,但是他的眼睛可以看到那部手機擺在哪裡。手機的呼吸燈一明一暗閃著紅色的光,這是軟體在自動捕捉目標定位。他竭盡全力睜大眼睛,使上下兩排牙齒狠狠地咬合在一起,幾乎要讓它們互相把彼此撞碎。他從床上爬起來的動作比以往都要笨拙得多,這個時候他聞到鼻腔裡空氣中的資訊素氣味。那是一種和曾郁差不多一模一樣的氣味,但是不是曾郁的氣味。他曾經聞到過這種味道,但是他沒對這味道產生過絲毫懷疑。這種味道現在終於令他反應過來了,是Omega的味道。

  他將左手的拳頭握緊了,然後扯住自己的褲腰帶把自己帶了起來。然後他將身體朝向擺著手機的鐵櫃,他感覺自己能站好了,於是他就直起腰來。手機被拿起來的一瞬間自動解鎖,他把那個定位軟體打開,看見地圖上一個閃動的點正在一點一點地往外挪動。

  然後它又開始說:「距離伴侶提醒您:與捆綁用戶距離已超過750米……」

  不要走,不要走,我說的話都不是真心的,我只是太生氣了,我只是太生氣了,你要去哪裡,不要走。求求你。

  他憑著本能往這個地方的出口走去,然後一下子拉開門。他的耳邊開始響起一些嘈雜的聲音但是他什麼也聽不見。這些聲音從他耳朵縫裡鑽進去然後出來了一點波紋都沒有留下。邢宇你怎麼醒了

  晏哥

  哎呀哎呀怎麼辦小博又要哭了

  沒關係我抱著他

  小郁呢小鬱去哪裡了

  什麼

  他剛才還在這兒

  邢宇你怎麼了你現在還病著醫生說不可以隨便出來

  「曾郁呢?」他聽見他的嘴巴在說。

  什麼

  小鬱去哪了

  我不知道

  小博小博別哭了別哭了

  小明也不見了小鬱剛才抱著他

  晏哥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晏哥你先進去吧我可以幫你

  邢宇你回去吧你怎麼起來了是不是小悅的資訊素產生作用了你的頭還痛嗎

  「走開。」他抓著手機往前走,隨意伸出手往旁邊一撥,那些礙眼的東西就不見了。

  他開始往前走,他知道如果要下樓的話最快的方法是坐電梯。他邁開步子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樓梯間,剛好電梯正在運行只差2層就要到了。於是他按了向下的箭頭。他進電梯的時候馬上按下了一樓的按鍵然後把手指用力地摁在關閉按鈕上。在門關上的前一秒他聽見了模糊的嬰兒的哭泣聲,然後他就想:什麼東西。

  他現在就在往外走,醫院外面車子不多,但找到他的車還是費了一番功夫。在這個過程中他的手機還在不停地叫。他的老婆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他看見他的司機在車子旁邊的草坪前站著,一腳叉在花壇邊上,嘴裡正在吞雲吐霧。他走到司機面前把右手的手機換到左手拿穩,然後伸出右手對司機說:「車鑰匙給我。」

  司機看著他,像是見鬼了:「晏、晏少爺……你怎麼……」

  「車鑰匙給我。」他不厭其煩地重複,聲音沙啞得像是剛跑過幾千里公路還沒緩過氣來。

  他的眼神太狠厲了,司機覺得害怕,居然真的就把車鑰匙交到他手上。晏邢宇打開車門,幾乎沒花超過二十秒鐘時間就把那輛車開走了。然後過了一會兒司機終於反應過來他做了什麼事情,但是他完全沒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但是這個時候他要追已經來不及了。邁巴赫的車屁股將醫院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晏邢宇已經有幾乎兩年的時間沒有開過車了,他考駕照倒是考了很多次,可能有七八次。他的理論知識不會比任何人還缺乏,因為他太聰明了。他對任何手到擒來的知識都爛熟於心,所以他知道開車有多少個步驟,他知道怎麼打轉向燈,知道怎麼踩離合器,知道怎麼入檔。他上路的時候開得很快,因為導航的位置開始往一個他害怕的地方走了。車子一駛上路他就開始頭痛,左右前後的車由少變多,車燈明亮地照在前方車子的尾箱上。第一個路口很順暢地過去了,第二個路口有一輛大卡車開得速度過快,讓晏邢宇不得不暫時緩下腳步。到第三個路口的時候,他要等一個紅綠燈。這個時候他的頭已經非常非常痛,幾乎要連著脖頸後面的腺體都一起痙攣。車子發動機的聲音轟隆隆的,他看見紅燈倒退的腳步在數著31、30、29、28

  紅燈在倒數,紅燈倒數是因為綠燈倒數完了,綠燈倒數完畢之後會閃過一兩秒的黃燈,然後才是紅燈。紅燈的出現是因為黃燈出現了,紅燈結束之後綠燈就會出現。所以紅燈結束的時候你要抬起離合。

  「距離伴侶提醒您:與捆綁用戶距離已超過500米。」

  別走,別走。他又開始想,然後他的小腿和手臂都開始劇烈地顫抖,他感到他的胸口正在被一個巨大的手掌死死地按壓著,使他不能呼吸。紅燈倒數到三的時候一陣奇怪的鈴聲響起來了,晏邢宇把他的左腳緩緩地抬起,手按在掛檔器上,開始走。

  頭好痛啊。

  在下一個瞬間,汽車鳴笛的聲音和手機裡傳出的聲音從左到右地灌進他的腦髓裡,眼前的所有景象在他的眼睛裡變得模糊不堪,只剩下疼痛使他渾身動彈不得。

  他想,我不想把你嚇跑,我不想這樣,再給我一個機會,再給我一個機會。他堅持握著方向盤不鬆開手,儘管這一切對他來說已經分外艱難。

  他在模糊的疼痛的感覺中感到一陣轟鳴響了起來,雖然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究竟是什麼發生了,但是下一秒安全氣囊彈出把他整個人罩在了封閉的氣牆內,他在往後倒的一瞬間感到頭部深處發出了一聲尖嘯,接著有什麼東西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逝,那種東西像是滾燙的血液一樣往外迅速地噴湧。在這一切流逝的過程裡,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抬起手。他想要用指尖觸摸他的後脖頸,哪怕只有一下。

  因為那裡有一朵小花。

  ——以及他所有的關於自己曾經活過的記憶。

  可是,他只能任由自己深深地跌入無盡的黑暗中,帶著所有沒能從嘴巴裡說出口的話。

  深深地墜進去。





第76章

  【s早新聞】xxxx年xx月xx日電:晏氏電子科技集團董事長晏祖輝近日于股東大會發佈人事調遣計畫,其中最引人矚目的一項為其子將以高管身份進入公司參與管理工作,但具體部門未有透露。據悉,晏祖輝膝下獨有一子,或因家族保護,至今未向外界公佈其姓名。有知情人早前爆料其子在xx年突罹腦疾,導致學業中斷,有長達三年時間臥床治療,直到近幾月病情才有所好轉或至痊癒。相信晏祖輝此行亦是為將來子承父業作打算,其子登上金融舞臺後公司發展前況如何,也是股民關注的一大重點。

  -

  天邊飄過一抹橘紅色的晚霞。

  在路邊,有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正把笨重的電動車停靠下來,電動車的後車座上有一張後來安裝上去的嬰兒椅。她的車頭籃裡裝滿了從菜市場買回來的東西。她把車停妥之後,先是把車頭籃裡的兩個大環保袋抽出來,背在自己的左肩上,然後才去抱下車後座的嬰兒。那嬰兒大約有一歲多,嘴裡還叼著假奶嘴。也許是環保袋子擋著了視線,這個婦女在把孩子抱出來的時候,同時也碰倒了笨重的電動車。

  「啊呀——!」

  正當她手忙腳亂不知道是該先放下嬰兒還是先扶起轟然倒地的電動車之際,一個男人從街對面朝她快速跑了過來,在她還沒有來得及做其中任何一件事之前就替她扶起了電動車,順便放穩腳刹。

  「謝謝,謝謝你,小夥子。」這婦女懷裡抱穩了孩子,忙不迭道謝。男人面色有些蒼白,眼底下有青色的一圈痕跡,像是長時間沒有得到良好的休息。他身上穿著規矩的黑色西裝,但是布料看起來並不新淨或貴重,有些像被漂白液洗過幾次的發皺貨色。他的手裡還拎著一個電腦包,從黑色的包拉緊的拉鍊中突兀地探出一截綠色的蔥絲,乍一打量確實挺滑稽。

  男人輕微地揚起略略發白的嘴唇,道:「不用謝,您是要把孩子背到背上麼?我幫您。」

  令婦女驚訝的是,這男人看起來充其量也就二十四五歲,用起背帶來卻很熟練。她在男人的幫助下很快地就把嬰兒背妥當,於是她又發出一句感慨:「要是我女婿能有你一半的熱心腸就好了,不然哪裡還需要我這老婆子又是買菜又是帶孫子,我女兒在家天天就是好吃懶做,要不是我帶著小孩,早得把他餓死不可!」她以為這男人會出於友善跟她多聊幾句,但是,男人的嘴角卻很快垮了下去。

  他沒有對她說的話作出任何反應,反而像是沒聽見似地,緊了緊手中的電腦包,說:「我還趕著回家,您路上小心。」就邁步離開了。

  他的背影從遙遠的地方看,就像是一抹遊蕩的孤魂。

  -

  曾郁在回家前先來到社區附近的民辦幼稚園,將兒子從老師手裡接過來。

  班主任在曾郁走前叫住他,帶他進辦公室交談。曾郁抱著手拿一個撥浪鼓的兒子,坐在班主任對面。班主任先是歎出一口氣,對他笑:「停停今天在學校也挺乖的,就是有一個中班的孩子沒看路,在走廊裡撞了他一下,停停不小心摔倒了,摔在棉墊子上,沒有大礙,起來之後喘了大約半小時的氣,用噴霧後好了一些。這件事情我想您應該有知情權。」

  曾郁俯下身去看兒子的臉蛋——現在這個孩子不叫晏英明了,他在決心離家之後的第二年給他改名叫曾雨停——雖然是和他一樣的蒼白,但也並不像是病情嚴重的樣子。他心知這樣的孩子,收費低廉的幼稚園肯收已經是網開一面,要求太多也顯得自己多餘,所以他只是點點頭:「謝謝老師,勞煩您關照了。停停沒什麼事,我就帶他先回去了。」

  在出門之前,班主任又對曾郁說:「曾先生,校長托我問問你最近有沒有注意休息?她說停停的學費不是問題,你平時要多陪陪孩子,不要過度操勞了。」

  曾郁道過謝,又說自己的身體沒大礙,才帶著曾雨停離開幼稚園。他一手垮電腦包,背著曾雨停去旁邊的超市買了一個波板糖。結帳的時候,趴在曾郁背上的曾雨停用漏風的喉嚨小聲說:「爸爸給我買糖糖吃!」

  曾郁出了店門就把波板糖拆開來,讓曾雨停拿著。一大一小伴著「嗦嗦」的吮糖聲回了家。曾郁一口氣也沒喘,爬上五樓,進了屋子。這屋子很小,只有一個放雙人床和沙發的客廳,和兩間不大的房間,分別用來做浴室和廚房。曾雨停被放在鋪了海綿的地板上,曾郁讓他慢點吃糖,然後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小包魚和蔥,進廚房做飯。

  飯鍋裡的飯是早上出門前煮的,放到現在已經涼透。他按下加熱按鈕,又把魚掏出來和著薑蔥一起放到鍋裡蒸,蒸好了再炒一道菜就是兩個人的晚飯了。曾雨停飯量小,吃什麼都要伴著湯或水才能下嚥,曾郁一般會從公司食堂帶回來一碗免費的湯,這麼省吃儉用的,一天一天對付過來。

  吃完飯後,曾雨停坐在地上玩玩具,曾郁打開筆記型電腦開始做法語翻譯的兼職工作。翻譯到一半,他就帶曾雨停去洗澡,洗完澡以後將窗簾拉上,哄他睡覺。等曾雨停睡熟了,他再回頭去接著翻譯,一直到十一點多,等好不容易能上床,都快十二點了。

  第二天早上六點半,他起床做早餐,把曾雨停提前送到幼稚園,然後花一個小時到達公司。他現在在位於b市市郊的一家中法貿易公司上班,無論是住處還是公司都離他原來的家很遠,因為他的畢業證是延遲一年才拿的,當時只有這間公司肯用他作實習生,所以他即使再怎麼想搬到別的城市去也只好暫時留在這裡。

  他意識到這間公司也許快要不行了。上個月工資沒有發,一直到前兩天他忍不住找財務催了催,會計才東說一句西說一句地給他打了錢。接著他被經理請進辦公室,這個啤酒肚旺盛的男人隔著紅木辦公桌一邊抽煙一邊粗魯地對他說:「小曾啊,不是我說你,你一天天的來上班,臉上沒一點笑容,坐下來之後也不跟大家交流,就只知道埋頭苦幹,那個臉色哦差得跟死人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公司苛待你。前兩天老闆說來請大家吃飯,你為什麼不跟著一起去呢?」

  他說:「我要回家照顧孩子。」

  經理將手中的煙放在煙灰缸裡抖三抖:「你孩子現在四歲了吧?一個人帶孩子很辛苦我知道,但是你要想想辦法啊,我們部門出了這樣一個不好相處的員工,不只是大家的心情不好,老闆也會對我有意見的。現在的人啊,自己的飽暖都顧不上就生孩子,嘖嘖嘖嘖……你別介意,我不是針對你,只是說句大實話而已,你出去吧。」

  他將這些話聽進腦子裡,面上沒有一絲動搖。坐在工位上的時候,他依舊沉默且埋頭苦幹,有一個人路過他身邊,問他要不要吃餅乾,他連頭都沒有抬,因為他太專注於手頭上的事情了,根本沒聽見那人的話。

  下午放工的時候,他依舊先去菜市場買菜,然後再去接曾雨停。老師說今天停停很乖,但是可能因為和同學玩鬧過於激動,跑著跑著又開始喘。他忍不住揉了揉曾雨停的頭髮,說:「爸爸跟你說過多少次,不可以跑,不可以跑,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第二天他帶曾雨停去醫院複診。醫生聽他說了孩子進幼稚園之後經常因為劇烈動盪而氣喘的問題,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我早就跟你說過兒童支氣管擴張手術要儘量早做,不要等到發病的時候再來急救,到時候就是你完全負擔不起的天價了。現在你孩子這樣三天兩頭地犯哮喘,將來指不定哪一天就急性發病了,你真的得好好考慮考慮這件事,手術費也就兩三萬,成功率不低,做完之後大家都放心。」

  他開了一些噴劑,帶著曾雨停回家了。在公車上,他打開手機查看餘額,那上面就孤零零躺著四位元數字,外加一個小數點。

  也就兩三萬。

  當天半夜,曾雨停睡到一半突然沒停地咳嗽,曾郁給他使用了噴劑,才好不容易停下來。接下來他一整個晚上都沒睡著覺。

  現在是秋天。秋天是一個寂寥的季節。他在刷新聞的時候,不經意地看見了一則消息,標題裡有一個「晏」字,所以他鬼使神差地點進去了,他點進去之後傻傻地盯著螢幕看了十幾分鐘,才猝然退出去,把整個頁面關掉。

  星期天,曾郁帶曾雨停去附近的公園玩。他們一般是在草坪上走走,曾雨停趴在他背上看花看草,曾郁也不輕易讓他下地面去和別的小朋友玩,怕他又跑起來甚至發病。這個公園附近有一些邊緣性的建築,白天的時候死氣沉沉,到晚上了就歌舞昇平。曾郁背著曾雨停漫無目的地散步,然後在一張黃底黑字的劣質廣告紙條前停了下來。

  【前列影視公司招募動作戲演員,可簽訂合同,根據個人選擇拍攝酬勞1000-20000不等,工資現結,有意請電868xxxxx9。】

  他盯著這張廣告紙,像是看那則新聞一樣,看了有十幾分鐘。後來曾雨停忍不住喊他讓他往前走,他才像是回過神來似的繼續邁步。

  一陣涼風從他腳踝上刮過去。

  「曾郁?」

  他頓了一下,腦子空白了一瞬間。接著他開始邁大步子,差點要跑起來。但是後面叫了他名字的人比他更快地追了上來,一下子抓住他架在兒子腿彎的手腕:「是你嗎?曾郁?」

  他不敢鬆手,微微撇過頭去,不說話。那個人又說:「真的是你。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小澤啊。」

  他回頭一看。一個穿著鐵灰色西裝的男人用驚喜的目光看著他,見他不說話,又說:「我好久沒有見過你了,這是你弟弟?」

  曾郁花了兩秒時間回憶起這個男人的名字。他長得比以前不太一樣了,頭髮居然染成了紅棕色,鼻子上還戴著一個環狀的鼻釘。不過他嚇人的手段還是和從前如出一轍。

  「麻煩你放開我的手。」他面無表情地對一臉笑意的林奇澤說。

  林奇澤臉上的笑容一寸一寸消下去,他在曾郁的無動於衷下把手放開了。曾郁又托了托背上的曾雨停,繼續往前。

  林奇澤意識到曾郁對他的不理不睬,在原地愣了幾秒,才又重新追上去:「剛才是不是我唐突了?不好意思,我是好久沒見你,太激動了,你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去喝個茶吧?就當給你陪個不是,好嗎?」

  這一次他嚴嚴實實地擋在了曾郁面前。

  曾郁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只吐出四個字:「讓開,謝謝。」

  他背上的曾雨停一臉迷茫地看著林奇澤,和他毫不領情的爸爸。

  林奇澤一下子笑不出來了。





第77章

  作者的話:

  大虐,非常虐,【心理承受能力不強的不要看】,或者只看開頭和結尾,不看中間。

  -

  曾郁下班的時候,感覺到室外的空氣有些潮濕。天黑成了土一樣的黃色,感覺像是要下大雨了。他拎著電腦包,把從食堂打包的湯塞進去放好,走路的時候腦袋沒精打采地垂著。

  「曾郁。」

  他頓了一下,繼續邁大步子往前走。林奇澤從後面追上來,不依不饒地跟著他:「你現在要回家接小孩嗎?還沒吃飯吧,我請你,你的小孩也一起過來。」

  自那一天遇見之後,林奇澤就跟陰魂不散的鬼一樣,隔幾天就跑到他跟前晃悠。他無意與這人作過多糾纏,每一次都迫不及待地遠遠走開。林奇澤髮型變了,性格卻似乎沒怎麼變,依舊越挫越勇,曾郁越不理他,他越積極著往上貼。

  曾郁沒有對林奇澤的話作出任何回應,只一門心思向公車站趕。通往他家的公車最後一班在6點,如果不及時乘上就得打的士了。他付不起的士錢。林奇澤一點沒洩氣,一邊追一邊呱呱地說:「我有車子,就在那邊,我載你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下班晚了,現在公車站空無一人。曾郁站到站牌下的座椅前,左右望望,也不坐下。林奇澤很快站到他身邊,又說了兩句有的沒的,曾郁沒看他一眼。過了大概三分鐘,公車來了。曾郁走上前去拿出卡,這個時候,林奇澤終於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用有些低沉的聲音對曾郁說:「小鬱,你有必要這樣嗎?好歹我們也有過一段還算美好的過去吧,只不過想跟你敘敘舊,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曾郁沒法繼續走,只好回頭看向這個男人。他臉上沒有一點情緒,甚至顯得冷漠:「我不想跟你再產生任何關係,也沒興趣和你敘舊。我很忙,要回家照顧孩子,麻煩你放開,以後也別再來找我。」

  林奇澤的面色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他沒放開曾郁的手,而是在半晌之後,用一種微妙的語氣,說道:「你跟我吃一頓飯,結束之後我給你兩千,怎麼樣?」

  曾郁愣了一下。他皺起眉頭,回頭看著這個紅頭髮的男人,像是沒聽懂。他問他:「什麼?」

  林奇澤以一種驕傲的姿態昂起臉,笑著對他說:「你兒子不是有病嗎?你想給他治病但是沒錢吧?剛好我給你一個機會,你陪我一段時間,我把你兒子的治病錢付了。不光如此,只要你讓我滿意,事後我還會另外給你兩萬,怎麼樣?至少五萬塊錢,就你現在的工資水準,省吃儉用三年都不一定存得下來吧?」

  曾郁瞪大眼睛,笑了一下。他笑的時候僅僅是嘴皮子往上稍微地扯動了一瞬間,仿佛有一條線掛在他的嘴角並且不經意間拉扯然後又放開。他的聲音變大了,幾乎是惱怒地說:「滾開。」

  他用極大的力道一把甩開林奇澤的手,往即將關閉的公車門跑去。在他的腳踏上階梯的前一刻,林奇澤在後面用輕蔑的語氣對他說:「小鬱,我在b市只呆最後一個星期,你要是後悔了,隨時可以來找我。」聲音不大,但卻完完整整地飄進了他的耳朵裡。

  曾雨停今天在幼稚園又咳嗽了一段時間,因為他出於好奇跑到輪盤上去玩,其他班的同學不知道他有哮喘,就跟他一起轉輪盤,等老師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咳得像是要把肺都嘔出來。曾郁回到家之後第一次忍不住下手打了曾雨停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他的屁股上。曾雨停先是嚇了一跳,然後開始扯著漏風的嗓子哭,他哭的聲音很小,但是眼淚源源不絕地流出來。曾郁打完那一下就後悔了,他拿過水給曾雨停喝,曾雨停一邊哭一邊說「爸爸我錯了」,連著說了七八遍,到最後嗓子都開始沙啞。曾郁於心不忍,但又不敢輕易原諒他,只好躲到廚房去做飯,一邊洗菜一邊抹眼淚。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身後響起橡膠鞋「吧唧吧唧」的碾地聲。曾雨停慢吞吞地走進廚房,抱住曾郁的小腿,將整個身子挨在他的腿上,一邊小聲地哭,一邊又說:「爸爸對不起,爸爸我錯了,爸爸不要打我,爸爸我的屁股痛痛……」

  曾郁歎出一口氣,放下水裡泡著的菜,將手在圍裙上擦了兩下,俯下身去抱起曾雨停,這孩子的臉哭得紅腫不堪,還要費勁地睜開黑色的小眼睛看他。曾郁單手擦擦他臉上的眼淚,吸了吸鼻子,才說:「你要跟爸爸保證,你以後無論去哪裡玩,玩什麼,都要問過老師,老師同意了才可以玩,知道嗎?」

  曾雨停可憐巴巴地舉起兩隻手,掌心合十作出一個祈求的手勢:「我保證,我保證老師說可以玩我才玩。爸爸不要打我,求求你……」

  曾郁把曾雨停抱到客廳去,坐在沙發上,讓曾雨停趴在他的腿彎裡,然後拉開他的褲子檢查屁股有沒有流血。好在小孩子穿的衣服都很厚,曾雨停的屁股只是稍微變紅了,連掌印都看不出。曾雨停平靜下來沒到半個小時又開始自己玩自己的東西了,好像剛才的事情從沒發生。

  當天晚上,曾郁感到自己沒有睡著過。

  -

  曾郁按著短信裡給的地址,一路找到了「前列影視公司」。他原本就對這種公司的形象沒有多大期望,但他沒想到,所謂的「影視公司」居然在一棟看起來有50年歷史的百貨大樓裡,而且它沒有對外擺出任何招牌,僅僅在一間賓館房間似的房門頂上貼著「攝影工作室」的貼紙。

  門被打開的時候,裡面濃重的煙臭味熏得他差點窒息。這是一間被分割成四五個房間的普通大房,一進門就是兩排沙發和幾個深色的木架子,上面擺著一堆看起來像是攝影器材的東西。右手邊有三個男人坐在一個茶几前,一邊抽煙一邊打牌。給他開門的是一個長頭髮化著濃妝的女人,她手上也叼著一支煙,開了門之後她非常隨意地對曾郁咕噥了幾個字,就快步走開了。曾郁沒聽清她在說什麼,也不知道該站在哪裡,就呆呆地立在門口。

  那三個男人對他的到來似乎沒半點注意,繼續凝神於手中的牌局。煙灰蒼蠅似地飛過來撲到曾郁臉上,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往後退到沒人坐的沙發上。

  沙發是難看的騷粉色,像是已經用過很多年了,布料皺巴巴,佈滿黑色或灰色的印子,像是有狗故意在上面撒過尿。曾郁用手指尖摳著手心,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會兒。期間那三個男人用家鄉話不斷地罵彼此,聲音如同打雷。過了十分鐘他們的牌好像是終於打完,其中一個人應該是輸了,抽鞭子一樣把牌丟到桌子上,有幾張牌嘩啦啦飛濺到地面,然後他就罵罵咧咧地站起來,看了一眼曾郁。

  這時候那個長頭髮的女人又從房間裡出來了,她抽一口煙,看著曾郁,瞪大眼睛面無表情地對他說:「我剛才讓你跟我進來,你沒聽見嗎?」

  曾郁哽了一下,下意識說:「不好意思,我沒聽清。」接著他就聽到方才打牌的那三個男人笑了幾聲,曾郁發現他們都回過頭來看他了。

  第一個站起來的男人問他:「你知道進來這裡是要幹什麼的嗎?」他的頭髮很長,像是沒洗乾淨的海草一樣散佈在頭頂上,臉色蠟黃,嘴唇呈現出不自然的白色。他看著曾郁的時候,漆黑色的眼珠就像蒼蠅的眼珠被放大了無數倍,沒有一點光澤。

  曾郁滯了一下才點點頭:「我知道,我……我現在急著用錢,你們在電話裡說可以不露臉的,所以我就想過來試試。」

  海草頭髮的男人把快要燃盡的煙按熄在桌面上,從一邊取過來煙盒,又點上一根新的。女人不耐煩地催促曾郁:「要拍就快點進來。」

  曾郁趕緊跟著她進屋子。在進去之前他依稀聽見這三個男的其中一個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他媽的一個屁股松的貨色。」

  這間屋子不大,但是有一張辦公桌,辦公桌的對面也擺了一張沙發,是純黑色真皮的。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香水味。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光頭男人坐在辦公桌後駕著腿抽煙。看起來這個公司的所有人都會抽煙。曾郁又忍不住咳了兩聲。

  女人又咕噥著對曾郁說了一句話,曾郁這次依稀聽清了,她讓他坐在那張沙發上。曾郁想到了外面大廳裡那張騷粉色的沙發,有些猶豫,不敢坐下去。那女人的聲音大了一些:「不坐就馬上走,沒空跟你磨嘰。」

  曾郁只好坐了下去。坐下去的一瞬間,他感到這張沙發的質感不是柔軟,而是像骯髒的液體凝結之後透出的噁心的僵硬。他感到他的屁股與大腿下有蟲子正在慢慢地沿著沙發皮爬進來。

  光頭男一邊抽煙一邊用不標準的普通話問:「是不是處男?」

  長髮女人走到一邊的櫃子裡不知在找什麼。曾郁呆呆地回答:「……不是。」

  光頭男又問他:「幾歲了?」

  他答:「二十五。」

  「上一次做愛是什麼時候?」

  曾郁感到他的喉嚨正在被什麼東西慢慢掐住,他看到這個男人在問問題的時候,甚至沒正眼瞧過他哪怕一秒。他問曾郁這些問題,好像是在飯館裡問這一道菜多少錢,要多久才能上,份量有多少。

  但他還是老實回答:「三年前……差不多四年前了。」

  這時候光頭男終於瞧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和外面那個大蒼蠅眼睛的海草髮型不一樣,是小得幾乎見不著的眯縫眼,配著濃密的眉毛和蠟黃的臉色,看起來就像是十天十夜沒有睡過覺。長髮女人關上櫃子,手裡拿著一疊紙,遞給曾郁:「你看一下,每一項後面有對應的價格,我們拍不露臉的視頻的話就是在總價的基礎上剪掉兩千,每多勾選一項價格就累加一項,這個能懂吧?」

  曾郁點點頭,接過那張紙。他也是常年幹文書工作的,從來沒見過這麼草率的合同,除了免責聲明以外,就是一個大表格,上面列滿了常見的性愛橋段,最簡單也最便宜的是自慰自拍,價格兩百;如果不戴套的話,就可以累加兩千,不戴套內射五千,戴套則要倒扣五百;整個表格根據做愛的流程一一標注,從露上身到露下身,從打碼到指奸,再到足交,應有盡有。最貴的都在sm的範疇裡,鞭打、滴蠟、綁縛、刑具這些非常簡單的價格在8000左右,而價格上萬的,已經不在普通的情趣範疇內了——穿針(包括普通針線、圖釘、釘書機等)每穿一孔價格為一千。

  曾郁臉色開始變白,抓著筆好久都沒動彈。女人見他呆若木雞,不耐煩地又催:「動作快點,眼睛盯著後面那些看幹什麼,你是不是要幹這些?我們正愁沒人來拍呢,多的是人看,不選就滾蛋。」

  曾郁只好急急忙忙地開始在自己可以接受的地方打勾。他幾乎是刪刪改改了有十分鐘,才讓女人把紙抽走。女人拿了紙之後就坐到一邊去,用手機打字。這時候光頭男人對他說:「把衣服脫了吧。」

  曾郁呆了一下:「啊?」

  光頭男揚揚手裡的煙,側頭對他暴躁地嚷:「拍片子,你不得先把衣服脫了讓我們檢查一下?傻坐著幹什麼?我們這兒最討厭的就是伺候你這種人,要拍就快點,以為現在是約炮上床嗎?我們還得哄著你脫衣服是吧?」

  曾郁咽咽口水,心裡想著還在幼稚園上學的曾雨停。然後他點點頭,開始脫衣服。他脫到只剩下內褲的時候停住了,光頭男看他一眼,再次催:「全部都脫掉。」

  他只好把內褲也給脫下來。然後他就跟一隻白斬雞一樣站在原地瑟縮著身子。光頭男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曾郁聞到了他身上隱藏在煙臭味底下的體臭味。他眯著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曾郁的身子,一邊看一邊粗魯地評價:「臉比脖子黑,脖子比身子黑,身子倒是挺白也沒什麼毛,把手舉起來我看看——動作快點!沒有腋毛,乳頭比一般人的大,看起來挺好摸的,雞巴顏色淺但是有幾撮毛,等下去一邊拿個剃刀剃了,我們不拍有毛的,腿型也可以,腳也挺白淨的,但是你還得洗乾淨了才能上鏡頭。你這肚子上怎麼有一道疤?」他皺著眉問。

  曾郁顫抖著答:「這個是……剖腹產留下的。」

  光頭男厭惡地掃了他一眼,輕輕地說:「操,」然後他又說,「轉過去趴到椅子上張開腿我看一下你屁眼。」

  曾郁完全傻住了。他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光頭男就拿過來煙頭懟到他臉上:「愣著幹什麼?再這樣你就給我滾,媽的我給錢還要伺候你,你以為你是天仙啊?老子活了這麼多年看過的靚仔靚妹多了去了,你算個屁,還生過孩子,生過孩子的就不值錢了知道嗎?愛幹就幹不幹就滾。」

  曾郁只好哆哆嗦嗦地照做。他轉過身去,讓上身松松地挨在椅背上,兩個膝蓋頂在椅子上,這時候那男人的手挨上來了,粗糙的滾燙的掌心按在他臀部的肉上,激得他一下子咬緊牙關。他忍不住問:「你幹什麼?」

  那男人又罵:「你他媽的裝什麼貞潔烈婦,我現在把手指伸進去,看一下你屁眼的鬆緊程度,要是他媽的太松,就要多扣五百,懂不懂?現在的觀眾不喜歡看鬆鬆垮垮的屁眼,你生過孩子,這屁眼就更不值錢了。」

  曾郁將兩隻手在椅背上抓緊了。然後那個男人把兩節粗糲的手指一下子捅進了曾郁的穴道裡。那裡面因為太久沒有經歷過情事,甚至變得比三年前更加緊致。曾郁痛得悶哼一聲,男人的手指在裡面艱難地轉了兩下,又作出幾個抽插的動作,然後才把手指抽出來,他也沒找紙巾什麼的擦拭,就直接把手指在曾郁的臀肉上抹了抹,然後漫不經心地評價:「媽的,倒還是挺緊的。」

  光頭男走開後,曾郁快速從椅子上爬下來,站好,拿過衣服遮住自己的下身。女人打完了字,又在合同上寫幾筆,在原位上坐著,對曾郁說:「等會兒就這樣,你選的內容太少了,我們也不好拍,你之前在電話裡說你需要賺到至少一萬五,那按照這樣的拍法你起碼得拍四五次。這一次就先試一下看看效果行不行,大框架是4p輪奸,我們這邊也不搞劇情,因為你不露臉,就先搞一個乳交,摸乳頭、打飛機、射精,這個過程是不戴套的。然後你自慰,自慰到一半,其他三個男的依次戴套插你。最重要的情節來了,在這之前,他們會在你身上射尿,這個如果選上的話就是兩千,射尿之後你可以用浴巾擦一下,但是中途不能洗,知道嗎?之前有一些人受不了尿騷味拍到一半要洗澡,我們這邊是絕對不允許的,浪費時間。」

  曾郁愣愣地聆聽著,完全不知道要作何反應。女人把劇情說完了,又皺眉問他:「行不行?行就跟我走,不行就穿衣服離開。」

  最後曾郁跟著這個女人進了另外一個房間。這房間裡有兩個很大的打光燈,裡面是一張沙發和圓形茶几,有一個男人坐在角落玩手機。女人跟他打了招呼,這男人就站起來,也是死氣沉沉地,只看了曾郁一眼。女人讓曾郁到一邊的浴室去剃陰毛,稍微洗個澡再出來。

  曾郁進到那個窄小的浴室裡,裡面倒是不髒,就是有些奇怪的臭味。架子上的工具箱裡擺著一次性剃刀,他拆開一個,先是洗澡,然後把陰毛剃掉。他的動作很慢,後來女人又在外面催,他才急急忙忙地弄好出去。出去的時候,房間裡又多了三個男人,就是剛才在門口打牌的那三個。

  海草髮型的男人對著曾郁吹了個口哨。另外兩個男的依舊沒看他。他們都是一副沒有生氣的死人模樣。

  女人讓曾郁過去。曾郁在她的指揮下以極慢的速度走到沙發前,他發現那兩盞打光燈明晃晃地照在他的臉上,就像是有什麼偉大的聖潔的形象在注視著他。女人在那盞燈外說:「你不用脫衣服,他們會給你脫,等一下攝影師全程會把鏡頭固定在你的臉下麵,你不要亂動,就假裝是被強姦就行了,他們三個會把流程走完的。」

  曾郁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但是那三個人跟著攝影師一起走進打光燈下了。那三個人圍住他,攝影師把那個黑色的大傢伙架在肩膀上,透明的玻璃片向著他,像是刀背閃出的光。攝影師說:「現在開機了。」

  女人在場外說:「現在開始脫衣服。曉偉你按住他的脖子,東脫上衣,西脫褲子,動作要粗魯。」

  他們沉默無語地開始扒他的衣服。曾郁的頭被按著,感到一陣窒息。那幾個人一邊脫衣服一邊把牛仔褲面料的下身在他的皮膚上蹭來蹭去,海草頭正把衣服掠到他的乳頭上,然後他用細長的手指掐住曾郁的乳頭,很色情地左右揉撚。曾郁感到有點噁心。女人又對他說:「拍片的,你得偶爾叫出聲音來,你平時做愛的時候怎麼叫的現在就怎麼叫。」

  海草頭把手掌罩在他的乳頭上開始大力抓捏,自從生了孩子之後,他的乳房就輕微地脹起來了,所以摸起來特別柔軟。這個時候他的褲子已經被完全脫了下來,脫褲子的那個人把腦袋挨在他還穿著內褲的襠部瘋狂聳動,然後伸出舌頭舔他的內褲,內褲變得濡濕。他在心裡不停地呢喃,就當是在花錢買牛郎嫖吧,以前我可享受這個了。

  這個時候海草頭已經把自己的褲子解開了,他沒有穿內褲,黑色的陰莖就這麼赤條條地露了出來,不粗不長的一根,在沒有毛的下體像黑毛雞一樣立起,貼在曾郁的乳下,他開始用勃起的陰莖在曾郁的乳頭上摩擦,然後那個掐著他脖子的人也把手伸進了他的內褲,在股縫裡摸索著穴洞所在的位置。所有炙熱的噁心的觸感都在他身上游走,然後他的內褲被扒下來,海草頭開始用陰莖打他的乳尖,把他的乳尖打得紅腫不堪。曾郁忍不住幹嘔了一下。

  海草頭看了他一眼,不屑地「嘖」了一聲,嘴裡罵一句「婊子」。女人在場外又說:「有尿的可以開始準備射了。」

  海草頭大聲說:「我先來。」

  曾郁又沒忍住,幹嘔了一次。他小聲地說:「等等……」

  攝影師惡狠狠地對他說:「別出聲。」

  曾郁睜著眼睛沉默了。海草頭一邊握住自己的陰莖對著曾郁的乳頭一邊發出「噓噓」的聲音,好像在哄自己撒尿,有一股透明的液體從他的馬眼中飛濺出來,但是沒落在曾郁身上,海草頭又罵了一聲,這時候後面的兩個男人笑著說:「你他媽的行還是不行,不行我上。」

  「閉上你們的逼嘴。」海草頭啐了一口痰,對著曾郁胸口往上的位置開始發力,曾郁看見他的黝黑的龜頭對著自己嘴巴的方向,如果真的尿出來一定會弄到臉上的,他面色發白,又說:「等一下……」

  「你他媽的閉嘴。」攝影師對他吼。

  曾郁感到自己的身子開始顫抖,他看見海草頭對他詭異而輕蔑地笑了一下,然後他仿佛看見了林奇澤的臉在對他笑,接著他看見有一條透明中透著黃色的水線朝他的眼睛飛過來了,他下意識閉上眼,溫熱的尿就流在眼皮上,其實不是很多,因為這個海草頭根本就是前列腺有毛病,尿頻尿急尿不出,但是在那一下曾郁就立馬吐了。他一個趔趄翻出了鏡頭外,從嘴裡嘔出來的東西嘩啦啦地淌到那個摟著他脖子的男人手上,接著他繼續吐,無法停止似地嘔吐,吐了一地的穢物。攝影師開始罵了,那三個男人也開始罵了,最後那個女人沖過來指著他的臉也開始罵。他們對他永無止境地罵著「操你媽」「他媽的」「傻逼」「賤人」。曾郁頭腦昏脹地爬到一邊去,用還沒脫完的衣服抹著自己的臉,尤其是眼睛,他嘴裡喃喃著:「我不拍了……我不拍了……」

  第一個發怒的是攝影師,他怒吼著:「他媽的就是你這樣的人,搞到我天天累死累活才賺那麼幾個錢,腦子他媽的長蟲了你來拍片拍到一半說不拍了,你想找打是不是?」

  接著那個把手上的嘔吐物擦到身上的男人往他肚子上飛來一腳,罵他是個不要臉的「婊子」。曾郁被踢得咳嗽兩聲,捂住肚子。女人冷漠地問他:「你拍不拍?」

  他竭盡全力要站起來,然後儘量冷靜地說:「不拍了……」

  「不拍也可以,把剛才開機的電費和策劃費交一下,總共是一千五。」

  曾郁傻傻地看著她,說:「我、我沒有那麼多錢……」

  「沒錢?!」

  「沒錢,那就是在玩我們。」

  「沒錢又不想拍,你在拿我們當猴耍是吧?」

  「不給錢也可以,打一頓我們消了氣你就滾吧。」

  曾郁沒能來得及說不。後來的事他記不太清了,反正這群人像是他欠了他們好幾十萬一樣,對他又是打又是踢,女人抓住他的頭髮往他臉上扇了好幾巴掌,打得他嘴差點麻了。那幾個男的用拳頭和腳爭相把他往地上踢打,他只好拼命捂住自己的頭部,但是說不出求饒的話。惡臭的嘔吐物從嘴角脖子邊流瀉出去淌到地上,很髒,所以那群人在打他的時候幾乎不碰他的頭。那個女人扇了曾郁幾巴掌之後就退到一邊去站著;海草頭在他的大腿上很用力地踩了三腳,沒來得及收回褲頭的陰莖像一條腐爛的香蕉般隨著他激烈的踢打在襠部外的空氣裡軟綿綿地甩來甩去。攝影師憐愛地摸了摸他的攝像機,嘴裡一直罵罵咧咧。最後不知道是誰往他留了疤的傷口上踹了一腳,痛得他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

  如果不是光頭男人及時打開門讓那幾個人停下,也許曾郁會被活活打死。他聽見那個男人用雄厚而沙啞的聲音在遠處吼著:「別他媽在我這裡搞死人!」

  曾郁被趕出來的時候,連上衣都沒穿整齊。他的褲子皮帶也沒扣,鬆鬆垮垮地在腰際,臉腫得像個豬頭,身上佈滿了尿、血和嘔吐物的氣味。這讓他整個人聞起來就跟垃圾一樣。

  就跟垃圾一樣。

  天完全黑了。路上一個人也沒有。曾郁感到眼前一片模糊,頭昏腦脹,他一瘸一拐、渾渾噩噩地往前走,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往家的方向走,他也不知道怎麼扣扣子了,只能弱智一樣用雙手提著褲子的褲頭不讓它掉下去。他走了可能有一兩百米,眼前已經幾乎無法清晰視物。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別人。

