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陷落 by 野樓又一樓

第1章

　　陸宸回來時已經很晚了，他打開門，客廳里卻並非想象中的那樣黑，沙發前的落地燈還亮著，幽黃暖光灑下來，照亮沙發上蜷縮睡著的人影。

　　聽到開門的動靜，林致幾乎是立刻就醒了。他掀開毛毯坐起來，聲音里帶著惺忪睡意：「你回來了。」

　　陸宸扯松領帶，走到沙發另一邊坐下來，看起來有些疲憊。「怎麼不去房間里睡？」他問。

　　「在等你。」林致說。

　　陸宸頓了頓，「以後不用等了。」

　　林致沒說話，只是點點頭，過了一會兒站起來，繞過陸宸往廚房的方向走。

　　「去哪？」陸宸抓住他的手腕，蹙眉問。

　　「你喝多了，我想去幫你煮醒酒湯。」林致解釋著，邊掙了掙手腕，溫聲提醒，「輕一些，有點痛。」

　　「抱歉。」

　　陸宸立刻卸了力，但沒松手，仍虛虛環著Omega纖細的手腕，掌心很熱。「不用煮，我不喝。」

　　這個角度，林致看陸宸是要垂著眼的，長而密的睫毛壓下來，在白皙的皮膚上撲上了一層溫柔的陰影。

　　「好。」他輕輕地說。

　　陸宸松開了手，眉頭卻沒松。他向後靠到沙發背上，拿手蓋住了眼睛。

　　「你先去睡吧。」他的聲音有點啞。

　　林致沒動，想了想後說道：「你頭痛的話，要我幫你按一按嗎？」

　　陸宸睜開眼看他，因為疲憊，深黑的眸子里有輕微的紅血絲。

　　「好。」半晌後，他說道。





第2章

　　沙發被林致睡得溫熱，上面還殘余著他的味道，是股淡淡的茶香。陸宸脫了外套躺上去，卻被林致拍了拍肩膀，示意讓他躺到自己的腿上。

　　「這樣比較方便。」林致解釋。

　　陸宸低低地「嗯」了一聲。

　　但當Alpha帶著濃烈而強勢的玫瑰花信息素的味道真正躺到他的腿上時，林致整個人卻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

　　到今天為止，兩人在一起不過才剛剛兩個月，這樣親密的舉動他還是有些無法適應。

　　「怎麼？」陸宸問。

　　「沒怎麼。」他擡手輕輕蓋在陸宸的眼前，「閉眼吧。」

　　從生疏的動作就可以看出，林致並不是擅長做這些的人，但勝在動作輕柔又有耐心，一雙手很軟，帶著皂莢香，很有幾分安神的作用。

　　陸宸的呼吸逐漸變得綿長。

　　喝醉的Alpha常常難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兩人又是臨時標記過的關系，很快，林致就感到身體里有些奇怪的躁動。

　　他深呼吸幾下，後頸已經滲了汗，想去拿水喝，又怕動作太大吵醒剛睡著的陸宸，一時有些左右為難。

　　越來越濃郁的玫瑰花香味，極具侵略性地將林致層層疊疊地包裹起來。他熱得難受，渾身的血液都像要沸騰，抿抿唇，猶豫著要將陸宸叫醒。

　　正在這時，陸宸卻自己睜開了眼，沈沈地看著他，聲音低啞：「你怎麼回事？」

　　林致艱難地「嗯？」了一聲。

　　「信息素，很濃。」陸宸說。

　　林致一楞，往後縮了縮，有些難堪：「明明是你………」

　　「需要標記麼？」陸宸冷靜地打斷他。

　　林致的思維變得有一點混沌，幾秒鐘後才將陸宸的話反應過來。他搖搖頭，想說你暫時離我遠一點就好了，可是還未等開口，陸宸就已經站起將他打橫抱到懷里，穩步向臥室里走。

　　「那就標記吧。」他替林致回答。





第3章

　　未處於發情期的Omega可以因Alpha的信息素而產生躁動和欲望，但身體條件仍沒有那樣適合被標記。陸宸做了好久的前戲才讓林致足夠濕潤，淡粉的穴口水澤瑩亮，有些緊張地微微瑟縮著。

　　他把自己的東西抵上去，很緩慢地進到了林致的身體里。

　　「疼麼？」陸宸問。

　　林致抿著唇搖搖頭，白皙的前額已經微微汗濕。

　　性事上，他從不會拒絕陸宸，有時候被做得狠了也不會吭聲，總是很柔軟地舒展自己的身體，盡量去包容。

　　陸宸把他的下唇從牙齒里撥出來，想吻，卻又克制地忍住，最後把自己的手指塞到他的嘴巴里，觸到濕熱的舌尖，「疼就咬我。」

　　林致主動把細長的兩條腿掛到陸宸腰上，含著他的手指，輕輕點了點頭。

　　說起來很奇怪，林致的信息素味道並不如別的Omega那樣甜膩，是少見的清淡的茶香，但每次標記時，陸宸卻都會很輕易地就被他的味道勾得發狂。

　　喝多的Alpha不懂得控制自己的力氣，每一下都很深很重，甚至快要將嬌嫩的生殖腔給頂開。

　　林致以前沒有過Alpha，缺乏經驗，此時被撞得開始忍不住小聲呻吟，心里難免有些慌亂。他咬了陸宸一口，沒用力，說話時氣息已經淩亂：「輕一點…」

　　陸宸呼吸粗重，湊上去安慰似的吻了吻他的眼睛，可底下的動作仍沒放緩，反而變本加厲，像在欺負人。

　　「忍著。」他說。

　　等到做完一場，林致整個人都濕透了，後背上全是涔涔汗水，像剛從水里撈出來。這種時候，出於Omega的生理本能，他總是會格外依賴陸宸的信息素。陸宸抱他，他就很安靜地待著，時不時地湊到陸宸頸窩里嗅一嗅，比平時要黏人很多。

　　「你今天去醫院了？」沈默了一會之後，陸宸問。

　　「嗯。」林致點點頭。

　　「他最近怎麼樣？」

　　「最近還不錯。」林致的聲音很柔和，語調微微上揚，好像比今晚的任何一個時刻都要開心，「吃得比以前多了，帶過去的餛飩全部吃掉了。」

　　陸宸看到他不自覺勾起的嘴角，心里一窒，錯開眼盯著頭頂黑漆漆的天花板，「嗯。那就好。」

　　又是一陣沈默。

　　過了一會兒，林致突然擡起頭，對陸宸說：「謝謝你。」

　　陸宸知道他在謝什麼，喉嚨突然發澀，嘴巴里也泛起苦味。

　　「不用。」他避開了林致的目光。

　　「但是這一切都多虧了你，」林致有些認真地說，「醫院、護工，如果沒有你，我………」

　　「我說了不用。」陸宸有些生硬地打斷他的話，「你已經謝過我很多次了，況且你也答應了我的要求，不欠我什麼。」

　　林致一僵，有些尷尬地笑笑：「是啊。對不起。」

　　陸宸沒應聲，過了幾秒，他放開抱住林致的手，起身走到床下，從衣架上隨便扯了件睡袍披在身上，也沒回頭，對林致說：「我沖個澡，你先睡吧。」

　　林致看著床腳散落的衣服，突然覺得有點冷，扯被子將自己痕跡斑斑的身體蓋了起來。

　　「好。」

　　關門聲隔斷了他的回答。

　　作者有話說：

　　評論收藏！拜托拜托（害羞





第4章

　　快下班時，林致被經理叫到了辦公室。例行詢問了幾句最近情況之後，經理喝了口水，突然問他：「小林啊，最近有沒有跟陸總聯系？」

　　突然提起陸宸，林致楞了一下，猶豫了幾秒之後搖搖頭：「沒怎麼聯系。」

　　「為什麼不聯系？」經理皺眉，「你和他不是高中同學嗎？」

　　林致抿抿唇，「我們…以前不是很熟。」

　　「以前不熟，現在多聯絡聯絡不就變熟了嘛！」經理語重心長，「你說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不知道我們以後好多項目都要仰仗陸總的支持嗎？跟他處理好關系對你有的是好處。」

　　見林致不吭聲，又有幾分不耐地催他：「你聽到了沒？」

　　林致捏了捏手里的文件夾，很硬，有點劃手。

　　「嗯，知道了，謝謝經理。」他平靜地說。

　　經理點到為止，該要說的都差不多說完了，於是對林致揮揮手，「行了，知道就行。下班吧。」

　　林致點點頭，禮貌道別，開門走出辦公室。

　　工作間里同事已經基本走幹凈了，林致大略收了收自己的東西，乘電梯下樓，走到公司門口才發現外面下起了雨，雨勢很大，劈里啪啦砸到地面上，聲如脆珠。

　　他沒帶傘，本想快點跑到附近的公交站台，結果剛出去一秒就被這雨給逼了回來，短短的時間里襯衫已經被澆得半透。

　　無奈之下，林致只好從口袋里拿出了手機，想叫個車來接。

　　還沒等他點開軟件，手機直接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出了陸宸的名字。

　　林致楞了一下，劃開了綠色的通話鍵。

　　「喂？」

　　「是我。」陸宸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你在哪？」

　　林致看了外面的雨一眼：「我…還在公司。」

　　「下班了麼？」

　　「下了。」

　　「五分鐘之後下樓等我。」

　　林致有些遲疑地說：「你是要來接我嗎？其實不用的，我可以——」

　　「順路。」

　　陸宸言簡意賅，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林致把沒說出口的「打車」兩個字咽回肚子里，攥著手機，看著自己被雨水打濕的白色鞋尖發呆。





第5章

　　重遇陸宸是在一次飯局上。

　　那幾乎是他這幾年過得最難的一段時間，每天都在為了錢焦頭爛額，還要同時兼顧工作和許翊，公司醫院兩頭跑，日子過得不分晝夜。

　　進門時他其實並沒有認出陸宸，直到被經理帶去敬酒，兩人一站一坐地對上了視線，他這才猛然發現，這個自開始就被眾人簇擁的英俊Alpha，好像遠遠地和記憶中的某個模糊人影對上了號。

　　林致一下子就楞在了原地，手里的酒變得很重，墜得他手腕發沈。

　　老同學重逢，驚訝過後，湧上來的是幾分莫名的局促。

　　待到經理催他，他才有些僵硬地笑笑，從嗓子里擠出兩個字：「陸總。」

　　陸宸沒應聲，只是沈默地看向林致。

　　今晚他已經喝了不少，黑襯衫扣子解開兩顆，此時正姿態懶散地靠著椅背。沒笑，薄唇闔著，因而顯得有些冷傲和淡漠。

　　林致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索性直接把杯中的酒一口氣喝下去，因為喝得太快，嗆著咳了幾下。

　　「我敬您。」

　　陸宸這才收回了視線。

　　他漫不經心地晃了晃杯中的紅色酒液，而後抿一口，朝林致點點頭，全程面色平靜，一絲起伏波瀾都沒有。

　　像是根本沒想起來他這個人是誰。

　　後來被經理帶著再去給別人敬酒，林致都有些輕微的跑神。

　　大概是因為見到陸宸，又勾起了那片久遠時光的記憶。

　　有很多好的，也有很多不好的。

　　因為與陸宸的公司合作頗多，之後的酒局又斷續見過幾次。兩人身份地位差得大，林致的座位總是隔著陸宸很遠。

　　觥籌交錯間，偶爾目光也會撞上，但彼此都會很快地錯開。若幹年前的高中同學罷了，即使想起來，也確實沒什麼敘舊的必要。

　　事情的轉折點在於林致接到的一個電話。

　　當時他喝了很多，正覺得有點惡心，接到電話就跟經理打聲招呼去了衛生間。

　　衛生間沒什麼人，一個洗手池的水龍頭開著，水流嘩嘩沖到池壁上，迸濺出一些來，沾濕了林致的衣擺。

　　伴隨著刺耳的水聲，林致沈默地聽電話里的人說抱歉，最近買了房子，手頭的資金周轉不開，實在幫不了忙。

　　而後禮貌地道謝，掛斷，林致深深吸了口氣，看向鏡中的自己，蒼白、狼狽，因為喝了酒，眼尾有些泛紅。

　　他捧著水洗了兩把臉。

　　好像清醒了些。

　　正當他掛著滿臉的水珠要離開時，一擡頭卻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陸宸。

　　他靠在門邊，指間夾著一根煙，額發散下幾絲來，有些落拓的英俊。

　　「抽根煙，不介意吧。」他對林致說。

　　作者有話說：

　　解釋一下，他倆出現在一個衛生間是因為先分男女再分abo（我不管！就是這樣！）





第6章

　　洗手間的空間不算大，隔著不到一米的距離，林致可以聞到陸宸那邊傳來的煙味，很淡，並不難聞。

　　兩個不十分熟悉的人這樣面對面站著其實是有些尷尬的，林致覺得自己現在應該離開。可不知怎麼的，大概是因為喝了酒，他卻並不想動，輕輕說了句不介意後就安靜地站在那，睫毛垂著，在發呆。

　　陸宸好像真的變化很大，他想。

　　更高了，身形也更為挺拔修長，面容褪去了記憶中青澀的少年氣，變得愈發英俊起來。他不笑時薄唇抿著，側臉淩厲，顯得矜貴而不可靠近。

　　氣質好像也更成熟了。

　　其實少年時代的陸宸就已經是個極其惹人注目的Alpha。林致記得當時偷偷喜歡他的Omega有好多，但陸宸的脾氣差，性格獨，頂英俊的一張臉幾乎天天掛彩，不是跟校內的打就是跟校外的打，像個行走的炸藥包一樣，一點就炸。

　　於是連最大膽活潑的Omega都不敢靠近他，只敢在背後偷偷地議論。

　　現在倒是完全看不出以前那種沖動的樣子了。

　　林致出著神，沒注意陸宸一根煙已經燃到了盡頭。

　　他把煙頭摁滅扔到了垃圾桶里，慢慢走到林致面前。

　　「好久不見了。」他淡聲說。

　　林致怔了一下，不知為何有點緊張，攥了攥手指，也對他說：「是啊，好久不見。」

　　大概是因為喝了酒，林致沒有那樣拘謹，說完後，又擡臉對陸宸笑笑，眼睛彎著，眼尾下面有一顆小小的痣，綴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很溫潤。

　　「我還以為你不記得我了。」

　　陸宸看著他，好像也笑了下，但並不十分明顯：「我記性沒那麼差。」

　　不差麼？明明高中的時候背課文都費勁。

　　林致想這樣調侃他，待要說出口，才覺得好像過於熟稔了些，並不適合兩人現在的關系。

　　「畢竟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他換了句話。

　　陸宸沈默，過了一會，才又問他：「為什麼要借錢。」

　　大概是聽到了剛才的那通電話。

　　在許久不見的舊日同學面前露出這樣窘迫的一面，林致多少覺得有些尷尬。

　　他下意識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機，語塞幾秒，才說道：「有個很重要的朋友，心臟有些問題，需要馬上做手術。」

　　「湊不到錢？」陸宸問。

　　「嗯，差很多。」林致有些疲憊地笑了一下，眼睛盯著洗手池里的順著瓷壁滑落的水珠，側臉蒼白而瘦削。

　　陸宸問：「你說的朋友，是許翊麼？」

　　林致有些驚訝：「你知道他？」接著又想起什麼，了然道，「哦，以前我跟他天天在一起，你應該見過。」

　　陸宸問完這個，就再沒說話，掏出煙來又點了一根，橘黃色星火在指間明明滅滅。

　　「結婚了麼？」他突然開口。

　　這是個有些突兀的問題。林致搖搖頭：「還沒。」

　　「交往對象呢？」

　　「…也沒有。」

　　陸宸點點頭，接著便朝林致走近，隨手扔掉了手里的煙。

　　「給你一個選擇。」

　　他在離林致兩步遠的地方停下，薄眼皮微垂著看他，面色平靜：「手術的事情，錢的事情，我都可以幫你處理好。但有一個條件——」

　　他拿出一張名片，放到林致旁邊的洗手台上。

　　「你要跟我在一起。」

　　「考慮好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





第7章

　　黑色車身穿破迷蒙的雨霧，輪胎壓在積水的地面上，發出噗嗤聲響。

　　林致恍然回神，遠遠地就辨認出那是陸宸的車，於是把包護在懷里，冒著雨跑了過去。

　　「謝謝，還要麻煩你跑一趟。」

　　林致打開副駕駛車門坐上來，一擡頭便見陸宸皺著眉。他楞了下，下意識地以為陸宸是嫌自己身上濕，弄臟了車，頓時有些無措，用手擦了擦座椅靠背，尷尬地說了句「對不起」。

　　陸宸卻扔給他一件外套，冷硬地吐出兩個字：「披上。」

　　車子發動，行駛在漫天大雨里。

　　陸宸的外套很暖，還帶著他的體溫，以及他的信息素的味道。

　　林致是已經被標記過的Omega，對自己Alpha的味道總是格外眷戀。他輕輕嗅著外套領口的玫瑰花香氣，覺得好聞，心情好像也愉悅了幾分。

　　很少有Alpha的信息素會是花香呢，他忍不住想。

　　「不要總是對我道謝。」等紅綠燈時，陸宸突然繃著臉對林致說。

　　林致側臉看他，有些疑惑：「嗯？」

　　「我不喜歡你跟我說謝謝。」陸宸把視線從前方的車流收回，淡淡地落在林致的臉上，「以後不要再說了。」

　　因為淋了雨，林致的頭發都是濕的，劉海被胡亂翻到後面，露出了光潔白皙的額頭。他本就是長得極為清秀好看的Omega，平日里氣質總是安靜而沈穩，現在這樣一看，反而增添了幾分稚嫩無辜的味道。

　　陸宸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

　　林致用手背擦掉下巴上的水滴，也沒問為什麼，點頭答應了。

　　「好，我以後會注意的。」

　　回家路上有一家超市，快要經過那里時，林致問陸宸：「你今晚想吃什麼？」

　　陸宸看了眼外面的大雨，「點外賣吧。」

　　林致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外賣不太健康，還是我來做吧。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緊接著，又補充：「其實我做飯還不錯的，你不用擔心。」

　　他這樣堅持，陸宸沒再拒絕。他拿指尖敲了敲方向盤，轉頭看向林致說：「都行，你隨便做吧。」

　　林致笑了，眉目舒展，好像一陣溫柔拂面的風。

　　「那我真的隨便做了，到時候萬一不合你胃口也湊合著吃吧。」

　　陸宸好像微微勾了下嘴角。

　　「嗯。」





第8章

　　車子緩緩駛入地下車庫，林致脫下披在肩上的外套，解開安全帶，側臉對陸宸說：「你在這里等我吧？我很快就回來。」

　　陸宸把車子熄了火，也轉頭看向林致，眉頭微皺著：「你不想我去？」

　　「不是的。」林致解釋，「我是怕超市里人太多了，你嫌擠。」

　　「我不嫌。」陸宸語氣有些生硬地拋出這三個字。

　　林致了然，忙發出邀請：「如果你不嫌的話我們就一起吧。」

　　陸宸沒應聲，倒是很快地打開車門下了車，板著一張臉在車邊等。

　　林致哪敢讓他等，急忙也要下車，剛探了個頭出來，就聽到陸宸說：「外套。」

　　「哦。」林致又回身去拿好外套，走到陸宸身前遞給他，「給你。」

　　陸宸沒接，「不是我。」

　　「嗯？」林致沒懂他的意思。

　　陸宸沈默，盯著林致看了兩秒後，突然撇開他徑直往前走，聲音傳過來，像是有些不耐煩：「超市空調冷，你穿。」

　　林致始料不及，拿著外套楞在了原地。

　　「怎麼還不走？」

　　陸宸見人沒跟上來，有些不悅地回身問道。

　　「來了。」林致忙把外套穿好，小跑著跟上去。他扯了扯陸宸的衣袖，小聲對他說，「雖然你不喜歡聽，但是謝謝。」

　　衣料輕輕擦動，緊接著便傳來林致指尖微涼的觸感。很快，大概只有短短不到一秒的時間。

　　陸宸的眸光微閃，眼睛仍看向前方，側臉線條卻無端地柔和了些許。

　　「不用。」他說。





第9章

　　或許是因為這場大雨，超市里的人其實並不是很多。

　　快走到入口時林致的手機突然響了，於是塞了枚硬幣給陸宸，央他去推一輛購物車，自己走到一旁接通了電話。

　　電話是同事打來的，說了點工作上的事，很快就結束了。掛斷後林致就去購物車那邊找人，意外看到陸宸臉色很臭地站在那，對面一個大概六七歲的小男孩，正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你好笨哦，連這都打不開。」

　　陸宸面子掛不住，俊臉繃著，薄唇也緊緊抿起來。可是他又實在不知道該把硬幣往哪里放，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對小男孩說了句：「閉嘴。」

　　小男孩不以為意，依舊笑嘻嘻地：「笨蛋笨蛋笨蛋。」

　　陸宸的臉色更難看了。

　　林致在一旁看了一會，不知怎麼，突然覺得有些想笑。

　　明明都已經是成熟的Alpha了，竟然還會跟小孩子置氣。

　　怕那小孩接下來說出更多讓陸宸不高興的話，林致走上前去接過他手里的硬幣，推到槽口里，啪嗒一聲，鎖就開了，購物車晃悠悠地彈出一點來。

　　「小朋友，你怎麼可以隨便罵人家笨蛋呢，老師沒教過你在外面要有禮貌嗎？」林致轉過身，裝作一副嚴肅的樣子，替陸宸討公道，「還好這位哥哥心地善良，不然肯定要告訴你家長。」

　　那小孩不怕陸宸，倒是被林致一席話唬到了，一張小臉通紅，囁嚅著說了幾句對不起後就跑開了。

　　林致推著購物車對陸宸笑笑，「我們走吧。」

　　陸宸一副比剛才還要不高興的樣子，很勉強地「嗯」了一聲。

　　大概心里實在憋著一口氣，兩人並肩走了一會，他突然開口說：「是因為沒用過。」

　　語氣硬邦邦的，解釋得很不情願。

　　林致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特別想笑，但面上仍繃著，一副理解的樣子：「我知道，我第一次用的時候也不知道該放在哪里。」緊接著又補充一句，「你不是笨蛋。」

　　陸宸的表情緩和了點，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被哄到，只是接過他手里的購物車推著繼續往前走，「我來吧。」





第10章

　　林致沒有挑太多的東西，兩人很快就結賬離開。

　　超市出口處有一家花店，路過的時候林致思索了一下，突然把手里的東西全塞給了陸宸，讓他稍等一下，自己小跑著進到花店里，再出來時，懷里捧著小小的一束花。

　　「送給你。」他笑盈盈地遞給陸宸。

　　第一次被人送花，陸宸明顯一怔，一兩秒後，才遲疑著接過來，「為什麼送我？」

　　「謝謝你陪我逛超市。我好久沒有跟別人一起逛過超市了。」林致指指他懷里的花，「你看，我還挑了一朵玫瑰。」

　　陸宸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嬌艷欲滴的一朵紅玫瑰，還沾著水珠，花瓣層層疊疊地壓在一起，很漂亮。

　　他的表情有一瞬間凝滯，眼底劃過些許深沈的情緒，但很快地被掩蓋好了。

　　「謝謝。」陸宸平靜地道謝。

　　「不用謝。」林致心情不錯，眼睛一直有彎彎的弧度，「那我們走吧。」

　　「好。」陸宸點頭答應。

　　回到家之後林致就跑到廚房里忙活，陸宸左右也幫不上忙，就在書房里處理文件。

　　林致從小學起就自己做飯，技藝純熟，幾道家常小菜很快就做好。他把菜端到桌上，又拿出碗筷擺好，在圍裙上擦擦手，輕輕推開書房門，準備叫陸宸吃飯。

　　此時天已經黑了，雨也停住，書桌上的燈亮著，而陸宸卻站在窗邊，左手夾著根煙，右手拿著手機，好像在跟人通視頻電話。

　　「哥，你最近過得好嗎？」屬於Omega的清脆聲音傳出來，很活潑甜美，像搖響的鈴。

　　「還好。你呢？」

　　陸宸的聲音淡淡的，棱角分明的側臉隱在窗外昏暗的天光里，表情不甚分明。

　　「我很好！爸爸媽媽也很好！」Omega笑嘻嘻的，「哥，昨天有Alpha給我表白了誒！」

　　陸宸好似也笑了下，「是嗎？那你答應了嗎？」

　　「沒有呢。」Omega像是有點羞澀，「媽媽說讓我不要這麼早談戀愛。那你呢，哥，你有自己的Omega了嗎？」

　　林致本想為陸宸關起門，聽到這一句，動作卻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陸宸沒說話，擡起手中的煙抽了口，白色煙霧飄飄渺渺地散到窗外，被風一吹，很快就散了。

　　「沒有。」

　　過了一會兒，林致聽到陸宸的聲音，在夜晚中顯得很清晰。

　　「我沒有自己的Omega。」

　　作者有話說：

　　如果可以的話其實每一條評論我都想回覆的，但是湊字數實在太難了！！謝謝評論的小寶貝們！！飛吻+10000000！！





第11章

　　已經入了秋，夜風變得很涼。掛了陸笙的電話後，陸宸又在窗邊站了會兒，等到身上的煙味都散盡了，才開門走出書房。

　　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還冒著騰騰熱氣，林致換了淺灰色的棉質家居服，正安靜坐在餐桌前，微微垂著頭，露出一截雪白的後頸。

　　陸宸的腳步頓了頓，有一秒的恍惚。

　　高中時林致就坐在他的前面，那時他好像也是這樣清瘦。發尾烏黑，肩胛單薄，聽課時總坐得很直，漂亮的蝴蝶骨微微凸起，將薄白校服頂出小小的弧度。

　　那時的陸宸不喜歡學習，上課愛睡覺。有時中途醒來，睜開眼便是林致的背影，或者在聽講，或者在記筆記，清秀的側臉沾著淡金色的陽光，總是一副很認真安靜的樣子。

　　陸宸常常盯著他發呆，一盯便是一節課的時間。

　　「你忙完了？」

　　林致本來出神，聽到腳步聲便立刻站了起來，回身對陸宸笑笑：「已經可以吃飯了。我本來想叫你的，結果聽到你在打電話，就沒去打擾你。」

　　陸宸走到他對面坐下，「是我弟弟。」

　　「我都不知道你有弟弟。」林致盛了碗湯端給他，「是個Omega吧？我剛剛聽到一點聲音。」

　　「是。」

　　陸宸接過來喝了一口，是碗銀耳羹，口味清甜，很好喝。

　　「比我小了五歲。」他又說道。

　　在一起兩個月，兩個人之間的話其實並不算多。今晚陸宸說得多了些，林致便也自然的順著往下接，聲音很柔和：「有個弟弟很好吧，家里應該會很熱鬧。」

　　「好麼？」陸宸似是無意識地重覆了一遍，薄眼皮微垂，掩映著眸中的情緒，「或許吧。」他勾唇笑笑，話語里卻顯出些許冷淡。

　　林致微怔，雖不知緣由，但仍敏感地察覺出陸宸並不喜歡這個話題。於是他給陸宸夾了一筷子辣炒土豆絲：「嘗嘗？」

　　陸宸有些詫異地看了林致一眼。

　　「我記得你高中愛吃的。」林致看著他解釋道，「但是我好久沒做了，不知道還是不是以前那個味道。」

　　陸宸有些意料之外的怔忡，他看著林致燈光下幹凈柔和的臉，嘴唇動了動，過一會兒才發出聲音：「你還記得。」

　　「嗯。」林致不知想起什麼，輕輕笑了一下，「有段時間我的午飯都是被你吃掉的，怎麼會不記得？」

　　陸宸一僵，微微有些尷尬。

　　「…對不起。」他不自然地道歉，繃著一張臉。

　　「沒關系的！」林致說這些哪里是要怪他的意思，「我要是不願意，當時也就不會給你吃了。」

　　「你要不要嘗一下，跟以前還是一個味道嗎？」

　　「嗯。」

　　陸宸拿起筷子，慢慢地嘗了一口，味道很好，可不知怎的，他卻嘗出了些微苦澀。

　　或許並不是菜的緣故。

　　「很好吃，謝謝。」

　　和著苦澀，他將菜咽了下去。





第12章

　　同居之後，兩人相處的時間其實並不多，陸宸很忙，晚上不是加班就是應酬，今夜算是個例外。

　　簡單收拾好了餐桌，林致見陸宸並沒回書房，仍在客廳待著，想了幾秒後邀請道：「要一起看電影嗎？」

　　「出去？」陸宸看了眼外面黑透的天。

　　林致回道：「不是，我們可以用電視看。」猶豫了一下，又小心地問，「還是說你想出去看？」

　　「不。」陸宸想都沒想就否認了，「就在這里看吧。」

　　林致應好，征求過陸宸的意見後，挑了一部得過獎的外國舊片子，兩人關掉燈，並肩坐在沙發上，中間隔著不多也不少的一點距離。

　　片頭曲響起來時，陸宸突然問道：「你喜歡看電影？」

　　喜歡麼？

　　林致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好像也算不上多麼喜歡吧，但一個人的晚上，他又確實經常會找電影來看。無論是之前的出租屋，還是現在陸宸的房子，都太空了。

　　「還好吧。」林致回答，「有時候就是聽個聲音，不然太安靜了。」

　　他轉頭對陸宸笑笑，「你呢？」

　　陸宸平靜看著電視機屏幕，過了一會兒，才道：「不喜歡。」

　　林致啞然，「這…你不喜歡啊，對不起我不知道，要不我們不看了？」

　　陸宸搖搖頭，「是不喜歡在外面看。」

　　林致松了一口氣，「這樣啊。」

　　正在這時，電影開場，於是兩人都沒再說話，坐在一起安靜地看，一時之間只有大段的英文念白流淌在空氣里。

　　畢竟是得過獎的電影，台詞劇情都很引人入勝，可不知為什麼，林致卻一點都沒看進去，眼睛盯著屏幕一直在走神。

　　是因為旁邊的陸宸，他知道。

　　電影放到一半，林致覺得口渴，便倒了杯水，喝的時候沒拿穩，整杯水都倒到了腿上，燙得他嘶嘶倒吸冷氣。

　　「怎麼回事？」

　　陸宸立馬反應過來，皺著眉拿紙幫他擦拭，「水燙嗎？」

　　「有點。」林致忍過了那陣疼，怕擾了陸宸的興致，忙又說，「沒關系的，那水我拿溫水兌過的，你繼續看吧。」

　　陸宸面色不善，並不理林致，蹲到他跟前捏著他的小腿命令道：「把褲子掀上去，我看看。」

　　林致不願麻煩他，還要拒絕：「不用了，我………」

　　陸宸蹙眉，像是有些不耐，親自動手幫他把褲子掀到膝蓋，果然，原本白皙的皮膚已經泛了紅。

　　「等著。」

　　陸宸語氣不太好地扔下兩個字，去找了燙傷膏，回來給林致上藥。

　　客廳里的燈依舊關著，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可以聞到彼此信息素的味道。

　　陸宸半跪在地面上，手掌托著林致的小腿，擦抹的動作很輕柔。

　　林致垂眸看著陸宸的發頂，腿被他碰得很癢，總是畏羞似的要往回縮。

　　「別動。」陸宸訓他。

　　林致不動了，手指將袖子攥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緊張。

　　心跳的有些快，撞擊胸腔，撲通撲通作響。

　　鬼使神差地，他問：「陸宸，當時你的條件…為什麼是要跟我在一起？」

　　為什麼在一起之後，又要說沒有。

　　沒有自己的Omega。

　　這句話在林致腦海里響了整整一晚。

　　陸宸的動作狠狠一頓，半晌，他擡頭看林致，眼睛映著屏幕里變幻的光影，顯得漆黑而深沈。

　　里面有很多林致看不懂的覆雜情緒。

　　「你不知道原因麼？」他反問林致。

　　林致有些遲疑，「我………」

　　陸宸盯著他好一會兒，突然輕笑了聲，自嘲意味明顯，「看來你忘了。」

　　他靜靜呼吸幾秒，放下林致的腿，站起了身。

　　「你就當我最近身邊缺人吧。」聲音是自己才能察覺到的滯澀。

　　一句話，兜頭向林致砸了過來，他怔怔的，好半天，才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心跳也陡然變緩了。

　　怎麼回事，電影聲音突然變得好大，塞滿整個空間，響在鼓膜上，大得讓他心悸。

　　其實明明是可以預料得到的答案。

　　作者有話說：

　　陸別扭鬼以後會哭著喊老婆的！





第13章

　　快下班時林致突然接到照顧許翊的護工打來的電話，語氣著急，說許翊的賭鬼父親找到了醫院，正在鬧，非要逼著許翊拿錢給他。

　　林致一聽，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早些年許翊被他父親打得頭破血流的畫面還歷歷在目。於是忙去跟經理請假，急匆匆地趕了過去。

　　去醫院的路上他做足了心理準備，想著實在不行就報警，結果到了才意外地發現人竟然已經走了，病房里只有許翊一個人，正坐在病床上發呆。

　　林致松了一口氣，走過去坐到他身邊，有幾分擔憂地問：「沒事吧？」

　　許翊對他笑了笑，看起來有些勉強：「沒事，還沒怎麼鬧就來了幾個人把他帶走了，應該是你朋友吧。」

　　那就是陸宸了。

　　也對，護工是陸宸找的，在給他打電話之前，肯定已經會先知會陸宸。

　　欠他的又多了一些。林致在心里微微嘆了口氣。

　　「他是怎麼找到你的？不是已經快要一年沒聯系了。」林致問許翊。

　　許翊苦笑著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他要想找我，大概不會太難。畢竟我還跟著他姓許呢，關系怎麼割得斷。」

　　林致從小跟許翊一起長大，是鄰居也是最好的朋友，許翊家里的事他都知道得很清楚，自然也明白他父親賭癮犯起來有多瘋狂。當年許翊的媽媽就是因為這個，被活生生地逼走了。

　　「那現在怎麼辦？」林致不由替許翊覺得著急，「他現在知道你在哪，下次還來找你怎麼辦？」

　　許翊見他愁得眉毛都皺起來，於是安慰道：「沒事，這里是醫院，他不敢把我怎麼樣的。下次他要還來的話，我就打110。」

　　「不過小致，有件事情我一直沒問你。」許翊猶豫了幾秒，小心地注意著措辭，「那個幫你的朋友到底是什麼人啊？醫院、護工，還幫忙安排手術，普通朋友會這麼上心嗎？小致，你幫我的已經夠多了，」許翊微微嚴肅起來，「不要因為我去做自己不情願的事情。不要害了自己。」

