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血管與皮膚,心臟與肋骨。

前夫售價三百塊 by 桃白百

  文案:

  淩謙為躲避婚約,走投無路,大街上雇了個人帶回家演戲。
  貝唯西為躲避婚約,離家出走身無分文,被人雇回家演戲。
  -
  雙方父母:原來你們已經是這種關系了還不立刻去領證!
  -
  淩謙:你TM離家出走能不能走遠一點啊!
  貝唯西:你早點跟我說清楚雇我幹啥我至於跟你回去嗎!
  淩謙&貝唯西:離婚!
  -
  淩謙:要怎麼順利騙到戶口本呢?
  貝唯西:呃……先假裝很恩愛放松他們的警惕?
  -
  窮小子X小少爺
  三個字的是攻 

第1章 床上的未婚夫

  淩謙走到路口,停下腳步,皺著眉頭向里望去。

  沿街好幾家店鋪門外都裝飾著緩慢旋轉的三色燈柱,一旁半透明的玻璃大門後透出曖昧的暖紅色燈光。

  店里隱約能看見擺在一邊的沙發,和沙發上衣著暴露的年輕女性。

  淩謙往前走一步,停下,又往後退三步。

  他原地打轉半天,終於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馬路對面一個濃妝艷抹的長發女子笑著對他招手,又往身後的店里指。

  淩謙嚇了一跳,驚慌下轉身拔腿就跑。

  終於離開了那個氣氛曖昧的地方,他站在路邊大喘氣,眉頭緊皺。

  他現在迫切需要一個人,跟他回家,進行一些曖昧表演。

  找熟人拉不下面子,正經雇人也難以啟齒。情急之下,他產生了租賃一個特殊職業者的想法,卻又在最後關頭退縮了。

  時間緊迫,已經容不得他猶豫。

  淩謙深呼吸,給自己壯膽,剛想轉身,頓住了。

  就在距離他不到五米處的路邊台階上,坐著個人。

  那人坐姿十分不雅,雙腿岔開,一只手擱在膝蓋上支著腦袋,一副百無聊賴模樣。他面前的地面上,寫著幾行粉筆字。

  淩謙遲疑了幾秒,走了過去。

  見有人停留在自己面前,那人的姿勢立刻變得文雅起來,並攏了腿,雙手握在一起,一副低眉順目的乖巧模樣。

  「我是a大大三學生,旅遊至此行李不幸被偷,求求好心人借我路費……」

  淩謙念著,擡起視線看了那人一眼。

  對方仰起頭,露出討好的笑容。

  這人長得白白凈凈,雖然坐在地上,身上的衣物倒也清爽整潔,模樣頗為正經。

  「你為什麼不去找警察求助呢?」淩謙問。

  對方楞了一下,很快答道:「我報案了啊,可是警察也沒義務給我錢嘛。」

  淩謙又問:「你東西都沒了?」

  對方立刻點頭:「真的,身無分文,什麼都不剩了。求求你幫幫我吧,五塊十塊也行,我回去了肯定第一時間還你。」

  「什麼也不剩,你還有粉筆?」淩謙不解。

  「……買的,」對方指了指腳邊的半截粉筆,「就在斜對面那個小賣部,五毛一根。我身上還有點零錢。」

  淩謙點了點頭,沒出聲。

  那人見他問東問西不給錢,有點不耐煩了:「如果沒別的事呢,能不能請你稍微讓一下?」

  「等等,」淩謙又問,「你真的是a大?」

  那可是國內排行前列的名校,含金量十足。這個可疑的人十有八九是想借此往臉上貼金增加可信度。

  對方聞言撇了下嘴,站起身來,從褲兜里掏出了一個本學生證,遞了過來。

  淩謙看了眼封面上的校名,頓時驚訝,翻開後,內中照片鋼印齊全,不像有假。

  淩謙看著學生信息欄:「你叫甄世率(綠)啊?」

  「帥,念帥,」對方強調完畢,點了點頭:「你要是信得過呢,我可以把學生證押在你這兒。等我到家以後把錢還你,你再把學生證快遞給我就行了。」

  「你回去的車票要多少錢?」淩謙問。

  「一百五。」甄世率說。

  「我給你兩百,你還能順便吃頓飯,」淩謙擡頭看他,「能不能幫我個忙?」

  甄世率從進門起就是一副拘謹模樣。

  「……這你家啊?」他問。

  淩謙點頭:「你跟我來。」

  「那麼大,你一個人住?」甄世率一邊跟著走一邊問。

  「一般吧,」淩謙推開臥室門,「進來。」

  甄世率看了看房間正中央那張大床,陷入了猶豫:「……這什麼意思?你想幹嘛?」

  「你把衣服脫了,睡上去。」淩謙比劃。

  甄世率驚訝:「啊?那麼直接的嗎?」

  「快點,沒時間磨磨唧唧了,」淩謙說著也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待會兒有人來,不管他們說什麼,你都別開口,裝死就行。」

  「等等,」甄世率後退一步,「你才給我兩百塊錢,這不合適吧!」

  淩謙剛要開口,卻見對方又一臉凝重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番,最後點了點頭。

  「……倒也不是不行,但得再加點。」

  時間緊迫,淩謙也懶得和他討價還價,問道:「你要多少?」

  只見甄世率豎起三根手指:「三千塊。」

  淩謙一楞。

  甄釋帥打量了一圈屋里的裝修:「對你而言不算什麼吧?」

  臨節骨眼了獅子大開口,淩謙胸口的火騰一下就上來了。

  「這不是錢的問題,你也太沒誠信了吧?」

  「我哪知道你是要我幫這種忙啊,」甄世率攤手,「難道我不值嗎,我也算是一表人才吧!我是看你順眼才只開三千塊,不信你出去問,這種品質沒有這個價。」

  淩謙瞪了他一會,突然意識到好像不太對勁。

  「一句話,行還是不行?」甄世率說著往外退了一步,「不行我走了。」

  「你站住!」淩謙沖過去把門一腳踢上,「你他嗎以為我要上你嗎?」

  甄世率滿臉震驚:「啊?是你上我嗎?那……那不行,再加個0也不行,我有原則的。」

  「你神經病啊,」淩謙憤怒,「我剛才在路上不是說了嗎,只是找人配合我演一下!誰要跟你那……那什麼啊!」

  「就躺那兒,什麼也不用做?」甄世率問。

  淩謙嚴肅地看著他:「是什麼都不許做!」

  甄世率將信將疑。

  「其實我剛才看到你了,」他說,「你在那邊紅燈區轉來轉去。」

  「……」

  「……不是因為沒看到滿意的嗎?」甄世率問。

  「我他媽待會兒要是碰你一下我天打雷劈,」淩謙惱羞成怒,一把拉開了房門,「三百塊,幹就幹,不幹滾!」

  甄世率見狀,一步沒挪,居然沖他他笑了笑:「別激動嘛,我幹啊。三百就三百唄,我也不是為了錢,主要是看你確實需要幫助,對吧。我要是走了,你該怎麼辦呢?」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人家好聲好氣,態度溫和,淩謙的火氣一下沒了落處。

  他扭過頭,往床的方向指了指:「那你去躺著,把外套脫了。長褲別丟床上,你在地上坐過,太臟了。」

  甄世率利索地脫了外套,又問:「里面這件呢?」

  淩謙陷入了遲疑。

  效果上肯定是光著膀子比較好,可他不怎麼想和裸男一起睡在被窩里。

  甄世率見他不吭聲,不知為何低頭笑了一下。

  他擡起手來,剛要去脫上身僅剩的那件t恤,淩謙眼明手快,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

  「不用嗎?」甄世率問。

  淩謙皺著眉頭,盯著他手掌心與手臂連接處的手腕位置看。

  那兒有一顆小小的紅點。

  「我的痣怎麼了嗎?」甄世率問。

  淩謙又看了看他的臉,放開了手:「沒什麼……那你就脫、脫、脫吧。」

  甄世率不明所以,低下頭繼續脫衣。

  淩謙扭過頭,在心中告訴自己,這也不是多特別的東西,應該只是個巧合吧。

  兩人都只剩內褲,並排躺在被子底下,中間隔著至少二十厘米的距離,誰也碰不著誰。

  「你的床怎麼這麼大,」甄世率感慨,「你不會覺得自己好像睡在地上一樣嗎?」

  「不會。」淩謙冷漠地答道。

  他板著臉,心里卻是無比緊張。根據收到的情報,頂多再過五分鐘,他要等的人就會出現了。

  「你到底是要演給誰看,我不會被打吧?」甄世率問。

  「……不會,」淩謙遲疑了一下,「……吧。」

  甄世率頓時緊張:「要是動手三百塊肯定不夠!」

  「你待會兒一個字都別說,閉著嘴,就不會有事。」淩謙說。

  「你確定嗎,」甄世率依舊不安,「是不是你對象啊,男的女的?你讓我有點心理準備好不好?」

  「是我的……」淩謙話音未落,隱約聽到走廊上傳來了聲響。

  為了保證演出效果,他們方才刻意沒關門,還把衣服褲子丟了一地。

  只要再過不到十秒,來人必定會經過這個房間,看到里面發生的一切。

  淩謙趕緊一個翻身,壓在了甄世率身上,輕聲說道:「就這樣別動。」

  甄世率僵硬:「不是說碰我一下天打雷劈嗎?」

  淩謙高度緊張一臉嚴肅:「噓——!」

  在他們對話的同時,重疊的腳步聲與對話聲逐漸靠近。

  來人遠不止一個。

  「他這個時間應該是在家的,我們……」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由遠及近,戛然而止。

  空氣安靜了兩秒後,門外傳來了一個中年男人憤怒的聲音:「淩謙你在幹什麼呢!」

  淩謙深吸一口氣,猛地撐起身坐了起來,用力掀開了半截被子,露出兩人不著片縷的上身。

  「你們怎麼來了啊,我在幹什麼看不出來嗎?」他為了虛張聲勢,說得極為大聲。

  門外站著四個人。

  其中兩個淩謙很熟悉,是他的父母。

  另兩個,年紀看起來要比他父母稍長些,模樣十分陌生,但淩謙知道他們是誰。

  他那個莫名其妙的婚約對象的父母。

  今天這一出,也主要是為了他們準備的。就不信看到這種場景,這兩人還舍得把女兒嫁過來。

  看來效果比預想中還要好,那對中年夫婦目瞪口呆,驚訝不已,徹底陷入了僵直中。

  「給你們介紹一下,我對象,」淩謙一臉玩世不恭,擡手用大拇指點了點旁邊一聲不吭的甄世率,「你們出去的時候記得幫我們把門帶上。」

  他說著,隨意往身側瞥了一眼,很快楞住。

  沈默的甄世率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並且臉色煞白,仿佛是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景象。

  淩謙疑惑之際,門外那個陌生的中年婦女開口了:「貝唯西,你……你們……你和他……」

  淩謙眨了眨眼睛。

  貝、唯、西?

  緊接著,他身邊那個自稱甄世率的男人戰戰兢兢坐起了身:「爸、媽……你們怎麼會在這兒啊?」





第2章 新婚快樂

  淩謙呆楞楞站著。

  他在隊伍里放空了好一會兒,轉過頭看向了他身邊的人。

  貝唯西面無表情,和他一樣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

  「你不是說今天不會來嗎?」淩謙問。

  「你要是早點把欠我的三百塊錢給我,我也許還有可能順利溜掉。」貝唯西說。

  淩謙巨冤:「我根本沒你的聯系方式怎麼給你錢?」

  上次那一出意外過後,兩家父母在尷尬又融洽的詭異氛圍中進行了友好的談話。

  淩謙沒參與。他因為震驚和羞恥不願意面對現實,獨自躲在房里懷疑人生。

  等他踏出房門,貝唯西已經跟著父母一起走了。

  兩人不只是沒有交換任何聯系方式,甚至在那之後沒有單獨說過話。

  幾天後唯一一次交流機會,也還是兩家人一起。

  父母們在餐桌邊熱火朝天商量領證時間,貝唯西坐在淩謙身旁,示意淩謙低頭往下看。

  他雙手藏在桌子底下,用手指在掌心里寫字。

  ——放心,我不會去。

  這個騙子!

  「你根本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做出了多少努力。沒錢我還能溜去哪兒啊,」貝唯西痛苦攤手,「連身份證都摸不到,身無分文,跑出去流落街頭然後餓死嗎?」

  淩謙無言以對。

  隊伍又縮短了半米。

  「現在怎麼辦?」他問貝唯西。

  貝唯西面無表情:「祝我們新婚快樂吧。」

  淩謙立刻瞪大眼睛:「我信了你說今天不會來才老老實實過來的!」

  貝唯西轉過頭,皮笑肉不笑:「要不是你突發奇想把我雇回去幹那活我就早遠走高飛了。」

  「我哪知道就是你啊,」淩謙憤怒,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要不是你用假學生證騙我,還編個那麼弱智的假名,我怎麼可能把你帶回去?」

  「我編一個那麼弱智的假名就是想篩選掉有腦子的人。」貝唯西說。

  「反向思維懂不懂,」淩謙不服氣了,「因為太假了所以有可能是真的。」

  貝唯西攤手:「你要是早說清楚為什麼找我去,我至於傻呵呵跟著嗎?還有,你看到我手臂上的紅痣,就沒覺得不對勁?」

  「這又不是什麼獨家專利,」淩謙罵罵咧咧的,「我一直以為貝唯西是個女的好不好,哪知道會這麼巧!」

  「你連自己結婚對象是男是女都沒搞清楚?」貝唯西問。

  「我根本沒想結婚!」淩謙喊。

  話音落下,前後排隊的人紛紛向他倆看過來。

  淩謙扭過頭,輕輕地呿了一聲。

  「要不是我爸媽信那什麼……」

  「我知道,」貝唯西撇了撇嘴,「其實你得感謝我吧,我這是救你一命。」

  「拉倒吧,」淩謙無語,「這你都信?」

  按理說,淩謙遠遠不到會被逼婚的年紀。

  他出身富庶,父母對他溺愛有加,也從未逼迫過他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之所以在婚姻大事上如此獨斷專行,起因在淩謙看來簡直匪夷所思。

  淩謙的父母是生意人,很講究迷信。

  大約八年前,他們遇上過一次嚴重的瓶頸,眼看周轉不靈就要破產,一輩子心血即將毀於一旦,有人為他們引薦了一位據說精通堪輿之術的世外高人。

  那個淩謙眼中的老騙子收了一筆巨款,指揮著他父母把家里的擺設全都換了一遍,又在屋外幾個特定的位置種了幾棵樹,整個弄得奇奇怪怪。

  萬沒想到,那之後生意上居然真有了起色,不止順利渡過難關,一路順風順水還賺得盆滿缽盈,資產翻了幾翻。

  淩謙的父母自此徹底把那老頭當做了神仙,又孝敬了一大筆錢,讓他給自家寶貝兒子也算了一卦。

  這一算,出事兒了。

  那老頭說,淩謙注定命中有一劫,若是處理不當,恐有性命之憂。

  這自然是把愛子心切的兩人嚇得不輕,趕緊詢問破解之法。

  那老頭閉關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自稱是為了救人泄露天機折了十年陽壽,收下大筆錢財後交給了淩謙的父母一個裝模作樣的錦囊。

  錦囊里說,只要找到一個和淩謙同年同月同日生,姓名二十一畫,手腕上有一顆紅痣的人,讓兩人在二十二歲前順利完婚,便能保證淩謙一生幸福安康。

  理由是,這兩人是一對前世的愛侶,卻遭家人反對,在二十二歲那年雙雙殉情,臨死前許諾來生再續前緣。

  淩謙覺得這簡直荒唐至極匪夷所思,自然沒有要配合的意思。

  只可惜,從小到大對他百依百順的父母在這件事上寸步不讓。

  淩謙原本仗著條件苛刻,默認根本不可能找到完美符合的對象,以為熬過了二十二歲生日就能證明那老頭完全是胡言亂語。眼看時限將至,萬萬沒想到,他的父母也不知從哪兒給變出了這麼個人。

  只恨那老頭沒在錦囊里標注清楚性別,讓兩位愛子心切的中年人病急亂投醫。

  「我想不通,這對你有什麼好處,你到底為什麼會願意?」淩謙問貝唯西。

  貝唯西皺著眉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願意?」

  淩謙呆了一下,低頭抹了一把臉,從兜里掏出手機。

  「這樣吧,我現在給你轉賬,你拿了錢立刻往外沖,跑得越快越好,別再出現了,行嗎?」

  「……有現金嗎?」貝唯西問,「我手機也被收了。」

  淩謙震驚:「你爸媽到底怎麼回事,那麼誇張?」

  說著,他轉過頭,往後看了一眼。

  距離隊伍末尾不遠處,四位中年人都是一臉期待。

  淩謙的父母見他回頭,在與他打招呼的同時,明顯變得緊張起來。

  貝唯西的父母也很警覺,立刻站開了些,試圖用身體盡量把整條道路給堵住。

  淩謙用胳膊肘撞了撞貝唯西:「你是不是也被那個奇怪的老頭算過一卦?」

  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能讓一對父母做出這種極端操作了。

  「怎麼可能,我家哪來那麼多錢。」貝唯西搖頭。

  「那你爸媽為什麼逼你和我結婚?」

  貝唯西嘆了口氣:「因為你爸媽給的實在太多了。」

  淩謙震驚。

  怎麼會有人為了點錢就把兒子賣了呢?難道是篤定了他倆已經是那種關系,所以才會順水推舟?

  那為什麼還要那麼謹慎擋著路?

  「你爸媽給我爸媽三百萬,」貝唯西扭過頭看他,「你看看你,你連三百塊都不給我。」

  「我給你啊,我現在就轉賬給你,你自己不要!」

  「我只收現金。」貝唯西說。

  淩謙要翻白眼了:「現在誰還用現金?」

  「你要是不給我,頂多再過十分鐘,你就是已婚人士。你自己考慮清楚。」

  「我考慮個屁啊,」淩謙頭痛,「我真沒有現金!」

  隊伍又短了一點。

  貝唯西很配合地向前走了一步。

  「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跑?」淩謙問。

  「大少爺,你能不能考慮一點現實的,」貝唯西無奈,「我跑了今天晚上住哪兒我都不知道。」

  淩謙急了:「那怎麼辦?」

  他從小就不是特別機靈的類型,一著急更是腦子糊塗。

  「要不,你現在去跟我爸媽說,就說自己手腕上的那個根本不是痣,是小時候和人打架被人用筆紮紅墨水,行嗎?」

  貝唯西擡起手腕,塞到他臉上:「這怎麼看都是一顆痣好吧?」

  他湊得太近了,淩謙往後仰了一截,這才能看清。

  那痣小小一顆,直徑大概不到三毫米,顏色相較尋常更為鮮亮許多。淩謙擡手,用指尖觸摸了一下,似乎有用肉眼不可分辨的微微凸起。

  確實怎麼觀察,都是一顆痣。

  貝唯西收回手:「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麼?」

  「這世上還真就那麼巧,有我這麼個人,」貝唯西說,「我們倆還機緣巧合碰到了一塊兒。」

  「……所以?」

  「萬一我跑了,你暴斃了,我豈不是要良心不安每晚做噩夢?」

  淩謙楞了一會兒,反問道:「你用假的學生證騙人的時候就沒良心不安嗎?」

  「我的良心都是用在刀刃上的,」貝唯西說,「總之,我有一個想法,你聽一聽。」

  「你說說看?」

  「首先,萬一的萬一,那個老頭說的是真的……」

  淩謙打斷:「放屁,我才不信。」

  「聽我說完。萬一說的是真的,那也只說要你和這麼一個人結婚,沒說不能離婚,對不對?」貝唯西說。

  淩謙立刻睜大了眼睛。

  「你的意思是……」

  「就算領了證,也是可以離婚的。」貝唯西說,「但是呢,這種話,說給你爸媽聽,他們不見得願意冒這個險,所以我們最好不要打草驚蛇。」

  淩謙舔了舔嘴唇,又往外看了一眼。

  在與父母對上視線的同時,貝唯西歪過頭來,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快,沖著他們笑一下。」

  淩謙下意識聽話,擠出了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

  效果卻是意外的好。

  他今天出門時渾身都寫著抗拒,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擺明了是不想領證。

  他父母前幾天真信了他機緣巧合跟貝唯西產生了感情,才剛松了口氣,又緊張得不行,路上不停地問他是不是跟貝唯西鬧矛盾了。

  如今見兒子面露微笑,想來是小情侶說了幾句話已經和好,終於放下心,也笑了起來。

  「順利的話呢,我們過幾天就可以過來把婚離了。」貝唯西說。

  「……你是不是也想得太美了?」淩謙質疑。

  貝唯西依舊很淡定:「不順利的話呢,我們就先假裝恩愛,放松他們的警惕。」

  淩謙皺著眉,一言不發。

  「你擔心什麼呀,不是婚前協議都簽了麼,」貝唯西說,「你爸媽精明著呢,你不會有損失的。」

  說話間,隊伍又短了不少。

  很快,兩人來到了櫃台前。貝唯西的父母見他們排到,快步走了過來,把貝唯西的戶口本和身份證遞給了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手腳麻利,幾分鐘後,兩份帶著他倆照片和鋼印的結婚證被遞了過來。

  「恭喜兩位。」工作人員笑意盈盈。

  貝唯西偷偷用胳膊肘捅淩謙,小聲提醒:「快笑,從現在開始恩愛起來!」

  淩謙拿著證件,轉過身,咧開嘴,展示自己帶著濃濃悲傷的幸福。





第3章 來點誠意嘛

  貝唯西的父母在兩人辦完手續後非常利索的收走了貝唯西的所有證件。

  工作人員投去了疑惑的目光,但見貝唯西本人毫無反應,便也沒再過多關注。

  淩謙也不解。

  他覺得這一家子很奇怪。貝唯西怎麼也是個成年人了,怎麼連這點自由都沒有呢。

  自家父母雖然也是強迫性質,可至少沒有限制他的人生自由。頂多是怕他一去不回,所以嚴重克扣了他的零花錢。

  當然了,淩謙本來也沒打算跑。

  他這人嘴硬,做事也沖動,可心有點軟。

  最初,他曾強調自己絕對不會和來路不明的人結婚讓父母死了這條心。之後他媽拉著他哭了兩個小時,把他給哭蒙了。

  之後,他的努力方向就變成了「最好沒有那麼個人」和「就算有這麼個人也要讓對方拒絕這樁婚事」。

  可惜,事與願違。

  終於了卻一件心事,回程路上,他父母心情極為愉快,喜氣洋洋。

  淩謙的父親當年是入贅,所以他是隨母姓的。

  他的母親淩風姿三十年前曾是如花似玉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不幸婚後不久父母便因意外去世,一度風雨飄搖,吃了不少苦。好在有愛人始終陪伴支持,兩人多年操勞,如今早已是苦盡甘來。

  作為一個最標準的成功女性兼闊太太,淩風姿在保養上極舍得花錢,高投入自然有回報。和貝唯西的父母站在一起,她楞是要年輕上一大截。

  她現在高興,看起來就更青春洋溢。

  一路上,她都在跟貝唯西聊天,言語中對這小夥頗為滿意,認為他看起來沈著穩重,長得也端正,又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算是與淩謙這臭脾氣匹配的上上之選了。

  貝唯西十分配合,嘴甜無比。

  他深情地給淩風姿講了一個讓淩謙無語至極的故事。

  「我們是在網上認識的,可以說是一見如故,特別投緣。後來見了面,彼此感覺都挺……挺好的……」他說著,竟露出了有些羞怯的表情,「阿姨您剛剛看到了吧,我爸媽對我管的特別嚴,其實就是因為我在見了……見到了謙謙以後,告訴他們我有喜歡的人,絕對不會答應這樁婚事。我為了這個還偷跑呢,誰知道這個世界上還能有那麼湊巧的事。就怪我們之前習慣用網名稱呼對方,沒能發現問題。」

  淩風姿一臉感慨,直點頭:「這說明啊,你們倆冥冥之中是有緣分的。本來找到你發現你是個男孩子的時候,我和謙謙的爸爸還猶豫了一陣……不過,什麼事比謙謙高興更重要呢。」

  淩謙無語。

  「新房我們已經準備好了,還在裝,你要是想看,讓謙謙帶你去,他認識。如果對裝修有什麼想法,就跟我說。這以後是你們倆住的,肯定是要你們喜歡才好。現在就先將就在謙謙那兒住一陣。」

  「這哪兒叫將就啊,」貝唯西笑道,「我這輩子還沒住過那麼大的房子呢。阿姨,我不挑剔這些,能跟他在一起就很開心了。」

  淩謙扭頭看了他一眼。

  貝唯西對他露出了溫柔無比的笑容。

  淩謙一陣雞皮疙瘩,趕緊重新把視線投到了窗外。

  「還有婚禮的事情,你們要是自己有主意,就按你們說的辦。如果嫌煩呢,那……」

  「那就不辦了吧。」淩謙說。

  淩風姿剛想開口,貝唯西拉住了淩謙的手,一臉寵溺地說道:「我都行,都聽你的。」

  淩謙嚇得一哆嗦。

  「那怎麼行,」淩風姿反對,「這可是人生大事。」

  「……還不是隨隨便便就定下來了。」淩謙小聲嘟囔。

  貝唯西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

  淩謙剛要皺眉,卻見對方稍稍往後仰了些許,躲進了他父母的視線死角瘋狂使起了眼色。

  這人剛才在排隊的時候說過,為了能盡快離婚,必須讓雙方父母相信他倆確實恩愛無比,進而放松警惕。

  貝唯西的證件通通都被收走了,就算來去自如,也沒法辦理離婚手續,得先想辦法拿回來才行。

  他倆現在是個什麼狀態,父母之間肯定會通氣,必須得配合著演一演才行。

  淩謙硬著頭皮,咧了一下嘴:「我就是怕麻煩……總之,隨便你們吧。」

  把他倆送回家後,淩謙的父母又坐了會兒,很快離開了,說是不打擾新婚小夫夫。

  大門才剛關上,憋了許久的淩謙立刻跳了起來,大喊一聲:「這都什麼事兒啊!」

  貝唯西才第二次來,倒是表現得挺淡定,主動在屋子里轉悠起來:「我睡哪兒啊?」

  這套房子挺大,有不止一個客臥,平日每天都會有人打掃整理,拎包入住倒也不成問題。

  淩謙一言不發,走到了距離自己臥室更遠的那個客臥門口,轉身對貝唯西勾了勾手指。

  貝唯西很快跟了過來,往里看了一眼,明顯十分滿意,連連點頭,接著又問:「我什麼生活用品都沒帶,你這兒有現成的吧?」

  淩謙立刻瞇起了眼睛。

  「我身價三百萬,難道還要自己帶牙刷毛巾入住?」貝唯西很震驚。

  淩謙心想,放屁吧,三百塊錢就足夠讓你脫光衣服只穿內褲躺進陌生人的被窩了。

  「應該有,但我不知道在哪兒,」他說,「你衣服也沒帶嗎?」

  「本來是可以帶的,」貝唯西說,「可是我一想啊,淩大少爺您什麼身價,我們現在好歹也是合法夫夫了,我穿一身破破爛爛的站在你旁邊,多丟你面子啊。」

  「……那你要裸奔啊?」淩謙往後退了半步。

  「不是,你不說帶我去買一身,至少借我穿穿唄?」

  「我不要,」淩謙毫不猶豫地拒絕,「憑什麼啊,我不喜歡別人穿我的衣服。」

  「那就……」貝唯西對他笑,「隨便買點。」

  淩謙還是搖頭:「沒錢,我很窮的好吧!」

  貝唯西挑了一下眉頭,淺淺嘆了口氣:「算了算了,我逗你的。行李晚點我家里會幫我打包寄過來。」

  他說完,無奈地搖了搖頭,小聲嘟囔:「鐵公雞。」

  「我真的沒什麼錢啊,」淩謙很不爽,「我爸媽怕我不想結婚一聲不吭跑路了,這幾個月給我的生活費特別少,我平時開銷都緊巴巴的。」

  貝唯西將信將疑,打量了一圈這屋子。

  「……日常開銷不算,水電費買菜什麼的阿姨會找我爸媽報銷,」淩謙說,「你需要什麼日用品也跟阿姨說就可以了,我給你她的電話。」

  「我沒有手機。」貝唯西說。

  淩謙楞了一下,心頭不由得產生了幾分同情。

  貝唯西的父母做得可真夠絕的。

  「你爸媽看起來不像是能狠下心的類型啊,」貝唯西又問,「他們現在每個月給你多少生活費?」

  「我騙你做什麼,」淩謙無奈極了,「他們一個月就只給我八千塊錢,根本不夠用。現在都月底了,我哪兒來的錢啊。」

  貝唯西陷入了沈默。

  「等等,你真就身無分文啊?」淩謙像是想到了什麼,「你到底是幹什麼的,是不是學生,沒有收入嗎?」

  貝唯西對他笑了笑:「我現在唯一的事業,就是做你的老公。」

  淩謙呆滯了半秒,翻臉了:「滾你的!你就直說自己是無業遊民唄?」

  「自由職業罷了,」貝唯西說,「但……我都被你爸媽運過來了,你至少也得負責一下我的日常開銷吧?」

  「阿姨會來做飯,餓不死的,」淩謙說,「有什麼想吃的你和她說就是了。」

  「餓不死是一回事。我口袋空空,出門連公交車都坐不起,每天待在家里,人都傻了,」貝唯西說,「我要是真傻了,怎麼順利騙到證件跟你去離婚?」

  淩謙皺起眉來。

  「那你完了,你這輩子就要跟我過了,」貝唯西說著,手一攤,「好像對我也沒什麼壞處,至少不愁吃不愁喝,也不用幹活,還挺輕松的。」

  「你什麼意思,」淩謙緊張了,「你之前不是這麼說的!」

  「計劃趕不上變化,」貝唯西走到沙發邊,一臉愜意坐了下來,擡起一只手,大拇指對著食指和中指搓了兩下,「想離婚是吧?來點誠意嘛。」





第4章 潦草的婚後協議

  淩謙被這番厚顏無恥的發言驚呆了。

  在原地傻站了兩秒後,他怒了。

  「你以為我只有離婚這一個選擇嗎?」他指著貝唯西。

  貝唯西睜大眼睛:「你還真想跟我過一輩子啊?」

  淩謙隨手抄起一旁的玻璃杯子高舉過頭往前一步:「離不了婚,大不了就喪偶!」

  貝唯西趕緊舉起沙發靠墊護住頭部:「別別別,有話好說,這樣對誰都沒好處!」

  淩謙深呼吸兩口,把杯子重重的拍在了桌上。

  啪得一聲,震得人耳膜都疼,也虧得質量好,竟沒碎。

  貝唯西縮了一下脖子,小心翼翼挪開了靠墊。

  淩謙一臉兇悍,怒視著他,手依舊捏在杯子上,一副隨時都能再給他一下的架勢。

  貝唯西沖他笑:「你看你,怎麼這麼容易上頭呢,我跟你開玩笑呢,哈哈哈哈哈。」

  淩謙瞇起眼睛,眼神愈發銳利。

  「你真的不覺得好笑嗎?對不起啊,是我沒分寸,我們的笑點好像不太一致,」貝唯西誠懇又無辜,「真是太遺憾了。」

  他說完,還裝模作樣嘆了口氣。

  淩謙心中狐疑,但畢竟對方已經示弱,他也撐不起方才的氣勢,便松開杯子坐了下來。

  「那你到底什麼意思?」他問。

  「我跟你分析一下,」貝唯西對著他掰手指,「首先,我向你保證,我也不想結這婚,也迫不及待能把婚離了。但是呢,我現在沒錢、沒證件,這樣等於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我離婚是為了擁抱自由不是為了流落街頭,你說對不對?」

  淩謙皺著眉頭,點了點頭。

  「所以,我肯定得在保證自己生存的前提條件下,再考慮離開這里,對吧?」貝唯西說。

  他的表情語氣都極為真摯,淩謙聽著,又點了點頭。

  但與此同時,他微微向後挪了一截:「……問我要錢啊?」

  「唉,你看看你,我們現在好歹也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貝唯西難過,「這種反應很傷我的心啊。」

  「不是,我真的沒錢啊,」淩謙也很苦惱,掏出了手機,「我給你看行不行,我現在就剩三百多塊,還要過一個多星期。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他打開了網上銀行發來的交易提醒,里面有顯示余額。

  貝唯西湊過來看了一眼,皺起眉頭:「你這哪來三百多塊,只有兩百八十二塊六毛了啊!」

  淩謙收回手機:「……記錯了。」

  「一個月才剛過了三分之二,你用掉了七千多塊錢,還不算日常開銷不算夥食費,」貝唯西看著他,「你都幹什麼了?」

  「不知道啊,」淩謙很無辜,「莫名其妙就沒了,好奇怪的。每個月都這樣,我都懷疑是不是有人盜刷我的錢。」

  「你記不記得自己還欠我三百塊錢?」貝唯西說。

  淩謙倒是不急:「下個月肯定給你,1號就給你。」

  貝唯西聞言,卻露出了曖昧的笑容:「……拖這麼久,總得算點利息吧?」

  「我翻倍給你,行了吧,」淩謙皺眉,「才不到十天,你別太得寸進尺。」

  「你看你,又來了,那麼生分,好像我存心坑你錢似的,」貝唯西說,「再強調一次啊,我們現在是命運共同體,要一起為了結束這段不該存在的婚姻關系做出努力。這三百塊只是小事,你不給我也沒關系的。」