  一個高大的身子被他碰到了,然後這個人微微側過身去。曾郁用手捂著肚子儘量往另一邊傾斜,他不斷地眨眼但是沒法控制住身體的平衡,所以他只好用腫起來的嘴巴磕磕巴巴地說:「對不起……」

  那個男人伸出手來抓著他的胳膊,將他往外推,然後用冷清的、含著厭惡的語氣說:「離我遠一點。」

  曾郁聽見這聲音,一下子抬起頭。他看見夜空下,這個高大的男人用一雙碧綠的眼睛看著他,臉還是像天神一樣完美、冷漠。眼睛裡卻全是反感。

  他就這麼看著這個男人,呆滯了兩秒,又或者是三秒。

  然後,他完全顧及不到身體上的所有疼痛,飛快地往遠處跑走了。

  作者的話:

  虐的部分全部結束了,之後都是狗血之爽+甜

  最後一部分我還是減輕了畫面的殘忍程度,之後應該會把詳細的描寫補上,所以還不算是特別特別虐





第78章

  曾郁在路上隨便找了一家廉價的賓館。老闆娘將房卡遞給他的時候,神情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與猶豫。他假裝沒看懂她表情中的意思,詢問她是否有醫藥箱。

  「沒有,有碘伏,五塊錢一瓶,要不要?」老闆娘皺著眉頭答。

  曾郁點點頭,給她轉了錢,又問:「請問有棉簽嗎?」

  老闆娘從櫃檯裡抽出兩根普通棉簽丟到桌面。曾郁帶著碘伏和棉簽上樓進了房間。

  臉很痛,是被那個長髮女人扇的,嘴巴外面沒有破裂,倒是舌頭出了血。其實他在被打第一下的時候就已經後悔了。他想要說「別打我,我把錢給你們」,但是那五個人面對著他就像一群陷入狂歡的瘋子,根本沒給他一點辯駁的機會。

  他對著鏡子給自己上藥的時候,眼睛全程凝神注視著傷口。他發現他被人打的時候,總是鼻青臉腫,或者一身淤痕,卻幾乎沒有向外流過血。他身上的傷總是在身體裡出血,而不在皮膚上出血。他記得他生晏英博和曾雨停的時候,醫生對醒過來的他說「你真幸運啊,都沒有大出血」。也許他的血只是在他的身體裡流逝了。隨著他污濁的呼吸。

  他洗了兩遍澡,眼皮上有尿打過的地方幾乎被他搓破了皮。他感到實在痛得難以忍受了才停下來。他聞到他的衣服和褲子都很臭,覺得這樣的味道不能讓曾雨停聞見,所以他用浴室裡的肥皂洗了衣服,又拿吹風機吹了半個小時。最後他就這樣一瘸一拐又煥然一新地走出去。

  路上有一家廉價的化妝店,他進去請年輕的老闆娘給自己的臉撲上粉底。他不想嚇到曾雨停和幼稚園老師。他今天是特地跟公司請了假出來的,還沒有買菜。原本他應該像往常一樣,在回來的路上先到附近的市場去買一把青菜或者魚肉,再去接曾雨停,但是今天他似乎完全把買菜這件事忘了。於是他就竭力控制住跛瘸的腿,一路慢吞吞到了幼稚園,將曾雨停接走的時候,居然比平時還要早半個小時。

  臨走時,幼稚園老師用欲言又止的神態看了他一會兒,但他拉著曾雨停飛快離開了。回到家的時候,曾雨停坐在沙發上,問他:「爸爸,我們今天吃什麼?」

  他才發現他還沒有買菜。

  冰箱裡還有幾包豆類食品。他拿出一包綠豆,用疼痛的舌頭費力地哄著曾雨停:「寶寶,爸爸忘記買菜了,今天我們就吃綠豆粥好不好?」

  曾雨停咧著嘴點頭:「那我要吃很甜很甜的。」

  他煮的份量很少,不夠平時兩個人吃。因為他壓根就不想吃任何東西。曾雨停乖乖地被父親喂綠豆粥,吃著吃著突然問他:「爸爸,你臉上為什麼有白白的東西?」

  「啊?」曾郁放下勺子,摸了摸自己的臉,他不能在腫痛麻木的臉上摸出任何感覺,於是他便笑一笑,對孩子敷衍道,「可能是今天爸爸在公司……表演,化的妝沒有擦乾淨。」

  「表演?!」曾雨停張開好奇的小眼睛,盯著曾郁,「爸爸為什麼要表演?」

  「爸爸……爸爸的公司今天也有才藝表演,就好像寶寶在幼稚園裡要演出一樣,爸爸今天演的是……一個瘸子。」曾郁努力使嘴角揚起,笑著對曾雨停說。

  「瘸子?什麼是瘸子?」曾雨停眨眨眼,好奇地問。

  「來,我表演給你看,」曾郁放下綠豆粥,站起來,用疼痛的腿在曾雨停面前開始走路,「瘸子就是這樣,一隻腳高一隻腳低,走起路來就像兩根不一樣長的棍子。」

  「為什麼瘸子的兩隻腳不一樣長?」曾雨停又問。

  「因為他們的腳生病了,就好像寶寶的喉嚨生病了一樣,腳生病了的話,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樣順利地走路了。」

  「那瘸子能跑步嗎?」曾雨停專心致志地盯著曾郁走路的樣子。

  「可以,但是他們跑起來特別慢,你看,」他在曾雨停面前跑了幾步,身子上下顛簸,一邊的腳像踩在泥潭裡,無法平衡,就好像是真的在表演一樣,「爸爸學得像不像?」

  曾雨停一邊驚呼一邊用小手鼓掌:「像,像,爸爸好厲害!」仿佛他知道真正的瘸子是怎麼跑步似的。

  曾郁停下來,一邊笑,一邊扶住透出刺骨的疼痛的膝蓋,然後他慢吞吞地回到桌子前坐下,喂曾雨停吃完了那半碗飯。

  在睡著之前,曾雨停還興致勃勃地拉著曾郁的手,問他有關瘸子的事情,他說他也想去看看真正的瘸子是怎麼樣的,因為他雖然覺得爸爸學得很像,但他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像,所以他想親自去證實一下。曾郁就說:「瘸子都是很可憐的人,他們生病了,我們要尊重他們,不可以因為好奇就盯著他們看哦。」

  曾雨停懵懂地點頭,乖乖地說:「那我不看他們了。」

  曾雨停睡著以後,曾郁回到桌子前,打開電腦,又開始做今天的翻譯兼職工作。翻譯一份中等品質的法語稿件是千字100,他的法語其實一直學得不是很好,剛開始接稿子的時候總是要打回重做,隨著工作時間的增長,才勉強因為逐漸熟練而加快速度。稿子並不是時時刻刻都能接到的,經常是他好不容易翻譯完了,兼職方打回來說不滿意,於是他還要花時間重新潤色、修改,直到語法被改得更加通順為止,一個月撐死了也就賺2000元。

  有時候他也會想,其實只要把這個孩子抱回去,放在晏母晏父面前,讓他們把撫養費交出來,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或者他乾脆就把這孩子丟回晏家,進不了戶口本又怎麼樣,反正他們會讓這個孩子變得健健康康衣食無憂的,而他沒了這個累贅自己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他不需要躲躲藏藏的,如果晏邢宇失憶了他也不需要他,他需要的只不過是錢。人要是有了愛情就以為自己什麼都有了,那真是太過於天真,事實上是沒有錢就算你有再美好的愛情也屁都不是。

  他想要和過去的自己決裂,他想要一步一步走出屬於自己的活著的樣子,就算很苦很累,他也想要靠自己的雙手雙腳沒有愧疚地活下去。

  他以為只要他願意,他就可以做到。他以為過去的所有倒楣只不過是因為他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要知道如果你自己都不把自己當成一回事的話那老天爺也不可能把珍貴的運氣分到你手裡。畢竟前途命運說到底都是要靠自己爭取來的。你不踏出那一步改變一下你自己,又怎麼知道你做不到呢?結果到頭來主宰這個世界的斷頭臺的刀子一直沒從你脖子上方離開過,等你什麼時候想起它來了它自然而然就會跟你打招呼。

  他看著一字未動的電腦螢幕,將麻木的舌頭往下墜著,儘量不讓牙齒碰到它。這個時候,手機響了。他看見螢幕上閃著一串陌生的號碼。

  曾郁拿起手機,走進廁所,關門,接通電話。

  「喂。」

  「……小鬱。」林奇澤低沉的聲音在電波的另一端飄來。

  曾郁沒說話。

  「小鬱,我在你家樓下,」林奇澤又說,他等了一會兒,沒等來曾郁的回復,於是他補充道,「我知道你今天去幹什麼了。」

  曾郁用麻木的舌頭沒有起伏地說:「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別裝傻,小郁,」林奇澤的聲音變小,同時也變尖了,像是在對他說悄悄話,「你被揍了一頓,對吧?你以為他們打你一頓就沒事了,但是你走的時候,忘記讓那些人把儲存卡裡的內容刪乾淨了。」

  曾郁的五指死死地扣在手機邊緣。

  「我把那張儲存卡買下來了,裡面的東西,可是有你的臉的。」林奇澤慢悠悠地、輕聲地說。

  「什麼意思?」曾郁感到膝蓋生髮了劇烈的疼痛,他踉蹌一步往後靠在洗手臺上,用手捂住眼睛,聲音沙啞地問。

  「你說,如果我把這張儲存卡裡的東西,發給所有人認識你的人看,你會不會身敗名裂?」林奇澤的聲音忽然光明磊落地大起來,「哎呀,不過我也沒什麼把握呢,畢竟你以前在s市的時候,還和那麼多人鬼混過,這些事你也不一定會介意吧……」

  曾郁用嘶啞的嗓子問他:「你想怎麼樣?你想要什麼,一次性說清楚。」

  「別這麼說嘛,」林奇澤用親切的語氣這樣道,「我的想法一直很簡單,你陪我一段時間,我也不會對你怎麼樣的——畢竟你剛去過那種地方,誰知道會不會染什麼艾滋梅毒——你陪我一段時間——一個月,怎麼樣?一個月,我給你兩萬,然後銷毀這張儲存卡,之後我再也不會來找你了。怎麼樣,是不是很划算?」

  他說話的語氣像是一名慷慨解囊的慈善家。

  -

  B市最高級的商務會所,正坐落于曾郁常帶曾雨停去逛的那座公園背面。曾郁從來沒進入過這地方,這會所雖然也有隱蔽的情色交易服務,但也可以作商務人士聚會談生意之用,隱私性算是相當之高了。

  顧浩思畢業以後,與好幾個在大學期間和他玩得來的世家公子哥成為商業上的合夥人。在畢業以後,這一堆人時常假借談生意的名義到全國各地去逛夜場酒吧,其中有幾個甚至已經成了家。有時候他們也談正經生意。這一次他們特意來b市一趟,是因為顧浩思從小道消息裡打聽到某一個他非常感興趣的人在此地出差。他的秘書和助理交替聯繫了五六次此人的助理,才好不容易把人約出來見面。第一次見是在此人居住的酒店樓下,他正兒八經帶著項目書過去「搭訕」,此人對他態度不冷不熱,但也認真與他交談了一會兒(蓋因二人是高中時的舊識),到最後竟真有與他發展生意合作的打算。所以這一次他把人請到此地來,以期增進彼此的「友情」。

  林奇澤帶著曾郁進包間的時候,顧浩思正讓他的助理給此人敬酒,他也端起一杯白蘭地,準備讓醉意將今夜的氣氛炒高。那個高大俊美的男人面上沒什麼表情,面對他的請酒也只是意思性地抿了一抿,就放到腿上架著,男人的助理在一旁表示感謝與婉拒。顧浩思展開爽朗的笑:「今天我們不要把這一場當成是生意上的聚會,就當是出來回憶一下當年的同窗情誼,順便也交個朋友,現在在座的都是和我有四五年交情的好兄弟,也是我生意上信得過的夥伴……」

  那男人不說話,他的助理是一個人精,巧舌如簧地回:「顧先生您別介意,貴公司的業務能力我們是很看好的,晏少爺他大病初愈不宜飲酒,雖然很想給您捧場,但也只能小酌,怕影響身體。」

  「不打緊不打緊,晏少爺的身體重要,飲酒作樂只不過是討個心情愉快,有意就行。」顧浩思哥倆好似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而男人只是點點頭,也不對他的討好作過多表示。

  接著林奇澤和曾郁就進來了。門打開的時候,先是林奇澤昂首挺胸地步入,曾郁墜在他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進來,微微紅腫的臉上沒有一點情緒,灰敗得像是一株死草。他的肩膀塌下來,走路也一瘸一拐的。在場的男人裡10個有5個Alpha,那五個Alpha眼睛都看向了走進來的這兩個人。

  「……喲,這是誰啊?」其中一個Alpha率先喊了一句。

  「怎麼還帶了一個……這誰呀?看著一點不眼熟,林奇澤你新馬子啊?」

  顧浩思皺著眉頭看曾郁,不知道在想什麼。林奇澤神秘地笑了笑,賊眉鼠眼地環視場內一圈,在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他的動作頓了一下。

  接著,他臉上的笑容綻放得更燦爛了。

  「你們不會忘記五年前的那一次賭約了吧?」他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接著,他強行將曾郁摟過來,用手臂按下Beta的脖子,將他後脖頸腺體上突兀的牙印展示給所有人看。

  他用勝利者的語氣,自豪而驕傲地宣佈:「媽的,要不是第一次標記他的時候沒來得及把他帶出來,還用得著等到今天?

  「我林奇澤打賭,就從來沒輸過。」

  而曾郁的目光,只是怔怔地定在坐于包房另一端中間的那個男人身上。

  晏邢宇將烈酒穩穩地拿在手上,用他淡漠的翡翠般的綠色的眼睛毫無情緒地與曾郁對視。

  作者的話:

  騷瑞!!!





第79章

  對於林奇澤來說,他順風順水的人生裡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疙瘩。其實這疙瘩不算大,於他也並沒有造成任何金錢或是地位上的損失,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一直沒能把這微不足道的疙瘩從心底的記憶中徹底挖掉。

  事情是從那一天他在路上偶然碰見曾郁開始的。在這個無論是氣色還是氣質都比四年前沉鬱了許多的男人冷漠地拒絕他的接近之後,他的心中有一股怒火再次熊熊翻騰。四年前因失敗而殘存的不甘讓他對這個男人再一次提起了興趣。

  想要查曾郁是很容易的事。他這幾年基本上只在這一片偏遠的街區活動,每天朝八晚五地上班,隻身一人帶著一個四歲的Beta孩子。四年前,曾郁還在讀大四的時候,就已經大著肚子抛頭露面地活動過,所有見過他的人都心照不宣。這個Beta孩子的父親是誰?答案呼之欲出。

  晏邢宇的家底太深厚。他父親雖然是國內新興電子科技集團的龍頭人物,但晏家在這一代之前都是以輕工業製造聞名的。晏邢宇的母親在祖父輩開始就已經是國內第一批大型煙廠的廠長級別人物,和許多政界的高級官員交情頗深,這一家子的結合本身就是家族聯姻的產物,所以對子嗣的隱私問題保護得更是嚴絲合縫,就算費再大的力氣都不一定能打聽出個所以然來。

  林奇澤也是通過顧浩思之口,才得知晏邢宇在快畢業時出了意外——不確定是什麼意外。而後這個Alpha就從所有人的視線中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三年之後他突然又出現在公眾的視野之中——是晏祖輝將他帶出來的。這個時候多年未見晏邢宇的人——大多是晏氏集團的董事——才知道前三年晏邢宇因為意外事故持續地昏迷不醒,醒過來之後,醫生判斷他腦部受到衝撞而導致海馬體受損,暫時性地失去了高中畢業後的所有記憶,但同時,因禍得福,晏邢宇的先天性精神障礙也因為腦部衝撞而得到了相當大的改善,他的智力水準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在此之前,晏氏集團的董事會成員一直因晏祖輝兒子的精神障礙而拒絕支持其進入公司管理層參與核心工作,現下自然不約而同地改變了立場。

  顧浩思是一個精明的生意人。林奇澤從大學起就死心塌地地跟著他混,多少出於這一點考慮。他自己雖然在父母的逼迫下考上了s大名牌專業,但歸根究底,不過是個好吃懶做又愛玩的草包。如果說有什麼是他真正熱愛的,可能就是在某個倒楣蛋的生活中扮演一個道貌岸然的君子角色,然後在這個人全盤對他交付出身心時一腳將其遠遠踢開。這種充滿激情的人格羞辱時常給他無聊而又荒誕的人生帶來莫大的快感。

  他其實很少失敗。因為他熱愛這件事,自然也擅長這件事。他第一次也是最不甘心的一次失敗就栽在了曾郁身上。他永遠忘不了晏邢宇用資訊素輕而易舉地鎮壓他時那種鋪天蓋地的窒息感,膝蓋就像被極強的地心引力吸附住似的,難以阻擋地低矮下去。

  他之所以會遭受這種屈辱,就是因為曾郁這個走了狗屎運的婊子。

  他知道曾郁現在帶著的這個孩子是晏邢宇的。晏邢宇在三年前和曾郁如膠似漆地戀愛著,甚至讓這個Beta給他生了個孩子。不過後來曾郁和晏邢宇分手了。分手的原因不得而知。總之他們這三年連面都沒見過,曾郁就像陰溝裡的臭蟲一樣活在他曾經居住過的城市的角落裡。他的孩子是一個Beta孩子。他也只是個Beta。晏邢宇是誰?晏邢宇可是s市上流家族的最有前途的獨生子,他的家庭會容許他娶一個Beta作媳婦嗎?況且這「媳婦」生出來的也不過就是個平平無奇還有病的Beta小孩。

  林奇澤知道上帝的神聖之手已經伸向他了,幸運在他毫無期冀的情況下籠罩了他。

  晏邢宇為什麼會來b市出差,沒有人清楚。但顧浩思一聽說這個消息,便決定要趁此機會大做一番功業。林奇澤貪玩,也跟著他來了。故而,在見到曾郁的時候,他才會顯得那麼興奮。

  他得意得忘了形了。

  他滿心的自信,以為曾郁在被晏邢宇拋棄之後,只不過是一條空有軀殼沒有靈魂的草履蟲。他以為曾郁在這樣強烈的威脅之下會像失去脊樑骨的窩囊廢一般任他擺弄。他甚至都想好了,若晏邢宇果真一點都不記得曾郁姓甚名誰,他就要拉著曾郁上前去給晏邢宇敬兩杯大酒——皆大歡喜啊皆大歡喜。

  他滿打滿算,就是沒算到曾郁會在他笑得正燦爛的時候,當眾甩他一巴掌。

  他其實壓根就沒標記曾郁。他知道這個婊子今天去了一家野雞色情片拍攝公司試圖靠出賣身體賺錢,結果被人家老闆當眾轟了出來。他去那家公司找老闆要儲存卡的時候,那個不可一世的攝影師一邊抽煙一邊嫌惡地說:「早他媽都刪了,媽的這種垃圾天天占老子相機記憶體。」他一邊說一邊往林奇澤腳邊啐了一口痰。

  林奇澤臉上青一片白一片地走出去,不過他倒是從那三個演員身上問來了其中的一些細枝末節——這個時候他知道要怎麼釣曾郁上鉤了。今晚就是他過去不完美的五年人生真正圓滿的一夜。

  然而,曾郁在被他箍住脖子呆楞了大約三十秒之後,突然像兔子一樣竄了起來。他自己臉上還殘留著下午被人毆打過後的紅腫,但是他打向林奇澤的那一耳光沒有減少半點力氣。包房裡有人在大聲地唱歌,但是曾郁將巴掌扇到林奇澤面上的那一聲巨大的響動依舊清晰地傳進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林奇澤瞬間就傻了。

  曾郁咬緊牙關,幾乎能聽見耳朵裡因為極度的憤怒而產生的尖嘯。他先是用右手手心精確地、用盡全力地蓋在林奇澤的左臉上,這一巴掌讓林奇澤的臉一下子像摔爛的風扇一樣往左邊偏過去。接著他沒停下來,抬起左手又迅速往張口結舌的林奇澤的右臉上拍去,兩聲巨大的「啪啪」脆響在空曠的包房裡回蕩著。音樂聲驟然中止。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曾郁。曾郁感到他的28顆牙齒一起在向彼此輸送著巨大的壓迫力,這讓他嘴裡發出的聲音顯得扁平而又沉悶。他看見林奇澤驚訝的眼睛正在往上、往他所在的方向慢慢地抬起來,他知道他要說什麼,他知道這些人即將要說什麼。他們都沒把他當人看。他們沒有一個人在乎他是死是活。

  他瞪大眼睛,輕聲問:「你看什麼?」

  林奇澤用憤怒的、蔑視的眼神瞪著他。

  曾郁又問他:「你以為我不敢打你?」

  他用很輕微的聲音對林奇澤說:「你以為你能威脅我?你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你以為你把我帶到這種地方來,我就不敢打你?」

  他再度抬起右手,以平生前所未有的力氣,往林奇澤的左臉上,重重地揍了一拳。

  所有人沉默地看著這一切。林奇澤在曾郁的拳頭下如同被紮漏的沙包一樣轟然倒地。曾郁把他的兩隻拳頭就這樣握緊了,轉身往門口的方向走了兩步——其實他進來總共也沒有兩步,然後他像一個英雄一般,昂首挺胸地離開了這間包房。

  -

  曾郁就這樣順利地走出了這一家高級會所。

  時間是晚上十點,最後一班公車早就沒了,他只能走路回家。在前所未有地揮出三次拳頭之後,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一種奇異的力量籠罩了。這種感覺有一點像超級英雄電影裡的橋段,胸中的鬱積的憤怒讓他忘卻了身體上的所有疼痛,就連腳也不跛了。他在夜空下走起路來就跟腳底生了風似的,要多快有多快。

  他出來這一趟,只不過是想看看林奇澤究竟想做什麼。

  他就想知道這個人渣究竟打算怎麼羞辱他。

  曾雨停還在家中熟睡,沒有人照看他,所以他得趕緊回去。

  路上很安靜,幾乎沒有什麼人和他打上照面。他走路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快,看起來就跟跑沒有什麼兩樣,一路上他的拳頭至始至終像石頭一樣緊握著,他的肩膀也聳得高高的,像是隨時準備和突然出現的敵人打架。

  他走到快要到家的地方,發現街邊的小超市還在營業。於是他走進去,在前臺挑了一根波板糖。老闆認識他,友善地和他打了個招呼:「這麼晚了還給孩子買糖吃啊!」

  他把錢遞過去,接過那根波板糖,同時朝老闆笑了笑。這個時候老闆看到了他微腫的臉和佈滿血絲的眼睛,頗為驚訝地睜了睜眼睛,嘴角也掉了下去。他就這樣抓著這根糖縮緊肩膀一步一步往外走。

  還有一段路才到社區。一路上的街燈不明不暗地照耀著,高大的樹也是黑乎乎的。他知道前面不遠的地方是遊樂區,樹底下有幾排石凳可以供人坐著休息。於是他的腳步慢下來了,在寂靜的夜空下,有幾隻蟬在低聲鳴叫著,他開始感到腿部傳來復發的疼痛。於是他就趿拉著慢吞吞地走到石凳前坐下。

  他迷茫地看著手裡的波板糖,心裡先是想著曾雨停,他想到他黑色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巴,白白的皮膚,和軟綿綿的聲音。他的孩子太可愛了。他的孩子是這麼乖巧,只不過是因為想要玩玩轉盤就要被他打屁股。他的臉上揚起了饜足的笑容,可能還含有一些歉意。接著,成股的眼淚從他的眼睛裡奔湧出來。

  在響著蟬鳴的寂靜的夜空裡,曾郁一個人坐在骯髒的石板凳上,無法控制地開始哭泣。嗚咽聲像是逐漸打開的門,從他的喉嚨縫中溢出來,伴隨著他的眼淚在寂靜中迴響。他手裡緊緊抓著那根波板糖,抬起手腕捂住自己的眼睛,身子劇烈地震顫。滾燙的眼淚順著他的手腕蜿蜿蜒蜒地淌到手肘上。他已經有將近四年的時間沒有掉過一滴眼淚了,他以為他再也不會哭了。他曾經發誓他要是決心好好活著,第一步就是戒掉哭這件事。

  這個自甘墮落的、脆弱不堪的Beta在昏暗的路燈和蒼天大樹下像一個孩子一般蜷縮著哭,哭得像沒有受過半點委屈。有一個人站在遠處看了他一會兒——或者說是盯著他哭泣的樣子看了大約有十分鐘,他的身子很高大,但是還遠遠沒有樹木那麼高大。他走上前來的步伐不疾不徐,也許是猶豫了一陣,因為他不知道這個Beta是否需要安慰,他只是覺得他哭起來的樣子太令人心疼了。

  晏邢宇在闃寂中靜默地站到曾郁身前,他垂頭盯著Beta縮臥的腦袋,停滯了一會兒,才從上衣的內襯裡拿出一張純白色的手帕。

  他把這張手帕遞到曾郁握著棒棒糖的手邊。

  手帕冰冷的邊緣觸在曾郁顫抖的指尖上。Beta頓了一頓,然後他一下子抬起頭,瞪大眼睛看向站在他身前的晏邢宇。

  曾郁來不及擦去臉上的眼淚。但是他的面色已經變成煞人的死灰。

  晏邢宇維持著這個姿勢,問他:「哭什麼?」

  他看著曾郁的眼睛裡,沒有憎惡,沒有嫌棄,沒有嘲笑,什麼都沒有。他就是這麼看著曾郁,仿佛完全不認識他,只是因為他哭了,所以他就理所當然地給這個陌生人遞上一方手帕。

  曾郁沒有接這張手帕。他確信晏邢宇已經完全不認得自己了。他不知道為什麼晏邢宇會到這裡來,可是他捏緊了手裡的波板糖,強迫自己從凳子上站起來。然後他低聲說:「滾開。」

  他向著家的方向飛快地跑去。

  徒留晏邢宇一個人在原地。

  Alpha垂首看了看白色的手帕,又回頭看向Beta跑遠的身影,沉默地眨了眨眼睛。

  他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什麼會這樣痛。





第80章

  晏邢宇從酒店出來,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清晨的大街上。

  初秋的早上刮著涼風,到處都有枯萎的葉子在地上爬滾,像是慵懶漂泊的雲。遠處傳來公雞在某個地方高調鳴叫的聲音。一路上有幾個出外鍛煉的老年人三三兩兩地打著太極,到處都是恬靜的氣息。

  他走路的步伐不算大,速度均勻,深邃的眼睛微微耷拉著,看起來像是沒有睡飽的樣子。b市的發達程度遠沒有s市高,隨處可以找到不經過精心佈置的綠化植物,它們在秋風的照拂下輕盈地飄蕩,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沿著這一段路走上大約十五分鐘,就轉進了一條全是飲食店鋪的街道。路口有一家專門賣早餐的店鋪,生意火爆,不少清晨起來上班上學的年輕人都會在這兒匆匆吃碗粉或面再離開。

  他在這家店門口站住。

  老闆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在玻璃窗後震耳的爐灶轟鳴中大聲問他:「小夥子又來吃早餐啊?今天還是要清湯麵?」

  「嗯。」他點點頭,從褲兜裡掏出一張折成兩段的五元紙幣,錢很新,是從銀行裡取出來的。他把這張紙幣打開,裡面還躺著一張略小一寸的一元紙幣,兩張都是新錢,他將拇指輕輕地壓在紙幣的折痕上,然後將它們放在玻璃窗底部的開口中,他說:「加一個煎蛋。」

  「哎,好咧。」

  他從玻璃窗邊走開,廚房裡冒出的熱氣打在他微涼的手背上。這家早餐店空間狹小,位置也寥寥無幾,大部分人都需要坐在戶外用餐。他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正對面有一位中年婦女,正抱著一個大約一歲的小孩喝粥。孩子的脖子上還圍了一圈粉紅色的肚兜,可能是用久了,沒有勤快清洗,看起來有些髒。婦女喂孩子喝粥的時候,是先用勺子舀起一些,放在嘴邊吹,然後用嘴唇探一探溫度,才將它放進小孩的嘴裡。

  面還沒有做好,晏邢宇就端坐在那兒,看著這個一邊揮舞著雙手,一邊呀呀叫著等待被餵食的小孩。過了不久,也許小孩和抱著他的婦女都注意到了晏邢宇的視線,所以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這個高大的男人。

  晏邢宇的面上沒有表情,盯著嬰兒看的目光十分專注,仿佛一台無人值守的監控攝像頭。雖然他身上穿的不過是簡單的灰色衛衣,但氣質讓人一看就覺得他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市井之地。嬰兒瞪著大眼睛和晏邢宇對視了一會兒,突然咧開嘴向他張開雙手,身子往前不停地探:「呀呀……呀呀……」

  「哎喲喲,小明喜歡看帥哥哥呀……」女人摟著孩子的屁股,上下掂了掂,她對晏邢宇親切地笑起來,佈滿魚尾紋的眼睛眯成了水墨畫般的痕跡,「小夥子是不是想抱一抱他?」

  晏邢宇望了她一眼,沒有回話。這個時候老闆端著加了簡單的清湯麵從裡面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晏邢宇面前:「小夥子慢用啊。」

  晏邢宇點點頭,又看了看那個向他張開手臂的孩子,臉上依舊沒有情緒。那女人又說:「沒關係的,你想抱就來抱吧,不用害羞的。」她把亂叫的嬰兒往外挪一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後燦笑著向晏邢宇招了招手。

  晏邢宇慢條斯理地拿起架在碗沿的陶瓷筷子,對女人緩慢地搖了搖頭。

  他語速不快,吐字清晰,語氣是漫不經心的。

  他說:「我討厭小孩。」

  女人的笑容僵住了。

  -

  楊至榮七點半醒過來,簡單地洗漱過後便出了門。他上到頂層,在晏邢宇居住的豪華單間外敲了五分鐘的門,沒等來一點回應。最後他只好撥打晏邢宇的電話。

  不出所料,電話晏邢宇也沒接。楊至榮乘電梯下樓,出來的時候頭髮被他撓得像是一坨雞窩,前臺微笑著說:「今天早上六點左右晏少爺確實一個人出去了。」

  作為為晏家服務了多年的專業秘書,楊至榮其實對晏邢宇的脾性多少有些瞭解。當年他還跟在晏祖輝身邊時,經常因工作需要頻繁出入晏家大宅,偶爾他會看見從外面回來的丁女士向家傭詢問兒子的去向。晏邢宇有一個毛病,在精神障礙治癒以後也沒能徹底改過來。沒人盯著他,他又不在休息的時候,就可能會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還不帶手機。有好幾次楊至榮心急如焚地找晏邢宇,差點以為他出意外了,結果幾個小時後大少爺一個人悠哉悠哉地回了酒店,面對楊至榮擔憂的提問,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一句:「我在外面轉了幾圈。」

  晏祖輝讓心腹楊志榮跟著晏邢宇,相當於是把晏氏集團的未來交到了他的手上。晏邢宇高一開始就通過自學掌握全世界主要金融股市的大盤走向,商業天賦是極高的,學什麼都不困難,談生意時不愛說廢話,但目光著實敏銳。楊志榮對晏邢宇的管理手腕與金融視野信心十足,他相信未來的晏邢宇有能力在他父親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家族經濟版圖,但唯一令他擔憂的,就是晏邢宇對任何事都毫不在意的態度。

  有人給他打電話。他趕緊掏出手機。

  「早上好,曾先生。」他恭恭敬敬地對電話裡的人說。

  給他打電話的人身邊也許跟著一個正在大喊大叫的孩子,這使得背景音有些嘈雜。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嗓音甜美而清秀:「楊叔叔,早上好……不好意思又打擾您了,我給邢宇打電話,他沒有接……」

  「啊,曾先生您別擔心,我剛才下酒店前臺問了,晏少爺早上又一個人出去了,手機也沒帶在身上,可能是到處逛了逛,還沒有回來,等見到他了我就跟他說您聯繫他的事。」楊至榮從西裝衣兜裡拿出就餐卡,轉過身走到角落。

  「好……謝謝您了,」那人的語氣聽起來頗有些可憐的意味,他像是猶豫了一陣,接著說,「楊叔叔,邢宇這幾天……是不是很忙呀?小博一直鬧著想看他,但是他既不回消息,又不報平安,我、我和阿姨都很擔心他……」

  楊志榮看了看掛在牆邊的世界時鐘,微不可聞地歎出一口氣:「這幾天晏少爺一直在忙著和顧氏談電池部件加工的合作案,可能是太累了,也沒顧得上聯絡您二位。」

  「談生意?他……他沒有喝太多酒吧?您知道他大病初愈,喝太多酒對他的身體也不好,最好還是不要……」

  「沒有沒有,晏少爺應酬都是淺酌即止,您不必擔心。」

  電話裡又傳來孩子的大叫聲,那人像是低聲勸了幾句,但似乎不太管用,因為叫聲變得越來越大了。隔一陣子後他以小心翼翼的語氣道:「那、那謝謝您了,您先忙,等邢宇回來了,麻煩您替我說一聲……」

  楊至榮熱情地答應下來,好不容易才掛掉電話。

  他去餐廳解決完早飯以後,又回房間去打開電腦處理檔。一個小時之後房間電話響了,前臺通知他晏邢宇已經回來,他趕緊收拾好趕到晏邢宇的房間去。到的時候Alpha正在換衣服,過了好一會兒才給他開門。楊至榮看見毫髮無損的晏邢宇時,心底不自覺地松了一口大氣。

  他畢恭畢敬地對晏邢宇說:「少爺,您吃過早餐了嗎?」

  晏邢宇點點頭,從衣架上抽出一條灰色花紋的領帶,對著鏡子一絲不苟地打好。

  楊至榮站在門口,也不進去,遠遠地又說:「剛才您出門是不是沒帶手機?曾先生給我打了個電話,好像是小博想見見您。」

  他從鏡子裡看見晏邢宇打領帶的動作沒有絲毫停滯。晏邢宇將白色襯衫的領子往下翻時,脖頸後側的紋身露出來了。那上面有一朵純白色的花,正好覆蓋在腺體上,看起來並不顯眼,如果西裝外套的領子稍微高一些,就會完完全全地將它遮住。

  他見晏邢宇不回話,猶豫著補充:「曾先生他也挺擔心您的……」

  晏邢宇在鏡子裡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他的眉頭皺起,看起來有些不耐煩。他對楊至榮說:「和我沒關係。」

  態度一如既往地淡漠。

  -

  晏邢宇穿戴完畢,出門時僅僅把手機放進西裝褲袋裡,甚至沒將它打開來看一眼。車子到達會所時,楊至榮率先出去,他在晏邢宇沒注意時往外歎了極為痛苦的一口氣。

  「少爺,您吩咐我的查的那位潘建誠老師,我已經在b市所有樂器教學機構裡搜索過了,沒有同名同姓的人。在他任職過的機構裡,有一位鋼琴老師似乎知道一些消息,說是幾年前潘老師就一個人去外省創業了,一開始是在s市開酒吧,後來生意不好,輾轉又去了另外一個地方,但準確的位址他沒有問過,現在潘老師的所有聯繫方式都失效了。」

  晏邢宇認真聽完,點了點頭:「辛苦您了。」對於這個令人失望的消息,他沒表現出沮喪。後來他也沒再跟楊至榮提過這回事。

  會所在早上是專門開放給商業人士使用的,晏邢宇在包房裡等了一會兒,顧浩思才帶著幾個助理姍姍來遲。他髮型有些淩亂,不知道是否因昨晚的不歡而散所致。他一進包房就大步上前要握晏邢宇的手:「真是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實在太失禮了,我已經跟林奇澤嚴肅地談了這件事,希望晏少爺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裡去。」

  林奇澤未經顧浩思同意,帶了一個Beta來談生意的地方,這讓顧浩思非常生氣。被曾郁甩了幾巴掌之後,林奇澤暴跳如雷,在原地被幾個兄弟攔著,嘴裡大嚷大叫著要搞死這個Beta。顧浩思當時完全亂了陣腳,他看見晏邢宇眉頭緊蹙,有預感一切即將完蛋,所以他只好再三道歉,先送晏邢宇離開。之後一個晚上他都在為林奇澤搞出來的爛攤子買單。

  「沒關係沒關係,顧先生您不必擔心,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您公司的業務能力和昨晚的意外沒有太大關聯,我們也不會因為這件事就對合作有什麼別的想法……」楊至榮會說話,打得一手好太極。

  後天晏邢宇就要回s市了,要是在此之前還沒能把方案初步談下來,等他回總部之後人就難約了,所以顧浩思對此極為重視。他賠禮道歉了一陣,又讓助理把連夜趕好的方案拿出來。

  晏邢宇看方案很快,他把其中幾點寫得不清楚的地方指出來:「這幾條完善之後,再交給楊助理看一看。」

  顧浩思滿口答應,讓助理將合同拿回去修改,他有意留晏邢宇一起吃午飯,又說:「我覺得是這樣,畢竟林奇澤也是我公司的一名重要管理人員,作出這種失禮的事情,還是很有必要給你們賠個不是的,如果您和邢宇中午有空的話,我們坐在一起聊聊……」

  楊至榮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晏邢宇說:「不必了。」

  -

  一早,曾郁把曾雨停送進幼稚園。在進大門之前,他從公事包裡掏出那根波板糖,放在曾雨停的小眼睛前轉了兩轉。曾雨停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它,嘴巴高興而又期待地咧開。曾郁把波板糖攥在手心裡,說:「今天停停在幼稚園乖乖聽話,不亂跑亂跳的話,放學就可以吃糖糖了。」

  曾雨停先是露出失落的神情,嘴扁了扁,然後他又用力點頭:「我一定會很聽話的,爸爸不要把糖糖丟掉。」他以為如果他不聽話,曾郁就會把糖丟掉不給他吃。

  進入學校前,曾雨停依戀地用雙手環抱曾郁的脖頸,伸長脖子在他的側臉印下一個軟綿綿的吻。曾郁摸了摸曾雨停的頭髮,看著他的兒子背起小書包慢吞吞地走進校門。

  曾郁出門的時間比平時要早很多,因為他知道自己腿腳不便,一不小心就可能遲到。整個白天工作都是按部就班,他處理著無聊的報表,腦子幾乎處於放空狀態。中午公司食堂的免費湯底料是蓮藕排骨,曾郁舀湯的時候只仔細地撇去表面的浮沫和油水,也不特意撈底下的蓮藕和排骨。有幾個同事注意到他臉部的浮腫,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只是搖頭。

  下午,他提早完成了工作,還沒有到下班時間,所以他登上電腦網頁,搜索起很久沒有看過的招聘網站。

  時間不長,他只來得及把幾個和法語翻譯有關的公司記錄下來,就離開了公司。在辦公室坐了一天,本來就疼痛的腿變得麻麻的,這使他的步伐變得緩慢。公車到站以後,他走進菜市場,腿疼得厲害,所以他沒法走進裡面去買便宜的菜,只好在路口隨便選了一條黃瓜和二兩瘦肉,就慢吞吞地往家的方向走。

  從幼稚園出來的時候,曾雨停牽著曾郁的手,手裡還抓著一根拆開的波板糖。曾郁將曾雨停帶到昨晚他坐過的椅子附近,然後抱起他,放到自己腿上:「糖糖要坐好了才能吃哦,不可以一邊走路一邊吃東西。」

  曾雨停乖乖點頭,用亮晶晶的眸子盯著波板糖看了幾秒,才伸出舌頭舔上去。他吃糖的神情像是撿到了天大的寶物,看起來有些笨笨的。曾郁一手抱著曾雨停的腰,另一隻手捧著手機繼續查看招聘資訊。曾雨停就一邊吃糖一邊用黑色的小眼睛到處亂看,旁邊的遊樂區有五六個孩子在健身設備上蹦來蹦去,嘴裡發出快樂的尖叫聲,秋風輕輕地吹到他白嫩嫩的臉上,額前柔軟的髮絲也輕飄飄地左右散步。

  有幾個大人從右邊走到左邊,嘴裡喊:「不要玩得那麼瘋……不要爬到那上面去……」

  曾雨停吃著波板糖,嘴唇被糖分弄得有些乾澀。他看見不遠處的樹底下一個穿著和他爸爸相似的衣服的男人站在原地,碧綠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晏邢宇聞到了曾郁和他懷裡的孩子的資訊素的氣味。

  他看著這個孩子的臉,而後眨了眨眼睛。

  為什麼會這麼像呢。

  他想。





第81章

  「哥,你去哪裡了?」

  「哥,你看到消息就給我打個電話,晏哥出車禍了。」

  ……

  「哥,晏哥的爸爸媽媽都很生氣,他們一直跟媽說都是你的錯……如果可以的話,你先暫時在外面不要回來了,避避風頭,有什麼事我會幫你照看著的。」

  「哥,小博這幾天哭得好厲害,給他喝家裡的奶粉他也不願意,奶媽說他還是喜歡喝人奶,該怎麼辦呀?」

  「哥,小博是太傷心了,上次你一句話也不說就帶著小明消失,後來都是我和媽在照顧他,一下子有那種反應也是正常的。醫生說他現在習慣了我的氣味,再受太強烈的刺激也不好。你不用擔心,我會幫忙看好小博的。」