　　許翊的話讓林致短暫地陷入了沈默。他盯著地板上一塊小小的灰漬，過了好一會，才緩慢地搖搖頭，說：「我沒有做自己不情願的事情。」

　　選擇是他自己做的，沒有任何人來逼他。或者說，跟陸宸在一起這件事，他並非不情願。

　　盡管知道林致不會說謊，但許翊還是不放心。畢竟是這樣大的一筆錢，他不想拖累林致。

　　「那他是你哪個朋友？我認識嗎？」

　　「是高中同學，你應該見過他。」林致想了想，因為記起某些畫面，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你還記得以前我告訴過你，我後面坐了個Alpha嗎？脾氣很臭，總打架，還不交英語作業。就是他。」

　　許翊微微驚訝：「那個中午搶你飯吃的Alpha？」

　　林致忍不住笑出來：「嗯。」

　　許翊蒼白的臉上也浮出點笑意：「我記得他，那時候放學去找你，見過他好多次。怎麼高中畢業之後再沒聽你提起過他？再沒聯系？」

　　這個問題讓林致漸漸收起了嘴角的笑。他擡頭望向窗外，天色漸昏，落日將天空染得燦爛。

　　「他高三出國了。」林致的聲音聽起來微微有些低落，「很突然，我當時沒有手機，也沒他聯系方式，所以就再沒聯絡過。」

　　「不過他現在回國了，我們還能在一個城市遇到，是不是很巧？」林致對許翊笑了笑。

　　「那還真是挺巧的。」許翊大概是有些疲憊，向後靠到了床頭上，「怎麼樣，他比起高中變化大嗎？」

　　林致想了想這個問題，覺得自己可能沒辦法回答，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好像很大，但有時候又覺得他其實沒怎麼變。」

　　說完後又補充：「不過脾氣還是那樣，關心人的時候很別扭。」

　　「你們倆高中的時候很熟嗎，他怎麼肯幫你這麼大的忙？」許翊問。

　　朋友才可以用熟或不熟來界定，但林致並不知道他們當時的關系可不可以用朋友來定義。

　　他記得跟陸宸待在一起的氣氛總是很微妙，不同於跟別的任何一個人。高中時他甚至為此苦惱過，不知所措過。

　　後來才想明白，那種總令他失措，令他心跳紊亂的微妙，大概就是最青澀的曖昧與心動。

　　不過很可惜，那時陸宸已經出國了。

　　「挺熟的。」林致最後這樣回答。

　　他不想讓許翊有不好的猜測，也不想讓許翊因此而感到愧疚。

　　更何況硬要說的話，他也不算為他犧牲了多少。

　　許翊嘆了口氣：「我知道這樣說很生分，但是謝謝你。林致，謝謝。」

　　「如果這樣能讓你安心的話，我接受。」

　　林致看著許翊，想起兩個人一起走過的這些年，忍不住過去抱了他一下：「快好起來吧。」





第14章

　　在醫院呆得久了些，出來的時候天都黑透了。

　　此時正是晚高峰，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叫的車遲遲不到，於是林致便站在路邊等，手里握著手機，不斷地猶豫著要不要給陸宸打一個電話。

　　陸宸去出差已經快要一個禮拜了，除了微信寥寥幾句話，兩人再沒聯系過。

　　其實也不是刻意不想聯系，只是不知道通了電話該說些什麼。尤其在陸宸明確地告訴他在一起只是因為身邊缺人之後。

　　該用什麼樣的姿態再去面對他呢？情人麼？

　　林致不願去想。

　　這時，手機突然響起。他接通，那邊傳來經理的聲音，背景音嘈雜。

　　「小林啊，事兒辦完了沒？辦完了的話我給你發個地址，你趕緊過來。」

　　林致今晚沒什麼心情，覺得累，想拒絕：「經理，我今晚能不能………」

　　「陸總要來，你沒什麼事盡量來吧，高中同學多少也能說得上點話。」經理不由分說地打斷他。

　　林致一楞。

　　他原來已經回來了嗎？

　　經理還在催：「小林，到底能不能來？」

　　林致咬咬唇，拒絕的願望遠沒有那麼強烈了：「行，您把地址發給我吧。」





第15章

　　將近一個禮拜沒見面，站在包廂門前，林致突然有點莫名其妙的緊張。

　　其實陸宸現在未必會在包廂里，就算已經到了，他身邊也大概率會圍著很多人，根本不會有時間去注意林致。

　　這些林致都知道，可還是緊張，手心微微冒了汗，把門把都攥得濕潤。

　　他深深吸了口氣，準備開門進去。

　　正這時，走廊拐角處傳來鼎沸人聲，一行人迎面走來，陸宸為首，穿著一絲不茍的西裝，眉目肅然，正側臉聽人說著什麼。

　　林致一下僵住了，呆站在原地，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直到陸宸來到他面前，擡頭目光相撞，他才把手從門把上拿下來，輕輕地喊了聲：「陸總。」

　　指尖在汗濕的掌心里攥緊了。

　　陸宸大概也沒料到會在這里見到林致，有瞬間的怔楞，但很快便恢覆如常。

　　他盯著人看了幾秒，目光幽深。而後微微向前一步，手握到剛剛林致碰過的門把手上，稍用力一擰，門便被打開了。

　　「不進去麼？」

　　極近的距離，林致聽到陸宸這樣對他說。

　　作者有話說：

　　悄悄說一下這篇的車可能不會很多哦。（但也不會很少）





第16章

　　這種酒局，林致根本跟陸宸說不上幾句話。他又不是能言善道的類型，每次來基本就是為經理擋酒。

　　今晚不知怎麼，他好像格外容易醉，只喝了幾杯就感覺頭昏腦脹，身體里熱熱的，連帶著腺體也有些不舒服。

　　陸宸的位置就在林致斜對面，每次擡頭時，林致都可以看到他。

　　出差一個月，陸宸好像瘦了些，大概是因為工作忙，總不好好吃飯。

　　雖然在一起只有兩個月，但是林致已經很了解陸宸的生活習慣。知道他一旦忙起來就會忘記吃東西，又總愛喝咖啡提神，因而胃不太好，家里常常備著幾盒胃藥。

　　剛在一起那陣林致還照顧過他一次，只記得生病的陸宸很虛弱，也很安靜，眉頭緊緊皺著，看起來比平時要脆弱許多。

　　不知道他這次出差還有沒有胃疼。

　　林致這樣胡思亂想著，不經意地一擡眼，卻發現陸宸離了席，正開門往外走，身影很快消失。

　　他猶豫了兩秒，然後匆匆跟經理打了個招呼，也跟了出去。

　　其實完全沒必要這樣做，陸宸已經回來，有再多感謝的話都可以留到晚上回去再說。可林致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大概是酒喝多了腦子發昏，突然就很急迫地想跟陸宸面對面地說兩句話。哪怕是聞聞他信息素的味道也好。

　　他們吃飯的地方是一個高級會所，隔音效果做得很好，走廊里靜悄悄的，林致可以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以及略有些快的心跳。

　　他猜測陸宸應當是去了洗手間，於是也往那個方向走，邊走著邊在心里打腹稿，想著待會見到他怎樣開場才不算突兀。

　　快走到拐角處，前面突然有隱約人聲傳來，林致一怔，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

　　他走過去，看到陸宸的背影，對面是一個Omega，個子小小的，染著淺栗色頭發，五官精致，笑起來很甜美。

　　好像是最近頗有熱度的一個小明星。

　　「陸哥，你怎麼也在這啊？來吃飯嗎？」Omega很親密地湊過去挽陸宸的手臂，仰著臉，眼睛似在發光。

　　陸宸的聲音有點不耐煩：「關你什麼事？」

　　他這樣兇，Omega也不惱，依舊笑瞇瞇的：「不要生氣，我就是問問嘛。你最近過得好嗎？」

　　陸宸沒出聲。

　　於是Omega自顧自地往下說：「我過得不太好，你好久沒聯系我了，我每天都很想你。」說到這，話里多了些委屈，「陸哥，你是找到別人了嗎？」

　　他很可憐地望向陸宸，眼睛里好像盛滿了傷心。

　　陸宸沈默了幾秒，將手臂從Omega懷里抽出來。

　　「當初說好的，錢和資源也都給你了，你還想怎麼樣？」

　　由於位置關系，林致看不清陸宸的表情，只能聽到他的聲音平淡，字字冷硬。恍惚間甚至覺得有些陌生。

　　林致說不清自己的感受，很混沌，腦海中一時閃過千萬念頭，最後只抓住一個——

　　原來陸宸身邊的人，他真的不是第一位。

　　原來真的是因為身邊缺人。

　　這時，窗外突然吹來一陣夜風，並不猛烈，卻很涼，吹進四肢百骸，冷得林致想要打顫。

　　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第17章

　　酒局結束已經很晚，送走經理後，林致獨自站在路邊等出租車。

　　入了秋，夜晚已經有了寒意。馬路上很寂靜，沒有人也沒有車，晚風穿拂，將樹葉吹得嘩嘩作響。

　　林致在走神，腦袋里卻是空的。他盯著腳下的一顆石子發呆，思維遲緩，什麼都想不起，也什麼都不想去想。

　　要是能讓剛剛的記憶跟身體里的酒精一起代謝掉就好了。

　　這個時間，出租車已經很少了。林致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這才慢吞吞地反應過來，自己其實可以用手機叫車。

　　他嘆了口氣，將手機從口袋里掏出來。

　　還沒等他將軟件點開，遠處便駛來一輛黑車，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車玻璃緩緩下降，露出陸宸俊朗的臉。他看著林致，薄唇動了動，吐出兩個字：「上車。」

　　林致一僵，其實並沒有做好在此刻面對陸宸的準備。但他找不到很好的拒絕的理由，於是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謝謝。」林致輕聲向陸宸道謝。

　　陸宸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完全沒有音訊的一個禮拜，兩人之間好像突然變得有些陌生。

　　林致靠著一側車窗坐，看路燈光在自己手背上映出變幻的光影。半晌，開口說道：「怎麼樣？出差順利嗎？」

　　陸宸點點頭：「順利。」

　　林致笑了笑：「那就好。回來怎麼沒有打電話說一聲？我還以為要再過幾天呢。」

　　陸宸頓了頓，像是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把眼睛移向窗外，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了手機兩下。「沒什麼好說的。」他說。

　　這句話未免太冷漠。林致被刺了一下，笑容僵在嘴角，不知該怎樣接，才不會顯得自己過於自作多情。

　　這些日子接踵而來的失望已經足夠多，幾乎將他答應跟陸宸在一起時那點渺茫的期盼全部打碎。此刻他甚至覺得有些難堪。

　　或許是氣氛僵化的太過明顯，陸宸也意識到自己的話好像有些不近人情。沈默兩秒後，有點別扭地解釋道：「我回來不需要你準備什麼，所以沒什麼好說的。」

　　林致輕輕吸了口氣，但笑不出來，只是點點頭，「這樣啊。」過了會，又問，「今天醫院的事情，是不是你在幫忙？」

　　「是我。」

　　「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林致說道。

　　陸宸皺了皺眉，聲音有些不悅：「我不是說不喜歡你跟我說謝謝嗎？」

　　林致抿抿唇，「那你當我是替許翊說的。真的麻煩你了。」

　　說這話時林致並沒多想，但落在陸宸耳朵里，卻是將親疏分得很明顯。

　　誰是在乎的人、誰是外人，只一句話就可以分得清。

　　陸宸的心臟很劇烈地收縮了一下，一種經久延綿的細微痛感在此刻又浮現了出來。

　　明明已經過了那麼久，明明之前已經覺得不會再痛了。

　　「不用。」他聲音冷淡。

　　就這樣一路沈默著回了家。

　　林致因為晚上喝的幾杯酒，其實一直不太舒服，再加上心情也很亂，於是收拾了自己的枕頭到另一個房間，站在門口對陸宸說：「我怕我晚上不舒服吵到你，所以先到這里來睡了。」

　　陸宸聞言一滯，松了領帶看向他，眼神深沈：「只是因為這個？」

　　當然並不只是因為這個，面對陸宸時混亂的心緒也是原因之一。但林致並沒辦法把這個理由說出口。

　　「嗯。」他猶豫了一下後說道。

　　然而這點猶豫對陸宸來說，卻沒有那麼簡單。他沒辦法不把這歸因於林致今天去了醫院，並見到了許翊。

　　所以才不願意再和他睡在一起。

　　一股無名的火從心底蹭蹭地燃了起來，陸宸今晚喝得也並不少，體內的酒精好像讓這把火燃得更旺了些。

　　他面無表情地走向林致，捉著胳膊把人扔到床上，然後覆上去很用力地吻咬他的側頸和耳垂。

　　林致完全沒想到陸宸會這樣做，Alpha突然釋放的信息素猛烈地席卷了他，他下意識開始躲避。

　　「陸宸，別這樣，我不想………」

　　陸宸並不聽，伸手扯開他襯衫的紐扣，露出白瘦的胸膛來。

　　胸前兩顆小小的紅色乳尖，在空氣中顫顫巍巍地挺立著。陸宸低頭用舌頭舔了一下。

　　舌面粗糙，而那里的皮膚又嬌嫩，林致被舔得抖了一下，嘴巴里溢出一聲驚呼。

　　與此同時，他感到從小腹處湧起一股熱流，在體內左沖右突，腺體也燒得厲害。

　　「陸宸，陸宸………」

　　林致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感到無助，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陸宸的名字。

　　陸宸動作未停，親吻愈發滾燙，手已經塞到他的褲子里，有些兇狠地揉捏他的臀肉。

　　身體里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而陸宸在摸到林致水淋淋的穴口時，也明顯感到了不對勁。

　　空氣里他的信息素那樣濃郁，還有腥甜的，獨屬於發情期Omega的氣息。

　　陸宸的呼吸也猛然急促起來，「你………」

　　林致體內的情欲已經燃了起來，他眼睛紅紅地看著陸宸，說不出是羞赧多些，還是難堪更多些。

　　「我…我好像發情了。」

　　他擡起胳膊抱住了陸宸的脖子。

　　作者有話說：

　　陸宸：我不是，我沒有，聽我解釋！





第18章

　　因為不想耽誤陸宸的工作，還有其他一些說不上來的原因，前兩個月的發情期林致都是自己打抑制劑度過的。這次不知道為什麼，時間竟比以往提前了一些，所以林致並沒有做好準備。

　　這是陸宸第一次看到林致發情的樣子。

　　發情的Omega都會變得脆弱、黏人，林致也不例外。

　　此時他還尚存幾絲理智，盡量克制著自己不要將陸宸纏得太緊，可是卻好像並沒有太大作用。他早已經將自己嚴絲合縫地嵌進了對方的懷里。

　　鼻尖都是Alpha熟悉的信息素的味道，林致急切地嗅著，不斷將陸宸抱得更緊，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將體內的燥熱緩解一二。

　　「你…幫幫我吧，好不好？」他把滾燙的唇貼在陸宸的側頸，小聲囁嚅著說。

　　這樣熱情索取的林致卻讓陸宸僵住了。

　　他像是比林致反應還大，呼吸變得很急促，撐在床側的手用力攥緊了，青色的血管隱隱浮現。

　　怎麼辦？陸宸問自己。

　　來自陸宸的猶豫讓林致有些著急，此刻的他很難受，已經忘記了羞恥，只想被進入，被狠狠地索求。他不是有經驗的Omega，不知道該如何去討好一個Alpha，只能笨拙地親吻陸宸的側臉，一點一點向下，最後吻在了他的嘴唇上。

　　濕潤，柔軟，帶著Omega香氣的吻。

　　幾乎在瞬間，陸宸推開了林致。他的面色很不好看，匆匆對林致說了句「等我」後，就開門離開了房間。

　　隔著一扇門，陸宸仍能聞到Omega香甜的氣息。他撐著桌子粗喘，閉眼皺著眉頭，鬢角已然滲出了細汗。

　　幾秒後，他拿起手機給助理打了個電話，哪怕經過克制，聲音仍有些顫抖。

　　「去找孫醫生要注射劑，快。」





第19章

　　隨著關門聲，林致整個人都抖了一下，眼淚怔怔地從眼角滑落下來。

　　他沒想到陸宸就這樣把他扔在了這里。

　　巨大的難過、失望和難堪在體內瘋長，幾乎要超過那洶湧的發情熱，將林致整個淹沒。

　　他還維持著剛剛被推開的姿勢，然後慢慢地把自己縮成了一團，抱著膝，身體不住地發著抖。

　　再堅持一會兒，林致。他不斷地告誡自己。

　　至少不要現在就毫無尊嚴地跑去求他。

　　不知道這樣捱了多久，林致被情熱燒得昏昏沈沈。他感覺自己像一條幹涸的河流，在被太陽無情地灼烤。

　　太空了，他渴望能有人將他填滿。

　　林致完全無意識地流著淚，手指顫巍巍地摸到後面，碰到了濡濕的褲子和床單，然後伸進去，強忍著羞恥為自己紓解。

　　好難堪。可是怎麼辦，還是覺得不夠。

　　需要別的什麼東西。需要陸宸。

　　正當林致徹底忍不住，跌跌撞撞地下床要去找人時，房門突然被打開了。陸宸走進來，一把接住了即將摔倒的他，然後將他抱到了床上。

　　「你要去哪兒？」陸宸問。

　　林致緊抓著他的襯衫不放手，聲音有點哽咽，「我想去找你………」

　　陸宸沒吭聲，過一會俯下身，安撫性地在林致汗濕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這下不會走了。」

　　出去這段時間，陸宸好像變得冷靜了許多。Alpha本就比Omega擁有更強大的自控力，此刻他甚至可以有條不紊地幫林致脫掉皺巴巴的衣衫。

　　可林致已經忍了太久，他沒那麼好的耐心了。身上的襯衫扣子只解開三顆，他就猛地撲到了陸宸的懷里，手胡亂摸索過去，摸到硬脹的性器。

　　那一刻，林致整個人都被點燃了。他渴望與Alpha進行任何形式的體液交換，於是很主動地吻上了陸宸的唇，然後開始急切地脫他的衣服。

　　與剛剛一樣，唇齒相碰的瞬間，陸宸僵住了。但這次他並沒有推開林致，只僵了一秒便反客為主，更深入地吻了下去。

　　原來接吻的感覺是這樣，舌與舌交纏，像過電。

　　林致迷迷糊糊地想。

　　陸宸吻著林致，很兇也很用力。他將林致的半掛在肩頭的衣服扯掉，玉一樣白潤通透的身體完全裸露在眼前。此刻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

　　林致被吻得喘不過氣，發出嗚嗚嗯嗯的聲音，可是卻覺得很滿足。他將腿纏到陸宸身上，挺著細腰，不斷地用濕潤泛濫的穴口去蹭陸宸，是無聲的催促。

　　感受到林致的渴求，陸宸短暫地離開了他一會。他快速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掉，露出精裝緊實的胸膛，然後覆上去，緩緩進到了林致的身體里。

　　兩人的呼吸都有一瞬間的停滯。

　　發情的Omega跟平時很不同，汁水充沛，身體里的溫度也很高。陸宸感到自己被林致緊密妥帖地包裹了起來，那穴口還翕張著，貪心地想要吞吃更多。

　　陸宸捉著林致的指尖往後探，在他耳邊說：「你摸摸。」

　　剛一碰到兩個人親密交合的部位，林致就像被燙到了一般縮回手。他不會撒嬌，也不會說好聽話，只能紅著臉親吻陸宸的喉結，眼睛濕漉漉，情潮滿得要溢出來。

　　「你動一動………」他難耐又羞恥地要求陸宸，自己已經忍不住小幅度地蹭動起來。

　　面對這樣主動的林致，陸宸好像沒辦法控制自己。

　　他應林致的要求逐漸開始動作，然後低頭，一口咬到了面前白皙的側頸上。

　　Omega的脖子是很敏感的，畢竟離腺體那樣近。林致下意識地躲了一下，卻被陸宸阻止，換來更重地一頓頂撞。

　　「你在害怕。」

　　陸宸聲音驟然變得冷，他掐著林致的臉，強迫他看向自己。

　　「我…啊——」

　　林致應該是想解釋，可是卻沒能說出話。陸宸頂到了最脆弱的那一點，一瞬間，他整個後背都麻了，快感炸裂，順著脊柱攀到了頭頂。

　　林致平時不是會哭的人，可是今晚卻總是在流淚。他被身體里一波波的浪潮逼得快崩潰，只能哀求陸宸，不要再弄他那里，他受不了。

　　陸宸卻不為所動，他擦掉林致流到耳際的淚水，然後去吻他。捉住那條顫顫巍巍迎合的舌頭，狠狠地咬了一口。

　　好像流血了。

　　「你在害怕。」

　　陸宸又重覆了一遍。

　　作者有話說：

　　可惡，這車竟然沒寫完！！（以後隔一天或者兩天更新！一般是一天！）





第20章

　　空氣里信息素糾纏的味道愈發濃郁了起來，每一次皮膚與皮膚的摩擦好像都帶著火，點燃細胞里躁動的欲望。

　　哪里都是令人窒息的高溫，林致覺得熱。他無意識地用臉頰去蹭陸宸撐在枕頭上的手臂，像是終於尋到一絲清涼，發出了一聲舒適的喘息。

　　房間里沒有開燈，陸宸可以看到林致微微張著的嘴唇，露出舌尖，紅而濕潤。還可以看到他敷著一層薄汗的鎖骨，顫抖的胸膛，以及柔軟下凹的小腹，像一緞雪白的綢。

　　是他的，只能被他觸碰的。至少在此刻。

　　黑暗中的一切都是可以被允許的，Alpha強烈的占有欲隨著情欲發酵到一個可怕的高度。一雙灼熱的手握住了林致的腰，很用力，燙得他輕輕抖了一下。

　　順著陸宸的動作，林致被迫擡高腰身。體內的性器也因此而進得更深，深到難以言喻，就像………

　　就像快要碰到生殖腔。

　　林致被這個念頭嚇得有一瞬間的清醒，本能地要往後退。

　　可是陸宸卻好像知悉了林致的想法，猛地捉住他的手腕，將他密不透風地禁錮在了身下。每一下頂弄都比之前更加猛烈，林致動彈不得，快感中甚至夾雜了幾絲細微的疼痛，那是生殖腔即將被侵入的前兆。

　　發情期是最容易受孕的時候，林致立刻慌了。他想開口，泄出的卻是帶著哭音的呻吟，於是只能徒勞地用手去推Alpha的胸膛，顫抖的睫毛被淚水潤濕。

　　陸宸一直是沈默的。有一瞬間他是真的想肏開林致的生殖腔，然後成結、標記，這樣林致可能會懷孕，會徹底變成他的Omega，從此只屬於他。

　　這個想法瘋狂而可怕。但陸宸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

　　林致還在掙紮，但是力度卻漸漸小了下來，好像已經絕望。

　　那一刻快要到來時，陸宸將林致抱了起來。脆弱的腺體暴露在空氣中，上面還有一層薄薄的汗。

　　林致可以感受到陸宸灼熱的呼吸撲在皮膚上，也可以聽到那近在咫尺的粗重喘息。他閉上了眼。

　　一秒，兩秒，三秒。

　　想象中劇烈的疼痛卻並沒有到來。

　　陸宸沒有進入他的生殖腔，也沒有粗暴地對待他的腺體。他只是射在了他的身體里，然後很輕地在後頸上咬了一口，給了一個臨時標記。

　　做完這一切，陸宸擦掉了他眼角未幹的眼淚。

　　「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所以不用害怕。





第21章

　　林致醒來的時候天還是灰蒙蒙的，一點很微弱的光亮透過窗簾的縫隙潑灑進房間，也不知是月光還是熹微的晨光。

　　躺在身邊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床側是空的，但是還殘留著他的味道。

　　一輪發情熱剛剛過去，此時的林致正是最渴望Alpha安慰的時候。

　　他渾身都是酸痛的，但還是費力下了床。胡亂找了件衣服套到身上後，便到客廳去找陸宸。

　　客廳的燈並沒有開，廚房里卻是亮的。林致走過去，看到陸宸正笨手笨腳地煮一鍋粥。他眉頭皺著，嘴巴也緊緊繃著，每次不耐煩的時候都是這種表情。

　　林致的聲音很輕，陸宸沒有發現他。他站在門口靜靜地看了一會，才說道：「我來吧。」

　　陸宸動作一頓，回頭看他，表情更不好看了：「不用。你怎麼跑下來了。」

　　林致沒出聲，只是站得離他更近了一點，微微翕動鼻翼嗅他的信息素的味道。

　　要很克制自己才能不抱上去。

　　陸宸看著林致的動作楞了幾秒，然後才反應過來林致在幹嘛。他哐地一聲蓋上鍋蓋，喉結不自然地滾了滾，然後問：「要我抱著你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耳尖好像紅了一點。

　　林致沒有拒絕，輕輕地點了點頭。

　　「謝謝。」





第22章

　　窗外的天比之前亮了一些，太陽露出小半輪廓來，將周圍的雲染成漂亮的橙紅色。

　　林致幾乎整個人都縮到了陸宸的懷里，兩人坐在沙發的一角，墻上投出黯淡的影，依偎著很是親密。

　　發情期的Omega比平時脆弱許多，陸宸是知道的。但此刻面對這樣依賴而又黏人的林致，盡管表面上很平靜，但其實他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太親昵了，也太溫暖了。

　　林致昨晚被陸宸折騰得很慘，現在依舊疲憊，安靜地靠在他懷里閉著眼睛。陸宸微微垂眸，就能看到他淡色的唇，和纖白的脖頸。上面有很多暗紅色的吻痕和咬痕，都是昨晚被他弄上去的。

　　盯著林致發呆這項本領，陸宸高中時就已精通。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他還是可以這樣沈默地看他很久，好像時間都被凝固。

　　「粥快好了吧？」

　　陸宸猛然回神，剛好對上了林致剛剛張開的雙眼。他掩飾性地迅速別過頭，待林致慢吞吞地從他懷里離開，才起身往廚房里走。

　　「我去看看。」

　　林致盯著他的背影，過了幾秒後，擡手輕輕摸了摸頸後未消的牙印。





第23章

　　大概因為很少做這種事，陸宸的粥煮得實在不怎麼樣，米還有點夾生。

　　但林致依舊很捧場地都喝掉了，甚至當陸宸故作不在意地問他嘗起來怎樣時，他還彎著眼睛笑了笑，很真誠地說了好喝。

　　剛剛被陸宸抱了那麼久，還喝了粥，林致恢覆了一些體力。同時腺體又開始隱隱發燙，下一輪發情熱好像快要來了。

　　空氣里漂浮的茶香愈發甜膩，陸宸看林致面色潮紅，心下了然，起身想把他抱回房間。

　　可是林致卻拒絕了，他努力克制著呼吸，說道：「我有話想跟你說。」

　　陸宸停下動作，「什麼話？」

　　「就是…」林致仰臉看著他，好像在醞釀著詞句，「我之前躲你的時候，不太清醒，沒有別的意思。」

　　陸宸錯開他的目光，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知道你不會對我做什麼的。」林致又說。

　　陸宸沈默了兩秒，重又看向他的眼睛，「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萬一我做了呢？」

　　林致搖搖頭，很堅定地說：「你不會。」

　　陸宸不說話了，過了會俯身來抱他：「我知道了。先回房吧。」

　　這次林致順從地被他抱了起來。陸宸的懷抱很暖和，讓人很有安全感。

　　「還有一件事。」林致小聲地說。

　　「什麼？」陸宸問。

　　「我不知道你之前的感情經歷。」林致的聲音微微繃緊了，好像有些緊張，「但是我們現在是在一起的，對吧？」

　　「…嗯。」

　　如果一方沒有感情，也能算是在一起的話。

　　「如果這樣的話，你以後出差的時候可不可以給我打個電話？我知道你很忙，但是能不能至少在回來之前告訴我？」

　　林致的語氣很小心，「我自己待著，會有點擔心你的。」

　　陸宸的腳步猛地頓了一下，他側頭，望進了林致溫和而明亮的眼睛里。

　　從十七歲到二十七歲，這雙眼睛好像一點都沒有變過。薄薄的雙眼皮，淡棕色的瞳孔，笑起來時，會有星點的亮光。

　　在陸宸的夢里不知出現過多少次。

　　他想起出差時手機里一條條編輯好的而未發出的信息，想起每天夜里盯著聯系人姓名時苦澀的煩悶，還想起被刻意埋在行李箱底部的小小禮物。

　　原來林致會擔心他，原來還有人會擔心他。

　　「…好。」

　　陸宸答應了。





第24章

　　發情期持續了整整三天。

　　最後一天的清晨，林致醒過來，發現自己正縮在陸宸的懷里，被他緊緊地抱著。兩人的腿腳交纏，林致的額頭貼在陸宸赤裸溫熱的胸膛上，能感受到他的心跳。緩慢而有力。

　　此時林致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不再那樣大膽粘人。過去幾天的畫面零零碎碎地在腦海閃過，親吻、擁抱，陸宸有力而溫柔的撫摸，以及無數次睜開眼，面前他流汗隱忍的英俊面龐。

　　想起這些，林致就覺得臉火燒火燎地發燙，心跳也變得快了幾拍。他手忙腳亂地想從陸宸懷里出來，剛動了沒兩下，陸宸就皺皺眉，醒了過來。

　　「…早。」

　　林致有點慌亂地垂下眼，身體不由自主地繃緊了。

　　陸宸卻好像已經習慣了兩人以這種姿勢醒來，他自然地摸了摸林致的臉，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不燙了。還難受麼？」

　　林致微不可見地避了避，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莫名感到緊張，「我…已經好了，謝謝。」

　　陸宸停留在林致臉上的指尖微微一頓，接著，便很快收了回來。發情期結束，林致已經清醒。他也該清醒一些了。

　　「行。」陸宸簡單地應了一聲，然後放開林致，從床上坐起來找衣服穿。

　　乍然離開溫暖的懷抱，林致心里突然生出一種突如其來的、隱隱的失落感。大概是因為這幾天每時每刻都與陸宸靠在一起，身體已經記住了他的溫度。

　　林致忽略掉心底的那些情緒，也從床上坐起來，慢慢地穿好衣服。

　　等兩人都洗漱完來到客廳，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各色早餐，是陸宸的助理送來的。

　　林致端起一碗粥來喝，過了一會兒，陸宸也在他對面坐下，沈默地吃起了早餐。

　　剛醒來的那股尷尬勁兒過去後，林致突然發現，跟陸宸待在一起的氛圍好像發生了某種細微的變化。

　　但他說不出到底是種怎樣的變化，只是覺得很熟悉，很親密。哪怕只是這樣安靜地面對面坐著，心里也會感到踏實。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頸後未消的牙印。是因為這個，所以產生依賴了嗎？

　　「我………」

　　林致擡起頭，剛想說些什麼，卻突然發現陸宸手臂某處泛起了青黃，上面還有個小小的針眼。

　　「你那里怎麼回事？你打針了嗎？」林致顧不得別的要說的話，立刻擔憂地問道。

　　陸宸順著林致的視線望去，動作微微一滯。很快，他將襯衫袖子放下來，擋住了那塊痕跡。

　　「沒什麼。」他略有些不自然地說。

　　林致欲言又止，但最後只是點了點頭，「那就行。」

　　他看得出來陸宸不想多言。

　　林致又喝了一勺子粥，覺得有點沒滋沒味的。

　　「我今晚有工作，很晚才回來。」陸宸突然說道。

　　林致一楞。以前陸宸從沒對他說過這個。

　　「那…我要幫你準備醒酒嗎？」林致試探地問道。

　　陸宸盯著他，好一會兒，才說：「不用。」聽起來還有點不爽。

　　林致摸不著頭緒，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得陸宸不高興了。又想了一陣，才恍然大悟——

　　陸宸在像他要求的一樣跟他報備行程。

　　林致心頭的小小陰雲驅散了。

　　「讓我幫你煮吧。你喝了酒會胃疼，對不對？」他對陸宸這樣說，聲音變得輕快。

　　陸宸沒說話，但也沒拒絕。幾秒後，才淡淡地「嗯」了一聲，像是對此感到無所謂。

　　真別扭。

　　林致在心里小聲地吐槽，眼睛卻忍不住彎了起來。





第25章

　　周五快要下班時，同事突然遞給了林致兩張演唱會門票。

　　「這周末你沒事吧？送你了。本來想帶我弟去看的，結果經理又臨時讓我出差。」同事小聲抱怨，「真煩死他了，不會早點講！」

　　林致笑著安慰他兩句，但沒接那兩張票，讓他送給別人。「你別給我，給我就浪費了。你換個人吧，不然賣了也行。」

　　同事不滿地嚷嚷：「你這人，怎麼就浪費了？」

　　「我自己一個人，你送我兩張票不就是浪費了。」林致解釋。

　　「少騙人了。」同事突然賊兮兮地笑起來，「你有Alpha了吧？」

　　林致一驚，支支吾吾地說：「你別亂說。」

　　「還跟我裝！」同事哼了一聲，「我都看到了，就你發情期結束剛回來那幾天，脖子後面牙印兒都沒消呢。」

　　林致這下沒法辯解了，抿抿唇對他說：「你別出去說。」

　　「我可不是那種人。你自己才應該小心吧！」說完，他就湊過來小聲八卦，「不過你Alpha是誰啊，我認識嗎？帥不帥，對你好不好？」

　　「…帥。你不認識。」林致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

　　同事又笑嘻嘻地鬧了他兩句，然後把票塞到他懷里，「看演唱會最能增進感情了，快帶你Alpha去看吧！」

　　林致盯著那兩張票，猶豫了幾秒，最後決定收下來，「謝謝。但是這票是不是很貴？我把錢轉你吧。」

　　「拉倒吧，說送你就是送你。要是你實在過意不去，等我回來請我吃飯吧，我一定狠狠宰你一頓。」同事跟他開玩笑。

　　人家都這麼說了，林致也不好再推拒。他把票收起來，笑著對同事說：「行，等你回來一定請你吃頓貴的。」

　　下班後林致給陸宸打了個電話，語氣頗為忐忑，問他周六是否有空，想不想一起去看演唱會。

　　此時陸宸身在鄰市，正開項目會議。接到林致電話後就將會議暫時中止，走到門外跟他講話。

　　「周六？」陸宸問。

　　「嗯，是周六晚上。」林致的呼吸聲送到陸宸的耳邊，淺淺的，像羽毛。

　　「如果你沒時間就算了，工作要緊。」他又補充了一句。

　　確實沒什麼時間，日程表已經被工作塞得滿滿當當。但陸宸卻並沒有過多猶豫。他總是無法拒絕林致。

　　「有時間。地址發我，明晚我直接過去。」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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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2個月前 Ch.4050841