  淩謙被他反覆無常的發言弄得頭暈了:「你到底想幹嘛呀,能不能說明白點?」

  「簡單的說,要保證順利開溜,我至少得有一點點積蓄,」貝唯西說,「拿著粉筆在街上寫字求施舍,終歸不太穩妥,對吧?」

  「反正你就是管我要錢,」淩謙說,「我愛莫能助。」

  貝唯西看了他一眼,往後一仰,靠在沙發背上:「那完了,這婚也別離了,我們好好過日子吧。」

  「你這就是要威脅我啊!」淩謙大聲。

  「我說得難道沒道理嗎,我就算想找份工作,也肯定需要時間啊,那之前我吃什麼,住哪兒呢?你是不是一門心思想我死?」貝唯西問。

  淩謙站起身來,在房間里轉了一圈:「你不是說你爸媽拿了三百萬嗎,他們一點都不給你?」

  「你當你爸媽是傻子呀,三百萬一口氣就打過來,那我還不是隨時能跑人,」貝唯西說,「再說了,他們拿錢,關我什麼事。」

  他語氣有些古怪,淩謙聽著總覺得不對勁,又琢磨不出個所以然。

  「可是……你如果跑了,他們是不是也拿不到錢了?」淩謙又問。

  「拿不到就拿不到唄,也不關我的事。」貝唯西說。

  淩謙終於反應過來了。

  貝唯西和父母感情不是一般的差,簡直塑料都不如,雙方只為自己考慮,完全不在乎對方的感受。

  淩謙偶爾也會埋怨父母不理解自己,很難溝通,只給這點生活費根本就是虐待。可與貝唯西相比,完全不是同一種概念。

  簡直古怪。

  「反正我的目標很簡單,」貝唯西說,「找回證件辦理結婚,存到足夠的錢,這兩項達成後我立刻從你眼前消失。」

  「你所謂‘存到足夠的錢’,打算怎麼存呢?」淩謙問。

  畢竟貝唯西現在身份證也不在身邊,肯定不方便找工作,那唯一可能獲得人民幣的方式,就只剩他淩謙了。

  「賺唄,」貝唯西說,「這世上能用小錢生大錢的方法有很多。」

  淩謙警惕地看著他。

  「……這世上合法的用小錢生大錢的方法也不少,」貝唯西強調,「但是呢,肯定需要一些本金。」

  他說完,很有誠意地看向淩謙。

  淩謙摸手機:「我真的只剩三百塊。」

  「你只剩兩百八十二塊六毛,」貝唯西說,「但這個也不急,反正我也沒那麼快能把證件騙出來。到下個月再說吧。」

  淩謙一臉猶豫地看著他。

  「反正,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這段時間都得住這兒了。」貝唯西說。

  淩謙也沒轍。

  家里多個人,對已經獨居了兩年的他而言多少會有些不習慣。索性,貝唯西生活習慣很好,還很體貼,在確認過他的作息時間後十分配合,絕不會在他入睡後發出太大動靜。

  這家夥每天待在家里,也不出門,大多數時間都盯著電腦,打起字來飛快。

  電腦是問淩謙借的。淩謙有不只一台筆記本,有些配置相對落後的平日也是放著積灰,並不在乎被拿去廢物利用。

  他只是好奇貝唯西究竟在做什麼。

  聯想到這個人曾經使用假學生證騙他,淩謙有點擔心他會不會在搞什麼非法勾當,比如在網上假裝青春美少女和人網戀騙人轉賬什麼的。

  可惜,他們的房間離得遠,貝唯西還總是關著門。

  淩謙很擔心哪天回家就有警察同志上門要求配合調查,琢磨了幾天,實在放心不下,主動敲響了貝唯西的房門。

  進去時,貝唯西正抱著電腦盤著腿坐在沙發上。

  「在忙啊?」淩謙問。

  貝唯西對他笑了笑,把筆記本放在了一邊:「不忙,怎麼啦?」

  「你整天對著電腦鼓搗,到底是在幹什麼?」淩謙問。

  「你怎麼知道我整天對著電腦鼓搗?」貝唯西反問。

  淩謙舔了舔嘴唇,陷入了尷尬中。

  也是,他倆每天至多也就五分鐘的交流,大多數時間各在各屋,淩謙白天也時常不在家。

  最麻煩的是,他不方便告訴貝唯西,自己因為好奇貼在門口聽過好幾次,每次都聽見貝唯西在打字。

  「猜的,」淩謙隨口胡謅,「你看,你呆在房里不出來,也沒什麼娛樂活動,連手機都沒有,肯定只能對著電腦吧。」

  貝唯西不解地看他:「那你還問我為什麼每天對著電腦,你這不是知道理由嗎?」

  「……」

  淩謙沒詞了。

  「倒是你,怎麼這麼忙,我看你幾乎天天往外跑,」貝唯西問,「不都沒錢了麼,上哪兒開心呢?」

  「開心什麼啊,我是去上課。」淩謙說。

  貝唯西一楞。

  「我要上課啊,」淩謙對他強調,「你以為我為什麼一個人住這兒,這兒離我學校近。」

  貝唯西呆滯了一會兒,仿佛自嘲一般地笑了起來:「哦,也是。這個年紀,確實應該在上大學。離這兒近,那是……」

  「a大啊,」淩謙說,「你偽造學生證那個。」

  貝唯西又是一楞。

  他先是睜大了眼睛,很快又眨了兩下,眉頭微微揚起來,還張開了嘴,一副吃驚模樣。

  「幹什麼,」淩謙警覺,「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怎麼會,」貝唯西說,「就是有點……刮目相看。」

  「……你覺得我很蠢對吧?」淩謙問。

  「大少爺,你們學霸說話都這麼直白的嗎?」貝唯西無奈,「我沒想到你原來大智若愚,行了吧?」

  他說完,又沖著淩謙笑起來,滿臉感慨:「你現在不只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有錢的,還是成績最好的。天之驕子啊。」

  淩謙原本是有幾分想要顯擺的意思,見他這麼說,反而不好意思,下意識說了實話:「不是,其實我不是考進去的。」

  他高考沒發揮好,比a大錄取線低了整整三十多分。若是換做普通學生,早已徹底無望。

  但他家有錢。

  a大有一個附屬學院,分數要求稍低一些,但入學條件之一,得出一筆讚助。

  淩謙大學前兩年,都是這個附屬學院的學生。

  一直到升大三,才通過了校內考試,爭取到了轉院的機會。現在,他確實是a大的學生了。

  「我懂了,」貝唯西點頭,「有錢能使鬼推磨。」

  淩謙沒反駁,皺著眉頭問道:「你老實告訴我,每天對著電腦,是不是在……琢磨存錢的辦法?」

  貝唯西眼神飄了一下。

  太可疑了。淩謙剛要追問,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立刻按下接通,語氣變得無比溫和:「讓讓,找我什麼事呀?」

  對面傳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媽媽剛才出門啦,好像是要去你那兒!」

  作者有話說:

  關於八千塊並不少這一點。

  其實貝唯西也是這麼覺得的。





第5章 激情浮點巧克力

  淩謙面色大變,立刻引起了貝唯西的注意。

  他聽不見淩謙電話里的聲音,往前挪了些許,模樣好奇又關切:「怎麼啦?出什麼大事兒了?」

  淩謙掛了電話,緊張地舔了一下嘴唇:「我媽好像要過來了!」

  貝唯西略一遲疑,很快也反應了過來,迅速地下了沙發。

  「你要不要搬點東西去我房間?」淩謙問。

  在他說話的同時,貝唯西已經在行動了。

  要在父母面前演戲也不容易。兩人之前還假裝熱戀,大白天的往床上滾,如今領了證卻各睡各屋,很不合理。

  貝唯西端起了自己的水杯,又特地找出了一件外套,跟著淩謙一起沖回他的房間。

  外套掛在衣架上,水杯放在桌上。

  貝唯西安置完畢還嫌不夠,又把電腦也搬了過來,故意和淩謙平時用的那台緊挨在一塊兒,看起來像是兩個人剛坐在一起打過遊戲。

  「這樣可以了吧?」淩謙問。

  貝唯西雙手環胸,站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往里環視了一圈,說道:「還缺點兒關鍵性的,一錘定音的東西。」

  淩謙不解地看著他:「什麼?」

  貝唯西靠近了點兒,問道:「我之前忘記問你,你有對象嗎?」

  淩謙沒料到他會在這種時候突然問這個,臉一紅:「關、關你什麼事!」

  「這也不重要,」貝唯西擺了擺手,「關鍵是,你有帶人回來……那個過嗎?」

  淩謙茫然了一會兒,通過他的手勢才回過神來,臉更紅了,再次重覆:「關你屁事啊!」

  「總之,你家有沒有那個,」貝唯西問,「……套套。」

  淩謙楞住。

  「有的話趕緊拿出來,打開,放那兒。」貝唯西指向靠門更近的床頭櫃。

  淩謙結巴了:「我我我、我……沒有。」

  「那還楞著幹什麼,」貝唯西拍他,「快去買啊!」

  「沒必要吧,這也……」淩謙很猶豫。

  被父母看見套套,腦補一下就讓人恨不得當場挖坑自埋。這種一般人遇上了大概十年後夜深人靜回憶起來都要忍不住腳趾摳床單的慘劇,他們還非得主動創造,是不是有點毛病。

  「細節才是決定成敗的關鍵!」貝唯西說,「這種不經意間的小地方最能說服人了。快去,晚了在路上撞見了就來不及了!」

  淩謙猶豫極了:「憑什麼我去,你不能去嗎?」

  「我沒錢啊,」貝唯西伸手,「要不你把手機給我,或者我們一起去也行。」

  這還不如自己一個人去呢。

  淩謙心煩不已,抓了抓頭發。

  「你不會是從來沒有買過所以不好意思吧?」貝唯西問。

  「放屁,」淩謙當場中計,信口開河,「怎麼可能,我用過的套套連起來能把你五花大綁!」

  貝唯西呆了一下,笑出了聲:「行,你厲害。那快去吧。」

  明明是想吹個牛,卻被嘲笑,淩謙心里老大不爽,覺得丟面子,憋得又氣又惱。

  一半是為了逃避,他不再同貝唯西多說,轉身出了門。

  住宅區里就有便利店。

  這片小區面積不小,但樓與樓之間隔得遠,每一棟住戶也少,故而這家便利店大多數時候門可羅雀。

  淩謙這人脾氣炸,臉皮卻是薄得很。第一次買這種東西,還是大白天,難免有點心理障礙。

  他本打算低著頭沖進去以後隨便拿一盒丟在櫃台上結了賬立馬走人,進了店頓時眼前一黑。

  不知是哪兒來的一群小朋友,擠在店里跑來跑去,吵鬧無比。

  收銀台前排起了隊,那些孩子手里都捧著大量零食,估摸著排完至少也要五六分鐘。

  在孩子面前買這種東西,淩謙更尷尬了。為了掩飾,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拿目標物品,也隨手挑了幾袋零食,跑去排隊時手上捧得滿滿當當的。

  排了一會兒,他終於從小朋友們的對話間聽明白了,是有一個孩子今天過生日,開了party招待班里同學,壽星的家長給來參加的小朋友每人發了購物卡,讓他們過來挑選自己喜歡的零食。

  眼看快要排到了,站在他身後的一個小胖子自來熟,主動同他搭話:「哥哥,你手里這個花生辣不辣?好不好吃?」

  淩謙搖頭:「沒吃過,不清楚。」

  「看起來好好吃啊,」小胖子很饞的樣子,「哥哥你在哪里拿的?」

  淩謙不記得了,正回憶著,小胖子又苦惱起來:「不過去拿就要重新排隊了吧……」

  淩謙拿起那包花生遞了過去:「那給你吧。」

  「謝謝哥哥!你真好!」小胖子沖他甜甜的笑。

  還怪可愛的,淩謙也沖他笑了笑。接著,他轉過身,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個櫃台邊貨架上的小紙盒。

  剛要把手里的東西都堆到收銀台,背後那小胖子又開口:「哥哥,你剛才拿了什麼呀?」

  淩謙和收銀員一同把視線落在了那個寫著激情浮點巧克力的盒子上。

  淩謙尷尬極了,決定裝死。

  「看起來好好吃啊,」小胖子又饞了,「哥哥幫我也拿一個好嗎?」

  他還挺禮貌,讓人不忍拒絕,卻又沒法照辦。

  淩謙臉抽抽,也不知要如何回應,低著頭催促面前店員:「麻煩快一點我趕時間。」

  店員看了他一眼,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

  可惜快不了,掃碼機器出了點問題,讀不出條形碼。

  淩謙不得不繼續硬著頭皮與那小胖子周旋。

  眼看那傻孩子不依不饒往前擠,試圖自己伸手去夠,淩謙趕緊用身體擋住。

  「小朋友,這個……呃……」淩謙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釋,支支吾吾的,「你不能吃這個。」

  「為什麼呀?」小胖子問。

  淩謙答不上來。

  就在此時,背後不遠處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因為這個巧克力含酒精,度數很高,小朋友吃了會頭暈肚子痛。」

  淩謙趕緊回頭,果然是貝唯西。

  貝唯西沖淩謙笑了笑,走到了小朋友跟前,彎下腰:「喜歡巧克力對吧?我給你推薦一個,保證好吃。」

  他說著,從一旁的糖果架上拿了一盒,遞過去:「這個,特別絲滑,口感一絕,你試試?」

  小胖子被他說服,高高興興接了過去。

  淩謙低下頭,小聲問道:「你來做什麼?」

  「提醒你買大號的,」貝唯西寄到他邊上,也一樣小聲,「給我長點面子。」

  淩謙無語了。

  哪個家長看到孩子房間里的這種東西會特地留意尺寸?而且憑什麼是給他長面子,該有的大家都有,誰不能用似的。

  見他一臉不爽,貝唯西又笑了:「我開玩笑的,其實是想讓你幫我帶瓶飲料。」

  見淩謙依舊皺著眉頭,他又問道:「沒問題吧,才三塊錢,請我唄?」

  淩謙推了他一下:「自己去拿。」

  貝唯西沖他笑了笑,飛快跑去冰櫃拿了一瓶可樂,又跑了回來。

  一頓折騰後,店員終於掃完了所有的商品:「一共一百六十二塊四毛,請問要塑料袋嗎?」

  淩謙點頭的同時把顯示著付款碼的手機遞過去:「要。」

  店員麻利地拿了兩個袋子,掃了碼,接著皺起眉頭。

  「扣款失敗,怎麼回事啊……」他小聲喃喃。

  淩謙有點不耐煩了:「你們這個機器……」

  他還沒說完,被貝唯西用胳膊肘輕輕地頂了一下。

  「你還有多少余額?」他貼在淩謙耳邊悄聲問。

  淩謙一驚,趕緊查看。

  看完傻了。

  他竟只剩四十六塊二。

  「先生再掃一下試試行嗎?」店員問。

  淩謙僵在那兒,也不知該如何回答。貝唯西倒是比他鎮定許多,直接拿起了那盒激情浮點巧克力,問道:「這一盒多少錢?」

  店員看了看顯示器:「四十二。」

  貝唯西松了口氣:「就要這個,別的不要了。」

  店員驚訝地看著他倆,很快了然,又想笑又無奈,點了點頭,重新給他們掃碼。

  「啊,還有這個,」貝唯西飛快地瞥了淩謙一眼,把自己剛拿的可樂推過去,「這個也要。」

  「好奇怪啊,」淩謙在回家的路上一臉不可思議,「我前幾天還有三百多塊呢,你記得吧,我給你看過。又沒怎麼用錢,怎麼就沒了呢?」

  「你只有兩百八十……多少來著,」貝唯西挺無語的,「你拿那麼多零食做什麼?」

  「隨手啊。」淩謙說。

  「我大概知道你的錢為什麼會沒有了,」貝唯西打開可樂,仰頭喝了一口,「這屬於只有幸福小孩才能養成的壞習慣。」

  「你是不是在諷刺我?」淩謙問。

  「你現在只剩三塊錢不到了,」貝唯西無視了他的問題,「這是個好機會啊!」

  淩謙轉不過彎來:「啊?」

  「你媽那麼心疼你,待會兒她過來,你正好裝裝可憐啊,」貝唯西說,「讓她多給你點唄。」

  這倒是個好主意,淩謙眼睛一亮。

  「他們克扣你生活費,不是因為擔心你跑路嘛,」貝唯西說,「所以待會兒我們表現得親昵一點,她就沒這種顧慮了,是不是?」

  話說的沒錯,可對淩謙而言,實在有點難度。

  他正猶豫著,與他並肩而行的貝唯西毫無征兆,突然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

  這家夥的手剛拿過冰可樂,掌心涼涼的,淩謙雙重意義嚇了一跳。

  還不等他開口,貝唯西轉過頭,向他急速逼近。

  淩謙下意識要往後仰,卻聽貝唯西小聲卻嚴肅地說了聲:「別動!」

  他語氣仿佛警察喝止犯罪分子,做的事卻是曖昧至極。

  眼看兩人的臉就要貼到一塊兒,淩謙快起應激反應,貝唯西保持著嘴唇幾乎不動的幅度含含糊糊說道:「你媽的車開過來了。」

  「所、所以?」淩謙問。

  「你這種腦子怎麼進a大的,」貝唯西語氣滿是無奈,「你別動就行了。」





第6章 可疑的男人

  於是淩謙真的一動不動。

  他背脊挺得筆直,微微向後仰著,因為尷尬而不由自主地垂下了視線,嘴唇緊張得打著顫。

  貝唯西的鼻尖和他的已經完全重疊,他們近得能從空氣中感受對方的體溫,呼吸全打在一塊兒。

  無論是誰遠遠看見了,都會默認他們正在接吻。

  「可以了吧,」淩謙的脖子不受控制往後縮,快要擠出雙下巴,「差不過夠了。」

  貝唯西終於同他拉開了距離,與此同時又擡起手來,非常自然地捋了一下他的發絲。

  那之後,他含著笑重新握住了淩謙的手,拉著他往前走。

  一輛熟悉的車緩緩靠近,開到他倆身邊後放慢了速度,與他們保持相對靜止。

  淩謙轉過頭去時,早已是面紅耳赤。

  車窗搖下,淩風姿笑著同他倆打招呼:「好巧呀,剛才出去散步?」

  淩謙結結巴巴:「去、去買東西!」

  淩風姿看了看兩人的手。

  貝唯西一手拿著可樂,一手牽著淩謙,而淩謙的另一只手則空空蕩蕩。

  她表情疑惑,顯然是想問,那東西呢?

  東西在貝唯西的上衣口袋里,不方便主動展示。

  淩謙這才意識到,因為購買速度太慢,那盒套套已經徹底失去了價值。總不能故意當著老媽的面掏出來吧?

  雖是行動失敗,他卻松了口氣,為自己不必主動制造尷尬場面而暗自慶幸。

  淩風姿很快下了車,與他們並肩而行。

  「小貝,這幾天住得還習慣嗎?」她問。

  貝唯西略微遲疑了一下,答道:「說實話,不太習慣。」

  淩風姿微微揚起眉來:「怎麼了,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說給我聽聽?」

  「不是說不好,」貝唯西擺手,苦笑道,「就是太好了,所以不習慣。我沒過過那麼舒坦的日子,可能還得適應一陣子吧。」

  淩風姿恍然,也笑了:「總會習慣的,有什麼需要……小心!」

  她正說著,卻見貝唯西在轉進樓道時一下絆在了台階上,身子猛地往前一傾。

  與此同時,一個巧克力色的小紙盒向前飛了出去,落在地面後還滑行了一小段。

  淩謙頓時頭皮發麻。

  貝唯西很快站穩:「沒事沒事,見笑了。」

  「什麼東西掉了?」淩風姿往前走了幾步,想要幫著拾取。

  淩謙一把甩開貝唯西的手,沖上前去,搶在淩風姿前彎腰抓起盒子,藏在了身後。

  淩風姿楞了一下。

  淩謙在兩秒鐘後,後悔了。

  他做傻事了。本就已經很尷尬的一件事,因為他欲蓋彌彰的誇張操作,變得更讓人難以忽略,失去了所有打馬虎眼強行掩飾的可能性。

  在羞恥之余,他開始遷怒,用力瞪了貝唯西一眼。

  毫無疑問,這家夥是故意的。

  貝唯西一臉無辜地沖他聳了聳肩。

  淩風姿很快意識到了怎麼回事,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謙謙,你都是已經結了婚的了人了,有什麼關系呢,」她說,「你那天向我們介紹小貝的時候,不是很大方嘛?」

  淩謙聞言,更後悔了。

  也是,那天他不尷尬,於是除他外全員尷尬。

  現在倒好了,本來應該自家老媽尷尬的,他給代勞了,何必。

  貝唯西快步走來,主動拿過他手里的盒子,重新放進口袋,說道:「對不起,怪我不小心。」

  音量很小,可依舊能讓淩風姿聽得清清楚楚。

  淩謙用力瞪他,他依舊笑得一臉溫柔討好。

  回到家中,貝唯西第一時間去到淩謙房里,把東西放在了他的床頭櫃里。

  淩風姿沒有跟去,在客廳里坐了下來,一臉自然地問淩謙:「這段時間小貝晚上睡哪兒呀?」

  淩謙頓時緊張:「他……他睡,我……」

  貝唯西很快出現,開口時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房間:「我睡那兒,那個客房。」

  淩謙驚訝,這人怎麼回事,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可能是剛來不習慣,我晚上睡不踏實,磨牙還打呼,吵到謙謙了,」貝唯西說,「所以晚上睡覺會過去。」

  淩風姿點了點頭:「怪不得。」

  「你知道啊?」淩謙驚訝地問。

  「李姐說你們睡兩間房。」淩風姿說。

  李姐就是每天會過來打掃做菜的阿姨。淩謙完全沒料到還有這麼個巨大漏洞,心里一陣後怕。

  「而且啊,謙謙一個人住慣了,多個人他挺別扭的,」貝唯西邊說邊笑著搖頭,「老實說,我們才剛在一起沒多久,突然就領證同居了,確實是有點……反應不過來。」

  他的笑容誠懇中還帶著幾分羞澀,把淩風姿也給逗樂了。

  「我看你們相處的挺好的,慢慢來,總會習慣的。」

  「媽你怎麼突然跑過來了啊?」淩謙問。

  「關心你呀,」淩風姿說,「我不能來嗎?」

  淩謙撇了下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伸手指了指貝唯西:「媽,你能不能給他安排個活兒什麼的?」

  貝唯西和淩風姿都一楞。

  「讓他上個班,別整天待在家里,」淩謙說,「我看他再這樣下去人都傻了。」

  這要求過於出乎預料,淩風姿遲疑了一會兒後,才看向貝唯西:「這是你的意思嗎?」

  「我?呃……」貝唯西猶豫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也想自食其力……謙謙關心我,所以才能猜到我的想法吧。」

  「年輕人有上進心是好事,不過……」淩風姿很為難的樣子,「我先留意一下,等有機會再安排,好嗎?你們才剛領證,先過過兩人世界,也挺好嘛。」

  「好,」貝唯西立刻點頭,「看您方便。」

  三人一同吃了晚飯,又聊了會兒天。

  淩風姿問了他倆對於婚禮的想法,見兩人都沒有任何意見或者建議,便提了些自己的設想。

  貝唯西一律說好,淩謙一律嫌煩。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隨淩風姿喜歡。

  臨走時,淩風姿破天荒要兒子送自己一程。

  這肯定是有話想要單獨跟他說了。淩謙還惦記著增加生活費的事兒沒機會提起,老老實實跟了出去。

  才剛出門沒幾步,淩風姿問道:「謙謙,你和小貝相處得怎麼樣?」

  淩謙毫不猶豫立刻答道:「很好啊!」

  淩風姿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你這個脾氣,肯定是他平時一直讓著你吧?」

  淩謙心里有點不服氣,又怕自己說錯話,最後只是輕輕哼了一聲,沒有表態。

  「……你跟他相處得多,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淩風姿又問。

  「還……挺好啊。」淩謙說。

  淩風姿又問:「想要工作的事,是不是他讓你來說的?」

  「不是的,」淩謙搖頭,「是我突然想到的。他身無分文的,只能整天待在家里,搞得像是被變相軟禁了一樣,很奇怪吧。」

  「軟禁這詞是他說的?」淩風姿又問。

  淩謙再次搖頭:「沒有啊,也是我突然想到的。」

  他說完,心中隱約湧起一些古怪感受。

  「媽,你是不是不喜歡他呀?」

  「這倒沒有,」淩風姿搖頭,「小貝人看著挺好的。但畢竟我們對他了解不深……」

  淩謙大聲打斷:「那你還逼我和他結婚?」

  「你們不是感情很好嗎,怎麼是我逼的呢?」

  「我……我們……」淩謙艱難給自己找補,「我們才認識多久啊,就算自由戀愛,也沒這麼快領證的。」

  淩風姿只是笑笑,沒說話。

  「你覺得他這個人有問題啊?」淩謙試探性問道。

  「問題倒不是出在他身上,」淩風姿說,「你也見過他父母,覺得那兩個人怎麼樣?」

  淩謙回憶了一下。

  貝唯西的父母應該是同自家父母差不多年紀,模樣卻要更蒼老些,打扮稍顯土氣,只看外表非常普通。

  一同吃飯那次,這兩人表現得極為熱情,席間喝了點酒,話變得很多,嗓門也大,說個不停,言語用詞十分誇張,略顯粗鄙,沒什麼氣質。

  總的來說,是淩謙不怎麼喜歡也不愛打交道的平平無奇中年人。

  「沒什麼感覺。」他說。

  「我和你爸當初找到小貝,最早是和他本人提的,他當場就拒絕了。」

  「……還有這事啊?」淩謙驚訝。

  「後來找到他父母,他們一開口就提錢,還討價還價。滿意了,就把兒子賣來我們家了。」

  淩謙聽著,心里怪不舒服。

  「小貝言行比他父母得體多了,」淩風姿說,「但你要知道,一個家庭,是很難走出兩種人的。」

  「什麼意思?」淩謙問。

  淩風姿嘆了口氣:「傻小子。」

  「你擔心我啊?」淩謙嘀咕,「擔心我為什麼還要聽那個老頭的胡話……」

  才說到一半,被打斷了。

  「哎呀,你怎麼能這麼說廖師父,」淩風姿不滿,「快吐口唾沫說三聲對不起!」

  淩謙無語了。

  「既然廖師父說這是給你最好的安排,那一定有他的道理的,」淩風姿拉著他,「謙謙,媽媽做一切都是為你好,希望你幸福,你明白嗎?」

  總而言之,她就是對那個算命老頭的胡言亂語深信不疑,卻又因為貝唯西父母的表現而對貝唯西本人始終放心不下。

  淩謙心情覆雜。畢竟貝唯西這家夥,確實是不怎麼值得信任。

  「對了,你剛才說他身無分文?」

  「是啊。」淩謙點頭。

  「這就很奇怪了,我每個月都有給他打錢的,還不少呢。」淩風姿說。

  淩謙驚了,心想,不少是多少,難道比給我的還多?!





第7章 回娘家

  淩謙回家時氣勢洶洶。

  貝唯西沒回房,還坐在客廳里,一見著他,剛要開口,立即意識到了不對勁,原本帶著笑意的表情變得緊繃起來。

  「……怎麼啦?」他問。

  「你給我老實交代,」淩謙開門見山,「為什麼騙我說自己沒錢?」

  「啊?」貝唯西很茫然,「我確實沒錢啊,怎麼會是騙你的呢?」

  淩謙更不爽了,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看他:「我媽都說了,她上個月給了你一張卡,每個月會往里劃一萬五。就算不多那也是錢吧!至於騙我說身無分文連可樂都坑我的嗎?」

  貝唯西一臉震驚:「啊?還有這事?」

  他的表情看起來十足十的茫然,淩謙不由得也楞了一下。

  兩人對視了幾秒,貝唯西微微蹙起眉歪過頭,陷入了思考中。

  「你真的不知道?」淩謙將信將疑。

  只看他的反應,不像有假。可淩謙畢竟與他相處了一陣,見過他坑蒙拐騙時的高超演技,對他實在缺乏信賴。

  「你問問你媽媽,」貝唯西說,「那卡是不是直接交給我父母了?」

  「……什麼意思?」

  「一萬五一個月,攢兩個月就夠我活很久了,真在我身上我肯定逃得飛快,」貝唯西說,「我爸媽怎麼可能給我啊?他們從來都沒有和我提過,我壓根不知道。」

  「真的假的啊……」淩謙還是沒法徹底對他放心。

  「你想想,我瞞你這件事對我有什麼好處?」貝唯西說,「分分鐘就會被拆穿,平白增添你對我的質疑,我像是那麼愚蠢的人嗎?」

  他說的也有道理,可淩謙聽著,總感覺自己被諷刺了。

  「騙人總要有點目的吧,」貝唯西說,「我要是每個月都有錢拿,那肯定開誠布公告訴你我存幾個月就能順利走人,你對我也更放心一點,是不是?」

  淩謙抿著嘴唇,想不出能反駁的點。

  「唉,我們明明是戰友啊,」貝唯西嘆氣,「你隨便聽到點什麼,立刻不分青紅皂白來找我的茬還給我臉色看,這樣很不利於團結你知道嗎?」

  「……」

  「算了,也怪我,你對我第一印象不好,不相信我也是正常的,」貝唯西嘆氣,「但我真的只是想要一點自由,沒別的。」

  淩謙怪心虛的,方才的氣勢已經徹底蔫兒了,整個人都變得老實。

  他端正地坐到貝唯西旁邊,問道:「你爸媽為什麼這樣對你啊?」

  「這有什麼為什麼,」貝唯西說,「只要錢給的夠,這世上什麼東西換不到。」

  淩謙覺得這話很有問題,想要反駁,話到了嘴邊,又擔心說出來會顯得何不食肉糜。

  「……也有買不到的東西。」他在猶豫了片刻後說道。

  「或許吧,」貝唯西說,「但是呢,在那兩個人眼里,我是可以賣的東西。」

  「……」

  淩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心里不舒服。

  「哎,」貝唯西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你能不能跟你媽媽說一下,讓她換一張卡,把新卡直接給我?」

  淩謙立刻點頭:「哦,好。」

  他回去房間打了個電話,十分鐘以後再次來到客廳,笑容滿面的。

  貝唯西見狀也面露喜色:「成啦?」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淩謙對他說,「你挑一個。」

  貝唯西疑惑:「……先說壞的?」

  「我媽說,給你的那張卡是合同的一部分,不能換。」淩謙說。

  貝唯西皺了下眉,又問:「那……好消息是?」

  「但是她知道了你的情況以後呢……」淩謙停頓了一下,看著他,故意賣起關子。

  「打算再給我一張?」貝唯西一臉期待。

  「決定多給我點生活費。」淩謙說。

  「……」

  淩謙快樂極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太感謝你了!」

  貝唯西一臉無語的看著他:「哦,不客氣。」

  「你高興一點啊,」淩謙又在他旁邊坐下,用力往他身上拍了一下,「你上次不是說要讚助嗎,那我現在有錢給你了,不好嗎?」

  見他如此爽快,貝唯西微微驚訝,很快露出了笑容:「那我也提前謝謝你。」

  「我們是戰友嘛,互相幫助。」淩謙說。

  貝唯西又關心了一句:「以後給你多少?」

  「一萬五,」淩謙嘖了一聲,搖了搖頭,「唉,也挺好了,至少比現在舒服。」

  「我方不方便問一下,他們以前給你多少?」

  「以前就隨便我刷。」淩謙說。

  貝唯西不知為何向後仰了些許,又問:「那你一個月能刷多少?」

  「不知道,」淩謙說,「沒有記賬的習慣。」

  貝唯西沈默了幾秒,笑了:「真爽。」

  說完,他長長地舒了口氣,站起身來:「我先回房啦。」

  「哦。」淩謙點頭。

  貝唯西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你現在身上有錢了嗎?」

  淩謙一楞:「啊呀,忘了跟我媽說了。現在還是沒有。」

  「我想回家一趟,」貝唯西說,「沒錢坐公交。」

  這也太慘了。淩謙想了想,站起身來:「什麼時候啊,我沒課的話可以送你。」

  於是貝唯西選擇在淩謙沒課的時候回去。

  他坐在副駕駛上,看著方向盤中間的車標,問道:「你平時就開這個上下學啊?」

  「不啊,學校里停車不方便,」淩謙說,「我走路,進了校門可以騎車。」

  「進了校門才騎車?」

  「嗯,共享單車,」淩謙說,「我們學校自己運營的,不讓騎出校門,還挺方便。」

  「我還以為你這樣的大少爺,騎車上下學也會專門給自己買輛高級點的。」

  「自己的車反而不方便,」淩謙說,「我買過三輛,現在都不知道在學校的哪個角落,說沒就沒了。」

  「被偷了?」

  「不是,」淩謙說,「忘了停哪兒了。有時候不需要騎車,它也不能揣兜里啊,只能停那兒,時間久了就想不起來了。」

  貝唯西把視線挪到了窗外:「你厲害。」

  片刻後,他又說:「你把車開出去也忘了怎麼辦?」

  淩謙竟笑了起來,表情語氣還有點不好意思:「我還真的忘過。」

  「……怎麼找回來的,」貝唯西問,「不對,你找回來了嗎?「

  「找回來了啊,就是這輛,」淩謙說,「那天同學聚會,我喝了點酒,稀里糊塗的忘了自己是開車過去的,就打車回家了。車挺在商場的停車場里,第二天酒醒了也沒想起來。後來過了一個多月,停車場給我發消息,我才發現不對勁。」

  貝唯西也笑了,邊笑邊搖頭:「付了多少停車費?」

  「記不清了,」淩謙瞇起眼想了想,「九千多好像?反正一萬不到點。」

  「還好不是最近,不然你這車都沒錢贖回來。」貝唯西說。

  「就是啊!」淩謙深以為然,「我現在真的太慘了。」

  貝唯西沒說話。

  「是前面那條道嗎?」淩謙問。

  「嗯,對,過了這個路口以後旁邊那個小區就是。」貝唯西說。

  淩謙點了點頭,與此同時向著貝唯西所指的小區方向看了一眼。

  和他所住的地方不同,這小區的房子都有些年頭了,排列緊密,外墻上裝飾用的彩色塗料早已泛舊,看起來灰撲撲的。

  「里面有停車位嗎?」他問。

  「不好說,看運氣,」貝唯西說,「你可以在小區門口把我放下來,然後找個地方待一會兒。我們約個時間,到時候你再來接我。」

  說話間車已經快到小區門口

  淩謙看了貝唯西一眼,欲言又止。

  「怎麼,你還想跟我進去啊?」

  「……不然你讓我上哪兒呆去,我又沒錢。」淩謙說。

  這倒是個挺實際的問題。

  淩謙又問:「你們小區收停車費嗎?」

  「兩個小時之內不收。」貝唯西說。

  「那我就和你一起進去。」淩謙說著,轉動方向盤,駛入了那個老式小區。

  貝唯西很無奈:「你是不是對我家挺好奇的?」

  淩謙抿了下嘴唇,沒好意思承認。

  「也行,」貝唯西嘆了口氣,「不過,既然去了,你可得好好表現。」

  「表現什麼?」淩謙沒回過神來。

  貝唯西看著他,笑得不懷好意:「進去了,我們就是一對恩愛的新婚夫夫了。」





第8章 你管這叫秀恩愛?!