  ……

  「哥,醫生說今天有一個陌生人過來探望晏哥,是不是你過來了?」

  ……

  「哥,現在晏哥一直昏迷不醒,丁阿姨也很排斥我們家裡人來,你沒事的話,就暫時不要過去了好嗎?」

  「哥,小博身體很好,現在都會走路了,每天活蹦亂跳的,媽還說我們小時候都沒這麼結實過。」

  ……

  「哥,對不起,是我沒有提前和你說清楚。前一段時間醫生說晏哥如果接受資訊素輔助治療會有助於腦神經恢復,所以丁阿姨就拜託我去幫個忙……我和晏哥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的,醫生只是提取了我的資訊素原液,效果好像還不錯,也許晏哥很快就會醒了^_^。」

  ……

  「哥,對不起,上次我不應該做那種事的,可是晏哥和小博現在都需要我……」

  「哥,我好喜歡晏哥啊。」

  「對不起,哥,我是喝酒之後說了胡話,你不要在意,好嗎?對不起。」

  「哥,你最近忙不忙?小明身體還好嗎?」

  「哥,昨天媽讓我往你卡上打了一萬,你一個人帶著小明在外面,有事兒不要憋在心裡。如果有需要的話,一定要和我們說。」

  「哥,今天丁阿姨誇我了!可是那些話你聽了也許會不太開心……」

  「哥,今天中午晏哥的手指頭動了一下,醫生說應該很快就可以醒過來了!但是他失憶的風險很高……」

  ……

  「哥,我……我很少求你做什麼,我知道你也很不容易,但是這幾年一直是我在晏哥身邊照顧他……」

  「哥,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

  林奇澤出門的時候,特意用粉底掩蓋了臉上刺眼的巴掌印子。

  其實曾郁打他的那幾下並沒有多痛,就算留下了印子也並不刺眼。不過後來——大概是在晏邢宇離開一個小時之後,顧浩思當著手下的面又給他來了幾巴掌。

  那幾下真是疼得他牙都快掉了。

  顧浩思把生意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如果說剛進大學的時候,他只是因為需要面子上的好看大張旗鼓地追當時的校花白曦晨,現在的他已經清晰明確地意識到,他愛的至始至終就是山頂的風景。

  顧家的父輩在s市算是小有名氣的望族,但比起晏家還是差一大截。顧浩思若想儘快往上爬,不多動用些人情手段,是難以順利走通的。林奇澤因為一己私欲搞黃他的生意,這讓顧浩思震怒不已。

  「你他媽都快奔三的人了,心智什麼時候能成熟點,啊?」在狼藉過後的包房裡,顧浩思抓著林奇澤火紅的頭髮前後搖晃,「回去之後馬上把這頭毛染回正常人的顏色,不然就給我滾。」

  顧浩思很少會對朋友發這麼大的火。林奇澤也萬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這之後他被丟在包房裡,一個人收拾殘局,累得像條狗。顧浩思還讓他第二天去給晏邢宇賠禮道歉。

  他從前臺那兒買了一包中華,趁著街上還沒什麼人的時候溜出去。他一路走到那天和曾郁相遇的公園外邊,沿路的圍牆上原本貼滿了黃色的小廣告,現在都已經被撕光了。他睜著眼睛四處看了一陣,踱到通風的地方,單腳踩在路沿的石墩上,抽出一根煙開始吸。

  吸第三根的時候,顧浩思給他打來電話,說晏邢宇連見都不想見他,就是因為他鬧了這麼一出之後的生意都不知道有沒有得做。

  「媽的,」他暗罵一句,眼珠子轉動一圈,「曾郁和晏少爺不是老情人嘛,要不讓他去遊說遊說……」

  「你懂個屁。現在能在晏邢宇跟前說上一句話的,哪還輪得到曾郁?而且千萬不能讓曾郁碰上他,不然你我都要倒楣。」

  「什麼意思?」他夾著煙,傻傻地瞪著圍牆上廣告紙被撕掉留下的痕跡。

  「這件事我也是偶然聽別人提起來才知道的。曾郁還有一個弟弟,是個a級的Omega,也是在s大讀的書。據說曾郁當年想要奉子成婚,晏邢宇母親對他非常不滿意,倒是挺喜歡他弟的。後來晏邢宇出意外,曾郁一聲不吭跑走,一直是他弟在照顧晏邢宇。等晏邢宇醒過來,他弟也順理成章地和晏邢宇在一塊兒了。」

  「哈哈,」林奇澤像是乾巴巴地笑了兩聲,但他臉上的神情無疑是容光煥發或者說興高采烈,接著他小聲地說,「媽的,這婊子……」

  「晏邢宇醒過來之前,晏家就已經將他在s大就讀期間的所有網路資訊都刪掉了,s大論壇上本來有一些討論他和曾郁事情的帖子,現在連一點資料都沒留下。聽說曾郁他弟還給晏邢宇生了個Alpha兒子,但也不知道這小孩多大了長什麼樣。有一次他母親來找我,因為曦晨和曾郁認識,她囑咐我不要跟晏邢宇提到任何他大學期間發生的事,特別是有關曾郁的。我滿口答應,就是沒記起來你還和曾郁有過一段……要不是因為這件事,我哪有機會和晏氏談合作?你可倒好,來這麼一出……」

  「要不是他狗急跳牆突然打我幾巴掌,晏邢宇根本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林奇澤把燃盡的煙丟到地上,用力碾了碾。

  「要不是你腦子抽筋帶他過來,我今天根本不用五點就起床準備方案,」顧浩思惡狠狠道,「我不管你準備怎麼玩,總之,不要把曾郁帶到我們跟前來晃,明白嗎?」

  「行了。」

  林奇澤掛掉電話,左右望瞭望,然後慢悠悠地往前走。大概走了十步,他笑了一聲,笑聲非常短促。接著他又走了十步左右。在他越漸加快的步伐的啪嗒聲裡,一陣從喉嚨縫中哼出的樂曲愉悅地飄揚起來。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想,這婊子也挺可憐的。

  -

  「爸爸,我想回家咯。」

  曾郁聽見曾雨停的話,後知後覺地將視線從手機螢幕上抬起。天空完全暗沉下去了,遊樂場空蕩蕩的,一個人的影子也沒有。他趕緊將手機塞回褲兜,抱著曾雨停起身:「對不起對不起,爸爸看手機太入迷,沒有注意時間……」

  由於天還沒有完全黑下去,街邊的路燈尚未開啟。曾郁抱著曾雨停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曾雨停乖乖地將雙手環抱在曾郁的脖頸上,黑色的小眼睛滴溜溜地望著曾郁身後的方向。

  那棵樹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社區的設施老舊,連樓梯間的燈都遲鈍得不行。曾郁每上一層樓都要咳上兩聲,喚醒感應燈。他爬起樓梯來沒有之前那樣輕鬆了,到最後放下曾雨停時,曾雨停就用好奇的眼睛看著他爸爸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顫抖著手掏鑰匙。曾郁讓曾雨停先進去,然後開燈,仔細地鎖好門。這間房子總共有兩道門,外面的一道是老式的鏤空鐵門,裡面這一道是帶貓眼的木門。在他把公事包放在桌面上時,曾雨停問:「爸爸,你也得哮喘了嗎?」

  曾郁愣了一下,才明白曾雨停的意思。他哭笑不得地解釋:「不是,爸爸只是有些累了,等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他頓了頓,又說,「停停關心爸爸,爸爸真開心。」

  他摸了摸曾雨停順滑如羊脂的臉頰,曾雨停開心地笑起來,探前身子,伸出雙手抱住曾郁的手臂:「那明天爸爸也獎勵我吃糖糖,好嗎?」

  曾郁裝出一副思考的模樣,過半晌才說:「那得看停停在學校有沒有乖乖的,如果不乖的話就沒有糖糖吃。」

  曾雨停規規矩矩地在海綿墊上坐直身子:「停停一定會很乖很乖的。」

  今天晚飯做得有些遲,等洗完碗都快八點半了。曾雨停累得直打哈欠,曾郁趕緊帶他去洗了個澡,洗完澡以後,他用吹風機給曾雨停吹幹頭髮,便哄他上床睡覺。

  房間裡靜謐下來,曾郁打開電腦準備開始做翻譯的兼職工作。他打開郵箱的時候不可避免地又看見了他不想看見的消息。那個人總是能通過各種方法找到他的聯繫方式,這讓他厭煩不已,卻又無法擺脫。

  郵箱系統在刪除郵件前親切地提醒:是否確認刪除未讀郵件?

  他不假思索地點了「是」。

  他的翻譯單子一直是兼職網站上一個仲介經理人派發的,一般情況下,他只給曾郁派文檔或視頻格式的活,因為曾郁平時要照顧孩子沒有時間。在交流修改事項時,他們也會隨意聊幾句生活上的瑣事。經理人知道曾郁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不容易,所以總是找一些相對輕鬆而價格也不算低的單子派給他,檔只通過郵箱傳輸。

  曾郁將垃圾郵件刪除完畢,先是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未讀郵件,然後又返回垃圾箱裡仔細地查找了一番。他最終確認郵箱裡沒有新增的任務。

  手機震動了兩下。

  他低下頭。

  【羅老師】:小曾,你是不是住在b市xx區啊?

  【鬱】:是的,老師,怎麼了?

  【羅老師】:是這樣,我們剛才接了個大單子,需要翻譯親自去客戶那邊看原文稿,客戶說大概有200多頁,全部都是手寫的,不方便傳到網上來,一個小時兩百,不限時長,一直到翻譯完為止,工資可以日結,你看你明天有空過去一趟嗎?

  【羅老師】:這個機會很難得啊,光是定金就有五千,你孩子最近不是急著要錢嗎?

  【鬱】:謝謝您,老師,但是我明天還要上班……

  【羅老師】:你這傻孩子,請一天假怎麼啦?你過去一趟和客戶談一下,看看合不合適,也是算錢的,知道不?就算不合適,我也會讓財務那邊給你打百分之十定金,五百塊比你一天的工資多了快兩倍了,你擔心啥呀?

  【羅老師】:你要是確定去了我就把你的名字和電話發給人家。放心不是直接和客戶接觸,應該是客戶的助理和你談,不用有太大壓力。

  【鬱】:那好的。太謝謝您了。

  【羅老師】:沒事的,停停這麼可愛一孩子,在學校不能蹦蹦跳跳,他每天得多委屈呀

  【羅老師】:明天上午十點,希思大酒店,到了之後你打這個電話:楊至榮135xxxxxxxx。





第82章

  從學校上完課出來,是下午三點半。

  曾悅捧著厚厚的實驗書,一出教學樓便坐上了晏家的低調豪車。司機在後視鏡中看了他一眼:「曾先生今天也直接回去嗎?」

  曾悅抹了抹臉頰邊微微溢出的香汗,滯了一瞬,然後對司機笑:「今天……先去松香軒吧,買小博愛吃的肉鬆小貝。」

  松香軒常年人滿為患,非高峰時段都起碼得排十幾分鐘的隊,外面的太陽雖然不猛烈,但紫外線還是有的。曾悅不會為了給晏英博買肉鬆小貝而親自在人擠人的臭汗隊伍中呆站,所以一般都是司機去買,他留在車子裡看實驗報告。他現在上研究生一年級,專業還是物理學相關,成績雖然不是很好,但也是全系唯一一個以Omega身份保研的直升學生。車內寬敞舒適,開著冷氣,他從後箱中取出一件風衣蓋在肩膀上。看完一頁以後,他扭頭看了看窗外松香軒的隊伍,又回過身掏出手機,查看是否有新消息。

  他點開晏邢宇的對話方塊,沒有看見回復。早上他給晏邢宇發了三條資訊,問他最近有沒有按時吃藥,晏邢宇連一個簡單的字也不回了,就跟沒看見一樣。

  他想了想,又退出去,點開另外一個人的消息記錄,開始編輯資訊。

  【我】to【楊叔叔】:楊叔叔,下午好。今天邢宇也很忙嗎?他有沒有好好吃飯?

  他把消息發完,又在手機上到處點。大約過了五分鐘,司機提著裝有肉鬆小貝的紙袋回來了。曾悅向他綻開一個秀麗的笑容,一邊接過紙袋一邊說:「辛苦您了。」

  司機點點頭,發動引擎將車子開往晏家大宅。現在晏英博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曾悅在晏邢宇醒過來之後也跟著搬進了這座位於半山腰的豪華花園。晏英博今年五歲,頭腦卻比常人聰明許多——他完美地遺傳了他父親的智商,還幸運地沒患有任何精神疾病。他口齒伶俐,學習能力驚人,上幼稚園沒有半年就直接跳級去了中班,個子也比同齡人高壯,可以說是一個出類拔萃的聰明孩子了。然而,他的脾性卻讓晏家人極為頭疼。

  自從晏英博會發出聲音以來,他沒有一天不是在大喊大叫的。也許是因為小的時候經歷過一些意外,他的脾氣在睡醒過後會變得非常暴躁。還沒學會站起來之前,他還只是不停地大哭,到了能自如的走動的時候,問題就大了。從前的晏家會在走道與房間內擺放各種各樣的名貴古董、畫像,自從被暴怒的晏英博摔爛幾個價值數百萬的瓷器之後,它們就被全數藏進了閣樓裡。在晏家的所有僕人眼裡,年紀小小、個子小小的晏英博和惡魔根本沒有任何區別。但晏祖輝和丁香卻相當喜愛這個孩子。晏英博能同時用左右兩隻手玩兩個不同的數位華容道,也能快速進行多列速算——雖然他特別容易分心,但也讓丁香感到十分滿意了。

  她在這個孩子身上看到了一個光明的未來。

  曾悅從車子裡跨出去,走向大門的路途中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在遠處碩大花園裡修剪枝葉的園丁。他的背挺得直直的,走路的時候不疾不徐。管家在門口迎接他:「小博少爺正在客廳裡玩兒。」

  他向管家溫馴地點點頭,提著紙袋往裡走去。晏家大宅的裝修風格敞亮,光是客廳就有200平米,除了晏英博的玩具以外幾乎沒有什麼繁雜的傢俱。晏英博安靜的時候喜歡坐在客廳與外花園相接的落地窗前玩玩具。他正在拼一個七階魔方,這個魔方對於他的手來說有些大,但他拼的動作並不算慢。曾悅看見他向自己露出來的一小半側臉緊皺著,嘴唇用力撅起,仿佛是在和一個棘手的敵人作鬥爭。

  「小博……」曾悅在逐漸靠近晏英博的過程中放慢了腳步,「悅悅叔叔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肉鬆小貝哦……」

  晏英博沒有理他。他保持著和藹的微笑,坐到了晏英博旁邊,將肉鬆小貝放在海綿墊上。晏英博看了他一眼,又皺著眉頭轉了幾下魔方。

  這個魔方已經快要完成倒數第二層了,晏英博雖然容易分心,但他總是善於從多種選擇中選出自己最想要的那一個。比起肉鬆小貝,他還是更想要趕快完成這個魔方。

  曾悅摸了摸晏英博柔順的頭髮,見他不為所動,也不在意,笑了笑便從上衣口袋裡拿出手機。楊至榮回復了:曾先生您也好。晏少爺今天工作不算很忙,藥也有好好吃,您不需要擔心。

  他盯著這句話,思考了一會兒,又給對方發送:這樣……那就好,邢宇今天還沒有回復我,我以為他工作很忙呢……明天你們就要回來了吧,千萬不要忘記帶齊行李哦。^_^

  耳邊傳來「嘭」的一聲巨響,曾悅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方才還在專心拼魔方的晏英博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還差最後一層就可以復原的魔方被他粗暴地丟到了落地窗明淨的玻璃上,然後又咕嚕咕嚕滾到了一邊。

  曾悅跪坐起來,輕聲問:「小博,你怎麼不拼啦?」他在餘光裡看見管家和僕人往這邊走了幾步,又停下來。

  晏英博身體健康,一生氣就喜歡大吼大叫,他嗓門大,偏偏怎麼喊都不知疲倦。他憤怒地重重踢了一腳曾悅身邊的紙袋子,對他吼:「我不要吃這個——!!」

  紙袋子「啪」地一下被踢倒了,簡單封口的甜品從裡面摔出來,躺在五彩斑斕的海綿墊上。曾悅看著握緊雙拳的晏英博,面色有些蒼白。他努力揚起討好的笑容:「這是怎麼啦?小博不是最喜歡吃松香軒的肉鬆小貝了嗎……?悅悅叔叔排了好久的隊幫你買的……」

  「我不吃!!」晏英博大步踩過倒在地上的紙袋子,然後將尚未完成的魔方從地上撿起來,轉身要走。

  管家走上前來:「小博少爺……」

  曾悅趕緊開口:「不吃就算了,不吃就算了。小博你想吃什麼,悅悅叔叔馬上給你去買,好嗎?別喊壞嗓子了,喝口水吧?」他從海綿墊上爬起來,跟在晏英博身後,這樣說。

  「我什麼都不吃!」晏英博將魔方放在電視機櫃旁邊,他轉過身指著管家,大聲說,「你給我把爸爸叫回來,我要他回來陪我!」

  管家「啊」了一聲,又點點頭:「好,好,小博少爺,我這就去給晏少爺打電話,讓他儘快回來。」

  曾悅看了管家一眼,走上前去,對晏英博說:「小博,爸爸明天中午就回來了,悅悅叔叔現在讓他打個視頻電話,讓小博和爸爸聊聊天好嗎?」他伸出手去要把晏英博抱起來,但是晏英博完全不吃他這套。

  他在曾悅的手碰到他之前就快速地跳開了,像指著管家一樣,他也用手指直勾勾地指著曾悅:「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爸爸根本就沒有發視頻過來,你這個騙子!」

  曾悅慌張地吸了口氣,他竭力地維持輕鬆的微笑,說:「怎麼會呢……悅悅叔叔現在就給爸爸打電話。」

  他把手機重新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來,螢幕亮起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分鐘前收到的資訊。

  【楊叔叔】:晏少爺說他想要再在b市呆一個月,因為業務上的問題,可能暫時沒有辦法回s市了。

  -

  曾郁到達希思大酒店樓下,按照羅老師給的聯繫方式撥打了電話。

  楊至榮穿著規矩的西裝下樓來接他。他等在大堂的時候,前臺還特地給他泡了一杯茶,這種待遇曾郁之前可從來沒碰到過。

  這一家四星級酒店雖然開在偏遠的地帶,但在裝潢上卻十分講究,每層樓還有專門的小型會議室給需要談生意的商務人士使用。楊至榮領著曾郁進了寬敞的會議室,招呼他坐下,又給他泡了一壺茶。

  「曾先生,麻煩你親自過來一趟了,昨天仲介應該都有跟您提過吧?因為需要翻譯的資料是手寫的,不方便上傳到網上,所以可能需要你舟車勞累一段時間。」楊至榮說話很客氣,連對待穿著比較落魄的曾郁也不例外。

  曾郁點點頭,謙遜地說:「沒關係沒關係,恐怕我的翻譯能力沒有辦法達到您的要求,還請您多多指教。」

  楊至榮點點頭,從隨身的公事包裡拿出一個風琴袋,風琴袋已經鼓起來了,看起來裡面塞了不少東西。

  他說話的語速不算快:「我們就長話短說吧。其實雖然需要翻譯的稿件有200多頁,但其中一大半都是樂譜,字跡相對來說比較潦草,看起來確實是有些費勁的。這些稿件你不可以帶走,不能複印,也不能損壞,我們希望你儘量將所有翻譯工作都在這裡完成,時間不是問題。你可以先將有樂譜的部分翻譯出來,再解決其他複雜的內容。」

  他將風琴袋遞給曾郁。

  曾郁費勁地理解完楊至榮話裡的意思,點點頭,接過了那個風琴袋。他沒有打開它。

  他猶豫了一會兒,說:「謝謝您,但是我想要先說明一下我的情況。因為我本身有一份全職工作,下班之後還要一個人帶小孩,所以可能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經常趕到您這兒翻譯……」

  楊至榮像是有些驚訝,他看著曾郁,然後揚起眉毛,又點點頭:「您看起來挺年輕的。」

  曾郁局促地笑了一下。他想,這份工作八成是無法進行下去了。

  他正想把風琴袋放回桌面,又聽見楊至榮說:「您是s大法語系20xx屆畢業的吧?」

  他有些驚訝地看了看楊至榮,下意識回答:「是的。」

  楊至榮對曾郁笑了笑:「我們相信s大畢業的學生都是難得的人才。您說的工作衝突,我認為解決起來也很簡單。平日裡我和老闆也有需要忙的工作,可能無法及時招待您,所以您可以等非工作日時再來翻譯,如果進行得順利的話,時間和工資都不是問題。」

  他又對曾郁說:「您可以先看一看檔,它們也許沒有您想像當中那麼難應付。我們需要的僅僅是一個細心的翻譯,您有帶孩子的經驗,我相信您是合適的。」

  曾郁在楊至榮的鼓勵下打開了那個風琴包。

  裡面的文件全都是a4紙。風琴袋有8個格子,標籤頁上標注了每一格裡擺放的是什麼內容的稿紙。它們被整齊地收納在一塊兒,雖然看起來很多,但是一點兒都不淩亂。每一頁的邊緣都是簇新而整齊的。如果沒有拿出來仔細在燈光下觀察紙背清淺的凸印,還真的很難看出來是一筆一劃手寫的。

  曾郁從標有「樂譜一」的格子裡抽出第一張紙。這是一張普通的樂譜紙,題頭中間用法語標了樂曲名,左上角是節拍數,樂譜的內容乍一看似乎是印刷的,但楊至榮提醒他「這是檔的主人手寫的」,曾郁這才驚訝地意識到書寫者認真的態度。每一頁右上角有一片空白的地方,有法語寫的幾行字,有的很長,有的很短,但是都寫得一板一眼的,完全沒有楊至榮說的淩亂。

  曾郁試著看了幾頁,說:「第一張是Le Départ,意思是‘離開’,旁邊注釋的大概意思是說,這首曲子是他在十歲的時候學會的,曲子很簡單,他只花十分鐘時間就會彈了,不過他十分喜歡這段旋律,因為彈它的時候不需要思考任何事情。」

  他看了看楊至榮,楊至榮點點頭,問:「下一張呢?」

  曾郁翻開下一張:「下一張是Rue des Trois Frères,三兄弟的街道,旁邊的注釋說,這首曲子他在十二歲的時候學會,他將要錄入其中的都是他喜歡的旋律,他喜歡簡單的旋律,所以……所以他希望‘你’——應該是看這個樂譜的人,他希望看樂譜的人會和他一樣喜歡。」說到這裡的時候他頓了一下,他感到這些字跡有一種奇妙的熟悉感。

  他又接連翻譯了幾張,發現雖然裡面寫的都是法語,但用詞卻不複雜,通常是記錄這首曲子主人在幾歲習得,以及他對這首曲子的感悟。句子的意思是學過法語的人能輕鬆看懂的。

  楊至榮聽了一下,笑著對曾郁說:「看起來您翻譯得不錯。」

  「啊,」曾郁搖頭,「這裡面寫的曲子……我恰好聽過幾首,所以稍微知道一些……內容也不算難,可能寫字的主人是有意把單詞簡潔化了。」

  「您可以看看標著‘隨筆’的那些紙,它們……也許比您手上拿的這些……潦草得多。」

  曾郁點點頭,將樂譜整理好放回原位,又抽出幾張標著「隨筆」的稿紙。

  令他驚訝的是,映入眼簾的字跡完全沒有樂譜上的工整規矩,反而還相當潦草雜亂,字很大,筆劃僵硬得幾乎力透紙背,看起來主人在寫這些字的時候非常匆忙,可能情緒還非常激動。

  他仔細地看了一會兒,只能勉強認出「我」「你」「走」和其他簡單的動詞,還有很多「他說」「她說」的標記,後面跟著沒有標點的長串句子,辨認起來十分吃力。他又翻過幾頁,突然看見幾個熟悉的單詞。這使他一下子愣住了。

  楊至榮說:「這些稿紙找出來的時候,有一些是被揉皺過的,後來我們為了整理,又用壓紙機壓平了,可能個別字跡會有暈染。如果可以的話,還請您儘量辨認,速度慢一些也沒關係,我們老闆說可以等待的。」

  「哦、哦……」曾郁手腳僵硬,緩慢地整理好這堆「鬼畫符」,「這……這後面的內容,我可能……理解起來比較困難……」他結結巴巴地說,同時眼睛開始不斷地眨動。

  楊至榮看了他一眼,和藹道:「沒關係的,曾先生,您放心。」他觀察了一下曾郁的神情,又說,「事實上這件事老闆很看重,因為某些無法透露的原因……時間也快到中午了,正好我們老闆會下來,您看您有時間和我們一起吃個飯嗎?就在樓下。」

  曾郁張了張嘴巴,他看著楊至榮。他遲疑地問:「您……請問您的老闆,他貴姓?」

  「您可以稱呼他為晏先生。」楊至榮說。

  曾郁沒回話。

  楊至榮狐疑地看著他:「曾先生?您沒事吧?怎麼臉色一下子變得這麼差?」

  曾郁把風琴袋放下,從沙發上站起來。他對楊至榮說:「不好意思,楊先生,這個活……我、我接不了。」

  「啊?」楊至榮驚訝地也跟著站起,「這……這是為什麼呢?」

  「我、我不行。我沒法翻譯這個。」曾郁匆忙解釋了一句,接著他說,「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很抱歉浪費您的時間……」

  他快速地往外走,神情一片恍惚。

  -

  下樓的時候曾郁幾乎是在跑著走的。他連公車都沒有等,看見一輛路過的的士,便趕緊鑽了進去。他哪裡也不敢去,最後還是狼狽地回了公司。銷假的時候領導驚訝地問他:「哎,小鬱你發燒這麼快就好了?」

  曾郁只好尷尬地回了工位。快到下班時間了,也沒有他的工作,他顫抖著手打開招聘網站到處亂找,一下子投了8個簡歷。

  下午他幾乎是一到下班時間就沖出了辦公室。他買菜的速度很快,生怕趕不上什麼又或者被什麼趕上。從幼稚園接到健健康康的曾雨停時他就像是繃緊的木偶一下子斷了線。

  楊至榮給他打了幾通電話,又發了幾個短信。他一概沒看也沒理。後來他把這個電話拉進了黑名單。

  老師說曾雨停今天在學校很乖。回家的路上曾雨停問他:「爸爸,今天停停有糖糖吃嗎?」

  他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過度焦慮,竟然忘記給孩子買糖果了。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牽著曾雨停進了小超市,給他買了一個波板糖。這之後他的心情平靜了許多。

  一直到兩個人回到家裡,也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快要吃完飯的時候,門鈴響了。

  有時候房東也會在晚上來找他,曾郁一般不會如此緊張的,但他現在卻手腳冰涼。

  「爸爸,有門鈴響哦。」曾雨停看著他坐在原地不動的爸爸,好心好意地提醒。

  曾郁慢吞吞地站起來,小聲地對曾雨停說:「停停乖,你先爬到床上去,躲在床簾後面,不要說話,好嗎?」

  他摸摸曾雨停的臉,曾雨停張大嘴巴,半晌後點了點頭。他聽話地爬到床上,拉下了漆黑的床簾。

  曾郁輕手輕腳地踱到木門後面,眼睛放在貓眼上。

  門鈴又被按了一下。外面有一個不算高大的人影。

  「哥,是我,」那個人在門外用溫柔的語氣說,「上來之前我看見你房子的燈亮著,哥,開一下門吧。」

  曾郁瞪大眼睛。他死死咬著牙齒,過了一會兒,才說:「走開。」語氣是憤怒的。

  他沒有打開門,僅僅是站在門邊。

  門外的那個人挪動了一下腳步,然後他又說:「哥……你開門,我們談一談。」

  「沒什麼好談的,你快點走開,不然我就報警了。」曾郁用拳頭抵著門,全身都在顫抖。

  「哥……」那個人頓了一下,又說,「哥,你是不是和他見面了?」

  曾郁瞪著血紅的眼睛,嘴唇抿得雪白。

  「哥……你不能這樣……哥,你答應過我的,你不能這樣……」那個人說話的語調漸漸變大,他的聲音裡是無盡的怨懟和委屈。一種窒息感像食人花一樣將曾郁層層包裹。

  他的喉嚨蠕動了一下,然後他吃力地睜大眼睛,一把拉開木門。在樓道昏暗的燈光下他看見曾悅雙手抓著鐵門的柵欄,看著他時眼睛裡有淚珠。

  他用嘶啞的聲音一字一句對曾悅說:「我讓你滾開,你聽見沒有?」

  「哥……」曾悅眨眨眼睛,淚水就順著他的臉頰落下,「哥,我知道我之前那樣對你,是不應該的,但是你、你答應過我你會給我一個機會的,你不可以這樣啊哥……」

  「我數三聲,你再不走,我就馬上報警。」曾郁瞪著他,從門邊的鞋櫃上拿過手機。

  曾悅搖搖頭:「哥,我不是要來找小明麻煩的,我只是……」

  「三。」曾郁打斷他。

  他又數:「二。」

  「哥……」曾悅說,「你讓我進去,我們談一談……」

  曾郁解鎖手機螢幕。

  他張開口,要說出最後一個數字。這個時候,不知從哪裡傳來一聲帶著迴響的沉厚的聲音。

  那道聲音說:「曾悅?」

  曾郁和曾悅都愣住了。

  門外的Omega驚慌失措地跳了一下,他扭頭看向下方的樓梯口,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他回過身拼命對曾郁打手勢:「哥——你、你你關門你快點關門快點……」他的聲音很小,像蚊子在嗡嗡叫。

  曾郁回頭看了一眼床簾緊閉的床,「嘭」地一聲關上木門。

  他迅速離開了大門的附近。

  作者的話:

  不虐啊真的一點不虐,只不過需要腦補一下,腦補之後就全是糖了TUT





第83章

  曾郁先是將客廳的窗戶關上,然後拉上了遮光窗簾。

  他走到床前,輕手輕腳地拉開床簾。曾雨停小小的臉懵懂地顯現在黑暗中,一道光照在他的臉頰和眼睛上。

  曾雨停睜著黑色的小眼睛,看著曾郁,他的眼睛眨了眨,嘴巴沒有動彈。他是一個聽話的孩子。

  「沒事了,停停,我們去洗澡吧。」曾郁伸手將曾雨停從床鋪中抱出來,曾雨停迅速把雙手環在他脖頸上,箍得比平時用力許多。

  直到浴室的門被牢牢關上,水聲響起來,曾郁才聽見曾雨停用低低的聲調問他:「爸爸,壞人走了嗎?」

  曾郁小心翼翼地往曾雨停身上淋水,水是溫熱的。曾雨停縮著雙腳端坐在一個粉紅色的大桶裡,桶邊的瓷磚架子上放著一個塑膠小鴨子,曾雨停習慣性拿過鴨子放在水面上。

  曾郁說:「嗯,壞人走掉了。停停不用怕,爸爸會保護你的。」

  曾雨停輕輕舉起鴨子,捏了捏,鴨子發出了變形的叫聲。他點點頭,繼續小聲說:「停停不怕,如果壞人來了,我就把小鴨子丟到他身上。」

  曾郁有些哭笑不得。

  洗完了澡,曾郁又哄曾雨停睡覺。這時候離曾悅出現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他收拾了餐桌,準備洗碗。

  「咚咚。」

  門被不輕不重地敲響了。

  他的動作頓了一下,呼吸幾乎停滯了。有好長一段時間——大概是三五分鐘,他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後來這敲門聲沒有再出現過。

  -

  第二天早上,曾雨停又是起得最早的。

  曾雨停睡在床裡側,曾郁睡在外側。不知道是不是床簾沒有拉緊,有幾絲光線從外面透進來。曾雨停靜悄悄地從枕頭上翻了個身,雙手纏在曾郁的脖子上,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曾郁臉上「啾啾啾」親了三下。

  曾郁嚶嚀一聲,慢慢睜開眼睛。他發現了神采奕奕的曾雨停,用沙啞的嗓音道:「停停這麼早就醒啦……」

  曾郁抱著曾雨停去洗漱。曾雨停乳牙長得特別可愛,他刷起牙來也格外認真。在四歲之前,還是曾郁幫他刷牙的,現在他已經學會自己刷了,刷得又慢又仔細。

  但是曾雨停暫時還沒法自己扭毛巾洗臉,曾郁將柔軟溫熱的毛巾蓋在曾雨停臉上,溫柔地擦。他擦過曾雨停的眼睛時,曾雨停忽然說:「爸爸,昨天的昨天,有一個綠色眼睛的人一直在看我。」

  曾郁嚇了一跳,他抓著毛巾的手僵在了曾雨停的額頭上。半晌,他問:「……你什麼時候看到的,停停?」

  曾雨停眨眨眼:「就是爸爸接我放學之後。爸爸抱著我坐在滑滑梯旁邊的凳子上,爸爸在玩手機,我在吃糖糖,綠色眼睛的人就站在樹下面看著我。」

  曾郁慢慢放下毛巾。他囁嚅了幾下,又問:「……綠色眼睛?他長什麼樣?」

  「綠色眼睛穿著和爸爸一樣的衣服,他長得特別大,特別高,好像樹一樣高。」

  見曾郁不說話,曾雨停又說:「他一直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好像公園裡面的雕塑一樣。」

  出門的時候曾郁有些匆忙,因為他快要遲到了。門口不知道為什麼有一個塑膠袋,他以為是鄰居隨意丟的垃圾袋,就一腳踢到一邊去,暫時沒有理會。

  曾雨停進幼稚園門口之前,他又不放心地叮囑一遍:「只要爸爸沒來,都要乖乖呆在老師身邊,知道嗎?」

  曾雨停點頭,認真說:「知道了,爸爸。」

  等到曾雨停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五彩斑斕的幼稚園門口,他才趕忙提起腳步往公司跑。

  早上七點,太陽升起來了,斜斜地照在人的身體上。曾郁跑過遊樂場邊時沒有分心查看周圍的景色,或者說他強迫自己哪裡也不看,一門心思地往前跑。所以他沒看見晏邢宇直挺挺地站在那棵樹下麵,沉靜的視線隨著他遠去的身影一點點遊移。

  晏邢宇看著曾郁快速地離開,回想著他激烈跑動時飄飛的頭髮像小魚的尾巴一樣顛來顛去。他覺得他應該是急急忙忙起床的,甚至沒有時間把頭髮梳理整齊。他還可以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桂花香味,和更淡的文心蘭的香味。文心蘭的香味是他抱著的那個孩子的氣味。他想到有另一個孩子就是雜草的氣味。他討厭小孩。可是他喜歡吃糖的小孩。他又想也許不是因為他喜歡吃糖的小孩所以他喜歡吃糖的小孩,因為他看到其他小孩吃糖的時候就覺得很討厭了。所以他應該是喜歡花的氣味。

  但是他又想,我討厭桂花的氣味。我喜歡桂花的氣味。

  他邁開步子,離開了樹下的蔭蔽。清晨的露水從他微濕的領子上滑落。他沿著曾郁去時的腳步往回走,慢吞吞地上樓。等他站在曾郁緊閉的家門口的時候他有些失落地看著地上被踢到一邊的塑膠袋子,原本它應該被掛在鐵門的扶手上。他第一次給別人買東西吃,他問老闆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漂亮的袋子,老闆說對不起啊我這兒只有塑膠袋,所以他就沒辦法了,他應該自己帶個漂亮的牛皮袋子來,但是他沒能事先想到。

  他把塑膠袋又掛回去,走下樓。楊至榮給他打電話了。

  他接起來,問:「送回去沒有?」

  楊至榮說:「晏少爺早上好。剛才我已經送曾先生上飛機了,他、他還挺傷心的,還硬要塞給我一封信,讓我轉交給您,您看……」

  「不用管他。」晏邢宇冷漠地說。

  -

  曾郁今天收到了一個面試通知。是c市的公司,一個中小學生小語種輔導機構,他們看了曾郁的翻譯作品集,覺得還不錯,問他有沒有時間到公司面試。c市到b市足足要坐三個小時的高鐵,離s市就更遠了。這個城市的發達程度和s市差不多,物價水準也高,相對的,工資水準也比在b市高多了。

  下午下班之前,曾郁回復hr,表示自己願意參加面試。

  時間定在五天之後,曾郁買了一張高鐵票,還是一等座的,他怕二等座車廂太擁擠,曾雨停坐久了會不舒服。

  下班之後,他特意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一支防狼噴霧。曾雨停從幼稚園出來的時候又是健健康康的,他還一本正經地讓曾郁快點回家:「我同學說天黑了不快點回家的話,就很容易遇到壞人的!」

  在家門口又發現那個塑膠袋的時候,曾郁嚇了一跳。

  塑膠袋是淡藍色的,可以隱約看見裡面裝著什麼,他慢吞吞地伸出手去,提起那個袋子。曾雨停對他說:「爸爸,是波板糖欸。」

  鄰居正好下樓扔垃圾,看見曾郁的時候,跟他打招呼:「這袋子從早上開始就掛在你家門口了,也沒人動過,是不是你朋友或者親戚來給你送吃的?」

  他朝鄰居笑了笑,拎著塑膠袋開鎖進門。他讓曾雨停進屋,坐在床上,他站在玄關把塑膠袋打開,裡面就是一堆的糖,有波板糖、棒棒糖、口香糖、棉花糖、牛奶糖……各種各樣的糖滿滿當當地塞了一大袋子,他怕裡面藏著刀片,也沒仔細看,就將塑膠袋重新封好。

  「爸爸,老師說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能要哦。」曾雨停在床上探出頭來認真地說。

  曾郁回頭對曾雨停笑:「好,好,停停最乖了,爸爸現在出去把袋子丟掉,停停乖乖呆在家裡,等爸爸回來,好嗎?如果肚子餓了就去櫃子裡找麵包吃。」

  「嗯嗯,停停絕對不給陌生人開門。」曾雨停用力點頭。

  曾郁下到一樓,把塑膠袋丟進垃圾箱裡。轉身回去之前,他忍不住抬眼朝遠處看了看。在遊玩區對面是一群高大的樹,如今天色黑下來了,入眼是一片晦暗。

  他必須要儘快離開。

  -

  晏邢宇回到酒店,楊至榮在房間內向他作彙報。

  「曾先生這次來b市,沒有告知丁女士,也沒有告訴過我,我已經把這件事上報給晏先生和丁女士了,剩下的……」

  晏邢宇打開筆記型電腦。他打斷楊至榮的話:「我讓你找的翻譯,你找到沒有?」

  楊至榮哽了一下,才說:「這個……曾先生他……啊,就是曾郁先生,他把我的聯繫方式全部遮罩了。」

  他見晏邢宇不說話,又補充道:「已經按您說的條件談了薪酬,但是曾郁先生他就是不願意,看起來特別反感……」

  「他有一個小孩,和晏英博長得一模一樣。」晏邢宇盯著電腦螢幕,這樣說。

  楊至榮驚訝地看著他,他沉默了一會兒,遲疑道:「英博的媽媽不是已經……」

  「有人在騙我,」晏邢宇沒有眨眼,他看了楊至榮一眼,碧綠的眼睛讓楊至榮不禁膽寒,他的語氣分外冷靜,「我知道是誰。」

  作者的話:

  為減輕壓力,今天發5章,明天發5章。。





第84章

  晏邢宇打開櫃子,拿出裝有抑制劑的金屬盒。他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楊至榮。楊至榮背著手嚴肅地望著他。

  然後楊至榮說:「請您放心,曾先生沒有進過您的房間。」

  晏邢宇點點頭,將金屬盒打開。他抽出一支抑制劑,熟練地將它打進自己的血管。

  用過午飯後,丁香準時給楊至榮打來電話。這時候楊至榮恰巧在晏邢宇身邊,所以他確實避無可避。幾句寒暄以後,楊至榮一臉抱歉地把電話捧在晏邢宇面前。晏邢宇接了過去。

  「邢宇,是媽媽,你吃飯了嗎?」

  晏邢宇應了一聲。

  丁香的聲音還是那樣溫柔,帶著一種偉大母性獨有的氣韻。她對晏邢宇的冷漠是不厭其煩的:「頭還疼不疼?這幾天媽媽有些忙,也沒來得及和你多說兩句話……」

  「您想問什麼就直接問。」晏邢宇打斷她的話。

  女人的聲音頓了幾秒,仿佛是突然之間被撳斷了線。晏邢宇沒有說話,她也沒有說話。他們之間就這樣沉默著對峙了一會兒,僅僅是聆聽著話筒裡傳來的彼此的極其細微的呼吸聲。後來她終於像是懷著一種極度憂傷的情緒開了口:「邢宇,小悅他也是為了小博才去找你的……小博本來心心念念地盼著爸爸回來,你卻突然間說不回家了,這樣會不會有些不負責呢……」

  「曾悅不是為了找我才到b市來的。」晏邢宇說。

  她又滯了一下,「邢宇,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晏英博的媽媽根本就沒死,」晏邢宇用平靜的語氣說,「媽,你為什麼要騙我?」