第26章

　　舉辦演唱會的是一個很有名的樂隊組合，周六這天晚上，體育館附近擠滿了人。

　　林致繞著體育館轉了好幾圈，才找到跟陸宸約好見面的咖啡館。門口有幾個小姑娘正分發周邊，他接過一個熒光棒，對著玻璃理了理頭發，推門走進去。

　　剛一進門，林致就看到了陸宸。他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正微皺著眉低頭看手機，大概是正在處理工作。

　　今天的陸宸跟平時有些不一樣，沒有穿襯衫和西裝，反而穿了一件灰色的衛衣。頭發可能是剛剛才理過，比出差前短了些，劉海蓬松地搭在眉骨處，很清爽帥氣，看起來竟有點像剛出校門的大學生。

　　林致心跳莫名快了一拍，緊接著，有些懊惱地低頭看了看自己。

　　舊t恤舊外套舊鞋子。早知道在公司加完班就回去先換個衣服了。

　　跟陸宸站在一起會不會很奇怪？

　　「怎麼不進來？」

　　陸宸看到林致，起身走到他面前。

　　林致回過神，暫且把腦子里胡思亂想的東西歸到一邊，對陸宸笑笑說：「正準備喊你。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不知道為什麼，跟陸宸這樣面對面說話讓林致感到一絲莫名的、很青澀的緊張。

　　他想，如果一起看演唱會可以算作約會的話，那這大概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

　　「不算很久。」陸宸頓了頓，接著問：「吃飯了麼？」

　　林致搖搖頭，「還沒來得及。」

　　「那先找地方吃東西。」陸宸斬釘截鐵，邊說著，邊就要往點外走。

　　「可是好像來不及了——」林致扯住陸宸的手，「要不等我們看完再說吧，好不好？」

　　來的時候跑得急，此時林致手心有些微微的潮意。陸宸被他這樣攥著，那股熱氣便好像從相觸的皮膚蔓延擴散到了身體里。

　　「不餓？」陸宸問。

　　「不餓。」林致對他笑笑，然後自然地松開他的手，看了眼時間，「快該檢票了，我們先過去吧？」

　　「好。」

　　陸宸看著他，手指垂回身側，虛虛地握了起來。





第27章

　　同事給的票位置很好，在側邊前排，視野開闊，可以將舞台看得很清楚。

　　林致並不是個多麼喜歡音樂的人，在今天之前更沒有想過自己會跟一個Alpha一起來到這里。

　　但當全場的燈光暗下來，歌聲響起，身邊是無數閃耀的、揮舞著的熒光棒，林致突然就理解了為什麼有人會說，一定要跟喜歡的人來看一場演唱會。

　　這種快樂的，所有人都肆無忌憚地尖叫宣泄的氛圍，真的很能感染人。

　　林致心潮澎湃，等歌的間隙，忍不住悄悄地側臉看了一眼陸宸。

　　他現在在想什麼呢？

　　這個樂隊組合已經成立了很多年，有不少經典歌曲，幾乎是林致他們這一代人的青春回憶。

　　其實有時候一首歌能夠打動人，並非旋律多麼優美，詞藻多麼感動。人們聽到它時思緒萬千、乍然夢回，是因為這首歌的背後，往往牽連著許多歷久彌新的深刻記憶。

　　這些記憶埋在歲月長河中，輕易不去觸碰。但它們卻依舊鮮活，只要一點點情感的共鳴，便可以輕易地將人再帶回到原來的情景中去。

　　所以當聽到這首歌的前奏時，林致怔怔地，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高二那年的藝術節。

　　那是六月中下旬的一個晚上，夜空晴朗，有星星，風很燥熱。學校在操場前方搭了個舞台，台上的一個男同學就正在唱著這首歌。

　　他記得當時陸宸的位置在他身旁，可能是巧合。兩人肩並肩安靜坐了一晚上，卻並不尷尬。

　　那男同學唱得很好聽，嗓音悅耳，歌聲里還帶著感情。台下的學生壓不住躁動，不知是誰起頭，竟然隔著班扔起了熒光棒。

　　那個年紀，一點火苗就能點燃。很快大家都加入了進來，笑聲歡呼聲連成一片，整片操場上空都是飛來飛去的綠色熒光。

　　場面雖然亂，但是很快樂。壓抑的高中生活里，這算是為數不多的幾抹亮色之一。

　　林致雖然沒扔，但也在跟著大家笑。他看到不少人都被砸到了，自己卻幸運，半根都沒沾著。

　　直到後來無意地一轉頭，他才發現，原來並非自己幸運，身邊的陸宸正抿著唇，板著一張臉，沈默地替他擋住了飛來的熒光棒。他緊緊皺著眉，明明自己已經被砸得不耐煩，可是保護林致的動作，卻依舊做得很小心。

　　台上的男同學還在唱歌，一道道綠色的熒光還在頭頂上的天空飛舞。林致記得自己當時看著呆呆看著陸宸，突然就慌亂起來。現在想想，那大概就是少年時的第一次心動。

　　其實高中畢業後，林致就很少再讓自己想起高中的事情。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可是今天，跟陸宸一起坐在這里再聽到這首歌時，他才發現原來那些記憶還是那麼清晰。

　　甚至連當時心動的感覺，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一首歌結束，周圍爆發巨大的掌聲和尖叫聲。

　　林致看著陸宸，心跳如鼓。而陸宸也似有所感，回頭安靜地凝望著他。

　　一股巨大的沖動湧上心頭。林致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可能是瘋了。他突然抓住陸宸的手，喉嚨發緊，有些話好像即將破土而出。

　　「我高中的時候，其實………」

　　林致艱難地發聲，但是周圍太吵，陸宸聽不清。他皺眉，向林致的方向靠了靠，問道：「你說什麼？」

　　黑暗中，陸宸的眼睛映著身後萬千光亮，深邃又漂亮，像是微縮的銀河。林致忍不住也向他靠近，攥著他的手漸漸變緊。

　　「高中的時候，我………」

　　他頓了頓，終於說出了幾個字。

　　但與此同時，人群中爆發出更喧鬧的一陣哄吵。新的一首歌開始了，陸宸並沒有聽到他的話。





第28章

　　演唱會結束往外走時，場面有些混亂。人很多很擠，林致被夾在人潮里，簡直寸步難行。

　　他知道陸宸討厭人多的地方，也不太喜歡跟陌生人肢體接觸。心里擔心，便一直艱難地回頭用目光尋找他。

　　左看右看，都找不到陸宸的身影。林致有些著急了，邊說著「請讓一讓」，邊要逆著人流往回走。

　　「你做什麼？」

　　掌心突然被一雙溫熱的手牽住，林致擡頭，恰好對上陸宸的眼睛。他已經被擠得有些狼狽，薄唇抿著，眼角眉梢都寫滿了不耐煩。

　　「我想去找你的。」

　　林致努力向他那邊靠過去，兩人立刻被邊上的人群擠得緊緊挨在一起。

　　可能是因為上次發情期的臨時標記，林致現在對陸宸的信息素變得很敏感。此時這樣密不透風地貼著，他鼻尖都被陸宸的味道盈滿了，從身體深處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來。

　　他忍不住悄悄又靠近了一點。

　　陸宸只當林致是被人擠得厲害了，於是松開手，轉而摟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的懷里帶，「跟著我。」

　　陸宸的懷里總是很寬厚溫暖，被他這樣護著，路途陡然變得暢通。林致安心地隨著他走，彼此肩膀抵著肩膀，有種難以言說的親密。

　　做陸宸的弟弟，或者成為他喜歡的人，應該都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林致走神地想。

　　等到出了場館，人群哄然散開，便不覆那樣擁擠了。陸宸松開林致，溫度撤離，吹來的夜風竟一下子顯得有些冷。

　　林致輕輕搓了搓肩膀，找話與陸宸聊：「演唱會感覺怎麼樣？」

　　陸宸想了一秒，說：「還好。」

　　「這其實是我第一次看演唱會。你以前有看過嗎？」林致問。

　　「嗯。在國外念書的時候看過。」

　　「是跟同學一起看的嗎？」

　　林致突然回身，面向陸宸倒退著走，臉上有點狡黠的笑意，「還是跟當時的交往對象一起？」

　　陸宸看了他一眼，「是同學。」

　　「哦。」林致笑吟吟的，過了一會兒，突然停下來說道：「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陸宸也隨之停下來，微垂著眼睫看向他：「嗯。」

　　「你高三那年…怎麼突然出國了？」

　　林致小心翼翼地問出這個問題。自重逢以來，這是他們第一次談及過去的事情。

　　陸宸的眼神驀地深沈起來。他並未回答。只是安靜地看了林致幾秒，反而問道：「剛剛在里面你對我說的是什麼？」

　　林致的呼吸一窒，指尖蜷到手心里，突然生出一絲微不可見的慌亂。

　　「我………」

　　缺了那樣的氛圍、情緒以及突如其來的勇氣，再開口仿佛變成了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林致當然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麼，但有些話只有在恰當的時機才可以表達。那句埋在心底深處的真心話只短短見了一秒天日，就被林致重新用膽怯和畏縮掩蓋了起來。

　　更何況他現在還摸不透陸宸的心，又怎麼敢把自己的心剖出來。

　　陸宸的目光灼灼，盯得林致無處可逃。他咬咬牙，剛準備說一句「對不起」，口袋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他長舒一口氣，像得了救，連來電人是誰都沒看清就接了起來。

　　「喂？」

　　「小致，是我。你現在有空嗎？能不能麻煩你過來一下。」

　　手機里傳來的，是許翊的聲音。





第29章

　　許翊不是喜歡麻煩人的性格，自住院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要林致過去。

　　林致擔心他那邊出什麼事，收了手機之後，就有點著急地對陸宸說：「對不起，醫院那邊好像出了點問題。這邊不太好打車，能麻煩你開車送我過去嗎？」

　　在聽到手機里傳出來許翊聲音的那一刻，陸宸就知道林致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演唱會時說的話，大概也不是什麼要緊的話。他在期待什麼呢？

　　陸宸平靜地收回了視線，沒多問一句，點了點頭說：「行，走吧。」

　　半小時的車程，兩人幾乎沒怎麼說話。到了醫院後，林致抱歉地讓陸宸先走，不要再等他。

　　陸宸下車，靠在車身邊點了根煙，對他說：「你上去吧。」

　　陸宸沒說等，也沒說不等，於是林致不好再自作多情地勸阻。他走遠了兩步，又回頭看，陸宸身影修長，掩映在蒙蒙夜色里，顯得有些落寞。

　　「出什麼………」

　　林致急匆匆地打開病房門，一擡頭，才發現房間里原來不止許翊一人。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Alpha正站在許翊床前，兩人表情都不太好，像是發生了爭執。

　　林致腳步停下來，也不知該不該繼續往里走。

　　聽到開門聲，兩人都回頭看向林致。許翊勉強跟他笑著打聲招呼，緊接著，就轉向站在床前的Alpha，平靜對他說道：「現在你可以相信了吧。」

　　那Alpha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英俊高大，頭發剃得很短，長相是極其淩厲的那一類。

　　他向林致掃過去一眼，眼神里的敵意很明顯。

　　「他是個Omega。」Alpha緊盯著許翊。

　　許翊避開他的目光，「Omega又怎麼樣。」

　　Alpha沈默了兩秒，目光重新投向林致。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嘴角挑起抹冷冷的笑來：「Omega的話，能滿足你麼？」

　　林致皺眉：「你………」

　　「滾！」許翊陡然擡高了音量，聲音顫抖，蒼白的臉因憤怒而有了些許血色，「我說了我不想再見到你！」

　　許翊的心臟狀況很差，這樣大的情緒波動很容易出問題。林致跑過去擋在兩人之間，嚴肅地對那Alpha說：「請你現在離開這里，不然我要叫保安了。」

　　Alpha眼中似是閃過一絲懊悔，他的目光越過林致看向許翊，沈默半晌，說道：「我下次再來。」

　　頓了頓，又迅速低聲說了句「對不起」，打開房門離開了。

　　他一走，許翊挺直的脊背立刻塌了下去。他脫力般靠到了床頭，怔怔地盯著自己的指尖發楞。

　　林致猶豫一下，走過去坐在他身邊，輕聲問：「他是誰啊？」

　　許翊靜了半秒，才說：「之前一個學生的表哥。」

　　許翊畢業後就一直在一家美術機構教學生畫畫，直到住院前才辭去工作。但林致從未聽他提起過這個Alpha。

　　「那你們？」

　　許翊深深吸了口氣：「睡過。」

　　「哦。」林致點點頭，忍不住又問：「只是睡過？」

　　許翊不說話了，睫毛垂下，遮住眸中的情緒。

　　林致向來了解他，看他這副樣子，心里就明白了個大概。他嘆了口氣：「只是睡過，他也不會這樣跑來找你吧？如果你們倆………」

　　「林致，我是個Beta。還是個隨時都會死掉的Beta。」許翊對著林致慘然一笑。

　　「更何況之前…他一直在把我當做別人。」





第30章

　　出了醫院，林致才發現陸宸還等在那。他忙跑去打開車門上了車，歉意地對陸宸說道：「對不起，讓你等這麼久。」

　　陸宸發動車子，問：「他還好嗎？」

　　林致說：「還好，不是什麼大事，已經解決了。」接著，又對他笑了笑：「謝謝。」

　　陸宸沈默地看了林致一眼，沒再說什麼。

　　整段路上，林致一直盯著車窗外發呆。他不斷地回想許翊最後說那話時頹喪的表情和語氣，心也跟著泛酸，像是被雙手給緊緊地攥住了一般。

　　那麼好的一個人，溫柔、善良，對誰都有柔軟笑意，可命運卻總是對他苛刻。

　　或許是林致低落得太過明顯，開車間隙陸宸看了他好幾次，但他都沒有發現。

　　直到車子駛入地下車庫，陸宸熄火，見林致還在發呆，等了幾秒又問：「真的沒事麼？」

　　林致恍然回神，轉頭對上了陸宸漆黑的雙眸。他想對陸宸笑，想說沒事，可是簡單兩個字卻將喉嚨堵得死死的，他發現自己笑不出也說不出。

　　胸腔里酸澀湧動，半晌，林致才對陸宸說：「我能抱你一下嗎？」

　　陸宸怔住了。

　　林致等了兩秒，沒等來回音，不由有些失望和尷尬。他想自己實在是太輕率了，手腳僵硬地打開車門下車，很勉強地笑了笑：「不行也沒關系。我…我先上樓了。」

　　說完，就匆匆地要走，像要掩飾難堪。

　　走了沒兩步，身後就響起腳步聲。很快，他被猛得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鼻尖都是讓人熟悉安心的味道。

　　「我沒說不行。」

　　陸宸低沈悅耳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聽起來還有點不高興。林致在他懷里只僵了一下，便很快放松了身子。

　　他輕輕環住了陸宸腰。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陸宸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這依賴而又親密的舉動好像讓他產生了一秒的無措。猶豫片刻後，他也逐漸收起手臂，十分小心地將Omega抱緊了。

　　「謝謝。」

　　林致在他懷里小聲地說。

　　作者有話說：

　　如果明天沒有，那就後天有！





第31章

　　電梯狹窄而逼仄，兩人隔些距離並肩站著，氣氛微妙，曖昧便從肩與肩的縫隙緩慢流淌而出。

　　剛剛那個擁抱很溫暖，林致並不後悔討要。但抱完之後，勇氣很快消失不見，緊張和羞澀冒了頭，托著一顆心跳得很快。

　　陸宸也是一副不太自然的模樣。他直挺挺地站著，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前方，好像連半分余光都吝嗇。

　　看他這個樣子，林致反而輕松了一點，不知為何還有些想笑。

　　指尖還殘留著陸宸身上衛衣的粗糙觸感，他忍不住攥緊了，偷偷擡眼，想通過鋥亮的電梯門瞧一瞧站在身旁的人。

　　誰知猝不及防，兩束目光猛得撞到了一起。

　　林致一驚，立刻撇開眼，慌亂地盯著門縫臉紅。

　　此時「叮」一聲，電梯門開啟。他慢吞吞跟在陸宸身後走，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開口說道：「你今天穿得很好看。」

　　陸宸正輸家里的密碼，聞言指尖一頓。

　　「你的意思是我平時穿得很難看？」他皺著眉，顯然是誤解了林致的話。

　　「不是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林致一個勁兒地搖頭，話都快急得說不清，「你平時也很好看，但是跟今天不一樣，今天…今天很像你高中時候。」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漸漸小下去。一雙眼睛看著陸宸，眼瞳黑白分明，像彎清澈的湖水。

　　陸宸輸完密碼，打開了門，示意林致先進。

　　「你還記得。」他的聲音自林致背後響起，低沈平靜，聽不出情緒來。

　　「是啊。」林致有些懷念地笑了笑，轉頭認真對陸宸說，「其實那時候有很多Omega偷偷看你，但是你太兇了。」

　　陸宸抱臂靠到門上，垂眸看著他：「包括你麼？」

　　林致怔了一下，眼睛瞥向一邊去，睫毛撲簌閃動：「我沒覺得你兇。」

　　距離青澀的高中年代，已有將近十年的時光。歲月如刀，在每個人身上留下難以磨滅的刻痕，可卻偏偏優待林致。鋒利的刀刃遇到他便化作了水，溫柔地在回憶的河道里流淌而過。

　　十七歲到二十七歲，他一直是陸宸記憶中溫順柔和的樣子。短發幹凈，側頰清瘦，低眉垂眸時，總有一抹不自知的動人神色。

　　陸宸沈默地盯著林致看了許久，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微微一用力，Omega柔軟的身體便落入了懷中。

　　林致驚訝：「你………」

　　話音未落，唇上落下濕潤柔軟的觸感。他睜大了眼睛，心跳如雷，一時間連呼吸都屏住。

　　陸宸近在咫尺，氣息溫熱，拇指摩挲著他頸後腺體，低聲問：「行不行？」

　　一個擁抱換一個吻，好像是個很公平的交易。

　　林致被他揉得腿軟，體內湧上了一股股情熱，沖得神志昏聵，四肢百骸都躁動。

　　或許可以勇敢一點。

　　他踮腳，微微有些顫抖地吻上了陸宸的唇。





第32章

　　這是一個意料之外的吻。

　　開始是彼此小心而又謹慎的試探，只是唇與唇之間的觸碰吸吮。後來不知是誰主動，兩條舌尖大膽糾纏起來，頓時一發不可收拾。

　　在這方面，Alpha似乎總是具有更強的領悟力和掌控力。陸宸步步緊逼，吻得又深又重，林致似被抽了骨，整個人都要化在他的懷里，只能張著嘴承受，喉嚨里發出小聲的嗚咽。

　　空氣中的玫瑰香氣愈發洶湧猛烈，狂風驟雨般席卷。林致像是枝頭瑟瑟的一片葉，身心都脫離了掌控，昏昏沈沈地隨風雨飄搖。

　　「要…要做嗎？」

　　他攬著陸宸的脖子，呼吸不穩，在親吻的間隙小聲地問。

　　貼在腿側的硬熱很是囂張，答案似乎不言而喻。但陸宸卻沒有動作，抱著林致緩了一會兒後，便松開了手。

　　「不了。」他用拇指抹掉林致唇邊的水光，後退一步，表情重新恢覆了平靜，「你明天要工作。」

　　林致臉一熱，抿著唇「哦」了聲。心跳逐漸放緩，沸騰的血液涼下來，他似乎咂摸出了點失落的滋味。

　　洗過澡後，林致靠在床頭翻看手機。「叮咚」一聲，微信提示音響起，他點開，發現是高中時的好友，問下周末要不要一起聚聚。

　　並不是什麼大規模的聚會，只是同在這座城市的幾個同學一起吃個飯罷了。林致猶豫著，正這時，浴室里水聲停下，陸宸擦著頭發走了出來。

　　一個擁抱加一個激烈的親吻，將兩人間的氛圍完全打亂。

　　林致看到陸宸就臉燙，手腳瞬間僵硬，剛剛那個吻的感覺不受控地又在舌尖浮現。他盯著手機冷靜了好幾秒，又猶豫了一會，才小心翼翼開口對陸宸說道：「下周末有個很小的同學聚會，你要去嗎？」

　　陸宸擦拭頭發的動作停下來，側臉看向林致：「同學聚會？」

　　「嗯。」林致點點頭，「是高中同學，不過人不多，就幾個。」

　　陸宸沈默，半晌後才道：「我不去。」

　　意料之中的答案。

　　高中時的陸宸脾氣差，不愛說話也不愛笑，班里除了林致，好像再沒人跟他有更多的接觸。這些年，大大小小的同學聚會沒少舉辦，林致幾乎每個都參加過，他總是在人群里下意識地尋找，但是卻一次都沒見到陸宸。所以對於這個答案，他並沒覺出意外來。

　　「好吧。」

　　他低頭摳了摳手機。意外雖然沒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還是有點的。

　　「你要去？」陸宸猶豫一下，問道。

　　林致擡頭，輕輕對他笑了一下：「嗯，好久沒見過了，想去看看。」

　　臥室里只開了盞台燈，燈光昏黃暗淡。林致坐在床邊，濕發柔軟，浴袍松松散散，露出大片雪白的鎖骨。燈光為他籠上了一層朦朧光暈。

　　陸宸盯著他，突然喉嚨發緊。於是不動聲色地移開眼，問：「在哪？」

　　林致沒反應過來：「嗯？」

　　陸宸重覆：「你們吃飯的地址。」頓了頓，又說：「吃完我去接你。」

　　作者有話說：

　　來啦！！





第33章

　　陸宸起床的時候，林致還在睡著。感受到身邊人細微的動作，他迷迷糊糊地醒過來，臉不自覺地在身旁人的手臂上蹭了蹭。

　　「你要起了？」他的嗓音啞啞的，尾調溫柔。

　　隔著薄薄一層睡衣，陸宸能清晰感受到林致臉上柔軟溫熱的皮膚。他曾撫摸過，知道那有多麼細膩。

　　陸宸的喉結滾了滾，動作就此停住，低低地「嗯」了一聲。

　　即便只是在發情期被臨時標記，Omega仍會對自己的Alpha產生超乎尋常的依賴。尤其是在這種不太清醒，沒辦法很好地控制自己行為的時刻。

　　林致把眼睛又閉上，纖長睫毛隨呼吸輕顫。他更緊地向陸宸貼過去，光裸的小腿伸到陸宸兩腿間，嘴巴里含含混混地咕噥：「我幫你做早餐………」

　　陸宸渾然一僵，整個人都被定住。

　　硬，熱。大腿像被什麼東西硌著。林致慢吞吞地反應了一秒，忽然清醒，猛得往後退了一大截，臉上熱意灼燒。

　　「對不起對不起，我………」林致窘迫，結結巴巴地道歉，脖子和耳朵根微微泛著紅。

　　自從被陸宸臨時標記以來，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情況了。

　　無論睡前自我警告多少遍，統統都不管用。只要兩人睡在一張床上，第二天一早林致必然會發現自己緊緊挨在陸宸懷里，或抱著他胳膊，或枕著他胸膛。

　　那股黏人勁自己都接受不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惹人厭煩。

　　想到這，林致心中的懊惱又多了一分。

　　「沒事。」

　　陸宸像是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而後快速起身下床。不多時，浴室里便傳來了嘩嘩水聲。

　　林致松了口氣，坐在床上，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發燙的臉。





第34章

　　陸宸從房間里出來時，林致正在往荷包蛋上撒胡椒粉。他換了套淺灰色家居服，袖子挽起來，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臂。垂眸的樣子很專注。

　　聽到聲音，他擡頭對陸宸笑了一下，隨手將盤子推到陸宸的座位前：「可以來吃早飯了。」

　　陸宸盯著那盤子，腳步不由頓了一下。

　　喜歡在荷包蛋上加胡椒粉，是陸宸小時候留下的習慣。弟弟出生後，他便一直由家里的阿姨帶，阿姨對他很好，每天為他做早飯時，就常常會在荷包蛋上幫他灑一點胡椒粉。

　　「加胡椒粉味道好，我兒子小時候就喜歡這樣。」

　　陸宸記得當時阿姨是這樣對他說的，面上還帶著溫暖懷念的笑，一看就是一位很愛自己孩子的母親。

　　當時陸宸不過四五歲，卻對那個笑記得很清晰。後來，他也漸漸習慣了在蛋上撒一點胡椒粉的味道。

　　見陸宸久久不動筷子，林致抿了抿唇，有些忐忑地問：「你是不是不喜歡這樣吃，是我記錯了嗎？」

　　陸宸一怔，語氣遲疑：「我好像沒有告訴過你。」

　　「你可能不記得了，」林致看著他，淡棕色的瞳仁里隱隱含著笑意，「高中的時候你跟我說過一次的。那天中午我帶了飯，有兩個荷包蛋，結果你一口都沒吃。後來我問你為什麼不吃，你不說話，憋了半天，才告訴我是因為沒撒胡椒粉。」

　　說到這，林致忍不住彎唇笑。他仍記得當時陸宸的表情，眉頭皺著，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像小孩子在鬧脾氣。

　　這實在是件很瑣碎的小事，且年代久遠，久到陸宸沒有絲毫的印象。可是林致卻還記得，並記了整整十年。

　　他對人總是很好，陸宸想。

　　高中的時候林致也是對他這樣好，溫柔、妥帖，面面俱到。所以才會誤會，懷抱那麼多不必要的期待，最後又被狠狠地打碎。

　　「我不記得了。」陸宸錯開了林致的目光，「謝謝。」

　　不記得是很正常的，林致並沒有在意。

　　畢竟他也是到今天才發現，關於陸宸的細節，自己竟然已經記了這麼長的時間。

　　今天是周末，林致不必上班，而陸宸卻依舊要去公司。吃過早飯後，他要離開，剛走到門口，林致卻忽然開口叫住了他：

　　「等一下。」

　　陸宸應聲停下腳步，轉過身問：「怎麼？」

　　「你的領帶好像有點歪。」

　　林致在脖子處比劃了一下，猶豫半秒，起身走到陸宸的面前。「我幫你吧？」他微微擡臉，試探著問。

　　陸宸沒動，算作默認。於是林致又向前靠近一步，伸手撫上了陸宸領帶。

　　周遭乍然安靜，空氣流動緩慢，只能聽到布料擦動的聲音，以及彼此應和的心跳。

　　若有旁觀者，這該是個溫馨的畫面。很像一個溫柔的妻子，正情意綿綿地送別自己的丈夫。

　　像是一家人。

　　林致還在無知無覺地整理，表情認真，目光專注。陸宸垂著眼看他，突然發現他嘴角沾了塊小小的面包屑，心頭微動。

　　「如果你很忙的話，今晚就不要來接我了。」林致突然開口，是在說同學聚會，「其實離得很近，我只要打個車就………」

　　鬼使神差地，陸宸俯身湊過去，吻到了林致的嘴角。

　　舌尖輕輕一舔，話音隨之戛然而止。

　　對陸宸來說，這個吻有動機、有理由，完全是順其自然。但是對於林致而言，這卻是個意料之外的親昵舉動。

　　他完全僵住了，眼睛睜大，手都不知該往哪里擺。五感在此刻好像盡數消失，只有唇角的那一點濕潤，久久消散不去。

　　陸宸這次卻坦然，親完就平靜地抽身離開。

　　「走了。」

　　臨走前，他又看了林致一樣，並回答了他之前未說完的話：

　　「不忙，今晚我會去接你。」





第35章

　　陸宸突如其來的一個親吻，倒叫林致走神走了一整天。他實在是個缺乏戀愛經驗的人，從來不知道原來曖昧會這樣令人心動又糾結。

　　像沒熟的果子，酸澀和甜蜜交加存在。

　　直到晚上見到了同學，林致才短暫地忘記了早上那個輕吻。他上學時人緣不錯，跟所有人都友好，見面只覺得熟悉和親切。

　　一頓飯吃得算是開心，但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他們這個年紀，不少人都已經結婚生子，生活十分忙碌。於是飯後互相聊了聊近況後，便早早地散了。

　　結束後，林致給陸宸發去信息，想了想，又在後面綴上句路上小心。然後就下了樓，站在飯館外的馬路上等。

　　等了大概兩三分鐘的樣子，後面突然有腳步聲，走來一個人。林致警惕地回頭，一楞，隨即對來人笑了笑。

　　「怎麼還沒走？你也沒開車？」

　　來找林致的是今晚參加聚會的同學之一，是個Alpha。高中時他在班里當體委，兩人算不上熟，也算不上不熟。

　　其實之前的幾次聚會，林致都沒見過他。今晚聽人說起，才知道他去年也來到這座城市，結了婚，準備定居。

　　「嗯，沒開。我老婆來接我。」Alpha也對林致笑了笑。他較高中時期胖了不少，又在社會蹉跎，與林致記憶中的那個陽光健談的Alpha相差很大。

　　「這幾年過得怎麼樣？」他問林致。

　　「還好，就是工作比較累。你呢？」

　　「我也是。」Alpha說道，「以前上學的時候老想著工作賺錢，工作了之後才發現原來還是上學好，無憂無慮的。」

　　「是啊。」林致笑笑。

　　「其實這次聚會之前，我還專門跟他們打聽過，問你會不會參加。」Alpha突然對林致說。

　　林致有些驚訝：「打聽我？」

　　「嗯。」Alpha點點頭，「其實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跟你道個歉。或許不算什麼大事，但在我心里已經梗了不少年了。」

　　林致不記得他們兩人之間有什麼過節，遲疑地問：「是什麼事？」

　　「我高中的時候暗戀過你，你不知道吧？」Alpha玩笑地對林致說。

　　林致一楞，有點尷尬：「這…對不起。」

　　「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是我自己膽子小，都沒跟你說過，只敢偷偷關注你。」Alpha語氣豁然，顯然早已放下。

　　「不過那時候，我膽子小，卻嫉妒別人膽子大，所以做了一件錯事。後來想一想，覺得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另外一個人。」

　　Alpha面上露出一點歉疚神色：「那時候大概是高二下學期吧。有天晚上，我走得很晚。要離開的時候，突然看到你桌子里有個信封，上面還壓了一枝玫瑰花。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我那時候年輕，沖動，又確實很喜歡你。腦子一糊塗，就做了件糊塗事，把那封信和玫瑰偷偷地拿走了，並且扔到了垃圾桶里。」

　　Alpha嘆了口氣：「現在一回想，當時真是幼稚得可笑。那朵玫瑰花很漂亮，別人的一番心意，就這樣被我糟蹋了。」他誠摯地看著林致，說道：「實在對不起。」

　　玫瑰花。林致腦海里閃過一個很荒謬的念頭。

　　應該不會吧？

　　雖是這樣想，但林致的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隱秘的期待從心底破土而出，他對Alpha說了沒關系，而後又循著本能，有些急切地問：「那你知道，送我玫瑰花的人是誰嗎？」

　　「那封信我沒看。」Alpha遲疑一下，「但是………」

　　一句話說到一半，他突然頓住了，眼睛牢牢地盯著前方，面上似有驚訝。

　　林致追著他的目光看去，遠遠地，一個挺拔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來。正是陸宸。

　　幾秒後，他來到兩人面前，只面無表情地對著那Alpha微一頷首，目光銳利，而後攬住林致的腰，將他帶向自己。

　　「走吧。」他對林致說道。

　　作者有話說：

　　陸宸：我的醋壇子又打翻了。





第36章

　　對話隨著陸宸的到來戛然而止。

　　Alpha看著兩人，面色覆雜：「…陸宸？」

　　陸宸「嗯」了一聲，頓了頓，又面無表情地加了句：「好久不見。」

　　他的語氣生硬，眼神漠然，還摻著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跟高中時候簡直如出一轍。

　　Alpha嘆了口氣，苦笑道：「這麼多年你真是一點沒變啊。」猶豫了一下，又問道：「你們倆…現在是在一起了嗎？」

　　瞬間，林致感到腰間的力道微微收緊了些。兩個Alpha齊齊看向他，在等他的回答。

　　說實話，這個問題的答案，連林致自己都尚未弄清。但陸宸的占有意味那麼明顯，於是他猜測著，放軟身體靠進陸宸的懷里。

　　「嗯。是在一起。」林致對那Alpha笑了笑。

　　或許陸宸是想要他這樣回答。

　　聽到這個答案後，Alpha短暫地沈默了一秒。他欲言又止，但最後只是綻出一個真摯的笑容，看著兩人道：「那恭喜你們兩個了。」

　　語罷，又將目光單獨轉向陸宸：「陸宸，恭喜你。」

　　Alpha間的暗流湧動，林致自然感受不到。陸宸沒做回應，良久，面色才逐漸緩和下來。

　　「謝謝。」他將攬在林致腰間的手放松了些，對那Alpha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上，林致一直在看著窗外微微出神。他惦念那個未來得及得到的答案，心臟躁動，思緒紛飛，腦海里一直劃過那Alpha看向陸宸時的微妙神色。