  淩謙很快就後悔了。

  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事情,他從小情緒急躁且直接,不善掩飾。撒謊對他而言已經是高難度挑戰,演技自然也是一塌糊塗。

  想到要在才見過幾次的陌生人面前和一個沒什麼感情基礎心里還挺有意見的同齡男性假裝濃情蜜意,淩謙壓力巨大渾身不自在。

  上次在自己老媽面前那是迫不得已,現在可以避免卻主動送上門,實在沒必要。

  貝唯西家樓下正好有空的停車位,淩謙熄了火後很快做下決定,告訴貝唯西:「算了,你上去吧,我就在這兒等你。」

  貝唯西聳了聳肩,轉身打開了車門。才剛邁下一條腿,不遠處傳來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

  「哎喲,第一次在我們小區看到那麼好的車,我當是誰來了,原來是貝唯西回來了呀!」

  淩謙伸長脖子循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一個穿著睡衣燙著大波浪大約四十多歲的女人笑著走了過來。

  她一邊走,一邊向著車里張望。

  淩謙一不小心就同她對視了,趕緊低頭閃避。

  貝唯西下了車,也同她打招呼。兩人寒暄了幾句,那人的眼神一直往車廂里飄。

  「這就是那個有錢人家的大少爺呀,」她壓低了聲音,表情透出一絲興奮,「怪不得了,長得那麼好看,貝唯西你有福氣呀。」

  音量雖小,可貝唯西車門沒關上,還是全飄進了淩謙耳朵里。

  明明是誇獎的話,卻聽得他怪不舒服。

  貝唯西笑笑,沒說話。

  那中年婦女對兩人的情緒毫無所覺,笑瞇瞇隔著玻璃沖淩謙招手,眼神中滿是好奇與探究。

  淩謙沖她咧了下嘴,立刻移開視線。

  他覺得自己仿佛一只正在供人參觀的猴子,很不自在。

  中年婦女看出了他的敷衍,撇了撇嘴,悻悻回過身,又與貝唯西打了聲招呼,便要離開。

  淩謙手機都摸出來了,正打算開始消磨時間,卻見那女人擡起頭來,沖著樓上喊道:「老貝,你兒子帶著媳婦兒回來看你啦!」

  什麼媳婦兒,憑什麼是媳婦兒!

  淩謙一楞,扭過頭,瞪向了貝唯西。

  貝唯西翻了個白眼,也是滿臉的無奈。

  毫無疑問,是貝唯西的父母在鄰里間進行了大肆的宣傳。

  恐怕這附近所有人,都已經聽說了他們家兒子傍著了大款,很快就要飛黃騰達。

  這年頭與同性結婚雖已不是什麼稀罕事,可這麼大張旗鼓的,還擺明了吃軟飯,總歸難免招人閑話。

  淩謙一點也不喜歡被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人在背後議論,心里有些煩躁。

  貝唯西家住在三樓,走到兩樓拐角時,貝唯西停下腳步向他強調起來。

  「進去以後別一直板著個臉,一定要和我表現得很恩愛,知道嗎?」

  淩謙苦著臉看他。

  貝唯西被他的表情逗樂了:「笑一下行不行?」

  淩謙扯起嘴角沖他笑。

  「算了算了,反正你之前見他們也一直是這副表情,」貝唯西說著,拉住了他的手,「先從形式搞起來。待會兒進去以後你就盡量配合我,好吧?」

  淩謙看著他倆握在一起的手,心里怪別扭的,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說好了啊?一定要配合啊?」貝唯西很不放心的樣子,再次強調。

  淩謙心中莫名,可還是老老實實再次點了頭。

  一進門就得到了熱情款待。

  貝唯西的父母把兩人迎進屋,一陣噓寒問暖,引著淩謙坐到了沙發上以後,又主動送來了水果和飲料。

  淩謙很緊張,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全程保持拘謹又僵硬的微笑,除了「謝謝」外一言不發。

  他偷偷的打量了一下屋里的陳設。

  其實比他想象中稍微好上一些。客廳非常小,還不到他房間的一半大,采光也差,裝修和家具都顯得老舊,但整體並不至於過分簡陋。

  只怪貝唯西總是一副貧窮又寒酸的模樣,愛把沒錢掛在嘴上,又聯想到他的父母會為了錢強行賣兒子,淩謙一度猜測這個家庭可能極度落魄,或許住在破破爛爛的棚戶區里。

  現在看來,勉強也算是個能住人的地方。

  「淩謙你怎麼也來了呀,你看我們都沒什麼準備,」貝唯西的母親說著把裝著花生幹果的盤子放在了淩謙面前的茶幾上,「家里只有這些,你別嫌棄。」

  淩謙還沒開口,貝唯西十分誇張地握住了他的手,把手指插入了他的指縫間,邊搖頭邊嘆氣,開口時極為大聲:「我說了自己過來也行,他非要送我。」

  語氣帶著明顯的炫耀。

  淩謙低下頭,淺淺地吸氣,呼氣,依舊無法排解心中那股不爽的感覺,於是偷偷用手指摳貝唯西的手背。

  貝唯西肯定是痛了,把手來回晃啊晃,可嘴上卻沒停下:「沒事兒你們就當他不存在好了,不用太在乎。」

  這話把他父母全都嚇到了,趕忙開口:「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的。人家來我們家做客……」

  「什麼做客呀,我們都結婚了,說得那麼生分,他跟我回來也是應該的,」貝唯西說著把頭轉向淩謙,「老婆是不是?」

  淩謙面無表情,食指和大拇指揪起他手背上的肉用力旋轉。

  貝唯西吃痛,立刻抽出了手,接著,他從面前的果盤里拿起了一個橘子,丟到了淩謙手里。

  「幫我剝一下,」他用一家之主的架勢大大咧咧伸手一揮,「我不喜歡背後那個白色的絲,盡量去掉。」

  淩謙差點把橘子捏爛。

  貝唯西是不是對恩愛這個詞有誤解?還是患上了什麼不可救藥的精神癌癥?

  他恨不得把手里的橘子丟到貝唯西的臉上,讓他明白自己的身份。

  貝唯西見他不動,竟擡起手,在他下巴上勾了一下:「怎麼啦,說好都聽我的呢?」

  淩謙皺著眉看他,見他偷偷地眨了眨眼,似乎在暗示什麼。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一定要配合他」的真面目。

  淩謙咬緊牙,忍辱負重,開始剝橘子。他下手兇狠無比,把皮扯得全碎成了小片。

  「你怎麼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啊?」貝唯西嘆氣,「以後多練練。」

  淩謙暗暗吸氣,繼續撕橘子皮。

  兩人這一番互動,著實把貝唯西的父母給震懾住了。他們交換了若幹次眼神,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橘子皮剝到一半,門鈴響了。

  貝唯西的父親跑去開門,很快,大門口傳來了另一個中年男子的吆喝聲。

  「來看熱鬧的,」貝唯西靠近淩謙,小聲說道,「肯定是聽到剛才那女人嚷嚷了。」

  淩謙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

  很快,那中年男子就進了屋,沖著貝唯西熱情打招呼時,視線卻是落在淩謙身上。

  「哎喲,這就是那位傳說中的……」

  淩謙擡起頭來,尷尬地笑了笑。

  那之後,先後來了四撥鄰里街坊。其中一半看到了淩謙給貝唯西一絲一絲剔除橘子囊背後白色經絡的畫面。

  大家紛紛對淩謙的外表、氣質、修養和賢惠程度進行了高度讚美,看向貝唯西一家時眼神中全是藏不住的羨慕嫉妒。

  他們之前肯定沒少聽貝唯西家人顯擺,又見到了停在樓下的豪車,必然腹誹過不少。如今見貝唯西在傳說中的富家小少爺面前頤氣指使,而對方竟低眉順目做小伏低,可說是大跌眼鏡。

  貝唯西的父母竟也跟著得意起來,言談間越來越不靠譜,也跟著不給淩謙面子。

  眼看淩謙瀕臨暴走邊緣,貝唯西偷偷靠在他耳邊說小聲說道:「忍一忍,他們看你那麼愛我,就不會再懷疑了是不是?」

  淩謙沈默地撕扯橘子皮。

  終於把所有人送走,貝唯西的父親一臉神清氣爽得意洋洋,一邊給自己剝橘子一邊向貝唯西問道:「你還沒告訴我們今天為什麼特地回來呢?」

  「拿東西啊,」貝唯西說,「你們怎麼沒把手機寄給我呢?」

  貝唯西的父親動作明顯一滯。

  淩謙擡起眼看了看,他表情很不自然。

  貝唯西之前提過,他父母是故意扣他手機,好限制他的行動。

  「他給我買了新的,」貝唯西用下巴向淩謙示意了一下,「但是我的信息都存在自己手機里,換卡也不方便。」

  言下之意倒是明顯,就算你們不給,我也能買新的,只不過是麻煩一點,沒差別。

  「就在你房間里呢,」貝唯西的母親看了淩謙一眼,「你自己忘記帶,還怪我們。」

  貝唯西站起身來:「哦,那我去拿。」

  淩謙不想和貝唯西的父母單獨相處,趕緊也站起身來,跟了過去。

  貝唯西所謂的房間,居然是他們家的陽台。

  空間小的可怕,角落豎著一張折疊床,估計擺下來人就得側著走路了。

  手機就放在角落的櫃子上。

  貝唯西拿了手機,又打開櫃子,從角落里翻出一個白色的信封,飛快地塞進了上衣口袋。

  「什麼東西?」淩謙問。

  貝唯西小聲答道:「回去再說。」

  淩謙點了點頭,接著幽幽說道:「行,回去我們好好說說。」

  作者有話說:

  淩謙:下一章我就鯊了你!





第9章 要更親昵一點兒

  貝唯西頓時緊張:「不是,我這不是為了能讓他們相信我們嗎,你怎麼還當真了呢……」

  淩謙不回話,殺氣騰騰看著他。

  貝唯西咽了口唾沫,剛要再說什麼,客廳里傳來聲音。

  「淩謙你留在我們這兒吃晚飯吧?」

  貝唯西立刻轉身,替淩謙回答:「不了,我們現在就走。」

  淩謙伸手拉他,小聲問道:「你今天不拿身份證?」

  「急什麼,」貝唯西附到他耳邊,「慢慢來,我現在問他們要他們肯定會找借口推脫的。」

  兩人回到客廳,貝唯西的母親又跟淩謙客氣起來:「難得來一次嘛,留下來吃吧,雖然沒什麼好菜,但我老公手藝還是不錯的。」

  「不吃了,我就是來拿手機的,」貝唯西說著,拉著淩謙就往外走,「我們晚上還有活動,先走了。」

  事實是,時間緊張,再不走,就要付停車費了。

  到時候連五塊錢都拿不出來,以這個小區的八卦程度,第二天必然傳得人盡皆知。

  淩謙一言不發跟在他後頭,到了門口,幹巴巴地沖著貝唯西的父母打了聲招呼。

  貝唯西的父母很熱情,一直到他倆下了樓梯,還站在門口張望。淩謙在拐角回頭看了一眼,恰好與貝唯西的父親對視了,對方沖著他笑著招手:「下次有空再來玩兒!」

  淩謙僵著臉點了點頭,加快腳步往下跑。

  等到了車里,貝唯西的父母居然還趴在窗口往下看。

  淩謙假裝沒看見,快速發動,只想趕緊遠離這個地方。

  來時坐在副駕駛的貝唯西主動坐到了後座,還特地挑了淩謙的正後方,明顯是試圖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淩謙調整了一下反光鏡,準確捕捉到了他的身影,透過鏡面反射用力瞪他。

  貝唯西又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剛才真是辛苦你了。」

  他長得幹凈清爽,笑起來滿臉陽光,會給人一種毫無城府的錯覺。

  淩謙看著,頓時就有了些動搖。

  「你之前兩次都全程板著個臉,他們肯定能看出來你不樂意,我們自稱感情好,他們肯定不信的,」貝唯西說,「經過今天這一次就不一樣了,他們看你沈著臉還乖乖聽我的話,就知道你天生長這樣。」

  說得有理有據,可淩謙聽著卻又不爽了:「什麼叫我天生長這樣?!」

  他的外表乍一看確實有幾分拒人於千里之外,他覺得這是因為自己天生嘴角微微下垂,沒有表情時自帶冷淡疏離效果。

  可這幾次見面他之所以看起來有點兇巴巴,確確實實是在不高興。

  他只是長得不太親和,才沒有天生臭臉。

  「因為你長得比較……高冷,只可遠觀不可褻玩,」貝唯西突然吹捧起來,「歸根結底啊,是你五官都太精致了,一般走在大馬路上很難看到長得那麼精致漂亮的男孩子,人在看到特別好看又不熟悉的人的時候都是會不自覺緊張的。所以你很容易給人帶來壓迫感,知道嗎?這是一種長得好看的人專屬的氣場。」

  「……」

  淩謙尷尬了。

  連氣都忘記生了。

  貝唯西仿佛全然沒看出他的情緒,嘆了口氣,兀自轉移了話題:「不怕你笑話,那兩個人就是勢利眼。你肯定也看出來了吧?」

  他神色語氣帶著幾分無奈和苦澀,淩謙也不好意思再糾結之前的話題,猶豫了兩秒後,點了點頭。

  他家條件好,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自然不確認巴結,當初還沒搬出來時也見過不少虛與委蛇。

  但貝唯西的家人和他以前見過的那些又不太一樣。他們的企圖心太明顯了,很不高級,會給人帶來直觀的不適感受。

  說得直白一些,太不上台面,有點蠢。

  貝唯西沖他笑了笑,又說道:「他們這種人呢,最愛以己度人了。你聽話,順著我,他們就會默認你對我而言是有利可圖,那我肯定不會舍得輕易離開你。這樣他們也就能放心許多。」

  淩謙掌著方向盤,看著前方的道路,皺著眉不吭聲。

  「而且這樣一來,那我對他們來說也就變得有利可圖了,」貝唯西說,「他們還想撈更多好處,肯定要和我搞好關系,對吧?再過一陣,到時候我另外找個理由要回證件,他們應該會答應。」

  淩謙安靜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哦。」

  「怎麼啦,想什麼心事那麼嚴肅?」貝唯西問,「不信我啊?」

  「不是……」淩謙又看了一眼後視鏡,「你……」

  「嗯?」

  「跟父母感情不好啊?」

  這是一句明顯的廢話。

  貝唯西楞了一下,笑了:「也說不上好不好,就那樣。」

  淩謙欲言又止。

  雖然他們已經領了證,可那張證件空有法律意義,於他們兩人而言,不存在任何心理上的認同。

  對貝唯西而言,他淩謙本質上就是個外人。

  在外人面前把自己的父母描述得如此直白醜陋,未免冷酷,讓人感受不到一點親情。

  當然,這份冷酷不是單方面的。

  淩謙並不是想要指責什麼,只是覺得不舒服。

  作為一個從小在父母溺愛中長大的孩子,僅僅只是旁觀,這樣的親子關系都讓他感到別扭和不適。

  他苦惱了一會兒,說道:「你媽說,你爸做菜手藝很不錯。」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提這個,可能是想要尋找一些能讓這一家人顯得稍微溫情一點的憑據吧。

  「她隨口胡說的,」貝唯西說,「因為看出來我們沒打算留下,才客氣兩句罷了。」

  「……」

  「要是真打算招待你,早就去買菜了,」貝唯西說,「如果我們聽話留下,他們肯定會找借口出去吃,說不定會還指望你買單。」

  「……」

  淩謙放棄了,決定不再主動提起這個話題。

  他在三天以後才想起來,貝唯西還沒告訴他那個白色信封里到底有什麼東西。

  主要是因為,他這幾天壓力有點大。

  貧窮的感覺實在糟糕透頂。可當他為此給淩風姿打電話,一貫疼愛他的母親居然拒絕了他提前支付生活費的請求。

  不僅如此,淩風姿還在電話里笑個不停,說是正好讓他漲漲記性,別總是大手大腳,做任何事都要學會有規劃。

  沒錢,意味著不能進行任何社交活動,下了課就得老老實實回家,和貝唯西面對面。

  可現在他們也不能總是各自呆在自己的房間里無視對方了。

  李姐白天有一半時間都在家里忙活。知道了淩風姿會向她打探,兩人不敢怠慢,在她面前也得適當表演一下。

  為避免不必要的肢體接觸,淩謙提議只要李姐在,他倆就一起待在同一間臥室,再把房門關上。

  這樣,看起來總是黏在一塊兒,也不需要進行額外表演。

  貝唯西表示了讚同後,又提出了一個新的建議。

  「我覺得細節上還有改進的余地。」他說。

  淩謙聽到這話就起雞皮疙瘩。這人上次所謂的細節如今還放在他的床頭櫃抽屜里,給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創傷。

  「你別用那麼不信任的眼神看我嘛,很打擊人的,」貝唯西興致勃勃坐到他跟前,「這個真的很簡單,而且效果絕佳。」

  「……什麼?」淩謙警惕地問道。

  「稱呼,」貝唯西說,「你得叫得親昵一點兒。」





第10章 你的小白臉開始燒錢

  有旁人在的時候,貝唯西一直管淩謙叫「謙謙」。

  淩謙心里覺得惡心吧啦的,很別扭,從沒應過。

  好在兩人單獨相處時,貝唯西叫得就很規矩客套了,會稱呼他的全名。

  至於淩謙,這段時間以來從未對貝唯西有過正式的稱呼。有事喚他,總是隨口「喂」、「那個誰」、「你」,之類的胡亂叫,只要對方能聽明白就行。

  當貝唯西說出「親昵」兩個字時,淩謙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接著,他開始回憶,貝唯西的父母是如何稱呼他的。想了半天,似乎叫的就是全名。

  也不奇怪,貝唯西這個名字本身有點偏女性化,若是再取末尾疊字,西西聽起來真是娘到一個境界,而且很容易被人誤會成「嘻嘻」,顯得叫出口的人傻乎乎的。

  若貝唯西讓他這麼稱呼,他一定會拒絕。

  「……唯西?」淩謙硬著頭皮喚了一聲。

  貝唯西竟噗一下笑出了聲。

  淩謙有點惱羞成怒,立刻瞪他:「你什麼意思!」

  「你有沒有發現,我的名字念完以後是一個微笑的表情。」貝唯西說。

  淩謙一楞。

  貝唯西笑著看他:「比茄子還好用,下次拍照的時候你可以試試。」

  「有病,誰會拍照的時候喊別人名字,」淩謙哭笑不得,「那我就這麼喊你了?」

  貝唯西卻搖頭:」不妥。」

  「哪兒不妥了?」淩謙不解。

  「這麼叫,完全沒有‘謙謙’那種親熱的的感覺,你不覺得嗎?」

  他在念到「謙謙」的時候,特意用了極為溫柔甜蜜的語氣,聽得淩謙一陣惡寒。

  「那不然呢,」他皺起眉,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難道叫你‘親愛的’嗎?」

  貝唯西竟點頭:「可以啊!」

  淩謙臉一燒:「我才不要!還不如叫你西西呢!」

  貝唯西再次點頭:「那就西西。」

  淩謙大喊:「我也不要!你能不能稍微有點羞恥心啊?」

  」……怎麼就羞恥了,」貝唯西不解地攤手,「聽起來像在笑一樣,不是很可愛嗎?」

  就是因為聽起來像在笑才會顯得尷尬。

  淩謙搖頭:「一定要在這三個字里選的話,我情願叫你唯唯。」

  「你當你打電話呢,」貝唯西說,「不然你就叫我貝貝吧。」

  「……」

  貝唯西想了想:「寶寶也可以。」

  「……」

  「怎麼不說話,」貝唯西問,「如果你一定要在這三個字里選,我還是喜歡貝貝。」

  淩謙也不知道自己在別扭什麼,可能是因為貝貝聽起來真的又可愛又親昵,讓他羞於啟齒。

  「……能不能再換一個?」

  「那就只有名字以外的了,」貝唯西說,「如果寶寶也不行的話,你要叫我老公嗎?」

  「滾啊,」淩謙在沙發上蹦了一下,「憑什麼,我叫你老婆行不行?」

  貝唯西點頭:「行啊。」

  淩謙呆住。

  「那你就叫我老婆?」貝唯西說,「你先叫一聲試試。」

  淩謙腦殼發燙:「不是,你……你就沒一點抗拒嗎……」

  「只是一個稱呼而已,有什麼關系呢,在別人面前偶爾叫一下裝裝樣子罷了,」貝唯西淡定地看著他,「小孩子才會在意吧?」

  「……」

  「我怕你到時候開不了口,你先叫一聲我聽聽。」

  淩謙扶額,做出讓步:「……算了,我就叫你貝貝,好嗎?「

  貝唯西一點也不挑剔,再次點頭:「可以啊,你叫一下。」

  淩謙低著頭,淺淺地吸了口氣:「……貝貝。」

  貝唯西非常明顯的笑出了聲,好一會兒後,才摸了摸鼻子,說道:「怎麼回事,被你傳染的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當天晚上,淩謙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很久。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貝唯西這個名字其實有點好聽,還很可愛。念完最後一個字時那個帶著笑意的口型,無疑是滿懷愛意的巧思。這是一個能讓人感受到珍視的名字。

  為什麼現在貝唯西和父母會感情如此疏遠呢?

  難道真的僅僅因為那三百萬?

  淩謙想不明白。他告訴自己,大概對於那樣的家庭來說,三百萬的概念會比較不一樣,會顯得更貴重。可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自己的父母因為金錢而逼迫自己、限制自己人生自由的樣子。

  他細細回憶那天跟貝唯西回家時的細節,猛地回過神,想起了那個白色的信封。

  淩謙第二天沒課。

  他前一天晚上睡得晚,自然也醒得晚。

  起床後梳洗完畢走出房間,李姐已經來了,正在客廳里忙活。

  貝唯西也在客廳,坐在沙發上抱著電腦,但心思並不在顯示屏上。

  他正同李姐聊天,淩謙走過去的時候,聽到他用非常真誠的語氣感慨:「那你的女兒真的好幸福呀!」

  李姐從淩謙搬來這兒就一直為他服務,兩年多時間,淩謙還是第一次知道李姐有個女兒。

  畢竟他從來不會想到要和她閑話家常。

  見他過來,貝唯西立刻沖他笑:「謙謙你醒啦!」

  淩謙點了點頭,在心里小心地尋找起叫「貝貝」的時機。

  只可惜,一直到李姐去了廚房,有過幾次機會,卻都不夠他積攢勇氣喊出口。

  「你怎麼不叫我?」她一走,貝唯西立刻小聲問道。

  「……急什麼,」淩謙板著臉給自己找借口,「太刻意了反而顯得做作!」

  貝唯西嘆了口氣:「行吧。」

  淩謙在他身邊坐下,剛想詢問他關於那個信封的事,卻見貝唯西突然非常正式的把腿上的電腦合攏放到了一邊,轉身看向他。

  「今天已經是1號了。」他對淩謙說。

  「怎麼?」淩謙不解。

  「你們家是今天給你打生活費吧?」貝唯西問。

  淩謙聞言用力一拍大腿:「對哦!」

  他說完立刻飛奔回房找手機,點開後第一時間查詢余額。

  「來了沒?」貝唯西一臉期待地跟在他身後。

  「還沒,」淩謙完全等不及了,「我給我媽打個電話。」

  「等等!」貝唯西阻止她,「她以前每個月1號是哪個時間段給你打錢的?」

  淩謙想了想:「沒留意。」

  「你先別催,」貝唯西說,「我怕她多想,再等等。」

  淩謙不解:「多想什麼?」

  貝唯西只是笑笑,拉著他在一旁坐下:「反正今天都會打過來,不急於一時半刻,我們先說說正經事。」

  「正經事?」淩謙琢磨了會兒,想起來了,「要我投資你對吧?」

  「你看,你媽媽是在知道了我沒錢以後才多給你的對吧,也就是說,她默認這些錢該花在我身上,」貝唯西說,「我這麼理解沒問題吧?」

  淩謙挑了一下眉毛:「但我聽著不太舒服。」

  「你別急嘛,我的意思不是說讓你把這多的七千塊錢立刻分給我,」貝唯西說,「只是投資,就當是借我,以後等我賺錢了就能還你啊。」

  淩謙到是不介意給他錢,可聽他說要賺錢,心里立刻湧起不安。

  「我有一個條件,」他說,「你必須老實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賺錢?」

  貝唯西對他微微一笑,捧起一旁的電腦,打開後把顯示器轉向了他。

  畫面正中間是一張黑底的圖表,上面的大量數字有紅有綠有白,旁邊還畫著不少箭頭。

  淩謙很快認了出來。

  「你想炒股啊?」他驚訝地問道。

  難以置信,這個人這段時間對著電腦瘋狂鼓搗的原因居然挺正經的。

  貝唯西點頭:「我這些天一直在鉆研,還請教了幾個師父,學到了不少。要不是手頭沒錢,我已經賺翻倍了!」

  「……真的假的,」淩謙一臉狐疑,「這有那麼容易摸清嗎?」

  他雖然自己沒有炒過股,但常識還是有的。這里面學問深得很,不可能那麼輕易就摸清門道。在他的認知里,想要快速來錢,這絕對不是一個靠譜的方法。

  「給你看我做的筆記,」貝唯西一陣操作,打開了一個文件,「這是我這幾天心里壓的股,和這幾支股票走勢。」

  那個excel表格里大堆五顏六色的數字配上起起伏伏的曲線圖,看得淩謙眼花繚亂。

  「百分之八十都是賺的,」貝唯西一臉惋惜,「我就是沒錢,缺本金。」

  淩謙雖沒看懂,卻是有點信了,問道:「那……你要多少?」

  「多投入多回報。」貝唯西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多不起來,一共就一萬五,我總還得留點兒吧?」淩謙說。

  「是啊,才一萬五,完全不夠你花對吧,」貝唯西搓手,「所以你才更應該支持我啊,我賺了錢,還能給你分成。到時候一萬五變五萬一,多好啊。」

  「你也想得太美了吧?」淩謙說。

  「人是要有夢想的,有夢想我才會那麼努力鉆研,現在就是收獲的時刻了,」貝唯西說,「能賺多少,完全取決於你願意給我多少。」

  淩謙很痛苦,給多了自己不夠花,給少了那就算買對了也賺不到多少錢。

  見他猶豫,貝唯西對著電腦又是一頓操作:「你看這個,我現在看好這支。」

  淩謙完全不懂,看不出任何特別之處。

  「先不分析別的,」貝唯西壓低聲音,「這家遊戲公司過幾天就要開發布會,我搜了一下,業內預估他們會進行一款經典遊戲的續作發表,都很期待,接下來很有可能要大漲一波。你看現在已經有點往上漲的勢頭了對吧?這時候買進稍微有點晚了,但還來得及,再晚就賺不到多少了。」

  淩謙心動了。

  「那你想要多少?」他問。

  貝唯西試探性地豎起一根手指:「……一萬?可以嗎?」





第11章 不對勁!

  淩謙很快就後悔了。

  因為他發現貝唯西嘴上說得一套一套,其實根本就是新手外行。

  這個人甚至還沒有開戶,從未有過哪怕一次實操經驗。

  好在如今網絡發達,許多原本需要人來回跑的程序都被簡化,可以在線進行辦理,包括開戶。

  淩謙原本還擔心貝唯西沒有身份證不方便,沒想到這家夥居然在手機里存了自己身份證的正反面清晰圖片。

  趁機看了貝唯西身份證上的照片後,淩謙爆笑了整整五分鐘。

  貝唯西本人一臉白凈,氣質清爽,相貌端正,欺騙性極強。淩風姿一度對他的家庭背景性別學歷等等都頗多顧慮,是在見到他本人後沖著這張臉才稍稍放下心來。當初淩謙會把他從大街上帶回家,很難說沒有外表看著順眼的因素。

  可他的身份證照片,卻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也不知是不是受燈光影響,照片上那個比現在更年幼些許的貝唯西看起來一臉稚氣,長得又黑又瘦,因為嘴沒合攏而顯得表情癡呆,甚至有點尖嘴猴腮。若非旁邊就寫著名字,淩謙幾乎認不出是同一個人。

  「你老實告訴我,這張身份證是不是假的,這根本不是你吧?」淩謙一邊問一邊笑得直拍沙發。

  貝唯西很尷尬,用力把他推遠,轉過手機不讓他繼續觀賞:「我整過容行了吧!」

  「不可能,」淩謙笑著搖頭,「你和你爸長得挺像的,不可能是整出來的。」

  貝唯西的父母長相並不出眾,乍一看五官平凡,氣質也不入流。貝唯西在這一點上實在是個幸運兒,挑盡了父母身上的優點,還進行了小小的優化改進,組合起來變得十分賞心悅目。

  淩謙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聯想到那張身份證照片,越看越想笑。

  貝唯西被他鬧得臉都紅了,背過身去不理他。

  他很快上傳了信息,又在電話里完成了人工審核,正式成為了一個預備股民。

  淩謙不久前才剛收到新打來的生活費,還沒捂熱,三分之二已經轉手。他看著卡里可憐巴巴的五千零一塊三毛,怪心酸的。

  相較之下,貝唯西顯得很亢奮,拿著手機一頓操作,這筆錢很快就被全投了進去。

  「你相信我,再過半個月,保守估計能漲一半。」他信誓旦旦對著淩謙許諾。

  淩謙的理智依舊抱有幾分懷疑,可既然木已成舟,他的感情選擇全盤相信,並且開始替貝唯西祈禱起來。

  只剩五千塊,熬一個月,淩謙有生之年第一次有了規劃的概念。

  五千平均分配到三十一天,每天有一百六十塊可以花,聽著好像也不是很寒磣。

  他一日三餐都不用花錢,在家有李姐做飯,學校里可以刷飯卡。他飯卡里的錢是去年充的,至今沒用完。平日交通也很便宜,學校里的共享單車一次只要五毛錢,約等於免費。自己開車時的油錢,也有早前充的儲值卡,還能用很久。

  至於其他的,他零食吃得不多,喜歡喝飲料,一天頂多也就二三十塊,不算什麼大錢。

  淩謙認真琢磨了一會兒,陷入了茫然。

  奇怪,這麼算完全綽綽有余啊,那他的錢都跑哪兒去了呢?