  -

  曾郁去向主管請假。

  他上一次突然請病假又突然銷假的事情已經引起了主管的懷疑。主管堅信如果一個員工開始頻繁地請假、曠工,他的心可能已經不在公司了。所以上午曾郁去找主管的時候,主管壓根沒同意,他假裝自己在忙生意,把曾郁敷衍出去了。後來這個滿面油光還禿頂的中年男人不知道盤算了些什麼,總之在快下班的時候他讓曾郁進了他的辦公室。他們之間的談話內容從曾郁的孩子跳到曾郁的個人能力,以及其晉升的空間問題,到後來甚至扯到了國家的未來和b市由四線城市進軍三線的可能性之暢想。直到曾郁幾乎快要坐到雙腿抽筋,他才終於抖落出一句:「如果要辭職的話,必須提前三個月告知人事部,否則要按照合同賠付六千的違約金!」

  就這一句話,生生將曾郁耽誤在公司一個小時之久。

  幼稚園的孩子都走得差不多了,秋季的天黑得也很早,最後只剩曾雨停一個人和班主任呆在學校。曾雨停的班主任是一個不久前才從大專畢業的幼師,是一個c級Omega,性格溫柔,個子也較小。她讓曾雨停坐在自己身邊,從兜裡掏出幼稚園提供的小麵包,遞給小Beta。

  「老師,爸爸還沒有接電話嗎?」曾雨停小聲問。他雙手接過麵包,禮貌地說了聲「謝謝老師」,卻只把它攥在手裡,沒有打開。

  「是呀……好奇怪,可能雨停的爸爸今天上班有些忙,老師再給他打一個電話,你別著急哦。」班主任點開手機,又給曾郁打了個電話,這次對方接通了。在電話裡曾郁不斷地向她道歉,說自己正在往家趕,她連聲說沒關係,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曾雨停坐在幼稚園門口的板凳上,看起來可憐兮兮的。班主任掛掉電話,告訴他爸爸很快就要來了。接著她感到自己的腳跟因為一日的久站而疲憊不堪,於是她也坐下了。她坐下沒多久,就聽見曾雨停用依舊輕小的語調說:「老師,綠色眼睛的人又出現了。」

  她驚訝地看向曾雨停,又順著他的視線往幼稚園外看:「綠色眼睛?」

  不遠處的花壇邊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他一隻手裡似乎提著一個袋子,背微微佝僂著。因為天色黑沉沉的,她並沒有看清他眼睛的顏色,但已經能從他優美的下半邊臉覺察出此人超塵的氣質。

  她的呼吸一下子屏住了,然後她本能地抱著曾雨停,讓他藏在自己身後。她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個一動不動的男人,也小聲問:「是……是那個穿著黑色衣服的叔叔嗎?」

  曾雨停點點頭,說:「昨天的昨天,綠色眼睛的叔叔也這樣看著我。」

  「你認識他嗎?」她問。

  曾雨停搖頭。

  「他有靠近過你嗎?」她又問。

  曾雨停還是搖頭。

  這下子班主任倒是一頭霧水了。不過無論如何她認為這個男人盯著孩子不放的行為總歸是不好的,甚至很像變態,所以她隔著欄杆提高聲音向他喊:「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男人微微駝背的身影動了動。他的背慢慢地挺直起來,這使他的身材看起來更加頎長,同時他手裡的袋子也發出了嘩啦啦的摩擦聲。這之後他沒有再動,腦袋還是向著曾雨停的方向。他也不說話。曾雨停從老師背後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看著男人的樣子,眨了眨眼睛。

  然後他說:「綠色眼睛的叔叔是不是肚子餓了?」

  「啊?」班主任愣了一下,又看向男人,她這才發現男人的另一隻手一直捂著肚子。這個時候路邊的街燈亮起來,明晃晃地打在男人的身軀和面龐上。她的臉一下就紅了。

  班主任和保安打了個招呼,將曾雨停放在保安室門口,接著她一個人走了出去。她走到離這個男人大約一米遠的地方,然後向他遞出了手裡的小麵包:「這個……是孩子給你的,他說如果你肚子餓了,可以吃一塊。」

  男人看向她身後,那個地方也許正是曾雨停所站的位置。接著他的碧綠色的眼睛移向她,他把放在肚子上的手鬆開,從她手裡接過那個小麵包,握在手心,然後他說:「謝謝。」

  他把蛋糕抓在手裡,並沒有吃。她不敢仰高脖子,僅僅是吊起眼睛望他一下就覺得羞怯不已,她磕磕巴巴地問:「請、請問您……您是有什麼事嗎?孩子說您前幾天似乎也在附近長時間地盯著他看,現在孩子的家長不在,您這樣的行為……是、是不太好的……」

  晏邢宇看著她,眨了眨眼,他舉起了提著袋子的那只手,她有些詫異地發現這是一個牛皮紙袋,但看起來皺巴巴的。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有一個人就從入口處一路快跑過來。

  「停停……」曾郁向著幼稚園的方向費勁地奔跑,他穿著皮鞋,手裡還提著從市場匆忙買回的菜,所以根本就跑不快,早上還散亂飛翹的頭髮如今全部濕漉漉滴貼在額角。晏邢宇聽到這個聲音,一下子轉過頭去,與此同時曾雨停也從保安室門口屁顛屁顛跑出來:「爸爸……」

  「停停!停停不要跑……站在那裡不要動……」曾郁一門心思對曾雨停喊叫,壓根沒注意到花壇邊站著的兩個人。曾雨停太激動了,再一次忘記他爸爸此前對他進行過千百次的囑咐,雖然光是跑上幾步就嗓子開始呼哧呼哧地喘,但也一點沒能阻止他撒腿往前的架勢。曾郁急得面紅耳赤,但是他的腿又酸又痛根本就沒法再跑快一點。班主任也後知後覺地要跑過去攔下曾雨停,然而誰也沒有Alpha的速度快。晏邢宇手裡還拿著東西,但他抱起曾雨停的動作絲毫沒有停滯。他把小小的Beta抱起來,兩隻手托著舉在半空,讓曾雨停坐在他的手臂上,曾雨停「啊」了一聲,抱住他的脖子。這下子他是近距離地看到綠眼睛叔叔的臉了,他們睜著眼睛彼此對望,不約而同地眨了眨眼睛。

  晏邢宇聞到了曾雨停身上淡淡的文心蘭香氣,還有一些桂花的氣息。

  曾郁失聲叫:「停停!」他往前跑了幾步,然後迅速地停在了原地。這時候他離曾雨停和抱著他的晏邢宇只有五步的距離,但是他已經不敢再往前靠近一步。他喃喃說:「停停……」眼睛僵硬地睜著。曾雨停喘著嘶啞的氣,曾郁也在拼命喘氣。晏邢宇抱著曾雨停,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又走了一步,在離曾郁還有兩步遠的地方他停下來,矮下身,把曾雨停安安穩穩地放在地上。

  他緩緩直起身,盯著眼神躲閃的曾郁看了幾秒。然後他把一直拎在手裡的皺巴巴的牛皮紙袋舉起,在曾郁面前敞開袋口。他的聲音有些低落:「蛋糕……摔壞了。」

  那裡面躺著一個原本應該是精緻的糖果蛋糕如今卻變成一團亂七八糟的糖果奶油糊糊的東西。曾郁不說話,他低垂著腦袋,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緊緊地揪住衣服的下擺並且正在劇烈地顫抖。

  曾雨停抱著曾郁的腿,喘過幾口氣後,好奇地看著晏邢宇,又看看曾郁。他問:「綠眼睛叔叔是摔跤了嗎?」

  晏邢宇看看曾雨停,又看著曾郁。然後他點點頭。他點頭的時候,臉朝著曾雨停,看起來有些可憐。

  -

  林奇澤回s市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頭髮染成了黑色。

  他甚至把所有耳釘都摘掉了,努力往顧浩思認同的商業強人方向靠攏。不過該玩的時候還是得玩,今晚又是他們幾個兄弟每週例行聚會的日子。他沒有固定的伴侶,經常是隨心意找一夜情的對象;顧浩思在畢業之後發展出了養各色情人的愛好,他在這家俱樂部裡起碼有三個固定的情人,兩個b級Omega男性,一個a級Beta女性。每週他會過來一趟,有時候和這個玩,有時候和那個玩,有時候把他們還帶出去到處逛,給情人買東西。他對情人是很大方的。

  林奇澤在吧台前坐下,掏出一根煙,伴著嘈雜的音樂聲按開打火機。他看見了那個顧浩思的a級Beta情人,那是一個相當性感的女人,還沒有發情期,想怎麼玩都可以。他經常在顧浩思耳邊說等你玩厭了給我弄一弄。顧浩思說當然沒問題,他玩厭了的東西就不值錢了。

  酒吧裡到處都是人,顧浩思帶著他的Omega情人在舞池裡跳舞,很快他們就隱入了人群之中。林奇澤眯著眼睛,躲避亂晃的燈球,他對酒保說:「一杯馬丁尼。」

  「林奇澤?」一道有些尖銳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扭過頭,看見了梳著精巧髮型的Omega。這個Omega在大學時期可是遠近聞名的s大校花,他和顧浩思的感情一度如膠似漆——起碼在外人眼裡是這樣的——不過在畢業之後,一切都因為一場意外變了樣。

  Omega的臉是雪白的,似乎是特意上了厚重的粉底,但是白得有些瘮人。他的眼妝畫得特別濃,黑色的眼線和深紫色的眼影在整張臉上顯得十分突出,也許是為了讓旁人不要注意到他那微微歪斜的嘴角。

  「啊……嫂子,您這……怎麼突然過來了……」林奇澤對Omega笑笑,驚魂未定地吸了一口煙,在心底暗叫倒楣。

  白曦晨擰著精緻的眉頭,尖聲問他:「顧浩思在哪裡?」

  他說話的時候,歪斜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顫動著。





第85章

  窄小的屋子內,白熾燈照在中間那一大一小的兩個人身上。晏邢宇微蜷著身子,坐在折疊椅裡,曾雨停就縮著雙腳坐在海綿墊上。他們兩個相對望著,眼睛很默契地時不時眨一眨。曾雨停率先移開眼睛,他往前爬兩下,抓過擺在一邊的撥浪鼓,放在手裡搖了搖。撥浪鼓發出「咚咚」的聲音,他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看向晏邢宇。

  晏邢宇還是維持著稍稍彎下腰的姿勢,盯著他看。

  「綠眼睛叔叔……你的眼睛……怎麼這麼大?」曾雨停問他。

  晏邢宇眨了一下眼睛。然後他說:「我的眼睛是慢慢變大的。」

  他的意思是在他小時候他的眼睛還沒有這麼大。不過後來它們就一點一點變大了。

  曾雨停懵懂地點點頭。他又說:「我的眼睛是黑色的。和爸爸的眼睛是一樣的顏色。」

  晏邢宇揚起眉毛,似乎是在思考。他說:「我的眼睛是綠色的。」

  曾雨停看著他,嘴巴微微張開。然後他笑了一下,他小聲說:「我的名字叫曾雨停。」

  「嗯。我的名字叫晏邢宇。」晏邢宇說,「我可以叫你停停嗎?」

  曾雨停又點頭。

  曾郁原本沒想把晏邢宇帶回家來的。他不想在曾雨停面前表現得太過失常,如果曾雨停不在的話,他或許又會遠遠地逃走,或者讓晏邢宇走開。但是當時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要作何反應,晏邢宇說他摔到了膝蓋,肚子也很餓。他聽了沒有說話,其實他想馬上抱起曾雨停就走,但是他的腳一直在顫抖著,後來曾雨停拉著他的褲腿說:「爸爸,綠眼睛叔叔好可憐,我們可以幫幫他嗎?」

  所以他就沒辦法了。其實他到底還算是有辦法的,只不過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沒辦法了。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晏邢宇要一直出現在他附近刺激他脆弱的神經。

  他一進屋子就躲進廚房去做飯了。早上只提前準備了兩個人的飯量,再臨時做肯定是不夠的,所以他又下了一碗麵條,麵條裡打了個煎蛋。平時他的動作挺利索,不過今晚倒是慢得出奇。晏邢宇和曾雨停一直呆在外面,抽油煙機的聲音轟隆隆地響,他在裡面什麼也聽不見。這里弄一弄那裡擺一擺,終於還是要做完了,他往外搬菜的時候曾雨停小聲驚呼:「哇,爸爸今天做了紅燒肉欸!」

  曾郁從櫃子後翻找出蓋上防塵布的備用折疊椅,放在曾雨停椅子旁邊。晏邢宇坐在他斜對面的地方,兩個人中間隔著一個孩子。他把米飯放在晏邢宇面前,把面放在自己面前。然後他給曾雨停夾菜,用小剪刀一陣呼哧呼哧地剪。

  今天曾雨停的晚飯是米飯、胡蘿蔔加紅燒肉,菜和飯拌在一起,又香又亮。曾雨停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他在拿起勺子的時候還不忘招呼晏邢宇:「叔叔你要吃飽飽哦,不然肚子會很痛很痛的。」

  晏邢宇可能是點了點頭,因為曾雨停開始乖乖吃飯了。曾郁沒有看他——他由始至終沒有抬頭看他一眼——兀自端起碗,吃了一口面。然後他就聽見斜對面的人說:「我想吃你的面。」

  他頓了頓,手僵硬地舉在半空。晏邢宇又說:「可以嗎?」

  曾郁感到自己喉嚨上下翻滾了一下,這給他帶來一種疼痛的感覺。他在心底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所以他快速地抬頭看了晏邢宇一眼,只消這一眼他就知道對方一直在盯著他看,他馬上又低下頭去,不尷不尬地說:「我已經吃了一口了……」

  「沒關係。」晏邢宇說。

  晏邢宇可能是真的餓了,他吃光了一大碗面,還順便喝乾淨了所有的湯。曾郁藏在冰箱裡的五花肉沒有幾塊,今天全都拿出來一起燒了,大部分都被晏邢宇吃掉,而他自己倒是毫無胃口。曾雨停吃完飯以後就自己一個人爬回墊子上玩玩具,晏邢宇吃完以後也不說話,就盯著曾郁一個人慢吞吞地扒飯,曾郁實在吃不下了,急匆匆地收拾了一部分碗筷又進了廚房。等他轉身準備出去的時候,他沒有意識到自己身後站著一個人,所以他差點一股腦地撞在對方結實的臂膀上——

  「小心。」

  曾郁狠狠地嚇了一跳。

  廚房門很窄,晏邢宇一隻手托著收拾好的另外一半殘碟,另一隻手輕輕地攬在曾郁的腰上。明明Beta不具備嗅聞資訊素的能力,但曾郁卻覺得自己能隱約地聞出對方身上的曇花香氣。那種香氣有一度像是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骨血裡。他連自己的資訊素都聞不到,但是他曾經是那麼深地沉醉於Alpha腺體的香氣之中。

  他踉蹌著推開Alpha的手,說話時嗓音是破碎的:「別碰我。」

  他從晏邢宇手裡搶過那一疊髒碗,轉身將它們放在水槽裡。他直挺挺地立在那兒,背對著那個男人站立的位置。他知道他並沒有走。他們之中有一個將視線放在對方的身上,另一個卻急不可耐地要把對方完全撇開。

  後來晏邢宇在他身後說:「對不起,我不會法語。」

  他仿佛是極為努力地字斟句酌,因此說出來的話語都十分緩慢。他用誠懇的語氣道:「如果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我想知道我們過去的事情。」

  曾郁捏緊拳頭。他看見水槽濕漉漉的表面忽然有一滴水漾開來,這是水龍頭在漏水。

  他回過身,無法遏制自己變得酸澀的鼻息。他在四年來第一次仰起頭竭盡全力地直視著Alpha的眼睛,他看見了他碧綠色的眸子裡還存留著以往的那種純淨、認真,就像是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痛苦對他來說都不算阻礙。他在遇見他之前也許還不知道厭惡和仇恨是什麼,所以他的眼睛裡總是什麼也沒有的。他們剛剛認識的時候他知道他的眼睛裡面確實什麼也沒有。他曾經是那樣地無憂無慮,最多需要為縫補不上的褲子而發發愁,不過這些事情沒有他也一樣可以解決的。他一直沒能意識到這一點,因為人在當時那樣的環境下確實是很難意識到什麼。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才發現他的眼睛裡已經全是疲憊與對他表露出的滿滿的失望了。他不希望他到頭來再一次後悔。後悔他好不容易忘了他結果又被他糾纏上了。

  所以他使自己張開口,他說:「當初是我故意勾引你的。我們之間也就那麼一次,你很討厭我,恨不得殺了我,不過不巧我懷了一對雙胞胎,後來我拿這個去要脅你媽媽,你媽媽把那個Alpha孩子留下來了,我把Beta孩子留下來了。」

  他又說:「我的弟弟是曾悅,我們的資訊素氣味一樣,他的味道比我還要濃。他是Omega,他的資訊素可以安撫Alpha孩子,所以你媽媽讓他去照顧那個Alpha孩子……事情就是這樣。」

  晏邢宇對他眨眨眼睛:「我媽說孩子的媽媽去世了。」

  「嗯,」曾郁移開眼睛,看向窗外,「他們只是不想讓你再遇見我了,因為你很討厭我。」

  「我不討厭你。」晏邢宇看著曾郁,一本正經地說,「從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沒有忘記過你。」

  他看著曾郁逐漸開始劇烈顫動的嘴唇,繼續說:「如果我以前討厭你,我要向你道歉。」

  「對不起。」

  他說話時,無論是語氣還是神情,都誠摯得像一個心無雜念的孩子。

  -

  晏英博已經無休無止地鬧了三天,自從聽說他爸爸暫時不回家之後,他已經玩遍從滾地到摔東西再到絕食的所有花樣,現在他一天到晚除了瘋狂地大叫之外,就是見誰打誰。就連曾悅也完全無法阻止他了。他發誓只要他爸爸一天不回來,他就要絞盡腦汁讓這屋子裡的所有人和他一起崩潰。

  曾悅自從去了一趟b市被趕回來以後,就開始卯了勁兒地想要聯繫上丁香。然而丁香近幾周都在國外參加時裝節,根本無暇顧及他的「死活」,後來是管家終於在他頻繁的催促下給巴黎的助理去了一通電話,才終於把丁香給催回來了——不過她回來最主要還是為了晏英博。

  曾悅一個人孤立無援地呆在s市,除了晏英博以外,幾乎沒有人可以倚靠。丁香願意讓他住進晏家完全是為了晏英博,在晏邢宇沒醒過來之前,丁香對曾悅可比現在好多了——她一心想著讓曾悅完全妥帖地照顧好晏邢宇,最好讓晏邢宇相信晏英博是曾悅和他生的小孩。結果晏邢宇雖然失憶了,腦子卻比誰都清醒——他要求作親子鑒定。

  晏邢宇高中就自學程式設計,想要拿到正確的鑒定報告簡直易如反掌。無奈之下丁香只好「坦誠」晏英博母親已經去世的「事實」,她說是怕晏邢宇太傷心了,所以才編這個謊來安慰他。在晏邢宇醒後做複健的很長一段時間,丁香一直將曾悅帶在身邊,先是說在他昏迷期間一直是Omega在照顧他,又說我看你們兩個很合適不如在一起試試看。

  對此,晏邢宇的反應極其冷淡。

  他不僅討厭Omega,還討厭自己的孩子。丁香無可奈何,又去找晏祖輝,晏祖輝問他是要結婚還是要上班,晏邢宇說他要上班。

  曾悅處心積慮地規劃了四年,他對自身條件的自信遠遠地超過了對晏邢宇自製能力的預估。他不相信有任何Alpha能抗拒一個a級Omega的資訊素,況且他還有那樣的先天優勢——他知道晏邢宇的腺體上,有一個桂花紋身。

  他還曾經想過要在自己的腺體上也紋一個曇花紋身,不過他一直沒能狠得下心。Omega的腺體太脆弱,這樣一個紋身貼在身上以後,他的人生就再也不會有退路了,所以他一直在猶豫。如果他事先知道清醒之後的晏邢宇會把曾郁忘得一乾二淨的話,他一定不會猶豫那麼久的。

  事實是,還沒等他猶豫完,晏邢宇就醒了。

  到那以後就沒有他反悔的餘地了。

  他只能靠晏英博。如果晏英博也不願意幫他,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晏祖輝醉心於工作,他除了家族的未來以外什麼都不在乎;丁香喜歡晏英博,所以她看在晏英博的面子上,還多少願意幫他。

  他特意等在晏家大宅門口,要在丁香進門的第一秒就向她問好。

  丁香今日穿著一件純白色的碎鑽長裙,走路的時候耳環上的鑽石窸窸窣窣地響。她見到曾悅的時候還是和顏悅色的,仿佛心情不錯。聽說晏英博把掛在兩米多高的一幅名畫撕爛了一個角,她也沒惱。她讓管家把晏英博帶過來。

  在等待的過程中,曾悅擺出謙卑的姿態,對丁香說:「阿姨……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沒能安撫好小博……」

  「沒關係,小悅,在小博的事情上,你已經盡力了。」丁香抿了一口茶,她的身上散發著清新的香水味,每一天她身上的氣味都是不一樣的,因為她最愛收藏和使用香水,尤其是名香。

  她對曾悅微笑:「但是,阿姨不能理解,為什麼你要讓邢宇和小鬱碰上面呢?」

  曾悅睜大了眼睛。他的樣子看起來相當無辜。





第86章

  「請介紹一下你自己。」

  「各位面試官你們好,我的名字叫曾郁。xx年本科畢業於s大法語系,通過法語專八考試,畢業後一直在b市xx貿易公司從事翻譯與文員工作。在職期間,我勤奮刻苦,平均每月自主翻譯一份長達三萬字的法語合同,因為公司業務與法國公司有密切合作,我曾多次擔任口譯員,陪同部門主管接洽業務。在日常工作之外,我已有三年多的法語翻譯兼職經驗;除法語外,我還熟練掌握英語日常使用詞彙。在畢業後的幾年裡,我不斷地鞏固和精進自身的翻譯能力,教育也是我非常感興趣的一個行業,我非常希望可以獲得這份工作,非常感謝貴公司給予我一個面試的機會。」

  「你是xx級的學生,按理來說應該是xx年畢業吧?為什麼畢業證上的時間晚了一年呢?」

  「是的。因為畢業的時候出現了一些意外,導致我正式畢業的時間延遲了一年……」

  「什麼方面的意外?」

  「生育方面的。」

  「所以你現在是有家庭的?」

  「是的……我有一個孩子。」

  「孩子幾歲了?」

  「四歲半,正在上幼稚園。」

  「為什麼想要跳槽?」

  「一方面想換一個工作環境,另外一方面是……喜歡c市的風土人情。在貿易公司做久了,我希望能出來接觸多一些人和事。」

  「你是單親家庭嗎?」

  「對。」

  「啊……怪不得。我剛才還想你明明已經有孩子了怎麼還願意一下子跳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你瞭解tef嗎?」

  「瞭解一些。我沒有參加過這個考試,但是大學的時候聽老師說起過。」

  「嗯,因為我們這邊不是培養專業學生的,我們的客戶目標主要是二十歲以下的青少年,很多學生是為了出國留學才來報的班,還有一部分是想要到法資企業工作的成人,他們不需要學習太高深的知識,我們老師的任務是幫助這些人通過tef考試,所以基礎教育才是重點。這個你理解吧?」

  「我理解的。」

  「你家庭上有沒有什麼困難?比如小孩的教育問題……」

  「我的孩子……有先天性支氣管疾病,所以可能我平時需要多放一些心力在他身上。」

  「瞭解。我們現在是比較缺老師的,下個星期就要開一個50人的大班了,你的作品和履歷我們都看了,覺得很不錯,但是你沒有考過tef,也沒有教師資格證,這個問題就比較頭疼了……」

  「如果有幸得到這個機會的話,我會努力考試的。」

  「呵呵,你是s大的學生,這些簡單的考試對你來說應該不成問題吧?」

  「啊……也沒有……」

  「那你先回去等通知吧,我們會儘量在今晚之前給你一個答覆。」

  「好的,非常感謝各位面試官,祝你們工作順利,生活愉快。」

  -

  曾郁家裡沒有電視,也沒有路由器,上網就是一根網線插在筆記型電腦上。如果曾雨停想看電視的話,就得用曾郁的電腦看,但曾郁一般要用電腦工作,所以他在家都是自己坐在海綿墊上玩。曾郁讓晏邢宇先出去,晏邢宇只好走出去。他靠近曾雨停,曾雨停正用兩隻小手拉著一個彩色的彈簧。察覺到晏邢宇的靠近時,他的小眼 睛翹起來,慢吞吞地看了晏邢宇一眼,又慢吞吞地落回彈簧上。

  晏邢宇盤腿坐在曾雨停身邊,他把西裝袖口的扣子鬆開,又扯了扯緊繃的領帶。曾雨停把視線從彈簧又挪到晏邢宇身上,他的小嘴巴嘟嘟囔囔:「停停今天在幼稚園看了《貓和老鼠》哦……」

  於是當曾郁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晏邢宇把曾雨停抱在懷裡,手裡舉著正在放《貓和老鼠》的手機的情景。一大一小兩個人都將眼睛牢牢地定在窄小的手機螢幕上,湯姆正穿著晚禮服彈鋼琴。曾雨停看得眼睛都忘了眨,小嘴巴愣愣地張著。曾郁呆看了一會兒,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曾雨停在晏邢宇懷裡亂扭手指。

  晏邢宇低下頭看了看Beta孩子,又抬起頭朝曾郁看。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曾郁窘迫地低下頭去。他小聲說:「停停該洗澡了。」

  「可以讓我幫你嗎?」晏邢宇把手機交給曾雨停,然後雙手托著孩子的屁股,將他抱了起來。曾雨停捧著手機,眨眨眼睛,似乎沒有明白過來現在正在發生什麼。

  浴室很小,只比廚房的空間大上那麼一點兒,如果曾郁坐下了,晏邢宇就只能站著。晏邢宇個子高,頭就尷尬地頂在熱水器的邊緣,他見曾郁用水打濕曾雨停的頭髮,就在架子上找出來嬰兒用的洗髮水,拿在手裡。後來他看到曾郁連頭也沒轉,像是習慣性地往架子上伸出手左右摸摸,但是什麼也沒有摸到。他就聚精會神地盯著Beta困惑不解的樣子,在對方轉過頭的時候適時地把手裡的洗髮水遞出去:「在這裡。」

  Beta接過洗髮水的時候,他們的指尖相碰了。他看見曾郁像是被火燎了一樣,迅速地抽開手,然後Beta的耳朵變成了一片通紅的顏色。這個時候他什麼都聽不見了,有熱水器的轟鳴在他耳邊響起,但是他的眼睛裡只有Beta瘦弱的肩膀和通紅的耳朵,還有他清秀的鼻子在認真地替孩子洗頭的時候會微微地皺起來。他想真可愛啊,比我看過的所有可愛的東西都要可愛。如果能看見他的眼睛的話肯定就更可愛了。於是他就稍稍地側過身去,假裝不經意地看著Beta,他覺得他黑色的眼睛也是夠可愛的,要是這雙眼睛能看著他的話一定比現在還可愛。不過估計等曾郁真的看著他的時候他又覺得抱著他的時候才最可愛了,誰知道呢。

  他的腰也是細細的,摸起來很軟。

  「嘎嘎。」曾雨停捏捏小鴨子,對著曾郁叫。曾郁咧開嘴笑了笑。晏邢宇看到了,他又覺得Beta的牙齒真可愛。最終他就站在那兒把曾郁的樣子從上到下看了個遍。

  曾雨停吹過頭髮,香噴噴地躺在床上準備睡覺。他抱著被子問:「綠眼睛叔叔不回家嗎?」

  晏邢宇沒說話,對著曾雨停眨了眨眼睛。曾郁替曾雨停蓋好被子,說:「等停停睡著了叔叔就回家了。」

  曾雨停懵懂點頭:「那停停要快點睡覺,不然太晚回家了,路上會有壞人的。」

  曾郁拉下床簾,將他們二人與孩子隔開。晏邢宇坐在椅子上,看著曾郁。他小聲問:「我明天可以來嗎?」

  曾郁沉默了一會兒。他向外走出兩步,Alpha的目光緊緊地跟隨著他。他抬起眼睛,看見這個失去記憶的男人眼睛裡閃爍著一種似曾相識的光芒。以前他從來不會問他問題的,以前的他總是想到什麼就要做什麼。可是現在的他純真得就像一個孩子。

  他對Alpha笑了笑,感到自己的鼻子有些酸澀。他輕輕地說:「晏邢宇,你……你最好還是不要來了。

  「你對我說的那些話,我很感激,但是如果你再來找我的話,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的存在……對你來說……只會是一個負擔。你明白嗎?」

  -

  S市機場大樓二層,一邊是熙熙攘攘的普通出口,許多舉著牌子的人翹首擠成一團;另一邊的狹小通道卻幽靜許多,只有幾名保安守在最週邊。楊至榮小跑著跟在晏邢宇身後,時不時從上衣口袋裡拿出手帕擦臉上的汗珠。晏邢宇走得很快,長腿一邁就是別人兩步的距離。平時他還會特意走慢一些等等身後的人,如今他已經沒有這個耐心了。

  「少、少爺……晏先生說……希望您先到公司一趟,他在董事長辦公室等您……」楊至榮氣喘吁吁地說。晏邢宇沒有理會他。

  他們乘坐電梯來到一樓,出閘口,一輛漆黑色的林肯等在廣場角落。

  楊至榮差點產生一種錯覺,他感覺再下一秒晏邢宇就會從這裡遠遠地跑開。他看見男人高大的背影迎著風前行,風衣的下擺像落葉一樣翻滾。如果晏祖輝沒有給晏邢宇打電話的話,也許他仍要在b市頑固地呆著,遲遲不願意回來。

  所以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晏邢宇衣擺飄動的弧度,仿佛是等待一個刀子刺進來的時刻。但是晏邢宇最終還是走到了那輛車子旁邊。

  在打開車門之前,他問楊至榮:「晏英博什麼時候放學?」

  楊至榮愣了一下,才說:「英博少爺應該是下午三點半放學。」

  「你給管家打個電話,我親自去接他。」說完,他矮身坐入後車座。

  「啊?可、可是已經三點了……」楊至榮頭都大了。

  晏邢宇目不斜視,說:「直接去幼稚園。」

  往常晏英博都是由家裡的司機接送,有時候曾悅得空了也會去接他回來,但是晏邢宇幾乎從來沒有參與過。故而當晏英博在幼稚園大廳看見他高大的父親時,別提有多高興了,一路上蹦蹦跳跳地讓晏邢宇抱他,晏邢宇讓楊至榮拉著晏英博走,晏英博愣是不讓,還沒進家門又開始大喊大叫。丁香遠遠地聞著動靜出來,美麗的臉蛋上揚起恬靜的笑容。

  「哎呀呀,看看這是誰回來啦?」她走上前去要抱起晏英博。晏英博一見到奶奶就開始大哭:「爸爸他不抱我——!爸爸是壞蛋——!!啊——啊——!!!」

  晏邢宇冷漠地看著他四歲大的兒子在自己母親的懷裡扭成一朵麻花。

  丁香無奈地笑著,用雪白的臂膀托起晏英博的屁股,試圖安慰他:「小博乖哦,奶奶最疼你了讓奶奶抱……」

  晏邢宇把晏英博放回家裡,就逕自朝外走去。他的動作讓晏英博更加強烈地哭鬧起來,這個聰明的Alpha孩子不明白為什麼他好久不見的爸爸千里迢迢回來之後親自去幼稚園接他回家,現在卻又把他丟在這裡。

  有幾個保安在門口攔住晏邢宇:「少爺,夫人請您留在家裡……」

  丁香走後面迎上來,她嘴裡說著:「管家,麻煩你把小博抱到樓上去。」

  晏邢宇站在原地沒有動。他聽見他身後的女人用溫柔的語氣說:「邢宇,你坐一趟飛機也辛苦了,先上樓去休息一下吧……」

  「我不需要,」晏邢宇說,「我要出去一趟。」

  丁香笑了一下:「你看,媽媽現在跟你說話都不管用了……」

  晏邢宇側過頭,冷冷道:「您騙我,我不會再相信您說的話了。」

  丁香頓了一下,似乎很是驚詫:「媽媽都是為了你好啊……如果你說的是小博媽媽的事情,媽媽瞞著你都是為你著想……」她的聲調開始揚起來,嗓子顫抖不已,「你知不道其實那個人他有多——」

  髒。

  晏邢宇猛地回過身,沒有低頭,只是微微地伏下眼皮看著他美麗的母親的臉。

  他的碧綠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微微眯起,直視著丁香時,竟讓她有些許膽怯。

  他一字一句說:「以後不允許曾悅再和晏英博見面。」

  「我要把晏英博帶走。」他的背挺得筆直。





第87章

  坐到車子上的時候,晏英博比任何時候都要規矩。他被綁在兒童座椅上,晏邢宇坐在他身邊不遠處的位置閉目養神。楊至榮則在副駕駛座憂心忡忡,一會兒看手機,一會兒從倒後鏡裡偷看一大一小兩個人的身影。

  晏英博將手放在膝蓋上,沒安靜多久,又蠢蠢欲動起來。他看看自己的父親,又從倒後鏡裡和楊至榮對視。他問:「楊伯伯,我們去哪裡呀?」

  楊至榮眼神閃爍:「這個……」

  他遲遲沒有回答,晏英博的眉頭就皺起來了。他的嘴巴和他的眉頭一起撅起來,顯出十分憤怒的模樣,他說:「楊伯伯,我們去哪裡?」

  楊至榮還是不敢說話。半晌後晏邢宇開了口:「去見你一直很想見的人。」

  接下來晏英博的屁股就完全無法順從地貼在座椅上了。他在安全帶裡扭來扭去,像條煎魚。有晏邢宇在的時候他的脾氣總是收斂許多,不過耐心畢竟有限。快到機場的時候,晏邢宇按著晏英博的腦袋,嫌棄地說:「再動我就把你丟下去。」

  晏英博不是第一次坐飛機。他從兩歲開始就跟著奶奶全世界到處飛,還沒到五歲就去過八個國家旅遊了。對於這趟未知的旅程他顯然是興奮不已,畢竟父親能帶著他出門的機會簡直是微乎其微。頭等艙上彼此的距離都不近,晏邢宇自己一個人坐一排,讓晏英博跟著楊至榮坐,晏英博一開始差點跳起來,然而晏邢宇不為所動。總之等他們到b市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他們坐了兩個小時的車到達酒店,晏英博在餐廳裡向晏邢宇撒嬌:「爸爸,我想吃芒果香蕉船……」

  晏邢宇對楊至榮說:「給他點一份炒麵。」

  炒麵味道還不錯,但晏英博根本不愛吃。他心心念念著芒果香蕉船,但是晏邢宇只讓他快點吃,吃了還要繼續出門。楊至榮在一旁好聲好氣地勸:「就給英博少爺點一份甜品吧……」

  晏邢宇皺起眉頭,說:「浪費時間。」

  於是晏英博終於忍不住落下了兩天以來的第一泡眼淚。他在人來人往的高級餐廳裡委屈得哇哇大哭:「我想吃——我想吃嘛……嗚嗚嗚……爸爸都不給我吃!啊——!!」

  楊至榮嚇得到處找紙巾,手忙腳亂地拍著晏英博的背:「英博少爺別哭別哭……哎呀這可怎麼辦呀……」

  晏邢宇面色陰沉地瞪著晏英博。要是換到往常那樣,他根本理都不會理晏英博的「胡鬧」,早就大手一甩出去了。不過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所以他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伸手招來服務員:「一份芒果香蕉船,一份楊枝甘露。」

  晏英博在四歲這一年迎來了他人生受寵愛的巔峰時刻。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晏邢宇最終將他抱到腿上並攬進懷裡,所以他的芒果香蕉船和楊枝甘露都是在父親的懷裡吃完的,這一頓飯吃得他心裡美滋滋,臉上也是甜滋滋,之後也沒再叫喚過。

  晏邢宇是在曾郁即將下班的時候,才去到他公司樓下等候的。

  晏英博和楊至榮等在車子裡,他一個人下了車,特意站在公司門口顯眼的地方。曾郁出大樓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Alpha高大的身影。下班的人三三兩兩地從Alpha身邊經過,有幾個膽大的會抬起頭看他一眼,然後又匆匆垂下頭去。他們的視線在很遠的距離外相遇,曾郁嚇了一跳,差點撞上玻璃門。晏邢宇看見曾郁之後,就邁開腳步慢慢地向他走來。

  他走到Beta面前的時候,Beta局促地後退一步。曾郁說:「你……你怎麼……」

  晏邢宇看著曾郁有些憔悴的臉,耐心地等著他把話說完。但是曾郁只吐出四個字就囁嚅著沒有說下去,所以他輕輕地說:「我來接你下班。」

  曾郁眨眨眼,嘴角不安地抿了一下:「之前已經說過了,你最好不要再來找我……」他向一邊轉開眼睛,沒有抬頭看Alpha的臉。

  「我還想爭取一下,」晏邢宇用一種十分溫柔的、像魔術師在請求觀眾給他抽一張牌的語氣說,「我帶了一個人過來。」

  這個時候,車裡的晏英博終於按捺不住了。他趴在車窗上看著自己的父親在很遠的地方,似乎在跟什麼人說話,但是與他對話的人完全被他父親的身子遮擋住。他搖下車窗,用s級Alpha強大的嗅覺奮力地嗅聞著遠處的氣味。他聞到空氣中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這使他躁動不安的心瘋狂地跳動起來。他的活躍的、除了睡覺就無法靜止的雙腿開始劇烈地想要擺動,於是他不顧楊至榮的阻止,迅速打開門從車上跳了下去。他往那邊跑的時候楊至榮焦急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晏英博大喊著「爸爸」一路風馳電掣地往晏邢宇和曾郁所在的方向沖。晏邢宇微微側回身,在曾郁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個有著和曾雨停一模一樣臉蛋的、碧綠色眼睛的孩子便勢不可擋地跑進了晏邢宇的懷抱,晏邢宇用強大的臂膀將晏英博一把撈起來,抱到半空中。曾郁在看見晏英博的臉的那一瞬間,睜大眼睛倒退了一步。

  「爸爸,這是誰呀?」晏英博用他碧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曾郁。

  -

  曾雨停一放學就等到了前來接他的爸爸,但曾郁沒馬上帶著曾雨停走,而是先跟著老師進了辦公室。班主任將曾雨停的學籍檔案調出來:「您已經決定要走了?」

  「嗯,」曾郁朝她笑笑,「c市的公司決定錄取我,也提供租房補貼,各方面……都比在這邊好一點。」

  「恭喜您啊,」班主任揚起祝福的笑容,「您生活條件好了,雨停的病也有儘快治癒的希望了。」

  「謝謝,」曾郁接過檔案,把包裡的收據拿出來,「這是這個學期的繳費證明。」

  「好的,」班主任從他手上接過票據,「我問過園長了,因為合同問題,這個學期的學費是不能退的,但是可以退接下來三個月的伙食費,明天我去財務那兒辦理一下,您下課時來取就可以了。這個月接下來的伙食還是照常提供的,您什麼時候要帶著雨停走,告訴我一聲就行。」

  曾郁應下,在班主任的陪同下把曾雨停接出了幼稚園。曾雨停走路不疾不徐的,曾郁倒是有些慌張。他走到家裡樓下的時候,突然想要給曾雨停買根棒棒糖吃,所以又急急地車轉身子。曾雨停懵懵懂懂地被他帶到便利店去,最終買了一根阿爾卑斯。曾郁把棒棒糖放進褲兜裡,拉著曾雨停走出去,他聽見曾雨停問:「爸爸,我們是不是要搬家了?」

  曾郁滯了一瞬,低下頭看Beta孩子。他笑了一下:「怎麼了?停停不捨得這裡嗎?」

  曾雨停搖搖頭,又點點頭,有些落寞地說:「我的好朋友有王小花、李小華、張曉畫……」

  曾郁吸一口氣,矮下身抱起曾雨停。他看著這個孩子黑色的眼睛,說:「對不起,停停……爸爸相信你會找到更多好朋友的。」

  他已經買好了後天淩晨五點的車票。

  -

  曾郁一見到晏英博就忙不迭地逃開,這是晏邢宇始料未及的。他以為曾郁見到這個孩子多少會表現出一點興奮,就算沒有驚喜,也不會是現在這樣的表現——神情裡全是驚愕與疏離。

  晏英博不認識自己的親生母親。s級的Alpha具有敏銳的嗅覺與感知力,他們能夠憑藉本能辨認出深存於血液中的親密關係,所以他知道曾悅不是自己的母親。曾郁在他還未學會記事前就離開了,這之後他無法得到撫慰的腺體像是被注入了憤怒與暴躁的基因,一開始他還能從曾悅的資訊素中得到一點暫時的安撫,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曾悅的資訊素越來越不起效用。他的腺體能夠清晰地辨認出什麼氣味才是他想要的,一個a級的Omega滿足不了s級的Alpha——即便他只是一個孩童。他需要自己的母親,他需要真正能將他抱在懷裡哄他入睡的人,可是那個人不存在。

  在曾郁落荒而逃的時候晏英博已經察覺出了異樣。他焦躁地抱著晏邢宇的脖子,小聲說:「爸爸,那是誰?爸爸?」

  晏邢宇蹙緊眉頭,不回答他的問題。晏英博的脖子開始往外探,他瞪大眼睛看著曾郁越來越小的背影,說:「爸爸,他走掉了……爸爸,你幹嗎不叫他停下來,爸爸?他走掉了,他走掉了!!」他的聲音開始變大,在晏邢宇耳邊轟轟作響。

  晏邢宇按著他的脖子:「閉嘴。」

  楊至榮站在車門邊,一邊焦頭爛額地接電話,一邊等待晏邢宇父子倆。他看著曾郁跑開了也沒來得及上前去攔,因為曾悅一直在堅持不懈地給他打電話。

  「少爺,曾先生一直在聯絡我……您看要不要接一下電話……」他對晏邢宇說。

  晏邢宇把車門打開,讓晏英博進去,等晏英博手腳並用地爬進後駕駛座時,他才掌著車門,在車外對楊至榮說:「你把他的所有電話都拉黑,不要接,如果他再換號碼打過來,你就關機。」

  楊至榮只好哀哀應下。

  晏英博回到酒店就被哄睡下了。沒有人在身邊帶著他,晏邢宇只能親自來。他用資訊素安撫著晏英博沉沉睡去,然後一個人走到屋外。

  楊至榮從電梯出來,急吼吼地跑向晏邢宇的房間。他沒有想到晏邢宇就在房間外面,所以他掏出手機的姿勢顯得有些狼狽。

  「少爺,這個……您看一下這個短信……」

  晏邢宇把楊至榮的手機接過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未知]:邢宇,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難道我就一點都比不上他嗎?