　　會是陸宸嗎？

　　那個高中時送了自己情書和玫瑰花的人，會是他嗎？

　　一時之間，林致突然覺得有些生氣，生剛剛那個Alpha的氣。

　　即便再嫉妒，怎麼可以隨便扔掉別人的情書呢？那個年紀，一張薄薄的紙，該承載著多少青澀的心動和難以言喻的少年心事。得不到回應的人，是不是會很難過？

　　如果那個人真的是陸宸………

　　「你在想什麼？」

　　等紅燈的間隙，陸宸打斷了林致的思緒。

　　「啊？沒什麼。」

　　林致恍然回神，側頭看了陸宸一眼，發現他抿著唇角，眉頭微皺，目光不耐煩地投在了遠處閃爍的紅燈上。

　　好像又不高興了。

　　林致想了想，開口解釋：「其實我只是在想今晚見到的同學。」

　　陸宸看他一眼，唇角抿得更緊了：「包括剛才那個人？」

　　林致點點頭：「嗯。」

　　紅燈結束，有輛車插過來，陸宸狠狠地按了聲喇叭。

　　「你應該還記得他吧？以前是我們班的體育委員。」林致試探著問。

　　陸宸「嗯」了一聲，語氣比石頭還硬。

　　「他剛剛跟我說了件事來著。」林致有些緊張，盡量用輕松的口吻，「他說他高中對我有過好感，嚇了我一跳。我以前從來都沒發現過。」

　　陸宸的表情隱隱變暗，眼睛里映著路邊一道道後退的路燈光，顯得幽深。

　　「我知道。」沈默小會後，他說。

　　「你知道？」

　　林致有些驚訝。不過並沒有驚訝太久，因為他有更想問的問題。

　　「其實，他還跟我說了一件事………」林致不自主地摳著座椅，悄悄覷陸宸的表情，心里在打鼓，「他說之前——」

　　「夠了。」陸宸打斷，「我不想聽。」

　　未盡的話像截突然被折斷的樹枝，尷尬地支棱在半空中。車內空氣一時沈滯，淩空澆下一捧冷水，將林致積攢起的勇氣頃刻澆熄。

　　「好。」他悶悶地應了聲，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發呆。

　　寂靜片刻後，陸宸略微放緩了語氣：「我對別人說的話不感興趣。」

　　林致仍沒看他，將目光移向車窗外，輕輕點了點頭。

　　車子行駛在夜晚空寂的馬路上，靜得仿佛能聽到車轍壓過柏油路面的聲音。

　　陸宸的指尖在方向盤上敲了敲，發出細微聲響。

　　「你………」

　　他剛準備說些什麼，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林致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地擡起了頭。透過車窗模糊的倒影，他看到陸宸皺著眉接起了電話。

　　半分鐘後——

　　「你介意跟我去個地方麼？」

　　陸宸的語氣摻著些許無奈。





第37章

　　這是個相對來說十分清凈的酒吧，沒有閃爍刺眼的燈光和躁動的舞池，音樂柔緩，到處都是三三兩兩坐在一起的人，彼此小聲地喝酒說話。

　　即便是這種酒吧，林致也是第一次來。他跟在陸宸身後走，不免好奇地對四周進行打量。

　　「看路。」

　　身後的人踉蹌一下，撞到他的背上。陸宸低聲說了一句，而後放慢步子，伸手將林致攬到身前。

　　「我只是不小心。」林致有點尷尬。

　　這麼大的人了，倒不至於走路還讓人護著。

　　陸宸覷他一眼，並沒說話，手臂上略微用力，帶著林致往前走。

　　七拐八拐了好久，林致才發現這酒吧里原來還有單獨的包廂，裝修十分特別雅致，倒像什麼高級會所。

　　「等等。」

　　要推門前，林致突然出聲制止。陸宸側頭看過去，柔和燈光下，林致的臉小巧而白皙，像顆嫩生生的蓮子。

　　「怎麼？」他問。

　　林致小聲說：「里面的是你朋友嗎？」

　　陸宸：「嗯。」

　　林致看起來有些猶豫，「那………要怎麼說我們倆的關系呢？」

　　陸宸靜了一會，「就像剛剛那樣說。」

　　林致抿了抿唇角：「可是——」

　　可是那是你的朋友。在朋友面前承認戀人，並不是一件可以這樣草率的事情。

　　陸宸看著他，聲音繃了起來：「你不願意？」

　　還未待林致回答，後面突然撲過來了一個人，他牢牢地箍在陸宸肩膀上，語調誇張：「哎喲陸大爺，你可算來了！」

　　陸宸被撲得一個踉蹌，一張臉瞬間就垮了下來。站定後，他面無表情地對那個人說：「鄭勻，這就是你說的快要死了？」

　　語氣都稱得上是咬牙切齒了。

　　「可不是快要死了！快尷尬死了！」那個叫鄭勻的人嚷嚷，「還不是我表弟，前陣子好像被個Beta耍了，整天頂著張死人臉。我尋思我個當哥的，怎麼樣也得關心一下吧！所以就叫他出來喝個酒，散散心。誰知道剛他媽進來就碰上他初戀兼前男友了！你不知道我表弟對他這個初戀可是——誒？你還帶了個人？」

　　鄭勻一把放開陸宸，往林致那邊湊：「真稀奇了，第一次啊！喲，還是個Omega。」

　　陸宸皺著眉向前走了一步，將林致擋在自己的身後：「少管閑事。」

　　鄭勻早對陸宸這套免疫了，連理都不理，越過他對林致打招呼：「嗨，我是鄭勻，陸宸朋友。你怎麼稱呼？」馬上不懷好意地又加了句，「跟他什麼關系啊？」

　　林致看了陸宸一眼，遲疑一下，對鄭勻禮貌地笑了笑：「我叫林致。」

　　「這就完了？」鄭勻不依不饒，「你倆什麼關系？這可是陸宸第一次帶人到我跟前。」

　　「我們………」

　　「還有別的事沒有，沒有就走了。」陸宸頗不耐煩地對鄭勻說道。

　　「來都來了，好歹坐坐吧。」鄭勻忙制止，「我就沒見過你這麼小氣的，連個問題都不讓問。虧我還拿你當知心好兄弟。」

　　陸宸冷笑一聲：「好兄弟就是被你遛的是不是？下次你要是再因為這種事找我，我看我們就別聯系了。」

　　鄭勻自知理虧，訕笑幾聲：「這我也沒騙你啊，我自己跟他倆待著真挺尷尬的，要不我能從房間跑出來？」

　　邊說著，他邊推開了門：「鄭澤銳，你陸哥認識不？趕緊來——我操！」

　　隨著鄭勻一句臟話，林致下意識地朝門內看去。里面的一對人正抱在一起，Omega攀著Alpha的脖子，像是在接吻。

　　聽到開門聲，兩人迅速分開。那Alpha眉頭皺著，表情並不太好看。

　　「你們倆要覆合也別在這里覆行不行？這還有孤寡老人呢。」短暫的驚訝過後，鄭勻不滿地對里面的兩人說。

　　「誰說要覆合了？」

　　那Alpha不耐地擡頭。無意與林致目光碰上的瞬間，兩人俱是一楞。

　　許翊的病房里，他們是見過面的。

　　Alpha的面色陡然變得陰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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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他們四人兩兩對坐。鄭勻獨自坐在側邊的單人沙發上，左瞧瞧，右瞧瞧，總覺得氣氛好像更微妙了些。

　　「那什麼，你Omega跟我表弟認識啊？」鄭勻壓低聲音問了陸宸一句。

　　陸宸看了他一眼，冷著臉硬梆梆地扔出三個字：「不知道。」

　　鄭勻訕訕地閉了嘴，心里卻直犯嘀咕。

　　看這情形，陸宸帶來這人可別是鄭澤銳的某位前男友吧？？這也太他媽點背了！

　　其實不怪鄭勻這樣想。

　　自打林致進門開始，鄭澤銳就一直緊緊地盯著他，面色陰沈，像要吃人。而林致也毫不示弱地回看，不僅看鄭澤銳，還打量他身邊的前男友，眉頭微皺，嘴唇抿著，表情也不太好看。

　　活脫脫一副舊情人相見的模樣。還是分手鬧得很不愉快的那種。

　　這種氣氛，鄭澤銳身邊的Omega自然也覺出了不對勁來。倒是他先坐不住，靠近些挽住鄭澤銳的手臂，微笑著對林致說道：「你好，我叫宋樂，是鄭澤銳的…朋友。你怎麼稱呼？」

　　林致看向他，微一頷首：「林致。」

　　「哦，林先生。」宋樂點點頭，即使面對林致略顯冷淡的態度，面上笑容也未減分毫，「你是跟陸總一起來的，是陸總的Omega嗎？」

　　未待林致回答，陸宸先開了口：「他是我的Omega。」

　　說這話時，他的眼睛直直看向鄭澤銳，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是明顯。

　　「這樣啊。」宋樂像是隱隱松了口氣，接著又笑了笑說，「你們看起來很般配。」

　　「謝謝。」陸宸看了林致一眼。而林致無所察覺，仍皺眉看著鄭澤銳。

　　「你們兩個…是認識嗎？」宋樂還是忍不住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他含情脈脈地看了鄭澤銳一眼，而後對林致說道：「我陪他很多年了，好像一直沒聽他提起過。」

　　且不提兩人僅是短暫地見過一面，就見面時那錯綜覆雜的關系，也是不好在此刻多做解釋的。

　　林致下意識地看了陸宸一眼，嘴唇張了張，想說不認識。

　　哪知鄭澤銳卻突然開了口：「認識啊，當然認識。不久前才見過面不是麼？」

　　他略顯不耐地將手臂從宋樂懷里抽出，嘴角挑起抹輕蔑的笑：「只不過當時林先生的身份還是許翊的男朋友，怎麼短短幾天又跟陸總扯上了關系？」

　　他向後靠到沙發上，下頜微揚，戲謔地盯著林致：「看來一個Beta滿足不了你對不對？許翊可真夠失敗的。」

　　聽到許翊名字的一霎那，陸宸的後背猛然僵了一瞬。他要用盡所有的力氣，才能克制自己不要轉頭看向林致。

　　許翊的男朋友。

　　哪怕知道事實可能並非鄭澤銳所說的那樣，可這簡簡單單的五個字，還是讓他的心跳空了一拍。

　　像被人放在高高的崖上，又被猛地推下去。那種心悸。

　　「那鄭先生呢？」

　　林致很少有這種疾言厲色的時候，但涉及到許翊，他有些忍不住了。「你不也是一邊跟許翊糾纏不清又一邊要跟前男友覆合？還是我理解錯了，你並沒有要追求許翊的意思。那我會替你轉告他的，讓他不要誤會。」

　　鄭澤銳的眼神像刀子一般直直地戳向了林致。幾秒後，他沈聲說：「你可以試試，看最後是我不好過，還是許翊不好過。」

　　「許翊…」宋樂在一旁失神地喃喃，過一會，突然用力抓住了鄭澤銳的手臂，表情都有些扭曲，「是他！你之前給我發過他的照片！我以為你是為了讓我嫉妒………鄭澤銳，你真的喜歡他嗎？你就是為了他——」

　　「不關你事。」鄭澤銳有些煩躁地打斷，將他的手從胳膊上甩了下去。

　　宋樂不甘，還準備要說些什麼，陸宸卻突然站了起來，對林致說：「走吧。」

　　林致一怔，擡眼看過去，陸宸的臉上並沒什麼表情，但周身的氣壓卻低得可怕。

　　他一定誤會了。

　　林致這樣想，可卻並沒有過度緊張，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可以解釋的。

　　「你難道還要繼續跟他說下去麼？」陸宸的語調沈了些。

　　這時，在一旁目瞪口呆的鄭勻才醒過神來。他一邊在心里暗罵自己，一邊訕訕地笑著說：「這…這就走了啊，那什麼，要不再坐會………」

　　林致站起來，走去陸宸身邊：「好，我們走吧。」

　　他的情緒已平靜許多，臨走前，又轉身對鄭澤銳說道：「我想你可能不太了解許翊。他很溫和，但也很倔，要是準備放棄什麼東西，就算天塌了也不會回頭。你好自為知吧。」

　　回去的路上，陸宸一句話都沒有對林致說，只是冷著一張臉沈默地開車。林致心中惴惴，有心想解釋，可又被陸宸的態度勸退，好幾次話到了喉嚨口，卻沒勇氣說出來。

　　不管怎麼樣，現在他都是陸宸的Omega。而今天鄭澤銳說出的話，足夠讓任何一個Alpha顏面盡失。更何況還是在他的朋友面前。

　　該沈住氣的。

　　林致在心中責怪自己。

　　一回到家，陸宸就把自己關到書房里。林致換好衣服，又洗了澡，從浴室出來見陸宸還待在里面，猶豫一下，到廚房去熱了一杯牛奶，然後小心翼翼地端著去敲了門。

　　半晌後，陸宸才說：「進來。」

　　剛一進門，林致就聞到一股煙味。他皺了皺鼻子，將牛奶放到陸宸的桌上，輕聲問道：「你怎麼抽煙？是心情不好嗎？」

　　陸宸淡淡看了他一眼，將手中的煙熄滅了：「沒有。」

　　林致抿了抿唇，說道：「今天…今天鄭澤銳說的那件事情，不是真的。那天許翊是為了擺脫他才叫我去幫忙的，我們兩個只是朋友。」頓了頓，又小聲說：「你別誤會。」

　　陸宸沒說話，過一會，才硬聲道：「不關我事。」

　　天底下最令人沮喪的大概就是這四個字。林致感覺自己好容易積攢的勇氣瞬間裂了縫，一些不知名的怒氣順著縫隙爬了出來。

　　「不關你事？」他跟著重覆了一遍。

　　「嗯。」陸宸錯開他的目光，「不關我事。」

　　林致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穿著棉質睡衣，白皙而消瘦，在燈光下看起來有些脆弱。

　　「如果不關你事的話，你為什麼要生氣呢？」

　　這是林致第一次用這樣不客氣的語氣對陸宸說話。他向來是溫和的、柔軟的，像一捧清水。今天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陸宸略一怔楞，但馬上就被林致毫不留情的戳穿而惹惱。

　　但他不想對林致說傷人的話，只能握緊了拳頭，聲音愈發冰冷：「出去！」

　　林致知道自己剛剛有些太直白，太不給面子，於是閉了閉眼，穩定情緒。

　　有些話，倒不如趁現在說了吧。

　　「陸宸。」

　　林致向他走近了一步，因為緊張，聲音不可自抑地有些抖。

　　「你總是這樣，什麼都不說，我摸不透你的想法。有時候我覺得你對我很好，有時候又覺得你好像很討厭我。」

　　林致微微低著頭看他，眉眼淺淡而清秀，像細筆勾勒出的一幅畫。

　　「我知道我們的關系很覆雜，很荒謬。但是你說要跟我在一起，我確實有做好準備。」

　　「我是認真地跟你在一起。」

　　他又靠近一步，微微俯下身，一股清淺的茶香便向陸宸襲來。

　　唇瓣相貼，一個有點顫抖的吻。

　　「——像這樣。」

　　作者有話說：

　　開始搬運！





第39章

　　二十七年以來，林致一直是一個十分隨遇而安的人，對於生活饋贈的一切，他都可以坦然接受。

　　寂寥孤單的童年、對他漠不關心又離婚各自組建新家庭的父母，抑或是後來許翊的病，生活對林致遠遠算不上優待，某些方面甚至可以說是苛刻，但他卻沒抱怨過一句，也從未想要為自己爭取過什麼。

　　他像一個永遠綠燈的十字路口，來往的人和事，無論好壞，在他這里都暢通無阻，他不太在意，更不會強求。

　　但陸宸是不一樣的。

　　這還是第一次，林致想對一個人亮一次紅燈，或許可以拉住他，讓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停一停。

　　用愛這個字眼太過虛假，但十年前和十年後，這樣的人，他生命中都只出現過一個。

　　林致的吻總是和他本人一樣柔和，只是唇與唇的簡單相貼，像蜻蜓點水。

　　陸宸沒躲，也沒迎合，還維持著林致靠近之前的姿勢，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兩秒後，林致後退，他有些緊張地望向陸宸，手背碰到書桌邊緣，有些涼。

　　他在期待陸宸的回應。

　　人就是這樣，喜歡用真心做等價交換，自己剖出一點來，便也希望對方能做出同樣的回應。

　　但長久的沈默後，陸宸將目光移向了桌上的文件。他像是疲憊，又像在躲避，神情里有幾絲不易察覺的痛苦。

　　「林致，不要總是做這種讓我誤會的事情。」

　　十七歲的傻事，他不會再做一次。

　　如果說人的勇氣和決心可以在瞬間積累，那麼也可以在瞬間被砸碎。

　　林致甚至有些麻木了，這種被拒絕的滋味，他不是第一次在陸宸這里嘗到。

　　可能真的是他在自作多情，那些模糊的、朦朧的曖昧，都是他一個人的臆想罷了。

　　林致突然感到累，是那種從心底深處的，很令人喪氣的疲憊。

　　「哦。」

　　他僵硬地點點頭，不願再在這里自討沒趣。書房里很安靜，將離開的腳步聲趁得格外清晰。

　　關門前，林致看到陸宸又點了一根煙。

　　之後的幾天，兩人的關系好像又退回到了剛重逢的那段時間，尷尬、疏離。陸宸回來的次數變得少，且常在深夜。

　　很多時候林致其實並沒有睡著，但會刻意放緩自己的呼吸。他知道陸宸總是要在床邊站一會，然後才輕手輕腳地去洗漱。

　　他在看誰呢？答案好像只有一個。

　　但這顯而易見的答案卻讓林致感到有些生氣。莫名其妙而又讓人誤會的舉動，明明是陸宸自己做得更多些。

　　這天下班時，天空突然飄起了雨，烏雲像塊浸滿水的灰布，沈甸甸地壓在天際。

　　林致忘記帶傘，只好打車回家。後來下了車跑進小區，短短幾步路，身上的衣服被澆得濕透。

　　深秋的雨已經很涼了，襯衫黏在皮膚上，寒氣便順著爬進骨縫。林致很快地輸入密碼開門，想趕緊換下濕衣服，然後去洗個熱水澡。

　　可是剛一進門，他就楞住了。這個時間，陸宸一般不會回來，可是客廳卻亮著燈。

　　他停在玄關處，心里打起了鼓。

　　屋內響起自遠而近的腳步，不多時，一個Omega出現在林致面前。他穿著米白色針織衫，留著栗色短發，一張臉很是年輕漂亮。

　　瞬間，林致的心重重地沈了一下。

　　他們不動聲色地互相打量，林致將冰涼的指尖攥進了手心里。

　　半晌，是那Omega先恍然，他對林致笑，眼睛很亮，笑起來有股天真嬌憨之感。

　　「你是林致，對不對？你好，我叫陸桉，是陸宸的弟弟。」

　　林致沒顧得上換衣服，拿毛巾胡亂擦了擦，到廚房匆匆給陸桉煮了杯熱奶茶。

　　「不好意思，只有這個了，你喜歡嗎？如果不喜歡的話我就幫你換成熱水。」林致將杯子推到陸桉面前。

　　「我喜歡喝甜的。」陸桉對林致一笑，將杯子捧到手心里，小小地抿了一口，「很好喝，謝謝。」

　　外面雨聲漸小，客廳里有些靜，只能聽到陸桉對著杯子吹氣的聲音。

　　林致表面鎮定，但其實到現在都沒回過神。他有些許緊張，猶豫一下後，坐到了陸桉旁邊的沙發上，不斷思索著如果接下來陸桉問他的關系，他該如何回答。

　　「是不是嚇了一跳？」陸桉笑瞇瞇地問道。

　　林致思索半秒，爽快承認了：「是有一點。陸宸他…沒跟我提過。」

　　「我哥不知道，我是偷偷回來的。」陸桉對林致眨眨眼，「我想他啦，回來看看他。」

　　「那我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林致搓搓手指，眼神閃爍，「他…他這段日子工作忙，很少回來。」

　　陸桉說：「不用，我現在更想跟你聊聊天。小林哥——可以這麼叫你嗎？你現在是跟我哥在一起嗎？」

　　陸桉大概是那種天生很會跟人相處的Omega，一聲小林哥叫得很親切，語調微微上揚，天然帶著撒嬌的感覺。

　　林致莫名放松了一些，雖然這個問題對他來說並不好回答。

　　「是的，我們在一起。」

　　遲疑半秒後，林致還是這樣對陸桉說。但這畢竟是陸宸的家人，他不知道這樣回答是對是錯。

　　「真的嗎？那太好了！」

　　陸桉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來，他興奮地靠近林致，又問：「你都不好奇我怎麼認識你的嗎？」

　　林致這才想起這個問題，不由隨著他的話問：「那你是怎麼認識我的？」

　　陸桉意味深長地笑笑，眼睛里閃著狡黠：「我哥高中的時候喜歡你，還為你種過玫瑰花，你知道嗎？」





第40章

　　其實從同學聚會開始，林致就已經隱隱猜測到了一些什麼。但那感覺很飄渺，像天邊的雲，只有個模糊朦朧的形狀。

　　所以在聽到陸桉說出這件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事時，林致還是如遭雷擊。所有血液一齊湧上頭頂，令思維瞬間混沌起來。他疑心是自己聽錯了。

　　「你說，陸宸喜歡我？」

　　林致喉頭哽澀，說這幾個字時，自己都能察覺出其中的顫抖。

　　如果陸宸高中時就喜歡他，如果當時那被扔掉的信和玫瑰真的是陸宸送給他的………

　　林致幾乎沒辦法冷靜地想下去。

　　潛意識里期待的答案得到驗證，他卻並沒有體會到多少開心的情緒。或許是有一點的，但又很快被巨大的悲傷淹沒。

　　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陸宸。

　　其實高中的時候，林致就發現陸宸是那種少有的、情緒很敏感的Alpha。

　　他記得有一次，他跟父母鬧了點矛盾，情緒低落，連許翊都沒發現，陸宸卻發現了。後來那天晚自習，他遲到很久，下課時扔了兩盒酸奶到林致桌上，是林致最愛喝的牌子，只有校外才能買到。

　　「別整天苦著臉。」

　　當時陸宸的語氣很嫌棄，表情也拽得有些欠揍。時隔這麼多年，林致依舊可以記起他當時的模樣。

　　所以，情感這麼細膩的陸宸，在看到自己的心意被人那樣輕飄飄地踐踏之後，會有多難過呢？

　　只是想一想，林致就感到心臟在微微抽痛。

　　「是啊，他喜歡你。」陸桉很篤定地點頭，「不過不是他告訴我的，是那時候我偷偷溜進他房間發現的。」

　　想到這，陸桉忍不住咯咯笑起來：「你知道他有多明顯嗎，那段時間都不讓阿姨打掃他的房間。我就猜他有情況，問他他又不說，所以我就自己跑去看。結果你猜我看到什麼？」

　　林致笑不太出來，很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什麼？」

　　「他竟然在花盆里種玫瑰花！誰會閑著沒事種這個呢？況且他信息素又剛好是那個味。然後我又悄悄掀了他的枕頭，就看到了你的照片。」陸桉感嘆，「現在想想我哥還有點浪漫，種玫瑰花送你。」

　　林致沈默，失神地望著地板。

　　陸桉說完後，自己咂摸了一會，突然感覺不太對勁，好像說的有點太多。於是忙靠過去挽住林致手臂，撒嬌般晃了晃：「不過那時候是我不懂事啦，我不該偷偷翻我哥的房間。小林哥，你可千萬別告訴他！是因為他很喜歡你，我自己見到你也覺得很喜歡你，所以才告訴你的。你要保密哦！」

　　林致胡亂地笑了笑，勉強集中注意力：「好，我不會告訴他。」

　　「不過小林哥，」陸桉瞄了瞄他，有點遲疑地問，「你們怎麼高中時候沒在一起，現在才在一起呢？那時候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其實我哥高三的時候我爸媽一直要求他出國，我哥不聽，但後來有段時間突然就同意了，是因為你嗎？」

　　林致啞口無言。

　　高三陸宸的突然離開，他也耿耿於懷了好長時間。只是那時的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陸宸可能是因為自己才離開的。

　　「我………」

　　林致吸了口氣，要說話，只吐出一個音節，便被開門聲打斷。

　　陸宸站在門口，先看向他，眉頭微皺，而後才慢半拍地發現陸桉，眼睛里閃過驚訝。

　　「哥！」

　　短暫的怔楞過後，陸桉笑著跳進陸宸懷里。陸宸回過神來，張開手臂接住他，聲音倒比平時溫和了不少：「怎麼突然回來了？」

　　「因為想回來看你啊！哥，這麼久沒見你想我了嗎？」

　　陸宸只對他笑了下，拍拍他的背，很有哥哥的樣子。馬上又朝林致看過去，聲音微微低了下去：「你怎麼不換衣服？」

　　跟陸桉待了那麼久，衣服其實已經半幹，但陸宸出聲提醒，林致便重新感到冷。

　　他略有些慌亂地避開了陸宸的目光，心跳很快，撞得胸腔發疼，心緒也十分混亂難安。

　　剛好，他也需要一點時間來整理心情。

　　「我現在就去換，你們聊吧。」

　　扔下這句話，林致匆匆跑進了臥室。陸宸看著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睛里閃過晦暗不明的情緒。像是落寞。

　　他以為林致在躲著他。

　　林致換好衣服出來時，兩人已經把要說的話差不多說完。

　　陸桉很黏陸宸，一張臉說話說得紅撲撲，眼睛里閃動著明媚的光亮：「爸媽也很想你，還托我給你帶了禮物。」

　　說起父母，陸宸臉上的笑意好像淡了些。他沒接茬，只問陸桉現在餓不餓。

　　陸桉咬了咬唇，有些急：「真的，他們真的想你。」

　　陸宸不願繼續這個話題，聽到開門聲，便擡頭，剛好見林致從房間里走出來，已經換好了幹凈衣服。

　　他想問林致有沒有著涼，但話在嘴邊轉了一圈，最終湮沒在了唇齒間。

　　陸桉也聽到腳步聲，沒再繼續說下去，轉頭對林致笑了笑：「小林哥，你來啦。」

　　在臥室里待了這一會，林致的心情已經平靜許多，但依舊有些說不上來的緊張。

　　他很快地看了陸宸一眼，沒敢多停，最終目光落定在陸桉身上：「嗯。你們餓了嗎，要我現在做飯嗎？」

　　他捏了捏指尖，余光可以看到陸宸一直在盯著他。

　　「出去吃吧。」沈默兩秒後，陸宸說道。

　　「可是我不想出去吃，我想嘗嘗小林哥做的飯。」陸桉恢覆了精神勁兒，對陸宸撒嬌，「哥，在家里吃吧。」

　　陸宸的本意是不想讓林致忙活，可陸桉這樣說，他也沒辦法拒絕，只能探征似的望向林致，眼睛里有幾絲無奈。

　　林致對他很輕地笑了一下，表示沒關系：「那我來做吧，很快就可以做好。」

　　陸桉馬上又向林致撲過去，活潑得像只小鳥：「小林哥，你真好！」

　　林致詢問陸桉的口味，做了幾道家常菜。陸桉很給面子，吃得肚皮鼓鼓，期間還摻雜著對林致的各種讚美。

　　他今天一天舟車勞頓，其實已經很累了。吃完飯後沒多久便哈欠連天，於是林致便幫他收拾了客房，讓他去睡了。

　　有陸桉在時，一直聽他說話，氣氛還算融洽。但是一旦只剩下林致和陸宸兩人，他們便好像又回到那種微妙的、互相不知道該說什麼的狀態。

　　「我今天給你打過電話。」陸宸突然開口，「但是你沒接。」

　　林致手里的盤子差點沒拿穩，他有些慌，胡亂地擦幹凈手，跑去臥室拿出了手機。

　　一解鎖，果然好幾個陸宸的未接來電。

　　「對不起，我一直沒看手機，你…你去等我了嗎？」林致不知所措，心中莫名湧起了一股酸澀，頂得鼻腔發痛。

　　「沒有。」陸宸很快速地否認，像是在告訴林致，這種傻事他根本不會去做。

　　林致只能再次道歉：「對不起。」

　　他手機緊緊捏著手機，聲線顫抖。睫毛在眼瞼落下陰影，一副情緒很低落的樣子。

　　陸宸瞥開眼，沈默一會後，說：「沒什麼好對不起的。」

　　他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沒回頭，聲音比剛才低了些：「下次別淋雨了。」

　　一句話說得匆匆，明明是關心，卻要用冷硬的語氣掩蓋起來。

　　林致在原地發楞，盯著陸宸的背影，心中發軟又發痛，像被人狠狠捏住了。

　　有一瞬間，他甚至想沖上去跟陸宸把一切事情都說清楚。

　　浴室門合上，不久響起水聲。

　　「好。」

　　林致遲遲地應了一聲，聲音很輕，只有自己才能聽到。

　　洗完澡，陸宸在客廳里留了一會，然後才走進房間。

　　林致在床邊站著，懷里正抱著他的西裝，表情有些怔忪。

　　路宸將門關上，門鎖哢噠合起，聲音讓林致微微顫了一下。

　　「你洗好了。」他回神，對陸宸笑了一下。

　　「嗯。」

　　陸宸經過他，帶來潮熱水汽，然後坐到床邊翻看起了手機里的郵件。

　　好似很忙碌，實則心情煩亂，一個字都沒讀進去。

　　林致的目光隨著陸宸移動，西裝上的陌生的Omega香氣源源不斷傳到鼻尖，他抿抿唇，還是沒忍住：「你今天，去見別的Omega了嗎？」

　　陸宸迅速擡眼，眉頭皺了皺：「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林致捏了捏手里的西裝，聲音很輕：「衣服上，我聞到了。」

　　說完，又忙補充道：「我不是在管你，我只是…只是問一下。」

　　衣服上？

　　陸宸沈默思索，這才想起中午跟合作方吃飯時，確實碰到了不想見的人，還被糾纏了一番。

　　想到這，他心中就多了些煩躁。

　　「我沒有。」

　　對林致，陸宸盡量放緩了語氣，怕他誤會，又多加了一句：「我沒有別的Omega。」語氣微微有些不自然。

　　這樣解釋的話語，總含著特別的親密成分在。

　　林致其實知道陸宸並非那樣的人，但在自己Alpha身上聞到陌生味道，他難免感到不舒服。現在聽到解釋，心里的那點不舒服也立刻消失了。

　　「嗯。」

　　他抖抖衣服，放到衣帽間掛了起來。

　　哪怕經過一晚上的沈澱，林致的心情還是十分紛亂，尤其是單獨跟陸宸呆一起的時候。他有很多想說的話，但卻找不到一個可以訴說的出口。

　　橫跨十年的誤會，隔在兩人之間的時光太過漫長，難道只要將事情說出來，就能解決一切問題嗎？

　　他要怎樣開口，才能讓陸宸知道，十年前並非是只有他一個人的可笑單戀，而那封信和玫瑰花，也不該落得那樣慘淡的下場。

　　一段輕飄飄的話，好像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將一顆被無辜踐踏的真心縫補起來。

　　林致覺出了濃重的苦澀。

　　晚上睡覺時，兩人並排躺在床上，呼吸聲彼此交錯，響在黑暗的房間上方。

　　他們其實都沒睡著。

　　「陸桉說很喜歡你。」陸宸突然開口，有些猶豫，「我回來之前，你們說了什麼？」

　　說你高中的時候喜歡我，還說你在房間里偷偷種了玫瑰。

　　林致搖搖頭，「只是聊了會天，沒說什麼。」

　　其實陸宸洗澡時，林致用手機搜了一下，他看到網頁上說，盆栽玫瑰很難養，要付出很多的耐心，還要定期修剪。

　　高中時候的陸宸，總是冷冷的，擺一張臭臉，他想想那樣的陸宸，整日小心翼翼地對待一朵玫瑰花，既覺得好笑，又覺得難過。

　　這麼珍貴的禮物，就那樣被扔掉了。

　　他這輩子可能都收不到這樣浪漫的禮物了。

　　「我告訴陸桉我們在一起，沒關系吧？」林致問。

　　陸宸靜靜呼吸幾下，「沒關系。」

　　林致無聲地點了點頭，過一會，小聲叫了陸宸一聲。

　　陸宸一楞，「怎麼？」

　　林致窸窸窣窣地翻身，側躺著面向陸宸，說話時，潮濕的氣息撲到他的肩膀上。

　　「那天我說的話，都是認真的。我沒有在做讓你誤會的事情。」

　　林致的聲音很輕，一字一字落到陸宸心頭，卻如擂鼓。

　　他感到心跳猛得有些失速。

　　「以後別不理我，行不行？」

　　林致微微又湊近一些，試探著，將額頭貼到了陸宸的手臂上。

　　這是個很依賴，很珍視的姿勢。

　　林致心里也緊張，但他覺得自己該勇敢一些。

　　良久，久到時間仿佛都凝滯，陸宸才滾了滾喉嚨，寂靜中，聽到自己略顯沙啞的聲音。

　　「行。」

　　手臂上，那片溫熱的、屬於林致的體溫，總可以輕易地將他所有的堅硬融化。

　　他永遠心向，永遠無法抵抗。





第41章

　　回來這些天，陸桉簡直一刻也閑不住，跟朋友出去聚會了好幾次，剩下來的時間都用來折騰陸宸。

　　他不知從哪個朋友那要來一個做蛋糕的方子，非逼著陸宸跟他一起做。陸宸哪里會做這個，即便有林致幫忙，仍是弄得手忙腳亂，面粉灑的到處都是，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到此為止，行不行？」陸宸的語氣幾乎稱得上是無奈，面對一大堆文件也沒這樣煩擾過。

　　林致在旁邊忍不住笑，他擡手替陸宸擦掉下巴上的一點面粉，也應和道：「是啊，你哥這麼笨，還是我們兩個來吧。」

　　陸桉不太情願地嘟嘟囔囔：「你怎麼連個雞蛋都磕不好啊，真不知道小林哥怎麼忍你的。你是不是從來都不做飯？」

　　這倒是真的。

　　陸宸立刻看了林致一眼，表情變得微微有些尷尬：「我………」

　　「我」了半天也「我」不出個所以然，林致輕輕推了他一把，替他解圍：「行了，你快去洗洗吧，脖子都沾上了。」

　　說完，又好言好語地去勸陸桉：「陸宸在這，蛋糕一年也做不完，你就放過他吧。」

　　陸桉撇撇嘴，這才松口：「那好吧。」

　　陸宸一走，事情立刻就順利了起來。陸桉慢慢蹭林致身邊，看了臥室一眼，突然憂心忡忡地問：「小林哥，你應該不會嫌棄我哥吧？」

　　「嫌棄你哥？」林致一頭霧水，「陸宸怎麼了？」

　　陸桉嘆了口氣：「嫌他又笨又悶又別扭啊！我小時候一直怕他找不到Omega來著。所以小林哥，你喜歡他哪里？」

　　手上的動作突然失了輕重，蛋液濺出了一些。林致忙拿紙巾擦了，感到耳尖隱隱發熱。

　　「我…我不覺得陸宸悶，他很好。」林致含含糊糊地回答。

　　陸桉不信：「那肯定是因為你對我哥有濾鏡！」

　　他低頭將牛奶和黃油攪勻，猶豫了一下，又說：「其實我哥這個性格真不能怪他。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媽——唉，算了，不說了。總之小林哥，我哥高中的時候真的很喜歡，現在也是，我看得出來。他這人什麼都喜歡憋著，要是哪里惹你不開心，你能不能多包容他一下？」