  半天沒想明白,他剛打算認真翻一翻上個月的消費記錄,手機響了。

  看了眼來電顯示,他立刻按下接聽。

  「怎麼這個點給我打電話,」他笑著問對面,「是剛起床還是還沒睡啊?」

  電話那一頭傳來輕快的聲音:「是剛倒完時差,第一時間就想起你了。」

  淩謙楞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你回來啦!」

  「嗯,」那頭笑道,「趕緊的,出來,請我吃飯!」

  「好啊,我現在……等等!」淩謙突然嚴肅,「我現在沒錢。」

  對面安靜了幾秒:「……哈?」

  「出來可以,要麼吃點便宜的,要麼你請我吧。」淩謙說。

  「你家破產啦?」對面問。

  「滾!」淩謙罵道,「閉上你的烏鴉嘴!」

  程浩渺是淩謙的中學同班同學,高中也是同校,關系一直很鐵。

  和淩謙不同的是,這小子過於懶散,念不進書,成績一塌糊塗。所幸家里條件好,花錢讓他念了國際班,畢業沒參加高考就直接送出去鍍金了。

  兩人有了時差,平日里不怎麼聯絡,可多年兄弟,依舊熟稔。

  按理說,眼下還沒到假期,這小子沒理由突然跑回國,肯定是出了什麼事兒。

  淩謙在電話里問起,程浩渺一頓哀嚎,說自己慘的不行,一定要淩謙好好請他吃一頓安慰他受傷的心靈。

  兩人都是大手大腳對金錢毫無概念的類型,過去相處時買單很隨意,從不計較。程浩渺嘴上說要對方請客,也不過是開個玩笑想賣賣慘,並不當真。

  可偏偏淩謙一反常態咬定了自己沒錢,程浩渺便不依不饒起來。

  最後,兩個人約在了距離當初他們中學不遠的一家燒烤店。

  味道一般,環境一般。當年學生時代偶爾來吃一頓還挺痛快,如今回頭看,其實入不了眼。

  但這家店也有好處,一來充滿回憶,二來便宜。

  幾個月不見,再次重逢畫面也談不上有多感人肺腑。

  兩人入了座,高高興興把對方罵了一頓,氣氛友好又熱絡。

  點完了菜,還不等淩謙問他到底為什麼回來,程浩渺立刻一通訴苦。

  淩謙聽完,得出一個簡單結論:活該。

  雖然嘴上不會承認,不過淩謙一直偷偷覺得自己的這個朋友比自己更機靈許多,是個聰明人。可在成績上,卻從來是他遠勝於程浩渺的。

  原因很簡單,他比程浩渺用心。

  程浩渺聰明,記性好,可心思不在學習上,一丁點兒努力都不願意付出,整天混日子。

  而淩謙不一樣。他是個有點遲鈍的孩子,腦筋經常轉不過彎,若是生在一般家庭,大概會是那種拼盡全力努力保持中等偏上成績的普通學生。但他家條件好,父母見他也願意學,從小到大都請最好的老師給他做一對一的單獨輔導。

  不同於天賦異稟的學霸,他的成績是通過自身努力和大量資源一同澆灌出來的。

  面對程浩渺這樣明明很聰明家里也有條件配合卻放任自流的人,淩謙的心情其實很覆雜。

  程浩渺這次回國,是因為不好好上學,仗著天高皇帝遠父母管不著便整天吃喝玩樂,出席日數不夠被學校幾次警告依舊屢教不改,最終慘遭開除。

  「我現在才是真的窮,」他哭喪個臉,「我爸媽氣壞了,把我所有卡都停掉了,車也收了,我今天是打車過來的。」

  淩謙也是打車過來的。他出門前很謹慎的算了一筆賬。晚上吃飯肯定多少會喝一點兒,若是自己開車,回程就得叫代駕。相較之下,好像還是打車來回更省錢一點兒。

  「我本來還指望你帶我瀟灑瀟灑,」程浩渺拿著啤酒瓶子哭訴,「你就帶我來這兒回憶年少時光?」

  「我也是真的沒錢啊!」淩謙強調。

  「到底怎麼回事兒,」程浩渺不解,「你爸媽沒理由這樣對你啊,你不是還順利轉院進a大本部了嗎?」

  淩謙張嘴,又閉上,實在是難以啟齒,幹脆拿起酒瓶子噸噸噸就是一頓灌。

  吃慣了有機食品,偶爾嘗嘗這樣不幹不凈靠重口調味料掩蓋食材品質的垃圾食品也別有一番風味。

  酒過三巡,淩謙終於還是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開始訴苦。

  程浩渺很快驚呆了:「你結婚了?所以你現在已經結婚了?我的天你結婚了?」

  「別嚷嚷了,」淩謙心里煩躁,「就領了個證罷了。他答應我過陣子拿到身份證就跟我去離婚。」

  「為什麼要過陣子?」程浩渺問。

  「不是說了麼,因為他的身份證被他父母收走了,他得先想辦法拿回來,」淩謙很不耐煩,「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我在聽啊,」程浩渺說,「身份證多小的事兒啊,去補辦一個不就好了?成年人了,真有心要離婚還需要父母同意嗎?」

  淩謙楞楞地看著他:「他什麼證件都沒有,也能補?」

  「能啊,」程浩渺點頭,「當然能啊,我補過。」

  淩謙醉醺醺地眨巴了兩下眼睛。

  「這人很奇怪啊,」程浩渺放下杯子,一臉擔憂地看著淩謙,「他到底什麼來歷你家里知道嗎?我聽著怎麼覺得他一直在故意坑你呢?」





第12章 一夜荒唐

  淩謙大腦泡了酒,反應比平日更遲緩一些,一時回不過神來,只知道傻坐著發呆。

  程浩渺酒量比他好,喝得比他少,相對清醒,舉著串兒跟他認真分析起來:「首先,他一開始明明說好了不會過來領證,但是來了,對吧?」

  淩謙呆滯了幾秒,點了點頭。

  「其次,他說自己和父母感情不好,父母扣押他的證件,為了錢犧牲他的自由和幸福,」程浩渺繼續說道,「可是,他又特別聽父母的話,是不是。」

  淩謙再次點頭。

  「他都二十多了,成年了,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子,沒有自理能力,」程浩渺說,「父母扣他證件他不能去報警嗎,沒錢沒地方住不能去打工嗎?有手有腳怎麼會怕餓死呢?」

  淩謙皺著眉歪著頭陷入了思考。

  「你為什麼那天會老老實實領證?」程浩渺看著他,問道。

  「我之前答應過我媽啊……」淩謙說得很為難。

  他這人吃軟不吃硬,最怕別人示弱。當初淩風姿沖他哭哭啼啼幾個小時,他慌得什麼都點頭答應了。

  「對啊,你是心疼你媽,不想她為了你操心難過,所以才配合,」程浩渺說,「他跟他父母關系都那樣了,大不了一拍兩散,有什麼好怕的?」

  越聽越有道理,可淩謙依舊不解:「那他為什麼要故意騙我和我結婚呢?」

  「你弱智啊,」程浩渺急得拍桌子,「那他爸媽是為什麼願意讓他和你結婚?」

  「……因為錢。」淩謙說。

  「對啊,因為錢啊。就你們家這種條件,你就算比現在矮一個頭胖一百斤和我一樣是個混子,想要跟你結婚的人都能排長龍,」程浩渺說,「你說他是圖什麼?」

  淩謙瞇著眼醉醺醺看他:「你也知道自己是個混子啊?」

  「這不是重點,」程浩渺痛心疾首,「這個人擺明了是看出了你不樂意,所以處心積慮一步一步騙著你領證。你還想離婚,真是想得美!」

  淩謙一陣無措,片刻後小聲喃喃:「……不可能吧?」

  程浩渺說得很有道理,他心里其實已經信了,可感情上卻是不願意接受。

  說好的利益共同體,說好的同盟,怎麼能都是騙他的呢?

  他還把生活費都給他了。

  混亂之際,他突然回憶起了不久前淩風姿說過的話。她說,一個家庭是很難走出兩種人的。

  相處至今,他當然很清楚,貝唯西絕不是一個本分的老實人。

  「還不信,」程浩渺嘆氣,「我問你,他有沒有開口問你要過錢?」

  淩謙抿緊了嘴唇,眉頭糾結,沒出聲。

  程浩渺直搖頭:「你這個傻子!」

  淩謙的酒品酒量都不咋地。

  他與程浩渺久別重逢,各自一肚子苦水,聊得很上頭,分別時已經臨近十一點。打車花了點時間,回程路又稍遠,等終於到家,零點已過。

  淩謙進了家門搖搖晃晃踹下了鞋,光著腳徑直走到貝唯西房門口,砰砰拍起了門。

  貝唯西很快把門打開了。

  他穿著一身睡衣,頭發亂糟糟的,不過模樣不像被吵醒,大概剛才正躺在被子里玩手機。

  見著明顯醉眼朦朧的淩謙,他一半擔心一半好笑,伸出手來:「怎麼啦,什麼話非要這麼晚當面跟我說?」

  貝唯西本意是怕他站不穩想扶一下,卻被淩謙用力拍開了。

  淩謙拍開他的手後又想把他推開,可惜喝多了軟綿綿的,手上沒什麼力氣,按在貝唯西肩膀附近仿佛調情。

  好在貝唯西配合,乖乖往後退了半步。

  「到底什麼事啊?」他問淩謙。

  淩謙搖搖晃晃走進去,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抱起一個鼓鼓的靠墊,往旁邊用力拍了兩下。

  因為酒精而下降的判斷力告訴他這樣的舉動顯得很有氣勢。

  「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騙我了?」他舞著靠墊問。

  「啊?」貝唯西茫然地看著他,走到他跟前,「你指什麼?」

  淩謙皺著眉頭,放下靠墊,小聲覆讀了一邊:「我指什麼……」

  接著,他又猛地擡起頭:「看來你騙了我很多事啊!」

  貝唯西楞了一下,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喝多了吧,喝多了早點休息。」

  「顧左右而言他,」淩謙擡起手來,豎起手指晃晃悠悠一點一點,「你有問題。」

  「行,那你說說,我有什麼問題?」貝唯西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淩謙在沙發上扭啊扭,調整了角度,側過身正面對著他:「你有企圖,你對我有企圖。」

  貝唯西驚訝地看著他:「什麼企圖啊?」

  淩謙靠近他,放慢語速,一個字一個字小聲說道:「你、圖、我、的、錢。」

  「不是,你還不如說我貪圖你的美色呢,」貝唯西很無辜,「你現在很有錢嗎?」

  淩謙傻坐著,眨了幾下眼睛,擡手悲傷地捂住了臉:「我沒有,我好窮,我沒錢。」

  他說著,悲從中來,帶著哭腔開始抱怨:「我他媽剛才下車還特地看了一下價目表,這輩子沒有做過那麼卑微的事情,我今天打車就打了一百多,一共只有五千塊我打車花一百多,這一個月要怎麼活,你說,怎麼活……」

  貝唯西擡手拍他的背:「別哭了別哭了,才一百多,五千夠花了……你到底是喝了多少啊醉成這樣……」

  淩謙放下手,擡起頭:「沒五千了,只剩四千一了。」

  貝唯西震驚:「今天才2號,你幹什麼了?」

  淩謙掰手指:「吃了頓飯,打了兩次車,剛才路上手癢沒忍住氪了一單……」

  「等等,」貝唯西皺眉,「什麼一單?」

  「沈了,全軍覆沒,什麼也沒抽到,全打水漂了,」淩謙更難過了,「氣死我了!垃圾遊戲!」

  「手遊啊?」貝唯西皺著眉頭,「建議你這方面最好還是理性消費。」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是……」

  淩謙腦袋暈暈的,是了半天,沒下文了。

  「是什麼?」貝唯西問。

  「……想不起來了。」淩謙傻傻看著他。

  貝唯西忍著笑好心提醒他:「是你覺得我對你有企圖。」

  「對!」淩謙擡手,又在他身上軟綿綿推了一下,「你對我有企圖,你故意騙我!」

  「所以我到底騙你什麼了?」貝唯西一臉好笑又無奈,「你自己都說你沒錢。」

  「你別以為我不記得,我很清楚,你剛拿了我一萬塊錢!」

  「這我可得說清楚,」貝唯西說,「那一萬塊不是你給我的,是我們共同的投資,等賺了錢你也有份的。」

  淩謙一臉癡呆看著他:「……是這樣嗎?」

  「當然啊,不是一開始就說好了嗎,」貝唯西表情語氣都極為誠懇,「嚴格來說,我只是受雇於你的操盤手罷了,我是為你服務的。錢還是你的,而且以後會變得更多。」

  「原來是這樣啊,」淩謙慢悠悠點頭,「那是我誤會了。」

  貝唯西嘆氣:「你總是不相信我。再怎麼說,我們現在證都領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法律上來說還是一家人呢。我全心全意想和你一起努力,你卻外面隨便聽點什麼就瞎想、懷疑我,我也是會傷心的好不好?」

  淩謙心虛了,也跟著覺得自己好像挺過分,想要道歉,卻又隱隱感到有哪兒不對勁。

  他歪著頭皺著眉雙手抱胸苦思了好一會兒,用力一拍手:「你明明可以立刻跟我去離婚!」

  「我怎麼去啊,」貝唯西攤手,「我身份證都沒有好不好?你還是早點睡吧,明天醒了再說行不?」

  這明顯是在嫌棄他胡言亂語了。

  淩謙不服氣,啪啪拍靠墊:「我剛才特地咨詢過了,掛失身份證明明很方便,不需要其他證件也能補辦,你根本沒必要回去向你爸媽要!」

  貝唯西一臉意外:「啊?還有這事?」

  「你就是故意拖著我,你對我有企圖!」

  淩謙說完掙紮著從沙發上站起來,接著很快因為強烈的暈眩感而摔了回去。

  貝唯西見狀趕緊伸手去接。兩人撞在一塊兒,齊齊倒在沙發上。淩謙扯著他的衣領:「你就是想和我結婚,根本不想離婚,是不是?」

  他的身體大半都壓在貝唯西身上,兩人的鼻尖只差幾厘米就要碰在一塊兒。

  貝唯西下意識向後仰了些許,微微側過頭,皺起眉來:「你真是喝多糊塗了。」

  「我怎麼了,我怎麼糊塗了,」淩謙抓著他晃,「你說說看,我哪里說的不對!你明明可以和我立刻離婚,為什麼要拖著?」

  「你是怎麼知道現在補辦身份證不需要其他證件的?」貝唯西問。

  「我朋友告訴我的。」淩謙秒答。

  「你本來不知道對吧?」貝唯西又問。

  淩謙很生氣:「所以被你騙了!」

  「我也不知道啊!」貝唯西大聲說道,「你可以不知道,我就不能嗎?」

  「誒?」淩謙又楞住。

  「我現在知道了,明天就去補,」貝唯西說,「請你講點道理好不好,你不願意和不認識的人結婚,憑什麼覺得我願意?」

  淩謙趴在他身上,呆呆地看著他,腦子轉不過彎了。

  「你有多少錢能給我圖?」貝唯西說,「我現在每天待在你家和坐牢有什麼區別,我至於為了過這種日子去騙婚嗎?」

  淩謙腦子里都是漿糊,呆滯地答道:「……還是有區別的吧,夥食比較好。」

  貝唯西被他氣笑了,連連搖頭,伸手推他:「你快去睡吧,這樣根本沒法交流。」

  淩謙發了會兒呆,老老實實從他身上爬了下來。

  他搖搖晃晃起身,貝唯西怕他站不穩,趕緊又伸手護著。

  淩謙站直了,腳步虛浮,卻不領情,推開了他的手,跌跌撞撞往房間角落那張床走去。

  「不是,」貝唯西意識到不對勁,「你的房間在那邊,這是我的床。」

  「什麼我的房間,這是我家,哪個房間哪張床不是我的?」淩謙說著,已經來到了床邊,徑直倒了下去。

  貝唯西站在一旁,驚詫且哭笑不得。

  「你就這麼睡了?」他問。

  淩謙想了想,覺得確實不妥,扭著坐起身來,開始脫衣服。

  「等等,」貝唯西大喊,「我不是這個意思!」

  「吵死了,」淩謙把自己脫得只剩個褲衩,縮進被窩里,「晚安。」

  他閉上眼,意識很快模糊。

  耳邊又傳來貝唯西的聲音:「……你就不怕我真是圖你的色。」

  淩謙半夢半醒,小聲嘟囔:「神經病。」

  作者有話說:

  關於補辦身份證的問題。按照規定嚴格來說是需要帶戶口本才可以辦理,沒有戶口本的情況下需要開身份證明。不過實際上具體到每個地區每個派出所,操作方式都有可能不一樣,有些地方比較嚴格,有些地方相對寬松。相對寬松的前提下具體辦理方式也會有很多不同的。(越來越簡化是大趨勢)

  從開始到現在我寫到每個情況都有人告訴我「這樣不對我辦過不是這樣的」,其實就是不同地區處理方式不太一樣罷了。

  雖然沒出現過任何硬核劇情不過我在這些亂七八糟的地方還是查了蠻多-v-b

  總之本文具體情況還是根據我的設定來哈!





第13章 驚慌失措的事後

  這一覺睡得很糟糕。

  淩謙喝多了,覺得熱,不停地蹬被子。可涼快不了多久,被子又會自動回到他的身上。

  本就因為醉酒大腦昏沈不適,不能如願更讓他心情煩躁。

  他在夢里罵罵咧咧,來回翻身,不停撲騰,總也睡不踏實。

  期間還做了個無比煩躁的夢。

  夢里他和貝唯西一起去民政局辦離婚,到了以後貝唯西告訴他沒帶身份證。之後,他們為了這張身份證先後回了家,又去了貝唯西父母那兒,跑了派出所後莫名其妙去了學校,最後在校門口的打印店里花五毛錢打印了一張。千辛萬苦再次來到民政局,淩謙發現自己的身份證也不見了。

  他在夢里氣得崩潰,想破口大罵發現喘不過氣出不了聲。

  有件特別沈的東西壓在他身上,讓他動彈不得,無法呼吸,逐漸陷進地里。

  淩謙在窒息中痛苦地睜開眼,看到了一個不太熟悉的房頂。

  他在茫然中盯著天花板上那個圓圓的射燈看了幾秒,大腦暈乎乎,覺得不太對勁。

  這燈見過,但這位置是不是挪了?

  接著,他很快意識到,自己身上真的壓著什麼東西。出除了身上,身旁似乎有陌生的帶著溫度的東西緊緊貼著自己。

  淩謙懷著不安緩緩側過頭,接著立刻爆發出一聲慘叫。

  貝唯西的臉就在距離他不到五公分的位置,雙眸緊閉,睡得很沈。

  不僅如此,貝唯西的一條胳膊和一條手臂全都壓在他的身上,抱得很緊,把他的身體死死禁錮住,讓他無法動彈分毫。

  他這一聲氣運丹田,睡夢中的貝唯西立刻蹙起眉來,片刻後,迷迷蒙蒙地睜開了眼。

  淩謙頭還在痛,身體也沈得很,手腳並用掙紮起來:「你在幹什麼!快放開我!你為什麼會在我的床上!我……我怎麼沒穿衣服!」

  「好吵……」貝唯西收回了手腳,用力捂住了臉,「我腦殼都要炸了……」

  淩謙終於認出來了,這兒是貝唯西的房間。

  他在一片驚慌中努力回憶,腦子里都是些模模糊糊的片段。

  「我的衣服呢?」他緊張地問道。

  貝唯西皺著臉猛按太陽穴:「大概在地上吧……」

  淩謙眼睛瞪的滾圓,扯著被子坐起身來往床下張望。他的外套、襯衫、長褲全都散落在附近的地板上,畫面一片狼藉。

  貝唯西表情痛苦,瞇著眼看他:「你現在倒是把被子捂得挺緊啊?」

  淩謙臉都紅了。那當然因為被子底下不著寸縷,太尷尬。

  雖說還有一條褲衩,可不知為何穿得不是很端正,露出了半個屁股蛋。

  淩謙在被子底下偷偷伸手拉褲衩,一臉凝重地看著貝唯西:「我們倆……昨天晚上……做、做什麼了?」

  「啊?」貝唯西好像還沒徹底清醒,有些稀里糊塗的,「你不記得了?」

  淩謙記得一點,可記不全了。

  他印象中自己回程時是打算找貝唯西興師問罪的,所以到家後立刻跑來敲開了貝唯西的房門。

  之後兩人說了會兒話,貝唯西似乎對他解釋了什麼,他雖已記不清具體內容,但記得當時的自己完全被說服了,還對貝唯西產生了幾分歉疚。

  腦中有幾個模模糊糊的畫面依次跳過。

  他壓在貝唯西身上,用力扯著貝唯西的領口,把臉幾乎貼到了貝唯西面前。而貝唯西則一臉為難地側過頭去躲避。

  之後,他好像又不顧貝唯西阻攔主動要往床上爬。

  再後來,他用力撕扯自己的衣服。

  貝唯西坐起身來,一臉憔悴地看著他:「你昨天折騰到三點半,一直不消停。我都快被你鬧得散架了。」

  這麼激烈?

  淩謙面紅耳赤地看著他:「我們……我們真的……那個……」

  貝唯西終於清醒,問道:「哪個?」

  說完後,他很快意識到了什麼,快速地眨動了幾下眼睛,抿住了嘴唇,不再出聲。

  淩謙無措極了,兩只手攥緊了被子,緊張地看著他。

  兩人坐在同一張床上,大眼瞪小眼。

  貝唯西不知為何微微揚起了眉毛。

  最終還是淩謙更沈不住氣。他深吸一口氣,勇敢地問出了口:「我們昨天晚上到底作什麼了?」

  貝唯西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一臉哀傷地移開了視線,淺淺嘆了口氣:「……原來你都不記得了嗎?」

  「我我我、我喝多了……」淩謙說。

  貝唯西點了點頭,接著,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我明白了。」

  他說完,一臉消沈地下了床,默默走向盥洗室。

  「你等等,你把話說清楚啊!」淩謙嚇壞了,「到底怎麼了啊!」

  貝唯西回過頭,對他笑了笑:「沒什麼。反正你也不記得了,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吧。」

  淩謙嚇得一動都不敢動。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貝唯西看起來似乎心事重重,情緒低落。

  淩謙因而更加緊張。

  他在起床後認真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一切正常,除了宿醉帶來的隱隱頭痛外,其他部位並沒有什麼不該出現的不適感受。

  這意味著最可怕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可以稍稍松一口氣。

  之後,他又開始認真觀察起貝唯西。

  憑借僅有的那點記憶片段,毫無疑問昨晚自己是更為主動的那個人。

  貝唯西雖情緒不佳,肢體上到也沒有表現出不協調。

  淩謙偷看了半天,沒發現任何端倪。

  那看來是沒有進行太過深層次的肢體交流了?

  李姐已經來了,正在外面打掃衛生。她有鑰匙,到點會準時出現,一大早就見到了兩人衣衫不整走出同一個房間的畫面。

  現在,他倆還是一同待在貝唯西的房間里,假裝親昵。

  不過淩謙開始懷疑,他們之間是不是已經出現了某些不需要假裝的親昵。

  「怎麼了,一直看著我,」貝唯西擡起頭來,「有話跟我說?」

  淩謙慌忙移開視線:「……沒。」

  「你今天也沒課?」貝唯西問。

  「嗯。」淩謙點頭。

  「那正好,陪我去派出所吧?」貝唯西說。

  淩謙驚訝:「去派出所做什麼?」

  「補辦身份證,」貝唯西把原本放在腿上的電腦挪開,「你陪我去,看著我辦理,行吧?」

  淩謙楞了幾秒,終於回過神來了。

  他昨晚就是因為這些事,才醉醺醺來到這個房間,想要討說法。

  貝唯西當時是怎麼回應的,他已經記不清了。但因為記得自己當時有過心虛和自責,所以清醒過來以後也沒敢輕易提起,怕貝唯西又要為自己的不信任而傷心低落。

  沒想到貝唯西竟主動說了。

  「為了防止你已經不記得,我強調一下,我從來沒補辦過身份證,不知道原來那麼容易,」貝唯西走到他跟前,「你跟我一起去吧,省的到時候萬一有什麼問題又疑神疑鬼的。」

  他表現得實在過於坦蕩了,淩謙愈發覺得不好意思:「別這樣,我昨天真喝多了……」

  貝唯西沖他笑笑:「就當陪陪我。」

  淩謙舔了舔嘴唇,也對他擠出笑容:「……哦。」

  派出所很近,步行十分鐘,沒必要開車。

  淩謙腦袋還有些昏沈沈的,路過便利店時進去給自己買了一瓶飲料,還特地給貝唯西帶了瓶可樂。

  他做賊心虛,擔心店員記得自己,付款時一直低著頭。

  貝唯西接過可樂的時候看起來挺高興,這讓淩謙暗暗松了口氣。

  昨晚自己醉醺醺的,也不知道說了什麼胡話幹了什麼混賬事。看貝唯西的反應,明顯是有點不高興,還很難以啟齒。

  他那麼迫不及待去補辦身份證,會不會是因為自己昨天晚上獸性大發把他給輕薄了,讓他不敢再多逗留?

  淩謙腦補了一下,頭皮發麻。

  他試探性開口:「昨天晚上……」

  貝唯西瞥他一眼,說道:「我也已經忘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淩謙大氣都不敢出。

  自己好像真幹壞事兒了。那現在立刻拉著人去做離婚準備,會不會太渣了點兒啊?

  派出所人還挺多,需要排隊。

  貝唯西取了號碼,剛和淩謙一同在等候區坐下,隔著一條走道傳來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貝唯西?是貝唯西對吧?」

  貝唯西轉過頭去,很快面露驚喜之色。

  「劉老師?」他立刻站起身來,向那中年男子走去,「好巧啊,你怎麼也在這兒!」

  他坐到那人身旁,兩人一陣寒暄,被晾在一邊的淩謙很快聽明白了。

  這個面相溫和的大叔是貝唯西中學時的班主任。看兩人欣喜的模樣,必然當年相處得十分融洽。

  聊了幾句後,劉老師笑容滿面問道:「我記得你家不住這附近啊,來這兒辦身份證,是不是真的考上a大了?」

  貝唯西一楞,笑容變得僵硬起來。

  「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劉老師並未察覺,笑盈盈拍他的肩膀,滿臉都是欣慰,「當初我就說了嘛,以你的成績和天賦十拿九穩。我算算,你現在應該是大……大二還是大三呀?」

  貝唯西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沒出聲。

  就在此時,窗口叫了個號,劉老師趕緊站了起來,與貝唯西打了個招呼便走了過去。

  貝唯西看著他的背影,抿了抿嘴唇,低下了頭。

  淩謙隔著走道偷偷瞄他,想過去說點什麼,又不知合不合適。

  他莫名心虛,擔心自己看見了不該見的畫面。

  作者有話說:

  貝唯西本來是打算醒來以後嚴厲批評他半夜手腳並用把被子轉成印度飛餅的。

  現在找到了一點新的樂趣。





第14章 也沒有很在意這個人啦

  身份證辦理比想象中更簡單一些,又麻煩一些。

  民警很快核實了貝唯西的個人信息,受理了補辦申請。可是證件沒法立刻拿到手。

  一來辦理需要時間,二來是民警建議貝唯西最好重新拍一下身份證照片。

  派出所里拍不了,得先預約,再去專門的地點拍攝。

  新證拿到手,大概需要一個月時間。

  「警察同志,我有急用,能不能快一點呢?」貝唯西問。

  站在旁邊的淩謙不由得轉頭看了他一眼。

  「可以給你辦個臨時的,」民警說,「坐火車什麼的都能用。」

  「那離婚能用嗎?」貝唯西問。

  民警一楞。

  淩謙十分尷尬,低著頭拽他:「……算了算了,也、也沒這麼急吧。」

  「應該是……可以的吧……?」民警說著,視線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移動,「臨時的比較快,明天就可以來取。」

  淩謙低著頭捂著半邊臉,拉著他往外走:「我真的沒有懷疑你了,回去吧,到時候再說,走了走了……」

  回程的路上,貝唯西始終保持著十分無辜的表情。

  淩謙尷尬極了,低著頭一聲不吭走在旁邊,心里滿是後悔。

  早知道昨天就不該喝那麼多。天知道自己到底是幹了些什麼好事,把兩人之間的氣氛鬧得如此僵硬。

  走到半途,貝唯西突然開口:「現在有兩個方案,我們商量一下,我聽你的。」

  「啊?」淩謙回過神來,「你先說說看?」

  「首先我必須要強調一下,就算我有了身份證,我們可以辦理離婚手續,我還是希望自己能稍微攢一點生活費再走。」

  「我知道,」淩謙點過頭後趕緊表態,「能理解。」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等下個月,我拿到了身份證以後,我們是立刻去辦理離婚手續,還是再等一等,到我有錢了才了才去辦理,」貝唯西說,「早點辦完大家心里都踏實,不過之後我們在父母面前還是得做點表面功夫的,萬一被發現了,可能就前功盡棄了。」

  「……那就先不急,等你有錢了再說?」淩謙說,「應該也……不會太久吧……」

  「這也有個缺點,」貝唯西側過頭看他,「我知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值得信任……可是整天被人懷疑的感覺真的非常不好受。我還是希望能和你好好相處的。」

  「……」

  「其實……你要說我圖你的錢,也沒錯,」貝唯西說,「你不幫我,我根本不可能存下錢。但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淩謙意識到自己是個徹徹底底的墻頭草。

  昨天程浩渺說貝唯西可疑,他越聽越覺得有道理,也跟著認為貝唯西這人有問題。眼下貝唯西表現得一派真誠,他又徹底被打動,無法自控地對他產生信任。

  但有一件事,他確實無法理解:「我願意相信你,可是……」

  「怎麼?」貝唯西問。

  「你為什麼不反抗呢,」淩謙問,「你和你家人感情那麼差,為什麼還要聽話來跟我領證呢,直接拒絕不好嗎?你都是成年人了,他們也不能拿你怎麼樣吧……」

  程浩渺說,有手有腳的人,總不會餓死,淩謙認為說的沒錯。

  貝唯西聞言,竟笑了起來,邊笑邊搖頭,一副無奈至極的模樣,仿佛淩謙說了什麼十分可笑的話。

  淩謙面子上掛不住了:「你什麼意思啊?」

  「淩謙,我真的很羨慕你。」貝唯西說。

  淩謙皺眉。他察覺到這話里有幾分諷刺的意味,可貝唯西的表情偏偏又看起來很認真的樣子。

  「你有沒有認真想過,一個人如果一無所有,沒有錢,沒有住處,沒有家人,沒有手機,甚至沒有身份證,」貝唯西低著頭,說得逐漸小聲,「他還沒有學歷,沒有交過社保,沒有拿得出手的工作經歷。並且……他還想當一個……不那麼壞的人,他要怎麼獨自生存下去呢?」

  淩謙答不上來。

  貝唯西突然想到了什麼,笑了起來:「不久以前我雄心壯志想要嘗試一下,快要餓死的時候遇到了你。」

  「……」

  「淩謙,我和你不一樣。我跟他們鬧翻,失去的不只是零用錢,」貝唯西說著,皺了下眉,輕輕地嘖了一聲,「算了,我不該提這些,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不是啊,我明白啊,我又不是傻子,」淩謙說,「他們對你不好,對吧?那現在這樣也挺不錯,你不用再看他們的臉色了。以後你別回去了,不理他們,不就好了。你很快可以拿回你的證件,有了存款,就可以試著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啦!」

  貝唯西沒有說什麼,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幼稚啊!」淩謙伸手推了他一下,「我真的可以理解啊,也沒有覺得你這樣不對。」

  「行行行,你理解,」貝唯西笑道,「謝謝你啊。」

  「我也有個想法,」淩謙說,「你要不要參考一下?」

  「你說?」

  「我覺得吧……你還是應該找個正經點的工作,」淩謙說,「我上次跟我媽提的時候,你為什麼不主動爭取一下呢?這肯定比你炒股靠譜吧?」

  貝唯西嘆氣:「你這是在為難她。」

  「怎麼就為難了呀,」淩謙不解,「我們家公司里那麼多崗位呢,隨便安排一個,也不難吧?」

  「就是不好安排啊,」貝唯西說,「她沒告訴你嗎?我連高中都沒有畢業。」

  淩謙震驚了。他原本以為貝唯西只是沒有參加高考,或者考上了沒有去念。

  「所以啊,安排高了,她怕我幹不了,低了又覺得不合適。若是隨便找一個閑職發我薪水,那還不如讓我老老實實待在家里安心。」

  「……」淩謙皺著眉看他。

  「你跟你媽媽長得還挺像,怎麼內在一點都沒學到呢?」貝唯西嘆氣,「她在想什麼,連我都比你清楚。」

  「你在說我蠢!」淩謙生氣,「至少你諷刺我,我馬上就能聽出來。」

  「哪有,你怎麼會蠢,」貝唯西邊說邊笑,「你這叫不諳世事天真無邪。」

  淩謙往他背脊上用力拍了一下,「能不能好好說話?」

  「我這不就是在好好說話,」貝唯西說,「倒是你,幹嘛老是對我動手動腳的?」

  這話說的,好像淩謙非禮了他似的。

  淩謙剛想反駁,貝唯西又開口:「你媽媽對我還是不放心的,不想給我太多自由。所以她就算想給我生活費,也是打在你的卡上。你就別跟她提工作什麼的了,越說她越是警惕。」

  「……」

  「而且,再過上幾個月我就要開溜了,真讓我入職了,還挺不方便呢。」貝唯西說。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家門口。李姐不在,他們可以各回各屋了。

  見貝唯西就要往自己的房間走,淩謙不過腦的一把拉住了他。

  「怎麼?」貝唯西問。

  「那個……就是……」淩謙怪緊張的,「你能不能告訴我,昨天晚上我到底幹什麼了?」

  不問個清楚,恐怕他今天晚上都睡不好。

  「你……」貝唯西欲言又止。

  淩謙緊張不安地看著他。

  「我們……」貝唯西舔了舔嘴唇,「那個……」

  「別賣關子了行不行!」淩謙急壞了。

  「互相做了點……動手動腳的事情。」貝唯西說。

  「……」

  「唉,」貝唯西嘆氣,「忘記吧。」

  他越是這樣,淩謙越是想個不停。

  對於自己的酒品,他稍稍有些自覺。過去還曾經因為喝多上頭,在ktv里同隔壁包廂的客人打過架。

  不過,從兩人今天的身體狀態來看,昨夜肯定是沒有發生任何暴力沖突的。

  這很不對勁。

  僅有的記憶里,自己是主動的那一方沒錯,可貝唯西並沒有喝過酒,完全是清醒的。

  他們倆體格上沒有太過明顯的差距,貝唯西還比他高上些許,被勉強了不至於毫無抵抗之力。

  所以,若真的發生了什麼,一定是貝唯西自願的咯?