  [未知]:[視頻:6:54]

  [未知]:我不想這樣的,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他的真面目,這不是假的東西

  [未知]:這些事情丁阿姨也知道,邢宇,看在我照顧小博這麼多年的份上,你信我一回,行嗎?

  他點開那個視頻,畫面裡是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男人,幾個男人在他身邊架著他,黝黑的雞巴貼在他的胸脯上。畫面只是固定在男人脖子以下的部位。過了一會兒這個噁心的雞巴開始被一隻手擼動,然後一滴尿飛濺出來,下一秒這個被架著的男人像遇到強氣流的飛機一樣劇烈地顛簸,畫面的抖動之中他看到這個男人在嘔吐,然後鏡頭對準了他的臉,他的紅通通的淚眼朦朧的臉還有紅腫的嘴唇在顫顫巍巍地說:「我不拍了……我不拍了……」

  這個時候視頻進行到了一分二十秒。





第88章

  曾悅進入實驗室的時候,面容有些憔悴。因為他是全物理系研究所唯一一名Omega,所以教授將他和Beta安排在一組進行實驗。他有一個壞毛病,就是愛遲到早退。國家學術協會對Omega有優待政策,所以教授希望將來發論文的時候把曾悅的名字加進去。全物理系的人都對此心照不宣,有一些人也會在背後說他的閒話,但曾悅從來沒理會過。

  他一晚上沒有睡著,走起路來頭暈。一個在實驗臺上擺弄機械部件的Beta見他昏昏沉沉的,關心地問他:「曾悅,你沒事吧?臉色看起來很差。」

  曾悅遲鈍地抬起眼,看了一眼對他說話的Beta。然後他轉動眼珠,緩慢地掃視一圈周圍的人的臉。然後他笑起來:「我沒事,就是昨晚有些沒睡好。」

  他沒有用心做實驗。事實上他幾乎沒有獨立完成過一個實驗。他是Omega,總會有很多人願意幫他的。很多時候他只要笑一笑,就會有很多人對他產生好感。從某種程度來說,Omega活在這個世界上要比其他性別輕鬆許多。最重要的是你本身得有這個能力。一節課時長為五十分鐘,物理系的實驗課一般都是四個小時的大連堂,他常常只會上中間的兩個多小時,對一些重要的資料進行記錄,其他的實驗等Beta來做。這次也是一樣,他心不在焉地做了半個小時實驗,就找個藉口走出去。

  他躲進Omega專用的衛生間——實驗樓裡Omega非常稀少,所以這裡的環境比普通衛生間整潔許多——然後在隔間裡看手機。他在聊天工具的主頁面不斷按刷新鍵,但是手機沒有任何動靜,於是他又試圖給各種各樣的助理打電話,沒有人接。沒有一個人接。他一邊刷手機,一邊不自覺地把拇指的指甲放在牙尖啃咬,他的牙齒重重地齧著堅硬的指甲,於是衛生間空蕩的牆壁間就迴響出指甲被不斷咬動的「哢噠」聲。

  等他再度進入實驗室的時候,幾個Beta已經等候許久。他們對曾悅說:「教授說你可以測試一下這組資料,如果用上的話論文裡就可以加你的名字了。」

  他頓了一下,再度揚起虛弱的笑容。他說:「我身體有點不舒服……你們幫我測一下,可以嗎?」

  -

  海草頭今天又有新的生意做。

  海草頭的大名叫李東,他弟叫李西。他們兄弟倆從七年前開始以色情影片演員身份工作,本來以為幹這行的就算不是每天吃香喝辣,至少也是隔三差五能肏個處女逼,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在做色情片演員的這七年裡,他由一個精壯的小夥子日漸變成如今這幅骨瘦如柴的倒楣催樣。黑眼圈比黑洞還深,嘴唇比頭皮還白,雞巴比年糕還軟。那個該死的女人一天到晚讓他買蛋白質粉喝,他說他媽的我每個星期要花兩百塊錢買偉哥,你們這些個吃人血不吐渣的資本家把老子的雞巴都給擠扁了,還讓老子喝蛋白粉,你倒是給報銷啊,你給錢嗎?那個女人就用她沾滿了屎一樣的假睫毛液的眼珠子瞪著他說你連尿都射不出來還想讓我給你報銷,你算老幾?

  所以他現在乾脆連頭髮也不洗了。他媽的他們用攝像頭一天到晚拍他的雞巴怎樣花了十分鐘勃起又怎樣再花三分鐘徹底疲軟。他的頭髮呢就跟他的雞巴一樣怎麼樣都硬不起來了所以他乾脆也不洗了。他弟李西比他好一點,起碼是花三分鐘勃起然後可以堅持個十分鐘再射,所以他現在還是每天呆在這垃圾一樣的地方打牌抽煙。有一段時間沒片子拍,他沒辦法就跑到各種飲食店裡吃霸王餐——這很簡單,你趁著人多的時候和其他吃飯的人拼成一桌,然後快點吃完走出去,根本沒人會抓你——他弟李西呢不跟他一道混,因為他勃起的時間比他長很多,所以他走起路來也是大搖大擺。他懷疑他弟在家裡藏了私房錢,他們住的那個搖搖欲墜的爛尾樓裡到處都是爛了心的水泥管子,他懷疑他弟把錢藏在那些管子裡但他暫時還沒找著。不過他知道他弟瞧不起他。

  每一天中午他踏進這個倒楣催的酒店房間改造成的「公司」,那種憤怒的情緒就從他的雞巴根部燃燒起來了。他覺得他應該不是勃起不能只是這麼多年了他暫時地失去了對人類裸體的興趣,所以如果你讓他去肏這個煙酒痰臭屁精液尿味混合起來的噁心的屋子他也許還能堅持得更久一些——那個擺著各式各樣攝影器材的架子就不錯,他媽的他有時候也想總有一天老子要把你最愛的徠卡鏡頭敲碎掏空剩中間那一圈變成一個飛機杯把老子的雞巴放進去,那時候我鐵定比現在興奮個幾百倍,然後那個狗東西就不會一天到晚用一張擦鏡紙像愛撫隆過的胸一樣擦著那些比玻璃還亮的鏡頭了。他那張狗嘴會張得比被雞巴塞進去的時候還要大,因為他李東的尿和精液滿滿地灌進了這些比睾丸還金貴的東西裡。那個狗東西會像個娘娘腔一樣尖叫:「你他媽的你他媽的你他媽的知道我的鏡頭多少錢嗎?這個一萬多等兩年以後我還要買一個五萬的你這個窮逼連尿都尿不出來的窮逼。」

  到那個時候他就會笑得比被肏爛的屁眼還要燦爛了,雖然他至今還沒肏爛過一個屁眼,因為他的雞巴太小了。等他有錢了他就要去做一個一萬多塊錢的增屌手術,兩年以後再做一個五萬的,做得比那個鏡頭還要粗還要大。呸,誰看得起誰。

  總之他一天到晚不是打牌就是在做這些白日夢。他撓了撓他黏膩的頭皮,把手指頭放到鼻子底下聞一聞,感歎一下他的頭皮的氣味和他的精液氣味差不了多少。說不定再過個七年他整個人就變成一根屌了。就算他變成一根屌那也是一根硬都硬不起來的屌。不過這句話他是不可能對自己說的。他覺得如果他能真的變成一根屌那他這一輩子也算是沒白活了。

  前一段時間一個Omega跟在那個Beta後面進了他們的屋子。他看見那個Omega的時候剛萎下的屌差點又要勃起了——這現象在他身上可以說是比鐵樹開花還要稀奇,他對李西說這個Omega要是能讓他肏的話他願意吃十片偉哥射完就死。不過Omega跟著那個女人進了辦公室沒多久又出來了,他們就把他當成空氣似的忽視了過去,反而又去找那個跟攝像機談戀愛的狗東西。等這個Omega走了之後那女人藏藏掖掖地從兜裡掏出一遝錢,竟然給他們一人發了兩千現金——他後來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把這兩千塊錢揮霍光——然後她對他們說把今天早上Beta來過的事情忘掉吧。他後來趁著狗東西吃飯的功夫旁敲側擊地問了一番——狗東西一句實話都不跟他說,但他猜丫的肯定至少拿了七八千。

  他沒錢的時候就會想自己有錢的時候,然後他就懊悔自己怎麼這麼快把錢花光了。懊悔完以後他當然就開始期待下一次有錢的機會來到,當然等下一次有錢的時候他又是很快就會把它們花光了。對於一根屌來說沒有什麼能比儘快射出來更重要的了,所以這對於他來說也無可厚非。

  他今天去一家面店吃中午飯,人很多的時候他掏出半張之前從地上撿的五塊錢塞進窗口旁邊的桶裡,手往外伸的同時他順手又撈走一張十塊錢。等吃完面走出來,他躲到一旁的小巷子裡開始點錢——一張五塊錢撕成兩半可以當十塊錢使,一張十塊錢當然也是同理。所以他手裡的錢只會越來越多。

  他從兜裡掏出一隻生了鏽的諾基亞手機給他弟李西打電話。他弟比他能耐,既不吃霸王餐也不偷錢,正大光明地在公司附近吃飯,吃完飯就能回去躺著休息。他給他弟打了三通電話,沒一通有回音。於是他就罵罵咧咧地將手機揣回兜裡:「媽的吃屎大的狗東西,連親哥的電話都不接了。」

  他的鞋子是一年前從促銷展的攤位順回來的,穿到現在都開膠了,走起路來吧唧吧唧的,難聽得要命。

  他從巷子中間走捷徑穿回去,一路到公司大樓的後門。他剛才在面店裡喝了很多免費的茶水,茶還挺好喝的就是一毛錢不值,這使他的膀胱有些腫脹酸痛,他想他一回去就要撒尿了,他的前列腺有問題,有時候隔十五分鐘就要尿一次,有時候五六個小時都尿不出來,尿出來的東西都是橙色的。他一邊想一邊等著電梯上升,出電梯門的時候他無聊地吹起了口哨。

  門板上貼著三年未曾揭下過的「攝影工作室」貼紙,微微虛掩著,在走廊昏暗的燈光襯照下像一張要開不開的大嘴,他皺了一下眉頭,嘀咕:「怎麼不關門啊……」

  然後他一邊吹著口哨一邊推開門走進去。

  他是Beta,所以他聞不到資訊素的氣味。但是腳踏進去的那一刻,他本能地意識到有什麼東西不太對勁了。

  他看見一個像只有電視上才會出現的那種模特般的高大男人站在客廳的正中央,男人穿著黑色的西裝,面容冷峻,宛如天神。他愣愣地往前走兩步,一下子不太明白自己的腿為什麼還在邁。他看著這個男人的臉,眼睛都快瞪直了。他開始想,怎麼這麼安靜呢。

  男人看著他,問:「你是李東?」

  他像一個跪在地上行乞三十年好不容易站起來的乞丐一樣彎著膝蓋呆呆地停下,喉嚨裡發出的聲音像娘娘腔一樣尖銳:「啊……啊我是,你、你找誰?」

  男人點了一下頭,沒有回話。他下意識想要舉起手去撓自己的頭髮,他的頭髮就像海草一樣噁心。在這期間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後他就感到自己的嘴巴和右邊的半邊臉像是被什麼沉重的東西砸飛出去了。

  「啊——!!」海草頭飛撲在地上的時候是腦門先著的地,他還沒來得及感受到痛,晏邢宇就抬起膝蓋一腳重重地踩在他的襠部,在他的慘叫聲之下滾燙的腥臭的尿液像洩洪一樣噴湧出來,瞬間將海草頭的褲襠弄得濕漉一片。晏邢宇嫌惡地移開腳尖,接著客廳旁邊的門打開了——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從攝影室裡走出來。

  「拖進去和其他人綁在一起。」晏邢宇將踩過褲襠的鞋底壓在海草頭腳踝上,看似毫不費力地碾了碾。

  然而海草頭髮出的慘叫就像殺豬一樣嘹亮。

  -

  對於晏英博來說,在他短暫而又漫長的四年的人生裡,沒有誰能比他的父親更加令他百感交集了。

  晏英博在家裡是一個暴躁的熊孩子,在學校就是a敬b怕的孩子王。幼稚園有親子運動會,他沒有母親,父親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於是丁香就讓曾悅陪晏英博參加運動會,晏英博年紀小,一開始還高高興興的——因為曾悅運動細胞發達,能讓他面上增光——然而Omega的體能始終還是比不上Alpha和高階的Beta,精英幼稚園裡多的是優秀的父母,相比較之下,無論他如何出彩,身後只跟著一個家長也顯得特別掉價。一開始他贏的時候有幾個同學跑過來問他:「晏英博這是你爸爸嗎?他長得好漂亮啊!」語氣充滿豔羨。

  他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先是囂張地笑,不承認也不否認。但是漸漸地他的脾氣就上來了。他開始暴躁,只要一有人在他面前提到爸爸這兩個字他胸中的怒火就不斷地累積,直到最後徹底爆發。那一天他把幼稚園的塑膠運動器材踢爛了四個。沒人知道為什麼他會如此生氣。

  S級Alpha對自己喜愛的氣味有著天生的本能嚮往。也許一開始他會被人為刻意凝造出來的假像所迷惑,但最終他會明白真相到底是什麼。就算他的父親昏迷了三年,他仍然能在晏邢宇醒來的那一刻迫切地想要依偎在他的懷裡,他希望他的父親能多看他一眼,他希望他父親看向他的視線裡能少一些冷淡,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他的父親討厭他,無論他如何鬧,如何上躥下跳搞破壞,他的父親還是討厭他。

  晏邢宇從屋子裡出來,接了楊至榮的電話。晏英博一覺睡醒找不到爸爸,又在吵了。他讓楊至榮把電話給晏英博,Alpha孩子在無線電的另一端可憐兮兮地喊:「爸爸……」

  晏邢宇皺著眉頭:「你乖乖和楊伯伯去吃晚飯,我晚一點回去。」

  他聽見門板的另一端傳來難聽的慘叫聲,於是他沒等晏英博回復就掛斷了電話。然後他回身推門走進去。屋子裡的惡臭讓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四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像沒了四肢的肉蟲一樣蜷縮成一團,每個人都在像蒼蠅一樣哀哀叫著。他對站在角落的那個高大的保鏢說:「什麼時候最後那個人來了,就什麼時候停。」

  保鏢恭敬地向他點頭。於是他就離開了這間臭不可聞的屋子。他讓司機坐另外一輛車,自己開車上了路,這裡離曾郁的住處並不遠,晏邢宇打算先照例等在曾雨停幼稚園外面,半路上他感到自己身上的氣味實在太臭了,於是他又找到一家男裝店換了一身行頭——和原先穿在身上的當然沒法比,不過也還算乾淨整潔。車子停妥前差點撞上花壇,他打開車門的時候意識到了自己手腕與指尖的劇烈顫抖,但是他還是走出去,手裡提著那個裝有風琴袋的牛皮紙袋子。在站到幼稚園門口前,他又在社區門口吹了半個小時的風,他不確定Beta能不能聞到他身上依舊明顯的臭味,但他已經等不及了,雖然他希望自己能以一個更好的精神面貌見到他們。

  曾郁今天回來得很早,在他付清主管提出的六千元違約金的時候,那個中年男人一臉驚訝地看著他,粗著嗓門說:「你就這麼著急想要走?你兒子治病不缺錢啦……」

  他沒回話,一點留戀也沒有地走出了這家他呆了三年之久的公司。

  曾雨停在幼稚園裡呆的時間比往常還要長一些,他依依不捨地和他的好朋友們告別——明天之後他們可能就要永遠不能相見了。臨走之前,王小花送了他一顆波板糖,李小華送了他一根棒棒糖,張曉畫送了他一條巧克力,他高興地收下了,並給了他們一人一個大大的擁抱。班主任在旁邊勸:「雨停不要太激動啦,小心氣管出問題哦。」

  曾郁耐心地在走廊等著曾雨停,等到他出來的時候,都已經快到晚飯時間了。天色差不多要斷黑,曾郁牽著曾雨停的手,準備往小超市走。曾雨停問:「爸爸,明天要很早很早起床嗎?」

  曾郁說:「是啊,停停要早點睡覺哦,不然就趕不上高鐵了。」

  曾雨停從兜裡掏出張曉畫給的巧克力:「巧克力可以讓停停保持活力!」

  曾郁笑了笑:「停停身體不好,可不能一起床就吃巧克力啊……」

  然後他就看見高大的Alpha站在他們身前不遠處的地方。晏邢宇的頭髮有些淩亂,但穿著還算規整。他一個人站在樹下的陰影裡,就這麼沉默地、專注地盯著他們父子二人。曾郁的腳步停下來。曾雨停看著晏邢宇,小聲說:「是綠眼睛叔叔……」

  晏邢宇見曾郁不動,就開始往前走。他走了四步,又走一步,站在兩個人面前,他似乎是覺得自己太高了,便微微地彎下脊背。然後他說:「抱歉……我今天比較忙,所以來的時候沒有帶什麼禮物……」

  曾雨停不解地看著晏邢宇,又看看曾郁。曾郁低著頭,沒有對晏邢宇的話作出回應。半晌,他像是一台沒電之後又換上電池的機器人,拉著曾雨停的手,又慢吞吞地往前走去。

  他們往前走的時候,曾雨停就時不時睜大眼睛往後看。晏邢宇一直站在原地看著他們,後來他又跟上來了,隔著幾步的距離一直跟在兩個人身後,曾郁和曾雨停進小超市的時候,他就站在門外看著他們。曾郁買了幾袋麵包和牛奶,老板結完賬往外一看,說:「之前那小夥子也來我這買過糖,買了好多,還問我有沒有禮品袋,我說沒有,就給了他一個塑膠袋,他還挺不高興的。」

  曾郁看了他一眼,懵懂地點點頭。曾雨停倒是搭了話:「我和爸爸之前也收到一個裝滿了糖果的塑膠袋哦。」

  曾郁付錢的動作頓了一下。

  他們往外走,繞過了晏邢宇。後來Alpha又跟在Beta父子身後,一路跟到樓下。曾郁把曾雨停送上樓,兩人簡單地吃了一餐飯,曾雨停休息,曾郁就開始收拾東西。走到窗邊的時候,他不經意往下望,晏邢宇依舊站在樓下,不知道望向哪裡。

  曾雨停搖著手中的撥浪鼓,說:「爸爸,我們是不是也要和綠眼睛叔叔說拜拜呢……」

  曾郁回頭,看了看他的Beta孩子。然後,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停停說得對。」

  -

  白曦晨從美容院出來,坐上了顧浩思送給他的賓士。他坐在駕駛座上,抬起素白的纖手,不住地撫摸著自己的側臉。過了一會兒,他尤嫌不夠,又把反光鏡朝向自己,細細地端詳鏡中人的皮膚與姿容。他的額頭填充了脂肪,因為他覺得自己的額頭不夠飽滿——這是最開始他做的專案,本來在那一次以後他便想要就此打住的,但他不斷地問林栩:「你覺得我的手術做得怎麼樣?還可以嗎?我做的手術還可以嗎?」林栩總是說,可以了可以了你本來就那麼美,可是他總能看見他的眼睛裡含著鄙薄與不屑。

  於是他開始頻繁地觀察自己的臉,他上網去搜索額頭太飽滿了該怎麼辦,然後他想也許是因為他的鼻子太矮了——他以前總覺得自己的鼻子很精美很秀氣,但是現在的社會已經不流行這種古典的鼻型了。他的額頭太豐滿,所以他要把鼻子增高一些,這樣才會使他的臉更好看。所以第二次他一個人去整形醫院,偷偷地做了假體植入手術。顧浩思一開始沒有發現他臉部的異常,因為Alpha太過沉迷於工作了,他對白曦晨失去了興趣——這一點轉變使白曦晨更加迫切地想要自己變得完美。後來他陸陸續續又做了幾次手術,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陪同,有一次他覺得自己的臉實在太大了,於是就去做了削骨手術,那次手術失敗了,醫院賠了十幾萬,但是他的嘴徹底歪了,臉部一側神經永久麻痹。整容手術使他的人生徹底墮入了深淵,他開始不停地靠化濃妝來遮掩嘴角的醜態,但是這使情況變得越來越糟。顧浩思想要和他分手,他就拿自己的腺體來威脅他,Alpha沒有辦法,他知道顧浩思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譽什麼都能做得出來,所以他發誓要牢牢地綁住這個男人。他總是在他耳邊詛咒般地說:「是你害我變成今天這幅模樣的。」

  是他把他害成今天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剛做完一次熱瑪姬手術。醫師細緻地在他臉上規劃格子,用幾萬元開一次用完馬上報廢的機器在他的皮膚和骨骼上打槍。他喜歡這種灼熱的甚至有些疼痛的感覺。這讓他能感到自己的面容還有再一次美麗的可能。他每年的這個時候都要跑來做一次這個手術,不然他怕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他忘我地撫摸著自己術後有些疼痛的臉蛋,聽見手機響了。

  他把視線從後視鏡前移開,從儲物盒裡找出手機。是林栩找他。他接起電話,聲音沙啞中又帶著些尖銳:「喂?小栩?」

  林栩的聲音聽起來興高采烈的:「曦晨,你幹嘛去了?」

  「我剛從美容院出來,沒什麼事,怎麼了?」

  「哦,我男朋友約我這星期六去山邊溫泉蒸桑拿……你要去嗎?帶著你家男人一起?」

  「他……?」白曦晨按住微微抽搐的嘴角,「他都一個月沒回過家了,現在指不定正在哪個雞的床上躺著呢……」

  「叩叩。」

  車窗被敲響了。

  白曦晨抬起眼往外看,頭還保持著微垂的狀態。他剛做完手術,還是素顏,不想被人看見自己嘴巴歪斜的模樣。

  他看見一個長相秀美的男人站在車窗外,對他和煦地微笑。

  他把車窗搖下。

  「曦晨哥?」男人臉上帶著含蓄的驚喜情緒,禮貌地矮下身子,「是你嗎?……好久沒見了,我是曾悅啊,曾郁的弟弟。」

  白曦晨瞪大了眼,一邊嘴角僵硬地翹起來。但是他無法抑制另一邊嘴角瘋狂抽動的節奏。





第89章

  晏邢宇想,也許是因為他們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路燈很亮。從小到大他總是覺得身邊的一切事物比尋常人看到的都要大,他可以輕易發現沒有洗乾淨的米飯裡夾雜的蟲子,擦過的玻璃的中間被忽略掉的一塊霧狀的污漬,還有空氣中飄起又落下的塵埃。他知道自己與常人的不同,但並未因此覺得幸運,他知道

  他站在路燈下,意識到自己的心是惶惶然的。他的母親曾經對他說:「邢宇,媽媽希望你可以再活潑一些。張姨的小女兒多可愛呀,她和你說話,你為什麼不理她呢?」他撇過頭去看向另一邊,然後說:「我想出去。」

  這是很正常的。要知道當你的腦子和常人不太一樣的時候,你會覺得全世界都在嘲笑你,最起碼現在的他不會在刮鬍子的時候想為什麼這根刮胡刀要弄出七個刀片為什麼世界上有這麼多刮胡刀電動刮胡刀手動刮胡刀單片刮胡刀三層刮胡刀,想這些東西有什麼所謂呢,想來想去流逝的不過是時間。時間很寶貴嗎?時間一文不值。對於他來說時間就像是一片由漿糊組成的海,他從生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掉在裡面,出也出不來,想要往下沉,這些該死的漿糊卻一點一點地凝結了,所以到頭來他不過是被刷上漿糊的雕塑半成品。要是在他十八歲的時候有人問他,如果你死了你希望保持一個什麼姿勢?他的回答一定是:閉上眼睛的姿勢。

  夜裡的空氣很乾淨。樹上有五隻蛐蛐在嘶鳴,而他就站在這裡望著燈火通明的樓宇發著愣。他想好幾天前我還吃了他做的飯呢,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希望能再吃一次,吃不吃是不重要的,他只是想要得到一個機會。他的父親在他的母親面前總是沉默寡言或者暴跳如雷,但是他們在他的事情上總能達成一致的看法。如果有一天他因為忘記注射抑制劑而發情了,他們一定會馬上找來一個s級的Omega,將他和這個Omega關進一間上鎖的屋子裡,然後他的命運、他接下來的所有人生就會像他的父親和其他因為有了異于常人的基因的Alpha一樣,被另一個能夠控制他的人類綁得死死的。要是他說我根本不喜歡這個我只是想要一個人呆著你們把它擺到我面前我也只想嘔吐他們當然也只會不屑地付之一笑:「等你長大你就會明白了。」

  可是當他看見那個人孤獨的背影的時候他就不這麼想了。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很多東西可以令他厭煩。比如當他進入那個充滿了精液和尿液的骯髒的房間時,他只想要使自己的拳頭抬起並且將它們打在那些蠟黃、惡臭的垃圾一樣的臉上,就像是人把鞋子踩在螞蟻背上那樣毫不費力,但是他希望那力道能再大一些。他讓他的保鏢給他一副手套,手套是粗糙的亞麻質地。他把拳頭揮出去的時候心裡想著我需要克制一些,但是下一秒被他打中的那個人的上身就像斷了腰的棉花玩具一樣歪到一邊去,伴著可能是骨骼中某些部位破裂的動靜。矮小而瘦弱的人一邊歪斜著身子一邊在喉嚨眼裡發出被狂風席捲過的窗戶板嘎吱嘎吱的難聽響聲,他感到自己的眉頭皺起來了。然後他說:「你動什麼?」

  他稍微地彎下腰去,張開五指把那人枯瘦的脖頸拎起來,虎口卡在對方的喉管中央。他聽見了那個人幾欲發作的幹嘔聲,然後他開始憤怒,他想知道那一天這個人的手是怎樣甩在Beta的臉上的,所以他偏過頭看了一眼這個人的手。他發現他的手就像是在泥潭裡浸了好幾十年的枯木枝,醜陋而且綿軟無力。他伸出手來接連往這張比木頭還幹黃的臉上揮了十幾拳,或者幾十拳,並未細數,反正一開始他沒看清這個人的臉,後來這張臉也看不太清了。

  他的心開始抽痛。他看見那間屋子的燈光暗了下來,但並未完全昏暗,他知道這是因為Beta把窗簾拉上了。他記得那一天那個有著淡淡的花香味的孩子說:「爸爸,停停要洗澡咯。」然後同樣有著淡淡的花香味的Beta就走到窗邊把不遮光的簾子拉了起來。他的手是纖細的,雖然帶著蒼白的顏色,但總還是透出些可愛。像一朵小花一樣可愛。

  他想著這些,感到腿站久了之後有一點麻痹。所以他往旁邊——樹蔭的深處走了兩步,將自己更深地隱藏起來。他將放在矮凳上的牛皮紙袋拿起,掃了掃表面粗糙的印記——那裡面裝著一盒糖果和一些玩具,看起來不算很貴,但足可以顯示出他的謹慎。他可以今天送他們這一份,明天送他們另一份,他知道這個孩子有支氣管的疾病,他不能買那些會害孩子哮喘發作的東西。

  他原本想要問問他,你的身子怎麼樣了,還會疼嗎,但是Beta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或者說僅僅看了他一眼就轉開了視線。也許是因為他把那個孩子帶到他面前,所以他討厭他了。他不知道,但是他只能這樣猜測。每當他想要知道什麼的時候,他們總是對他撒謊,或者一聲不吭,所以他的嘗試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敗。

  但是他相信只要他不放棄,總還會有機會的。

  他微微仰起頭,看見那道昏暗的燈光徹底熄滅了。

  -

  晏邢宇因事外出,就只有楊至榮一個人帶著晏英博。丁香雖然不願意讓晏邢宇把晏英博帶離晏家,但她到底也沒法阻止,晏邢宇態度強硬,一點也不害怕她會傷心。走之前她讓楊至榮多給晏英博帶些玩具,但晏邢宇卻不太有耐心:「動作快一點。」所以最後他只帶了四套換洗的衣服和兩個魔方。

  晏英博睡醒以後就在房間裡上躥下跳:「我要玩跳棋……我要玩積木……我要玩拼圖……」

  楊至榮抓著那兩個還沒歸位的魔方好聲好氣地勸:「英博少爺先玩著魔方好嗎?這不是還有這麼多沒轉完嘛……你看,都復原了三、四、五……七層了!」

  晏英博伸出手一把打開楊至榮手裡的魔方:「不要!我現在不想復原這個魔方!我就要玩跳棋和積木和拼圖!」

  楊至榮又說:「那我帶你出去買玩具好嗎?咱們去逛商場,喜歡什麼就買什麼。」

  晏英博彆扭地攥緊手,看了楊至榮一眼,然後他又大叫:「不要!我要爸爸陪我去!爸爸去哪裡了?啊——爸爸說好了要一直陪著我的現在他又走掉!啊——」他開始嚎啕大哭,震耳欲聾的哭聲嚇得楊至榮忙不迭捂住耳朵。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已經好久沒有對付過這麼可怕的小孩了,所以他只能像一隻煎鍋上的螞蟻一樣忙得團團轉但是沒起半點效用。

  晏英博哭了半個小時,終於哭累了。楊至榮就帶著他出去逛商場。晏英博在家裡雖然受盡寵愛,但其實他也並不算自由。晏祖輝不希望晏家的Alpha孩子從小養成愛什麼就得到什麼的習慣,所以他總會乘著自己有空的時候檢查晏英博的玩具,在晏英博三歲的時候,晏祖輝扔掉了這孩子非常喜歡的一個雪花球,他覺得Alpha孩子經常將這樣沒有任何教益的東西拿在手裡把玩不過是浪費時間。他將這東西扔掉之後,晏英博無休無止地鬧了三天三夜,哭得嗓子都腫了,家庭醫生不得已給他注射了鎮靜劑,從此以後他就對自己的爺爺又恨又怕。偏偏晏祖輝還神經大條,自以為做了對孩子有好處的事情,有時候還疑惑為什麼晏英博一見到他就擺臭臉。丁香對此自然是全盤接受,孫子能更加喜歡她,是她再高興不過的事。

  他們進了迪士尼專賣店,晏英博吵著要買玩具總動員周邊,一套裡面是巴斯光年、胡迪和它們住的房子,特別大的一個禮盒。楊至榮又帶晏英博去了專門賣益智玩具的店鋪,但晏英博顯得興趣缺缺,隨便指了幾樣,楊至榮讓下屬打包好。買完了之後晏英博又拉著楊至榮的手說:「我要吃那一家店的芒果雪糕球!」

  晏英博早慧,食量也比一般孩子要大,楊至榮擔心他吃多了冰的東西會拉肚子,又點了一碗常溫甜品,然而小孩一點都不碰他另外點的那些東西,吃了雪糕球又吃西米露,尤嫌不夠,嚷嚷著要再來一個巧克力蛋糕。楊至榮眼珠子都瞪凸嚕了:「英博少爺你吃少一點……肚子會疼的……」

  回去的路上,晏英博將玩具禮盒拆開,抓起巴斯光年放在手裡把玩,玩具的內置引擎甚至可以讓巴斯光年在空中滑翔一段距離,他打開開關,巴斯光年的機翼彈出,「吱呀呀」地開始震動。

  「我要放手咯。」晏英博揚聲說,然後巴斯光年就從他手中脫離出去,快速向前突飛。楊至榮正在看手機,突然感到腦袋上空有什麼東西飛過去,然後他眼前的玻璃板就被快速飛翔的玩具撞得發出「嘭」的一聲響動。

  「哎呀,英博少爺你可不能在車子裡玩這個!」他趕緊把飛行中的玩具拿下來,手忙腳亂地關掉。豪車明亮的玻璃被撞出了一個白色的圓形坑印,晏英博撇撇嘴,看也不看坐在前方的楊至榮,又拿起另一個胡迪玩具,仔細地觀察。胡迪就是一個普通的布面玩偶,沒有任何電子裝置,比起巴斯光年來無趣多了,但是接下來整個車程他都將這個不能動彈的玩偶緊緊抓在手裡,進了酒店房間才鬆開。

  直到十點過了,晏邢宇也沒有回來。晏英博困得不行,就是不肯睡覺,他讓楊至榮給晏邢宇打電話,楊至榮依言打了兩次,回來的時候面上帶著無奈:「英博少爺,咱們還是早點睡覺吧……」晏英博在床上大打武當拳,最終沒能把他心心念念的父親盼回來,反倒是把自己累趴下了。他睡著以後,楊至榮也不敢離開,就守在外間假寐。他知道晏邢宇今天的情緒起伏很大,但他同樣擔心他的身體狀況。晏邢宇的藥並不隨身帶著,都是回了酒店才定時吃。

  他給晏邢宇發短信:

  少爺,您要不就先回來休息吧?明天再找曾先生談話也不遲的。

  -

  淩晨三點二十分。曾郁將租屋的大門鎖好,一手拉著睡眼惺忪的曾雨停,一手拖著沉重的拉杆箱,一步一步下了樓。

  夜幕下城郊的星星並不密集,今晚的月亮也並不圓滿。他們的眼睛是黑色的,所以在黑夜中視物總是比其他人要難一些,曾郁將手機的手電筒打開,照亮眼前的路。在車上的時候,曾雨停困得直打瞌睡,曾郁把他抱到懷裡。網約車司機在後視鏡中看了看這對父子,笑著說:「這麼早起來帶著孩子趕路,準備旅遊嗎?」

  曾郁輕輕摸著Beta孩子的頭,向前方笑了一下,他說:「不是……帶著孩子去工作。」

  司機了然點頭:「出差?」

  曾郁說:「不是,去了就不回來了。」

  這時候司機在後視鏡中的視線帶上了驚訝:「你的行李才這麼點……」

  曾郁眨眨眼,說:「東西本來也不多,沒有什麼需要帶走的。」

  「是外地人一個人帶著孩子在這邊工作嗎?呆了幾年了?」

  這時候車子進入了環山隧道,隧道內的明黃燈光像一條呈直線流淌的河傾瀉在他們的臉上,這使他面上的表情無所遁形了,但所幸並沒有人看得明白。他的嘴唇顫抖了兩秒,然後他像是什麼也不在乎似地這樣回答:「嗯,呆了三四年,也該去大城市找找機會了。」

  候車室裡的人寥寥無幾,還有半個小時才發車,曾郁從背包中拿出一條小毛毯,裹在曾雨停身上,中途孩子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下,很快又睡著了。他打了個哈欠,從黑名單中找出一個名為「楊至榮」的電話,先是發了一會兒愣,才開始打字。

  從輸入開始到結束,不過短短十分鐘。其實他並沒有什麼特別想要說的話,但既然已經決定再也不回來,總該有一個簡單的交代。所以最終呈現在對話方塊裡的只有短短一句:「楊先生,打擾您了,我在南方找到了新的工作,今天就帶著孩子離開這裡了。請您代我向晏先生說一句,希望他以後能照顧好自己,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他按下發送鍵,舒了一口氣。

  然後他聽見又一趟列車即將到站的提示音,電子女聲在空曠的候車大廳裡響起:「旅客朋友們,尚未進站的旅客朋友們……」

  他抬起眼睛,向電子螢幕望去一眼。他感到胳膊連著脖子的位置有些疼痛,所以他馬上又轉了一下脖子。

  在走道的盡頭,身量頎長的Alpha孤零零地站在那兒,碧綠色的眼睛在燈光下一眨不眨。他的眼眸是那麼深邃而純淨,你總是可以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他想要說的話,因為他其實比任何人都來得簡單。

  所以當他感到委屈時,他就會流下淚來。





第90章

  曾郁第一次試圖進入醫院看望晏邢宇時,被晏家森嚴的守衛擋在了外面。他懷裡抱著沉睡中的Beta嬰兒,一個人站在醫院門口。而保鏢向他索要探望證明。

  他給不出證明。他本來只想悄悄過來看一眼就走,他對保鏢說:「您能讓我進去看一眼嗎?只要三分鐘,時間一到我就走,我也不會打擾他的。」

  保鏢挺著胸脯,說:「不行,要麼你和丁女士預約,要麼你就離開。」

  他在醫院門旁站著等了一個小時,期間還給Beta嬰兒喂了一次奶。天色漸漸暗下去,到最後也沒有人理會他,所以他離開了。

  第二次來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將事情報告給了丁香,很快Omega就帶著保鏢來了。

  她臉上精緻的妝容絲毫沒有雜亂的痕跡,看著曾郁時也是客客氣氣的。但是這樣便讓Beta抬不起頭來了。他對女人囁嚅著說:「請您讓我進去看他一眼……」

  丁香微揚著脖子,說話時嗓音依舊溫柔。她說:「你還不明白嗎?如果不是你不負責任地拋下小博,自私地帶著小明離開,我兒子不會因為急著追你而衝動地去開車的。

  「你也許從來沒有理解過他吧?你是Beta,他是Alpha,你聞不到資訊素的氣味,你也不會發情,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他的病會讓他有多麼痛苦。」

  曾郁的腦袋低垂著。他的嘴唇在不停顫抖。

  「你總說你會努力,我也看到你的努力了,可是——你再努力,有用嗎?」她的語調很平靜,「這就是你的選擇,你選擇的結果就是害得所有人都要為你的選擇買單。」

  「你放過他吧。」

  她這樣對他說。

  他曾與被拋下的那個孩子再度接觸。他的名字叫作晏英博。他是晏家的後代。這孩子離了母親以後幾乎誰的懷裡都呆不了,除了s級的丁香能安慰他以外,他就只能暫時地躺在曾悅懷裡入眠。他見不到自己的母親,聞不到母親的資訊素,醒時便無時無刻不在歇斯底里地哭泣,曾悅的資訊素雖然和曾郁是同樣的氣息,但他身上的味道實在太過濃郁,聞的時間長了,晏英博就能認出來。

  他的母親給他打電話,聲音非常小,語調謹慎。她對他說:「小郁,媽媽知道你是一下子受不住太累了才會這樣……可是你不能一直逃避下去呀。你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我當初都讓你不要生下他們,你偏要生,這後果你承擔不起,媽媽不是沒有告訴過你……」

  他的母親告訴他曾悅在何時何地要帶繈褓中的晏英博去Alpha母嬰館接受理療師的治療,他猶豫再三,沒有忍住,真的去了。一開始曾悅沒有發現他,是他懷裡的孩子突然發出了驚駭的喊叫,他才循著孩子高昂的手指望去。

  曾悅在見到曾郁時的第一反應不是喜笑顏開,而是眉頭緊蹙。Omega感到懷裡的孩子開始瘋狂地揮舞著四肢,幾乎要從他臂膀中脫落下去。他抱緊了不停掙扎的晏英博,站在原地不動,然後看著自己的神情憔悴的哥哥一步一步向他們走來。

  曾郁在離他們兩步遠的地方停住腳步。這個時候晏英博的哭聲已經變得巨大,幾乎能令人耳鳴。Beta看著他的孩子,輕輕地說:「小、小博……還好嗎……」

  他的眼淚沒有流到眼眶中,但是幾乎就要湧出來。與此同時晏英博開始了新一輪更加劇烈的掙扎,曾悅則是使盡渾身力氣抓死了這個孩子。Omega對Beta微笑,說:「哥,你怎麼會來這裡?」

  「是、是媽媽告訴我的……」曾郁乾燥的喉嚨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的弟弟沉默了一秒,接著又揚起無奈的笑:「哥,你來看小博,是想抱抱他嗎?」

  他無言,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點頭。他想,我想要抱一抱他,因為他是我的孩子,可是他一看到我就哭了,他的神情裡沒有一點喜歡我的印記,事實上他應該恨我,因為我是一個失敗者,是一個因為難以承受的重擔而倉皇逃竄的失敗者。