　　「——你們在說什麼？」

　　陸宸換好衣服從臥室出來，隱隱聽到陸桉在說「我哥」，立刻警覺地發問。

　　陸桉被嚇了一跳，朝林致悄悄吐了下舌頭，而後轉頭理直氣壯地對他哥嚷嚷：「又沒說你，別自戀啊！」

　　「你…」陸宸無奈，但論嘴上功夫又著實比不過陸桉，索性作罷，直接去了書房。

　　等到門哢噠一聲合上，餐廳里又只剩下他們兩人，林致才輕輕對陸桉笑了笑，說：「嗯，你放心。」

　　缺了陸宸，蛋糕果然很順利地完成了。陸桉看起來很開心，對著蛋糕猛拍了好多張照片，湊齊九宮格發了朋友圈，才算是心滿意足。

　　「行了，吃的任務就交給你們倆了，我要跟我朋友去看電影啦！」陸桉喜滋滋的，臨走前還要給陸宸布置任務，「哥，你多吃兩口，聽到沒？」

　　「聽到了。」陸宸被磨得沒了脾氣，他說什麼是就什麼，「你趕緊走吧。」

　　「我看出來了，你早巴著我走，要跟小林哥過兩人世界！」陸桉佯裝生氣，「我才不在這里礙你眼呢！」

　　說完，就砰地一聲關門離開了。

　　他這一套動作實在是行雲流水無懈可擊，陸宸看著門，臉上又露出了那種十分無可奈何的表情，已經是陸桉回來以後的第無數次。

　　「吃蛋糕吧。」林致切下一塊來端到陸宸面前，面上笑意明顯。

　　陸宸有點掉面子，不太高興：「你笑什麼？」

　　「不是在笑你。」看他這樣，林致更想笑了，只能強忍住解釋道：「是覺得你們兩個很有趣，明明是親兄弟，性格卻完全不一樣。」

　　陸宸沈默了一會，問道：「你喜歡陸桉那樣？」

　　林致沒多想：「陸桉確實很活潑很討人喜歡啊。」

　　「你的意思是我很悶。」陸宸皺眉。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林致這才反應過來，「我是說作為弟弟陸桉很討人喜歡。別的方面的話………」他的聲音變小了一點，「我覺得你就很好啊。」

　　陸桉沒說話，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聲，林致偷偷看了他一眼，臉色果然好了很多。

　　又悶又別扭，陸桉確實沒形容錯。

　　林致吃了一口蛋糕，奶油很甜，是會讓人心情愉悅的味道。

　　不過別扭一點好像也沒什麼不好。他在心里想。

　　兩人吃完後，蛋糕還剩下一大半。林致想起許翊也喜歡吃甜的，就想帶給他嘗嘗，於是切下一塊來裝到盒子里放好，坐到陸宸面前斟酌著問道：「我想去看看許翊，可以嗎？」

　　那天的鄭澤銳造成的誤會林致其實已經向陸宸解釋過，但陸宸還是一直有點介意的樣子。林致很怕他不高興，想了一下後，還是忍不住再解釋一遍：「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沒什麼的，他有喜歡的人。」

　　陸宸這次面色倒是平靜：「我知道，你去吧。」

　　「真的？」

　　「我不會在乎這種事情。」

　　林致如釋重負，心情輕快了不少。他看陸宸抿著唇認真說話的樣子，突然覺得可愛，心像一片棉花一樣柔軟：「你想吃栗子嗎，我回來幫你帶栗子，好不好？」

　　幾乎像是在哄了。

　　陸宸有點惱，不喜歡林致這種哄孩子的語氣，很讓Alpha沒面子。但拒絕的話在嘴邊繞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他錯開林致的目光，清了清嗓子，說道：「好。」

　　林致到醫院的時候，不過下午四五點鐘。夕陽的光穿過玻璃落到墻面上，投下金黃的影，讓那恒久的白色終於脫離單調，不再死氣沈沈。

　　推開門，許翊正斜靠在床頭看一本書。他較之前更為清瘦了些，蒼白得像片紙，只有嘴唇還泛著血色，不至於那樣病態。

　　「怎麼突然來了？」聽到聲音，他放下手中的書，對林致笑笑。

　　「想來看看你。」林致到床邊坐下，把盒子里的蛋糕拿出來，「給你帶了蛋糕，嘗嘗。」

　　「自己做的？」許翊拿起勺子嘗了一口，讚嘆道，「很好吃。」

　　「那你多吃一點。」林致把蛋糕往他面前推，忍不住擔憂地問：「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才幾天沒來，怎麼感覺你好像又瘦了一些？」

　　許翊戳了戳蛋糕上的奶油，半真半假地玩笑道：「可能是因為快要手術了，緊張得吃不下飯。」

　　「別騙我。」看他這樣，林致心里忍不住難受，「那個Alpha是不是又來找你了？」

　　上次跟鄭澤銳意外碰到的事情，林致並沒有告訴許翊。不僅僅是因為自己跟陸宸的關系不好解釋，那個叫宋樂的Omega也一直是他心里的一塊刺。

　　他記得剛進門時，鄭澤銳和宋樂好像正在接吻。

　　提到鄭澤銳，許翊臉上的笑果然淡了下去。他垂眼看自己袖子上的一截線頭，聲音很輕：「來過。」

　　林致忍不住生氣，甚至忘了計較鄭澤銳會不會把他跟陸宸的關系捅出來這件事：「他還來幹嘛？」

　　許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突然對他意見這麼大？」很快，又笑了笑說：「他還能來幹嘛，來耍小孩子脾氣罷了。放心，我不會生氣。」

　　林致不說話，沈默地盯著他。

　　許翊被盯得不自在，掩飾性地吃了一口蛋糕。很甜，甜得有些發膩。

　　「別這麼看著我，我又沒說謊。該生的氣早就生完了。」

　　空氣安靜，鐘表轉動的聲音格外清晰。良久，林致嘆了口氣：「你說你這麼………」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要說我這麼清醒的一個人，對嗎？」

　　許翊平靜地看向窗外，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有些無奈的笑：「我之前也以為我是個很清醒的人來著，但這次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比誰都蠢。」

　　「我沒跟你說過吧，」許翊重新將目光轉向林致，「其實我對他算是一見鐘情，不過當時我沒想過要跟他發生什麼。我甚至還在心里想，這個Alpha看起來就很會辜負人的樣子，跟他在一起，可能會吃苦。」

　　頓了頓，他垂眼自嘲一笑，「結果沒想到，最後倒是我自己吃了苦。」

　　「他到底哪里吸引你？」林致又不解，又替許翊難過。

　　「他很帥啊，不是嗎？」許翊對林致眨眨眼，「再說這種事，哪里能說出個所以然呢？就是喜歡上了，我自己也沒有辦法。」

　　林致不忍心看許翊的表情，沈默一會，低聲問：「他對你…是不是很壞？」

　　「壞嗎？」許翊像在認真回想，最後搖著頭輕輕笑了下，「有些地方不壞，反而對我很好。但是有些方面又特別壞。」

　　他嘴角的笑漸漸消散，而後沈默。空氣被苦澀填滿，混著消毒水的味，很壓抑。

　　「本來不想給你看的，怕你擔心。但我想了想，我現在好像需要一點安慰。」

　　許翊放下手中的蛋糕，微微側身，將領子扯下來，露出後頸給林致看。

　　原本白皙的皮膚上，全是暗色的、斑駁的咬痕。

　　林致一時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心臟像被一只手狠狠攥緊了。

　　「所以我說我很蠢，」許翊很慢地放下手，面色依然平靜，只有微微顫抖的話語能泄出幾絲痛苦，「我是個Beta啊，林致。可是他這樣咬我的時候，他一次一次地像對一個Omega一樣對我的時候，我還在心里說服自己，這只是一個Alpha的本能反應。」

　　「他比我小，你知道的，可是他卻會在床上叫我小翊。很肉麻，我每次都接受不了，可是又偷偷在心里覺得甜蜜。」

　　「所以我才會那麼心甘情願地拋棄自尊，在床上為他做一個Omega。我以為他喜歡我。」

　　「後來我才知道，他有個很愛的前男友，是個Omega。那個Omega的眼睛跟我很像。」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舍不得標記那個Omega，因為怕他疼。」

　　「那個Omega叫宋樂，改過名字，以前叫宋意。所以他喊的每一聲小意，其實都是在喊別人。」

　　許翊的眼睛映著窗外最後一抹余暉，顯得很憂郁，像深秋的一片湖，即將被寒冬冰封。

　　「所以林致，我說我蠢。被當成工具這麼久還沾沾自喜的人，真是活該。」





第42章

　　如果將林致生命中出現過的人按重要程度進行排序的話，那許翊一定名列前茅。

　　他們認識十幾年，一起成長，互相陪伴，見證了彼此生命中每一個階段，幾乎是跨越血緣的、比親人還要重要的存在。

　　所以在聽完這些後，他很難讓自己置身事外，一種痛且深的無力感仿佛經由許翊的話語，一點一滴地傳遞到了身體里。他無法控制地感到難過，整個人像被烏雲罩住，陽光透不進來。

　　離開醫院，乘地鐵，再到出站。一路上，林致渾渾噩噩，腦海里不斷出現許翊憂郁的雙眼，和蒼白皮膚上的斑駁咬痕。

　　一個Beta，沒有信息素，也沒有腺體，後頸被那樣粗暴地啃咬時，除了徹頭徹尾的疼痛，可以說是半點歡愉也感受不到。

　　他肯為一個人做到這種程度，那喜歡必定也是深到了某種程度。這樣的感情卻被狠狠地辜負，林致想不出許翊該有多難過。

　　或許是會留在心里許多年那種地步。

　　林致開門時，陸宸恰好端著杯子在倒水。聽到開門聲，他擡頭，看到林致幹凈的側臉，繚繞著淡淡愁雲。

　　好像每次從醫院回來，他總是這樣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陸宸放下杯子，杯底碰到桌面，發出一聲輕響。

　　聽到聲音，林致才意識到客廳里有人。他略顯茫然地擡起頭，見是陸宸，眼神立刻變得柔和：「你怎麼在這？」

　　「倒水。」陸宸言簡意賅地回答。

　　「哦。」林致輕輕點了點頭，接著，又想起什麼似的，朝陸宸揚了一下手里的袋子，嘴角掛上一點笑意：「我買了栗子，你會剝嗎？等我一下，我去換個衣服，很快就好。」

　　林致的手白皙細長，指節清瘦，剝栗子都剝得很好看。

　　陸宸坐在一旁安靜地看他動作，過了一會兒，突然說：「你在走神。」

　　林致指尖頓了一下，沈默小會後，承認道：「嗯，是有點走神。」他擡頭對陸宸很輕地笑了下：「對不起。」

　　陸宸不喜歡他道歉，語氣微微沈了些：「沒什麼好對不起的。」停了一秒，問道：「他怎麼樣？」

　　「不太好。」林致垂下眼，又開始很慢地剝起了栗子，表情消沈，「他心情不好，瘦了很多，我有點擔心他。」

　　陸宸嘴唇動了動，像是想安慰，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你………」

　　聽到陸宸欲言又止的話，林致才意識到自己正不自覺地在展露情緒。但這種壞情緒他並不想帶給陸宸，忙打起精神，很快地補充道：「不過沒關系，他很快就要做手術了。等做完手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看著陸宸，眼睛清亮溫柔：「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看他，好不好？」

　　陸宸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微錯開眼，然後低低地應了一聲。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鄭勻給我打電話，」陸宸清了清嗓子，試圖轉移話題，「他聽說陸桉回來，周末要叫朋友一起到他新開的度假村，你想去嗎？」

　　「有溫泉，環境不錯。」像是為了吸引林致，他不動聲色地補充道。

　　聽到鄭勻，林致就立刻想起了鄭澤銳，心情不由沈下去，顯得猶豫。

　　陸宸等了一會，硬梆梆地說道：「不想的話就算了。」

　　一聽就有些不太高興。

　　林致忙解釋：「不是不想，但是許翊跟鄭澤銳的事，你知道的，我怕會碰到他。」

　　陸宸面色緩和了一些：「他不會去的。」

　　「那我去。」林致很快地接道，「我想跟你…你和陸桉一起去的。我還沒泡過溫泉呢，很舒服，對不對？」

　　「嗯。」陸宸猶豫了一下，「到時候會有我的一些朋友，你………」

　　「我沒關系。」林致對他笑了一下，語氣認真，「你沒關系的話，我就沒關系。」

　　到了要去度假村這天，陸桉很興奮，一路上都在拉著林致嘰嘰喳喳。林致卻因為要見到陸宸的朋友而感到有些緊張，趁著陸宸專心開車的空隙，拉著陸桉偷偷問：「我今天看起來還好嗎，臉是不是有些腫？會不會…」他欲言又止，「會不會給你哥丟臉？」

　　陸桉對他的問題很不滿，音量不由自主地擡高：「小林哥，說什麼呢你！你這麼好看，對自己有點自信好不好！」

　　「小聲點。」林致著急地捂他的嘴，面色微微發紅。過了會，又不太自信地問：「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陸桉安慰道，「你別怕啦，我哥朋友都很好，沒有你想的那種，我哥才不跟那種人來往，你放心。」

　　林致這才松了口氣，忍不住對陸桉露出一個很感激的笑：「謝謝。」

　　雖然如此，但到了度假村，林致還是十分緊張。不過好在陸宸的朋友確實都很友善且有分寸，即使是見陸宸第一次帶人來，也沒怎麼起哄，開的玩笑都很恰到好處，不至於讓林致太過尷尬。

　　倒是陸桉在旁邊不太滿意，悄悄地戳林致，問道：「你們倆怎麼連個手都不牽，有你們這麼談戀愛的嗎？」

　　聽到談戀愛三個字，林致感到臉微微發燙。他很快地看了陸宸一眼，小聲說道：「我們倆…我們倆不是那種相處方式。」

　　陸桉「嘖」了一聲，恐嚇道：「你別以為今天都是我哥的朋友，你沒看到朋友還帶著朋友呢！好多Omega可都在盯著我哥呢，你小心一點！」

　　林致猶豫了，陸桉趁機煽風點火：「還楞著幹嘛，快去啊！」

　　被這樣催著，林致咬咬牙，小跑到陸宸身邊，輕輕牽住了他的手。

　　陸宸一楞，下意識地握住了，他以為林致有什麼事，低聲問：「怎麼？」

　　林致難為情，有點後悔聽了陸桉的煽動，但到底沒放手，搖了搖頭說：「沒事。」

　　陸宸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指尖微動，劃過一片柔軟肌膚。

　　他感到喉嚨微微發緊。

　　「陸總——」

　　突然，一道清脆甜美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一個Omega笑盈盈地出現，款款來到他們面前。

　　陸宸眉心一跳，拉著林致就要離開。

　　而Omega好像察覺到他的意圖，先一步挽住了他的胳膊，做出一副很親密的樣子。

　　「陸哥。」他換了個稱呼，很快地掃林致一眼，而後楚楚可憐地仰臉看著陸宸，「這是你的新Omega嗎？」

　　有舊才有新。

　　林致的心猛地沈了一下，他看著這個Omega，突然覺得眼熟。





第43章

　　蔣南是個明星，小有名氣的那種，演技不太好，但一張臉長得很漂亮，憑這張臉參演過幾部熱度頗高電影，並借此積累了不少粉絲。

　　陸宸跟他有過一段各取所需的關系，但絕非像他表現得這樣不堪，或許說成一次公事公辦的交易更為妥帖一些。僅僅是一個提供資源，一個擔著虛名幫忙擋各合作方塞來的爛桃花，這樣罷了。

　　這段關系早在很久之前就結束了，因為蔣南總是越界。但是最近不知為什麼，他又重新纏上了陸宸，簡直無孔不入，話里話外都是要跟他繼續，甚至還暗示想要更近一步。

　　「你怎麼會來這里。」

　　看到蔣南的一瞬間，陸宸原本十分不錯的心情立刻煙消雲散。他嫌惡地甩開了胳膊上的手，表情很冷，克制過後的語氣依舊充滿了不耐煩。

　　「我當然是被人邀請來的啊。」蔣南被拒多次，早已習以為常，但這次他沒有再接著往上貼，只是笑吟吟地看著陸宸，「只不過是聽說你要來之後才答應的。」

　　他歪了歪頭，像是思考了一下，沖陸宸眨眨眼：「看來可以說我是為了你才來的，陸哥。」

　　聽蔣南這樣說，陸宸的面色立刻又黑了一分。他很快地掃了林致一眼，見人正皺著眉，心里的躁惱不由隨之加倍。

　　「隨便你。但是你最好離我遠點。」陸宸壓低了聲音，惜字如金，就好像跟蔣南多說一個字都算浪費時間。

　　「那可怎麼辦，我不想離你遠。」

　　蔣南將視線慢慢轉向林致，他面上仍掛著甜美微笑，可眼睛里的敵意卻陡然鋒利起來，「你好，我叫蔣南，是陸總以前的…」他故作曖昧地預言又止，「你怎麼稱呼？」

　　以前的Omega。或許他是想這樣說。

　　哪怕知道面前這個人是故意在挑釁，但林致還是不可控制地被刺到了。他感到心臟像被人塞上了個木塞子，悶悶地發堵。

　　「他怎麼稱呼關你什麼事啊？小林哥是我哥正兒八經男朋友，你又是哪位？」

　　還不待林致說話，本來在不遠處跟人玩笑的陸桉卻突然跑了回來，先是不由分說地狠狠瞪了他哥一眼，然後滿面警惕地護在林致面前。

　　蔣南並不知道陸宸還有個弟弟，一時楞住了，語氣猶豫：「你………」

　　陸桉凜凜地瞪著他。

　　「靠！你怎麼來了！」鄭勻百忙之中要來跟陸宸打個招呼，誰知一來就看到蔣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我沒請你啊！」

　　說罷，又急忙對著陸宸喊冤：「我真沒請他！」

　　當然不會是鄭勻請的。

　　當初蔣南跟陸宸的事，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不僅如此，線都是他給牽的。只是蔣南這人實在不是什麼省心的主，後來小心思打得太多，把陸宸煩得夠嗆，整日黑著臉，連帶著對他都好長一段時間沒什麼好臉色。

　　「鄭少這說的是什麼話，還能是我自己死皮賴臉來的嗎？」蔣南面子有點掛不住，覺得難堪，嘴角的笑終於消失了。他報了一個人的名字，聲音發酸，「鄭少不如去問問他？」

　　兩邊都沒好臉色，鄭勻尷尬地訕笑了兩聲。

　　他心里瞅著蔣南十分來氣，不知這人來攪什麼局。但這麼多人在他也不好對一個Omega說什麼，只能先打著哈哈把人生拉硬拽地弄走，先讓陸宸舒坦再說。

　　「哥，你怎麼回事，那人誰啊？」蔣南一走，陸桉就開始對陸宸開炮，皺眉叉腰，語氣相當不滿。

　　陸宸無奈，只能把跟蔣南的關系簡略地做了一下解釋。

　　「就這樣，我跟他沒什麼。」

　　最後陸宸這樣對陸桉說，可眼睛卻一直牢牢地盯著旁邊另一個人，這整段的解釋顯然是在說給他聽。

　　林致沒搭腔，只是安靜地站著，睫毛微微垂下來，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邊林致沒什麼反應，陸桉的反應卻大。自從父母陪他出國以來，家里的事都落在陸宸身上。他知道哥哥很累，需要面對許多，本就覺得愧疚，現在這樣一聽，心里的難受更是山呼海嘯，別提責怪，連心疼都來不及心疼了。

　　「那…那你也太不小心了吧。」陸桉語氣軟下來，小聲嘟囔了一句，「你讓小林哥看到多難受啊。」

　　陸宸抿抿唇，面上閃過一絲懊悔。「對不起。」猶豫了半秒後，他低聲對林致說道。

　　這並不是一件需要陸宸道歉的事情，林致明白。他也工作好多年，知道做生意跟錢色交易分不開，陸宸已經算其中十分難得的潔身自好了。

　　更何況，他們兩個現在的關系曖昧不清，林致還不是能坦然接受道歉的身份。

　　「你不用給我道歉，沒事的。」林致吸了口氣，故作淡然地對陸宸笑了一下。

　　但人有時候就是這樣，道理都明白，做起來卻是難上加難。

　　林致嘴上說著沒事，心里也安慰自己沒事，可煩悶的情緒卻做不了假。他想起剛剛Omega抱陸宸胳膊時的熟練程度，直覺這種逢場作戲的動作兩人以前沒少做過。

　　他還從沒在人前跟陸宸有過這麼親密的舉動，剛剛的牽手已是極限。

　　一直到房間，林致都還是一副悶悶的樣子。

　　他不開心的時候喜歡折騰東西，從行李箱拿出一件衣服翻來覆去地疊。陸宸沒事做，又找不出可以說的話，在屋子里轉了整圈，最後還是停在林致面前，清了清嗓子，有點別扭地問：「你想喝水嗎？」

　　哄人這件事陸宸沒做過，經驗匱乏得厲害，連搭話都搭得這樣生硬。林致擡頭看他一眼，然後搖了搖頭：「謝謝，我不渴。」

　　疊好的t恤被打開，從袖子開始，沿著折痕再疊一遍。

　　陸宸杵在原地，脊背都有些直挺挺地發僵。他這麼活生生的一個人，硬是被林致當做了空氣。

　　「上次你西裝上的味道，也是他留下的嗎？」忍了很久，林致還是沒忍住，突然擡頭問道。

　　陸宸被問得一楞，臉上很少見地劃過一絲無措。他皺起眉，猶豫著問：「哪次？」

　　林致說了個日期。

　　陸宸沈默地回想了一下，「…是。」

　　空氣尷尬地安靜下來，林致悶悶地「哦」了聲，過了會又說：「那他的信息素還挺好聞的。」

　　陸宸僵直了一秒，眉頭皺了又皺，嘴唇張了又張，最後匆匆地說：「我先去沖個澡。」

　　簡直像逃。

　　浴室里水聲響起來時，林致終於放下了手里的衣服。他悄悄往那邊看了一眼，磨砂玻璃模糊透出陸宸肩寬腿長的身形，很賞心悅目，他又忙微紅著耳朵把臉轉了回來。

　　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林致在心里反思，自己好像剛剛在對陸宸鬧脾氣——想到這，他微微楞了一下。

　　鬧脾氣。

　　這明明是小孩子才會做的事情，而林致甚至連小孩子時期都沒對誰鬧過脾氣。怎麼反倒在陸宸這里忍不住了？

　　他不由有些懊惱，覺得自己實在太小氣了，陸宸明明也沒做錯什麼。

　　不過想到陸宸又笨又無奈的反應，他又覺得好笑，心頭的一小片陰雲驀地落了下來，變成棉白柔和的一團，讓人心底止不住發軟。

　　原來有人願意無條件包容你的脾氣是這種感覺。

　　等陸宸從浴室里出來時，林致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他見陸宸頭發濕漉漉滴著水，於是起身找出吹風機，走到他面前遞過去：「給。」

　　陸宸先看了林致一眼，然後才伸手去接。他欲言又止：「你………」

　　林致突然把吹風機往後撤了一點，對他輕輕笑了一下：「要不我幫你吧？」

　　被人幫忙吹頭發這種事，自陸宸記事以來就再也沒有過。此刻林致的手很輕柔地在他發間撥弄，溫熱的指腹時不時碰到他的耳朵，令他渾身都變得有些僵硬。

　　「你在緊張嗎？放松一點。」林致忍不住想笑，溫柔的話語隨著吹風機聒噪的風聲一起送入陸宸的耳朵里。

　　陸宸有些尷尬地調整了一下坐姿，兩人的距離便又拉近了一點。他可以聞到林致身上清淡的茶香。

　　「不好聞。」

　　關上吹風機的一刻，陸宸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林致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嗯？」

　　陸宸起身，微微低頭看林致。透過他漆黑的眼睛，林致可以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他的信息素不好聞。」陸宸頓了頓，語氣略微不自然，像是第一次與人說這種話——

　　「至少沒有你的好聞。」

　　林致覺得自己的心跳猛地空了一拍。

　　後來鄭勻打電話喊他們去露天燒烤，直到見到陸桉，林致才暫時從那種悸動的心情里脫離出來，笑瞇瞇地聽他講話。

　　「小林哥，你沒事吧？」陸桉狐疑，「你跟我哥沒怎麼樣吧？」

　　「沒有啊。」林致一頭霧水，「你怎麼這麼問？」

　　「就是感覺你笑的有點不正常。」陸桉還是不放心，猶豫了一下，說道：「小林哥，那件事你別怪我哥。他…他肯定也是不得己才這樣做的，我跟你保證！」

　　林致一楞，而後笑著搖了搖頭：「你放心，我們沒因為這個吵架。而且…」

　　他溫柔地向不遠處某個身影投去一眼，很謹慎地露出了一點微小的甜蜜。

　　「我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燒烤派對蔣南也參加了，但一直遠遠地跟另一幫人待在一起，反常地沒過來找陸宸，因而林致玩得還算開心。

　　陸宸別的方面笨手笨腳，燒烤卻有模有樣。陸桉一直纏著他烤這烤那，胡吃海塞，幾乎是派對剛開始就把自己撐個半死。

　　他一吃飽，就開始蠢蠢欲動地攛掇林致。鄭勻這里弄得實在不錯，好像還有個可以邊泡溫泉邊看電影的地方，陸桉很想去玩，但又不想一個人玩，於是非要拉著林致一起。

　　就那一點小小的私心來說，林致更想跟陸宸待在一起。但耐不住陸桉央求，最終還是匆匆跟陸宸打了聲招呼，陪他一起去了。

　　「你們倆可真黏糊啊，你看到我哥的表情沒，他在怪我帶你走！」

　　如願以償地泡在溫泉里，陸桉突然酸溜溜地對林致這樣說。

　　陸宸其實本來是想跟他們一起來的，但是朋友死活不放他走，說好久沒見要聚一聚，這才無奈作罷。

　　「你別亂說，我怎麼就沒看到。」林致被水汽蒸得臉熱。

　　「那是因為你選擇性失明！你向著我哥！」陸桉不滿嚷嚷。

　　林致又無奈又好笑，但回想一下，當時陸宸表情是有點不太高興來著。

　　「看你的電影吧。」

　　林致有點心虛地輕輕推了陸桉一把。

　　電影沒看一半，陸桉就覺得無聊，哈欠連天地要走。於是兩人收拾好離開，剛走過走廊轉角，就碰到了鄭勻。

　　「陸桉，你哥呢？是不是找你們去了？」他急吼吼地問。

　　陸桉一腦門問號：「他不是正跟你們玩呢？沒來找我們啊。」

　　「怪了，那他跑哪去了？剛開了一瓶酒他人就不見了，都等著他呢。」鄭勻「嘖」了一聲，「這大哥不會是想躲酒吧。」

　　「喝喝喝，你就知道喝酒。」陸桉撇撇嘴，「正好，你別找他了，我哥才不喜歡喝酒。」

　　鄭勻被他逗笑，剛要說話，另一個朋友追在他後面跟了過來，表情有些奇怪。

　　「你怎麼來了？」鄭勻朝他揮揮手，「我找陸宸就行了，你回去玩去。」

　　「不是，」那朋友看了看林致，欲言又止，「我剛才看著陸宸來著。」

　　鄭勻道：「那你不早說，他哪呢？」

　　「他…我看到他進了那邊一個房間，」朋友指了個方向，壓低聲音對鄭勻說，「然後那個姓蔣的小明星也跟著進去了，到現在都沒出來。」

　　「怎麼又是他！」

　　陸桉一直豎耳聽著，聽到這里，不由火冒三丈，拉著林致就朝朋友指的方向走，「看我不好好教訓他！」

　　聽完朋友的話，林致雖然心里也不太舒服，但到底相信陸宸的為人，故也沒太著急。

　　他被陸桉拉得一個踉蹌，只能無奈跟上他的腳步，還叮囑他走得慢些，不要摔了。

　　越靠近那個房間，事情卻好像突然變得不對勁起來。遠遠地，他們便聞到信息素的味道，Omega甜膩的香氣混著陸宸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

　　除了Beta朋友，剩下三個人表情俱是一變。

　　「怎…怎麼回事，這是發情了？？」鄭勻話都說不利索，膽戰心驚，內心直呼完蛋。

　　這麼濃的味道，別是標記了吧！

　　林致面色蒼白，嘴唇緊緊咬著，心臟像被人高高地吊了起來。他試圖去推那房間的門，但門被緊緊鎖了起來，紋絲不動。

　　他當然相信陸宸。但是Alpha對Omega的征服天性意味著很少有Alpha能抗拒一個發情的Omega。

　　尤其在那個Omega別有用心的時候。

　　正在這時，沈默的陸桉突然開始瘋狂地拍門，他看起來很著急，一邊喊陸宸的名字，一邊抖著嘴唇讓鄭勻快去拿鑰匙。

　　「你別急。」林致艱難地出聲，「可能…可能不會是我們想的那樣。」

　　「不是因為這個，我哥…我哥他…」陸桉咬了咬唇，深深吸一口氣，才繼續說道，「我哥他小時候發過一次燒，很嚴重，把腺體燒壞了。他…他跟別的Alpha不一樣的，他的易感期不穩定，沒辦法控制，而且會很痛苦的。現在他的信息素的味道這麼明顯，肯定是出事了………」

　　陸桉的眼淚流出來，急得語無倫次，「小林哥，你幫幫他！」

　　陸桉的話說得亂七八糟，但林致還是意識到事情很嚴重。他又驚又慌，想安慰陸桉卻說不出話，心像被繩子狠狠地絞緊了。

　　陸宸的腺體………

　　怎麼會呢？陸宸已經陪他過了那麼多次發情期，他從來沒有發現陸宸有任何一次失控現象。

　　突然，一個模糊的影子在腦海閃過。

　　他想起某次發情期結束，好像在陸宸的胳膊上看到過小小的針眼。

　　———「鑰匙來了。」

　　正這時，鄭勻將鑰匙拿了過來。陸桉聽到聲音，猛地起身，一把去將鑰匙奪到了手里，飛快地打開了門。

　　與開門聲同時響起的，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和陸宸壓抑到極致的一聲低吼。

　　他在讓蔣南滾。

　　聽到陸宸聲音的一瞬間，林致就沖了進去。他的心像在被火灼燒，顧不得任何旁人，慌亂中甚至還推了發情的蔣南一把。

　　他一心只擔心陸宸的狀況，但很顯然，陸宸的狀況並不好，或者說是非常不好。

　　林致從沒見過這樣糟糕的陸宸，喘息粗重，眼眶發紅，身體燙得驚人。

　　他的信息素那樣濃郁，像是在空氣中炸裂開，狠狠彰示著他的主人此刻有多麼痛苦。

　　林致很小心地摸了摸他的臉，語氣焦灼：「陸宸，你…你還好嗎？」

　　聽到林致的聲音，陸宸立刻擡起頭。他瞬間變得比跟蔣南單獨待在一起時還要焦躁，用力地推開林致的手，語氣很激烈地讓他滾。

　　林致看著他，手指都在顫。陸宸的表情那麼痛苦，像把劍狠狠地戳在了他的心窩上。

　　Alpha的易感期跟Omega的發情期並沒什麼區別，緩解方法自然只有一個。林致知道陸宸在保護他。

　　屬於Omega的本能在害怕，在叫囂著逃離。但是屬於林致的本能卻告訴他，留下來。

　　「我不走。」

　　林致吸了口氣，平靜情緒。他不管是否還有旁的人在場，伸手捧住陸宸的臉，顫抖著吻了下去。

　　「我陪你。」





第44章

　　林致的吻輕緩、笨拙，像濕潤柔軟的羽毛。他用手捧著陸宸的臉，微涼的指尖觸著他的皮膚，因而也沾染到那灼燙的溫度，好似快要燒起來。

　　整個房間都是陸宸信息素狂烈、濃郁的味道，到達一種前所未有的程度，像醞釀著一場毀天滅地的風暴。根植於Omega體內深處的劣根性在此時盡數顯現，林致被那信息素逼得心尖都在顫，但依舊無可救藥地想貼近、想臣服，生殖腔微微發燙，是快要為Alpha打開的前兆。

　　——哢嗒。

　　不知是誰慌急地合上了門，發出重重聲響。陸宸猛地推開林致，發狠咬了舌尖一下，嘗到血腥味，才勉強保持了半分清醒。

　　「你先走，」他用力閉了閉眼，呼吸急重，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去給我助理打電話，讓他把抑制劑送來。」

　　林致執著地靠近，面上浮著不正常的紅暈，顯然也情動，「陸桉會打的。」

　　剛剛的親吻讓他的嘴唇已經變得濕潤，邊緣微微紅腫。陸宸很快地移開了眼，下頜緊緊繃出鋒利的線條，幾乎在是咬牙堅持：「我讓你走！」

　　「我走了你怎麼辦？」

　　林致的聲音柔和，像在哄。但細聽的話，還是能聽出其中夾雜的一絲微不可聞的顫抖，「抑制劑不會那麼快送到的，你看起來好像很難受，我幫你好不好？」

　　他嘗試著去握陸宸緊攥著沙發的手，十指交扣。而後半跪在他面前，仰面看著他：「陸宸，別推開我。」

　　幾乎是在懇求了。

　　陸宸費力建立起的最後一絲理智在搖搖欲墜。極度的痛苦、掙紮、躁動中，他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告訴自己，不能標記，不能傷害林致。