  淩謙不敢往下細思,決定逼著自己琢磨點別的。

  其實還有一件事也很令他在意。

  之前在派出所偶遇的那個劉老師,離開前興沖沖與貝唯西交換了聯絡方式。

  他顯然對這個曾經的學生頗為欣賞喜愛,給予厚望,還認定了貝唯西已經進入了a大,對此讚不絕口。

  貝唯西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沒有進行解釋。

  那畫面讓淩謙渾身別扭。

  有人假裝是a大學生給自己充面子,作為真正的a大學生,本來是該好好鄙視一番的。

  若非貝唯西表現出的那短暫卻又顯而易見的低落,淩謙也許會在他的老師離開後上去抱怨一下,讓他要點臉,別給自己貼金。

  可現在,他只覺得滿心不是滋味。

  淩謙躺在床上,翻了幾個身,琢磨著,若是貝唯西不去工作,那能不能去念個書什麼的。

  這念頭讓他心頭一亮。

  淩謙不是個特別能憋住話的人,有了想法,便想立刻去告訴本人。

  他下了床沖到貝唯西房門口,敲了兩下房門後立刻推門走了進去。

  接著他嚇了一跳。

  貝唯西仰躺在沙發上,兩條腿高高豎著倚著沙發背,腦袋在下腳在上,乍一看仿佛倒立。

  淩謙突然往里沖,他也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回頭,無奈姿勢過於詭異,瞬間扭到了脖子,一聲慘叫。

  淩謙剛想問他有沒有事,貝唯西已經開口:「沒事沒事,我不小心扭了一下。」

  仔細一看,他手里還拿著手機,正在跟人講電話。

  淩謙看著沙發上因為疼痛而姿勢扭曲的貝唯西,心中暗暗慚愧,又不方便打擾他講電話,於是默默縮著脖子站在一邊。

  貝唯西一手扶著脖子,一手拿著手機,努力坐起身的同時疼得眼睛迷城一條縫兒:「那段時間可能……不太方便……不好意思啊劉老師,我,那個……」

  淩謙眨了眨眼,躡手躡腳走過去,堂而皇之把耳朵貼在了手機另一側。

  貝唯西脖子痛,躲不了,不停瞪他。

  電話那一頭的劉老師語氣一如之前那般溫柔和藹:「啊,這樣啊。沒關系的,你忙你的。我就是想讓他在高考前先去理想的大學看看,感受一下,要是能跟你聊一聊,也好更有動力嘛。不方便的話,我自己帶他去轉轉,也一樣。」

  「實在不好意思……」貝唯西把手機換了個邊,試圖將淩謙推走。

  淩謙皺著眉,歪著頭思考了幾秒,伸手在貝唯西肩膀上戳了兩下。

  「要我幫忙嗎?」他貼在貝唯西耳邊,悄悄地問。





第15章 貧窮(?)夫夫的日常

  劉老師有一個侄子,今年高二,成績不錯,以考上a大為第一志願。侄子住在臨市,打算過來看看自己理想中的大學。

  恰好與貝唯西遇上,劉老師便想拜托他幫個忙,抽半天空帶孩子參觀一下。

  所以說,做人果然不能撒謊,主動被動的都不能。不然分分鐘會惹上麻煩。

  淩謙在聽貝唯西說完來龍去脈後,嘆了口氣,忍不住說教了起來:「早點解釋清楚不就好了。」

  貝唯西盤著腿坐在他邊上,皺著臉揉脖子:「你怎麼說進來就進來?」

  「我敲門了啊!」淩謙強調。

  「那你也得等我說請進吧?」貝唯西不滿。

  淩謙有點心虛,嘴上依舊不讓步:」這是我家,我敲門已經是給你面子了。你好好的,為什麼要在沙發上倒立?「

  貝唯西一臉「這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的表情,反問道:「你一個人呆在房間里的時候都坐得很端正嗎?」

  但這也未免太不端正了,淩謙懷疑他一個人悶在房間里時可能會偷偷在床上翻跟頭。

  淩謙剛想繼續擡杠,突然回過神意識到話題被徹底帶跑,於是趕緊扯回來:「你看看,要不是有我,你扯的慌都不知道該怎麼圓。你不謝謝我,還和我計較進門前有沒有說請進?」

  貝唯西並不看他,垂著視線揉著脖子,語氣心虛又倔強:「我本來都拒絕他了。」

  「說得好像我逼你答應似的,」淩謙不高興了,「我好心幫你,你這是什麼態度啊?」

  方才,在淩謙小聲對他說自己可以幫忙後,貝唯西只短暫地遲疑了半秒,接著很快就變了語氣,告訴劉老師自己仔細一想發現其實有空。

  那樣子,明明是挺高興的。

  「你快謝謝我,不謝我就反悔了!」淩謙大聲宣布。

  貝唯西側過身看他。

  因為脖子動不了,他的動作僵硬無比,看起來像個機器人,蠢兮兮的。

  淩謙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貝唯西也跟著笑了,只是表情遠不如淩謙自然舒暢。

  「謝謝你,」他說,「幫了我的大忙。」

  他的語氣比淩謙期待中更真誠許多,反倒讓淩謙不好意思起來。

  為了掩飾,他再次說教:「以後誠實一點,少裝逼,也不是每次都那麼巧有英雄能救你於水火之中。」

  貝唯西很老實:「嗯。」

  他這樣,淩謙又接不了話了。

  兩人都不吭聲,氣氛立刻顯得古怪。淩謙不習慣,硬著頭皮沒話找話。

  「你不會覺得我多管閑事吧?」

  「說實話,」貝唯西說,「有點兒。」

  「呸,我是看你一副很失落的樣子,可憐巴巴的,才……」淩謙話說到一半,音量逐漸變小,最後突兀地收了聲。

  他會主動提出幫忙,是因為貝唯西表情顯得無比失落,仿佛自己才是被拒絕的那個人。

  可淩謙的直覺告訴他,這句話,好像是不該說出來的。

  「有嗎,」貝唯西果然不承認,「你要是不說幫忙,這件事已經結束了。」

  「那你也可以不用我幫啊!」淩謙大聲嚷嚷試圖增加氣勢,「你現在就去打電話,和你老師說,搞錯了,你又沒時間了。去啊?」

  「等等,這不好吧。我現在都答應他了,」貝唯西警惕地看著他,「你可不能反悔啊,做人要講信用的。」

  「看我心情吧,」淩謙非常刻意地聳了聳肩膀,裝模作樣地說道,「你讓我高興了我就講信用。」

  貝唯西一臉哭笑不得。

  「哎,我問你,」淩謙向他的方向挪了挪,「那個老師,是不是跟你感情特別好啊?」

  貝唯西放下了捂著脖子的手,非常輕聲地應了一下:「嗯。他……他是個好老師。」

  「所以……」淩謙說得怪緊張的,「你不想讓他失望?」

  貝唯西沈默了幾秒,看向了他,反問道:「你是不是對我很好奇?」

  淩謙一楞,下意識閉緊了嘴巴,眼睛睜得大大的。

  「很想了解我?」貝唯西又問。

  淩謙眼神閃躲:「我……」

  貝唯西依舊直視著他:「是單純因為好奇,還是出自關心?」

  「好、好奇啊!」淩謙大聲說道,「隨便問問罷了,你可別自我感覺太良好啊!」

  貝唯西一點也不生氣,只是沖他笑了笑:「沒必要。」

  「什麼沒必要?」

  「沒必要太了解我,對你沒什麼好處。」貝唯西說。

  「啊?」淩謙皺眉,「這有什麼好處壞處的?你還有什麼驚天大秘密,我知道了就會被人追殺嗎?」

  貝唯西搖了搖頭,接著立刻倒抽一口冷氣,捂住了脖子。

  淩謙忍著笑伸手:「你小心一點啊!」

  「對你壞處可大了,」貝唯西一邊揉脖子,一邊小聲說道,「因為你太傻了,又偏偏是個好人。」

  淩謙手僵在了半空:「啊?」

  貝唯西瞥了他一眼:「你這種人,很容易被騙的。」

  淩謙警覺:「你騙我什麼了?」

  「我要是騙你還會這麼老實跟你說嗎,」貝唯西無奈,「我肯定吹你,告訴你你特別聰明睿智明辨是非,這世上沒有人能忽悠得了你。」

  「……你很熟練嘛?」淩謙瞇起眼睛。

  「總之,」貝唯西放下手,沖他笑了一下,「反正我們也就只是暫時的交情,你沒必要那麼關心我。」

  「呿,」淩謙扭過頭,「誰關心你了,自戀狂。」

  淩謙回到房間才想起來,自己這一趟,完全忘了初衷。

  他原本是想勸貝唯西好好念個書的。

  可轉念一想,貝唯西都那麼說了,自己何必熱臉貼冷屁股呢。這個人自己不求上進,誰也幫不了。

  淩謙有點後悔自己一時沖動主動提出幫他圓謊。吃力不討好,還被嫌棄,怪火大的。

  不過,雖然擡杠的時候說得模棱兩可,答應了別人的事,淩謙還是會做到。他確實是一個講信用的人。

  劉老師的侄子半個月以後才會過來。

  這事對淩謙來說沒什麼難度,他不介意到時候再請人家吃頓飯,反正食堂能刷飯卡,他富裕得很。

  但在現金方面,他捉襟見肘。

  貝唯西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才過去了短短幾天,淩謙手上的錢已經消失了接近一半。

  淩謙本人也不太能理解,一度懷疑出了什麼貓膩,直到一筆一筆檢查賬單,才確定真的都是被他親手花出去的。

  幫貝唯西辦理身份證之類的沒花多少,手遊他在那之後也十分克制只充了一張月卡。可怕的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錢。

  他有個很差的習慣,買東西從來不看價格,拿了就付賬。

  「我記得這天只拿了兩瓶蘇打水一罐口香糖啊,」他看著一筆七十多塊錢的支出,「怎麼要那麼多啊?」

  喝掉了其中一瓶蘇打水的貝唯西很感慨地砸了砸嘴巴:「……味道和普通三塊錢的也沒什麼差別。」

  「等一下,這些又是什麼,」淩謙皺著眉頭看著連續好幾個十塊到三十塊不等的扣費項目,「收款方是……」

  貝唯西湊過來看了一眼:「這個我知道,這個是視頻網站啊。」

  淩謙恍然大悟。

  「你到底開通了多少亂七八糟的網站會員啊,」貝唯西伸手劃拉了兩下滾動條,「還都是自動續費。你平時用得到那麼多嗎?」

  那當然是用不上的,無非是有需要時就順手買一下,積少成多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會員加在一起每個月幾百塊錢,若放在以前,他完全不痛不癢,根本意識不到。

  淩謙趕緊一一取消自動續費。

  「這個二百七十塊錢的是什麼東西?」貝唯西又問。

  這次淩謙不再茫然,看了一眼後立刻了然,反轉了手機:「是這個。」

  他的手機背後粘著一個用來方便拿取的指環扣,造型簡單,除了中間的logo外看不出任何特別之處。

  「這個,二百七十塊錢?」貝唯西驚訝。

  「這對我來說是必需品啊,」淩謙強調,「我手小,這樣單手打字方便。之前那個壞了。」

  「不是,」貝唯西皺眉,「這東西二十七塊都算是高價了吧?」

  淩謙也皺眉:「二十七塊,那能用嗎?」

  「兩塊七都能買到,同樣價格能買一百個,加一塊兒肯定用得比你這個久,」貝唯西說,「你之前那個花了多少錢?不也用壞了嗎?」

  「可是……」淩謙心口一陣壓抑,「也不至於要那麼摳門吧,這種小東西都要一個一個算價錢……」

  貝唯西連連搖頭:「這麼一個小東西,你居然花了二百七十塊。」

  淩謙放下手機:「這已經是最便宜的一款了,上一個和我的手機差不多價錢。」

  貝唯西微微睜大眼睛,很快又嘆了口氣:「還不是說壞就壞了,你看你的手機還好好的呢。我不信你換手機不勤快。」

  兩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幾秒後,淩謙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這日子過不下去了,怎麼會那麼難,」他崩潰地喊,「你說好賺錢,錢呢?」

  「哪兒那麼快啊,」貝唯西攤手,「放心啦,這幾天都在漲。等這周末開完發布會,還會大漲一波的,到時候再拋,肯定能大賺一筆。」

  淩謙有點不放心:「萬一,發布會內容不盡如人意,會不會……」

  「怎麼可能,」貝唯西大手一揮,「這家遊戲公司口碑極好,出品必是精品。這次憋了很久,肯定會是一個大驚喜,到時候我們就等著數錢吧!」





第16章 股市有風險

  出於對未來經濟狀況的強烈關心,淩謙在周六的晚上主動拉著貝唯西一同坐在電腦前收看起了遊戲發布會。

  這家名為烈火的遊戲公司果然如同貝唯西所說,極受關注,發布會現場不只來了大量粉絲,前排還坐滿了媒體,長槍短炮的,熱鬧非凡。

  隨著時間臨近開場,直播間熱度一路走高,畫面幾乎被彈幕徹底覆蓋。

  貝唯西見勢立刻開始自我吹捧,強調自己眼光絕佳,才能提前捕捉到這個賺錢的好機會。

  原本還懷著些許不安的淩謙見狀終於徹底放下心來,變得愈發期待。

  活動準時開始,為了看清畫面,淩謙關掉了彈幕。

  他對遊戲了解不深,學生時代短暫的玩過幾個所謂的免費網遊,發現充錢就能變強後一擲千金,瀟灑了一陣,很快便膩味了。

  這幾年又沈迷起了抽卡類手遊。不怎麼需要花時間,抽起卡來極為刺激。可蛋疼的是,很多時候你充了錢也不一定會變強。

  因為貧窮,淩謙正處於棄遊邊緣。

  這家遊戲公司出品的遊戲他略有耳聞,但過去從未涉獵,發布會開始後看著精彩刺激的遊戲cg,倒也津津有味。

  貝唯西很懂的樣子,在一旁不停地給他介紹,說得頭頭是道,聽得淩謙怪心癢的,很想發布會結束立刻去買來試著玩玩。

  「你是不是很會打遊戲?」他問貝唯西。

  貝唯西原本自信滿滿的表情出現了一絲微弱的松動,接著十分明顯地轉移了話題:「你看,我真的做了很多功課吧?可惜啊,我們錢少,要是能一口氣投個十幾二十萬,那才是真的爽賺。」

  淩謙不禁也陷入了暢想。他伸手拍了拍貝唯西的肩膀:「來日方長,我看好你。」

  屏幕前氣氛友好熱烈,畫面中的發布會也即將迎來高潮。

  在公布了幾個新遊戲前瞻後,很快,貝唯西之前所說的重頭戲即將揭曉。

  所有玩家們引頸期盼的、烈火公司的知名ip最新續作,就要在這個舞台上正式發表。

  畫面中燈光逐漸暗下,背後的大屏幕開始播放cg。

  一上來就是刀光劍影,打鬥極為激烈,畫面光效酷炫無比。

  淩謙饒有興致:「哇塞,好帥啊!等出來了我也要試試,咦?還有抽卡系統?」

  他說著非常隨意地看了貝唯西一眼,很快楞住。

  「怎麼啦?」他問貝唯西。

  貝唯西十分凝重,眉頭緊皺,嘴唇微微張開,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淩謙一時間無法分辨他是被嚇到了還是被這個cg給深深震撼了。

  應該是後者吧?

  cg很快播放完畢,項目經理自信滿滿走上台,宣布本次發布會的最後一個重磅消息,就是要把五年前出品的上一部遊戲移植進手機,並且與時俱進加入時下流行的新元素和新系統。

  話音落下,台下一片嘩然。

  淩謙挺高興:「那好啊,我最喜歡抽卡了!你還說這家公司從來不做手遊呢,我就喜歡在手機上玩遊戲,方便。」

  他說著又看了貝唯西一眼,卻見貝唯西面色鐵青。

  「怎麼啦?有什麼問題嗎?」淩謙問。

  與此同時,視頻里,台下爆發出了海浪一般的噓聲。項目經理也露出了和淩謙同樣茫然的表情,問道:「怎麼啦,難道你們沒有手機嗎?」

  淩謙聞言皺起眉頭:「就是啊,為什麼反響那麼差啊,手機人人都有吧?」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怎麼回事,好像粉絲都不太買賬的樣子啊?

  為了確認這個想法,他趕緊打開了彈幕,很快被洶湧噴發而來的各種破口大罵給驚呆了。

  提煉中心思想,大概是辱罵烈火憋了幾年說好的續作沒有只知道炒冷飯也就罷了,堂堂3a大作居然淪落到移植手機版,好死不死還出騙氪系統,連播放的cg都沒幾個新畫面,可以說是缺乏誠意到極點,完全在把粉絲當成傻子看待。

  淩謙目瞪口呆:「他們為什麼那麼討厭手遊啊?玩起來方便,不好嗎?」

  貝唯西沈默了幾秒,看向他:「……現在原因還重要嗎?」

  淩謙瞬間清醒,抱住了頭:「我擦!」

  烈火公司的遊戲發布會引來了粉絲的極度不滿。

  淩謙試著搜索了一下,發布會尚未結束,網絡上罵聲已是鋪天蓋地。

  他大致弄明白了,主流硬核玩家對於手機遊戲尤其是沒有操作難度靠氪金變強的騙錢手機遊戲有著強烈的鄙視。

  心中雖然暗暗不服,可現在,並不是爭論這些的時候。

  「怎麼辦?」他問貝唯西。

  貝唯西很緊張地看著他:「股市有風險,這你應該懂吧?」

  「你之前不是這麼和我說的!」淩謙大喊。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誰對誰錯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你趁現在還沒跌趕緊把錢給取出來啊!」淩謙抓著他用力搖晃。

  「你冷靜一點,今天不是交易日。」貝唯西說。

  淩謙對股票沒什麼了解,皺著眉問道:「那是不是等到交易日,你一大早立刻去賣……」

  「你聽我說,」貝唯西清了清嗓子,「先不要急。有一點你要知道,不管它跌成什麼樣子,只要我們不賣,這錢就沒有虧。」

  「……」

  「慢慢等,總有漲回來的一天。」貝唯西說。

  淩謙看著他:「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套牢?」

  「喲,」貝唯西微微驚訝,「你還懂一點嘛!」

  「我殺了你!」淩謙再次抓著他用力搖晃,「一直套牢下去和全部賠掉有什麼區別!」

  「別激動別激動,」貝唯西掙紮,「為了區區一萬塊大動幹戈未免不符合你的身份……」

  「那是整整一萬塊!」淩謙氣暈了,「我現在只剩兩千七百塊還要過大半個月,你就這麼把我的錢燒光了你好意思讓我別激動?!你去死吧!」

  「你殺了我也解決不了問題啊,」貝唯西努力掙脫出來,「但是你留著我,也許我還能幫你把錢給賺回來。」

  「你放屁吧,我再信你我就是狗!」淩謙憤怒,「你怎麼賺,你去把腎賣了賺吧,賺了記得還我一萬塊!」

  「只是現在暫時不順利嘛,誰炒股票不交點學費呢,」貝唯西循循善誘,「這是一個很正常的過程,大家都經歷過。只要能從這個過程中總結經驗教訓,就不算是白白吃虧了,對不對?」

  「我總結出來的教訓就是你的屁話一句都不能信!」淩謙拍桌。

  「錢這個東西,暫時離開一段時間,未來還是會再來的……」

  「怎麼來?你告訴我怎麼來?」淩謙問。

  貝唯西沖他笑:「下個月,從你媽媽那兒來。」

  淩謙一楞:「什麼意思,你還想打我主意?我看起來有那麼弱智嗎?」

  「你這樣太不理智,」貝唯西連連搖頭,「這麼個大小夥子,一點點挫折都經受不了,你以後畢業了,進入社會了,要怎麼立足?」

  「……你在教育我?」淩謙問。

  「沒這個意思,」貝唯西趕緊沖他笑,「只不過呢……」

  「我都和你領證結婚了,我還接受不了挫折嗎?」淩謙氣憤地打斷他,「我簡直是忍辱負重臥薪嘗膽,我……」

  「了不起!」貝唯西也打斷他,「你有這樣的思想境界,怎麼還經受不了這麼小小的考驗呢。區區一萬塊,和你現在做出的犧牲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你倒是還我啊?」

  「……當然可以,不過呢,我需要一點時間。」貝唯西說。

  淩謙挑起眉來:「多久?」

  「咳,」貝唯西又裝模作樣清了清嗓子,「時間是其次,關鍵是還需要一點本金。」

  淩謙站起身來:「我又不是白癡,還會再聽你的鬼話!」





第17章 理想的大學

  同住一屋檐下,擡頭不見低頭見,還得在李姐面前假裝親昵,心里再不高興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更慘的是,淩謙現在沒錢,不能出去瀟灑,只能老老實實呆在家里。

  幾天過去,兩人大眼瞪小眼,淩謙關起門來冷言冷語,貝唯西也不在乎,依舊對他熱情友善。

  這可以說是戳中了淩謙的死穴。

  畢竟他天生欺硬怕軟,對態度好的人沒轍。

  雖說沒那麼氣了,可對於自己「沒那麼氣」這個事實,他也有些不甘心。

  兩人還僵持著,劉老師的外甥來了。

  不爽歸不爽,淩謙還是決定要做一個講信用的人。

  畢竟做人不能太貝唯西。

  劉老師的外甥姓王,小名洋洋。

  雖說比他們倆小了五歲,可也是個即將成年的大小夥子了,長得人高馬大,一張圓臉配個小寸頭,眼睛不大,笑起來瞇成一條線,加上雙層下巴,像個彌勒佛,看著還挺討喜。

  他來之前,貝唯西和淩謙商量過幾個具體操作方案。

  比如,淩謙提前幾天先帶著貝唯西在校園里逛一逛熟悉一下,再由貝唯西自己單獨去完成任務。

  可這樣,一樣是要花淩謙的時間,還可能因為對方提出意料之外的問題而出紕漏,故而很快便被否決。

  讓淩謙獨自代勞,當然也不方便。畢竟人家拜托的是貝唯西,完全隱身把難題交給淩謙,他一來不好意思,二來也不放心。

  兩人直接一起過去,更奇怪。

  又不是什麼需要合作分工的困難活兒,多帶個人在旁邊全程跟隨主動講解,人家難免會好奇原因。

  最終,做賊心虛的兩人非常多此一舉的安排了一個簡單劇目。

  貝唯西帶著洋洋往學校里走,接著淩謙立刻出現,兩人假裝偶遇。淩謙努力展現出自己的熱情好客,再嫌棄一下貝唯西的表達能力,最後主動提出帶這個立志靠上a大的少年逛一逛校園。

  貝唯西對自己的臨場反應很有信心,怕淩謙到時候會過於僵硬,提出前一天晚上演練一下,被淩謙當場駁回。

  他嫌棄貝唯西多此一舉,表示那麼簡單的事傻子才會出紕漏,讓貝唯西不要假借關心之名對他進行歧視。

  貝唯西因為之前那一萬塊錢,這些天尾巴夾得很緊,在他面前極為老實乖巧,便也不再強求。

  可真到了需要登場的時刻,淩謙卻又緊張起來了。

  對於弄虛作假這種事,他的演技零分,心理素質負分。他後悔了,不只後悔昨天沒有好好排練,也後悔答應這場演出。

  還不如告訴人家小朋友「我是你貝唯西哥哥的另一半我吃飽飯沒事幹就愛和他黏一塊兒所以非要跟來」呢。

  這個念頭出現在腦中後,淩謙頓時變得更為混亂。

  遠遠看見貝唯西帶著個身高超過一米八的大小夥子從校門外進來,他連忙迎上前去,想開口,卻連打招呼的台詞都想不出來。

  最可怕的是,門口人多,貝唯西一眼沒找到他。大概是怕走太快了錯過,為了拖延時間,他非常刻意地蹲下身開始綁鞋帶。

  於是直挺挺沖到兩人跟前的淩謙頓時顯得更為尷尬。

  一個陌生人突然出現,張開嘴卻不出聲還板著個臉殺氣騰騰,洋洋被嚇了一跳,露出了茫然且不安的神色。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淩謙對他憋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雖說形跡可疑,可畢竟淩謙眉眼輪廓生得精致漂亮,極容易勾起陌生人的好感。洋洋不明所以,也還是對他回以笑容,十分有禮貌地問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貝唯西原本有意放慢速度,聽見聲音立刻擡起頭來,接著猛地起身:「淩謙!這不是淩謙嗎!」

  神情語氣之自然,讓淩謙對他的信任度一下子又下降了八十個百分點。

  淩謙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貝唯西把手搭在了洋洋肩膀上,熱情地介紹:「這是我好兄弟,淩謙,我們是同班同學。」

  他說完又沖淩謙介紹:「這是我弟弟,叫他洋洋就行。我之前跟你提過吧,他也想考我們學校。」

  淩謙趕緊點頭:「你好你好!」

  兩人問過好後,淩謙再次沈默,完全忘記了自己熱情好客的設定。

  空氣安靜了兩秒。

  貝唯西見狀,只得獨自把劇本演完:「你是要出校門還是剛回來啊?今天有事嗎,沒有的話正好陪陪我們唄?」

  「哦,好!好的!」淩謙猛點頭。

  洋洋看著這莫名其妙的一幕,有點不知所措,姑且還是保持了禮貌的微笑。

  雖然開頭尷尬了些,好在之後還挺順利。

  淩謙負責介紹,貝唯西負責灌輸雞湯當人生導師。小夥子在參觀過a大後對這所學校愈發向往,雄心壯志回去以後要加倍努力學習,爭取一年半後順利成為這里的學生。

  「這圖書館這麼大,」洋洋全程表現得像劉姥姥進大觀園,滿眼都是星星,「里面得藏多少書啊!」

  他站在圖書館門口,仰著頭,一臉驚艷。

  「有一半都是閱覽室啦,」淩謙笑道,「不過里面書真的不少,而且環境很好。」

  他說著回過頭,原本想問要不要進去看看,張開嘴,卻沒出聲。

  貝唯西也仰著頭。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嘴唇抿起,默默望向面前這棟六層樓的建築,一言不發。

  一路上,他時不時就會陷入這樣的安靜中。

  淩謙同洋洋介紹,他也總是聽得一臉認真。

  「我可不可以進去看看?」洋洋問。

  「可以啊,」淩謙點頭,「不過進去以後得小聲一點,不可以像在外面這樣大聲說話。」

  洋洋猛點頭。

  進了一樓的閱覽室,所有座位都滿滿當當。一眼望去,其中有些許看著已經不再青春洋溢的面孔。

  「這些應該不是這里的學生吧?」洋洋小聲問道。

  淩謙點了點頭:「一樓閱覽室不用學生證就能進,只要不把書帶出去,外面的人也能來看書。不然我怎麼帶你進來?」

  「還能這樣?」楊洋驚訝。

  「我們學校的學生一般都用樓上的幾個閱覽室,」淩謙說,「上去就要刷卡了。」

  洋洋看著角落里一個打扮得稍稍有些土氣莫約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小聲感慨:「真好。」

  在里面轉了一圈,為了不打擾旁人,他們很快便離開了。

  走出圖書館,淩謙又繼續介紹道:「我聽說也是最近幾年才開始向校外開放的。以前經常有人租用學生的圖書卡看書,還有畢業的學生把圖書卡拿來賣錢。這里偏僻嘛,附近也沒有別的圖書館了,很多人想看書找不到正經地方。後來學校就專門辟了這麼一小塊地方出來。還有些校工什麼的,都可以來。」

  「好酷啊,」洋洋感慨,「比剛才湖邊那幾只孔雀還要酷。」

  「這里很棒吧,」貝唯西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年半時間很快的,抓緊了,好好念,別讓自己後悔。」

  「那必須的,」洋洋一副很有信心的樣子,「到時候我就是你的學弟了!」

  「別,」貝唯西搖了搖頭,片刻後,才又說道,「等你來我早就畢業啦。」

  「你還能再讀個研啊。」洋洋跟他開玩笑。

  貝唯西依舊笑著搖頭:「我哪有那本事。」

  「別謙虛了,我姨夫說你成績特別好,比我強多了,中學三年一直是年級數一數二的,」洋洋說,「他說他教過那麼多學生,你是他印象最深的。」

  貝唯西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不給你豎個優秀典型,怎麼激勵你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呢。」

  兩人一邊走一邊嘻嘻哈哈聊著,淩謙跟在一旁,沒出聲。

  貝唯西今天跟人家講了許多大道理,還畫了不少餅。

  有些淩謙並不認同。比如,現在辛苦一點進了大學就能開開心心玩四年。

  還有些,淩謙覺得怪尷尬的。比如,你看a大的學生啊,精氣神都和別人不一樣,走在路上全是擡頭挺胸的。

  可洋洋特別愛聽,仿佛被打了雞血,走起路來也跟著挺直了背脊。

  他十分感慨地對貝唯西說:「哥,看來你真的對自己的學校很自豪嘛!」

  侃侃而談了許久的貝唯西揚了一下眉毛,只笑,不說話。

  淩謙一直偷偷看他。

  看他在洋洋移開視線後,默默望著不遠處的操場時看似平靜的模樣。看他之後低下頭後淺淺地嘆氣,還看見了他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失落唏噓。

  逛了一個上午後,淩謙帶著兩人去食堂吃午飯。

  靠近北門附近的第二食堂二樓可以點菜,內容很豐富,從蝦餃點心到香鍋冒菜一應俱全,價格相比校內其他食堂要來的稍微貴一些,不過量大味道好,學生們懶得出校門又想吃點好的都會相約來這兒。淩謙也是這兒的常客。

  洋洋一上來便嘖嘖稱奇,對大學生活又多了幾分期待向往。

  還未入座,淩謙走到半途,突然停下腳步,伸手拽住了貝唯西的衣擺。

  貝唯西回過頭不解地看向他。

  洋洋就在旁邊,淩謙不方便開口,只得擠眉弄眼。

  沒等貝唯西明白他想表達什麼,前方不遠處傳來了一個女聲。

  「淩謙!好巧啊!」

  幾米外,兩個女生面對面坐在桌邊,其中之一正笑容滿面沖著他們的方向揮手。

  「……我的同班同學。」淩謙壓低了聲音同貝唯西說道。





第18章 傻,還心軟

  事情頓時變得極為尷尬。

  尤其是當那個女生笑盈盈問淩謙與他同行的兩位是誰的時候。

  之前貝唯西在介紹時,說他倆是同班同學。而面前這兩個女生,也是淩謙的同班同學。

  同班同學之間互相不認識,未免太過詭異。所以方才遠遠看見她倆時淩謙才想趕緊開溜。

  貝唯西很快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所幸他比淩謙靈活許多,一臉鎮定自若地沖著那兩個女孩子笑著打過了招呼,問道:「你們是他現在的同學啊?」