  曾悅見他不說話,又在嬰兒嘈雜的哭泣聲中說:「哥,沒關係的,你抱抱他吧,小博很想你,你抱一抱他,他會很開心的。」

  他看見自己的美麗的弟弟將胳膊舉起,將那個哭到面紅耳赤、鼻涕橫流的孩子朝他伸過來,就像是朝他遞過來一具腐爛破敗的屍體。他的腦袋不太清醒了,所以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向那個孩子的臉頰靠近,可是沒等他的指尖碰上他的柔嫩的肌膚,那個孩子就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尖嘯,他的脖子狠狠地抽長了——他將一輩子不知道孩子的大哭泰半是由於Omega摳入他繈褓中握緊的指甲——血管暴脹而導致的皮膚發紅從脖子根一路延伸至腦門頂,像一具正在被淩遲的軀體,痛苦不堪。他嚇得倒退一步,手馬上收回去。而他的Omega弟弟趕緊一臉心疼地將Alpha孩子重新抱進自己懷裡:「小博乖哦……小博不哭了不哭了……」

  他看著在Omega的撫慰下哭聲漸歇的晏英博,終於知道他的孩子是恨他的。所以他的心徹底死了。

  -

  【車站資訊素常規檢測:本候車室全區域指數——正常。】

  「旅客朋友們,開往x市的g10次列車開始檢票了,需要進站的旅客請在綠色安全線外排隊等候……」

  曾郁的呼吸滯了一瞬。然後他猛地倒吸一口涼氣。晏邢宇的面色是蒼白的,他的衣服和傍晚兩人相見時沒有變化,也許是因為趕路時匆忙了一些,大衣的衣角蹭到了灰色的骯髒印記。躺在Beta懷裡的孩子抽抽鼻子,並沒有醒來,但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子。

  他的身邊有很多人隨著廣播站起來了。拉杆箱輪子觸碰在瓷磚地上轉動的聲音密集地響著。曾郁感到自己的四肢變得僵硬無比,然後他看見Alpha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向他走來。

  曾郁的雙目圓睜著,忍不住向後挪動了一下腳步。但是他並不能隨心所欲地動作,因為他的懷裡還有一個曾雨停。他的上身抽得直直的,像是在廣袤的森林裡被獵犬發現的一隻怕死的鳥,脖子卻瑟縮著。

  晏邢宇的步伐緩慢,走到曾郁近前時,上身搖晃了一下,仿佛雙腿無法支撐凝滯而沉重的軀體。在曾郁驚愕的注視下,他張開口,說:「我餓了。」聲音前所未有地沙啞。

  下一秒,他的眼淚順著說話時開合的下頜線落下來,滴在灰暗的瓷磚地面。

  「旅客朋友們,開往x市的g10次列車開始檢票了,需要進站的旅客……」

  他看見曾郁沒有說話,沒有動作。於是他又用嘶啞的聲音再次說:「我餓了。」

  這一次,聲音變得大了一些,仿佛是在強調一件比地球毀滅還要嚴重的事。這個時候,躺在Beta懷裡的孩子在Alpha的說話聲中打了個哆嗦,接著他的眼睛幽幽地睜開,迷茫地看著天空上顯現出的兩張大人的臉。

  「爸爸……」Beta孩子的聲音很微弱。

  曾郁下意識雙手托著曾雨停的腰股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看見Alpha的通紅的、盈滿熱淚的雙眼中滿是不解、委屈與痛苦。他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站在那兒有多久了,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晏邢宇會在大半夜跟著他們到這裡來。他買了淩晨的車票就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可是Alpha卻像是早就知道他會出現在這裡一樣。

  「晏邢宇,你、你怎麼會到這裡來……」他慢吞吞地說,視線隨著話語的延展而從Alpha的眼睛上遊移。

  「我一直站在那棵樹下,」晏邢宇說,「你是不是討厭我了?」語調含著前所未有的可憐。

  這句話讓曾郁猛地一愣。曾雨停在父親的懷裡不敢說話,只是呆呆地看著正在哭泣的有著碧綠色眸子的男人。然後曾郁遲鈍地開始搖頭,他說:「不是,晏邢宇,不是……我……」

  廣播再一次響起來了,g10車次已經入閘完畢,開始發出g89車次的入閘通知。曾郁的目光遲鈍地搖擺,他瞪著晏邢宇垂落的臂膀後虛空的一點,意識到這是他和曾雨停即將前往c市的車次。

  他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晏邢宇一眼。他看見Alpha眼中的淚源源不止地落下來,可是沉默而緩慢。

  他說:「晏邢宇,我要走了……」

  「我想吃東西,」晏邢宇的聲音中含著急切,「我肚子很餓。」

  他仿佛完全沒有聽見Beta在說什麼,也不明白他說的「要走」是什麼意思,他不斷地強調著這一句話。他的眼睛在哭,但是他不對自己的哭泣作出任何解釋。

  曾郁想要抬起腳步,往別的地方走,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根本動彈不得。曾雨停輕輕地拉扯曾郁的衣袖:「爸爸,綠眼睛叔叔想吃飯……」

  「我要走了,」曾郁開始用力地眨眼,他的鼻子非常酸澀,說完這四個字以後他只能靠不斷的深呼吸來使自己變得冷靜,他又說,「我要走了,晏邢宇。你不要跟著我。」

  Alpha通紅的淚眼帶上了一絲不解,他看看站在Beta身邊的孩子,又將視線放在Beta臉上。從前的他不是冷漠,就是憤怒,他憎恨自己委屈可憐的模樣,所以他幾乎是在冒著健康受威脅的風險反抗發情的出現。但是他感到委屈,他想哭了。其實他的心是如此地脆弱,即使他竭盡全力用絕對禁欲的生活掩飾這一點。所以當Beta對他顯露出的脆弱無動於衷時,他徹底地失去了應對的辦法。

  「旅客朋友們,開往c市的g89次列車開始檢票了,需要進站的旅客請手持……」

  「你給我買一些東西吃好嗎?我想吃一碗面。」在冰冷的電子音後,晏邢宇就這樣持續著他的無用功。

  Beta想要走,可是他的腳尖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他看向Alpha注視著他的眼睛,從對方難以忍睹的淚眼中看出了像是痛苦的情緒。

  他說:「你自己去買,你有錢……」

  「我沒有錢,我沒帶錢。」Alpha急切地接道。

  「那我給你錢,你去買東西吃……」曾郁張開手要從兜裡拿出錢包。

  「我不要。」Alpha走前一步,差一點就要要抵上Beta的額尖,「我不要錢……我要你給我買,我不要錢。」

  「我沒有時間了——」曾郁用顫抖的手指捂著眼睛,幾乎是崩潰般地喊出這一句。

  這個時候,他聞到了空氣裡稀薄的曇花香氣。他沒有被標記,原本並不可能聞到一丁點Alpha的氣息。除非這味道已經濃郁到了一定的程度。

  【車站資訊素檢測警報:本候車室正出現高位階資訊素濃度極速飆升狀況,請Omega與Alpha注意躲避,車站工作人員正在趕來。】

  「晏邢宇?」曾郁迷茫地抬頭。

  Alpha的眼淚還在往外落,卻變得越來越洶湧。

  他向Beta張開臂膀,仿佛是難以忍受卻又逼迫著自己隱忍,他將手心放在Beta的後脖子上,俯傴下來,力道非常輕巧,可是他的手心和身子都像在冰天雪地裡畏寒打抖的可憐人。他將滾燙的手心按在Beta如水般無痕無跡的腺體上,又如同怕自己的灼熱燙傷了對方。他在曾郁的耳邊小聲說:「老婆……不要走……」

  他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求求你,我錯了……老婆,求你別走。別走。」

  他的淚滴在Beta的脖頸間,像是大海洶湧的波濤遇見了岸邊的盛開的小花,縱然小心謹慎,卻仍然炙熱不已。而他害怕這溫度會將Beta的心燙傷。





第91章

  多年以後的一個晚上,曾晏雨停——他的名字被改了兩次,第二次的改動是晏邢宇瞞著曾郁偷偷去辦的,等Beta發現的時候已經塵埃落定——在房間裡突然問他的孿生哥哥晏英博:「你見過爸爸哭的樣子嗎?」

  晏英博那時候正在桌子前拼一個高難度的樂高模型,聞言動作便猛地頓了一下,他皺起英挺的眉頭,斜乜一眼Beta,說:「我爸怎麼可能會哭,就算這個世界上所有Alpha都哭了,我爸也不會哭!」

  曾晏雨停絲毫沒有被晏英博的氣勢嚇到,他眨眨眼睛,一本正經地說:「我見過爸爸哭的樣子,」他看著晏英博驟然緊蹙的眉頭,慢悠悠地補充,「——哭了很久很久哦。」

  晏英博完全不信曾晏雨停的「鬼話」。他向來心高氣傲,對自己這個半路冒出來的雙胞胎弟弟也總是心懷詭異的嫌棄。他冷哼一聲,說:「我還見過我媽開飛機呢。」

  他瞪著曾晏雨停一臉無辜的樣子,面上雖然全是不屑,但他的後脖子已經完全伸長了。曾晏雨停眨眨眼睛,從抽屜裡拿出噴劑,晃了晃,放在嘴裡吸了一口。晏英博碧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Beta,然後他聽見他的Beta弟弟輕飄飄地說:「不信就算了。」

  就寢的時候,晏英博完全睡不著了。曾郁進來給他們關燈,有桂花香味的Beta將微涼的掌心輕柔地覆蓋在他的額頭上,撫摸他額間的發,他撅起嘴巴看著Beta,鼻翼微微抽緊。Beta輕聲對他說:「小博快睡覺吧。」

  他不說話,冷冷地「嗯」了一聲。然後他屏住呼吸等了一會兒,看見Beta轉過身,走了兩步到曾晏雨停的床前。

  那個該死的連名字都比他多一個字的Beta在床上對曾郁張開雙臂:「媽媽……停停要抱抱……」

  於是曾郁就依言俯下身去抱起Beta孩子,曾晏雨停將小小的、細嫩的臉頰貼在曾郁的頸間,依戀地磨蹭。晏英博感到他全身的氣血都開始向頭部密集上湧,他氣得在被窩裡死死地抓緊了被子,Alpha的資訊素像爆炸一樣湧出來——可惜房間裡的兩個Beta都不能對此覺察分毫。他看見曾郁把Beta放在床上的時候,摸的是他的臉頰,而不是他的額頭。於是他的嘴巴咬得更死了,幾乎要發出磨動的聲響。可是他最終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他就這樣默默地生著悶氣,等到曾郁蓋上曾晏雨停的被子,躡手躡腳地從房間裡走出去。

  門被關上的一瞬間,他聽見全世界都安靜下來了。睡在他不遠處的有哮喘病的可惡的傢伙發出了熟悉的、略帶些沙啞的呼吸聲。他想,這傢伙每天就知道吃糖、睡覺,到了考試三科有兩科都不及格另外一科勉強及格,憑什麼每天活得這麼快樂。想到這些他的鼻子酸了,眼睛也熱了。

  「還說什麼我爸會哭……」他在被窩地憤恨地嘀嘀咕咕,「我爸是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哭的……」

  回答他的是迅速進入睡夢中的Beta快樂的呼吸聲。

  -

  在尚未知道自己的未來會與一個Alpha息息相關的日子裡,曾郁時常會做一個夢。在夢裡他帶著一個Beta孩子,去了一個誰也不認識他的新地方。他不知道這個孩子是從哪裡來的——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甘願為他人生出一個孩子——但是他想有一個能全心全意跟著自己的孩子是很好的。他的要求不多,只是希望能有一個活在世界上的理由。他希望自己能被某一個人所需要——不是因為他有什麼利用價值才需要他,而是即使他毫無價值這個人也需要他。

  他不知道這樣的人是否存在,但他想,如果他真心實意地對待自己的孩子,他的孩子會需要他的。所以他愛他的孩子,其他的事他也不奢求了。對於晏邢宇,他從來沒有懷抱怨恨,更多的是感激。如果不是感激Alpha對自己的好,他不會心甘情願地生出這兩個孩子,也不會因為那一絲殘存的妄念而傻傻地呆在這裡,直到實在走投無路了才選擇離開。

  淩晨在車站逗留的乘客很少,在很短的時間內人群就被工作人員疏散了。其餘工作人員緊張兮兮地用電擊槍對著Alpha,他們以為如此高階的Alpha發情之後一定會失去理智,但晏邢宇鬧得並不厲害,只是一個勁地扯著曾郁不讓他離開,眼淚源源不絕地流出來。曾郁實在看不下去,就按照工作人員的指示和晏邢宇一起進了隔離室。

  「你確定你要一起進去嗎?你是Beta,一旦Alpha完全進入狂躁狀態,後果會不堪設想,你的資訊素沒有撫慰Alpha的功能,他會傷害你的。」工作人員在防爆門的另一端對曾郁說。

  「……沒關係。」曾郁抿著有些蒼白的嘴唇,這樣說。

  「爸爸……綠眼睛叔叔怎麼啦?」曾雨停在外面,被一個工作人員牽著,小眼睛張得大大的,懵懂地問。

  「停停別怕,叔叔他……暫時生病了,你乖乖地跟著車站的叔叔阿姨去休息,爸爸等會兒就出來接你。」曾郁對曾雨停溫柔地說,他抬起眼對工作人員說,「麻煩您照顧好我的孩子。」

  「您放心吧,孩子交給我們就行。」工作人員從外面關上窗戶。

  晏邢宇的體溫正升得越來越高,雖然房間裡開了足量的冷氣,卻也燙得曾郁忍不住皺起眉頭。他用隨身帶的面巾貼在Alpha的臉上,擦著他的眼淚:「晏邢宇,別哭啦……」

  Alpha修長有力的雙臂纏在Beta的腰間,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又想要努力看清Beta的模樣。他的犬牙已經開始往外怒張,雙目是赤紅的,但是他的呼吸卻長時間地凝滯,或者說被壓抑著。曾郁擦完了晏邢宇臉上的淚,又對他說:「我們去喝口水,好嗎?你肚子餓了,我背包裡有麵包和牛奶,先吃這個,可以嗎?」

  晏邢宇直愣愣地盯著曾郁,赤紅的眼睛一眨不眨。半晌後他點了點頭,被曾郁帶到位於房間角落的不銹鋼桌旁,曾郁把保溫瓶裡的水倒在瓶蓋裡,用嘴巴吹了吹,才遞給Alpha。

  晏邢宇微微扁著嘴,小聲說:「老婆,你喂我喝,好不好?」

  曾郁感到他的心震了一下。他眨眨眼,然後說:「嗯。」

  晏邢宇的臉頰很燙,嘴唇卻有些冰涼。他彎下腰,使自己的嘴唇儘量湊到曾郁手邊,水慢慢進入他嘴巴裡時,他的唇便似有若無地在曾郁的手指上印下一個吻。等水喝完了,Beta發現Alpha投注在他身上的視線比之前的更為灼熱,晏邢宇抽噎了一下,俯低脖頸,用力地將鼻尖抵在Beta的腺體旁:「老婆,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話的,我不想說,可是我還是說出來了,說出來之後我就後悔了……後悔了也沒有用,你對我失望了。

  「所以我就受懲罰了。」Alpha這樣說,聲音裡滿是失落。

  曾郁屏住呼吸,努力地理解著Alpha話裡的意思。他感到晏邢宇火一樣的淚滴在他肩頸的罅隙中,順著衣領往下劃落。他小聲說:「晏邢宇,你別這樣……」

  晏邢宇不敢動。他只是默默地又流起眼淚。曾郁動作緩慢地從背包裡找出麵包和牛奶,放在桌上拆開。他轉過身想要拉開兩個人的距離,但晏邢宇馬上就慌了,像一隻哈巴狗一樣死死地巴在Beta身上:「不要走,老婆,對不起,對不起……」他不停地道著歉。

  曾郁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像喂曾雨停一樣喂晏邢宇吃麵包。晏邢宇嚼食物的速度比平常快很多,不到一會兒就將麵包和牛奶都吃完了。他的滾燙的下體緊密地貼在Beta的腰腹間,硌得曾郁連連後退。晏邢宇深深地呼吸著,仿佛在十分努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欲望。對於s級的Alpha來說,於發情期控制自己的頭腦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有豆大的汗珠從Alpha臉上滴落下來,使他成為一個如同在雨中漫步的人。他費力地眨著眼睛,汗珠就像雨一樣掉落。

  曾郁看著晏邢宇逐漸變得蒼白的臉色,心有不忍,他看了一眼緊閉的隔離門,說:「晏邢宇,你是不是很難受?」

  晏邢宇對曾郁眨眨眼,遲鈍地說:「老婆,我沒事的,我不想傷害你……」他的嗓音沉重得就像在地上放了幾百年的座鐘,過了好半晌,他又輕聲說,「你讓我抱一抱就好了。」

  時間走得太緩慢,所有的指標都是從12點走到12點,雖然速度有快有慢,卻總是在原地兜著圈子。曾郁任晏邢宇抱了一會兒,無法忽視Alpha放在他腰後顫抖的手,他抬起手摸了摸Alpha的臉頰,感到汗珠像冰涼的露水覆蓋在清晨的葉片上。

  楊至榮接到曾郁打來的電話後,靠著頑強的意志力將自己從床上帶了起來。他拿上房卡和手機就匆匆出了門,快到電梯門口時他想起來忘記帶抑制劑了,於是趕緊又跑回去拿。晏英博在里間睡得正香,他不得不放輕了手腳,然而跑出門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地發出了一些噪音。

  他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高鐵站,門口有一群穿著防爆服的員警正戒備森嚴地守著,在他報出晏邢宇的名字時,很快有人出來將他帶了進去。彼時Alpha和Beta已經在隔離房裡呆了將近一個小時,期間曾郁不斷地用冰塊幫Alpha降溫。楊至榮來不及掏毛巾擦脖子上的汗,只草率地用袖子往頜下一揩,就拿出s級Alpha專用的抑制劑。

  「發情時間已經超過一個小時,抑制劑的作用可能不大,最好是在注射之後儘快將Alpha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讓他保持一個穩定的心態。」車站的研究員對楊至榮說。

  曾郁為晏邢宇注射了抑制劑,晏邢宇非常配合。事實上如果曾郁讓他在不注射抑制劑的情況下乖乖走出去他也會照做的,不過事實上他已經相當痛苦了。站警用隔離艙載著二人一路沖到楊至榮開過來的車子前,曾郁攙扶著晏邢宇坐了進去。另一名Beta司機上車了,楊至榮在窗外對曾郁說:「曾先生,雨停交給我就行,請您帶晏少爺回酒店休息,他……就勞煩您照顧了。」

  曾郁只來得及點一下頭,車子就開了出去。晏邢宇抱著曾郁的臂膀,將腦袋埋在他的脖頸間最靠近腺體的地方,粗硬的獠牙壓在腺體周圍。在發情初期,Alpha的血液循壞大大加快,抑制劑即使注射進體內也會很快被代謝掉。Alpha希望能和伴侶單獨處在只有他們兩人氣味的密閉空間內,這樣不僅能順利地穩定他的情緒,也有利於發情期結核熱的疏解。

  車子到達酒店以後,前臺馬上趕了過來,一路將晏邢宇和曾郁送上房間。晏邢宇神經緊繃,抱著曾郁的時候,也不忘用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站在他們身邊的陌生人,像是在審視什麼物件。

  他們最終順利地進入了房間。這個時候晏邢宇已經很累了,注射了抑制劑之後,他的汗也不再往外流,眼皮沉重地耷拉下來。曾郁將晏邢宇扶到床上,晏邢宇勉強睜開眼睛,看著他:「老婆,不要走,好嗎?」

  他的手還抓著Beta的衣角不放。

  曾郁摸了摸晏邢宇的臉,感受冰涼的溫度。他看了看床頭櫃上的表,說:「高鐵早就開走了。」

  他幫晏邢宇脫去外衣和鞋襪,在Alpha惺忪的睡眼中說:「你躺在床上不要動,我去找毛巾來給你擦汗。」

  Beta走開的時候,Alpha還是從床上坐了起來,腰背駝著,憂心忡忡地盯著Beta瘦弱的背影。曾郁在洗手間裡只呆了不到一分鐘就出來了,手上端著一盆水和一條毛巾。他將晏邢宇的襯衫扣子解開,替他擦了身上的汗。毛巾撫過皮膚時,晏邢宇全身的肌肉都在一縮一放地浮動著,像是在拼命地呼吸。

  曾郁將毛巾放在晏邢宇的臂彎,於是Alpha再也忍不住了,他用掌心裹著Beta的手腕,將他無限地拉近自己。他的身體現在是溫熱的,隔著一層襯衫印在曾郁的胸膛前。他在Beta耳邊輕聲說:「老婆,可不可以親我一下?」

  他們的目光對視了一會兒。曾郁垂下眸子,將嘴唇觸在Alpha溫熱的唇畔,就像雨點打在葉子上。他親了一下,就移開了臉頰。他看見Alpha的眼睛裡又有淚水落下來。

  他用指尖在Alpha眼角揩拭:「哭什麼呀……」

  後來他們一起躺進了被子裡。被子很大,上面佈滿了晏邢宇的氣味。Alpha在被窩裡抱緊了Beta,貪婪地嗅著他身上的資訊素,幾乎是整個人將Beta壓在身下。他的下體又開始變得滾燙堅硬。

  「對不起,老婆……」他又開始道歉,眼淚淌在臉頰上。

  曾郁在被子裡艱難地抬起手,撫摸著晏邢宇臉上的淚痕。他對他說:「想做就做吧。」

  陰莖從褲頭裡彈出來時,已經變成駭人的紫紅色,馬眼上不住地往外吐著透明的濁液。晏邢宇並沒有急著進入曾郁的體內,而是像虔誠的教徒膜拜聖像一般,不斷地親吻著曾郁的臉頰、胸膛,後來他又吻上了他的大腿。他的眼睛是充血的,但是動作卻無比溫柔。曾郁在他莫名執著的親吻下很快也興奮起來,陰莖硬梆梆地抵在小腹上,他的後穴已經好多年沒有被人插進去過了,晏邢宇的陰莖緩慢地探進來時,他恍惚間意識到自己早已忘了做愛是什麼感覺。

  他一度以為日後的自己只要想到「性」這個字眼,都會忍不住開始嘔吐。

  Alpha的陰莖粗大而滾燙,滿滿當當地塞在Beta的後穴中,他的動作並不激烈,抽插的節奏像在蕩秋千。曾郁閉了一下眼睛,然後他感到Alpha的唇印在了自己的眼皮上,柔和地吻,吻了許多下。他們都太困太累了,到後來曾郁只記得自己張開手無意識地抱著Alpha的脖子。在他入睡之前,Alpha的獠牙終於刺進了他平整脆弱的腺體。

  -

  醒過來的時候,房間裡窗簾緊閉,仍舊一片幽黑。曾郁感到喉嚨有些幹,咳嗽了一下。然後他就發現Alpha正在枕邊默默盯著他看。他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也許離他們睡著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曾郁感受著Alpha溫暖的懷抱,突然沒頭沒尾地問:「晏邢宇,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你會後悔遇到我嗎?」

  晏邢宇用微紅的眸子注視著他,像洞窟中的龍注視著他所有的金銀財寶。他說:「……我從來沒有後悔遇見你。」

  「可是我不值得你這樣做,」曾郁緩慢地說,「沒有我,你會變得更好……我在你身邊只會拖累你。」

  「不是,不是,」Alpha緊緊地擁抱著Beta,在黑暗中不停地呢喃,「老婆,只有在你身邊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還活著。」

  曾郁眨眨眼睛,終於落下了眼淚:「可是我做了很多錯事……我把小博拋棄了,還害你出車禍……」

  晏邢宇看著腦袋低垂的Beta,認真而溫柔地說:「沒關係的。」他的話語裡沒有一點介懷,「如果做錯了,我們就一起改正。」

  他的唇印在Beta淌著熱淚的臉頰上,像是微風拂過一片破碎的花瓣。





第92章 (完)

  早上八點,晏英博坐在床上,碧綠色的大眼睛圓圓地睜著,正和坐在對面沙發上的那個和他一般大的孩子對視。

  「你是誰?」他撅起嘴巴,這樣問道。

  曾雨停眨眨他黑色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是曾雨停,你呢?」

  晏英博皺起眉頭,他繼續瞪著Beta看了一會兒,然後又說:「你為什麼和我長得這麼像?」

  何止是像,除了眼睛的顏色不一樣,倆孩子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楊至榮在一旁想。他擦擦額頭上的汗,笑著對晏英博說:「小博少爺,我們先換衣服吧?」

  曾雨停從桌上的小碗裡拿過一顆錫紙糖,慢吞吞地拆開,而後將糖放進嘴巴裡含著。晏英博就一直盯著他看,眼神裡充滿了敵意,他看見這個資訊素寡淡的Beta在吃著糖的時候還能若無其事地與他對視,並且眼裡全是無辜。

  楊至榮把一套休閒小西裝放在床上,伸手要來脫晏英博的衣服。這個時候晏英博突然從床上跳了起來,他指著曾雨停大叫:「這個人是誰——!!」

  曾雨停被嚇了一跳,嘴巴一張,化到一半的糖就從嘴裡掉了出來,咕嚕嚕滾到地上。楊至榮手忙腳亂地按著晏英博,說:「小博少爺,這個、這個……停停他……他是你的弟弟……」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晏英博還沒有來得及換好衣服,就迫不及待地從房間裡跑了出來,跑步速度之快讓人到中年的楊至榮差點沒追上。晏英博沖到晏邢宇房間門前開始瘋狂地拍門並且嚎叫:「爸爸——爸爸——爸爸你快出來——爸爸爸爸……」

  「哎呀小博少爺你可千萬不能進去……」楊至榮氣喘吁吁地跟上來,一把抱住晏英博的肩膀。

  就在這個時候,晏英博憤怒的面色開始變成恐懼。有豆大的汗珠從他的腦門上落下來,與此同時他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楊至榮是Beta,他不知道門裡面的Alpha正在向外散發出威懾性的資訊素。他一把抱起晏英博,往客廳裡走:「小博少爺你沒事吧?怎麼臉色突然變得這麼差?」

  晏英博蜷縮在楊至榮懷裡,臉色慘白地顫抖了好一會兒,才逐漸平靜下來。他的眼睛變紅了,嘴巴也扁起來,看起來特別委屈。曾雨停走到門邊,雙手扒在門框上,好奇地看著客廳裡的兩個人。他小聲問:「哥哥怎麼啦?」

  楊至榮一邊拍著晏英博的背,一邊對曾雨停笑:「沒什麼,停停到叔叔這邊來吧,叔叔帶你和哥哥去吃早餐。」

  接下來晏英博就乖巧多了,他坐在沙發上,任由楊至榮給他換好衣服,然後被帶去了樓下餐廳。楊至榮抱著晏英博,又不好怠慢了曾雨停,只好將Beta孩子背到背上,走得很是艱難。路上曾雨停就默默地眨眼睛看著晏英博,晏英博懊喪地垂著腦袋。等到了餐廳裡面,Alpha孩子終於忍不住了,於大庭廣眾之下開始哇哇大哭。

  「啊——啊!!我討厭爸爸!!爸爸凶我!!!嗚嗚嗚啊啊啊——」

  楊至榮本來就一晚上沒睡好覺,被晏英博這麼一鬧,更是頭痛。好幾個服務員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安慰起晏英博,又有人找來各種各樣的玩具逗他開心,但都不起效用。好在曾雨停至始至終都安分地坐在餐桌旁靜靜看著他哥大哭大鬧,他見沒有人理他,就屁顛屁顛地跑去問服務員要吃的。等到晏英博哭得要累暈過去時,他都快吃飽了。

  晏英博不情不願地坐在曾雨停對面,嘴巴撅得高高的。他的眼睛哭得又紅又腫,一點也沒有平時的帥氣了。楊至榮將芒果蛋糕擺在他面前,好聲好氣地說:「小博少爺,您記不記得前幾天爸爸帶你去看的那個……那個叔叔,其實呀他就是……」

  「我不要聽!」晏英博大聲打斷楊至榮的話,瞪著曾雨停的眼神兇狠得像要一口將他吞下去。他重重地喘了幾口氣,仿佛得哮喘病的那個人不是曾雨停而是他自己。喘完氣以後他繼續憤怒地說:「我要爸爸!」

  晏邢宇在醒過來之後又打了一針抑制劑。曾郁陪著他洗了個澡,兩個人躺在床上時,即使空調的溫度已經打得很低,他滾燙的體溫還是炙得曾郁熱乎乎的。曾郁聽見門外發出的喧囂之後就起了床,他有些忐忑地說:「楊先生一個人……沒關係嗎?」

  晏邢宇抱著曾郁坐在床上,胸膛緊貼著Beta的背眉。他將唇齒挨在Beta的腺體上依戀地摩挲著,小聲說:「老婆肚子餓了嗎?」

  曾郁眨眨眼睛,半晌之後才說:「也該吃飯了。」

  曾郁給楊至榮打了一個電話。餐廳的背景音很嘈雜,楊至榮讓曾郁放心:「一切以晏先生的身體為重,兩個孩子交給我沒問題,曾先生您放心吧。」

  話是這麼說,事實上楊至榮一個人根本沒法帶好兩個孩子,要不是曾雨停不鬧騰,他早就暈過去了。下午的時候曾郁還是出來了。晏邢宇跟在他身後。楊至榮剛帶兩個孩子去完商場,晏英博不肯跟曾雨停一條道走,仿佛和他有深仇大恨,所以回到酒店了Alpha孩子也完全不理Beta孩子。曾郁打開門,看見了坐在客廳裡的三個人。晏英博正抓著他的巴斯光年和胡迪漫不經心地玩兒,楊至榮就在一邊給曾雨停削蘋果。曾雨停乖乖地坐在離晏英博不遠處的海綿墊上,吃蘋果時腮幫子鼓起來,一動一動的。

  「爸爸!」曾雨停是第一個發現門打開的人,他一溜煙地從海綿墊上爬起來,跑向曾郁。

  「停停別跑,別跑……」曾郁趕緊走上前去抱起Beta孩子。曾雨停被攬進曾郁懷裡,粉嫩的小嘴巴在Beta臉上親吻兩下。

  曾郁「呵呵」笑了,他摸摸孩子的臉蛋,從資訊素的氣味中感到了Alpha的情緒波動。

  他看見遠處手拿兩個玩具的綠眼睛孩子乜斜著向他這邊瞥來。這個孩子的膝蓋在施力,而後他站起身,脊背挺得筆直。可是他的眼睛裡滿是糾結的惱怒。

  他感到自己的手臂有些發軟,呼吸一瞬間變得分外困難。他的唇舌顫抖著,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心底的恐懼讓他說不出話。

  「晏英博,過來。」Alpha在他身後這樣說。

  Alpha孩子的腦袋一下子朝這邊轉來。他的眼睛漲得通紅,但沒有哭,他的拳頭將兩個玩具捏得咯吱咯吱響,就這樣惡狠狠地瞪著曾郁——或者說他懷裡的那個孩子。

  曾郁艱難地呼吸著,他懷抱曾雨停,往前走了兩步。他意識到他的喉嚨是前所未有地乾燥,但是他努力地張開嘴巴。他說:「小、小博……」

  下一秒,晏英博像不燃自爆的炸彈一樣怒吼道:

  「我討厭你們——!!!」

  他向門口猛地轉過身,拔腿就跑。

  -

  【曾悅,教授希望這一次的論文報告你可以上去參與答辯,體現一下Omega學生的參與度,你有空的話回復一下我吧,這次的答辯是真的挺重要的。】

  【好的,沒有問題,謝謝學長,我會準時出席的。】

  曾悅在晏家大宅門口站了一會兒。周圍的大路很靜,沒有人進出這幢帶大花園的豪宅。他張著疲憊的眼睛四處看了看。現在太陽太大了,他想要找一個遮蔭的地方。

  他走到大門邊,按響了門鈴。

  一分鐘後,一道熟悉的聲音從揚聲器中傳出:「你好,晏宅。」

  「你好,管家伯伯……我是曾悅,請問丁阿姨在嗎?」他用溫柔的語調對揚聲器說。

  揚聲器安靜了幾秒,隨後管家的聲音再次響起:「曾先生,丁女士因事外出,最近都不在家,您有什麼事可以到公司總部去預約。」

  「啊……」他撐著緊繃的眼皮,聽見心隆隆的跳動聲,「公司總部我沒有去過……管家伯伯,我能進去坐一坐嗎?不知道小博最近怎麼樣了?」

  「您有什麼事可以到公司總部去預約。」回答他的依舊是這句話。

  隨後,揚聲器被切斷了。

  他的清純的眼睛因為長久的圓睜而佈滿了血絲,而他似乎對此毫無所覺。曾悅在原地又站了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他走了。他不願意坐人擠人的公交,所以打了一輛的士。的士裡髒汙的味道和司機不懷好意的眼神令他幾欲嘔吐。一路上他將眼睛睜得大大的,車子到達宿舍樓以後他以最快的速度付錢下車。上課時間快到了,所有人都在逆行,他悶頭往前走,有好幾次被人撞到肩膀。

  他站在電梯前等待。四輛電梯都在樓上還沒有下來。所有人都在逆行。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十分酸澀。他開始喃喃自語:「連你都瞧不起我……連你都瞧不起我……連你都——」

  「曾悅?」

  他轉過眼睛,看見一個滿臉雀斑的Omega驚訝地看著他。Omega問他:「你要回宿舍嗎?你舍友可能去上課了。」

  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後笑起來。他說:「沒關係,這次我帶了鑰匙。」

  他進宿舍找資料的時候,Beta學長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快點去會議室。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下來,將書架上擺著的論文攬在懷裡出了門。

  他一邊趕路,一邊抓著論文稿沒停地翻。

  昨天晚上Beta學長給他發消息說:「論文一定要提前熟悉,老師問的問題可能會很細,但都不難,你只要都答上來就能過了。」

  他那時候還在外面和白曦晨喝咖啡,答應得很是爽快。

  事實上這篇論文他唯讀了三分之一,並且直到進會議室時他仍沒能讀完二分之一。

  整個論文答辯的等候過程他一直在看論文,Beta學長讓他不要緊張,他用雙指捏緊論文冊,虛弱地笑了一下,說:「學長,老師不會太為難Omega的吧?」

  學長愣了一下,才說:「……當然,外校老師都知道物理系能出一個Omega研究員很不容易,你可是我們系的王牌。」

  曾悅從鼻腔裡舒出一口氣,笑起來的模樣很秀美,是會讓所有人都喜愛的類型。

  本校專家有三名,外審專家有兩名。曾悅全程在對著ppt照讀,也許是這幾天沒有休息好,他甚至沒有抬起頭認真看審核的專家幾眼。

  答辯時專家問了三個問題。

  「你們團隊研究的是圈量子引力在特定裝置上的應用,在實際的操作中是否有遇到困難?請具體描述一下。」

  他保持微笑,答:「圈量子引力可模擬出黑洞的產生過程,在實際操作中需要長時間的觀察,所以我們必須犧牲平時的休息時間,詳實記錄資料……」

  他看見坐在角落的兩個專家彼此對望一眼,而後互相耳語了幾句。

  「既然研究了圈量子引力,為什麼不將研究方向引向更複雜的超弦理論領域?在這個方面可以有更多創新。」

  他的笑容漸漸沒有了。他囁嚅了一會兒,才說:「我們是碩士生團隊,本身的能力就不足以涉及更高深的超弦領域……」

  外審專家在厚厚的眼鏡片下挑起眼皮,望著他,說:「可是一作二作都是博士生啊,你們是碩士生團隊嗎?」

  他沒有說話了。安靜的會議室內響起了椅子腿在地面磨動的尖銳聲響。他站在臺上,攥著論文稿,連呼吸都停滯了。

  答辯結果三天之後才出。曾悅走到門外時,Beta學長一臉痛苦地揪著頭髮,對他說:「你不知道我們這篇論文是博士生帶著寫的嗎?!」

  他說:「我們做實驗的時候都是碩士生在做……」

  Beta學長一副吃了屎的樣子:「那是因為博士生來的時候你都不在!我的老天爺……教授一定氣死了……論題做得好好的答辯搞這麼一出……」

  「對不起,學長……」他作出羞愧的表情,這樣說。

  Beta學長歎了一口氣,說:「你先回去吧,現在我們去找教授談一下看看怎樣才能解決。」

  他點頭應下。

  兩天以後,他收到了來自學長的通知消息。

  【曾悅,教授說這一次論文發表就先不帶你的名字了,他跟外審專家爭取了一下,決定讓一作二作的學長重新作一次答辯。你也別太氣餒,下次應該還有機會的。ps:你最好趁有時間的時候和教授聊一聊,他對你挺失望的。】

  曾悅給白曦晨打了三次電話,才又一次將Omega約出來。前幾日他去商場買了一件新衣服,是他見白曦晨穿過的款式。一件上衣就要八千多。白曦晨今天出門戴了墨鏡,但曾悅還是能清晰地辨認出他歪斜的嘴角。

  白曦晨挎著名牌包從豪車中走出來。然後他站在車門前對車裡的人說話。曾悅就坐在窗邊靜心等待著。過了一會兒駕駛座裡走出來一個人,正是顧浩思。

  白曦晨對顧浩思擺了一個手勢,Alpha就越過車子朝他走來,攬著他的腰在他側臉草率地印下一吻,然後嘴角撇撇,作出嫌棄的表情。曾悅握緊手中的咖啡杯,死死盯著窗外兩人的動作。

  白曦晨氣急敗壞地往顧浩思臉上甩了一巴掌。顧浩思的臉色變得奇差,隨後他離開白曦晨,坐進車子,車子飛快地駛離。白曦晨轉身大步往咖啡館裡走。

  曾悅揚起秀麗的笑容,朝Omega遠遠地招手。

  白曦晨在曾悅對面坐下,動作粗暴地摘下墨鏡往桌上一丟,露出塗抹了濃妝的大眼。

  「曦晨哥,你和顧大哥的感情真好……他還送你過來。」曾悅對白曦晨真誠地笑著,這樣說。

  白曦晨習慣性地微微側頭看曾悅——為了掩蓋他歪斜的嘴角。他帶著有些勉強的笑容,問:「是嗎?你覺得我和他感情好?」

  曾悅睜大清秀的眼睛,與白曦晨對視:「當然啦。曦晨哥你和顧大哥在一起也有七八年了吧?也該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了……」

  白曦晨「呵呵」笑了一聲,說:「要是結婚了一定請你來喝喜酒。」

  曾悅興高采烈地說:「真的嗎?曦晨哥,我等你的好消息呀!」他頓了一下,又說,「要是你生了孩子,我也可以幫忙帶,我在這方面很有經驗……」

  白曦晨臉上的笑容垮了。

  化著濃妝的Omega面無表情地說:「你有什麼事情就快點說吧,我等會兒還要去美容院。」

  曾悅對白曦晨態度的轉變感到驚訝。他將手放在咖啡杯上轉了幾轉,才說:「您知道,我之前和你提過的……我哥的事情……」

  「你被晏家趕出來了,希望我幫你?」白曦晨問。

  「不是的,不是被趕出來……曦晨哥,沒有這麼嚴重。」曾悅的笑容有些蒼白,「我只是沒有想到丁阿姨竟然這麼狠心……我以為、我以為她會念在我照顧了晏家小孩的份上,出面幫我做個主,但是、但是她就這樣一點情面也不留……」他將臉放進手心裡,發出了哽咽的聲音。

  白曦晨端起咖啡杯,湊到微微顫抖的嘴唇旁,酌飲一口。他斜睨著曾悅啜泣的模樣,眼睛裡沒有半點同情。

  他說:「上流社會的人就是這樣冷血,沒什麼好奇怪的。」

  曾悅抬起哭得模糊的淚眼,不解地看向他。

  白曦晨沉默了幾秒,又說:「你以為我和顧浩思感情就很好麼?他不知道背著我在私底下養了多少賤貨。」

  曾悅眨動纖長的睫毛,眼睛裡全是驚訝。他說:「顧大哥看起來那麼專一……」

  「男人都是一個鬼樣,」白曦晨不屑地翻個白眼,「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越有錢越不把人當人看。精明一點你就找准他們的把柄牢牢地握在手裡,要不是他當年拿腺體的事情騙我……」

  說到這裡,他倏然收回了話腳。

  曾悅睜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白曦晨扭曲的臉。

  白曦晨咳嗽一聲,從桌上拿起墨鏡,說:「你要回學校吧?我正好順路,載你回去。」

  曾悅坐在副駕駛座,使盡渾身解數裝出一副可愛的後輩樣子。白曦晨開車不太穩,他就打趣說:「曦晨哥,你是什麼時候考的駕照呀?」

  白曦晨盯著前方的路,暴躁地調檔:「大學畢業之後吧。」

  曾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哦……我在高三畢業時就拿到駕照了,一次就考過了,當時的鄰居都覺得不可思議……」

  白曦晨轉過頭看了一眼曾悅。乾巴巴地說:「那你挺厲害。」

  曾悅像是說到了什麼高興的事情,接著又道:「哎呀,說起來剛進大學的時候,好多人都和我提到你的名字,可能是因為s大總喜歡評什麼校花吧……我覺得您比我好看多了,所以一直很羞愧……」