　　耐心地等了兩秒，見陸宸仍沒有任何動作，林致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他滾燙的嘴唇。這是個很笨的調情的動作。

　　「那…我要吻你了，可以嗎？」

　　林致看著他的眼睛，手撐在沙發兩側，很慢地直起身子靠近。還差一公分距離時，陸宸沒有躲避，於是林致閉上眼睛，有些用力地吻了過去。

　　唇與唇相碰的瞬間，他被狠狠地摜到了沙發上。

　　「嗯——」

　　低呼還來不及發出，便在激烈的深吻中變成一聲曖昧的呻吟。林致只能張著嘴承受，舌根被吮得發痛，唾液吞咽不及，順著嘴角流下。

　　一切好像開始失控。

　　沙發柔軟，林致被陸宸密不透風地壓著，深深地陷在了里面。他的衣服早已在親吻中被粗暴撕扯開，瘦白胸膛露出來，在空氣中微微發顫。

　　陸宸炙熱的唇舌順著他的脖子一路向下，來到這里，舌尖劃過小巧硬挺的乳粒。

　　林致敏感地一抖，酥麻之感順著脊柱攀上頭頂，「陸宸，別………啊！」

　　乳頭被人徹底含住，吮吸舔咬都很用力。當那滾燙的舌尖順著奶孔要命地往里鉆時，林致下意識地抱住了陸宸埋在他胸前的頭，發出一聲類似哭鳴的呻吟。

　　陸宸的動作一頓，但很快，他又被那巨大的情潮淹沒，粗魯地將手探到了林致的褲子里。

　　在如此強烈的信息素作用下，林致後穴泥濘，早已濕透。那羞澀而渴求的穴口剛一碰到陸宸的手指，便急不可耐地開始吞吃，嬌嫩敏感的肉壁層層疊疊裹上來，顯然比主人要熱情得多。

　　陸宸此時理智全失，草草擴張了幾下，便急躁地要往里進。

　　「陸宸，別…還不可以…」

　　林致撐起身子，痛得聲音都在打顫。他知道現在陸宸根本沒辦法顧及他的感受，於是只能忍著痛去勸，溫柔地親吻他的耳朵，小聲說：「這樣我會很難受的，慢一點，好不好？」

　　陸宸動作停了一下，像是聽進去了他的話。

　　「我…我教你。」

　　林致竭力去忽視身體里湧起的陣陣羞恥，牽著陸宸的手再次探入那隱秘的穴口。咕嘰水聲響起，夾雜著小聲而難耐的低喘。

　　有好幾次，陸宸都表現出了不耐，攥著林致的手要強行進入。但只要林致在他耳邊一喊疼，他又會奇異地安靜下來，嘴唇緊緊抿著，喘息粗重，顯然忍得很辛苦。

　　林致看他那麼難受，自己心里也急。於是主動地奉獻出唇舌，任由他急切粗暴地啃咬侵占。不知誰的舌尖被咬破，親吻中夾雜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好了，你…你可以進來了。」

　　林致抱著他的脖子，吐息潮濕溫熱，帶著清淡茶香，是絕佳的催情劑。

　　陸宸很兇地去吮他的舌頭，只略一挺身，粗長的東西便整根沒入了林致的身體里。

　　接下來的一切便開始朝著林致無法掌控的局面進展。

　　若說剛開始陸宸還能將林致的話聽進耳朵里，那現在的他，無論林致多麼拼命地懇求，都不會因此而停下半分。

　　每一次的進攻都如此猛烈，深入到無法想象的境地，好像直接要將生殖腔給肏開。

　　林致從沒見過如此瘋狂的陸宸，但又毫無他法，只能在他喪失理智拼命侵占的間隙去親吻，釋放信息素安撫，期望以此來減輕他的痛苦。

　　「林致………」

　　極偶爾的，陸宸會喚他的名字，眼睛緊緊盯著他，像在辨認。這個時候，林致即使嗓子啞到發不出聲音，也會耐心地回應。他親親陸宸的鼻尖、臉頰，像哄小孩子一般輕柔：「是我，我在。」

　　於是陸宸會更用力地揉捏、撫摸，性器在他身體里腫脹成結，然後射精。一次又一次。

　　按說這種時候，沒有一個Alpha會不渴望標記，而林致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出乎意料的，面對Omega脆弱的、近在眼前的腺體，陸宸卻並未作出任何出格的舉動。

　　他至多只是克制地用牙齒輕輕地咬了一下，而後極快地離開。像在心中警告了自己千萬遍，早已深深刻入了骨血。

　　林致隱約明了，但又不甚清晰。但這種被珍愛的感覺，他是可以感受到的。

　　他緊緊抱著陸宸，心里的感情快強過接踵的情欲，讓他一塌糊塗，簡直不知道該拿陸宸怎麼辦才好。

　　只能更溫柔地接納，更包容地打開身體。胸膛與胸膛相貼時，劇烈的心跳頻率都是一致的。

　　後來陸宸終於稍稍消停了一會，卻依舊不肯放林致離開，要寸步不離地守著。

　　林致想起自己發情時黏人的樣子，便很能理解。於是順從地由他緊緊抱著，不斷輕吻他的側頸、面頰，是體貼的安撫。

　　「陸宸？」

　　林致輕輕喊了他一聲，聲音疲憊沙啞，但很柔和。

　　不過陸宸沒應，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像在聽他的心跳。

　　其實林致知道陸宸現在並不太清醒，只是一輪情熱過後的短暫安靜時刻。此時的他像個脾氣很壞的小孩子，不愛搭理人，卻還要霸道地占著林致，絲毫道理都不講。

　　「陸宸。」

　　林致又喊了一聲。陸宸終於動了動，滾燙呼吸拂過他汗濕的胸口。

　　「我問你個問題好不好？」林致摸摸他的頭發，聲音有些緊張。

　　有些話，只有面對不太清醒的陸宸，他才有勇氣問出口。

　　「你…你是不是喜歡我？」

　　陸宸猛地擡起頭擡頭看他，林致感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子變得很快。

　　他們彼此對視，呼吸糾纏，空氣重新變得灼熱。

　　陸宸的性器貼著林致大腿內側，漸漸地又硬脹起來，林致發出一聲低吟，穴口敏感地收緊，身體顯然已經做好了新一輪承受的準備。

　　密集的吻落到林致的小腹，陸宸用舌尖舔弄他圓圓的肚臍，很色情，模仿性交的頻率。

　　林致難耐地拱了拱身子，發出曖昧的氣音。以前的陸宸沒有這樣壞的，不會做這種讓他手足無措的事。

　　「不要這樣，陸宸………」

　　這種委婉的請求向來不會管用。陸宸重新進入林致的身體，呼吸在瞬間變得重了起來。

　　粗糙舌面碾過小巧的乳尖，過電般的快感順血液流經全身。林致主動將光裸細長的小腿纏上陸宸的腰，時不時輕輕蹭動著，

　　他清澈的眼睛蒙上一層情欲朦朧的霧，顯得很勾人。

　　「喜歡你。」

　　陸宸的聲音在突然耳邊響起，低沈、喑啞，還像是有點委屈似的。

　　林致呼吸都停掉了。

　　「我喜歡你。林致，喜歡你。」

　　他一遍一遍不停重覆，像是要把積攢這麼多年的、無法宣之於口的感情全部說個痛快。語氣那樣執拗，像是個一直要糖的孩子。

　　或許他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毫無顧忌地將這些話說出口。

　　「喜歡你，一直喜歡你。」

　　林致有種想哭的沖動，心疼比開心更多些。

　　「好，好。」林致哽咽地抱住陸宸，將眼睛用力貼在他的側頸上。睫毛撲簌閃了幾下，很快變得濕了。

　　「我也喜歡你，陸宸。」

　　「喜歡你，一直喜歡你。」





第45章

　　林致累得睡過去了。

　　Omega的體力本就無法與Alpha匹敵，更何況陸宸正處於易感期，需求和精力簡直旺盛得可怕。有時他會一遍又一遍地喊林致的名字，並一定要聽到回答，若林致應得不及時，還因此而不高興。

　　沒辦法，林致只能強打起精神保持清醒，哪怕被翻來覆去地折騰，也不能讓自己睡著。他不厭其煩地回應陸宸，並用吻和信息素進行安撫，雖然疲憊，但話語和動作總是輕柔溫和。

　　這樣糾纏著不知做了多久，陸宸像是恢覆了一些清醒，不再那樣莽撞。林致緊繃的弦終於可以松下來，眼皮沈得直打架。

　　他本想問陸宸有沒有感覺好一些的，但實在太累了，一個字都還沒說出口，便像昏迷一般沈沈地墜入了夢里。

　　後來是被一陣開關門的聲音吵醒的。

　　林致迷迷糊糊睜開眼，楞著反應了幾秒，發現自己並不在之前的房間。他第一個動作就是下意識地往身邊摸了摸，結果床側空蕩蕩的，並沒有人在。

　　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吃力地撐起身體，想喊陸宸名字。結果嘴唇動了動，才發現自己嗓子澀得厲害，甚至連字音都發不出。

　　無奈之下，林致只好用力咳了兩下，發出了一點沙啞難聽的聲響。緊接著，他便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一雙手扶住他赤裸的肩膀，掌心溫熱，不再是之前那麼灼燙的溫度。

　　「…你醒了。」

　　陸宸的聲音自斜上方傳來，也是喑啞的，好似還沾染著情欲的氣息。

　　這很難讓林致不聯想起他在自己耳邊喘息時性感低沈的聲音，一時臉熱，將思維都中斷。空白幾秒後，才穩定心神，側頭看著他問：「你…有沒有感覺好一些？」

　　不知為何，觸及到林致目光的同時，陸宸微微僵了一瞬。他很快垂眼避開，聲音發緊：「我打了抑制劑。」

　　頓了頓，又低聲澀然說道：「對不起。」

　　他握住林致肩膀的手松了一些，只虛虛地攏著，倒在這種時候做假君子。

　　林致抿抿唇，沈默一秒後，問道：「你什麼意思？」

　　陸宸沒出聲，半晌，只是機械地重覆道：「對不起。」

　　「我做這些，不是為了讓你跟我道歉的。」林致輕輕掙脫開陸宸的手，有點氣惱。他身上的毯子隨動作落下，露出大片青紫痕跡，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紮眼。

　　陸宸久久地看著，然後動作很慢地拉起毯子，替他遮住。

　　「我跟蔣南——」

　　「我不關心這個。」林致打斷，「而且這件事我是自願的，不需要你跟我道歉。」

　　陸宸啞然，唇角抿得緊緊的，像是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他在緊張。

　　林致在心里嘆了口氣。他垂眼去看陸宸胳膊上的針眼，突然用指尖輕輕碰了碰：「疼不疼？」

　　陸宸下意識要避，但硬生生地忍住了。林致的手指很軟，指腹細膩柔軟，天然帶著安撫的力量。

　　「…不疼。」他看著林致微微顫動的睫毛，低聲說道。

　　「哦。」林致慢吞吞地點頭，又很輕地撫摸了一下之後，才擡眼看向陸宸，「你以前從來沒告訴過我。」

　　他們的距離很近，說話時能感受到彼此交錯的氣息。此時林致微微仰著臉，鎖骨單薄，眼神澄澈，像是一只瘦弱可憐的貓，正安靜溫順地偎在陸宸懷里。

　　「這不是非說不可的事。」陸宸克制住想緊緊擁抱他的沖動，側開臉，故作淡然地說。

　　林致微微皺眉，「那我的每次發情期，你都打了抑制劑嗎？」

　　與Omega不同，幾乎任何一個Alpha都可以很輕易地控制自己的易感期。所以對於陸宸來說，或者對於所有Alpha來說，控制不住自己的易感期其實是一件很丟人、很傷自尊的事情。

　　就像一個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吃喝拉撒一樣。

　　「不是每次都會這樣。」陸宸的聲音有些僵硬。

　　不止聲音，他整個人都有些僵硬。像是把最難堪的一面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氣里，沒有一個Alpha情願在自己的Omega面前這樣。

　　「如果你介意的話………」他有些艱難地措辭。

　　「我不介意，陸宸。」林致很無奈，「我只是在擔心你，你看不出來嗎？」

　　陸宸的話戛然而止，他看著林致，像是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

　　「以後不要這樣了。」林致看他這樣，忍不住心軟，語氣也跟著放軟了，「打抑制劑會不會對身體不好？其實………」

　　他臉色微微發紅，猶豫了一下，繼續說：「其實我可以幫你的。你只是比平時兇了一點點而已，我…我可以接受的。」

　　林致忍著羞澀擡眼看陸宸，眼睛里像漾著一層春天的湖水，很動人：「以後我陪你，好不好？」

　　以後。

　　這是一個很珍貴的詞，但陸宸分不清林致是認真，還是隨口一說。他不想再自作多情了。

　　哪怕心臟依舊像十年前一般劇烈地、蓬勃地，為林致而跳動著。

　　「餓麼？我叫人送了粥。」

　　他要很快地避開林致的眼睛，才能保持幾分冷靜和清醒。

　　林致有些失望，但還是誠實地點點頭：「餓。」

　　「那…」陸宸有些猶豫，「那我給你端來。」

　　說著，就要起身離開。可林致卻拉住了他，做出一個要抱的姿勢，很像撒嬌。

　　這是他清醒的時候做過最大膽的動作了。

　　「不用，你抱我過去吧？」他輕輕地問，潔白的耳廓連著脖子都在發紅。

　　陸宸一頓，而後俯身將林致抱了起來。他的胸膛堅實而可靠，身上有沐浴露幹凈的氣味，令林致忍不住心馳。

　　「謝謝。」他在陸宸耳邊小聲地說。

　　陸宸幾步走到桌前，將他仔細地放下，細看的話，耳朵也微微泛著紅。

　　「不用。」他語氣平靜。

　　送來的粥是林致喜歡的皮蛋瘦肉粥。他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喝，時不時瞇瞇眼，看起來很饜足。

　　「之前，」陸宸突然開口，話音猶豫，「我有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

　　見林致不解，又有些不自然地補充：「對你。」

　　林致恍然。又喝了一口粥，擦擦嘴巴，才慢慢地說：「還好。但是你說了很多話，還記不記得？」

　　陸宸一僵：「我說了什麼？」

　　林致看著他，安靜小會後，說道：「你說你喜歡我。」

　　像是被扔了一道雷，陸宸肉眼可見地被震住了，面色突然變得極其難看。

　　他很快地要反駁，但林致不想聽他說那些話，於是在他開口之前說道：「開玩笑的，你什麼都沒說。」

　　陸宸靜下來，猶疑道：「真的？」

　　「嗯。」林致平靜點頭，心里卻在嘆氣。

　　他想，看來是時候找個時間跟陸宸說清楚了。

　　陸宸松了一口氣，過一會兒，還是說道：「對不起。」

　　今天聽到好多遍對不起了，可林致並不喜歡這個。

　　「你沒有對不起我，我………」

　　話沒說完，他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切被打斷，陸宸起身幫他拿來，手機屏幕上顯示電話是照顧許翊的護工打來的。

　　林致突然湧起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喂？」

　　十幾秒後，他猛地站起身，面色蒼白，手足無措。

　　「怎麼了？」陸宸扶住他，皺眉問。

　　「許翊出事了。」林致緊緊抓住陸宸的衣袖，強作鎮定，但聲音在抖，「麻煩你送我去醫院，快一點。」

　　他看起來快要哭了，「求你了。」





第46章

　　林致到醫院時，手術室的燈已經亮了起來。走廊慘白，長得望不到盡頭，他慌亂的腳步響在冰冷地板上，顯得格外刺耳。

　　「怎麼回事。」

　　他站定，看著眼前的兩個人，要用力攥住手心才不致讓自己失控。

　　鄭澤銳面色灰敗，神情痛苦。面對林致的質問，他只是直直地望向手術室緊閉的大門，嘴唇動了幾番，卻沒能說出一個字。

　　「說話！」林致提高了音量，因為激動，身體在微微發抖。

　　陸宸忍不住走上前去，扶著林致的肩膀把人攬進自己的懷里。他此時看上去太脆弱了，像一只虛張聲勢的紙老虎，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某些不確定的情緒擊倒。

　　鄭澤銳依舊沒吭聲，一片心如死灰的樣子。倒是宋樂受不了林致的咄咄逼人，忍不住開口道：「不關他的事，是我………」

　　「該負的責任你跑不了，放心吧。」

　　林致冷冷地打斷，半分目光都沒分給這個Omega，他只是執著地盯著鄭澤銳，聲音含著隱忍的憤怒：「怎麼回事，你說話！」

　　許翊不會無緣無故地突然要進手術室，所以看到他們兩個時林致並沒感到驚訝。他知道，一切跟這兩個人脫不了幹系。

　　空氣安靜得可怕，除了醫護人員偶爾匆匆經過的腳步聲，就只剩下四人沈默的呼吸。

　　良久，鄭澤銳才開口。他脫力般坐到長椅上，手指狠狠抓著頭發，像是在懊悔。

　　「我………」他嗓音幹啞，發音艱難，像幾百年沒說過話，「我把你跟陸哥的事，告訴他了。」

　　林致的心狠狠一揪，不由抓住了陸宸的衣擺，想以此獲得一點繼續站立的力量。

　　「為什麼？」他聽到自己故作鎮靜的聲音，含著壓不住的憤怒，「你明明知道他心臟不好，不是嗎？」

　　「我當然知道！我只是………」鄭澤銳痛苦地閉了閉眼，「我只是找到了更好的醫生，想讓他跟我走。可是他不願意，我………」

　　「所以你就要刺激他，讓他知道自己的命是朋友通過下三濫的手段交易來的，好讓他答應你，對嗎？」

　　林致被一陣陣的怒火沖昏了頭，口不擇言，並未察覺到身旁的陸宸在聽到「下三濫」三個字時，身子狠狠地僵了一下。

　　「我沒想過會變成這樣。」鄭澤怔然望著地面，喃喃，「我寧願現在是我自己躺在里面。」

　　他的神情不似作假，是真的一副痛苦後悔的樣子。宋樂垂眼看著他，眼眶漸漸發紅，咬咬牙說道：「是我偷偷跟著鄭澤銳來，說了不該說的話，他才會………才會變成那樣。不關鄭澤銳的事，所有的事我會負責的。」

　　說完，他伸手像是想去握鄭澤銳的手，但最終縮了縮，並沒有真正地觸碰。

　　「對不起。」他訥訥地對鄭澤銳說，眼淚順著眼眶滑下來。

　　林致感到了荒謬。該接受道歉的人難道不是正躺在手術室里，生死不明的許翊嗎？

　　但他太累了，現在沒力氣去計較這些。他只是不想再繼續看到他們兩人在這里上演糾纏不休的戲碼。

　　「你們走吧。」

　　林致疲憊地將臉埋進了陸宸的懷里。聞到陸宸身上好聞的玫瑰香味，他才能短暫地感到安心。

　　「你讓他們離開，好不好？」他小聲地對陸宸說。

　　陸宸環抱著他，低低地「嗯」了一聲，隨後便將林致安置在長椅上，找鄭澤銳到旁邊單獨說了幾句。

　　「他說等到手術成功就走。」

　　不多時，陸宸坐回林致旁邊，擡手為林致披上了自己的風衣外套。他的聲音低沈而輕緩，很有令人心安的力量。

　　「隨便吧。」林致很累地將頭貼到陸宸的肩膀上，調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輕聲問：「但是你別走，陪陪我，好不好？」

　　他的話里含著些微不可見的依賴，鼻音很重，像在不自覺地撒嬌。

　　陸宸垂眸看林致有些蒼白的側臉，看他薄眼皮安靜地閉著，隱約可見青紫色的脈絡。

　　像是真的已經很累了。

　　「…我不走。」

　　陸宸擡手輕輕地替他將額上的一縷亂發撥到一旁，答應道。





第47章

　　手術並不算順利，歷時良久，甚至下過病危，不過幸好最終有驚無險地成功了。

　　林致熬了一整夜，聽到結果的瞬間甚至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第一時間沖過去看許翊，最終只匆匆瞥到他插著呼吸管的蒼白瘦削的面龐，心中終於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隱隱感到很難過。

　　明明是這麼善良優秀的一個人，可不管是家人還是戀人，生命好像總是對他過於苛待了些。

　　這次意外，或許對許翊來說是新生。林致希望他能一直一直地往前走，不要再被那些無關緊要的、不值得的人與事牽絆。

　　他明明值得更好的。

　　後來再剩下的事就是等許翊清醒。他手術後反應良好，沒有任何異常狀況，醫生說他應該很快會醒來。

　　盡管如此，林致還是一直心憂，索性直接向公司請了假，沒日沒夜地陪著。他這樣熬，陸宸就默不作聲地同他一起，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妥善地安排好，沒讓林致為別的煩憂過一絲。

　　可林致的心全掛在許翊身上，難免忽視了陸宸。有時候突然想起來，便會很歉疚地向陸宸道歉。

　　在這種時候，陸宸總是一副很沈穩可靠的樣子。他面色平靜地對林致說沒關系，總讓林致不自覺地想起高二那年，那個故作不在乎地扔給他酸奶的少年。

　　十年過去了，他真是一點沒變，對人好的事情總喜歡默默地來。明明是個體貼又溫柔的人，可面上卻總是不露半分。

　　不過幸好，那些蛛絲馬跡，林致最終還是發現了。哪怕隔了久久十年的時光，但沒關系，一切都還來得及。

　　「過幾天，我有些話想告訴你。」林致忍不住對陸宸說。

　　陸宸正笨手笨腳地幫林致把粥倒進碗里，聞言擡起頭，面上還帶著點粥撒到桌上時的不耐：「什麼話？你可以現在就告訴我。」

　　林致嘴角有柔和的笑意，他輕輕搖了搖頭，眼神認真：「是很重要的話，不可以隨便說。」

　　陸宸皺了皺眉，像不太情願，不過最後還是點點頭，答應道：「好。」

　　手術後一個禮拜，許翊終於清醒過來。

　　林致很高興，但高興之余，心里又多少有些忐忑。關於陸宸的事，雖然鄭澤銳了解到的一定跟事實有很大的出入，但開頭卻是對的——他開始跟陸宸在一起，拋除那點私心，確實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許翊的病。

　　如今鄭澤銳將事情全部告訴給了許翊，可許翊醒來這幾天，卻只字未對林致提過。林致有心想解釋，但礙於許翊的身體，總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直到後來的一天，林致見許翊情況穩定，回公司銷假。晚上再去醫院，許翊突然遞給他一張卡，語氣平靜地讓他把錢先都還了。

　　林致捏著那張卡，指腹慢慢蹭著粗糙的卡尖，沈默幾秒後，問道：「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見了鄭澤銳？」

　　許翊壓根沒想瞞他，很自然地點了點頭：「是。」

　　林致不由有些氣惱：「他都對你壞成什麼樣了，你還見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差點因為他沒命了？」

　　許翊看著他，面上並無任何波瀾：「知道，但是他可以借錢給我。林致，你是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所以我不能讓你因為我搭上一輩子，你懂嗎？」

　　林致一哽，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許翊解釋自己沒有「搭上一輩子」。他剛要開口，許翊卻突然把臉轉到一邊去，垂著眼一副拒絕交談的樣子。

　　「你先把錢還了。」

　　林致無奈：「許翊，我跟陸宸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你不能收鄭澤銳這錢，你………」

　　「你去把錢還了，林致。」許翊態度堅決，「我的命是我的事，我欠鄭澤銳也比你欠別人好得多。不管你們兩個是哪樣，跟錢牽上關系就都不是什麼好關系，你先去把錢還了，再來跟我解釋。」

　　林致還待勸阻，可許翊一副不容商量的樣子，最後甚至還有些激動。林致哪敢讓他激動，無奈之下只能答應了，匆匆到醫院附近找銀行把錢匯到了陸宸賬戶里，發了個消息暫時解釋了一下，馬上又回到了醫院。

　　等確定林致確實將錢匯過去之後，許翊的態度才稍稍軟化了一些。林致知道他其實是在跟自己生氣，組織了一下語言，最後將事情都告訴了許翊。

　　「就是這樣，我…我高中就喜歡他的，他也喜歡我。許翊，我其實沒為你犧牲什麼，你根本不用自責。」

　　第一次跟人說起這些事，林致有些不好意思，但說的時候又忍不住感到些異樣的甜蜜，嘴角掛著淺淡笑意，表情很是柔軟。

　　看到他這幅神情，許翊再想去懷疑，也不由得先相信了一半。

　　他還是不放心，猶豫了一下，問道：「你真的喜歡他嗎？」

　　「嗯。」林致耳廓微紅地點點頭，小聲說，「不會錯的。」

　　「你確定不是因為感激？」

　　這個問題許翊問了好多遍，林致也回答好多遍，不由感到無奈。他很想好好跟許翊解釋自己對陸宸的感情，但措辭幾秒，還是找不出合適的語言，只能無奈地回答：「他幫我這麼多，我當然很感激他。」

　　接著，像是羞澀，又把聲音放得很輕：「可是我感激他跟我愛他，這一點也不沖突啊。」

　　許翊抿抿唇，只能暫時勉強相信了林致：「我希望你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我不會的。」林致認真。

　　許翊嘆了口氣：「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跟他說清楚？」

　　林致想了想，忍不住微微地笑：「就這幾天吧。你知道，我該回家看看外公外婆了，我想叫他跟我一起。到時候我打算帶他回高中看看，順便一切都解釋清楚。」

　　「他會跟你一起回去嗎？」許翊問。

　　「會的。」林致肯定道，「他從來沒有拒絕過我。」

　　許翊不由失笑：「他好像很喜歡你。」

　　林致一楞，然後輕輕地「嗯「了一聲，臉上的表情是那種很明顯的在戀愛中的人才會有的表情。

　　許翊有些怔地看著他，心里竟有些羨慕。

　　「對了。我到時候還打算送他一束玫瑰花。」林致看著窗外只剩了半邊的夕陽，橘黃色的余暉映到他眼里，顯出一種很柔和的色調。

　　許翊開他玩笑：「你怎麼這麼俗？」

　　「俗嗎？但是他的信息素就是玫瑰味的，所以我覺得那樣很浪漫。」

　　林致抿抿唇，有些靦腆地對許翊笑了笑。

　　「如果他接受我，我想我願意每天都給他買玫瑰花。」





第48章

　　陸宸收到轉賬短信的時候，正在醫院附近等紅燈。副駕駛上放著一盒栗子蛋糕，是林致前些天無意中提起過的，他排隊排了很久才買到。

　　看到信息的第一眼，陸宸就敏銳地察覺出那是一筆跟許翊治療費用大致相當的數字。

　　他的心猛地沈了一下，還未來得及反應，林致的消息緊接著就彈了出來。很少幾個文字，只是讓他把錢收著，剩下的晚上再談。

　　陸宸很難形容那一瞬間的感受，像是突然被人放到了懸崖邊上，腳邊搖搖欲墜，令人心悸。

　　還清了錢，接下來該談的事情，他最清楚不過。

　　離紅燈結束還有三四秒，陸宸盯著那跳動的紅色數字，突然等不及地發動了車子。

　　他不知道自己在急什麼，一切行為幾乎都是本能驅動。但這種類似的心情他其實很熟悉，十七歲看到躺在垃圾桶里的書信，那時他也是這樣狂奔著去尋找林致。

　　或許是想挽回吧。

　　沒想到十年過去了，他面對林致的本能竟絲毫沒有變過。還跟以前一樣沒出息。

　　病房門口，陸宸喘息未勻。要推門而入的下一秒，透過虛掩的門縫，他突然聽到兩人的談話。其中某些字眼讓他的腳步狠狠停住了———

　　「你確定不是因為感激？」

　　「…他幫我這麼多，我當然很感激他。」

　　………

　　「我希望你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我不會的。」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跟他說清楚？」

　　………

　　到此為止，陸宸沒有再繼續聽下去。

　　原來只是感激。

　　一個人該有多蠢，才會一次又一次自作多情，哪怕已經為此吃過了苦，卻還是控制不住去追尋。

　　他突然想起八歲那年發高燒，可全家都圍在過敏的弟弟的房間，沒人發現他也在生病。他記得房間很黑，身上很痛，他燒了整夜，喊了很多聲爸爸媽媽，但沒人來看他。

　　腺體就是在那時感染的。

　　若說八歲之前，他對父母的偏愛只有隱約的感覺，那八歲之後，他便對自己相對來說不被愛這件事有了深刻的認知。

　　不過他從小就是個很驕傲的人，所以面對父母的「沒那麼愛」，他選擇了不在乎，和不乞求。

　　但在林致這里，對於林致的「不愛」，他竟一而再再而三地跌倒。盡管不想承認，但他確實很在乎。

　　可是這次他不想再做被拒絕的那一個了。那種延綿十年的狼狽，他不想再次品嘗。

　　離開醫院後，陸宸去了公司。他在公司待到很晚，回到家的時候，看到林致正在收拾行李。他還是穿著之前常穿的睡衣，額發安靜地垂下來，遮住一點眉毛。

　　「你回來了。」

　　聽到聲音，林致擡頭向臥室門口看，他對陸宸笑了笑，看不出絲毫不自然的痕跡。

　　陸宸目光掃過收好的行李箱，心中湧起一陣很鈍的痛感。

　　該結束了。

　　林致順著陸宸的目光看過去，知道他看到了自己收好的行李，於是便開始在心里斟酌詞句，想著該怎樣開口邀請才不至於突兀。

　　「那個，我有個事想告訴你。」林致緊張地開口。

　　陸宸沈沈地看著他，手垂在身側，逐漸握緊了。

　　「錢我收到了。」他的嗓音略有些低啞。

　　林致驚訝了一瞬，像是才想起這件事：「哦，那個啊。那是許翊的醫藥費。」

　　「我知道。」陸宸不再看他，臉上的表情很是冰冷。

　　林致察覺到不對勁，「你是不是………」

　　「所以我也有話要說。」

　　陸宸靜靜地呼吸幾秒，聲音是克制後的平靜，「我們的關系到此為止吧。」

　　一瞬間，林致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勉強地笑了笑：「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到此為止。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陸宸垂下眼，睫毛遮住了眸中情緒：「是，到此為止吧。」

　　林致被他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砸得眼前發黑，心臟一陣緊縮。

　　「我能問為什麼嗎？」他可以聽到自己的聲線有些顫抖。

　　「…沒有為什麼。」陸宸表情漠然，像突然套上了一副冷硬的面具，讓林致感到陌生，「手術結束，你也把錢還給我了。沒什麼繼續的必要了。」

　　林致攥緊了手心，完全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樣子。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以為我們之間不是只有這個。」

　　陸宸沒說話，只是沈默。

　　他這副拒絕交談的樣子，讓林致莫名感到很生氣：「陸宸，你為什麼總是這樣，什麼都不跟我說，要我一直去猜，可是我也有猜不透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希望你告訴我。我以為…我以為我們這段時間很好了，為什麼突然要結束呢？」

　　陸宸猛地擡頭看向他，下頜繃得很緊，聲音發澀：「我為什麼總是這樣，你不知道麼？」

　　這一瞬間，他的眼神泄露出很多情緒。

　　林致靜了一秒，像是忽然明白過什麼來，突然沈默，直直地望向陸宸。

　　「對，我不知道。」

　　「如果你是因為十年前的事情的話，那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不知道。你的信和花，我通通沒有收到，把他們扔掉的人不是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眶有些發紅，「這麼多年，我根本不知道你喜歡我。」

　　陸宸狠狠地一僵，表情充滿錯愕，「你說什麼？你………」

　　「是的，我不知道。」

　　林致突然感到一些委屈，他很快地把眼角的一點淚水抹掉，「如果不是陸桉告訴我，我到現在也不會知道你送給我玫瑰，還給我寫過信。如果當年我收到了，我不會………」

　　他靜了幾秒，平覆呼吸，而後重新看向陸宸。

　　「我可能不會拒絕的，陸宸。「

　　「高中的時候，我也喜歡你。」

　　陸宸整個人都楞住了，他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可是卻嗓子發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把錢還給你，不是要結束的意思。」林致嗓音哽咽，這次是真的被陸宸傷到了心，「收拾行李，也是因為想要讓你陪我回家去看外公。我想那時候再把所有的事情告訴你的。」

　　「我喜歡你，十年前喜歡，現在也喜歡。」

　　「現在我全告訴你。」

　　「還要不要分開，你好好想一想。」





第49章

　　林致不喜歡發脾氣，但不代表他沒有脾氣。

　　陸宸這突如其來的一遭真的讓人又難堪又傷心，他正在氣頭上，也顧不得自己還穿著睡衣，索性直接拉著剛收好的行李箱離開了。

　　陸宸像是還沈浸在震驚中，表情木然，對林致的一連串動作完全來不及反應，只是僵直地立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林致紅著雙眼與他擦肩而過。