  淩謙倒也不算太傻,立刻回過神來。

  他昨天晚上剛跟貝唯西提過,自己是大三通過校內考試才剛轉院進的現在的班級,之前兩年都在a大附屬學院,雖說是同一個校區,不過主要活動區域稍有差別。

  那兩個女生很快明白過來,態度變得有一些微妙起來。

  其實a大內部,也有鄙視鏈。天之驕子們難免自負,對考不到分數線靠著人民幣進入這所學院的紈絝子弟們,心底里有著幾分優越感。

  畢竟附屬學院里還有幾分真材實料的,都會像淩謙這樣爭取轉院。到了大三依舊呆在附屬學院,肯定是混文憑的。

  貝唯西畢竟不是真正的a大學生,完全不知道自己這麼個凈資產負一萬的窮鬼已然成了別人眼中不學無術的有錢少爺。

  他和淩謙因為心虛都不想與這兩個姑娘多打交道,只盼著趕緊寒暄完畢各回各桌。可洋洋這傻小子,看見漂亮的a大姐姐簡直挪不動步,滿腦袋開滿了小花花。

  人家姑娘客氣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坐」,他立馬當了真,飛快躥過去就地入座。

  貝唯西趕緊打岔:「這四人座也坐不開吧,我們還是……」

  洋洋四周張望,很快伸手一指:「那邊有圓桌!我們去那邊吧!」

  眼看姑娘嘴角抽搐,淩謙尷尬得只想就地消失。

  貝唯西硬著頭皮小聲跟人家解釋:「這孩子念書念傻了,看見美女就糊塗,你們別見怪。」

  索性一頓飯吃完,倒也沒出什麼大岔子。

  貝唯西畢竟相貌出眾,言談也頗為得體,隨機應變能力極強。那兩女生很快拋去了對「不學無術紈絝子弟」的那點成見,與他相談甚歡。

  淩謙在這過程中充分見識了貝唯西滿嘴跑火車的功力。若非自己知道真相,恐怕也會被他糊弄過去,真以為他在這學校里念過幾年書,還和自己當了兩年同班同學。

  席間,洋洋問下午能不能帶他再去宿舍區逛逛,讓他參觀一下寢室。

  這可難倒了淩謙。

  理論上,他是有寢室的,可具體在哪兒,一天也沒呆過,不知道。

  於是洋洋又把期待的視線投向了貝唯西。

  貝唯西沖他笑:「我和你淩謙哥哥住一塊兒,也不住宿舍。」

  「你們兩個一起在學校外面租房子住呀?」女生之一問。

  才當了半年的普通同學,這女孩對淩謙了解甚少,但也疑惑為什麼兩個能念得起a大附屬學院的有錢少爺會需要合租。

  「不是,我們……」

  淩謙才說到一半,被貝唯西打斷了:「主要是圖個互相照應。我們的家長認識,這樣安排,他們對我們不住學校也能比較放心一點。」

  「那你們是青梅竹馬呀!」女生感慨道。

  貝唯西淡定地笑笑:「差不多吧。」

  淩謙默默瞥了他一眼,沒吭聲。

  他在心里默默回憶貝唯西對自己說過的每一件事,然後一一在上面打上問號。

  這一天行程終於結束,劉老師加完了班,提出為表示感謝要請貝唯西吃晚飯。

  淩謙不方便跟去,貝唯西怕自己露馬腳,婉拒了。

  回到家中,貝唯西一臉如釋重負,長長地舒了口氣。

  「你要怎麼謝我?」淩謙問。

  貝唯西癱倒在了客廳沙發上,揚起臉來沖他笑:「只要你願意再對我付出一點信任,我可以為你賺大錢。」

  「滾蛋吧你。」

  淩謙罵完,頭也不回回了房間。

  半個小時後,當他走出房間,貝唯西居然還躺在同樣的位置,面無表情楞楞地看著天花板,似乎是在發呆。

  「你幹嘛呢?」淩謙忍不住問了一聲。

  貝唯西回過神來,坐直了些,沖他笑:「虛度光陰啊。」

  這回答實在是莫名其妙又理直氣壯。

  淩謙聳了聳肩,走了。等他從廚房倒了果汁折回來,發現貝唯西正在看向自己。

  「你能不能去做點有意義的事?」淩謙終於忍不住,「浪費時間可恥。」

  「比如呢?」貝唯西問。

  「……」淩謙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他一路走到房門口,想進去,遲疑了幾秒,退了出來,端著杯子來到了貝唯西身旁,也坐在了沙發上。

  「比如,趁著這段時間,看看書,學點什麼。」他對貝唯西說。

  貝唯西挑了一下眉。

  淩謙淺淺地吸了一口氣,終於把盤桓心中已久的疑問說出了口:「你為什麼沒有繼續念書?」

  貝唯西移開視線:「又是好奇心?」

  「是不是因為你的父母?」淩謙問。

  貝唯西依舊答非所問:「你幹嘛這麼關心我,是不是對我有企圖啊?」

  淩謙抄起一旁的沙發靠墊往他臉上用力丟過去,繼續問道:「他們這樣未免也太奇怪了吧?到底為什麼呀?」

  貝唯西堪堪接過靠墊,抱進懷里,一副老實乖巧的模樣,開了口卻依舊是全無關系的話題。

  「你是不是還有個妹妹啊?」他問淩謙。

  淩謙楞了半秒,雖不想被他帶跑話題,卻還是點了頭,甚至一瞬間有點想要從兜里掏出手機展示一下小可愛的照片。

  「我聽你跟她打電話,叫她讓讓,」貝唯西說,「她叫淩讓?這名字有點拗口吧。」

  「周讓,」淩謙終究是沒忍住,拿出了手機,打開相冊,開始翻找起來,「她跟我爸姓。今年九歲,還在上小學。」

  貝唯西看了照片,立刻瞇著眼笑了起來:「和你好像啊,這麼漂亮,在學校里肯定很受小男生歡迎吧?」

  淩謙也覺得自家寶貝讓讓是個小美人胚子,可被貝唯西這麼一說,總感覺哪兒不對勁,怪別扭的。

  「你們感情很好?」貝唯西說,「她還特地給你通風報信。」

  「我跟她才是真正的同盟,」淩謙口吻微微得意,「我親妹,感情當然好。」

  貝唯西點了點頭,視線依舊落在他的手機屏幕上,眼含笑意,卻不開口。

  「……不對,又被你帶跑了,」淩謙很警覺,「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貝唯西擡起頭來看他:「我要是回答了,你願不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為你掙大錢的機會。」貝唯西說。

  見淩謙瞇起眼睛,他趕緊又補充道:「上次真的是意外,是小概率事件!我的理論本身是沒有問題的!」

  「你的秘密很值錢嗎,值我的一萬塊嗎,」淩謙不爽,「不說拉倒。」

  他說著起身就想走,被貝唯西一把拉住了手腕。

  「不值,當然不值。我不是在和你談條件,只是想垂死掙紮一下,」貝唯西說,「你要是再也不信我,我怎麼存到足夠的錢?沒錢我要怎麼走?你也得為自己考慮吧。」

  「你這個人油嘴滑舌,沒幾句真話,我不信你。」淩謙說。

  「……」貝唯西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也後悔,早知道不該那麼老實,跟你開誠布公掏心掏肺說實話,你反而不信。」

  淩謙微微動搖,可想起白天時他在自己同學面前那一番完美表演,還是堅持了看法。

  貝唯西的手一直扣在他的手腕上,沒松開。而他暫時也沒有要強行離開的意思。

  「……我有個弟弟。」貝唯西非常突兀地說道。

  「啊?」淩謙又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今年六歲,還沒上小學,」貝唯西說,「我中學畢業的時候他剛出生。」

  淩謙眨了眨眼,依舊不明白他的意思。

  貝唯西松開了手,又一次抱住了抱枕,低著頭不再看他:「你難道從來沒有懷疑過,我根本不是那兩個人親生的?」

  淩謙瞬間震驚到說不出話。

  貝唯西的語氣極為平淡。

  「……是不是因為長得像?」他又問。

  在遲疑了幾秒後,淩謙點了點頭。

  「因為我們也不是完全沒有關系,他其實是我的叔叔,」貝唯西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收養我了,從那時候起就讓我改口喊他爸爸。」

  淩謙因為這個意外的話題而不由得緊張起來,小心地舔了舔嘴唇後重新坐了回去,等待貝唯西的下文。

  「他們本來沒有小孩,一直到我中學快畢業的時候,意外就有了我弟,」貝唯西說,「……我就突然變得多余了。」

  「……」

  「其實關系會搞成這樣也不全是他們的責任,我本來就和他們不親,」貝唯西說,「但是呢……我雖然多余,又有點用處。比如,可以幫著照顧小孩子,幫著他們看店,打雜什麼的。」

  他說著,終於擡起頭來,對呆楞著的淩謙笑了笑。

  「我弟弟也和我很親,特別喜歡我,」他說,「畢竟從小連尿布都是我替他換的。」

  「……對不起,我,那個……」淩謙磕磕巴巴,說話不利索。

  「怎麼,」貝唯西看著他,「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明明不是什麼開心的話題,卻氣勢洶洶逼著人家講出口,仿佛在強行揭人傷疤。

  淩謙意識到自己做了過分的事情。

  貝唯西把他的慌張看在眼里,唇角溢出一絲笑意:「你看,所以我上次才說,太了解我對你沒好處,因為你這個人心太軟。」

  淩謙心想,你上次說的明明是你是個好人還特別傻,別以為我忘記了。

  可現在的氣氛實在不適合擡杠,他只得強行咽回去。

  「是不是覺得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合理了?」貝唯西問。

  淩謙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那,是不是很想幫幫我?」貝唯西又問。

  淩謙猶豫了幾秒,最後再次誠實地點了點頭。

  貝唯西沖他嘿嘿一笑:「既然如此,有一件只有你可以做到的事情,請你一定不要拒絕我。」

  淩謙剛要點頭,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往後仰了仰:「什麼?」

  「拜托,」貝唯西雙手合十,又露出了那副誠懇的表情,「再給我個機會,我真的可以給你掙大錢!」





第19章 弱智、白癡和狗

  淩謙立刻瞇起了眼睛。

  面前一臉純良的貝唯西和他方才所講述的悲情故事都一道變得可疑了起來。

  毫無疑問,無論是否真實,貝唯西會突然把這些告訴他,都是為了博取同情。

  讓淩謙痛苦的是,他確實不可抑制地對貝唯西產生了一些類似憐惜的情感。

  有一點,貝唯西說得很對。他總得先存到了錢,才能放心離開。若是自己堅持鐵齒,那麼兩人永遠離不了婚。

  「要不,這樣吧,」淩謙不再看他,捧著果汁喝了一小口,「你也不用想著給我掙大錢了,我以後每個月給你五千塊,不用你還,你就存著。」

  貝唯西沒吭聲,表情明顯很驚訝。

  「等到我大學畢業,你應該能攢夠吧?」淩謙說。

  「夠,不用到你大學畢業就能夠,我的消費比你想象中低得多,」貝唯西一臉猶豫,「但這樣……」

  「你有什麼意見?」淩謙以為他嫌每個月太少,語氣頓時強硬了幾分。

  「會不會太沒效率了,」貝唯西說,「而且我平白無故拿你的錢,總歸不合適。」

  淩謙皺起眉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遍,忍不住開口嘲諷:「突然清高起來了?」

  貝唯西看著他,臉上沒什麼表情,說話時語調平淡:「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淩謙心想,你應該不是個壞人,但也肯定不是什麼好人,而且絕對是一個值得提防的人。

  他沒有立刻開口回答,貝唯西又問道:「從我們第一天見面到現在,我有占過你什麼便宜嗎?」

  這讓淩謙瞬間陷入了遲疑之中。

  兩人安靜地對視,淩謙逐漸變得心虛起來。

  卻不想,原本一臉淡定的貝唯西很快也跟著一起心虛了,開口補充道:「請我喝可樂不算吧?」

  淩謙抿了抿嘴唇,不置可否。

  又沈默了幾秒,貝唯西眼神飄了幾下,想到了什麼,再次小聲說道:「那天在我家的事也不能算吧……那是為了讓那兩個人相信我們嘛……」

  語氣虛得很。

  淩謙心想,你不說,我還真想不到這些。

  貝唯西伸手抓了抓下巴:「啊,還有今天……今天你幫了我大忙,我很感激你。」

  見他一副理虧模樣,其實自己什麼都沒想起來的淩謙開始想笑。

  「還有呢?」他裝模作樣地問了一句,心里怪緊張。

  居然還真糊弄到了貝唯西。

  「啊呀……這些東西也不用都算得那麼細吧……」他看著淩謙,笑得十分討好,「你看我們現在,好歹也算是朋友了對吧?朋友之間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你要是有什麼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肯定也不會推辭啊。」

  淩謙又是一楞。

  他在心中默默重覆了一遍,原來我們是朋友了嗎?

  從法律意義上而言,他們已經領了證,是一對合法的夫夫,該比朋友更親密許多。可從感情層面上來說,他們之間不只沒有愛情,之前根本素不相識,沒有任何基礎。

  如今雖朝夕相處,也全是迫不得已。

  這算是朋友嗎?

  正常的朋友關系應該是什麼樣的呢?

  他和程浩渺就是朋友。他們相處融洽,有共同的話題,彼此關心,湊在一起玩耍時會感到心情放松舒適。

  他與貝唯西呢?倒也不至於很不愉快,可總感覺不太一樣。

  見他呆呆坐著一言不發,貝唯西顯得有些尷尬,為了掩飾低頭摸了摸鼻子,又搓了兩下手,接著沖淩謙笑了笑。

  「總之,我不想平白無故拿你的錢,」他說,「這樣好不好?我們把時間壓縮一下,你每個月多給我一點,等我賺到錢了,馬上還你。我可以寫借條。」

  淩謙不太能理解這種詭異的倔強。

  「你那天還打算用假學生證騙我的錢呢。」他小聲嘀咕。

  貝唯西挺無奈的:「學生證確實是假的,但你怎麼知道我沒有還錢的打算?」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淩謙感情上雖依舊有幾分不安,卻還是逐漸產生了答應的念頭。

  正要點頭之際,貝唯西非常誇張地嘆了口氣,一副唏噓模樣:「更何況,你也不是沒占過我便宜啊,我不計較罷了。」

  「我怎麼就占你便宜了?」淩謙不滿。

  「那天晚上的事,我退一步不提,你還真打算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啊,」貝唯西嘖嘖兩聲後嘆了口氣,「翻臉不認,真是無情無義。」

  淩謙很快意識到了他所指為何,臉騰地一下紅了,開口時磕磕巴巴:「我、我幹什麼了啊?你……我真的不記得,你你到底……我……」

  「你幹了什麼?我現在說了,你就對我負責嗎?」貝唯西問。

  淩謙腦袋嗡嗡的,咽了口唾沫,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

  「我不需要,」貝唯西沖他一臉哀傷地嘆了口氣,「我只需要你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一下自己,就那麼簡單。您大人有大量,就答應吧。」

  淩謙屈服了。

  這個月還沒過完,他引頸期盼的下個月生活費,有三分之二已經被貝唯西給預訂走了。

  當然,用貝唯西的話說,這錢不是給他的。他只是受雇於淩謙,能為淩謙賺大錢。

  淩謙又開始走上當初的老路,理智上充滿懷疑,對天祈禱貝唯西所言句句屬實,並且期待他真能大賺一筆。

  當他開始為了接下來的生活費認真精打細算,接到了程浩渺打來的電話。

  這位老兄的處境比他更慘一些。

  他的父母對他感到無比憤怒且萬分失望,勒令他閉門思過。前陣子和淩謙那次會面,是他最後一次走出家門。

  他父母認得淩謙,並且一貫把淩謙視作最標準的「別人家的孩子」,巴望著這位好學青年能給自家兒子好好洗洗腦子。

  淩謙當然沒這本事,他沒被程浩渺帶壞已經很不容易。

  程浩渺在電話里對他一頓訴苦後,又照例關心起了他的「婚姻生活」。

  前些天,見貝唯西老老實實去辦理了身份證,淩謙便開始為自己的錯怪感到慚愧,也沒忘記告訴程浩渺這只是一個誤會。

  程浩渺不怎麼信,還嫌棄他過於天真無知,提醒他千萬要留一份心眼,別再傻乎乎給這個底細不明的家夥送錢了。

  淩謙當時很自信,對程浩渺把自己當成弱智看待的行為表達了強烈的不滿。

  現在,他心虛了。

  不過有一點,他認為還是有必要強調一下:「我覺得吧,他應該不是一個壞人。」

  「……怎麼,你們相處出感情來啦?」程浩渺語氣微妙,說個不停,「要假戲真做?那你現在還打算和他離婚嗎?是不是有這麼個偶像題材,叫什麼……先婚後愛?貧窮少女嫁入豪門,除了你不夠霸道,都還挺符合。」

  「神經病吧你,愛你個大頭,你現在到底多空虛還看偶像劇?」淩謙吐槽完了,又說道,「我只是覺得吧……可能有些事在我們看來很匪夷所思,但站在他的角度會有他的理由。畢竟我們沒有經歷過他的人生,好像不能那麼武斷那麼先入為主去判斷一個人。」

  程浩渺聽著,沒說話。

  淩謙繼續說道:「他要是知道有你這麼個人,說不定也會覺得奇怪。明明有那麼好的條件,還不好好念書,是不是有毛病。」

  「關我什麼事啊,怎麼突然槍口轉了呢,」程浩渺不滿,「你還真是幫著自己內人啊?」

  「屁個內人啊,我都說了……」

  程浩渺打斷了他:「我還真想見見這個人,居然把你調教得那麼服帖了。」

  「你胡說八道個鬼啊!」淩謙生氣,「我是異性戀!」

  「那我也沒見你和那個女孩子走得特別近啊,」程浩渺說,「也許是因為周圍異性戀占了絕大多數,你沒意識到自己其實和大家不一樣。」

  「神經病!」淩謙怒罵,「你是不是皮癢?」

  他的臟話詞匯庫過於貧瘠了,語氣再兇巴巴,聽著也不痛不癢的。

  「唉,可惜我現在不能出門,不然真想來你家見見這人,」程浩渺一點也不怕他,「你們什麼時候辦婚禮?這麼重大的日子我爸媽肯定會放人的,記得給我寄喜帖。」

  「……不會有這一天的!」淩謙斷言。

  與程浩渺結束通話之後不到十分鐘,淩風姿的電話進來了。

  她語氣輕快,聽著心情頗為不錯。

  「我請了國內一流的團隊,他們給我做了三個方案,看著都挺不錯的,我發過來,你和小貝挑一挑喜歡哪個!」

  淩謙一時間沒回過神來:「方案?什麼方案要我們幫你選?」

  「當然是婚禮啊!」淩風姿說。





第20章 真是好甜好恩愛

  淩謙和貝唯西並排坐在沙發上,看著面前的電腦顯示屏,陷入了沈默。

  畫面上,幻燈片一張接一張跳動,展示著美輪美奐的婚禮概念設計。

  「……這得多少錢啊。」貝唯西小聲嘀咕。

  「根本不是錢的問題,我不想辦婚禮!」淩謙抱頭,「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你看,你還異想天開要等到你畢業,」貝唯西說,「恐怕到時候你媽已經安排好帶著我們去福利院領養小朋友了。」

  這個極有可能成為現實的假設讓淩謙在心中大喊救命。

  「你怎麼也不用點拖延戰術呢,比如說要求等到大學畢業以後再舉辦婚禮什麼的……」貝唯西抓頭發,「反正證都領了,儀式也沒那麼著急了吧?」

  「我說了,我當然說了,」淩謙也很痛苦,「但她覺得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在我滿二十二歲之前把這些全部搞定比較好。」

  他倆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貝唯西低頭算了算:「這麼大的排場,準備起來也要有點時間。為了讓你家少花點冤枉錢,確實得抓緊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淩謙問。

  貝唯西看了看顯示器:「……先選一個?」

  淩謙苦著臉看向依舊在自動播放的幻燈片。

  「選個最便宜的吧,」貝唯西心頭滴血,「我的天這些錢給我多好啊。太浪費了,真的太浪費了。」

  淩謙把電腦抱進懷里,仔細看了會兒:「都差不多吧。估計是我媽直接給了預算,他們根據預算做的方案。」

  貝唯西皺著眉,把腦袋湊過來:「那……首先排除這個粉紅色系的。」

  淩謙切換到下一套:「那這個?還挺好看的,這叫什麼顏色,薄荷綠?」

  「不太好吧,」貝唯西說,「雖然挺漂亮,但結婚搞得那麼綠,很不吉利。」

  淩謙繼續切換:「那就最後一個,藍白的,看著好像還行?」

  貝唯西認真欣賞了會兒:「確實是挺不錯,顏色舒服,整體也不算太浮誇,還蠻清爽的。就這個吧,你覺得呢?」

  「我覺得……」淩謙擡起頭來,「我們好像沒必要選得那麼認真。」

  「……」貝唯西扭過去頭去,「也是。」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淩謙嘆氣,「關於蜜月旅行的地點,她也要我們先想一想。」

  「這個就真不急了吧!」貝唯西喊。

  「我也是這麼說的,」淩謙滿是無奈,「拖著吧,也許過一陣就會給我們三個方案讓我們選了,方便一點。」

  沒等到三個蜜月旅行方案,等來了淩風姿本人。

  這一次,沒有淩謙的小小同盟提前通風報信,他們沒能提前做準備。

  好在淩風姿出現時,貝唯西正待在淩謙房里。

  當時兩人正在開一個較為嚴肅的會議。

  議題是,如何合理分配下個月扣除一萬炒股資金後的五千元生活費。

  貝唯西認為,最有效的方法是讓淩謙在單次花費過兩百塊錢時向他報備一聲,這樣就能有效避免諸如「二百七十塊手機指環扣」的無端浪費。

  淩謙嚴肅駁回。

  「請你把我當個人!當個正常的有尊嚴的成年人!」他吶喊,「我媽都不管我那麼細,你還真當自己是我老婆嗎!」

  「你媽媽現在不給你錢,就是變相想要管你,」貝唯西說,「我也不是管你啊,我只是給你提供一些理財建議。」

  「你連財都沒有,還懂理財?」淩謙大聲駁斥,「你才剛理掉了我的一萬塊!」

  「至少我懂怎麼合理支配非常有限的財富,」貝唯西說,「俗稱節約。對應的就是你這樣的鋪張浪費。」

  會議氣氛逐漸變質,兩位出席人員徹底偏離了初衷,開始毫無營養的互相擡杠。

  打嘴仗,淩謙完全不是貝唯西的對手,很快惱羞成怒。

  淩風姿剛進大門,便遠遠聽見自家兒子的怒吼:「我幹脆殺了你一了百了!」

  語氣充滿激情,還伴隨著一些不自然的聲響。

  她趕緊快步走到房門口,往里一看,松了口氣。

  淩謙站在床邊,高舉著枕頭耀武揚威,兇巴巴作勢往下揮舞。貝唯西盤著腿坐在床上,舉著另一個枕頭護著腦袋,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畫面怎麼看都像是新婚小夫夫在打情罵俏,藏著幾分甜蜜。

  而專注枕頭大戰的兩人直到此刻才發現家里多了個人。

  場面一時間十分尷尬。

  淩謙很快回過神來,丟下了枕頭:「媽,你怎麼突然來了!」

  淩風姿到底是過來人,忍著笑道歉:「對不起啊,我應該按門鈴的。」

  「不是,我們不是……」淩謙下意識辯解,話說到一半,又卡住了。

  讓自家老媽誤解兩人的關系,這不正是他們的目標嗎?

  他咽了口唾沫,傻傻地糾正:「不是,我們是……不對,我是說……我們……」

  貝唯西用懷里的枕頭擋住他的臉:「行了你別說了。」

  淩謙尷尬地閉上了嘴。

  貝唯西從床上爬了下來:「阿姨好,好久不見。」

  淩風姿沖他笑:「我前幾次就想說了,你怎麼還叫我阿姨呀?」

  貝唯西和淩謙都是一楞。

  從來滿嘴跑火車依舊鎮定自若的貝唯西,竟微微紅了面頰。

  淩謙偷偷踢他小腿肚,貼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威脅:「不許叫。」

  兩人的這點小動作,全落在淩風姿眼睛里。自家寶貝兒子臉皮薄,她當然是再清楚不過。

  「沒事,不急,」她笑盈盈說道,「等辦過了婚禮再改口也不遲。」

  淩謙暗暗松了口氣。

  淩風姿這次突然襲擊,是為了帶他倆去預定的婚禮酒店現場走一圈。

  她之前在電話里跟淩謙提過好幾次,都被淩謙給糊弄過去了。於是她幹脆不打招呼,確認了淩謙今天沒課,直接上門抓人。

  「這麼大的事,準備過程你總要參與一下的,」她在車上數落起自家兒子,「你這個樣子,人家小貝有想法建議都不敢跟我提。」

  「沒有沒有,」貝唯西趕緊開口,「我都行的,真的。謙謙怕麻煩,不喜歡太受矚目,我也覺得簡單一點就好了。」

  「你的父母也會這麼覺得嗎?」淩風姿問。

  貝唯西遲疑了幾秒,才答道:「那幾個方案再怎麼簡化,到他們眼里應該都是挺隆重的。」

  淩風姿笑了笑,又說道:「我們現在先去酒店,要是時間來得及,再帶你去量個尺寸,選一下禮服。」

  「你也太著急了吧!」淩謙忍不住了,「這還有大半年呢。」

  「提前準備好,萬一有不妥也能及時調整呀,」淩風姿說,「這麼大的事,當然是越早準備越好。小貝你說是不是?」

  貝唯西淺淺地點了點頭:「嗯,是這樣。」

  淩風姿很滿意,想了想,問道:「住了快兩個月了,小貝你現在習慣了沒有?」

  貝唯西立刻答道:「挺好的,很習慣。」

  他說得實在太快,淩風姿不怎麼信:「以後都是一家人了,有什麼想法,千萬不要憋在心里。你問謙謙,我一直都是個很講道理的家長吧?」

  淩謙咧嘴發出幹巴巴地笑聲:「呵呵。」

  「你看他這個樣子,就說明我真的一點也不兇了。」淩風姿說。

  貝唯西忍不住笑了:「都挺好的,就是……」

  「嗯?」

  「謙謙平時要去上課,家里經常只有我一個人,」貝唯西說,「暫時……還沒找到合適的消遣。」

  淩風姿一臉了然:「之前謙謙跟我提過,說想要我給你安排個工作。我後來也有仔細考慮過,可惜一時間找不到適合你的崗位。」

  淩謙擡起頭來看了看他倆,想開口,憋回去了。

  「沒關系沒關系,」貝唯西趕緊說道,「阿姨你不用花這些心思,我……」

  淩風姿打斷他:「你有什麼自己的打算嗎?眼下或者長遠一點的,想做的事之類的,有考慮過嗎?」

  貝唯西張了張嘴,沒出聲。

  「沒關系的,說給我聽聽嘛,」淩風姿笑道,「也許我能幫上忙呢?」

  「那個!」沈默了許久的淩謙突然開口,「我覺得吧,其實……」

  其余兩人都向他看了過來。

  「……我覺得,你可以去念個書什麼的。」淩謙小聲說道。





第21章 咬他!

  貝唯西一臉驚訝。

  相較之下,淩風姿倒是淡定許多,點了點頭,一副頗為認同的神色:「這倒是個不錯的提議。」

  她說完,回頭看向貝唯西:「不過,念書這種事,自己的意願更重要。我聽你父母說,當初你是為了照顧家里,主動放棄學業的?」

  貝唯西聞言沒出聲,微微張開嘴,也不知是因為驚訝還是不知所措。

  淩謙見狀,忍不住又插嘴:「就算要照顧家里也不至於書都沒法念吧,貝唯……」

  他還沒說完,卻見貝唯西突然眨了一下眼,又動了動嘴唇,用口型比劃了兩個字。

  他在說,貝貝。

  淩謙頓時一僵。這個稱呼,他在李姐面前硬著頭皮叫過幾次,每次都感到羞恥萬分。還沒適應,就徹底擱置了。

  此時此刻,突然被貝唯西暗示,他整個人都蒙了一下。

  淩風姿從他開口,視線一直落在他臉上,完全沒留意到貝唯西的小動作。見他卡殼,十分不解:「什麼?」

  淩謙僵硬地開口:「貝、貝貝貝貝貝……」

  淩風姿一臉莫名,貝唯西則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眼見淩謙漲紅了臉睜大眼睛瞪向自己,貝唯西低頭輕輕咳嗽了一聲,應道:「哎,我在呢,別叫了。」

  淩風姿一臉好笑:「你們倆在我面前打什麼暗語呢?」

  「總之!」淩謙加大音量,「我覺得貝、貝貝貝肯定不是主動不去念書的,現在是個重新撿回來的好時機。」

  他這一聲貝貝叫出了點節奏感,半點不顯親昵,還挺嘻哈。

  明明是一個有些嚴肅的話題,貝唯西作為當人事,忍笑忍得面容扭曲。

  淩謙恨不得擡起腿來踹他一腳,奈何座位不方便,只能徒勞的進行眼神攻擊。

  「行了行了,別在我面前眉來眼去的了,」淩風姿看不明白,只當他們是在調情,笑著提醒,「說正事呢。小貝,你自己的意思呢?」

  貝唯西臉上的笑容很快變得不自然。

  「我?我……」他猶豫起來,「我現在這個年紀,學什麼呢?考證?」

  淩謙著急,又插嘴:「你現在還是可以去參加高考啊!」

  「別鬧了,」貝唯西搖頭,「我都二十一了,奇不奇怪。」

  「不奇怪啊,為什麼會奇怪呢,」淩謙說,「你要是能考進a大,我們明年還能當一年同學呢。」

  貝唯西笑得很勉強:「……哪有這種好事。我都離開學校那麼多年了,高中都沒怎麼上過,現在去考,能考個專科就不錯了。」

  「我倒是聽你爸媽提過,說你成績還不錯。」淩風姿說。

  「他成績很好的!」淩謙強調。

  貝唯西還是搖頭:「……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

  淩謙有點不高興,還想再說些什麼,被淩風姿打斷了。

  「這也不急,沒必要現在立刻做出決定,回去再好好考慮吧,」她說,「如果有需要,一定要跟我說。我幫你想想辦法。」

  貝唯西欲言又止,最後沖她笑了笑:「謝謝阿姨。」

  淩謙在那之後一直生悶氣。

  希望貝唯西去念書這件事,他之前一直在想,卻從沒和貝唯西當面提,今天說出口前,兩人不曾有過商量。

  本身是挺唐突的。

  他懂,貝唯西原本也沒有非要順著他的理由,可就這麼被拒絕,他心底竟有一種很不甘心的感覺。

  他一直記得貝唯西那天在a大時的模樣。

  貝唯西說,這兒特別好,能來這兒念書的都是最優秀的學生。他那時的眉眼和語氣,全在訴說向往。

  貝唯西的老師也說過,a大曾是他的理想,他有能力考上。

  明明還有機會可以嘗試,為什麼不珍惜呢?

  他才二十一。既然已經晚了三年,那最應該做的,不是抓緊時間,別再浪費下去了麼?

  若是他提出想念書,淩風姿一定會願意幫忙請來最好的老師為他進行輔導。從劉老師的話語中不難發現,貝唯西是個極為聰明的學生,是擅長念書的好料子。拼一拼,指不定就有機會。哪怕今年不行,也有明年嘛。

  難不成,是惦記著還要存錢走人,覺得沖突了?

  可是,明明走了也可以繼續備考吧。等考上了,就能借助學貸款,他見別人借過。a大還設有豐富的獎學金,日子完全可以過吧?

  淩謙胸口堵得慌,不甘心。

  貝唯西很快就發現了他不高興。

  等到了目的地,他們一路跟著淩風姿進了酒店,淩謙始終一聲不吭。貝唯西幾次同他搭話,都被無視了。

  淩風姿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領著他倆參觀場地,期間問他倆意見,大多都是貝唯西在回答。

  淩謙偶爾應兩聲,貝唯西一開口,他就閉嘴。

  知子莫若母,淩風姿自然也看得出他這是在耍脾氣。

  趁著貝唯西去廁所,她拉著淩謙詢問到底怎麼回事。

  淩風姿開口時語氣並不算嚴肅,還帶著幾分笑意,仿佛已經默認了不會是什麼大矛盾。

  淩謙不承認,只說沒事。

  他不好意思說自己在生貝唯西的氣。畢竟這點不爽,根本師出無名。

  貝唯西和他是什麼關系,輪得到他去對貝唯西的人生指手畫腳嗎?