  白曦晨猛打方向盤,然後一下子踩了刹車,車子往前劇烈地沖了一下,晃得曾悅差點吐出來。

  紅燈正在倒數。白曦晨抿緊嘴唇,腦袋右轉,認真地看著曾悅的側臉。他問他:「你今年多少歲了?比你哥小三歲?」

  「四歲。」曾悅微笑著糾正。

  白曦晨不回話。曾悅沉默了一會兒,又說:「曦晨哥,你剛才說的上流社會的把柄,其實我有問題想問你……」

  曾悅看了一眼專心開車的白曦晨,見對方沒有回應,繼續道:「您之前在大學的時候,是不是讓人拍過我哥和晏哥的照片?除了那張照片以外您還有沒有別的資料……」

  車子在美容院門口刹停。

  曾悅話說到半路就停了,他感到喉嚨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往上湧。他在心底怪罪白曦晨這個醜八怪不僅整容失敗醜出新境界而且開車技術還這麼差。他抬眼看了看外面,驚詫道:「啊,您怎麼在這兒停?」

  兩年前,白曦晨在這家醫院接受了下巴吸脂手術,導致一側嘴角永久性神經麻痹。美容院承諾給他進行為期二十年的svip級護理服務,之後他時不時還會來這裡光顧。但事實上他一直不信任這邊的技術,就算來了也只是做一些簡單的面部護理。

  他第一次進美容院是林栩帶的,而這一次,他在駕駛座對有著純天然美麗容顏的曾悅微笑:「下車吧。」

  他看著這個年輕的Omega的臉,知道他和他一樣,也有著一張越來越不符合潮流的長相。

  「曦晨哥,我們要去哪裡呀?」曾悅遲疑地跟著白曦晨下了車。

  「小悅,」他第一次這樣叫這個年輕人的名字,「你的心情不好,臉色也很差,先不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他走到曾悅側後方,推推他的肩膀,說:「曦晨哥帶你去做一套全身美容護理,全部由我買單,你都讀研究生了,還是Omega,也是時候該知道怎樣變得更美啦。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及時行樂,你說是不是?」

  「可是……」曾悅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慌。

  「沒關係的,我經常來這家店,他們的品質絕對有保障……」

  這兩個Omega在豔陽天裡一前一後地朝美容院粉紅色的精緻大門走去。到推開玻璃店門時,他們的背影幾乎融為一體。

  -

  晏祖輝對晏邢宇辭職的事大為震怒。他威脅Alpha要撤掉他在公司內的全部股份,晏邢宇讓楊至榮打了一份自己佔有30%股份的清單寄到晏氏集團總部,並且附信一封:股份隨時可以低價拋售。

  曾郁最後還是選擇去c市,晏邢宇跟他一起過去,在c市二環買了一套別墅。一家四口雖然團圓了,可晏英博卻長久地鬧起了彆扭。丁香像磐石一樣鎮守在s市,晏英博死活不肯去c市——不知他是討厭曾雨停,還是討厭曾郁,總之只要一見到他們倆的其中一個,他就要嗚哇嗚哇地大哭大鬧一番。曾郁本來就因愧疚而不太敢和晏英博交流,一來一去就更加退縮了。

  丁香在失去了他的兒子和孫子之後,每天都像怨婦一樣以淚洗面,弄得晏祖輝煩不勝煩。好在晏英博還願意留在s市陪她一段時間,但晏邢宇給晏英博下了通牒:上完這學期的課,他就必須要到c市去。

  晏英博在幼稚園裡可算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雖然年紀小小,卻已然成為了園裡赫赫有名的孩子王。在晏邢宇醒過來以前,他一直以為自己的母親死了。家裡人對外宣稱曾悅是他的母親,他雖然年少早慧,卻也沒把這當成一回事。——反正無論他的媽媽是誰,他優秀的事實並不會改變。

  他原本以為自己的母親會是一個s級的Omega,這個充滿母性光輝的Omega十分愛他,把他當成生命裡唯一的光。為了他,Omega燃燒了自己的生命,一直到上帝剝奪他在他身邊的權利。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母親不是Omega,而是一個Beta,他的母親也沒有愛他到獻出所有的生命。

  他的母親一點都不愛他。

  因為他的母親拋棄了他。

  他討厭這個Beta,他也討厭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Beta。他太聰明了,他知道他的母親為了這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拋棄了他。所以他討厭他們。

  他不需要什麼母親。他這麼聰明,沒有他他一樣可以很好地活著。

  所以他倔強地一個人和他爸爸的助理呆在s市,堅持在精英幼稚園上學。

  今天是他在這間幼稚園上學的最後一天。他已經有三個月——101天沒有見過他的母親了。每當想到這個人的臉龐,他都會咬牙切齒。

  他從停妥的轎車裡蹦出來,往前大步行走。有一個瘦削的身影提著什麼站在門口。他用力地抿起嘴唇,腳步不自覺地放慢了。

  「小博……」曾郁輕聲向晏英博喊。

  晏英博猛地站在原地。

  他和曾郁離著三步遠的距離。

  曾郁是一個人來的。他沒有帶上曾雨停。他一個人等在幼稚園門口,等著晏英博的到來。

  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Beta的臉,鼻腔裡嗅到Beta身上好聞的桂花清香。他的味道是獨特的。他知道他是他的母親。

  他狠聲說:「你走開!」

  曾郁有些慌張地說:「今天是你在幼稚園上課的最後一天,我、我帶了飯盒給你……」

  晏英博撅起嘴巴,大步跑進幼稚園。

  曾郁站在他身後,有些落寞地垂下肩膀。

  中午快放學的時候,班主任來找到晏英博。她將一個圓圓的可愛飯盒遞給Alpha孩子:「小博,這是你媽媽給你的。」

  有一個經常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面轉悠的Beta男孩,綽號叫「大嘴猴」,他的嘴巴又大又醜,還經常喜歡到處宣揚「八卦」。這不,班主任從後門一出去,他就從前門跑進來:「晏英博!晏英博!老師說你的媽媽是一個Beta!」

  班裡的小朋友聽到大嘴猴的話,好奇地聚過來:「什麼?晏英博的媽媽不是Omega嗎?晏英博你的媽媽什麼時候變成Beta啦?」

  晏英博蹙起了英挺的眉毛,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大嘴猴又說:「老師說之前那個Omega不是晏英博的媽媽!在外面那個Beta才是!」

  他的手往窗外一指,所有人就齊齊往外看去。晏英博忍不住也朝著大嘴猴手指的方向探出頭去。曾郁站在幼稚園門口,還是孤零零一個人,臉朝著這邊。也許他看見晏英博了,因為他朝這邊揮了揮手。

  「我覺得晏英博的Omega媽媽比Beta媽媽好看。」

  「我也覺得。為什麼晏英博有兩個媽媽?」

  「不知道,晏英博,你為什麼有兩個媽媽?」

  小朋友七嘴八舌地說著。

  晏英博憤怒地撇開臉:「他才不是我的媽媽!」

  「什麼?可是老師說他是你的媽媽啊!」大嘴猴嘰嘰喳喳地說,「老師說這是晏英博的Beta媽媽讓老師給他帶的飯盒!」

  「真的嗎?晏英博你快打開飯盒,看看裡面都有什麼好吃的!」女孩子們說。

  「看來晏英博不喜歡他的Beta媽媽。」

  晏英博猶豫了一下,打開了飯盒。飯盒是保溫的,蓋子一打開,還冒出了熱氣,裡面有切碎的黃瓜、胡蘿蔔和荷包蛋,面上躺著一個賣相有些難看的烤腸。

  「哇,晏英博,這是你媽媽給你做的飯哦,你午飯就吃這個嗎?」

  他嫌棄地看著飯盒裡面扭曲醜陋的香腸,說:「我才不吃。」

  大嘴猴趾高氣昂地向他的同學宣佈:「晏英博的Beta媽媽給他送了一個飯盒,裡面有一個很醜的愛心香腸!大家看!」

  所有人都聚過來看見了那個飯盒,也看到了裡面醜陋的香腸,他們爆發出了稚童尖銳的大笑。大嘴猴乘勝追擊:「如果晏英博的Omega媽媽來送飯盒的話肯定比這個好看一百倍!你們說對吧?」同學們紛紛點頭表達他們對於Beta的嫌棄。

  一股無名的憤怒從他心底升騰而出。晏英博的面色開始變得越來越沉。

  一個Alpha女孩說:「我覺得還是晏英博的Omega媽媽比較好。」

  「對呀,反正晏英博也不喜歡這個媽媽。」

  大嘴猴揚起了那個被所有人圍觀過的一文不名的飯盒,大大的笑容充斥在他小巧的臉上,越發像一隻猴子了。他大喊:「我數三二一我們一起把飯盒扔出去好不好?」

  眾人興奮起來,所有人都在大聲地尖叫,他們興奮於即將要觀賞一場米飯和香腸青菜的爆炸,這場爆炸的景色也許比廣場上放的煙花還要帶勁。他們興致勃勃異口同聲地叫:「好——」

  大嘴猴的嘴巴幾乎咧到了耳根。晏英博感到他的牙齒快要被自己咬碎了,他的拳頭在無意識間像一塊滾燙的鉛鐵一樣在火裡攥緊。大嘴猴的手微微往後撇,在下一秒他就要以一個完美的弧度把飯盒丟出去,所有人對即將到來的這一幕翹首以盼。這個時候,晏英博終於怒吼著舉起了他堅硬的拳頭,迫不及待地朝大嘴猴臉上招呼而去。他平生第一次那麼想要打死一個人,也許這就是他基因中深藏的暴力的開端。在所有孩子驚駭的目光中,大嘴猴的手還未來得及拋出去便被突如而至的拳頭改變了航向,在一聲劇烈的「嘭」響後,飯盒裡的飯毫無預兆地倒扣,全數灑在了大嘴猴的臉上。

  晏英博還不解恨,他撲到大嘴猴的身上,不依不饒地要繼續揍他:

  「你再說一個字,我就打死你!」

  (全文完)

  作者的話:

  love you 麼麼噠!





第93章 番外1

  作者的話:

正文已經寫完,此番外是順著結尾講接下來發生的故事,可能有流水帳,可能有日常穿插……

  -

  曾雨停在他四歲這一年第一次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分別了。

  他的好朋友比他小一歲,因為他遲了一年才上幼稚園。他們的名字分別叫王小花、李小華、張曉畫。

  什麼?你問為什麼他好朋友的名字會那麼像?

  嗯……也許是因為,他是一個笨蛋吧。

  他進幼稚園讀書的時間不長,所以只記住了這三個人的名字;王小花、李小華、張曉畫的名字太像了,所以他們三個也是好朋友;後來他們三個人和曾雨停成為了好朋友。

  在去c市的前一天,他把王小花送給他的波板糖吃進了肚子;第二天在酒店裡,他吃了李小華送給他的棒棒糖;張曉畫送給他的巧克力他一直不捨得吃,後來有一天他從兜裡掏出了那顆巧克力,不知道為什麼,巧克力變成軟綿綿的樣子。他將它剝開來,融化的巧克力在他手指頭上糊成了粘膩的一團。他感到奇怪,用髒兮兮的手抓著髒兮兮的巧克力錫箔紙,將它舉到眼前:「巧克力變成巧克力醬了。」

  他想到前幾天看過的《查理與巧克力工廠》,於是就伸出舌頭舔了舔沾在錫箔紙上的巧克力「殘骸」。被熱融的巧克力味道發酸,不太好吃,所以他困惑地皺起了眉頭。

  曾郁在廚房準備著即將要帶給晏英博的盒飯。他實在是太緊張了,做飯的時候手和腳一直不聽使喚。窗邊令人眩暈的陽光使他艱難地眨了眨眼。最終他烤焦了六根烤腸,剩最後一個沒有焦的,樣子卻有些醜陋。他猶豫著要不要去超市再買一包烤腸,沒有留意呆在客廳的孩子在做什麼。

  所以晏邢宇從超市回到家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曾雨停坐在客廳的海綿墊上且雙手和嘴巴、鼻子都被巧克力糊糊弄得髒兮兮的樣子。而曾雨停因為嘴裡的巧克力奇怪的味道,還舉著錫箔紙,發著呆。

  他走到曾雨停背後,彎下腰,輕而易舉地把beta孩子抱到懷裡。曾雨停嚇了一跳,「哇哇」叫著,在空中搖晃著雙腿。

  「停停在吃巧克力?」晏邢宇握著他的小手,舉到眼前。

  曾雨停聽見晏邢宇的聲音,慢慢平靜下來。

  「是叔叔回來了……」他眨著黑色的小眼睛,小聲說,「張曉畫送給我的巧克力變成巧克力醬了……」

  晏邢宇湊前腦袋,聞了聞曾雨停手上的味道,說:「巧克力壞了,不能吃。」

  今天是小寒。南方的天氣並不是很冷,屋子裡還開著暖氣。晏邢宇抱著曾雨停去洗手洗臉,曾雨停的心情有些低落,溫水沖在他手上的時候,他微微地撅起嘴巴,然後他的鼻子抽了抽。晏邢宇意識到曾雨停哭了。他有些慌張地取下掛在牆上的毛巾,擦乾淨beta孩子的手,問:「停停為什麼哭了?」

  曾雨停哭的時候也是安安靜靜的。他不像晏英博一樣哭起來就有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氣勢。曾雨停被晏邢宇抱在懷裡縮成一團,他抹著從眼睛裡掉出來的眼淚,一邊哭一邊說:「嗚……我想回去和王小花、李小華、張曉畫玩……」

  晏邢宇將曾雨停抱進廚房,彼時曾郁正在苦惱如何將香腸完整地放進飯盒裡。他聽見腳步聲,抬了一下頭。然後他也發現正在哭的曾雨停了。他將筷子放在飯盒邊緣,著急地走上前:「停停怎麼哭了?」

  晏邢宇低頭看著曾郁,alpha碧綠色的眼睛緩慢地眨了眨。他對曾郁說:「停停吃了壞掉的巧克力,我給他洗手,他就哭了,說想回去和王小花、李小華、張曉畫玩。」他的語氣裡含著失落,他以為是自己擅自給曾雨停洗手,曾雨停才哭的。

  曾雨停在晏邢宇的臂膀裡抽著鼻子,曾郁伸出手來將曾雨停抱進懷裡。他看了看晏邢宇,晏邢宇就巴巴地望著他們。

  他輕聲問懷裡的孩子:「停停是不是想以前幼稚園的朋友啦?」

  自從他們決定來c市之後,晏邢宇就將曾雨停安排進了全市最好的幼稚園。在這裡讀書的大多是從小受精英教育的豪門子弟,無論是智力水準還是身體素質都比曾雨停原來所在的幼稚園的孩子高出一大截。曾雨停開始學寫數字了,但他不僅年齡比同級別的孩子大,腦袋還比他們笨,上課總是回答不出來問題,下課也只能一個人傻傻地呆在座位上。久而久之就沒有人願意和他玩了。

  「爸爸,我的同學說我是個笨蛋……」曾雨停哽咽著說,「他們說他們不要跟笨蛋玩……」

  晏邢宇蹙起眉頭。

  曾郁不住地拍著曾雨停的後背安撫他:「誰說停停是笨蛋啦?停停放心,你不是笨蛋,你只是比別人學得慢了一點。」

  曾雨停哭得有些狠了,喉腔裡發出「呵呵」的嘶啞聲。他半信半疑地問:「真的嗎?」

  曾郁點點頭,認真地說:「當然咯,停停和爸爸一樣,爸爸以前也以為是自己太笨了,才不擅長學習,但其實只是因為我學得比別人慢了一點。停停只要堅持學習,一定可以追上別的同學的。」

  聽到這話的曾雨停終於漸漸停止了哭泣。

  曾郁原本計畫一個人去s市接晏英博回來——晏邢宇不喜歡他的alpha孩子,曾雨停又要上幼稚園,他也想有一個和晏英博獨自相處的機會——然而,得知曾雨停在幼稚園的待遇的晏邢宇臨時改變了主意。他拿出手機追加了兩張機票:「我和停停和你一起去s市。」

  曾郁說:「停停不是還要上學……」

  晏邢宇說:「請假。」

  「為什麼?」曾郁有些不解。

  「我帶停停去迪士尼玩,」晏邢宇垂下纖長的睫毛,「迪士尼比幼稚園好玩多了。」

  曾郁愣了幾秒,才明白過來晏邢宇在說什麼。他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氣,說:「也帶小博一起去玩吧。」

  他還不確定晏英博願不願意和他們一起回去。

  獨自等在幼稚園門口是他提出的。他希望向晏英博表明自己的誠意。從園外的柵欄後可以隱約看到園內一樓的教室的內景。晏英博的教室窗戶大開。曾郁從柵欄外看見老師將裝有飯盒的袋子遞到晏英博手上。

  他還在忐忑著晏英博是否會接受這因為緊張而做得有些醜陋的午飯,就聽見幼稚園中傳來一聲暴喝。

  他驚愕地抬起眼睛看過去,大開的窗戶裡顯出了一片混亂的景象。

  「啊……」他手足無措地往前走兩步,睜大眼睛看著裡面,「小、小博……怎麼……」

  晏邢宇本來和曾雨停坐在停靠于街邊的車裡,不一會兒就從車上走下來。他快步走向曾郁,問:「怎麼了?」

  曾郁將手放在冰涼的鐵柵欄上,說:「小博好像在打架?」

  他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然而,半個小時後,他在幼稚園辦公室裡看到了氣勢洶洶、餘怒未消的晏英博和被揍得鼻青臉腫正在哇哇大哭的長得像猴子一樣的小孩。

  班主任不好意思地說:「小博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可能是孩子之間產生了什麼誤會……」

  而晏邢宇就站在曾郁身邊,眉頭緊皺地望著他的alpha兒子。





第94章 番外2

  楊至榮陪曾雨停呆在車裡,曾雨停乖乖地含著一根棒棒糖,看窗外的風景。

  近半年來,他見了許多次這個和晏英博有著一模一樣的容貌的孩子。這孩子天生就患有支氣管狹窄的疾病,走路快一些都要喘上好久的氣才能緩過來。他從開始工作以來就一直盡職盡責地當著晏祖輝的助理,他辦事得力,又不會刻意關注老闆的家庭狀況。對於晏邢宇的病情,他其實也是在事情發生後將近一年才有所耳聞,晏祖輝醉心於工作,本就不太管兒子的生活瑣事,還是丁香找上他,他才知道晏邢宇當時已經因為意外臥病在床一年有餘了。

  晏祖輝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中都盡顯一個純粹商人的獨有品質——對於他來說,人活在世上就是不斷地在一個又一個選項中作出最優的選擇。

  晏祖輝身邊的助理有好幾個,但辦事辦得最妥帖的還是他。他見丁香的次數不超過五根手指,但是那一天,omega卻能趁著他休息的時候找上門來。

  他招待丁香入座喝茶,對老闆夫人的話洗耳恭聽。丁香是一個人精,說話總喜歡拐彎抹角,尋常人半天也猜不到要點。但他還是聽出來了。

  晏邢宇因為意外車禍在床上躺了一年,他留下了一個孩子,現在已經一歲多了,平時是一個omega在照顧著。對於這位omega的身份,丁香並不明指,只說他是一個「善良的男孩」。她說:「小悅要忙著照顧邢宇的孩子,平時還要上學,也抽不出空來照顧邢宇。我這段時間要去國外參加時裝周,希望你能幫忙照看邢宇,祖輝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

  她表面上說希望楊至榮平時有空的時候就去看看晏邢宇,實際上話裡的意思卻深厚許多。楊至榮知道她不僅僅要求他「有空」時去看晏邢宇,並且是要讓他將照顧晏邢宇當成工作去做。

  「邢宇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雖然omega可以幫助治療他的腺體功能,但平時沒什麼事的時候,還是不要讓他們有太多接觸了,免得節外生枝。」丁香美麗恬靜的容顏笑著,像是一位聖潔的母親。

  所以楊至榮明白丁香是什麼意思。那個照顧晏邢宇孩子的「善良的男孩」,在丁香眼裡只是一顆用過即棄的棋子。

  在他第一次於病房外攔下試圖入內「探望」的曾悅後,丁香親自給他打了一通電話,讚賞他的識事貼心。於是他篤定自己沒有走錯方向。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雖然照著丁香的意思去做了,但始終對這個美麗的名媛古怪的行為迷惑不解。

  她在自己最親的親人面前從來不願說真話。她總是在晏邢宇和晏祖輝面前擺出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在晏邢宇得知曾郁的存在並和家裡鬧翻以後,她並沒有鬧,也沒有跑到曾郁或任何人面前作出類似於威脅或者報復的舉動。她還是每天早上五點起床——這是他偶然從晏家的女僕口中聽見的——端坐在豪華的化妝鏡前仔細地用脂粉描摹自己沒有一點皺紋的美麗面容。她像一具不會老去的靈魂,在被自己最愛的兒子拋棄之後,還孤獨地飄蕩在他們曾經一起相處過的老房子裡。當她感到傷心難過的時候,她就找個藉口出國旅遊,過一兩個月再回來,回來以後又是這副老樣子。

  她現在隔三差五就給他打電話,問晏英博怎麼樣,問晏邢宇怎麼樣,後來她也問曾雨停怎麼樣——她一開始問的是「明明」怎麼樣,他沒有明白過來她在說什麼,後來她才知道這個beta孩子的名字被更改了,這使她難得地沉默了三十秒——有一天她甚至問了一句:「小郁的工作還順利嗎?」

  他想,她實在是等得厭煩了。

  然而晏邢宇是天生的冷情性格。在曾郁出現之前,他對這世界上的任何事都秉持著毫不在意、可有可無的態度。他是一個精明的、有眼色的人,他知道晏邢宇雖然嘗試去找了那個在他高三時教過他一段時間的吉他老師,但當他知道吉他老師已經很難聯繫上的時候,他也幾乎是立即就放棄了對這個過去的人物的追尋。

  如果曾郁沒有出現的話,晏邢宇會按照既定的計畫回到s市。

  他會繼續過那種行屍走肉般的生活。這種生活是誰也看不出來誰也不在意甚至都沒意識到這種生活可能會導致一個靈魂的死亡與枯朽的。你可能壓根都不相信他會為了什麼事情停下遊蕩、迷茫的腳步去看上一看,因為自從他在那張雪白的沒有生命的病床上醒過來之後,他就已經活得像一個死人了。

  直到現在,他還是什麼也不在乎,除了那個叫曾郁的beta和他與他生下的兩個孩子。在曾郁出現以前,晏邢宇對晏英博還是像對一個外人一樣疏離,不過,也許是意識到這個孩子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個體,是他與他結合所誕生出來的生命,alpha的眼睛裡也終於是漸漸地有了這個孩子的存在。

  就算丁香再怎麼使盡渾身解數想要得到兒子的關注——或者說憐憫——晏邢宇也不太可能滿足她的心願。楊至榮是這樣想的。

  這是因為,在這種事情上,他比誰都看得清楚。

  只要是他看得清楚的東西,他就不會對它產生任何好奇之心了。

  「向你同學道歉。」晏邢宇站在曾郁身後,對晏英博說。

  「不要!」晏英博梗直了脖子,像只永遠不可能被鬥贏的公雞。

  班主任一邊擦著頭上冒出來的豆大汗珠,一邊在曾郁和晏邢宇對面尷尬地笑著。晏英博的兩顆拳頭握得緊緊的,隨著他小小的身子不停地顫抖。曾郁看見了晏英博渾身怒氣衝衝的樣子,猜測alpha孩子一定不是無緣無故和同學產生爭執的。

  他張開嘴巴,正想說話。忽然辦公室外傳來了男人和女人的喊聲。

  「哎呀這是怎麼啦——」

  「我的壯壯啊怎麼被打成這個樣子!」一個女人沖進來,一把抱住大嘴猴,捧著他的臉左看右看,「身上好臭啊!怎麼都是飯粒呢?」

  來接大嘴猴的是他的爺爺和奶奶,大嘴猴在看到家長之後就開始了持續的大哭,直哭了十分鐘才漸漸緩和下來。這期間老師一直在中間解釋:「聽班裡的同學說,是晏英博的媽媽給他送了盒飯,可能是這中間產生了什麼誤會,壯壯要把晏英博媽媽的盒飯倒掉,晏英博看見之後就生氣了,孩子脾氣差了點,平時倆人都是好朋友,誰想到會一下子鬧得這樣不愉快呢……」

  「我們壯壯平時嘴上雖然沒把兒,但也沒有壞心的,就算是他做錯事了,道個歉不就完了嗎?怎麼就打人呢?打人總歸是不對的,你說是不是啊老師?」大嘴猴的奶奶對班主任說。

  「是,是,您說得對……」班主任賠笑著,「要不這樣,請晏英博的爸爸媽媽帶壯壯去醫院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我全程陪同,等檢查結果出來了我們再談好嗎?」

  「沒問題,沒問題,」曾郁擠出抱歉的笑容,向大嘴猴的爺爺奶奶欠了欠身子,「請您二位別著急,我們現在就帶孩子去醫院檢查。」

  晏邢宇帶著大嘴猴一家人去開車,曾郁落在後頭,看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晏英博。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了,他才慢慢地走到晏英博身邊。他蹲下身子,用溫柔的語氣對晏英博說:「小博,沒關係的,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這樣做的,你是一個好孩子——」

  「——我叫你走開,你聽不見嗎?!」晏英博暴喝道,他用通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瞪了曾郁一眼,然後越過他迅速地跑出了辦公室。

  曾郁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站起身的動作很遲緩,像是膝蓋承受不了身體的重量,就快要發出零件損壞的老舊的嘎嘎聲。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他聽見門外傳來的喧嘩聲,那是晏英博跑出辦公室後又被晏邢宇揪住時周圍的人發出的動靜。

  他聞到空氣裡「臭臭」的飯菜氣味,知道這是他烤糊了五根香腸之後剩下的最後一根的香腸氣息。他的心口悶悶的,但是他沒有歎氣,他只是眨了眨眼,抬頭看了看辦公室明亮的燈光。

  然後,他轉過身,一步一步往外走。





第95章 番外3

  晏英博還沒有跑出辦公室外五米就被晏邢宇揪著衣服後領提溜了起來。

  Alpha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他按著晏英博的後頸,用嚴厲的語氣說:「晏英博,你幹什麼?」

  晏英博的眼圈已經因為憤怒而變成了紅通通的一圈,好像他跑出來就是為了讓世界毀滅似的。本來他在自己的父親面前就是一個乖巧得不能再乖巧的孩子,如今可是一點都不願意忍耐了。他在晏邢宇的大掌下撲棱著雙腿:「放開我!」

  「晏邢宇,你快把小博放開……」曾郁出了辦公室的門就急急忙忙地往父子倆這邊跑。

  大嘴猴本來還委委屈屈地在他奶奶懷裡抽噎著,看見在幼稚園裡橫行霸道的晏英博如今被他爸一手「制服」的樣子,也禁不住目瞪口呆,然後沉默了。

  晏邢宇用他碧綠色的眼睛看曾郁。曾郁跑到晏英博身邊。晏邢宇把晏英博的領子放開了。晏英博在地上踉蹌幾下,終究還是站穩了。他站穩之後還維持著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辣架勢,瞳孔倔強地往天上擺。曾郁遲疑一下,伸出手輕輕地拂了拂晏英博皺巴巴的後衣領。

  晏英博不肯看曾郁,身子卻又開始顫抖。曾郁向晏英博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晏英博堅持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朝曾郁看了一眼。

  這個alpha小孩的心裡原本還懷著滔天的怒火和不願向任何人服輸認錯的心思,但是當他看見蹲在自己面前的有著淡淡的桂花香氣的beta的笑容之後,就像是一下子把那些叛逆的想法全忘了。有一瞬間他幾乎要繳械投降然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了,但是他的腦子裡又開始閃過許多令他憤怒的場景與回憶。

  他看見這個有著黑色眼睛的beta用他所聽過的最溫柔的聲音這樣說:「小博,我、我抱著你走,好嗎?」

  他聞到他身上屬於母親的味道。然後他的肩膀慢慢地松垮下來了。他的臉上出現了迷茫的表情。曾郁伸出手,慢慢地圈住這個的孩子的腰腿。他把他抱起來的時候,眼睛和鼻子立刻就感到了酸澀。這是第一個從他肚子裡生出來的孩子,他已經四歲了,但是他有大約三年的時間沒有見過這孩子一面。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簡直是深深地恨著這個孩子,他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胡思亂想,想如果沒有這個孩子就好了,如果不是這個孩子他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但是後來這種恨漸漸被悔恨、自責與愧疚取代。他清楚地知道無論他今天是乞丐還是富翁,讓他成為他的永遠是他自己,他早就對當初衝動作下的決定有了心理準備,只是他不願意輕易接受這個事實。他其實並不是恨這個孩子,他對這個孩子所懷的感情是愧疚。他曾經發誓自己不會變成他的爸爸他的媽媽,但他到底還是使自己成為了這樣的人。

  所以他明白,如果他想要修補這一段關係,就必須要作出比以往更多的努力。

  曾雨停在車子裡等累了,差點就要睡著,所以當曾郁和晏英博坐進車子裡的時候,他在座位上用力地抽了一口氣。曾郁將晏英博放在曾雨停身旁,然後坐在晏英博身旁。晏邢宇先替曾郁打開了後車座的車門,等曾郁坐好以後,自己繞到另一邊上了車,坐到曾雨停身邊。

  楊至榮從後視鏡裡看到了晏英博板著紅撲撲的一張臉的樣子,驚訝地問:「小博少爺怎麼啦?不高興?」

  晏邢宇摸了摸曾雨停睡得有些濕呼呼的腦門,說:「他沒事,你跟著前面那輛車,去醫院。」

  曾郁替晏英博綁好兒童座椅的帶子,小聲安慰他:「小博別擔心,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楊至榮聽見要去醫院,瞪大了眼睛。但他終究沒有多問,很快啟動車子,跟上了班主任和大嘴猴爺爺奶奶開的車。

  曾雨停在兒童座椅裡轉過頭看他的哥哥。他現在已經對這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兄弟相當熟悉了。雖然晏英博每次見到他的時候都不愛搭理他,但他一點都不介意,反而還越挫越勇。

  曾雨停眨眨黑色的小眼睛,問:「哥哥為什麼要去醫院呀?是生病了嗎?」

  曾郁看了看晏英博,見他面無表情的樣子,就對曾雨停笑笑,說:「哥哥在幼稚園的時候和同學產生了一些誤會,同學不小心受傷了,所以我們現在要去醫院檢查檢查……」

  晏英博在座位上掙扎著大聲說:「才不是誤會!」

  曾郁停下了說到一半的話;曾雨停的小眼睛睜得大了一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突然激動起來的哥哥。晏英博惡狠狠地怒吼:「就是他惹我!」

  「閉嘴,晏英博。」晏邢宇在一旁沉聲道。

  晏英博再次皺起了臉,他氣得呼哧呼哧大喘氣。曾郁連忙摸摸他的腦袋,說:「沒事的沒事的,小博,我們都相信你是好孩子……」

  曾郁前幾天才被晏邢宇標記過,他知道alpha現在開始對這個四歲的孩子散發威懾的資訊素了,於是他對alpha說:「晏邢宇,你不要嚇小博。」

  晏邢宇側過臉,看著beta。他們的視線在空中相遇了。半晌後,alpha點了點頭。他沒有再散發資訊素了。

  這個時候晏英博已經完全不顧兒童座椅的綁帶限制,扭成了一團麻花,還超大聲地「哼」了一下。曾郁幫他鬆開綁帶,又重新系好。

  晏英博在母親的撫摸下漸漸安靜了下來。他碧綠色的大眼睛悄悄地抬起來,看著曾郁。但是當曾郁回視的時候,他又迅速地轉開視線。

  大嘴猴進急診看了一輪,他的爺爺奶奶不放心,還讓老師和晏邢宇陪同著給孩子做了個ct。沒有檢查出什麼大問題。曾郁帶著兩個孩子坐在醫院急診室外面,等弄完所有手續都已經下午三點了。他們都沒有吃飯。

  晏邢宇送走了大嘴猴和他爺爺奶奶。楊至榮陪班主任打的士,順便付了車錢。一家四口走出醫院大門,曾郁問晏邢宇:「是不是該吃飯了?」

  晏邢宇點點頭。他把從車子後備箱拿出來的圍巾圍在曾郁脖子上,說:「去吃西餐吧,停停愛吃意面。」

  曾郁低下頭看了看兩個孩子,見晏英博還是一副老大不高興的樣子,便矮下身去問alpha孩子:「小博想吃什麼?」

  晏英博撅著嘴撇開臉。

  晏邢宇說:「管他幹什麼?年紀小小就打架,還敢對吃飯有要求?」

  晏英博的眼睛開始變紅。

  曾郁趕緊拍拍晏英博的背:「你不要這樣說……小博,你想吃西餐嗎?今天你想吃什麼我們就去吃什麼好不好?」

  晏英博死死咬著牙不說話,他不敢瞪他爸,就幹瞪著空氣,像是又要跟空氣搏鬥一樣。

  曾郁完全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了。他蹲在晏英博面前,呆呆地看著這個生氣的孩子先是越來越劇烈地喘著氣,過了不一會兒,這孩子的嘴巴就扁下去,然後他開始了自重新見到曾郁以來的第一次號啕大哭。

  「嗚哇——」豆大的眼淚從晏英博的眼睛裡滾出來,嘩啦啦淌了一臉,就跟下暴雨一樣。曾郁慌張地一把抱起哇哇大哭的alpha孩子,著急地哄:「哎——小博別哭……別哭……」

  晏英博一邊大哭一邊用雄壯的聲音喊:「我把媽媽的飯灑掉了——嗚嗚嗚哇哇啊——」

  他不管不顧地抱住曾郁的脖子,暴雨似的眼淚全數流進曾郁的圍巾的褶皺裡。





第96章 番外4 花花草草4

  這之後晏英博一直沒能停止哭泣。

  曾郁在醫院門口抱著他站了十分鐘,好不容易才讓他暫時安靜下來。到了車裡,曾郁要把晏英博放到兒童座椅上,晏英博馬上就不依了,扁著嘴巴又開始嚎啕大哭,拼命對beta張開手,要媽媽抱。曾郁沒辦法,只好讓他坐在自己懷裡。

  楊至榮感慨:"小博少爺好久都沒有哭成這樣了。"然後一腳油門踩出去。

  晏邢宇對alpha兒子糾纏母親的行為顯然是不滿的,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曾雨停乖乖地被抱進兒童座椅裡。晏英博將腦袋窩進媽媽脖子裡之後就慢慢由持續性大哭轉成間歇性抽抽嗒嗒了。曾雨停的小手摸著自己的小肚子,說:"停停肚子餓了,哥哥的肚子餓不餓?"

  晏英博聽見了曾雨停的話。他打個哭嗝,腦袋朝背對曾雨停的方向轉了一下:"哼。"

  曾郁一手托著晏英博的後腦勺,一手拍著他的背。他也問:"小博肚子餓了嗎?"

  這下晏英博不"哼"了。他在曾郁脖子裡悶悶地點了點腦袋。

  楊至榮在最近的西餐廳門口停車。一家四口下了車,楊至榮還坐在駕駛座裡。曾郁抱著晏英博,敲敲駕駛座的車窗。楊至榮降下車窗,驚訝地看著他。

  曾郁對楊至榮微笑,說:"楊先生你也和我們一起吃飯吧。"

  楊至榮張了張嘴巴,半晌才說:「哦……哦!好的!」他趕緊鎖車,走下去,小跑幾步跟在兩大兩小身後。

  直到上齊了菜,晏英博依舊賴在曾郁懷裡不肯離開。晏邢宇把牛排和意面用刀子切成小份,裝到一個小碗裡給曾雨停吃。曾雨停不會用叉子,就拿小勺子把食物一點點放進嘴裡嚼啊嚼。

  弄完曾雨停的那一份,晏邢宇又開始弄晏英博的。曾郁讓晏英博側著坐在自己腿上,晏邢宇遞過來什麼,他就喂晏英博吃什麼。晏英博一邊吃一邊哼哼唧唧,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餐盤裡有煮熟的胡蘿蔔,曾郁怕晏英博挑食,就問他:「小博吃胡蘿蔔嗎?」

  晏英博垂下淚眼晶晶的眸子,看了一眼媽媽手裡舉著的叉子和叉子上的胡蘿蔔。然後他點點頭,乖乖張開嘴巴。

  一旁的楊至榮見鬼似地瞪大眼睛,心想:一個月前晏英博發現廚師做的飯裡有胡蘿蔔,不僅嫌棄地將它們撥到一邊去,還大喊大叫說廚師老是給他做「毒藥」,結果媽媽一餵飯,他就連「毒藥」也願意吃了。

  晏邢宇在s市是有自己的房子的。那座別墅到現在還安安穩穩地立在那兒,定期有人打理。但是自從兩人重新在一起以後,他們誰也沒有對彼此主動提起再回去那座別墅的事。晏邢宇知道曾郁在想什麼,曾郁不說,他也不會主動去提。

  楊至榮在迪士尼樂園附近定了一家五星級酒店,本來他們打算晚上再入住,但晏英博打過一次架,大哭了好幾場,吃完飯的時候其實已經很疲憊了。於是晏邢宇就決定先回酒店。

  總統套房占了半層樓。曾郁在浴室裡放了滿滿一缸熱水。楊至榮在旁邊幫忙,他說:"咦?沒有放泡沫嗎?小博少爺喜歡泡泡浴。"

  "啊,"曾郁頓了一下,"抱歉,停停有哮喘,所以從來都不洗泡泡浴的……我一下子忘了。"

  晏邢宇抱著晏英博進了浴室,他對楊至榮說:"您去看著停停吧。"楊至榮應一聲,出去了。

  晏英博抱著他爸的脖子,巴巴地看著曾郁。水已經放好了,也不好抽掉再重新放一次。曾郁站起來,對晏英博說:"小博,對不起,我、我忘記要給你放泡泡了,這次先將就著洗一下,好嗎?"

  晏英博撅起嘴巴,點點頭,他在晏邢宇懷裡扭屁股:"我要媽媽抱……"

  曾郁的眼睛有些酸澀。

  他從晏邢宇手裡接過晏英博。這個有著綠色眼睛的孩子馬上就將腦袋靠在進媽媽的肩窩裡。

  晏邢宇從旁邊拉過來兩張矮凳子——這是酒店專門準備的——挽起襯衫袖子,坐到曾郁身邊,一手拿嬰兒洗浴露,一手伸進浴缸裡試水溫。曾郁幫晏英博脫掉臭哄哄的衣服,把衣服扔進髒衣簍裡。晏英博盯著他的媽媽,乖乖坐進了浴缸裡。曾郁讓晏邢宇用手擋著晏英博的眼睛,自己沾水弄濕晏英博軟軟碎碎的頭髮。他給孩子洗頭的時候,動作溫柔又輕巧,晏英博被弄得滿頭泡泡,咯咯笑個不停。

  洗過一遍澡之後,晏邢宇對曾郁說:"他身上好臭,再洗一次。"

  晏英博就不笑了。

  他睜大眼睛,先是困惑地看著他爸,然後又委屈地看向他媽。曾郁鼻子沒有晏邢宇靈,聽了alpha的話,也湊上前去聞聞晏英博的腦袋,他疑惑地說:"挺香的呀……"

  不過晏邢宇說要再洗一次,他也沒反對,又仔細地給晏英博洗了一次澡。洗完第二次以後,晏英博覷著他爸的臉色,提高聲音說:"我身上不臭了!"

  晏邢宇微微皺著眉頭,不置可否。曾郁忙著找衣服,沒看見晏邢宇的表情。

  晏英博又扯著嗓子說:"不——臭——了——!!"

  曾郁被嚇了一跳,抱起渾身是水的晏英博:"我們小博現在香噴噴啦,一點都不臭了。"

  晏英博還是瞪著他爸。

  晏邢宇打開大毛巾,放在腿上,無奈地說:"嗯,很香,不臭了。"

  alpha孩子這才徹底滿意。

  **

  門外,曾雨停坐在沙發上玩著一個魔方球——這東西還是楊至榮從晏英博的眾多玩具裡順手帶出來的,對於晏英博來說特別簡單,但曾雨停就只是傻傻地盯著裡面的珠子咕嚕嚕滾動,珠子滾到洞裡面的時候會突然消失不見,他感到奇怪,又翻轉球體探頭探腦地找,然後珠子又不知蹦到什麼地方去了。

  楊至榮坐在曾雨停身邊,往吸管杯裡斟了些溫水,遞給曾雨停。曾雨停放下魔方球,接過吸管杯,說:「謝謝叔叔。」

  楊至榮摸摸曾雨停的小腦袋,看著他和晏英博一模一樣的臉,還有黑色的小眼睛,從鼻子裡呼出一口氣。

  曾雨停嘬了一口水,小聲問楊至榮:"為什麼哥哥要說爸爸是媽媽?"

  楊至榮愣了愣,好半天才明白曾雨停在問什麼。他思考了一下,說:"這個……因為停停的爸爸是生停停和哥哥的人,所以他應該是媽媽,晏叔叔才是你們的爸爸。"

  曾雨停眨眨眼,說:"那我也要叫晏叔叔爸爸嗎?"