　　「砰」地一聲，門關上了。

　　林致推著行李箱一個人孤伶伶地等電梯，手腳凍得冰涼。他看著電子屏幕上不斷跳動的白色數字，心里默默地留意身後的動靜，結果一直等到他走進電梯，也不見有人追出來。

　　電梯門開始閉合，林致不死心，還朝著逐漸縮小的縫隙往外看，但看也看不出花來，外面依舊一派寧靜，倒襯得他很自作多情似的。

　　這個呆子！

　　林致從沒這樣埋怨過陸宸，越想越覺得生氣。氣著氣著就拿出手機直接將動車改簽到明早，才不打算再邀請什麼人和他一起回去。

　　出了小區，林致被寒風吹得打了個噴嚏。已經這個時間，馬路上連車輛都寥寥，他找不到什麼可以去的地方，思索半天，只能用手機叫了個車，去醫院找許翊湊合一晚。

　　林致推著行李箱頗為淒慘地走進病房時，許翊正看著手里的什麼東西出神。聽到動靜，他下意識地擡起頭，當即就被林致驚了一下子。

　　「你這是……？」許翊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臉上滿是疑惑。

　　林致打開行李箱拿出一件外套披著，然後垂頭喪腦地坐到病床上，聲音悶悶地：「吵架了。」

　　許翊嘆了口氣：「為什麼？」

　　林致扯了扯外套，情緒低落地搖搖頭，現在實在沒有訴說的力氣。

　　許翊見狀沒再追問，突然拋了個東西到他懷里：「給你吃吧，心情好點。」

　　小巧精致的食品盒子落在林致腿上，骨碌碌滾了兩下，他好奇地拿起來一瞧，原來是盒綠豆糕。

　　「你不是不愛吃甜的？」林致問。

　　許翊沖他很淡地笑了笑，下巴朝桌子的方向揚了揚：「一堆呢。你都拿走吧，扔了怪浪費的。」

　　林致順著看過去，果然一大堆各式各樣包裝精美的點心，但因為太多了，反而顯得冷冰冰，就好像送來的人並沒用什麼心思。

　　「不會是鄭澤銳給你的吧。」林致微微皺了眉，忍了半天沒忍住，又說，「他連你不愛吃甜的都不知道？」

　　許翊臉上的笑慢慢褪幹凈，良久，才逸出一聲很輕的嘆息，無奈比難過更多些。

　　兩人一時無話，各自沈默，各有各的心事。

　　過了大約十分鐘，林致的手機響起來。他一楞，慢吞吞地拿過來看，屏幕上顯示來電人是陸桉。

　　果然。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喂？」

　　「小林哥，是我。」陸桉在電話那頭小心翼翼的，「你跟我哥是不是吵架了？」

　　林致抿抿唇，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吵架也別離家出走啊，你可以把我哥趕出去嘛！這大半夜的，可把我哥…呸，我我我，可把我擔心壞了！」陸桉那邊窸窸窣窣的，肯定不止他一個人在，「小林哥，那你現在在哪呢？現在這麼多壞Alpha，你一個人別亂跑！不如我們去接你吧？」

　　林致揪了揪外套上的線頭：「不用，我在醫院。」

　　那邊靜了一瞬，傳來陸桉幹巴巴的一聲「哦」。

　　「小桉，還有事嗎？」林致問。

　　「有有有！你別掛！」陸桉忙阻止，停頓半秒後，斟酌著詞句問：「小林哥，你還回來嗎？我是說，你現在不想回來的話，住哪兒啊？」

　　林致沈默了一會：「我明天回c市。」

　　「回c市？」電話那頭的陸桉好像刻意提高了一點音量，「哦哦哦知道了！小林哥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很快，電話掛了。林致興致不高地把手機扔到一旁，擡眼見許翊正看著他笑，無精打采地問：「你笑什麼？」

　　許翊忍不住又多笑了幾聲，蒼白的臉上都透出些許紅暈來，他搖搖頭，眼睛彎起來：「沒什麼，就是覺得你們很有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林致去趕動車。前往高鐵站的路上又接到陸桉的電話，他聲音老大不情願，又透著抱歉。

　　「小林哥，又打擾你了，你醒了嗎？」

　　「醒了。」林致頓了頓，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又補充，「正在去車站。」

　　「這麼早？」陸桉低呼一聲，清了清嗓子，馬上又道，「那什麼，小林哥，你回c市是住家里嗎？」

　　林致指尖輕輕敲了敲膝蓋：「不是，住酒店。」

　　「真的？！」陸桉聽起來很驚喜，「那真是太好了！」

　　「好什麼？」林致追問。

　　「好…好就好在…」陸桉尷尬，「好就好在我也打算抽時間回去看看！小林哥，那啥，有酒店推薦嗎？」說完，他幹笑了兩聲。

　　「………」

　　陸桉可憐巴巴：「求你了。」

　　林致嘆了口氣，然後說出一個酒店的名字。





第50章

　　接完陸桉的電話，林致簡直又氣又好笑，但不管怎樣，心情還是悄悄地亮堂了許多。

　　到達c市已是上午快要十點，他昨夜沒太睡好，於是先在酒店里睡了一覺，中午才慢吞吞地爬起來，想出去找點東西吃。

　　大概因為心里已經隱隱預感到陸宸可能會來，所以在大廳中看到他正辦理入住時，林致並沒有很驚訝。

　　他只是漸漸放慢了腳步，隔著陸宸半米遠時就停下來，也不說話，就沈默地盯著他。

　　兩相對視，倒是陸宸更不自在些。他像是一夜沒睡，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嘴唇動了動，但又什麼都沒說出來。

　　林致突然擡腳走過去，陸宸緊張地咽了咽喉結，呼吸都緊了。可哪知林致不是要來跟他說話，只是波瀾不驚地擦肩，極淺淡的茶香隨著空氣送到了他的鼻尖。

　　「你去哪？」陸宸倉促地開口，嗓音略有些啞。

　　「吃飯。」

　　林致沒回頭，淡淡扔給了他兩個字。

　　等到吃完飯回來，林致才發現陸宸就住在對面。他刷卡剛發出「滴」的一聲，對面就立刻打開了門，陸宸拿著件外套站在門口，臉上的表情很是別扭。

　　「…你這件外套放在床上忘記帶了。」

　　憋了半天，他才憋出這樣一句話，走到門口沈默地將衣服遞給林致，就好像來到這里只是為了給林致送衣服似的。

　　林致都快被他氣笑了，接過來，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哦，謝謝，還有事嗎？」

　　陸宸沒見過這麼冷淡的林致，頗有點不知該怎麼辦，抿抿唇，問道：「你下午有事嗎？」

　　「有。」林致靜靜看著他。

　　陸宸猶豫著繼續問：「…什麼事？」

　　林致說：「看我外公外婆。」

　　陸宸立刻不吭聲了，不知道是不是是在懊悔。林致見他又不說話，看了他一眼，「砰」地一聲把門又關上了。

　　怎麼回事，給人吃閉門羹還有點爽呢。

　　下午兩點左右，林致略收拾了一下，準備從酒店出發。陸宸顯然隨時注意著他的動靜，幾乎是同時從房間里走出來，看著林致欲言又止。

　　「我………」

　　林致故作冷淡，擡腳就走：「隨便你。」

　　一路上，陸宸都跟在林致身後，兩人跟小學生鬧別扭似的，前後隔的得有半米遠。林致總偷偷借各種反光的東西觀察他，見他一臉慣常拽了吧唧但還不得不乖乖跟著的樣子，心里就覺得很好笑，但又莫名其妙地發軟。

　　後來乘地鐵的時候，陸宸在進站口遇到點困難，拿手機在掃碼口掃了半天都掃不上，急得身後大媽直拿白眼翻他。

　　這其實也不能怪陸宸，他幾乎沒乘過幾次地鐵。但這無論如何都是有點挫敗的，他皺著眉頭，下頜緊緊地繃著，像是要跟這機器較上勁了似的。

　　林致在旁邊看了好半天熱鬧，一直忍不住笑。但等到要去幫忙的時候，又特意把表情都收走，冷淡著一張臉去奪過陸宸的手機，幫他把付錢碼換成乘車碼，再一掃，閘機就很順利地開了。

　　「真笨。」林致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

　　陸宸的臉立刻僵了，唇角直直地抿起來，一副想反駁又不能反的樣子。

　　林致心滿意足，剛一轉身，嘴角就迫不及待地彎了起來。

　　是真的有點笨。

　　但喜歡也是真的喜歡。

　　地鐵上有些擠，一開始兩人被擠散了，後來陸宸費了半天勁才又回到林致身邊，把他護到了自己和車門的縫隙之間。

　　隔得這麼近，林致是可以聞到陸宸信息素味道的，很熟悉的玫瑰花香味，柔和地圍繞在身邊。

　　他忍不住悄悄靠近了一點，幾乎是本能地，感受到一種只有待在陸宸身旁時才有的心安。

　　而陸宸還毫無察覺，他被擠得很狼狽，有點不耐煩，卻依舊用身體穩穩地護著林致。

　　他很喜歡我。林致突然忍不住想。

　　他只是不喜歡表達，還有點小孩子脾氣。我也有錯，我不該跟他生氣。

　　因為我應該也很喜歡他。

　　或許我們兩個都很笨，要互相包容。

　　這樣想著，林致心里最後一點氣也散了。陸宸的衣角被擠得皺起來，他悄悄幫他撫平了。

　　下了地鐵，陸宸還是隔著幾步的距離跟在林致身後。路上人來人往，腳步紛雜，可是很奇怪，林致卻獨獨能辨出陸宸的來。

　　經過一個奶茶攤，林致停下買了杯熱乎乎的奶茶，他喜歡喝這種甜滋滋的東西，舒適得眼睛都瞇起來。

　　旁邊有長椅，林致坐到長椅的一側，陸宸猶豫一下，偏在長椅的另一側坐下，也不知道他哪里來的執念，非要跟林致保持距離似的。

　　真笨！

　　林致忍不住又在心里悄悄地抱怨，但陸宸對他的小心翼翼又讓他心頭發甜，大概比手里的奶茶還要甜一些。

　　又喝了兩口，林致突然起身走到陸宸面前，把奶茶往他懷里一塞：

　　「喝不下了。」

　　陸宸一楞，手忙腳亂地接過來，像拿了燙手山芋：「………那我去扔了。」

　　林致皺眉：「浪費。」頓了頓，又說：「你喝。」

　　他直勾勾地盯著陸宸。

　　陸宸一臉震驚又無語的表情，跟陸桉強迫他做蛋糕時有得一拼。但到最後還是敗下陣來，就著吸管喝了一口，眉頭立刻緊緊地打了個結，好像恨不得下一秒就扔掉。

　　林致忙趕在自己笑出來之前轉過身，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非要把陸宸逼成這樣。

　　或許是因為很想看他這種無可奈何又縱容的表情，被人放在心里珍視的感覺，體驗多少遍也不會覺得乏味。

　　他真的真的很喜歡我。林致在心里又確認了一遍。

　　林致的外公外婆住在一個很老的小區，到了單元門口，林致上了樓，陸宸卻猶豫著停下了腳步。

　　空著手，好像很不禮貌。

　　而且林致或許並不想讓他上去。

　　陸宸有點孤單地站在逼仄的樓道里，看了看手里的奶茶，喝了口，眉頭又皺起來。

　　半晌，就在陸宸準備很笨地站在樓下等到林致出來時，一陣登登的下樓聲突然傳過來。

　　林致站在高一層的台階上看他，氣喘籲籲，白皙的臉上透著紅暈。

　　「你怎麼不上來？」

　　說著，他彎腰去拉陸宸的手，潮呼呼的氣息撲在陸宸耳側，令人心癢。

　　「我說要帶你來看我外婆的，你這是不願意的意思嗎？」

　　林致小聲地抱怨，尾音吞得含糊，倒像撒嬌。

　　臉上的紅暈好似也更深了。





第51章

　　外公外婆家里陳舊樸素，還維持著二十多年前的裝修風格，但收拾得很幹凈，窗台上擺著不少綠植，顯得很有生活氣息。

　　此時陸宸正手里端著一杯茶，正襟危坐在離窗戶不遠處的木質沙發上，他表面平靜，謙遜而有禮，但實際脊背僵硬地挺著，正在緊張。

　　「小夥子哪里人？多大了？做什麼工作的？」外公以一種善意目光打量他，笑呵呵地問。

　　陸宸立刻放下茶杯，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認真回答：「也是這里人，二十七了，家里做點生意。」

　　外公轉了轉手里兩個核桃，略一沈吟，表情若有所思：「是有錢人啊。」

　　這句頗為直白的話讓陸宸一楞，他直覺自己該說些什麼，但又著實無法反駁，頓時有點坐立不安：「外公，這………」

　　「沒事，別緊張。」外公又變得笑呵呵，手里的核桃咯啦咯啦轉，碰撞的鈍響像鐘似的敲在陸宸的鼓膜上。

　　來找林致的前一夜他心煩意亂，確實一點都沒睡。本還覺得精神有些疲倦，但現在外公的問話讓他感到太陽穴發緊，全身的神經仿佛都繃起來了。

　　已經很久沒這樣緊張過了。

　　「你跟小致是怎麼認識的？」外公問。

　　陸宸老老實實地回答：「是高中同學。」

　　「哦。」外公點點頭，隨意地問：「你們倆高中關系好嗎？」

　　陸宸不知該怎樣回答，思索了一下之後，還是說：「好。高中的時候…他幫了我很多。」

　　「小致這孩子從小就善良。」外公感嘆，拿起茶吹吹，喝了一口，冷不丁又問：「那你們倆怎麼高中沒好上呢？」

　　陸宸本來也跟著外公拿起茶杯喝水，聞言不由嗆了一口，狼狽地咳了好幾聲，才略有尷尬地說：「我們有些誤會。」

　　脖子都漲紅了。

　　「你說你這孩子，急什麼呢。」外公佯裝責備，接著又半開玩笑地說道：「你們年輕人就喜歡鬧誤會。現在誤會解決了？」

　　陸宸違心地點點頭，面上一派冷靜：「解決了。」

　　「解決了就好。」外公笑瞇瞇，「你大學是在哪里上的？」

　　陸宸說：「大學是在國外念的。」

　　外公稱讚了一句，接著又問：「大學跟小致還有聯系？」

　　陸宸太陽穴又突突跳起來，謹慎地回答道：「大學沒聯系，是今年才偶然遇到的。」

　　「今年啊。」外公點頭，過了半秒，拋出了一連串問題：「今年在哪里遇到的？怎麼在一起的？你父母見過小致嗎？」

　　陸宸冷汗都要出來了，僵在那里，竟然一個問題都無法回答。

　　正當他清了清嗓子準備轉移話題時，廚房里的林致突然喊了他的名字一聲，讓他過去一下，陸宸心里猛得松了口氣，抱歉地看了外公一眼，在外公的示意之下起身去了廚房。

　　「是有事嗎？」

　　陸宸對廚房里的外婆打過招呼後，看著林致問道。語氣放松了許多。

　　其實沒什麼事，只不過是林致在幫外婆洗水果的時候悄悄探頭往外看，只看了個陸宸的側影就知道他碰到了麻煩，叫他進來單純替他解圍罷了。

　　林致想了想，然後塞一個蘋果到他手里：「會洗嗎？」

　　陸宸看了他一眼，默默拿著蘋果放到水龍頭下洗。

　　外婆在一旁頗為慈祥地盯著兩人看了一陣，突然笑著對陸宸說道：「林致外公年輕時是做警察的，是不是嚇到你了？」

　　確實是有點。但陸宸還是微微對外婆笑了一下，然後說道：「沒有，外公人很好。」

　　外婆哪會分不清陸宸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不過沒拆穿，把水果往兩人那邊一推，說道：「那你們倆洗吧，我叫你外公出去買菜。小陸沒什麼忌口的吧？」

　　陸宸剛要說沒有，林致倒先開口替他答了：「他不吃芹菜，不吃胡蘿卜，不吃刺多的魚。再就沒了。」

　　他轉頭看陸宸：「是吧？」

　　陸宸赧然，只能說是，耳廓發紅地對外婆道謝：「麻煩外婆了。」

　　外婆但笑不語，擺擺手走了。

　　外婆一離開，廚房就立刻安靜了下來。兩人不約而同地沈默，共用著一個水龍頭清洗水果。冰涼的水流下，指尖與指尖總似有似無地觸碰著。

　　突然，陸宸抓住了林致的手指。林致一楞，心跳還來不及加快，就見陸宸捉著他的手移到水池外，低聲說道：「涼。我來吧。」

　　「………」

　　林致沒推辭，退到一旁擦幹凈手，然後用涼涼的手背蹭了蹭臉，斜靠在流理台邊看陸宸動作。

　　「我外公問你什麼了？」林致打破沈默。

　　陸宸的動作頓了頓，又拿旁邊的葡萄來洗，眼睛半垂著，側臉線條幹凈利落。

　　「問我們什麼時候認識，高中關系好不好，為什麼那個時候沒有在一起。」

　　敏感話題。

　　但是陸宸的語氣坦然平靜，林致不由心里忿忿，盯著他問：「那你怎麼回答？」

　　陸宸關上了水龍頭，聒噪的水流聲消失不見，於是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我說我們是高中時候認識的，關系好，沒在一起是因為有誤會。」

　　他直起身，跟林致面對面地站著，直直望進他眼睛里去：「林致，我回答對了麼？」

　　廚房空間本就狹小，兩個成年人擠在里面，彼此之間根本不會有多少距離。林致突然覺得空氣密不透風地向他壓過來，壓得他心跳一陣急促。

　　「除了這些，還問了你什麼？」他換了個站姿，離陸宸稍微遠了些，故作鎮定地轉移話題。

　　「還問我們誤會有沒有解決。」

　　林致想他大概知道陸宸面對外公時為什麼會那麼緊張了。

　　「我說我們已經解決了。」等了一會，還不見林致開口，陸宸主動補充道。

　　他暗暗吸了口氣，想去拉林致：「林致，我們………」

　　林致突然擡頭看他，眼睛清亮，目光灼灼。陸宸動作不由一頓，緊接著，便聽到幾個字從林致嘴巴里小聲地蹦出來：

　　「撒謊，騙子。」

　　陸宸當即楞住。林致抿著唇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怨念，幾秒後匆匆地推開堵在面前的人，離開了廚房。

　　陸宸：「………」

　　林致外婆的手藝很好，雖然做的都是些普通家常菜，但味道出奇不錯。老人家熱情，不停給陸宸夾菜，陸宸盛情難卻，只能一刻不停地吃，吃到最後臉色都不對了，還硬撐著要把外婆夾給他的糖醋里脊往嘴巴里塞。

　　林致忍不住輕輕推了他一把，小聲叫他別再吃了，接著又對外婆說：「外婆，別給他菜了，這個喂法豬都要撐死了。」

　　說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外婆這才放下筷子，責備道：「小陸吃不下怎麼不說呢？我還以為這孩子真這麼能吃呢。」

　　林致剛才的比喻讓陸宸有些尷尬，他咳了聲做掩飾，訕訕解釋一句：「其實還好。」

　　又跟外婆道謝，有點不自然，但語氣很真誠：「謝謝外婆，糖醋里脊很好吃。」頓了兩秒，覺得不太對，忙補充：「每個菜都很好吃。」

　　單看陸宸的外表，看不出來他是這樣一個嘴有點笨的、不善言辭的人。外婆忍不住笑：「這孩子。」

　　外公在一旁夾一個花生米，就著呷了口酒，點點頭，自己喃喃了一句：「倒是老實。」

　　外婆家里太小，住不下陸宸和林致兩個人，於是吃完飯後他們便打車回酒店了。

　　一路上，兩人都沒怎麼說話。陸宸是礙著林致那句騙子，不敢輕舉妄動，而林致卻是單純因為不好意思。

　　他突然覺得自己在廚房的時候有點無理取鬧，明明當時的對話已經在朝著好的方向進展了。但是沒有辦法，只要一想到那晚陸宸嘴硬說分開並且還不肯好好交談的樣子，他就會有點生氣———

　　真的只有一點，只不過加上當時氣氛微妙，心跳也不正常，他有些招架不住才匆匆走掉的。

　　陸宸不會因為這個不高興吧？

　　他突然有點擔心，透過玻璃上的倒影偷偷看了陸宸一眼。

　　下了車，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酒店前的台階上林致絆了一下，陸宸敏捷地伸手去扶他，手指的溫度透過好幾層布料傳到林致腰間的皮膚上，他忍住了瑟索的沖動。

　　「謝謝。」他小聲地說。

　　陸宸松開手，略後退一步，低聲回了「不用」。

　　現在不是旅遊旺季，酒店入住率很低，乘電梯時只有他們兩個人。林致低頭裝作看手機，實際在心里醞釀，想著待會一定要說點什麼。

　　他身後的陸宸也正眸色覆雜地看著他，幾番欲言又止，剛準備開口叫他名字，電梯突然一頓，緊接著一陣驟降，密閉的空間里陷入昏暗。

　　這故障來得太突然，林致被嚇到了，心跳都因此紊亂許多。電梯剛停穩他就忍不住喊陸宸名字，黑暗中摸摸索索靠過去，聲音緊張地問：「你沒事吧？」

　　陸宸感受到他的靠近，於是安撫般握住他的手，說道：「我沒事。」

　　然後去按了電梯里的緊急按鈕，工作人員的聲音傳出來，道歉說並沒有大礙，讓稍等，他們馬上就趕過來。

　　林致松了口氣，五感回籠，這才發現自己正被牽著。他感到不好意思，試探著抽了抽手，才發現陸宸牽得很緊。

　　氣氛好像又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黑暗往往會帶來不一樣的感覺，尤其在如此密閉的空間里，對彼此每一點動靜的感知似乎都會數倍放大。

　　林致感到陸宸的呼吸就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熱度從交握的雙手開始蔓延，順著血液流經四肢百骸。

　　「你考慮好了嗎？」林致冷不丁地問。

　　陸宸有些反應不及：「什麼？」

　　林致靜靜呼吸幾下，然後才小聲說：「就是你還要不要跟我分開。」

　　這其實是個答案十分明顯的，很沒有必要的問題。但話一問出口，林致還是覺得自己有些緊張。

　　他的指尖不安地動了動，立刻被陸宸攥緊了。

　　「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半晌，陸宸才開口，聲音有些無奈。

　　林致察覺到陸宸正朝他轉身，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兩人的手還牽著，不知何時變成了十指交扣的姿勢，而林致的脊背慢慢貼到了冰涼的梯壁。

　　他退，陸宸便逼近，幾乎把林致困在了電梯角落。夾雜著嘆息的聲音在很近的地方響起，字字戳在耳邊，讓人心顫。

　　「林致，關於你的事，我好像從來都沒有選擇的余地。」

　　「我一點也不想跟你分開，現在你知道了麼？」

　　林致覺得很熱，哪里都熱，心臟躥到喉嚨里，讓他一個字音都發不出。

　　轎廂內的溫度不斷攀升，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壓著兩人不斷靠近。陸宸溫熱潮濕的氣息撲到嘴唇上時，林致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咽了咽口水，緊張地說：「我………」

　　我知道。

　　但陸宸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猛然湊近吻住了他的唇。林致抖了一下，但很快就順從地張開了嘴巴。

　　剩下的一只手還空著，他緊緊抱住了陸宸的脖子。





第52章

　　電梯里的燈乍然亮起時，林致才發現自己正像藤蔓一樣緊緊地纏在陸宸身上。陸宸把他逼在了角落里，膝蓋強勢地抵在他兩腿中間，舌尖作亂，在林致口腔里橫沖直撞。

　　刺眼的白光挑開了黑暗的遮羞布，被擾亂的理智稍稍回籠。林致猛然驚醒，忙推開陸宸，慌張地擦了擦紅腫的嘴唇，下一秒電梯門便打開，人聲響起，門外站著好些個工作人員。

　　信息素是瞞不了人的，更何況林致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喘得很急，衣衫不整，明白的人稍看一眼大概就可以猜出這里發生了什麼。

　　他沒陸宸那樣好的心態，哪怕還喘著，面上仍是一片冷靜神色。他十分怕羞，此刻恨不得鉆到地底下去，偏偏工作人員都圍著道歉，他招架不及，紅著一張臉應付幾句，竟匆匆跑了。

　　陸宸哪敢放他跑掉，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無奈之下只能快速找借口敷衍了工作人員，忙也跟著跑了過去。

　　身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好似踏到了心尖上，林致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血液發燙，被催著跑得更快了些。

　　好容易跑到房間，他手腳不穩地打開了門。剛倉促地要合上，一只手卻擋過來，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阻止了他的動作。

　　林致不得不把門縫開得大了一點，他不敢看門外突然變得極具侵略性的陸宸，只低著頭，睫毛緊張地不停顫動。

　　「我…我困了。」

　　陸宸眸光深沈地盯著他，並不說話。林致不知道自己此時面色潮紅，嘴唇瑩潤，纖長白皙的頸燒出一片緋色，活脫脫一副勾引模樣。

　　「所以呢？」

　　陸宸步步緊逼，像勢在必得的獵人。他只稍微用力便推開了那不堅定的房門，林致眼睜睜地看著他走進來，聽到門「哢噠」一聲被合上。

　　他的心也跟著一跳。接著，陸宸隨手關掉了房間里的燈。

　　黑暗將視覺剝奪，聽覺和觸覺卻因此而變得格外敏銳。林致聽到自己緊張的吞咽聲，感受到陸宸逐漸靠近的體溫，心臟幾乎快要撞出胸膛。

　　驀地，腰被人攬住，旋即跌入一個滾燙的懷抱。林致發出一聲短促的低呼，剛羞惱地擡起眼，便對上了陸宸在黑夜里很亮的眼睛。

　　「林致，我很想你。」陸宸的聲音低沈悅耳，手搭在他後頸上，暗示性地揉了一下，「可以麼？」

　　接下來的一切好像都順理成章。

　　被打斷的親吻重新接續，比剛才更要激烈深入。陸宸的唇舌強勢而霸道地侵占了林致口腔的每一寸，舌與舌的糾纏挑逗中，曖昧的情欲悄然滋生。

　　「你…你別咬我，回去還要上班呢。」

　　林致從緊密到令人窒息的吻里逃開，完全沒有力度地嗔怪。說這話時他氣喘籲籲，眸色濕潤，被吻得艷紅的唇上還牽著要斷不斷的銀絲。

　　陸宸看得心頭火起，一時之間燥得更厲害了些。他將林致抱起，粗魯地把人放到了旁邊寬大的桌子上。桌面雜物紛紛散落，一陣嘈雜聲響中，陸宸掌著林致的後腦，又急促地吻了下去。

　　林致招架不及，氣兒還沒喘勻，又被人掌控了呼吸。他高高地昂著脖子，喉嚨不斷吞咽，但還是有來不及咽下的口水順著嘴角溢出，沾到下巴上，模樣色情而淫靡。

　　就這樣纏吻許久，意亂情迷中，林致的衣衫不知何時被剝下，露出大片瘦削的肩頸。空氣微冷，他忍不住瑟縮，可是陸宸的唇舌那麼燙，一路向下地舔舐親吻，又讓他很快地熱了起來。

　　吻到乳尖時，林致猛地擡手抱住了陸宸埋在他胸前的頭。

　　大概因為羞澀，他的身體不斷輕顫著。可是胸膛又違背意志地上挺，將小巧的乳尖更深地送到了陸宸溫熱的唇舌中。陸宸吮吸，用牙齒輕咬，在感受林致強烈反應的同時，慢慢褪下他的褲子，指尖來到了那隱秘的穴口處。

　　果然是一片濕黏水跡。

　　「…去床上。」

　　林致難耐地動了動，摟著陸宸的脖子小聲提要求。陸宸按著他的臀貼近，硬熱的東西便隔著層褲子跟林致秀挺的那一根抵到了一起，顯然已經蓄勢待發。

　　「就在這。」

　　陸宸在林致耳邊低低地喘息，一陣窸窣摩擦後，就著這個姿勢徹底進入了他。

　　林致發出了一聲類似哭泣的低吟。

　　到底已經做過那麼多次，兩人的身體簡直契合得要命。因為沒有帶套，林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陸宸是如何進入，如何在自己身體里作亂。那東西實在很兇，熟知他所有的弱點，每一次頂弄都會帶來沒頂的酥麻，敏感的腸肉因此而不斷瑟縮，諂媚地討好，完全沒有半點矜持的樣子。

　　這樣做了不知多久，兩人又輾轉至床上。陸宸短暫地退出來了一會，被肏得食髓知味的艷紅小嘴立刻翕張著挽留。陸宸很壞地扯林致的手來摸，林致猝不及防地摸到了滿手的狼藉泥濘，當場就臊得紅了眼睛。

　　他咬著牙，將臉埋到枕頭里，不肯再把柔軟甜蜜的唇舌給陸宸吻了。

　　「生氣了？」

　　陸宸倒不急，慢條斯理地舔吻他薄紅的耳廓。密集色情的親吻聲像是響在鼓膜上，林致把臉往枕頭里埋得更深了。

　　做到這時候，陸宸深知林致已經敏感到極點。所以他並不催，順著潔白的耳垂向下細致地吻，舌尖滑過他脆弱的後頸，薄薄的肩胛，舔他清瘦後背上的細汗，沿著脊線一路下移，最後來到隱秘的臀溝。

　　林致果然倉皇地擡起了臉，面上一片緋色，聲音哀求又可憐：「陸宸，不行！」

　　陸宸知道如果繼續下去，林致說不定會急得哭出來。他在床上是有一種很強烈的想要吻林致眼淚的欲望，但又不太想看到他紅紅的眼眶，於是克制住，轉而輕輕地吻了吻他雪白的臀尖，明明只是蜻蜓點水的一下，卻把林致整個人都燙得要化掉了。

　　他撐起身子，有些著急地去尋找陸宸的嘴唇，含含糊糊地要求：「你進來………」

　　陸宸毫不猶豫地回吻，托著他的臀，重新進到了那溫暖緊致的穴里。

　　一時之間，低沈的喘聲與急促的呻吟聲交雜到一起，混著肉體相撞的隱秘聲響，讓空氣都變得灼燙。

　　林致被陸宸壓在身底下兇狠地頂弄，眼神迷離，三魂七魄都飛走了，幾乎只剩下呼吸的力氣。可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忽然將陸宸抱得更緊了些，潮乎乎地湊到他耳邊斷續說道：「其實…其實上次…嗯…你不是什麼都沒說…」

　　陸宸喜歡被林致這樣很緊地抱著，吻吻他的額角：「哪次？」

　　「就是…就是溫泉那次…啊…」

　　陸宸動作不見緩，林致嗚咽著呻吟了兩聲，才費勁地繼續說：「你當時…說了喜歡我…一直喜歡我。」

　　他看著陸宸，眼睛濕潤又明亮，努力湊上去親了親陸宸的下巴：「再說一次，好不好？」

　　「好。」

　　陸宸低頭吻他的額頭、鼻尖、臉頰，動作輕緩而溫柔。最後是嘴唇。

　　「林致，我喜歡你。」

　　往下，又吻在他鼓噪的胸口上。是最接近心臟的地方。

　　「一直喜歡你。」





第53章

　　林致很累，累得手腳都擡不起來。他渾身汗涔涔的，呼吸清淺，乖乖地蜷在床上讓陸宸幫他清理。

　　這事陸宸做過不少次，因而動作還算熟練。他把動作放得十分溫柔，但是指尖觸到那個被他欺負得紅腫又可憐的地方時，林致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睜開眼睛，手指輕輕搭到他的手腕上，小聲說「不要」。

　　每次做完，林致好像都會變得更柔軟一些。平時只是溫和馴靜，現在多了幾分愛嬌的感覺在，整個人像一鍋剛被熬化的糖水，甜膩膩的，連尾音都黏糊。

　　他這樣實在讓人很難拒絕，但不清理可能會生病，於是陸宸還是狠下心來往里探了探指尖，略動作一番，一股白濁便緩緩地流了出來，順著淌到紅痕斑斑的大腿上。

　　林致很輕地哼了一聲，夾緊腿，又小聲地說了一遍「不要」。

　　眼睛乞求地看向陸宸，水潤而明亮。

　　陸宸的動作很明顯地頓住了，他與林致對視了幾秒，忍不住俯下身，輕輕地將他吻住。

　　這是個很溫情的吻，不摻半分情欲在。林致喜歡陸宸這樣吻他，喜歡被陸宸含著舌尖輕柔地舔舐，他感到自己每個毛孔都被淺淡的玫瑰花香熨平了，比任何時候都要饜足。

　　「還要。」

　　陸宸的唇離開半分，他不許，追著又吻上去，用舌尖把陸宸的下唇舔得濕潤瑩亮。

　　因為林致，這吻糾纏了許久才結束。陸宸給他清理完，草草去浴室沖了個澡，回來的時候發現林致閉著眼睛，呼吸平緩，好像已經睡著了。

　　他本能地放緩腳步，站在床邊看了林致一會之後，才關上床頭的燈，拿了枕頭想到沙發湊活一晚。

　　誰知他剛要離開，林致卻突然警覺地醒了過來，緊緊攥住他的手指問：「你去哪？」

　　陸宸維持俯身的動作，放低聲音說：「我去沙發，你睡。」

　　林致立刻擰了眉毛：「你不願意跟我睡一起？」

　　「不是，」陸宸解釋，「我怕吵到你。」

　　林致抿抿唇，很不滿意似的。他稍往旁邊讓了讓，盯著陸宸說：「上來。」語氣強硬。

　　陸宸沒再拒絕，放下枕頭，跟林致躺到了一起。他剛一沾著被子，林致立刻就溫熱地貼了上來，他的身體剛被陸宸用毛巾仔細擦拭過，很清爽幹凈，靠近的時候，帶來一股很微妙的香甜氣息——

　　是兩個人的信息素交融在一起的味道。

　　陸宸其實並不喜歡自己過於獨特的信息素，但此刻在林致身上聞到，突然又覺得好像沒那麼討厭了。

　　他無意識地偏了偏頭，下巴擦過林致柔軟的發頂。

　　林致可能真的很累了，蜷在陸宸身邊安靜地閉著眼，他側臉白凈，睫毛纖長，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小上不少。

　　陸宸在黑暗中用眼睛描摹他的輪廓，忽然被那輕緩潮熱的呼吸搔得心癢，很想把人抱在懷里。

　　但他不願吵醒林致，所以並沒有動，過了兩分鐘後，倒是林致自己醒來，突然把臉埋到了陸宸的懷里。

　　他用手輕環住陸宸的腰，聲音沙啞，從被子里悶悶地傳出來：

　　「玫瑰花好種嗎？」

　　一個很突兀的問題。

　　陸宸楞了一下，接著才反應過來林致是在說什麼。但他實在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因為覺得有些丟臉。

　　「…還好。」

　　沈默了有一會兒，陸宸才冷靜地拋出這兩個字。一片辨不清顏色的黑暗中，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耳朵正在隱隱發燙。

　　「真的嗎？那你種了多久？」林致擡起頭來看他。

　　陸宸在極近的地方跟林致對視，可以看到他水亮的眼睛里藏著一點點笑意。

　　「沒多久，幾個月吧。」陸宸的喉結極輕地滾了滾。

　　林致突然不說話了，只靜靜盯著陸宸。過了一會後，才很溫柔地親了親他的下巴，然後又靠進他的懷里。

　　「對不起。」林致感到自己心口微微發澀，語氣鄭重，「對不起。」

　　陸宸向來不喜歡林致跟他道歉，現在尤其。但他實在拙於表達，只能一遍遍回吻林致的發頂，低聲對他說：「不關你的事，是我一直錯怪你。」

　　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式談起這件事，那麼多的誤會，那麼長的時光，他們有很多的話需要告訴對方。