  淩風姿完全不信,開口時滿是是過來人的語氣:「你是氣他不求上進,還是氣他不聽你的話?」

  「我……」淩謙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無論是哪一種,他都沒資格生氣。

  貝唯西很快回來了,見母子倆挨在一塊兒說話,便沒有走近,放慢了腳步,最後停在了一個離他倆大約五六米的位置。

  彼此能看見,但若是有意壓低聲音,開口不用擔心會被聽去。

  「有意見沖突好好商量,就算要耍脾氣也當面耍,別不理人,」淩風姿小聲叮囑兒子,「很多矛盾都是因為不溝通才會出現的。夫妻之間啊情願吵架,也別冷戰。」

  「我沒有……」淩謙低著頭不承認。

  淩風姿並不再同他多說什麼,沖著貝唯西招手:「小貝你站那兒做什麼,過來呀。」

  那之後,兩人又被拉去見了裁縫。

  一番折騰,很快就到了晚飯時間。這顯然也在淩風姿的計劃之內,她把他倆帶回了自己家,家里已經提前準備起了晚餐。

  第一次上門,貝唯西有點緊張,憋了一下午的淩謙卻是挺高興。

  原因很簡單,他久違的見到了周讓。

  他對自家妹妹寶貝得很,讓讓小朋友也特別喜歡他,甚至可以說對他滿心崇拜。

  周讓長得漂亮,一雙大眼睛極為水靈,鼻子嘴巴都小小的,臉蛋圓潤飽滿,下巴卻是尖的,皮膚細膩白凈,任誰見了都會說是個美人胚子。

  明明有著公主一樣的外表,小姑娘性格卻是和淩謙小時候沒兩樣,特別瘋。

  她久違的見到了哥哥,興奮得一塌糊塗,大喊大叫,毫無氣質。

  淩謙把她抱起來轉一圈,她在咯咯笑的同時間或發出兒童特有的可怕叫聲,把貝唯西震得耳膜疼。

  「這個就是和你結婚的人嗎?」瘋丫頭周讓被淩謙抱在懷里,一臉好奇地打量起貝唯西。

  淩謙挺尷尬,顧左右而言他:「讓讓最近有沒有考試呀,成績怎麼樣?」

  周讓立刻扭過頭,假裝沒聽見。

  她沈默了片刻後再次開口,卻是對著貝唯西:「我怎麼稱呼你呀,也叫你哥哥好嗎?」

  「可以呀。」貝唯西對她笑。

  周讓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卻不叫,又回頭看向自己親哥,仰頭湊到淩謙耳邊,用雖然小卻也會讓貝唯西聽得一清二楚的音量說道:「其實我想叫他嫂子。」

  淩謙沒忍住,笑了:「……也行吧。」

  貝唯西看了他一眼,滿臉無奈,倒是沒提出異議。

  小孩子難免人來瘋。

  淩謙又有心陪周讓玩耍,於是客廳里鬧騰得一塌糊塗。

  他心里依舊對貝唯西有那麼點不爽,苦於找不到借口發泄,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利用起了小朋友。

  作為哥哥最忠實的小跟屁蟲,周讓聽話極了,指哪兒打哪兒。

  淩謙指揮她:「發射!」

  周讓兩只小手在頭上比個火箭頭,沖著貝唯西就登登登沖過去,一下撞進貝唯西懷里。

  淩謙再喊:「爆炸!」

  周讓嘴里喊著「乓乓乓」,兩只小手對著貝唯西一頓亂錘。

  小孩子雖沒什麼力氣,可下手難免不知輕重。貝唯西也不好反抗,只能努力捉她的手。

  「這是你妹嗎,怎麼像小狗似的?那麼聽話。」他哭笑不得。

  「讓讓,這個人說你是小狗!」淩謙說。

  周讓回頭,一臉「所以呢」的表情。

  淩謙又一指:「咬他!」

  周讓立刻「汪汪汪」叫著張嘴就要咬。

  貝唯西震驚,連連後退,眼看就要竄到沙發背上,不遠處傳來了淩風姿的聲音。

  「你們在鬧什麼呢?」

  貝唯西和淩謙都挺尷尬,沒吭聲。只有周讓,還在人來瘋,「汪汪汪」叫得起勁。

  「做什麼呀你,」淩風姿趕緊上去捉住小朋友,「謙謙你也真是的,就知道教她些奇奇怪怪的。」

  淩謙一點也不介意,還隱隱有幾分得意。見貝唯西窘迫地從沙發背上往下爬,他非常刻意的沖著他輕輕「哼」了一聲。

  貝唯西見狀微微揚了一下眉毛。

  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不僅不生氣,還笑。他沖著淩謙瞇起眼,嘴唇揚起一個自然柔和的弧度,仿佛是發生了什麼好事。

  淩謙莫名窘迫。

  他不想理他,又忍不住偷偷看他。





第22章 不僅知道,還很珍惜

  貝唯西好像真的挺高興。

  他唇角始終帶著自然的笑意,並且對淩謙的視線極為警覺。

  每次淩謙裝作若無其事不經意看過去,都會很快被逮個正著,只要視線停留超過兩秒,貝唯西一定會扭頭看回來。

  淩謙因此而變得慌慌張張。

  餐桌上,又聊到了貝唯西上學的事。

  淩謙的父親對此頗多感慨。他年輕的時候受家庭和時代所影響,也沒受過很好的教育,只有初中文憑,是在淩風姿父母辦的廠里打工,認識了淩風姿,才入贅了淩家。

  當初淩風姿的父母並不看好他,甚至可以說有幾分嫌棄。兩人在一起後,他原本也有心要再去學點什麼,卻不想淩風姿家中突然出了變故,沒了那條件。

  如今他依靠著天時地利外加一雙勤勞的雙手,已是事業有成,又與妻子感情和睦,家庭美滿,故而並未感到太多遺憾。

  他說,學歷雖重要,但也就是個敲門磚,而屬於你的人生大門不見得只有一種開啟方式,不必強求。當然了,若貝唯西自己喜歡學習,他們一定給予支持。

  他明顯對貝唯西頗為欣賞,也不知是不是在他身上看到了點自己當年的影子。

  淩謙在心里偷偷腹誹,這兩人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

  自家老爸本質上是個勤懇忠厚的老實人,最聽老婆的話。而貝唯西,則一肚子花花腸子,半點不順著他的心意。

  琢磨到一半,他意識到不對勁。

  他又不是貝唯西的老婆,貝唯西當然是不聽話的。

  算了,管他去死呢。

  吃過了飯,該回去了。淩風姿默認兩人自行打車,卻不想兒子當面提出抗議。

  「我沒錢!這里打車回去一百多塊呢,打不起,」他理直氣壯喊,「你把我們拉過來的,要麼找人送我們回去,要麼給我錢。」

  「……我每個月給你一萬多呢,你一百塊錢都出不起了?」淩風姿訝異。

  淩謙默不作聲,把視線挪到了貝唯西臉上。

  貝唯西生怕淩風姿覺得自己可疑,當機立斷往回潑臟水:「謙謙是有點太大手大腳了,不過他現在已經在努力調整了。消費習慣一旦養成,想要立刻改變也不容易嘛,總要點時間。」

  淩謙瞬間眼睛瞪得滾圓。

  貝唯西搶在他開口之前,伸出手來摟住了他的肩膀:「也不一定要打車嘛,我陪你坐地鐵,就當散個步,好不好?」

  他說話時表情語氣溫柔無比,輕聲細語的,聽得淩謙一陣雞皮疙瘩,身體下意識往另一側傾斜。

  「也挺好,就搭地鐵吧,」淩風姿立刻表示讚同,「你這小子簡直碎鈔機,是該漲漲教訓。」

  淩謙憋得半死,在家不方便發作,好不容易忍到出了小區,立刻要和貝唯西武鬥。

  「你要不要臉!好意思嗎!」他氣勢洶洶擡腳對著貝唯西踹過去,「我去你的吧!」

  他罵人沒什麼殺傷力,腳上力氣倒是挺大。

  可惜貝唯西過分警覺,察覺到殺氣躥得比兔子還快,敏銳地躲了過去。倒是淩謙,用力太猛,落空了以後差點沒站穩。

  「小心小心,」貝唯西見狀又趕緊跑回來扶,「別摔著了。」

  淩謙站定後面子上掛不住,又狠狠瞪了貝唯西一眼。

  他的長相原本就偏冷,沒有表情時總會顯得很嚴肅,若故意兇起來,頗有幾分淩厲。只可惜,貝唯西幾乎每天都被他瞪,早已免疫,皮越來越厚,不痛不癢的,還能若無其事沖他笑。

  「我這是為了大局考慮啊,」他為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辯解,「要不然,他們肯定就懷疑你的錢是被我騙走了。」

  「這難道不是真相?!」淩謙大聲質問。

  「這……錢是因為我沒了,可這怎麼叫騙呢,我們之間是開誠布公的,沒有任何欺騙和隱瞞吧,」貝唯西說,「關鍵是,他們要是知道了我在存錢,不就要懷疑我的目的了嗎?」

  「你什麼目的?」

  「……你這,」貝唯西無語了,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腦門,「偶爾也用一下這里好不好?我想要遠走高飛啊!」

  淩謙皺眉。

  「他們現在好不容易對我更信任一點了,」貝唯西說,「你媽媽今天看我們的眼神多欣慰,你注意到了沒有?」

  淩謙倒也沒那麼遲鈍,多少有所察覺。

  他和貝唯西之間那些小矛盾,看在家長眼里,全部變成了伴侶間親昵的間接證明,不知道算不算是歪打正著。

  「不過,我以前一直挺奇怪,為什麼你的家里人會願意接受我這麼個……」貝唯西說著停頓了一下,幾秒後才繼續,「就算是迷信,對那個老頭深信不疑,也該稍微講究點吧?他們對我的接受度簡直不合理。」

  他原本想說這麼個什麼呢?淩謙在心里偷偷猜測,沒問出口。

  貝唯西又繼續說道:「現在算是明白了,看來阿姨是真的不在乎,覺得出身學歷都不重要。」

  淩謙心想,也不知這算是你的幸運還是不幸。

  走了幾步,貝唯西感慨道:「到了他們這個年紀,夫妻感情還能這麼好,挺不容易的。」

  「啊?不都這樣嗎。」淩謙不解。

  貝唯西只是笑笑。

  兩人沈默著走了片刻,淩謙忍不住開口:「你到底想說什麼啊,別說一半憋一半。」

  淩風姿今天教育他,有矛盾得開誠布公談,吵架也好過冷戰。

  貝唯西明顯心里有事兒卻不說出口,他看著心里別扭,不由得對這個理論的認同感大幅提升。

  「我哪有啊,」貝唯西說,「明明是我們家小少爺故意一整個下午不搭理人。」

  他說著,回過頭沖著淩謙笑了笑:「生我的氣?」

  「……沒有。」淩謙說。

  貝唯西並不信,依舊看著他:「別氣了,不值得。」

  這話聽著怪怪的。

  「什麼叫不值得,」淩謙說,「我喜怒哀樂還要你管?」

  貝唯西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我就是覺得……挺奇怪的。我害你損失一萬塊錢的時候,你氣歸氣,好像也沒那麼不高興,還是願意搭理我一下。」

  「……」淩謙沒能立刻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可心底卻湧起一種古怪的情緒,讓他不由得緊張起來。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為我好。」貝唯西說。

  「什麼呀,」淩謙大聲反駁,「誰管你了,我……」

  「嗯,」貝唯西說,「確實是沒必要管我。我們連朋友也不是,再過一陣,等我走了,未來也打不上交道。我們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淩謙腳步一頓。

  「你……」

  貝唯西回頭:「怎麼?」

  你前幾天不是這麼說的。你那時候明明說,我們現在也算是朋友了。

  這個人,怎麼這麼隨便。

  貝唯西剛才說,別為他生氣,不值得。

  淩謙心想,那你能不能別每句話都讓我聽著那麼不高興?

  地鐵離得近,不到五分鐘,已經到了。

  貝唯西在下樓梯時故意問:「小少爺坐過地鐵嗎?」

  淩謙皺著眉沒好氣瞥他一眼,小聲嘀咕:「你當我是原始人。」

  「哪有,」貝唯西與他肩並肩往下走,「我就是想,萬一你從來沒坐過,那我還能傳授點經驗,在你面前顯擺一下,長個臉。」

  淩謙一時間哭笑不得。

  誰會沒坐過地鐵呢。他出門大多以車代步,可大城市里,考慮到交通問題,很多時候還是地鐵更為方便快捷。

  這個貝唯西,真是不知所謂。

  「那怎麼辦,還有什麼別的地方能讓我討好你一下麼?」貝唯西說。

  淩謙立刻扭頭看他:「啊?什麼鬼?」

  「別氣了,」貝唯西伸手在他背上輕輕碰了碰,「要不我讓你踹一腳,我不躲了,行嗎?」

  「……」淩謙默默與他拉開了距離,「神經病。」

  「你看,接下來我們依舊是住在同一個屋子里,不說朝夕相處,至少也得每天見面,還要在李姐面前表現得比較親近,是不是?你心里有不高興,憋著,這不是為難你自己嘛?」貝唯西說。

  道理淩謙都懂,他剛剛才想過,凡事還是開誠布公說出來比較好,不能藏著掖著。

  可問題在於,他現在已經說不清自己到底為什麼心情低落。

  唯一能確定的是,他的煩惱源頭就是此刻走在他身邊的這個人。

  「真的就是因為我不願意去念書?」貝唯西問。

  這肯定是原因之一吧,淩謙心想。

  這確實不關他的事,可他就是沒法不去在意。這種矛盾的情緒,大概也是此刻他心煩意亂的組成部分。

  「你到底為什麼不願意啊,」他問,「因為擔心自己年紀已經太大了,還是已經有了別的具體規劃?」

  說話間,兩人分別用手機掃了碼,過了閘機。

  貝唯西低著頭沈默了幾秒,小聲說了什麼。

  樓下恰好有地鐵開動,風與軌道的聲響掩蓋掉了他的部分句子。

  淩謙只聽清了一個詞。

  「多管閑事。」

  「行,我多管閑事,」淩謙生氣了,「不識好人心!」

  貝唯西沒料到他會有那麼大的反應,短暫地驚訝了半秒,接著居然又笑了。

  他垂下視線,雖然在笑,表情中卻是無奈的成分更多一些。

  「沒有不識,」他說,「哪會不識呢。」





第23章 天使投資

  貝唯西當然是明白的。

  淩謙這個人,脾氣炸,嘴巴倔,心腸好,耳根子軟。

  換個說法,他是一個又兇又傻的濫好人。

  從前,貝唯西對有錢人家的孩子有過一些來自於文藝作品的刻板印象,總覺得這些蜜罐里泡出來的孩子若不是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就該是知書達理溫文爾雅的。

  初遇時,淩謙身上隱約還能看出一絲飛揚跋扈的影子。很快,隨著兩人相處時間的累積,貝唯西清楚認識到那完全是假象。

  淩謙是一個因為得到過很多愛,所以雖然有著臭脾氣,骨子里卻很溫柔的善良小孩。

  他今天不高興,是出自對自己的關心和擔憂,貝唯西明白。

  作為一個從小到大極少感受到愛意的人,他很早就察覺到了這份來自淩謙的不自覺的好意,卻花了更長時間才終於有勇氣確認它真實存在。

  這讓他欣喜,也令他惶恐。

  淩謙很好。當他愈發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他確信自己應該離他遠一點。

  可這並不容易。

  地鐵上座位滿了,但也不擁擠,人群稀稀落落。兩人分別站在同一側門的兩邊,靠著欄桿,不吭聲。

  淩謙的模樣比下午時更不高興了。

  貝唯西想,方才指揮妹妹欺負自己時,他明明還是笑過的。

  路程不怎麼近,幸運的是不用換車,他們只需要從這條地鐵線路的這一頭坐到那一頭。

  全程開的都是另一側的車門。

  貝唯西猶豫了十多分鐘,終於還是小步挪到了淩謙身旁,靠在了車門上。

  他們現在離得很近了。車廂搖搖晃晃,他們的肩膀會輕輕地擦碰在一起。

  他沒吭聲,淩謙卻已經忍不住擡起眼來看他。

  視線一對上,淩謙立刻就躲。

  「對不起,」貝唯西開口,「我這個人不太會說話,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別和我一般見識了吧。」

  他明明是在很誠懇地道歉,淩謙卻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看向他時完全是一副「你在開什麼玩笑」的表情。

  貝唯西沒轍,摸了摸鼻子,又說:「你關心我,我是知道的。我……」

  我很高興。

  他把最後那幾個字咽了回去,抿住了嘴唇。

  片刻後,他再次開口:「我很感謝你。」

  淩謙又看了他一眼,扭過頭去,沈默地看向窗外。

  外面是沒有開燈的隧道,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

  「我做這樣的決定,也有自己的理由。」貝唯西繼續說道。

  之前一直別別扭扭的淩謙終於開口,聲音小小的:「什麼原因啊?」

  「年紀太大只是其中一方面,」貝唯西說,「我……」

  「怎麼?」淩謙看向他。

  貝唯西突然後悔。其實他沒必要和淩謙解釋得那麼清楚,而且就算說了,淩謙也不見得能理解。

  只怪他對淩謙的情緒在意得過分了。

  淩謙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下文,擡手輕輕推了他一下:「說呀?」

  這讓貝唯西起了些別的心思。他看著淩謙的面孔,問道:「……你就這麼關心我啊?」

  淩謙皺眉,飛快地低下頭:「不想說拉到,我也沒求你。」

  幾秒後,他用更小的聲音補充道:「你愛咋咋地,管我什麼事。」

  貝唯西嘆了口氣,對他豎起一根手指:「首先呢,如果我去念書,這肯定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念完的,對吧?為了保障生活,我需要更多的錢。」

  「這個我替你想過了呀,」淩謙在說話的同時把他的手指按了回去,「你可以去借助學貸款,我認識的人中間有人借過,聽說很方便。我可以幫你去問具體怎麼操作。而且我們學校有很多補助的,食堂也特別便宜,生活成本很低。你省著點用,應該不成問題吧?」

  「那,如果我沒考上你們的學校呢?」貝唯西問,「如果我的分數只夠上三本或者專科,到時候又該怎麼取舍?」

  「你不努力試試,怎麼知道自己不行呢?」淩謙說。

  「凡事總有個萬一吧。」貝唯西說。

  淩謙皺眉:「害怕失敗就不去嘗試嗎?」

  貝唯西心頭滿是無奈:「那我再換個角度和你分析一下。首先你要知道,成人高考出來的文憑意義不大。如果我要報名高考統考,那首先需要一個高中文憑。」

  「……這個不難吧?」淩謙說。

  「不難,可是需要時間,」貝唯西說,「按照我們的計劃,我半年之內肯定要從你家滾蛋,那之後的生活成本就需要由我自己負擔。這點時間也不夠我攢太多錢,所以我必須馬上找到一份工作。那麼,我哪來的時間覆習呢?毫無基礎,半工半讀自學考上a大,這是不是癡人說夢?」

  「……」淩謙為難了,「那你先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嘛。」

  「如果我不去找工作,專心覆習,坐吃山空,那萬一失敗了,該怎麼辦?」貝唯西說,「我根本沒有孤注一擲的資本。」

  「……」

  「淩謙,你為我好,我懂。可是生活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淩謙微微蹙起眉,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垂下視線。

  「你的父母覺得我可以去嘗試,是建立在我和你結了婚的前提下。他們默認我衣食無憂,不必為生活煩心,還可以得到他們的幫助。但這些,其實我都沒有。我不會有錢請到好老師,甚至也抽不出太多時間用來備考,」貝唯西說,「或許……未來有機會,真的有了充分的條件,我會去嘗試。但現在,我不想再多花時間去思考這個可能性了。空有期待卻無法實現只會讓我痛苦。」

  沈默了許久的淩謙輕輕咬了一下嘴唇,擡起頭來,語出驚人:「我、我可以借你啊。」

  貝唯西一楞。

  「我借你錢,」淩謙直視著他的眼睛,「你要開溜,也不是針對我啊,我們不需要斷聯系吧?我可以借你錢,你去試試吧。」

  貝唯西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其實說來說去,就是錢嘛,」淩謙說,「你現在能找到的工作能有多少收入?我借你啊,你上次不是說打借條嗎?你打,畢業了還我。」

  「不是,」貝唯西因為心口湧上來的陣陣情緒而變得慌亂,刻意避開了淩謙的視線,說出口的話言不由衷,「你沒發燒吧?」

  「你什麼意思,」淩謙不爽,「又覺得我多管閑事了對吧?」

  貝唯西也不知該怎麼回應,甚至有幾分無措。

  「除非你剛才說的都是借口,」淩謙說,「如果你就是自己不想念書,那你直接跟我說。我又不是你爸媽,還能逼著你學習嗎?」

  「你當然不是,」貝唯西搖頭,「他們才不會逼我念書。」

  「……嗯,」淩謙說,「他們跟我媽說是你自己選擇放棄學業的。肯定不是真的吧?」

  「我有病嗎,」貝唯西苦笑,「想要擺脫他們,念書是最簡單的方式。如果我現在是a大的學生,會理他們才怪。」

  「那你就試試啊!」淩謙著急。

  他的表情看起來那麼認真,讓貝唯西不敢再多看。

  「……你有什麼必要對我這麼好呢?」他問他。

  「你的老師說你很會念書,成績特別好。」淩謙說。

  「就這樣?」

  「你自己也想念的,對吧?」淩謙問他。

  貝唯西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說道:「可這不是你幫我的理由。」

  「為什麼不是?」淩謙反問。

  貝唯西心想,這世界上那麼多失學兒童,其中有多少優秀學生,你會每個都幫嗎?

  他無非是想問,為什麼自己會是那個特別的。

  淩謙聽不懂。

  a大也會招傻子,顯得沒那麼高大上了。

  貝唯西沈默了幾秒,低下頭,笑了。

  他故意用淩謙也能聽到的音量小聲嘀咕:「嗯,我知道了,是因為我們家的小少爺人美心善。」

  淩謙果然是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別陰陽怪氣,好好說話!你到底答不答應?」

  「有一個問題,如果我真的沒考上怎麼辦,那我可能就沒錢還你了,」貝唯西說,「你會去告我嗎?」

  淩謙認真琢磨了一會兒:「這樣吧,就當是人才培養計劃。我們算利息,算高點兒。要是你考上了,要給我回報。如果沒考上,當我看走眼,就算了。這叫天使投資。」

  貝唯西看著他的臉,楞楞地想,天使投資,這名字起得還真是恰當。

  淩謙低頭看了眼時間:「好了,給你五分鐘時間考慮。」

  怎麼說也是一件人生大事,這未免過於倉促了。

  見淩謙一臉不容置喙的模樣,貝唯西扭過頭,看向了黑漆漆的窗外。

  車進了站,上來了一些人,又下去了一些。

  不遠處有了一個空座位,但兩人誰都沒有挪步子。

  地鐵再次緩緩啟動後,淩謙伸手戳他:「時間到了。」

  「我想到了另一件事,」貝唯西說,「如果你願意和我保持聯系,在之後一段時間持續資助我,那我現在沒必要繼續留在你家存錢了。」

  「誒?」淩謙一楞。

  貝唯西看向他:「我立刻就能走。」





第24章 離婚

  拖得太久,難免夜長夢多。

  現在的發展,已是貝唯西當初始料未及。

  他在這段關系開始前有過各種假設,其中只有極少數應驗了。這個世界瞬息萬變,許多時候他自以為有理有據,最後卻因為毫無邏輯的現實而遭受打擊。

  就好比,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為什麼烈火公司會得意洋洋交出這麼一份操蛋的答卷,簡直匪夷所思,害得他在淩謙面前本就不富裕的可信度雪上加霜。

  他也一度疑惑過,淩謙的父母憑什麼能接受他這麼個小渣滓和自己的寶貝兒子在一起。

  他看過的電視劇里不是這樣演的。

  有錢人家就算信了算命的鬼話,也不該對他那麼好。直接把他帶回家,領了證丟在一邊不就好了。

  可淩謙的父母居然真的會期待他們倆能好好過日子。

  就算是被最初的假象所欺騙了,淩謙本人可是知道一切的。

  貝唯西曾經暗自腦補過淩謙居高臨下對自己說「注意你自己的身份」,然後往家里帶各種理所當然出現在富家公子哥身旁的性感美女的場面。

  而他,就是那個雖明媒正娶卻無依無靠不受寵的大房,無人在意,受盡冷言冷語,被那些得意的妖嬈美女嘲諷奚落。

  這些奇奇怪怪的念頭,他當然不會同淩謙本人說。

  淩謙在聽過以後一定會覺得他腦子有點毛病,或許還會認為他心理陰暗。

  貝唯西並不想給淩謙留下一個太糟糕的印象。

  因為淩謙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有點太好了。

  當天晚上,他躺在床上,不可抑制地想象了一些畫面。

  他就如同淩謙的父母所默認的那樣,留下來繼續這段婚姻,與淩謙共同生活。他不再無所事事,開始認真備考。有家庭教師來為他上課,他可以買到所有想要的參考資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除了成績,再沒有任何需要他擔憂的事。淩謙每天上完課回來,會問他覆習得怎麼樣,然後兩個人一起坐在桌邊吃飯,順便聊會兒天。

  貝唯西想著想著,不禁在心中嘲笑自己,怎麼還沒有睡著,就已經開始做夢。

  他逼迫自己把這些畫面從腦中徹底刪除。

  可惜,效果不好。

  當他真的進入夢鄉,夢境中的畫面比他之前的所有想象都更美好。

  他夢見自己和淩謙成了同學,兩人坐在同一個課堂,一起聽講。下課後,淩謙因為他沒有等待自己而鬧了脾氣。他認真道歉,還請淩謙在校門口得拉面店里吃午飯。

  他們各自捧著一碗面,吃得稀里嘩啦湯水四濺。

  淩謙很高興,對他說,我就知道你可以,我覺得你特別棒,我喜歡和你在一起。

  他在半夜醒來,不算清醒的大腦模模糊糊地想,所謂的潛意識真的有點可怕,稍不留神,就會暴露一個人究竟有多麼貪得無厭。

  不該奢望的東西,最好是夢都不要做。

  拿到新的身份證比想象中更早一些。

  他們拖拖拉拉的,一直到又過了一個禮拜才去辦理離婚手續。

  淩謙當天早上睡了個懶覺,醒來時臨近中午,突發奇想要請貝唯西吃午飯。

  「散夥飯,」他對貝唯西說,「人生中第一次離婚,還是值得紀念一下的。」

  「你還有錢啊?」貝唯西問。

  「有啊,」淩謙掏出手機記賬本,「再過兩天就能拿到新的生活費了,我是算過賬才做出決定的好吧!」

  貝唯西點頭:「了不起!」

  淩謙默認他在諷刺,目光不善瞥了他一眼,拿了車鑰匙向他示意:「去不去啊?吃完下午再去辦理,正好。」

  「去,」貝唯西笑道,「有便宜為什麼不占。」

  淩謙說,隨便吃點。

  實際等貝唯西跟著他走進那家餐廳,很快意識到他們的「隨便」標準是不一樣的。

  「你自己說不挑的,」淩謙見他表情糾結,誤解了他的想法,「你說有什麼就吃什麼,五分鐘前剛說的!」

  貝唯西沖他苦笑:「倒不是這個問題,你的錢真的夠嗎?」

  淩謙不解:「當然夠啊?總不能連一碗拉面都吃不起了吧!」

  貝唯西震驚。

  這家店裝修極具特色,每一個內飾細節都無比考究,連服務人員都長得特別漂亮,居然是一家拉面店。

  他還以為自己能吃到高級壽司。

  拿到菜單,看著倒是同普通拉面店沒什麼區別。貝唯西在淩謙的推薦下點了一碗招牌面,又看著淩謙叫了若幹個花樣繁多的小配菜。

  這菜單上不寫價格,就算只是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日式拉面,估計也便宜不到哪兒去。

  他不久前做過類似的夢。和現實不同的是,他夢里的那家面館,破破爛爛的。那畢竟是他的夢,就算只是假想,也脫不了現實的邊界。

  貝唯西趴在桌上,用手撐著下巴,心想,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與淩謙兩個人單獨外出吃飯。

  應該也會是最後一次了吧。

  他昨天晚上已經提前準備好了行李,還打點好了晚上的去處。今天過後,兩人即使見面,次數也不會太頻繁。

  「我在想一個問題,」淩謙點完了菜,放下菜單,看向貝唯西,「你既然有朋友家可以住,那生活成本應該不會很高吧?」

  貝唯西搖頭:「我也不可能長住啊,等找到合適的地方就會搬了。」

  他有不少狐朋狗友,其中不乏講義氣的。可大多並沒有收留他的條件,就算有,也只方便短期,他不可能那麼厚臉皮一直賴著。

  貝唯西原本是打算先租到合適的房子再走的。計劃突然提前,讓他的準備工作變得不夠充分。還好,有個之前打工認識的朋友伸出援手,願意讓他臨時去打個地鋪。

  淩謙移開視線,又說道:「其實我覺得……好像沒必要那麼著急。再晚點也不是不可以。」

  可貝唯西卻是挺著急的。

  他怕再拖下去,淩謙的父母就開始為婚禮做正式準備了。每晚一天,都有可能讓他們平白消耗大量不必要的人民幣。

  他一方面在心里偷偷計較,那兩個人明知道他有可能是被家人逼迫,但為了自己兒子也打算犧牲他,他大可不必太為他們考慮。可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在接觸過後對這一家人心生好感。

  無論如何,錢總是無故的。

  更重要的是,他得趕緊離淩謙遠一點。

  他可以偶爾想他,但最好別一直見到他。

  「那……萬一我媽生氣了,不給我生活費了,怎麼辦啊?」淩謙又說。

  「怎麼到這節骨眼了你才想到這麼關鍵的問題,」貝唯西有些好笑,「不是說了麼,你把鍋全推我頭上就好了。」

  關於這個,貝唯西當然是考慮過的。

  淩謙可以對自己的父母說,貝唯西騙了他的錢,趁著家里沒人,收拾細軟不告而別了。當然,離了婚的事情不能提。

  這樣,淩謙的父母以為兩人依舊是婚姻關系,也就不用擔心淩謙的安危,不會那麼著急找他。

  「……我怕我演不好。」淩謙說。

  「你可以買個清涼油,提前抹手上,」貝唯西說,「說到關鍵時刻揉一揉眼睛,眼淚嘩啦啦往下掉,他們肯定就信了,以為你被騙身騙心還騙錢,心疼還來不及。」

  畢竟他父母最了解兒子,知道淩謙才沒那麼好的演技。

  淩謙也學他的樣子撐著下巴,又歪了下腦袋,看模樣,依舊是不怎麼放心。

  「其實吧……我這個人在不在,對他們而言根本不重要的,」貝唯西說,「那個老頭應該也沒說我們倆領了證以後必須多恩愛和睦朝夕相處吧?」

  「……應該是沒有。」淩謙說。

  「那不就結了,」貝唯西說,「還是你也有點信他的話,擔心自己遇到危險?」

  「信個屁,」淩謙回答的很果斷,「這人絕對是個騙子。真是什麼世外高人,哪會那麼貪。」

  貝唯西心想,高人的標準是看技術水平,至於貪不貪則是品性問題,好像也不能混為一談。這世上德才兼備的,從來都只是少數。

  當然了,他也不信那老頭的說法。

  有趣的是,淩謙這個小傻子都能看得透,他的父母比他聰明百倍,卻偏偏在這一點上執迷不悟。

  兩人聊著,他們點的面送了上來。

  味道確實不錯。見貝唯西吃得香,淩謙得意洋洋為他做起了講解。

  「你別看味道和外面的好像差不了太多,但做法很不一樣的。別人家大多用的湯料,這家店的湯頭都是真的骨湯熬煮出來的,有回甘,就算喝再多湯也不會覺得口渴。」

  「真的?那我可就全喝了。」貝唯西說。

  淩謙笑了起來:「喝!」

  貝唯西喝了一大口湯,放下碗,舒了口氣:「確實不錯。可惜以後沒機會再來了。」

  淩謙楞了一下,說道:「有啊,為什麼沒有。」

  貝唯西看了看他,只是笑了一下,沒說話。

  「你心里又嘲笑我了是不是,」淩謙皺眉,「我也沒無知到何不食肉糜的程度好吧。我是覺得,只要你認真覆習,考上了a大,等畢業以後,未來一定會過得很好。你怎麼就知道自己以後不能來了呢?」

  貝唯西點頭:「你說得對。」

  「……而且,就算還沒畢業,我可以再請你嘛。」淩謙又說。

  貝唯西問他:「天使投資的一部分?」

  「嗯,」淩謙點頭,「記賬上,以後還我。」

  結賬的時候,貝唯西嚇了一跳。

  他有猜到這兒的拉面會比普通的更貴一些,萬萬料不到兩碗面幾個小菜最後能結出四百多塊。

  不過看淩謙的表情,這價格完全在他的預算內。

  大約是仗著過幾天就有新的生活費,所以打算把手頭剩下的錢都揮霍殆盡了。

  ……還真是讓人有些擔憂。

  吃完了飯,兩人上了車,慢騰騰駛向民政局。

  上一次來到那個地方,貝唯西心情很壓抑。他煩躁,無奈,與此同時又隱約報了一點小期望。

  他那時想,既成事實,那自己果然還是應該試著把握一下。或許這會是一條擺脫現在生活的好途徑。

  他猜對了。

  現在,他即將擁有當初壓根不敢想的美好前景,有機會追逐早已徹底破碎的夢想,而不願承擔的婚姻也即將消失不見,他覺得松一口氣,心中卻沒有太多雀躍的部分。

  他想,淩謙應該會比他高興一點。

  他也希望淩謙能比他高興一點。

  進了辦事大廳,里面意外的空曠,幾乎沒什麼人。看來今天並不是一個宜嫁娶的好日子。

  好在離婚也不用挑日子。

  兩人一言不發根據提示填完了表格,準備好了證件,來到辦理窗口,默默提交。

  辦事員收下材料後,遞給了他們一張意料之外的單子。

  淩謙伸手接過,很快皺起了眉頭。

  「……什麼玩意兒?」

  貝唯西湊過去看了一眼,也楞住了。

  「新政策,才剛實施不久,」辦理人員向他們解釋,「離婚冷靜期,一個月以後你們沒人反悔,離婚申請就能正式生效。」

  貝唯西和淩謙對視一眼,皆是目瞪口呆。





第25章 冷靜期

  見兩人傻楞著反應不過來,工作人員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開始為他們介紹起了這項新政策。