  楊至榮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如果停停願意的話,就這樣叫吧。不過以後爸爸就是媽媽了。"

  曾雨停點點頭,又嘬了一口水。

  **

  兩個人給晏英博洗完澡,將孩子抱出去,又給曾雨停洗澡。曾雨停身體弱,浴缸有些深,晏邢宇抱著他的胳肢窩防止他掉下去。曾郁給曾雨停洗頭的時候,晏邢宇在他耳邊說:"停停太瘦了。"

  曾郁睜了睜眼,和晏邢宇對視。他無奈地笑,說:"停停是比小博瘦一些,他食量本來就不大,從小跟著我,更吃不飽了。"

  "那把晏英博也餓瘦。"晏邢宇一本正經地說。

  曾郁有些哭笑不得。

  總統套房裡有兒童房。曾郁和晏邢宇一人手裡抱一個,將倆孩子送進了兒童房。晏英博困得要命,曾郁將他放在床上,剛蓋好被子,alpha孩子就沉沉睡著了。

  晏邢宇在曾雨停床邊放好加濕器,替他蓋上被子。

  曾雨停黑色的小眼睛緩緩地眨了一下。他問晏邢宇:"叔叔,我可以叫你爸爸嗎?"

  晏邢宇手上的動作停住了。曾郁也屏住呼吸,看著beta孩子。他們的心跳非常快。

  晏邢宇"嗯"了一聲,摸著曾雨停白嫩的小臉,說:"當然可以……爸爸……爸爸很開心。"

  "以後爸爸就要變成媽媽了。"曾雨停接著這樣說。

  曾郁在出房門的時候才明白過來曾雨停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晏邢宇跟在他身邊,在走廊暖黃色的燈光下將他擁進懷裡。他們一個人聞著對方身上桂花的香氣,一個人聞著曇花的香氣。曾郁的眼淚沾在晏邢宇的襯衫上。他對晏邢宇說:"謝謝……謝謝你……"

  他想要感謝的不止是晏邢宇,還有很多;他的感謝也並不是純粹的感謝。但在這一秒,他幾乎只能靠感謝來表述心中龐雜的情緒。

  alpha將唇印在beta額際,輕聲說:"De rien, ma petite fleur.(不用謝,我的小花。)"





第97章 番外5

  第二天早上起來,晏英博又鬧了彆扭。

  這事情還要從他一大早醒來發現自己頭頂上有一雙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黑色小眼睛說起。

  曾郁正在廚房裡準備早餐,忽然聽見兒童房裡傳來孩子的大叫聲,趕緊擦乾淨手跑過去。於是當他將門打開的時候,就看見坐在床上哇哇大哭的晏英博和站在晏英博床邊無辜地眨著小眼睛的曾雨停了。

  曾郁三兩步跑過去,把alpha孩子抱進懷裡。

  "他欺負我——!"晏英博在曾郁懷裡大聲控訴。

  曾郁拿幾張紙巾擦晏英博的眼淚,柔聲說:"小博別哭別哭,停停怎麼會欺負你呢?"

  晏英博又嚎了一聲:"我在睡覺,他趁我睡覺的時候嚇我!"

  曾雨停乖乖地坐在床邊,曾郁就問他對哥哥做了什麼。曾雨停瞅了一眼alpha,又看向曾郁。他說:"哥哥在睡覺,我想看哥哥睡得香不香,但是哥哥醒了……哥哥醒過來之後就開始哭……"

  晏英博馬上吼:"不是!他就是嚇我——啊——我睡得好好的……我睡得好好的……"

  曾郁忙不迭地順著晏英博的背,讓他別哭。他說:"停停沒有壞心思的,他只是太喜歡你了,所以就想多看看你,小博別哭了啊,停停你和哥哥道個歉,兩個人握握手,又是好朋友,好不好?"

  曾雨停點頭:"哥哥對不起。"

  晏英博在曾郁懷裡扭了好久的屁股,最後不情不願地和曾雨停握了一下手。吃早餐之前,曾雨停從背包裡摸索出一顆玻璃紙糖,他把玻璃紙糖遞到晏英博面前:"哥哥,你吃糖嗎?"

  晏英博看了一眼beta孩子和他手裡的廉價糖果,撅著嘴扭頭:"我不吃!"他可是從小浸淫在貴族家庭教育中成長的,吃早餐之前絕對不吃其他任何東西,更別提這顆不知在哪裡生產的糖了。

  曾雨停眨眨眼睛,將糖揣回自己的衣兜裡。晏英博嗅覺十分靈敏,在曾雨停轉過頭去之後,他不動聲色地吸著鼻子,努力想要嗅出beta腺體中感傷或失落的情緒。然而他什麼也沒有嗅出來。

  他的嘴巴又撅起來了。

  倆孩子吃米糊糊的時候,曾郁忙著收拾東西。晏邢宇很快從外面回來了。他們今天要去迪士尼樂園。

  晏英博在s市住得久,去過迪士尼樂園的次數兩隻手都數不過來,所以他對這地方的新鮮感是一點也沒有了。曾雨停出門前特意吃了藥,等候入場的時候看起來有些興奮。曾郁讓晏邢宇抱著晏英博,自己抱著曾雨停。

  楊至榮問:"停停有沒有來過迪士尼玩?"

  曾雨停搖搖頭:"迪士尼好玩嗎?"

  曾郁摸摸曾雨停的腦袋,說:"爸爸也不知道,爸爸也是第一次來迪士尼。"

  他說完以後一抬頭,就發現晏邢宇和晏英博都睜著碧綠色的眼睛看他。曾雨停說:"爸爸不是爸爸了,爸爸已經變成媽媽了。"

  曾郁的臉立即變紅了。他囁嚅著說:"對不起……我一下子忘了。"

  曾雨停的身體不好,不能玩太刺激的項目,所以他們只是去和各種卡通人物照相。天氣很冷,排隊的人又多。曾雨停嘴裡含著一根棒棒糖,四處看:"迪士尼好多人啊。"

  晏英博翹著脖子,說:"少見多怪。"

  曾雨停拉拉曾郁的褲腳:"媽媽,我想上廁所……"

  「啊,」曾郁踮起腳看了看擁擠冗長的人流,俯下身去抱起beta孩子,「好,媽媽帶你去廁所。」

  晏英博瞪大眼睛,抓著曾郁的褲腿蹦躂,大喊:"我也要上廁所——我也要——"他純粹是嫉妒曾雨停要奪走他的母親了,所以也不甘心地要插一腳進來。

  曾郁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要放下曾雨停還是把晏英博一起抱走。

  晏邢宇說:"我帶停停去吧。"他將曾雨停從曾郁懷裡抱過來。

  "那小博呢?小博也一起去?"曾郁問。

  晏英博對曾郁張開雙臂,答非所問:"媽媽抱、媽媽抱……"

  曾郁應聲抱起他來。他又問:"小博去廁所嗎?"

  晏英博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才不去廁所。"

  晏邢宇走之前薅了一把晏英博的頭髮,薅得alpha孩子差點又要失聲痛哭。曾郁對這一大一小的幼稚行為哭笑不得。

  ***

  一家人光是在合照點排隊就排了一個上午,到最後全都又累又餓。楊至榮早就在餐廳占好位置了,不然到吃上飯又要花好多時間。迪士尼主題樂園的餐廳裡也有各種各樣的主題餐飲,一樣比一樣貴。晏邢宇將曾雨停抱在懷裡,手裡攤著菜單本:"停停想吃什麼?"

  晏英博在旁邊嘰嘰喳喳地嚷:"我要吃香蕉船、雪糕球、王子冰沙檸檬汁、唐老鴨華夫餅、米妮巧克力、小飛象牛肉漢堡包、加勒比海盜大薯條……"

  曾雨停專心致志地盯著他哥在那大演"報菜名",黑溜溜的小眼睛一眨不眨。晏邢宇皺起眉頭,曾郁抱著晏英博摸他軟綿綿的頭髮:"小博胃口真好!"

  晏英博挺起胸脯,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始叫:"我還要吃米老鼠披薩、芝士水果茶、牛排雞扒高飛蛋糕……"

  "停停也想吃蛋糕……"曾雨停的口水從嘴角流下來。

  "晏英博閉嘴。"晏邢宇沒好氣地合起菜單,抱著曾雨停站起身,"我去點餐,你們在這裡等一下。"

  曾郁點點頭。他從隨身帶的背包裡拿出晏英博的杯子,先喂alpha孩子喝了水。晏英博躺在beta懷裡,撅起嘴巴嬌滴滴地說:"媽媽,我要媽媽摸頭頭……"

  曾郁笑了,溫暖的手心放在晏英博褐色的頭髮上,輕輕撫摸著。晏英博的腦袋圓溜溜,臉頰透白,像棉花糖一樣細膩。在媽媽撫摸他的時候,他的碧綠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beta,嘴巴微微張開。曾郁溫柔地撓了撓他的下巴,晏英博就開始咯咯笑,眼眸熠熠生光,一點都沒有在旁人面前那種小惡魔的架勢了。

  楊至榮喝了一口水,說:"小博少爺安靜下來的時候,比任何小孩都可愛。"

  曾郁抬起頭,和楊至榮對視了幾秒。他沒有回話,只是繼續撫摸著alpha孩子的臉頰,就像在撫觸天使翅膀上的羽毛。

  晏邢宇帶著曾雨停回來了,曾雨停手上抓著一張起碼有五十釐米長的紙條。

  曾郁張大嘴巴,問:"點了什麼呀?"

  曾雨停說:"爸爸點了好多好多東西……有、有奶茶、有糖糖、有蛋糕……"他抓著那張紙不停地晃,可惜他不識字,也看不懂結帳單上寫了什麼。

  曾郁拿過紙條一看,上面起碼有20個菜,密密麻麻地一溜兒列下來,結尾價格驚人。

  他說:"晏邢宇,你點這麼多東西幹嘛?我們才五個人。"

  晏邢宇說:"停停愛吃。"

  晏英博愣了一下,很快從曾郁懷裡爬起來,湊近他爸:"我的呢?我的呢?爸爸——我——的——呢——!!"

  "你的沒有。"晏邢宇說。

  "……"晏英博像木乃伊一樣僵住了,他的嘴巴開始往下扁,然後"哇"地一聲開始嚎啕大哭,"壞爸爸——!啊——爸爸是壞人!嗚嗚嗚……爸爸不給我吃飯——他要餓死我——媽媽救我嗚嗚嗚……"

  曾郁著急忙慌地哄著晏英博,對晏邢宇說:"你騙他幹什麼呀?"他將那張五十釐米長的紙條遞到晏英博面前,"小博你看,爸爸把你說要吃的所有東西都點了,他就是跟你開個玩笑,別哭了別哭了……"

  晏英博一邊哭一邊抓著那張紙條,他比曾雨停聰明多了,上面的所有字都認識。於是他就不哭了,一邊打著哭嗝一邊看上面的字。過沒一分鐘,他把上面的所有字都看完了。晏英博咧開嘴,鼻孔裡冒出一粒鼻涕泡:"爸爸真好!"

  晏邢宇說:"下次再吵就沒你的份了。"

  然而晏英博已經完全不聽他在說啥了。

  他快樂地吃了香蕉船、雪糕球、王子冰沙檸檬汁、唐老鴨華夫餅、米妮巧克力、小飛象牛肉漢堡包、加勒比海盜大薯條、米老鼠披薩、芝士水果茶、牛排、雞扒、高飛蛋糕,吃到最後肚子撐成了圓球球,差點走不動路。另外的菜都是曾雨停在收銀台那兒隨便指,晏邢宇跟著點的。曾雨停最愛吃一顆拳頭大的玻璃糖,直到下午排隊玩小飛象的時候,他還在鍥而不捨地舔著那顆似乎永遠不會變小的糖。

  作者的話:

  **溫馨提示:以上內容全部都是虛構的,只是劇情需要導演(我)安排。現實生活中請勿浪費食物,請勿暴飲暴食,請勿讓家裡小孩在公共場所大聲喧嘩……嚶嚶嚶





第98章 番外6

  晏英博是被一陣沙啞的咳嗽聲吵醒的。

  曾雨停在他旁邊的床上躺著,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的咳嗽。自從他到了c市以後,就再也不是一個人獨享一間房了。

  曾雨停的咳嗽聲非常短促,但是又厚重,仿佛每一下都要將嗓子眼裡的渾濁氣體給咳出來。晏英博原本對自己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同卵兄弟總是心懷不滿,但是每當他聽見或看見曾雨停咳嗽的樣子,他就感到自己的嗓子也像是被什麼東西拉扯住了。

  他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

  他說:"喂……你沒事吧……"

  曾雨停的咳嗽聲抖了抖,然而他沒能說上話。

  他想起在床頭櫃裡放著幾瓶噴劑,每次曾雨停咳嗽的時候,他的爸爸媽媽就會拿出噴劑,塞進曾雨停嘴裡。他從床上爬下去,扭開床頭燈,拉開抽屜,拿出一瓶噴劑。他學著記憶中的動作,晃了晃噴劑,裡面的膠囊"喀拉喀拉"響。他又爬到曾雨停床上,看見這個有著黑色眼睛的beta正咳得面色蒼白。

  beta和他對視,小小的胸脯正在劇烈地起伏著。

  他皺起眉頭,對著光快速閱讀了噴劑瓶身上的使用說明。他一本正經地對曾雨停說:"輕輕呼氣。"

  beta艱難地停止咳嗽,聽他的話,輕輕呼氣。他的氣息沙啞而綿長。

  等beta呼完氣後,晏英博就將噴劑塞進他的嘴巴裡,他說:"用力吸氣。"

  曾雨停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晏英博按下開關,藥劑就被曾雨停吸進了肚子裡。曾雨停吸了一口噴霧以後,終於不再咳嗽了,面色也好看了很多。他用沙啞的聲音說:"謝謝哥哥……"

  這個時候,曾郁才打開門匆匆跑進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不小心割到手了……"他看見晏英博跪在曾雨停身邊,手裡還舉著噴劑,著實驚訝了一下,"啊……小博是幫停停用了噴霧了嗎?"

  曾郁快步走到床邊,把曾雨停抱進懷裡。他的左手中指和無名指被刀劃出了一道兩三釐米長的血痕,血還在不停地往外冒。

  他問:"停停還有沒有不舒服?"

  曾雨停搖頭:"媽媽流血了……"

  曾郁剛想說"沒關係",就看見跪在床上的alpha孩子一溜煙跑了下去。晏英博一邊往外跑一邊大喊:"我去拿醫藥箱!"

  房間在二樓,醫藥箱放在一樓,曾郁怕晏英博跑太快摔倒了,趕緊抱著曾雨停跟出去。晏英博已經跑得沒影了,他從樓梯轉角的櫃子裡找出醫藥箱,扛著它往樓上"登登登"跑。一個醫藥箱的高度足足能夠到他的膝蓋,重量也不輕,晏英博卻像是拎著一個輕盈的袋子似的,那速度,別說是四五歲的孩子了,就算是七八歲的一般孩子,也不一定能比得上。

  曾郁在倆孩子的房間裡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傷口,然後他摸了摸晏英博的頭髮:"小博真是一個又聰明又善良的好孩子。"

  晏英博抱著曾郁的胳膊,用臉頰蹭他的手心:"嗯……我要媽媽抱……"

  曾郁把晏英博抱在腿上。曾雨停看著他哥哥在母親懷裡撒嬌的樣子,思考了一下,也動起手來。他將合上的醫藥箱提起來,慢吞吞地往外走。

  曾郁吃了一驚,趕緊站起來:"停停,不用管這個,這個媽媽等下會收拾的……"

  曾雨停一邊呼哧呼哧地提著醫藥箱,一邊說:"停停……也是……好孩子……"

  曾郁哭笑不得,忙攔到曾雨停面前去,他原本想阻止beta孩子的,但是他看見了曾雨停堅毅的眼神和緊抿的嘴巴,於是他就把晏英博放下來。他說:"小博,我們陪停停把醫藥箱放回去,好嗎?"

  晏英博用他碧綠色的大眼睛嚴肅地盯著曾雨停,看起來是被beta驚人的毅力折服了。曾雨停還在哼哧哼哧往外走,晏英博走在他前側方,對他說:"喂,你不要逞強了,實在不行就給我,我來提。"

  曾雨停黑色的小眼睛一眨也不眨:"停停……停停是好孩……子……!"

  曾郁跟在兩個孩子後面,提心吊膽地看著曾雨停踉踉蹌蹌地下樓。他怕曾雨停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下去,一路上小心地護著他的肩膀。不過曾雨停雖然身體比晏英博弱多了,毅力依然驚人。他最終氣喘吁吁地抵達了樓梯轉角,晏英博沉默著,替他拉開放醫藥箱的抽屜,曾雨停"嘿"了一聲,把醫藥箱放進抽屜裡。他的雙手微微顫抖,不過面上的表情是驕傲的。曾郁忍著鼻尖的酸澀,蹲下身將曾雨停抱進懷裡。他說:"停停真乖,停停和小博都是好孩子。"

  曾雨停咳嗽了兩聲,說:"媽媽要親親停停哦……"

  曾郁說:"好,好……"他在曾雨停臉頰上親了幾下。

  晏英博在一旁撅起嘴巴。他拉著曾郁的手臂,說:"我也要親,我也要親。"

  曾郁擦了擦眼角的淚,又答應著,在兩個人臉上都親了一輪。

  ***

  晏邢宇回來的時候,拉進來一株半人高的植被。

  晏英博咋咋唬唬地躥到門口,圍著他爸喊:"爸爸,這是什麼啊?這是什麼啊?"

  曾雨停也從沙發上爬下來,屁顛屁顛地跟著他哥。晏邢宇倆胳膊一張,輕鬆地抱起倆孩子,他將他們放到一邊去,說:"糖果樹。"

  "糖果樹?!"晏英博皺起眉頭,"我才不要吃糖。"

  "哇……"曾雨停黑色的小眼睛變得亮晶晶的,盯著那棵只有幾片綠葉子的植物,"糖果樹會長出糖糖來嗎?"

  晏邢宇對曾雨停點頭:"當然。"

  曾郁從廚房裡出來,看見了那棵樹。他問:"又買了什麼呀?"

  晏邢宇從拖車上搬起那棵樹,往客廳旁的花園走。他說:"會長出糖果的樹。"

  這棟別墅和s市的那一棟佈局差不多,花園也緊鄰著客廳,落地窗是全開放式的。晏英博雖然不喜歡吃糖,但他還是緊緊地跟著晏邢宇;曾雨停一邊流口水一邊跟在晏邢宇屁股後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在晏邢宇手上晃來晃去的小樹;曾郁對"會長出糖果的樹"感到迷惑,於是也跟著他們往花園走。晏邢宇單手拉開玻璃門,走進花園裡。

  晏邢宇剛打理這間花園沒多久,所以裡面的植物種類並不是很多,大多數都是剛剛移植的。有一陣子要施肥,晏邢宇花了幾千塊買了一種據他說是最富營養的肥料,一放到花園裡差點沒把晏英博熏暈。alpha孩子慘叫著從花園裡跑回客廳,哭著撲進曾郁懷裡:"媽媽,爸爸故意要臭死我!!!哇——!!"

  晏邢宇也進來了,只不過他戴著口罩。他摘掉口罩,皺著眉頭把口罩丟進垃圾桶,對晏英博說:"早就讓你別進來了。"

  晏英博嗚哇嗚哇語無倫次:"爸爸就是要臭死我,他要臭死我……啊……"

  曾郁嗅覺沒有兩個alpha靈敏,但他只是站到緊閉的玻璃門前,就能聞到那陣令人窒息的牛屎味。那幾天除了晏邢宇,幾乎沒有人主動打開過玻璃門。

  晏邢宇一天要洗上三次澡,因為其實他最能聞到自己身上臭哄哄的牛屎味。他那幾天心情也很不好,不怎麼靠近曾郁了。曾郁坐在書桌前準備第二天上課要用的講義,晏邢宇就離他遠遠的,自己一個人在房間的角落裡悶頭悶腦地擺弄新買的樂器。

  睡覺之前,曾郁發現晏邢宇背對他躺著。他湊到晏邢宇耳邊,問他:"晏邢宇,你怎麼啦?"

  晏邢宇一開始還不肯說話。等曾郁實在忍不住,躺下去準備睡覺的時候,他又轉過身來,小聲說:"老婆,我是不是很臭?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曾郁愣了一下。他睜開眼,看著昏黃燈光下的alpha的臉。他還是那樣俊美,纖薄挺立的鼻峰像被打磨許久的藝術品。他說:"一點都不臭啊。"

  他張開手,讓alpha靠進自己懷裡。

  晏邢宇躺入曾郁的臂彎,他呼吸著beta腺體上淡淡的桂花香氣。曾郁將鼻子貼在alpha鬆軟的頭髮上聞了一會兒,說:"真香。"

  到現在,牛糞都被土壤吸收了,花園裡都是青草、花朵和水露的香氣,一點不臭了。晏邢宇在花園裡走了一圈,最終決定把糖果樹栽在落地窗邊。

  "爸爸,你為什麼要買糖果樹?為什麼不買迪迦奧特曼樹?為什麼不買鐵甲小寶樹?為什麼不買四驅兄弟樹?為什麼……"晏英博在晏邢宇身後嘰裡呱啦。

  晏邢宇把樹放到地上:"晏英博閉嘴。"

  他從牆邊的工具架上拿過鏟子和木桶。

  "我也要鏟土!我也要鏟土!"晏英博興奮地跳來跳去。

  "我也要鏟……"曾雨停跟著他哥叫。

  晏邢宇指指牆邊放著的玩具鏟子、小塑膠桶:"到那邊自己鏟著玩。"

  晏英博和曾雨停一人拿一個小鏟子、小桶,齊刷刷蹲在晏邢宇身邊,晏邢宇鏟一下,他們也鏟一下。晏英博鏟的速度比曾雨停快多了,曾雨停只挖出一個小坑,晏英博挖了個比他大三倍的坑。

  曾郁看著晏邢宇鏟土,問:"有會長出糖果的樹嗎?"

  晏邢宇點頭:"這棵樹會長。"

  曾郁好奇地蹲下身去觀察那棵樹。這棵樹的枝幹比一般的樹要粗一些,葉片也比較厚實肥大,除此之外似乎就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了。他又問:"要種多久才會長啊?"

  晏邢宇看了他一眼,然後他說:"很快就會長了。"

  吃飯的時候,晏英博舉著勺子,對他爸說:"爸爸,我查了植物大百科,根本就沒有會長糖果的樹!"

  曾郁對晏英博的聰明感到驚奇。曾雨停坐在晏英博身邊,說:"植物大百科有那——麼——厚哦,哥哥翻了好久好久……"beta孩子失落地垂下腦袋,"為什麼沒有會長糖果的樹呢……"

  "當然有,"晏邢宇一點都不慌張,他說,"等停停做完手術,糖果就會從樹上長出來了。"

  曾郁頓了一下,他看向alpha。晏邢宇碧綠色的眼睛像是一汪純淨的湖。

  曾雨停害怕做手術。

  雖然beta是一個堅強的孩子,但是當他知道父母打算將他送上手術臺的時候,還是難以避免地害怕了。晏邢宇聯繫了醫生,也帶他去看了好幾次,連手術方案都做出來了,曾雨停卻不太想要做手術,每次曾郁一跟他提起這件事,他就會變得蔫蔫的,有一次甚至在醫院的走廊上直接吐了。

  這讓曾郁很是苦惱。曾雨停慢慢長大,上學之後肯定免不得要和同學產生一些磕碰,如果不快一些做手術,遲早會出事。他一方面著急,一方面又不忍心逼孩子,一直拖到現在。

  "……真的嗎?"曾雨停睜著黑色的小眼睛,張大嘴巴。

  "真的,"晏邢宇臉不紅心不跳,他對曾雨停說,"不信你問媽媽。"

  曾雨停又滿懷期待地看著曾郁:"媽媽,樹上真的會長糖果嗎?"

  "啊……"曾郁作出努力思考的樣子,"這麼一說,我之前好像看過一次……"

  "都有什麼糖果呀?"曾雨停吸溜了一下從嘴角淌出的口水,問。

  "額……這個……"曾郁擦了擦腦門上的汗。

  "有棒棒糖、波板糖、麥芽糖、糖葫蘆、玻璃糖、牛奶糖、水果糖……"晏邢宇信誓旦旦地說著,就像在說真話一樣,曾郁都差點信了。晏英博一臉狐疑地看著他爸,眼睛一忽兒睜大一忽兒眯起來。

  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反正曾雨停是信了。

  開學之前,曾雨停進了手術室。

  晏邢宇請來了國內胸外科領域數一數二的專家,在診斷的時候,專家就告訴曾郁手術併發症風險很大。曾郁在醫生面前雖然表示出全然理解與配合的態度,但回到家後還是失眠了。他睡不著覺,晏邢宇也不睡覺,通宵抱著他,不停地親吻他。他將性器插在beta的後穴裡,整夜整夜不抽出來。

  手術進行了一個下午,曾郁一步也不敢離開手術室大門,要不是晏邢宇給他斟水,他都想不起來口渴。等主治醫師從手術室出來,摘下口罩並且對他說"手術很成功"的時候,他的手腳終於不再感到冰涼。

  手術之後,曾雨停又住了兩個星期的院。每次晏邢宇來的時候,他就會問alpha:"爸爸,糖果樹開花了嗎?"

  晏邢宇就會一本正經地說:"快了。"

  "停停什麼時候可以出院?"他用渴望的眼神看著曾郁。

  曾郁也說:"快了。"

  曾雨停準備出院那一天,晏邢宇半夜四點就起床往樹上掛糖果。他特意買了枝幹很粗的樹樁,就連很重的玻璃糖都能輕鬆支撐住。每一顆糖果上都穿了繩子,密密麻麻地掛在樹枝間,真的像是樹上開了花。曾郁五點多的時候醒來,發現晏邢宇不在床上,於是他就下床去找alpha。花園的燈開著,他看見alpha坐在一張小凳子上,寬大的脊背勉強彎曲著,心無旁騖地佈置著五顏六色的糖果。他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兒,眼睛濕潤了。他輕手輕腳地拉開玻璃門,alpha轉頭看了他一眼:"醒了?"

  "你……"曾郁的嘴巴和嗓子一起顫抖著,他走到alpha身邊,擦著臉頰上落下的眼淚,"你幹嘛老是做這種事……"

  alpha優美的眼睛在黑夜下閃著靜雅的光。他說:"我想讓你和停停開心。"他的語調輕輕的,就像他把糖果掛在樹上的動作,也是輕輕的。

  花園裡吹著冬春交際刺骨的冷風,曾郁卻覺得心裡很燙。他看見alpha放下手裡的糖果,對他張開手臂。於是他就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傴進alpha懷裡。

  alpha的懷抱很溫暖。

  糖果樹在黑夜的白熾燈下閃著五顏六色的光。





第99章 番外7·上 大狗狗的一天

  晏邢宇喜歡睡覺。

  他是一個非常容易感到無聊的人。當他發現他正在做的事情沒有什麼意義的時候,他就會覺得無聊了;而當他覺得無聊的時候,他的靈魂就會開始從他的身體中間抽離出去,接著你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了:他的身體會像沒有靈魂的軀殼一樣到處飄來飄去。

  開學了,這世界上有工作的人和要上學的人全都忙碌起來了,剩下一群沒有工作的無所事事的人在城市蕭索的道路裡遊遊蕩蕩。

  曾郁六點半就起床了,他要上班。晏英博和曾雨停到七點半才會醒。晏邢宇送他到門口。曾郁穿好鞋子,出門前不忘囑咐:「你開車的時候要小心哦,注意安全。」

  晏邢宇點頭,問他:「中午吃什麼?」

  曾郁看看表,說:「可能在公司吃,不回來了。你把晚上的菜一起買了吧,停停想吃優酪乳拌黃瓜,小博想吃咖喱肉丸。」

  晏邢宇的眼睛耷拉下來。他不開心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攬過曾郁的胳膊,將Beta圈進自己的懷裡。他低下頭去,對Beta說:「親我一下。」

  曾郁笑著在Alpha臉頰上親了一下,晏邢宇放開他。Beta轉身出門了。

  ***

  晏邢宇在廚房煮麥片。

  身為一名s級Alpha,他在任何需要動用腦力學習的事情上都是一等一的擅長。然而有一件事直到現在都常常令他頭疼:下廚。

  他先往鍋子裡倒進一碗水,等待水燒開;水燒開之後,他就將麥片倒進去,攪動麥片的時候,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只能勻速攪動,他回想著Beta煮麥片時的樣子,小心翼翼開始攪動。攪動到一半,他想起要打一個雞蛋進去,於是就從冰箱裡拿出一個雞蛋。他不會打雞蛋。準確來說是他嘗試過好多次打雞蛋,但是每次都打不好。Alpha碧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雞蛋和冒熱氣的鍋邊,然後,他吸了一口氣,將雞蛋磕在鍋子邊緣。

  雞蛋液順著燒紅的鐵片滑落下來,瞬間煮熟了,只不過大多數都粘在了鍋的外緣。燃燒的灶火被雞蛋液打到,發出「啪呲啪呲」的脆響。

  晏邢宇皺起眉頭,盯著一片狼藉的灶台,沉默了一會兒。他又打開冰箱,拿出另外一隻雞蛋。

  總之等麥片終於做好的時候,廚房已經由乾淨整潔變成一塌糊塗的模樣。晏英博和曾雨停坐在餐桌前嗷嗷待哺,晏邢宇端著兩碗麥片和烤好的三明治走出去。

  麥片有些燙。晏英博從椅背上抽出口水巾,像紳士一樣圍到自己的脖子上,端正地坐在圍椅裡。曾雨停學著他哥的樣子,也笨手笨腳地給自己戴上了口水巾,只不過戴得歪歪扭扭的。晏邢宇在兩個孩子面前放好麥片和三明治,看了一眼晏英博,又看一眼曾雨停。他幫曾雨停重新系了一遍口水巾。

  「謝謝爸爸。」曾雨停剛做完手術沒多久,聲音還有些沙啞。他慢吞吞地舉起勺子,只舀起一點點麥片,等麥片放涼了,再把麥片塞進嘴裡。晏邢宇把曾雨停的三明治撕成一小塊一小塊,塞到麥片裡浸濕,讓曾雨停可以更好地將它們吞進肚子裡。

  晏英博吃早餐比曾雨停快多了。他身強體壯胃口又好,熟練使用小刀子和小叉子,吃相乾淨。他嚼了嚼三明治,又喝了一口麥片。Alpha孩子碧綠色的大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然後他說:「爸爸把麥片弄糊了。」

  晏邢宇撕下一塊三明治,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他的Alpha兒子,沒說話。

  晏英博撅起嘴巴,又吃了一口麥片。

  他開始哇哇大叫:「不甜!一點都不甜!爸爸做的麥片不好吃!媽媽做的都是甜的!」

  曾雨停跟著他哥扭起屁股:「停停也要吃甜甜的麥片……」

  晏邢宇深吸一口氣,站起來:「好好好,我去拿糖。」

  他進廚房抽出糖盒,給Alpha和Beta一人加了一勺糖。晏英博三下兩下把糖攪勻了,曾雨停也學著他的動作哼哧哼哧攪拌起來。

  好不容易把倆孩子喂飽了,晏邢宇開車送他們上學。現在晏英博和曾雨停都在同一所幼稚園上學,晏英博上大班,曾雨停還在小班。幼稚園老師在門口向雙胞胎打招呼:「英博雨停早上好啊。」

  「老師早。」晏英博昂首挺胸走進幼稚園大門。

  「老師早!」曾雨停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哥身後。

  晏邢宇和老師簡單打了個招呼,就轉身離開了。他看了看時間,準備去買菜。

  晏英博嘴巴很挑,不愛吃超市賣的肉丸,就喜歡吃河邊的一家菜市場裡手工打出來的肉丸。晏邢宇沿著河邊的道路開到菜市場,好不容易在擁擠髒亂的人行道旁找到車位。他從車上下來,打開後車蓋,拿出裝菜的環保袋。

  雖然Alpha是去菜市場買菜,但他的身材高大,氣質又出眾,看起來就跟個模特似的。菜市場裡充斥著雞鴨海產等動物的腥味,以及蔬菜的清香。晏邢宇從來來往往的人潮中迅速找到賣肉丸子的店,讓老闆稱了三斤肉丸。

  「小夥子今天怎麼是你來啊?」老闆熱情地招呼著。他陪曾郁來買菜的時候,老闆也見過他,這次他一個人來,老闆馬上就記起他是誰了。

  「我老婆去上班了。」他說。

  老闆哈哈大笑。他把稱好的肉遞到晏邢宇手上,說:「這年頭對老婆這麼好的男人不多見了……」

  買完肉丸,他又到其他攤位去買了幾根黃瓜和青菜。咖喱和優酪乳家裡都有。

  出菜市場的時候他的頭有些疼。可能是因為鼻子不太舒服。於是他就走到河邊,想透透氣。菜市場對面的路牙子上有很多老人在樹蔭下支小桌圍成一圈下象棋,他把裝滿東西的環保袋放到橋墩邊,休息了一下。老大爺們一邊下棋一邊發出暴躁的聲音。他發了一會兒呆,拿起環保袋,慢慢走到下象棋的人群旁邊。

  兩位老大爺正在緊張對弈,圍在四周的人全都屏息凝神地盯著棋局。晏邢宇人高馬大的,站在後面,僅僅看了兩三秒就判斷出誰輸誰贏。先手佔優勢的情況下,只需要四步就可以將軍。先手走馬,後手走炮;先手走車,後手走車;先手再走馬,後手也跟著走馬;所有人都看出了後手在負隅頑抗,於是噓的噓籲的籲,七嘴八舌地說:「將軍啦將軍啦趕緊認輸……」

  後手的大爺揮手大喊:「你們起什麼哄,起什麼哄!」

  先手大爺摸著下巴的胡茬,笑眯眯地用車吃了炮:「將軍。」

  起哄的聲音更大了;晏邢宇搖搖頭。後手大爺罵罵咧咧地從兜裡掏出鈔票:「又輸了,又輸了……回去我老婆打死我哦……」

  後手大爺拿出一張十元鈔票,遞給先手大爺,先手大爺笑眯眯地接下了。他站起身來,像個土財主似的張開雙臂,問:「還有誰願意來挑戰的?贏了我得到一百,輸了只需要給我十元。」

  「不玩不玩……你個黃頭子今天都贏了多少局啦……跟你下棋就是輸錢的……就是就是……」圍觀的人互相討論起在先手大爺這輸錢的經歷。

  有一個老大爺站出來:「我來試試。」

  「哎呀……陳公公你怎麼也來啊……這不行的你肯定輸的……就是……」

  先手大爺欣然彎腰:「請。」

  在他們坐下來開始歸棋的時候,一道冷靜的、沉穩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幽幽響起。

  晏邢宇單手提著環保袋,碧綠色的眼睛比春天的葉子還青翠,他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

  「賭博違法。」

  ***

  果不其然,Alpha被老大爺們轟走了。

  一群人在他身後罵罵咧咧,他皺著眉頭,走向停車位。他生下來這麼久,第一次被人說「多管閒事」,還被十幾個老大爺一齊指指點點。他打開車門,坐進去,啟動引擎。車開動的時候,他想:怎麼會是多管閒事呢,城管還有五分鐘就到了。

  他以為自己是禮貌地作出了提醒,可是老人家們都不領情。

  現在是早上十點三十八分。車子從春天枝椏盛開、茂密青翠的街道中開過去,晏邢宇感到非常寂寞。

  他想他的老婆了。





第100章 番外7·中 大狗狗的一天

  「Bonjour,camarades de classe.(同學們,早上好。)」

  「Bonjour,Professeur.(老師早上好。)」

  明亮寬敞的教室裡,二十幾個十五六的中學生正齊刷刷地注視著站在講臺中央的老師。曾郁在黑板上寫下一行字:「今天我們來學習一些簡單的疑問句。」

  他照著準備好的講義介紹了法語疑問句的結構,學生們都聽得昏昏沉沉,有幾個坐在後排的學生甚至直接趴在了桌面上,他不得不走下講臺,到教室後面轉了一圈。教室不算很大,但也有前後門,平時為了通風,前後門都保持常開,所以曾郁說著疑問句的知識點的時候,就能看見晏邢宇從後門悄無聲息地走到他的視野之內。

  「法語的疑問句有兩類,一類是直接疑問,一類是間……間……呃……」

  Alpha走過後門,在教室窗外站定。他的視線和Beta的視線對上了。

  曾郁的臉紅了,他的嘴巴像是被橡皮筋彈了一下,雖然竭盡全力想要說話,但怎麼也說不利索。他急匆匆地想要轉過頭去不看Alpha,然而下一秒他的腰胯就撞到了學生的課桌,桌腿與地面摩擦發出了刺耳的「喀啦」聲——這下所有人都向他看過來了。

  「Désolé désolé。(對不起,對不起。)」他急忙說,下意識往後退,結果旁邊學生放在桌子上的空牛奶盒子又被他撞到地上了。場面非常混亂。所有人都在偷笑。曾郁的臉徹底紅成了猴屁股,他趕緊往講臺疾走。

  他顫顫巍巍地拿起粉筆,往黑板上寫字:「大家來看這個句子……」他寫字的速度不僅慢,而且不太整齊,就像是每個字都認真地寫了,卻總協調不好它們彼此的關係。

  他勉強地笑起來,將沾滿粉筆灰的手按在黑板上,抬起眼睛的時候他的餘光看到Alpha站在窗邊。他快速地眨了兩下眼睛,盡力直視著學生,說:「Savez-vous parler francais?(您會說法語嗎?)」

  雖然他竭盡全力想要忽視Alpha的存在,然而當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還是不由自主地游向了Alpha所在的方向。那一瞬間——非常出乎意料的——他清楚地看見站在窗外的Alpha,Alpha張開了嘴巴,晏邢宇沒有發出聲音,他的嘴巴動了一下。曾郁知道他在說:

  「Oui.(會。)」

  「啊。」黑板擦從架子上掉了下去,白色的灰塵打在Beta鐵灰色的褲腳上、鞋跟上,在空中飄飄揚揚。有幾個學生往外望,看到了窗外的Alpha。他們開始小聲驚呼起來,彼此用眼神示意著,於是更多人一齊朝窗外看去了,而晏邢宇還像是什麼也不知道似的,就這麼專注地凝視著Beta狼狽出糗的樣子,成為了全場聽課最認真的「學生」。

  曾郁咳了兩聲,一邊深呼吸一邊彎腰撿起黑板擦,他沒有顧得上拍掉自己褲腿上的粉筆灰。他磕磕巴巴地說:「大家不要看外面,上課要專心……」

  學生們的眼睛暫時回到他身上了。

  Beta用手背擦了擦額上冒出的熱汗。他繼續說:「您會說法語嗎?這是一個簡單的疑問句,我們回答簡單疑問句,像英語一樣是用yes或no,在法語裡,yes是oui,」他頓了一下,「no是oui——不對不對……」

  學生們發出了嘈雜的笑聲。

  「老師,原來法語裡oui可以表示yes也可以表示no的呀?」最後一排的Alpha男生對他高聲喊。

  「對不起,No是non……」Beta的聲音變得很小很小了。

  下課以後,Beta垂頭喪氣地收拾著講義。幾個用功的女學生跟他打招呼,因為已經到飯點了,所以大家都著急回家,他像只縮頭烏龜一樣,小聲和學生們道再見。那個Alpha學生甩著自己酷帥的運動背包沖上講臺,用他充滿少年汗臭味的胳膊一把攬過曾郁的肩膀:「老師別喪氣!下次你一定會出更多錯的!」

  曾郁被男生巨大的力氣夾得幾乎窒息,他訕笑著推開男生:「子凱你快回家吃中午飯吧,不然下午又會餓肚子了。」

  Alpha男生對曾郁的推拒一點沒介意,又湊上來抱住Beta:「我開玩笑的!老師你真香!」他將運動背包甩到自己的肩膀上,像火箭一樣沖出教室,「老師拜拜!」

  曾郁猝不及防地被抱了一下,差點沒有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回過頭去看站在窗外的Alpha。Alpha沒在看他了。晏邢宇碧綠色的冰冷的眼睛正在向走廊遠處望,他望的是Alpha男生跑遠的方向。

  「晏邢宇?」曾郁抓起還有些淩亂的講義,向教室門口走去。

  晏邢宇沒有說話。他的眼睛又轉回來了。曾郁快步走到晏邢宇面前:「你、你怎麼來了?」

  晏邢宇垂下眸子,靜靜地看了Beta幾秒。然後,他抬起手掌——他的手掌按在Beta肩膀上,手掌是溫暖的,和他的腺體一樣,散發著曇花的香氣。他對Beta說:「老婆,你身上沒有我的味道了。」

  他將Beta攬進懷裡,用自己的臂膀密密實實地包裹著他的小花。曾郁拍著晏邢宇手臂上的肌肉:「今晚再讓你標記一次,好嗎?」

  晏邢宇點點頭,手掌按在曾郁的後頸上,他的神情有些可憐,因為他又一次感受到Beta的腺體即使經過反復的標記,仍然會變得像沒有受過任何傷害一樣平整。可惜曾郁看不見。

  「我買了好吃的。」在空無一人的、闃寂的走廊裡,他彎腰在Beta耳邊小聲說。

  辦公室的老師都去吃飯了,曾郁和晏邢宇走到自己的辦公位置,然後他看見了桌面上碩大的包裝袋。

  晏邢宇跑去三公里外的一家日料店買了曾郁愛吃的菜式,打包帶到補習機構。這家店在c市特別出名,他們一家人去過幾次,每次都要提前預約,雖然好吃,但消費不低,一餐下來就得大幾千,曾郁每次去吃都要咋舌一番。

  晏邢宇點了曾郁最愛吃的天婦羅炸蝦,蝦肉肥厚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