　　兩人斷斷續續地講，斷斷續續地接吻，這樣親密寶貴的時刻，總想拉得長一些，再長一些。

　　可是林致後來實在很困了，聲音逐漸縹緲，眼睛都累得睜不開。陸宸看他這樣，於是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強硬地讓他睡覺。

　　「要等一下。」

　　林致突然臉紅紅的，手伸到枕頭底下一陣摸索，摸出什麼東西來，「啪」地一下拍到了陸宸胸口。

　　「你跟著我，我沒有時間買真的，先補給你這個好了。」

　　陸宸心中微動，拿起東西放到眼前看，竟是一朵用衛生紙折的玫瑰花。大概因為折得倉促，形狀其實並不好看，而且還被枕頭壓扁了。

　　「…什麼時候做的？」陸宸感到自己喉嚨微微發緊。

　　林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於是重新把臉埋回陸宸懷里，小聲回答：「你洗澡的時候。是不是有點醜？」

　　陸宸哪里會覺得醜，簡直珍重得不知道該怎麼對待才好了。靜了一秒，才很認真地回答：「不，不醜。」

　　他抱林致更緊了些，像恨不得揉進自己的身體里：「林致，謝謝。」

　　不管是十年前還是現在，都要謝謝你。

　　林致被抱得發痛，卻並沒有推開。相反，他也緊緊地抱住了陸宸，這樣大的一張床上，兩人卻偏偏要擠在一個小角落里。

　　「陸宸。」

　　林致擡起臉吻他的唇，是那種很幼稚的啄吻，卻很動人。

　　「嗯？」陸宸克制住要加深的沖動。

　　「現在有一個問題可以問你了。」林致好像有些緊張，耳尖微紅，目光卻溫柔似水。

　　「我想問問你，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第54章

　　是林致先醒的。

　　一睜開眼，他就發現自己被陸宸攬著腰緊緊地扣在懷里。清晨淡金色的陽光透過窗簾漏了幾縷進來，照在兩人交纏的手臂上，有種難以言喻的親密。

　　林致很輕地動了動，想要起身。

　　然而他剛離開陸宸的胸膛半分，陸宸就立刻醒過來，抓住他的手腕問：「去哪？」聲音還帶著晨起時的沙啞。

　　「…去洗漱。」林致輕聲說。

　　陸宸聞言坐起來，探身要去幫林致撿昨夜胡亂散落在地的衣服，他精壯赤裸的上半身因此暴露在空氣里，肌肉線條優美而並不誇張，背上還布著幾處可疑紅痕，將林致的眼睛狠狠地燙了一下。

　　他忙撇開頭，不好意思再去看。

　　明明昨晚的言行舉止都很大膽，可不知道為什麼，一覺醒來他卻突然覺得有點無法面對陸宸。或許是因為兩人的關系——

　　他們真的、徹底地在一起了。

　　還是林致主動的。

　　想到這兒，心里湧上了一股夾雜著甜蜜和局促心情。他接過陸宸遞來的衣服，低聲說了謝謝，胡亂地套上身後就急著要下床，想去洗手間收拾收拾剛睡醒還不太好看的自己。

　　哪知腳剛沾到地面，他就立刻踉蹌了一下，腿酸得像在醋里泡了整夜。身後的陸宸不由皺眉，眼睛里劃過幾絲懊惱，利落起身走到林致面前，一把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林致猝不及防，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不得不伸手抱緊了陸宸的脖子。兩人靠的很近，走動間林致的額頭輕輕擦過陸宸的下巴，觸感細膩，兩人的心頭都像被羽毛搔了一下。

　　陸宸個高腿長，沒幾步就走到了浴室。他動作小心地將林致放下來，又隨手拿了牙膏擠好，一把塞到他手里，言簡意賅：「刷吧。」

　　林致楞楞地接過來，還不忘說了句「謝謝」，真的乖乖依言開始刷牙。

　　過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反應過來，陸宸這大概是在照顧他。

　　之前的那點局促突然消失不見了。林致吐出嘴巴里的泡沫，心中泛軟，又忍不住想笑。

　　原來有人比他還要不自然。

　　刷完牙，林致捧著水洗了兩把臉。轉身要拿毛巾時，被身後的人影嚇了一跳，這才發現陸宸原來一直沒有離開，正斜靠在門框上靜靜地盯著他看。

　　林致的臉「刷」一下就紅了，他匆忙抹了臉上的水珠，清了清嗓子，不太自在地問：「你看什麼呢？」

　　陸宸不吭聲，還是盯著他看。過了幾秒後才動了動，不緊不慢地走到林致面前，擡手用指尖很輕地觸碰他的脖子。

　　「紅了。」他的眼睛緊盯著那一處紅痕，嗓音壓得很低。

　　林致被摸得一顫，忙羞惱地偏頭躲：「我知道！」

　　陸宸手指撲了個空，不由一頓。過半秒，突然又摸他的臉，動作輕緩，語氣一本正經：「臉也紅了。」

　　林致霎時覺得被碰過的皮膚好像燒得更厲害了些。

　　「…我先去收拾東西了。」

　　他用力將堵在面前的人推開，手忙腳亂地跑出浴室，心臟還在不安分地亂跳著。

　　真是見鬼了才會覺得陸宸不自在！

　　他們本來就打算今天離開，所以定了上午的車票。但是今早起得實在有些遲，兩人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就急匆匆地去趕車。

　　緊趕慢趕總算沒有遲到，有驚無險地上了車。他們兩人的位子隔了一個車廂，於是陸宸便找人換了，同林致坐在一起。

　　來時各自都是一個人，心情也並不愉快。只不過短短幾天，一個人變成兩個人，那時郁郁的心緒此刻也全部豁然開朗。

　　林致看著窗外快速閃過的風景，只覺得身心都舒暢，大概是這幾年來最輕松的一刻。

　　他悄悄摸索著握住了陸宸的手，將自己的手指塞到他的指縫里。很快，便被緊緊地回握住了。

　　林致的嘴角不由微微揚了起來。

　　出了車站，陸宸的司機早已等在等候。上車之後，司機問陸宸去哪，陸宸看了林致一眼，猶豫半秒，說了他們之前同住的小區的名字。

　　「可以嗎？」陸宸問林致，聲音有不易察覺的緊繃。

　　林致想了一下，很快對他笑笑：「可以。」

　　陸宸的心猛地松了下來。

　　請這幾天假，陸宸其實堆了很多的公事要處理，幾乎是回家換個衣服就要立刻去公司。

　　林致知道後，心里十分愧疚，忙催他去洗澡，自己則連外套也來不及脫就去廚房幫他準備早飯。

　　陸宸從浴室里出來時，桌上已經擺好了煎蛋面包和牛奶。他只看了一眼，就循聲去臥室找林致，結果剛推開門，卻發現林致正在收拾行李。

　　陸宸當即就變了臉色，急步上前攔住了他，眉頭輕微皺起來：「你要走？」

　　林致被嚇了一跳，見陸宸表情這樣難看，忙解釋：「你別誤會，我不是因為還在生氣所以才要走的。」

　　陸宸看了地面上的行李一眼：「那為什麼？」

　　林致捏了捏手里的衣服，耳尖微紅，小聲說：「我們…我們現在不是在談戀愛嗎？」

　　陸宸一楞，對這三個字陌生似的，清了清嗓子：「是。」頓了一下，又補充：「是在談戀愛。」

　　「談戀愛的話，可以這麼快就同居嗎？」林致看著陸宸，語氣不太確定，「我是覺得我們之前………所以現在好像應該慢一點。你覺得呢？」

　　陸宸的面色終於放松下來，他抿了抿唇，還是不太高興地說道：「我不想。」

　　一秒也不想。

　　「但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接受。」他很快又補充，「不過最好快一點。」

　　林致一楞，緊接著就笑了。他眼睛彎彎的，淡棕色的瞳孔很溫柔。

　　「好吧，那謝謝你。」他很認真地向陸宸保證，「我一定會盡快的。」

　　兩人吃飯期間，秘書又陸續打來了幾個電話。林致怕耽誤陸宸的工作，讓他先去公司，可陸宸卻不太情願，想先將林致送去公司宿舍。

　　「不用送，我東西不多，自己去也不麻煩的，而且我想先去醫院看看許翊。」林致勸他，「你先去忙吧。」

　　陸宸不同意，堅持道：「那我送你去醫院。」

　　邊說著，秘書又來了一個電話。

　　林致不由嘆了口氣：「真的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只不過多了一個行李箱而已。」

　　秘書那邊的事應該比較急，電話鈴聲響個不停，陸宸顯然有一絲動搖了。

　　林致想了想，繼續說：「等我到了就給你打電話，行不行？」

　　陸宸沈默了幾秒，這才很勉強地點點頭：「行。」

　　林致松了口氣，起身送陸宸到門口。

　　「晚上我接你下班。」臨出門時，陸宸轉頭對林致說。林致點點頭，嘴角一直有微微笑意：「那我下班會給你打電話的。」

　　「好。」

　　說著，陸宸打開了門，準備要離開。

　　「等等。」

　　林致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將人叫住。他幾步跑到陸宸面前，搭著他的肩膀，踮腳在他的嘴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陸宸一下子楞住了。

　　「工作順利。」

　　林致臉有些紅，看著他，聲音很輕地說：

　　「我會想你的。」





第55章

　　去醫院的路上林致一連給許翊打了兩個電話，但都沒人接。

　　這是很反常的現象，他直覺是鄭澤銳又去糾纏許翊了，心中有點擔憂，忙催出租車師傅將車子開得再快一些。

　　下了車，林致付好錢，匆匆走進醫院。還不等靠近病房，隔著遠遠一段距離，果不其然看到了不想看的人——

　　宋樂正形單影只地站在病房門口，背影蕭索，癡怔地盯著那敞開的一點門縫。

　　林致心中火起，加快腳步走過去，冷冷地問道：「你為什麼在這？」

　　宋樂一直在走神，直到林致出聲才意識到有人來到身旁。他本能地擡起頭來看，見是林致，又很快不自在地側開，聲音沙啞，像是哭過。

　　「…我是來道歉的。」

　　他這段時日應該是清減了不少，本來就巴掌大的臉現在又小了一圈，顯得蒼白而憔悴。

　　林致很想再說兩句來刺他一刺，但觸及到那雙失了神采的、灰蒙蒙的眼睛，話在喉嚨里轉了兩圈，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道完就可以走了。」

　　林致冷淡地下逐客令，說著，就要推門走進病房，哪知卻被宋樂攔住了。

　　「你等等！」宋樂看了病房一眼，扯著林致衣角的手慢慢無力地垂下來，「鄭澤銳還在里面，他們…他們在說事情。」

　　林致手還扶在門把上，透過門縫往里看，隱隱可以看到鄭澤銳僵直的後背，以及許翊平靜的、無動於衷的側臉。

　　「他的道歉我接受了，如果沒有別的事可以請你們離開了。」許翊開口，語氣冷漠而客氣。他隨手拿起床頭的一本書翻開，垂著眸安靜地看，好像根本不在乎鄭澤銳是要留還是要走。

　　「你知道我不是為了他才來的。」

　　鄭澤銳像是無法忍受來自許翊的忽視，急急向前走了一步。他半蹲在許翊病床前，試探著去碰許翊的手，可許翊卻沒有絲毫猶豫地避開了。

　　雪白被子上，指尖與指尖不過相隔咫尺，卻好像永遠也再碰不到一起去了。

　　鄭澤銳的手指一點一點攥緊了，周身氣壓已然凝滯。

　　正當林致以為他會摔門離開時，出乎意料的，他卻突然向前用額頭抵住了許翊的胳膊。

　　林致驚訝地看著鄭澤銳做出這個可以稱得上是示弱的姿態，而後聽到他無奈而又摻雜著些許痛苦的聲音——

　　「哥。」

　　許翊翻書的指尖顯然僵了一下。

　　等鄭澤銳離開了，林致才走進病房。許翊還靠在床頭維持著看書的姿勢，但林致知道他其實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你回來了？」

　　許翊合上書對林致笑了笑：「回來怎麼也沒告訴我。」

　　「給你打電話你一個都沒接。」林致不滿地嘟囔了一句，走過去幫許翊把被子塞好。

　　「什麼時候到的？」許翊問。

　　林致靜了一秒，實在忍不住：「他喊你哥的時候就到了。」

　　「你聽到了啊。」許翊沒有多驚訝的樣子，甚至還有心情跟林致開玩笑，「怎麼，你嫉妒了？其實我比你大，你本來也該這麼喊我的。」

　　林致卻很嚴肅：「許翊，我跟陸宸在一起了。」

　　許翊一楞，接著露出笑容：「那很好啊，恭喜你們——你是怕陸宸吃醋？」

　　林致搖頭：「我的意思是，我跟陸宸沒有誤會了，所以你把錢還給鄭澤銳吧，你不能收他的錢。」

　　他語氣認真：「不然他一直纏著你，你永遠也沒辦法重新開始了。」

　　許翊沈默，過了幾秒，突然問：「我下個月是不是要出院了？」

　　「嗯。」林致看著他，「你………」

　　「我會搬去鄭澤銳家里。」許翊平靜地看著林致，甚至還對他笑了一下。

　　林致幾乎立馬就急了，蹭地一下站起來：「你忘記他怎麼對你了？難道就因為…你瘋了吧！」

　　「你要說就因為他喊了我一聲哥？」許翊低頭自嘲地笑了下：「林致，我還沒那麼賤。」

　　林致冷靜下來，但還是著急：「那是為什麼？許翊，你別拿自己開玩笑。」

　　「我爸前陣子出事了。」許翊深深地吸了口氣，「他欠的錢太多，這次是真的還不上了，差點被人砍掉一只手。」

　　林致一驚：「你怎麼沒告訴我？」

　　「因為我也不知道這件事。」

　　許翊盯著手中的書，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邊角，指腹被粗糙的頁楞刺得有些痛，「後來我才知道，是鄭澤銳擺平的，而且他幫我爸把錢都還上了。」

　　「所以林致，」許翊苦笑了一下，「現在他只是說想照顧我，我要怎麼拒絕呢？」





第56章

　　從醫院出來，林致打車到宿舍簡單放好了行李，便立刻趕到公司開始工作。

　　他這段日子時不時請假，大大小小的事情攢了一堆，忙得焦頭爛額。偷懶的間隙給陸宸發過幾條消息，但陸宸比他更忙，回得很慢，整個下午和晚上兩人也沒說上幾句話。

　　晚上八點多，林致終於結束了手頭上的工作。他拿起手機來看，跟陸宸的對話還停留在兩個小時前，他問陸宸有沒有吃飯，陸宸回了還沒。

　　現在他也差不多該結束了吧？

　　這樣想著，林致給陸宸撥去一個電話。

　　「喂？」陸宸接得很快，「林致？」

　　聽到他的聲音的那一瞬，所有疲憊好像通通消失不見了。林致感到身體里湧起了一股很微小的、像電流一樣劈里啪啦的亢奮。

　　大概是因為很快就可以見面了。

　　「嗯。我馬上下班了，你好了嗎？」

　　林致從座位上站起來，開始很快地收拾東西，辦公桌上的玻璃水杯明晃晃地折射出他嘴角不自覺上揚的弧度。

　　「我在路上了，」陸宸停頓一下，「大概三分鐘之後就到。」

　　林致驚訝：「這麼快？那我馬上就下去！」

　　因為不想讓陸宸等，他把剩下的東西胡亂塞進包里就跑去乘電梯。

　　等電梯的間隙，突然想起自己工作了整個下午和晚上，面色一定憔悴難看，心里咯噔一下，又急忙卡著時間沖到洗手間里洗了把臉。

　　他這陣折騰把自己累得夠嗆，見著陸宸時氣兒都還沒喘勻。

　　陸宸早站在車外等他，先接過他的包，而後不讚成地皺眉：「你跑什麼？」

　　跑什麼，林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跑什麼。只是遠遠地看到陸宸時就忍不住想這樣做，想很快來到他身邊，想聽他說話。

　　「我是怕你等太久。」

　　林致走上前去，用手指輕輕撫了撫陸宸眉間：「下次不跑了——你別皺眉。」

　　他的手指像有什麼魔力，剛一碰上去，陸宸果然就松了眉頭。

　　只是剛剛觸碰到自己的指尖實在很涼，陸宸捉到手心里攥著暖了暖，替林致拉開車門，催他：「很冷，你先上車。」

　　沒人會不喜歡這種被照顧、被擔心的感覺。林致也不例外。

　　他用手指在陸宸手心勾了勾，眼睛亮亮的，小聲說了謝謝。

　　「吃飯了麼？」

　　坐進車子里以後，陸宸偏頭問他。

　　林致搖頭，嘆了口氣：「沒吃，事情太多了。你呢？是不是也沒吃？」他有點擔憂，「你胃不好，應該按時吃飯的。」

　　陸宸不太在意：「我沒事。」說著，探身到後座拎了個盒子放進林致懷里，「先墊一墊。」

　　林致一楞，打開盒子，發現是他愛吃的那家蛋糕店的栗子蛋糕，平時總要排很久的隊。

　　「你怎麼不吃？」陸宸見林致久久不動，遲疑地問道：「是今天不想吃麼？」

　　「不是，想吃的！」

　　林致忙解釋，拿起勺子吃了一口，濃郁的栗子香氣便在唇舌間蔓延開來。

　　「很好吃，謝謝你。」

　　他心里熨帖，對著陸宸笑得格外明艷，眼睛里都像含著情意，讓陸宸心頭猛地動了一下。

　　「你要吃嗎？」

　　他將細心地將勺子遞到了陸宸的嘴邊，「有點太甜了，你可能會不喜歡。」

　　一秒，兩秒，三秒。

　　勺子里的蛋糕還好好的，林致嘴角的一點點奶油卻不見了。

　　「很甜。」

　　陸宸將車子發動，一邊冷靜地評價，「但我沒有不喜歡。」

　　「…隨便你！」

　　林致一口吃掉勺子里的蛋糕，語氣堪稱羞惱。

　　他不肯再理陸宸，臉紅脖子紅地看著窗外。過了很久，才輕輕用手背蹭了蹭嘴角。





第57章

　　林致的宿舍離公司很近，開車只要幾分鐘就到了。兩人本想在路上找點吃的，但陸宸太挑，這不行那也不行，沒有辦法，林致只能提出回宿舍煮面來吃。

　　「去超市買把青菜，然後幫你加個蛋，好不好？」

　　這次陸宸答應得倒很快，沒有絲毫猶豫。接著立馬又說道：「你那里還缺什麼？一起買了吧。」

　　其實之前林致一直有在宿舍午休，日用品倒真的不太缺。他擔心陸宸肚子餓，想早些回去，於是便說不買了。

　　可陸宸卻很堅持，根本不聽他的，將車子駛入地下車庫，同他一起下了車。

　　買點就買點吧，林致跟在陸宸屁股後面無奈地想。

　　——哪知根本不是買一點的問題。

　　林致從未料到陸宸的購物風格竟然會這樣粗獷，幾乎是看到什麼就往購物車里塞什麼，最後路過家電，竟然還向導購問起了電冰箱。

　　他嚇了一大跳，忙拉著陸宸離開，責備道：「你問這個做什麼，你缺冰箱嗎？」

　　「我不缺。」陸宸還挺不情願地回頭看了一眼，而後才對林致說道：「給你買。」

　　林致一頭霧水：「我？我也不缺啊。」又反應了兩秒，才恍然大悟，試探著問道：「你是想放在我宿舍里？」

　　陸宸理所當然地「嗯」了一聲，過會兒又略顯嫌棄地皺起眉頭：「是不是放不開？」

　　這得多小的地方才會連個冰箱都放不開。

　　林致哭笑不得，總算是明白了陸宸為什麼要一口氣拿這麼多的東西，原來是在擔心他的生活環境太差。

　　「我們宿舍條件其實很好的，一點也不小，冰箱也有。」

　　林致走過去跟陸宸一起推著購物車，慢慢地往前走。兩人肩並肩挨著，偏頭對彼此說話時，透出一種旁若無人的親密。

　　「真的。」見陸宸還是一副不怎麼相信的樣子，林致信誓旦旦保證：「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陸宸同他對視，目光覆雜，頗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嗯？」林致有些疑惑。

　　陸宸靜靜看了他幾秒，最後輕輕嘆了口氣：「算了。」

　　宿舍條件確實不錯，林致沒有說謊。

　　陸宸在這八十幾平的房子里四處看了看，雖然表情仍不太滿意，但最後還是勉勉強強地說了「還好」。

　　「真是大少爺。」

　　林致正在廚房忙著燒水下面，聽到陸宸站在門口不情不願地對他說了這兩個字，忍不住笑著小聲調侃一句。

　　「你說什麼？」陸宸沒聽清。

　　「沒什麼。」

　　林致拿了小把青菜出來，自然地使喚他：「幫我洗一下吧？」

　　陸宸當然不會拒絕。

　　廚房狹小，燈光昏黃，兩人擠在這小小的空間里忙碌，手臂跟手臂都要蹭到一起。

　　等水燒開的間隙，林致就安靜地靠在一旁看陸宸。他其實並不太擅長洗菜，動作笨，又過分仔細，洗了半天不僅沒搞定這幾片菜葉，還把襯衫袖口給打濕了。

　　於是輕輕地「嘖」了一聲，又懊惱地皺了皺眉。

　　林致不自覺地露出一點笑，走過去幫他，兩人的手在冰涼的水中觸到一起，帶來溫熱。

　　「還是我來吧。」

　　並不是忙到沒有洗菜的時間，也不是不知道陸宸手腳笨，但這種只有兩人的瑣碎日常，林致總是十分享受。

　　或許是因為喜歡看到陸宸露出那種無奈又認真的表情，是對他的無條件的順從。

　　也或許是因為從這短短的一刻，便好像可以窺得未來他要與陸宸一起走過的、平淡而溫馨的許多年。

　　林致堅信，並且始終心往。

　　吃飯的時候，陸宸告訴林致，再過幾天陸桉要走了，臨走時想跟他一起吃個飯。

　　林致很驚訝，同時又有點失落：「怎麼這麼快就走了？他這些天也沒怎麼聯系我，是一直在跟朋友玩嗎？」

　　陸宸動作一頓，略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是我嫌他鬧，讓他別煩你的。」

　　林致立刻替陸桉抱不平：「小桉不鬧，我覺得他很可愛，你別這麼說他，他會傷心的。」

　　鬧倒也沒多鬧，主要還是因為口無遮攔，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被他說幹凈了，一點面子也不給他哥留。

　　不過這些陸宸當然不會告訴林致。

　　「他也二十了，該成熟一點了。」

　　陸宸面上一派坦然，毫不心虛，說得很像那麼回事。

　　「可是你這樣他以為我討厭他怎麼辦？」林致擔憂，「我明天就給他打電話，你以後別這樣了。」

　　陸宸沈靜地喝了口水，點點頭：「行。」

　　吃完飯已經是九點多了，他們明天都有工作，現在其實是陸宸該離開的時間。

　　但是兩人剛剛戀愛，正是一秒也舍不得分開的熱戀期，最後磨磨蹭蹭到十點，還是陸宸先提出要走。

　　林致看了眼掛在墻上的表，心里嘗出一點不舍的滋味來：「其實也不算很晚。」

　　陸宸卻堅定，起身去拿外套：「你該休息了。」

　　林致看著他的背影，抿抿唇，突然有一股想說「要不你還是留下來吧」的沖動。

　　但轉念一想，要搬出來的是自己，結果第一晚就這樣巴巴地讓人留下，好像有些太黏糊、太矯情了。

　　「那你路上小心。」

　　話最終還是沒說出口，林致送陸宸到門口，眼睜睜地看人進了電梯，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他關上門，坐到沙發上，突然懶得什麼也不想做，滿腦子都是陸宸。

　　可是明明才只分開了這樣短暫的幾分鐘。

　　到現在，林致才開始有些埋怨自己，明明大家已經是成年人，戀愛同居哪還有什麼快不快的問題，非要這樣瞎折騰一番。

　　這下好了，簡直是在自討苦吃。

　　他此刻坐的地方是陸宸剛剛坐著吃飯的位置，大概標記過的AO都有這樣的感應，林致總覺得自己好像還能聞到陸宸身上淺淡好聞的玫瑰花香。

　　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焦躁，仿佛屁股底下不是柔軟的沙發墊，而是釘板，讓人坐立不安。

　　手機就在眼前，林致盯著看了幾秒，突然一把將它抓起來，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跑向門口。

　　他很少有這種不冷靜、不自矜的時刻，但是一切仿佛本能驅使，他只是很想見到陸宸。

　　該打個電話，讓他等等自己。

　　這樣想著，林致手忙腳亂地撥號。開門的瞬間，手機鈴聲同時響起，他吃驚地看著站在門口的陸宸，四下寂靜，仿佛只能聽到紊亂的心跳。

　　也不知是誰的。

　　「我………」

　　陸宸原本正猶豫要不要敲門，根本沒料到會直接撞上林致。他尷尬地將手收回，正準備說些什麼，嘴巴卻被林致熱情的吻堵住，一切話語都消弭在了甜蜜的唇齒間。

　　我想你。

　　或許根本不必說。

　　心意相通的吻總是炙烈、甘甜的。林致幾乎整個人貼在陸宸身上，他要緊緊勾住陸宸的脖子，才能將將穩住發軟的腿腳，不至使自己過於狼狽。

　　「你…」

　　「你…」

　　他們同時開口，都喘得急。林致距離很近地看著陸宸，雙頰薄紅，眸中泛光，連呼吸都動人。

　　「你先說吧。」他湊上去又吻了陸宸一下，柔軟的唇瓣相觸，溫馨而親密。

　　陸宸喉結攢動，盯著林致，仿佛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他回吻，比林致兇得多。最後貼著林致的唇面，啞聲說道：「不要搬走。」

　　是一個陳述句，仿佛已經篤定了林致的答案。

　　林致生出一種被看透的羞惱，但又無可奈何。他為自己之前亂折騰的這一番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於是便將額頭貼到了陸宸肩膀上。

　　「好。」

　　他輕輕點了點頭。





第58章 （完結章）

　　林致的「正常戀愛計劃」甚至沒能堅持一晚就宣告失敗，早上他怎麼拎著行李箱離開的陸宸家，晚上又怎麼拎著行李箱灰溜溜地回來。

　　「我不能白住在這里，以後要給你交房租的。」剛一進門，他就頗為認真地對陸宸說道。

　　陸宸本來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嘴角都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冷不丁聽到林致說這個，那點笑立刻就僵了。他微微蹙眉，說道：「不用，我不要。」

　　斬釘截鐵的，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

　　林致也知道自己現在說這個有點掃興，但有些事情一定要提早說清楚才好，他不想跟陸宸不明不白的。

　　「是我太著急了，但我沒有別的意思。」

　　林致靠近，有點討好地去握了握陸宸的手，這種親密的小動作他已經可以做的很自然了，「我只是覺得談戀愛是平等的，不能只有單方面的付出，如果總這樣的話兩個人可能會出問題的。」

　　「陸宸，」他輕輕捏他的掌心，放軟聲音，「我不想跟你出問題。」

　　都有點像撒嬌了。

　　可陸宸還是硬梆梆的：「我們不可能出問題。而且房子本來就有，不算付出。」

　　「可是這樣的話我總會覺得自己在占你便宜。」

　　林致嘆了口氣，耐心說道：「給你錢不是為了別的，只是為了讓我自己好受一點罷了，不然…不然我沒辦法心安理得地跟你住在一起的。」

　　說到這，他耳廓紅了一下，接著又道：「而且你家這麼大，地段又好，真的要租的話肯定很貴，你房租少收我一些，就算…給男朋友打個折，這樣總可以了吧。」

　　不知哪幾個字戳中了陸宸，他的表情明顯緩和了一些。只是仍不太樂意，繃著唇角不肯答應。

　　雖然這樣比喻可能不太恰當，但這個時候陸宸有點像那種沒拿到喜歡玩具的別扭小孩子，還好林致早已掌握哄他的訣竅，順毛摸就是了。

　　「或者你就當我把錢存在你這里，以後如果我們兩個一起出去旅遊就可以拿來用，怎麼樣？」

　　陸宸看了他一眼，終於願意開口：「什麼時候才能不分得這麼清？」

　　林致只好解釋：「我不是要跟你分清，我只是———」

　　「結婚是不是就可以了？」陸宸平靜地打斷了他。

　　林致一嚇，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結婚兩個字落到耳朵里，驚雷一般震得他的心撲通亂跳，他大腦空白，磕磕巴巴道：「是…是吧。」

　　陸宸沈默幾秒，才勉強點頭：「好吧。」

　　這就是同意了。

　　林致松了口氣，心里輕松了不少，但又夾雜著一點點幾不可見的失落。他還以為陸宸會繼續往下說呢。

　　結婚………

　　他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臉，果然還是燙的。

　　這些天陸宸的心情好像很不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大概是林致搬回去的第二日。

　　這件事情不僅林致發現了，公司職員發現了，連陸桉也發現了。送他離開的這天，趁著陸宸去幫他們買咖啡的時間，他拉著林致悄悄問道：「我哥最近怎麼了？」

　　林致楞了一下，遲疑道：「他…沒怎麼啊，為什麼這麼問？」

　　陸桉說：「你數數他今天笑了幾次！他以前可是個大悶罐子！」說著，他不懷好意地用胳膊撞了林致一下：「小林哥，你說實話，你們倆是不是要結婚了？」

　　一聽結婚二字，林致就當機。他手忙腳亂地去捂陸桉的嘴：「你別亂說，我們沒有！」

　　陸桉笑嘻嘻地躲：「沒有你慌什麼。你到洗手間照照鏡子去，看自己現在是不是一副做賊心虛的樣。」

　　說起來還要怪陸宸，自從他那天冷不丁地提了這兩個字之後，林致確實變得有些敏感。但眼下也沒辦法對陸桉解釋，於是只能紅著臉沒什麼說服力地繼續否認：「真的沒有，哪會有那麼快。」

　　陸桉揪著他不放：「沒有這麼快，那慢一點就會有嘍？」

　　林致語結，承認不是否認也不是，索性不說話了，直接裝啞巴。

　　「嘖，小林哥害羞了。」

　　陸桉不正經地又調侃他兩句，突然收了笑容，正色道：「不跟你開玩笑了。小林哥，說實話，我真的很想看到你們兩個結婚。」

　　林致忍不住問：「為什麼？」

　　「怎麼說呢，」陸桉醞釀了兩秒，語氣認真，「我哥他真的很喜歡你，每次從他看你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來。而且跟你在一起之後，我真的感覺我哥比以前開心了很多。」

　　林致猶豫一下，輕輕地問：「他以前不開心嗎？」

　　陸桉陷入沈默，過了幾秒才嘆口氣，艱澀地開口：「我父母從小對我哥就很嚴格，不太會顧及他的感受。而且我出生以後，他們…他們就對我有些偏心。」

　　送走陸桉以後，陸宸載著林致回家。路上林致有些跑神，表情悵然，說話慢半拍，差不多一直在盯著窗外發呆。

　　這些情緒自然逃不過陸宸的眼睛，他擔心，但路上忍著沒問，等回到家才拉住連鞋都沒換就魂不守舍往屋里走的林致，皺眉問：「你怎麼了？」

　　林致乍然回神，停下步子對陸宸歉意地笑了笑：「沒怎麼，只是有點走神罷了，你剛剛有對我說什麼嗎？」

　　陸宸拉著手腕將他扯近了一些，觀察幾秒他的表情之後，斬釘截鐵地說道：「撒謊。」

　　林致一僵，頹喪地吐出口氣，突然上前緊抱住了陸宸的腰，聲音悶悶地從他的胸膛處傳出來：「好吧，我是在騙你。」

　　陸宸回抱住他，「跟小桉吵架了？」

　　林致搖搖頭：「不是，我們怎麼會吵架呢。」頓了頓之後，說道：「我只是有點心疼。」

　　陸宸一楞，「誰？我？」

　　林致點點頭：「嗯。」

　　陸宸沒出聲，大概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才遲疑地問道：「小桉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關於我父母？」

　　「是。」林致把手收緊了一些，「所以我在心疼你。」

　　陸宸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拍拍他，安慰道：「已經沒什麼了。」

　　他沒說謊，現在確實已經沒什麼了。或許大學之前還一直對此耿耿於懷，但隨著年紀漸長，有些事就變得沒那麼難以釋懷，尤其是跟林致在一起之後。

　　「不要為這種事難過。」見林致還怏怏不樂，陸宸又補充了一句，他其實還想說「我現在已經有你了」，但有點太肉麻，話到嘴邊又被咽回去了。

　　「我不是難過，就是心里有點堵，他們太…」林致嘆了口氣，但沒能說下去，他不想對長輩評頭論足，這樣有些不禮貌。

　　「你很好。」他從陸宸懷里擡起頭，表情十分認真，「真的。」

　　陸宸眼睛里有笑意：「嗯。」

　　「還有就是………」

　　林致抿了抿唇，其實有點羞澀，他不是習慣把感情放在嘴巴上說的人，但有些話也不能總是悶在肚子里。

　　「還有就是我很喜歡你。不管別人怎麼樣，你在我心里永遠是排第一位的。」

　　他垂下眼，睫毛閃爍，聲音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去：「這也是真的。」

　　陸宸看著他，過了好久好久，喉結才輕輕地滾了一下。他幾度要開口，卻總是失語。

　　這世上總有一個人，無論他說些什麼，總能恰到好處地捏到你心尖最柔軟的位置。

　　此時已是深秋，再過不了幾天，冬天就會來臨，世間冷寂，萬物蕭瑟，寒冷中醞釀著下一輪的四季循環。

　　但陸宸的世界好像要快一些，他還來不及過冬天，春天就已經來了，他的天空從此放晴，艷陽高照。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林致。

　　「謝謝你。」

　　陸宸捧著林致的臉吻了他，很珍重，很溫柔，像是吻住了整個世界。

　　「我愛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