  內容也不外乎是為了防止現在許多夫妻激情之下一言不合鬧離婚,沖動過後又反悔之類的,還說什麼離婚是一件大事,值得慎重考慮,真的心意已決,也不會只差這一個月。

  淩謙在來的路上看著挺平靜,倒也不像是多迫切要立馬離婚的樣子。可現在聽那工作人員叨叨了一陣,不只為何好像挺生氣的。

  「那結婚也是一件值得慎重考慮的大事啊,」他大聲問工作人員,「為什麼當初不讓我們好好考慮?要是當初考慮了,今天我們直接過來反悔就行,根本不用離婚!」

  貝唯西在一旁默默點頭。

  要是有個結婚冷靜期多好啊,新婚夫婦冷靜一年,朝夕相處過後依舊不後悔才正式結為夫妻,離婚率保證大幅下降,他倆也不用平白無故背個已婚歷史了。

  「現在有很多你們這樣的小青年,剛結婚沒多久就來離婚,都是因為沖動,」一旁一個大媽指指點點,「把婚姻大事當兒戲,不好,不好。」

  「所以只要有個結婚冷靜期,不就全都解決了嗎?」淩謙氣勢洶洶反駁。

  「現在的規定就是這樣,你跟我吼我也沒辦法,」工作人員雙手一攤,「本來能一次完成的工作我也不想做兩次啊。」

  「看看,這不就是在浪費社會資源嗎!」淩謙喊。

  「同志,」貝唯西推開他,雙手撐在櫃台上,一臉嚴肅地看著工作人員,「我們感情真的徹底破裂了,這日子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你看他那麼兇,晚上回去天天打我,晚一個月說不定他就把我給打死了,到時候一切可就來不及了。請問有沒有什麼加急通道可以快點辦理?你看現在辦身份證都能加急對吧。」

  「神經病啊,」淩謙張牙舞爪,「誰打你了?你說誰打你了?你不要逼我真的打你!」

  貝唯西壓低了聲音:「你看,非常狂躁。」

  工作人員皺著眉頭,視線在他倆之間來回移動了幾次,一臉警惕地開口:「……你們可以去法院訴訟離婚。」

  貝唯西扶住了額頭。

  回程的路上,兩人都很沈默。

  淩謙握著方向盤,表情凝重,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貝唯西也不開口,默默在心里琢磨起了接下來的計劃應該做出哪些調整。

  這世上莫名其妙的意料之外未免也太多了一些,毫無邏輯可言。每一次他自以為思慮周到,最後總能跳出點匪夷所思的紕漏。

  車開到中途,路況變得有些堵。

  淩謙這人稍微有一點怒路癥,一到這種時候就會變得煩躁。他雙手的手指在方向盤兩邊不停敲打,又時不時「嘖」上一聲,把貝唯西也帶得煩悶起來。

  「也就一個月,再忍忍吧。」他開口。

  意料之外,淩謙並沒有任何反駁的意思。他嘴唇抿得緊緊的,目視前方,輕輕「嗯」了一聲。

  「事情已成定局,現在呢我們有兩個方案。」貝唯西對他豎起兩根手指,「我說給你聽,你選,我還是聽你的。」

  淩謙飛快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就再住一個月吧。」

  貝唯西原本想說的就是,要麼我們還是按照原計劃,我立刻跑路,只要這一個月里不去撤銷,那就一切照舊,不會有任何變化。要麼我再呆一個月,等一切妥當,婚徹底離了沒有後顧之憂再走,以免打草驚蛇。

  沒想到還沒說,一向跟不上他思路的淩謙竟已猜到了他的想法,還提前給出了答案。

  貝唯西張嘴,又閉上,一時間沒有做出回應。

  淩謙又說道:「萬一你開溜了以後我媽震怒,懷疑到我頭上,還發現了我們離婚,對我大哭一場再拽著我去反悔,我是沒信心能扛過去的。」

  確實。

  有這麼個混蛋制度在,不到最後一刻,根本沒法安心。

  若是徹底離了婚,就算被發現了,只要淩謙一口咬定不知道他的去向,那麼他的父母便也無可奈何。

  他們肯定料不到自家兒子想方設法離了婚,卻還要背著他們偷偷花錢養野男人。

  貝唯西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不禁揚起唇角。

  本該看著前方路況的淩謙竟立刻捕捉到了他的這點細微表情變化,問道:「有什麼好笑的?」

  「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貝唯西說,「就這麼辦吧。」

  淩謙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我好不容易整理好的行李,白忙活了,」貝唯西嘆氣,「現在還得理回去,過一個月還得再整理一次。」

  淩謙依舊是一副無法徹底信任的模樣,表情中帶著明顯的質疑,對他方才突兀地笑容耿耿於懷。

  貝唯西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那時在想什麼。

  「怎麼啦?」他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問道。

  「你這個人真的陰陽怪氣。」淩謙說。

  「我哪有啊,」貝唯西冤枉,「我真的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啊,我這不是很聽話嗎?」

  淩謙沈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說是就是吧。」

  回到家,為了保險起見,他們把收到的單據壓在了床板底下,之後貝唯西立刻整理起了自己的行李,把收拾好的東西一一歸位,力求不露任何破綻。

  淩謙坐在他房間的沙發上看著,時不時插嘴。

  「你來的時候兩手空空的,怎麼現在這麼多東西啊?」他問。

  「毛巾牙刷之類的都是你家的,」貝唯西解釋,「我不打包帶走接下來生活成本會變高,反正留著也沒用了不是。」

  淩謙點了點頭,又說到:「衣服倒是沒幾件。」

  「我讓你給我買些,你不是不願意麼?」貝唯西說。

  「真不是我小氣,你知道的,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淩謙說,「要不你去我衣櫃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有些我沒怎麼穿過,還很新。你能穿得了就拿唄。」

  貝唯西回頭看了他一眼:「我剛來的時候問你要,你不肯。」

  「……那不一樣。」淩謙小聲說道。

  貝唯西繼續整理了一會兒後,懷著一種古怪的情緒刻意地問道:「哪兒不一樣了?」

  淩謙沒理他。

  「哪兒不一樣了啊?」貝唯西追問。

  淩謙終於有反應了:「不知道。」

  很快他又補充道:「也不是每件都能給你,你看上了得先問問我。」

  貝唯西點頭:「那我提前謝謝你。」

  「那個,那是什麼?」淩謙突然擡起手來,「你手里那個信封!」

  貝唯西快速地把剛從背包里拿出來的白色信封丟進抽屜,又把抽屜合攏:「沒什麼。」

  「我記得這個,這是你那天從家里帶出來的,」淩謙從沙發上跳下來,「你說過回來就告訴我的!」

  兩人默默對視了幾秒,淩謙往前一步:「說話不算話?」

  貝唯西沒轍,打開抽屜拿出信封,把口撐開,對著淩謙抖了抖。信封口很快露出了一些五顏六色的紙制品。

  「這什麼啊?」淩謙好奇地靠近。

  貝唯西飛快地把那些東西抖了回去,又把信封重新封好:「貼紙。」

  淩謙大感意外,好奇起來:「你特地帶一包貼紙?為什麼呀,這對你很重要嗎?真的就只是普通貼紙?」

  「真的,」貝唯西說著,從里面隨手抽出一張,「喏,不信你看。」

  米黃色的背膠,正面印著並不算精致的卡通圖案。確實普通,甚至顯得有幾分廉價。

  也因此,反而透露出了幾分特殊的貴重。

  「是……你爸爸媽媽買給你的?」淩謙試探性地問。

  自從貝唯西告訴他,自己並非那兩人親生,淩謙在提起他們時便再也沒用過這個稱呼。所以,他現在所指的,一定另有其人。

  貝唯西笑了起來,搖著頭說道:「沒你想得那麼覆雜,我跟你提過我有個弟弟,你還記得嗎?這是他的。」

  「啊?」淩謙呆住,「你偷你弟弟的貼紙?」

  「什麼偷,我偷這個做什麼,他自己送我的,」貝唯西說,「他有什麼好東西都要分我一半。」

  「……」

  「我不會再回去了。以後……應該也見不到他了,」貝唯西說,「小孩子忘性大,再過幾年估計就不記得我了吧。我就……留著當紀念唄。」

  淩謙一臉鄭重地點了點頭,擡起手來,想拿過信封仔細看看這些寶貝貼紙的款式花樣。

  誰知指尖才剛接觸到外殼,貝唯西竟立刻把整個信封收了回去。

  「沒什麼好看的,都是很醜的圖案,他沒有審美的,」他說著,又想把信封塞進抽屜,「你別給我摸臟了。」

  淩謙皺起了眉頭。

  「里面還有別的東西。」他的語氣極為確定。

  這個從來遲鈍的家夥,居然在這種時候聰明起來了。

  貝唯西舔了舔嘴唇,不作回應。

  「是什麼東西?」他問。

  「你這是窺探我的隱私啊。」貝唯西說。

  淩謙不等他最後一個字話音落下,毫無征兆飛快地伸出手,非常輕巧地把信封抽了過來。

  還未打開,只是捏了一下,他立刻很肯定地說道:「我就知道!這硬硬的東西是什麼?」

  貝唯西嘆氣。

  然後他眼睜睜看著淩謙打開信封,拿出了和貼紙放在一起的那張銀行卡。





第26章 各自的小糾結

  銀行卡背後簽著貝唯西的名字。

  淩謙驚訝地看著銀行卡面,嘴微微張著,一臉難以置信。

  「你聽我說,」貝唯西一開口就是標準經典句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原來你有錢啊?」淩謙大聲打斷了他。

  「……有是有,一點點而已,不多。」貝唯西沖他露出尷尬的笑容,「出門在外,總要留點防身對吧?」

  「你跟我說你身無分文!」淩謙因為驚詫反覆覆讀,「原來你有錢啊?!」

  「一丁點家底罷了,」貝唯西說,「沒幾個錢。」

  淩謙放下卡,板著個臉直視他的面孔:「我猜里面至少有四萬五。」

  貝唯西微微揚了一下眉毛。

  「我媽當初說給你打錢的銀行卡,和你這張是同一家銀行,」淩謙問,「是不是就是這張?」

  「當然不是啊,」貝唯西趕緊否認,「那個在我爸媽那邊呢!你稍微想一想也該知道,他們有什麼理由把錢給我?」

  淩謙不怎麼相信:「那你為什麼要瞞著我?」

  「哪有瞞著,只是沒有特地提起而已。」貝唯西說。

  「你剛才明明是存心不想給我看。」淩謙說。

  「……既然已經忘了特地提起,這節骨眼上突然出現豈不是很尷尬,」貝唯西說,「你看,就像現在這樣。」

  話題陷入了死循環。

  淩謙瞪了他一會兒,忽然像是泄了氣,皺著眉低下頭,表情顯得有幾分落寞:「你又騙我。」

  「這算騙你嗎?我只是沒有告訴你,這本來也不是非要報備的東西吧,」貝唯西說,「而且為什麼要說又,我以前騙過你什麼了?」

  「我不知道,」淩謙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子,「反正你說的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我從來不知道。」

  「你不知道哪句是假的,那憑什麼認定了我有說假話呢?」貝唯西問。

  「我又不是沒見過你對著別人胡說八道的樣子,你騙人一套一套那麼溜,真要騙我我根本看不出來,」淩謙說,「你現在明明就是有錢,卻跟我說沒有,還說你沒騙過我?你最早就用假學生證騙我!」

  「那都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我們那時候都不認識,」貝唯西情緒也有點上來了,「我在來到你家以後哪兒騙過你?我也沒到所有家底都必須跟你匯報的義務吧?」

  淩謙聞言,看著他,不說話了。

  貝唯西很快意識到自己話說得太沖,放低了聲音試圖補救:「我承認,一開始是故意不提的,但現在真的不是存心想瞞你。你看當初我開玩笑問你要衣服穿你也一口回絕我了是不是?就……不一樣嘛。」

  淩謙還是不吭聲,表情別別扭扭的。

  「這里面沒多少錢,是我以前打工攢下來的錢,偷偷開的卡,他們不知道,」貝唯西繼續耐心解釋,「不出意外的話我是不想動它的。我沒交過社保,萬一有點什麼事,我得拿它救急。」

  淩謙沈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開口:「那行,你證明給我看,這不是我媽給你的那張卡。」

  「怎麼證明?去找你媽媽核對卡號?」

  「讓我看余額,」淩謙說,「你敢嗎?」

  淩風姿每個月打一萬五,若是她給的卡,這里面現在應該有四萬五。就算有意外漏了一個月或者提前打了,也會是一萬五的倍數。

  貝唯西抿了一下嘴唇,一時間沒有任何動作。

  他想,淩謙怎麼就那麼不信任他。

  見他毫無反應,淩謙立刻放大了聲音:「你不敢?」

  貝唯西搖了搖頭,淺淺地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點開了手機銀行,登陸後打開了這張銀行卡的具體信息。

  「你對一下卡號,是不是這張。」他把手機遞過去。

  淩謙立刻挪過來,低下頭認真看起來。

  卡號一模一樣,開戶人是貝唯西本人,開戶銀行在他家附近,余額一萬稍稍出頭。

  不等淩謙開口,貝唯西又點開了交易明細。

  近半年來的記錄幹幹凈凈,沒有任何轉入或者轉出的信息。

  「相信了嗎?」他們

  淩謙此刻已經徹底沒了方才的氣勢,小幅度點了點頭:「嗯。」

  很快,他又小聲補充了一句:「一萬呢,也不是很少了。你確實是瞞著我嘛。」

  說完,見貝唯西依舊不吭聲,他隱約有幾分不安:「既然真的是你自己的,那剛才幹嘛還瞪著我,一副不想給我看的樣子,害我誤會。」

  貝唯西沖他笑笑,收起手機,並未解釋。

  「而且你確實是瞞著我。」淩謙又說。

  「那如果我說了,你對我的態度會有改變嗎,」貝唯西問,「你會因為知道我留了一萬塊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就任由我自生自滅,不管我嗎?」

  「……不會啊,」淩謙明顯是誤會了什麼,「你把我當什麼人啊。既然是用來防身的,那你存著唄。你別總是覺得我理解不了你,我是可以理解的。」

  「你看,那我說不說,都一樣,對吧?」貝唯西說。

  淩謙撇了一下嘴,表情怪糾結的:「……我好像被你繞進去了。」

  「是我不對,」貝唯西說,「我確實多多少少有隱瞞的想法。這張卡的存在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本來沒打算告訴任何人。」

  淩謙眨了眨眼:「……那現在是兩個人知道了。」

  他好像還挺高興。

  明明方才氣勢洶洶,要討一個說法。

  這位單純的大少爺比想象中更好糊弄一些。貝唯西認為自己理應松一口氣,也跟著高興一下,可心口卻堵得慌。

  他想,淩謙原來一直懷疑他。

  哪怕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平時也不掛在嘴上,還願意無私為他提供幫助,可淩謙心里始終不信他,認為他撒了謊。

  為什麼呢?

  這世上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何止這張銀行卡。

  與他交往過的絕大多數人,都不曾聽他提過自己的身世,只當他是那兩個人親生的。而這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他偷偷藏著弟弟送給他的簡陋貼紙。

  他不希望淩謙太了解他,卻還是在不知不覺間把自己所有偷偷掩藏起來的部分一一暴露在他面前。

  換來的卻是不信任。

  淩謙全然不知道他的心思,一派輕松:「你快點整理,理完了吃晚飯。」

  貝唯西點頭:「好。」

  淩謙也點了點頭,轉身出了房間。

  還不等貝唯西繼續忙碌起來,他又飛快跑了回來。

  「對了,你要是再留一個月的話,這點時間絕對不能浪費!」他大喊。

  要參加高考,首選需要高中或同等學歷。貝唯西高一第二學期就輟學了,現在想要拿高中畢業證不容易,不過自學考個中專文憑卻是輕而易舉。

  淩謙的父母生意做得大,各方面都有些人脈,知道他想要念書十分支持,幫了點忙,讓貝唯西節省了許多不必要的時間。

  也算是這憑空拖延的一個月帶來的意料之外的好處。

  「就是有點不好意思,」他私下對淩謙感慨,「他們對我這麼好,我還想著跑路。」

  淩謙瞥他一眼:「這是兩回事。你不走,還等著跟我舉辦婚禮嗎?」

  「話是這麼說,」貝唯西趴在書桌前,撐著下巴,嘆了口氣,「顯得我很沒良心啊。」

  「你換個思路嘛,」淩謙這時候倒是活絡了,「其實嚴格來說,你是被綁架來的,懂嗎?」

  貝唯西驚訝地轉過頭去:「你這也太嚴格了吧。」

  「他們花錢把你綁回來,總要對你負責吧,」淩謙說,「你也算是滿足了他們的心願跟我結過婚了,各取所需,別太糾結了。」

  這話聽著,一股濃濃的胳膊肘往外拐的氣息。

  貝唯西幹脆轉過椅子,不再看書本:「我之前就奇怪了……你怎麼對我……那麼……」

  淩謙警覺:「什麼?」

  「就是有一種奇怪的……事業心?」貝唯西努力斟酌詞匯,「也不對,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你怎麼就那麼希望我能上a大?」

  「……因為你想上a大啊。」淩謙說。

  這對話似曾相識,依舊不在重點上。

  「算了,」貝唯西放棄跟他溝通,「就這樣吧。」

  淩謙獨自琢磨了一會兒,又開口:「因為我真的覺得你可以考上。」

  「謝謝啊,」貝唯西無奈,「你這人挺適合當老師的。」

  「是嗎?」淩謙歪頭,「我適合當老師嗎?」

  貝唯西不過隨口一句,他卻陷入了沈思,明顯是當真了。

  「……雖然題目講不清,知識點也記不牢,」貝唯西又說,「但擅長鼓勵小朋友。」

  前些天,淩謙一度自告奮勇,說是要幫助貝唯西學習。只可惜自信滿滿打開書本,當即露怯。幾年不接觸,那些原本掌握過的知識全變得似是而非,面容模糊。

  淩謙對此深以為恥,此刻聽他提起,有點惱羞成怒,偏偏也找不到詞反駁,哼了一聲便轉身離開了。

  「幫我把門帶上。」貝唯西說。

  話音落下,背後很快傳來了重重的關門聲。

  貝唯西有點想笑。

  他沒有繼續看書,而是端起了一旁的小碗。

  從前些天起,他開始正式學習高中知識。淩謙專門請了一筆款,讓他在網上報了個學習班。白天上完了課,晚上再背書做題,分秒必爭。

  夜深人靜時思路更清晰,能記住東西,所以他總是很晚才睡。

  有時候會肚子餓,大半夜的跑去廚房翻冰箱找吃的。淩謙家里是不留隔夜菜的,冰箱有些零食看著價值不菲,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今天晚餐時間他隨口在飯桌上提了一句,淩謙居然記住了,給他叫了小餛飩做夜宵,剛才還特地幫他端進屋來。

  貝唯西默默吃了半碗,拿起手機,編輯消息。

  ——小餛飩很好吃,謝謝你。

  還未按下發送,門外傳來了門鈴聲響。

  說好的要節約,這小少爺是又叫了什麼吃的?

  貝唯西放下小碗,想出門看看,順便再當面表達一下感謝。

  不僅是因為那樣顯得更有誠意。

  淩謙聽了一定會不好意思的,他想現場觀賞一下。

  才剛推開房門,大門口傳來了淩謙驚訝無比的聲音:「你怎麼來了啊?」





第27章 要負擔不起了

  淩謙一臉震驚地看著門外。

  現在是晚上十二點零五分,他已經洗完了澡,正穿著睡衣,頭發還微微有些濕潤,打算吃完了宵夜玩一會兒手機就睡覺。

  本該是平靜一天平淡無奇的一刻,可現在,出現了一點意料之外的情況。

  他那位理應被震怒的父母禁足的好兄弟程浩渺正站在門外,一臉風塵仆仆。

  「快讓我進去,」程浩渺開口時有氣無力的,「我他媽要累死了!」

  淩謙楞楞地側過身,看著他一腳輕一腳重進了屋,顫顫巍巍晃悠飄進客廳,一頭紮在沙發上,不動了。

  「怎麼回事?」淩謙跟過去,「你還好吧?」

  「很不好,快死了,」程浩渺的聲音虛弱至極,「我從八點多鐘走到現在,你家怎麼這麼遠,我腳上都起泡了。」

  眼看他說著就要擡腿脫襪子展示,淩謙連連後退:「大可不必!」

  好在程浩渺也只是撲騰了一下,並沒有力氣做那麼大幅度的動作。

  「你讓我借住幾天,我真的快要瘋了。」程浩渺說。

  「到底怎麼回事啊,」淩謙在他旁邊坐下,「我這兩天給你發消息你也不回。」

  「我手機停機了,沒錢充值。我爸媽還把家里的網線給拔了,」程浩渺語氣滿是悲愴,「他們這是要逼死我!」

  淩謙心中有不妙的預感:「……所以,你是偷跑出來的?」

  「我從我房間的窗口跳出來的,」程浩渺似乎還挺得意,「媽的,可刺激了,就像在拍動作片一樣!就是小腿不小心撞了一下,可能青了。」

  「那……你現在是身無分文咯?」淩謙小心地問道。

  「求你了,收留我吧!」程浩渺一骨碌爬了起來,「再不逃出來我會死在家里!」

  淩謙無言,表情糾結,不知所措。

  雖然理由不太一樣,可眼下這一幕,隱約透露出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

  他想著,下意識回頭往貝唯西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

  意料之外,竟和貝唯西的視線撞個正著。

  這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房間里走了出來,正斜著身體靠在門框上,一臉好奇地看著他倆。

  「……我朋友。」他對貝唯西尷尬地介紹。

  程浩渺這才意識到屋里有第三個人,也把視線投了過去。

  淩謙認為有必要也替他介紹一下貝唯西,可開了口,很快卡殼:「這是……呃,是我的……」

  「我知道,」程浩渺接口,「是你的愛人。」

  淩謙跳起來對著他就是一腳:「愛你個頭!」

  程浩渺沒力氣閃躲,結結實實挨了一下,非常誇張地慘叫了一聲。

  「我們已經離婚了!」淩謙大聲強調。

  「啊,這麼快,」程浩渺可憐兮兮地揉著自己被踹的大腿,「現在離婚不是要一個月才能辦下來,你們是上個月就去申請了?怎麼沒聽你提過?」

  「你居然知道,」淩謙驚訝,「你為什麼對離婚這麼有經驗?」

  「前陣子網上鋪天蓋地都在討論關於這個什麼冷靜期的事兒啊,只要是上網的年輕人,肯定都知道吧。」程浩渺說。

  淩謙皺眉:「我就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程浩渺聽著,微微揚了一下眉,重新把視線挪向了貝唯西。

  貝唯西挺尷尬,沖他笑了一下:「正在辦,快離了。」

  程浩渺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也跟著幹笑了幾聲:「啊,這樣啊。那祝你們離婚愉快?」

  程浩渺的父母這一次是下了狠心,堅決要好好治一治他。

  從程浩渺回國開始,他們停掉了他的所有生活費,把他關在家里閉門思過,還為他請了家庭教師,勒令他必須好好學習,打算過幾個月到時間了再重新為他申請一所學校。

  他媽已經提前做起了準備,計劃到時候親自跟去陪讀,就近督促,嚴加看管。

  程浩渺英語倒是說的溜,其余一塌糊塗,每天被迫做題,苦不堪言。

  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去泡了個熱水澡,大半夜的,終於緩過勁兒來。

  淩謙家里有多余的客房,可里面的被褥沒有提前曬洗過,不方便立刻住人。在衡量過後,淩謙決定先讓他在自己房里將就一晚。

  總不能讓程浩渺去和貝唯西睡。

  當然了,自己去和貝唯西睡,感覺也有點奇怪。

  那個神秘的夜晚,這些天里兩人雖未再提起,淩謙心里總還是有些在意的。

  「也不想想我都多大了,現在再去重新上大一,奇不奇怪?」他對著淩謙大聲抱怨。

  「呃……」淩謙面對著這熟悉的問題,給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是有點,叔叔阿姨未免也太鉆牛角尖了吧……」

  以程浩渺家的條件,足夠這小子衣食無憂瀟灑快樂啃一輩子老。若是擔憂家中產業繼承,他還有個年長幾歲的哥哥,性格沈著穩重,足堪大任。更何況,程浩渺只是不愛念書,不代表幹不了別的正事,實在沒必要逼著他非混出個文憑不可。

  「我懷疑這都是我哥的意思,我爸媽就聽他的,」程浩渺繼續哀嚎,「他那人心態巨扭曲,他就是看我不順眼存心想逼死我。」

  淩謙同程浩渺相識多年,也同他哥打過幾次照面。那個人總是一副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不茍言笑,看著挺兇的,長得和程浩渺有七分相似,氣質卻是截然不同。

  「所以你就溜出來了?」淩謙問,「那你現在……豈不是要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

  「你不至於那麼冷酷吧,」程浩渺喊,「那個男人不也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我在你心目中還比不上他嗎?」

  淩謙遲疑了一會兒。

  「我靠你什麼意思!」程浩渺瞪大了眼睛。

  「……不是,這根本就是兩回事,他的情況比較特殊,人家也不是主動跑來我家的對吧,」淩謙說,「而且,就是因為已經負擔了他,我現在手頭很緊張,我和你說過的吧?」

  「我用不了你多少錢,你家吃飯也要你花錢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啊,」淩謙說,「要多做一人份,我得告訴李姐。偶爾一兩天也就罷了,你要是住個十天半個月,那我媽早晚會知道。」

  他們關系好,程浩渺突然失蹤,淩謙必然是程浩渺父母的首要懷疑目標。兩家人有些交情,父母之間認識,稍一打聽,立馬敗露。

  「那你別說多了個人,就說是最近胃口變大了。我吃得也不多,」程浩渺說,「實在不行我吃泡面可以吧,你泡面總買得起吧?」

  「我好好的胃口怎麼會突然變大?」淩謙反問。

  程浩渺胡言亂語:「你們結婚幾個月,正常也該有了吧!」

  「啊?」淩謙呆了半秒,反應過來了,當即暴起,「有你個頭!我看你是腦子里有包!」

  「行行行,我腦子里有包,」程浩渺很有寄人籬下的自覺,姿態擺得挺低,「你就看在我已經腦殘了的份上,可憐可憐我,成不成?」

  都說到這份上了,淩謙也不好意思再趕他:「可以是可以,但你這樣不是個辦法呀,總不能一直住在我家。你早晚還是要回去的。」

  「這是個態度問題,」程浩渺說,「我要讓他們知道,再這樣下去就可能徹底失去我,他們才會對我有起碼的尊重!」

  淩謙皺著眉,欲言又止。

  「你現在這麼這麼婆婆媽媽的呀,」程浩渺不高興了,「到底是不是兄弟?幫這點忙讓你那麼憋屈?」

  「當然不是,」淩謙搖頭,「我就是覺得……」

  覺得這樣不太好。

  他也一度想要給貝唯西介紹老師一對一面授,但兩人在商量過後很快放棄了。貝唯西再過一陣就要走了,這個費用,他們是負擔不起的,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網課。

  程浩渺呢,家里請了好老師,強行逼著他學,卻讓他痛苦不堪,甚至為此離家出走要和父母宣戰。

  淩謙過去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這個世界有多麼不公平。

  「你爸媽對你到底多苛刻啊,」程浩渺問,「你現在手頭有多少錢?」

  「……四千多塊。」

  程浩渺震驚:「這個月才過去幾天,你怎麼只剩這點了?」

  淩謙移開視線。

  因為他又給了貝唯西一萬塊錢,讓他「掙大錢」。

  貝唯西對這一點有著古怪的執著,堅信自己可以順利回本,把之前賠掉的錢給掙回來。

  淩謙說話算話,雖說之後情況有了許多改變,但既然之前答應過,便沒有拒絕。

  「不會是因為那個男人吧……」程浩渺問。

  淩謙眼神遊移。

  程浩渺心里立刻有了答案:「我靠,你這……你們現在到底什麼關系啊?他靠不靠譜?」

  淩謙語氣帶著強烈的心虛:「應該是……靠譜的……吧……」

  「你確定?」程浩渺皺著眉頭,「我真擔心你被賣了還替他數錢。」

  「……不會的,」淩謙說,他說話時不敢看程浩渺,低著頭,視線落在自己手上,「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可是你不覺得很奇怪嗎,身份證可以補辦,他不知道。離婚要一個月,他也不知道。然後每次他的不知道,都會讓事情朝著對他有利的方向發展,」程浩渺摸著下巴歪著頭,「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傻呢?」

  「這些我也都不知道啊!」淩謙強調。

  程浩渺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是正常的。」

  「你什麼意思!」淩謙生氣。

  「正好,」程浩渺繼續摸下巴,「趁著這個機會,我幫你探探他的底。」

  淩謙皺眉,猶豫再三,說道:「……你可別亂說話。」

  第二天上午淩謙有課,一大早就出門了。

  留貝唯西和程浩渺兩個人在家,他心里很不踏實,總擔心兩人會鬧出點不愉快。

  萬一程浩渺生氣了當面拉著他要他評評理,他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因為擔憂,他課上不停走神。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課,立刻騎著單車風馳電掣趕回去。

  到家時恰好是飯點,李姐已經走了。

  剛一開門,就遠遠聽到客廳里傳來了程浩渺的聲音。

  「確實!貝哥你這一招牛逼啊,真是不服不行!」

  淩謙楞了楞,皺起眉來。





第28章 他用那種眼神看你

  客廳里的氣氛極為熱絡。

  淩謙滿心疑惑,一進客廳,楞住了。

  餐桌上李姐準備好的午餐被推在了一邊,餐桌的中心位置,擺放著兩台筆記本電腦。

  當然了,那都是屬於淩謙的。

  大約一個半小時前,貝唯西發消息問他能不能再借用一台配置好一點的電腦。淩謙不明所以,只當他是為了學習,一口答應後熱情提供了開機密碼。

  現在,兩台電腦整齊並列擺放在一起,電腦前各坐著一個人,都是一手緊握鼠標另一只手劈里啪啦敲擊鍵盤。

  這兩人極為投入,雙目緊緊盯著顯示屏,神情凝重,對淩謙的出現渾然不覺。

  淩謙目瞪口呆看了一會兒,這兩人開口交流起來了。

  「左邊左邊左邊!小心二樓!」貝唯西喊得又急又快,「你擡頭!」

  緊接著,兩人的表情一同緊繃了起來,兩秒之後,又紛紛松一口氣。

  程浩渺笑著喊:「漂亮!」

  「別放松警惕,快回去,」貝唯西比他嚴肅一些,「剛才那一下他們肯定發現我們了!」

  程浩渺連連點頭,緊張地移動鼠標。

  淩謙皺著眉頭走到桌邊,把書包隨手丟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問道:「你們在幹什麼?」

  那兩人這才發現他。

  「你回來啦,」貝唯西飛快地擡頭沖他笑了一下,接著立刻把視線挪回顯示器,「等我們五分鐘,很快就好。」

  至於程浩渺,連頭都沒擡:「來了來了來了又來了!」

  淩謙很無語。

  這兩人明顯是在聯機打遊戲。

  桌上的飯菜再擺下去,就要涼了。他今天早上特地給李姐打了電話,說貝唯西要努力學習,怕營養跟不上,所以需要多做一點分量,最好還能提前準備點小點心什麼的留著給他晚上吃。

  所以今天的菜色比平日里更豐富一些。

  可這兩個人,沈迷遊戲,根本不屑一顧,飯都不吃了。

  淩謙無奈地看了他們一會兒,繞到了他們背後。本來只是想看看究竟在玩些什麼那麼沈迷,卻不想不到半分鐘,竟看得津津有味。

  「那邊,那邊是不是有人想打你們啊!」他還幫著偵查。

  人在全神貫注凝視畫面中心的時候很容易忽略邊角一閃而過的信息,淩謙的提示幫上了大忙,那個鬼鬼祟祟的伏擊者很快被兩人殲滅。

  眼看自己立了功,淩謙更起勁了,也忘了吃飯,一會兒看看這個屏幕,一會兒看看那個屏幕,跟著一起大呼小叫。

  等一局終了,三人都是意猶未盡。

  「再來一把?」程浩渺躍躍欲試。

  貝唯西剛要開口,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過頭小心翼翼看了淩謙一眼。

  淩謙這才回過神來,他本來是想勸這兩人別玩了趕緊吃飯的。

  見淩謙表情微妙,貝唯西很果斷的合攏了筆記本,推到了一邊。

  「菜都要涼了,先吃吧!」

  各自開動後,程浩渺又同貝唯西聊了起來。

  二十上下的同齡男生,有點共同愛好熟絡起來飛快。兩人打了幾局遊戲,已是稱兄道弟。

  程浩渺昨天晚上還對貝唯西頗有微詞,可現在看他言行態度,對這位高手已是極為推崇。

  淩謙聽他倆對話,大致明白了。

  這款遊戲,是烈火公司幾年前推出的,兩人都是愛好者。貝唯西以前玩過,極為喜歡,可因為沒有個人電腦,只能偶爾去網吧過個癮。

  而程浩渺則是這款遊戲的忠實玩家。今天剛看到貝唯西的遊戲時間時他還挺看不起人家,默認貝唯西是個新手菜雞,想要耍耍威風。沒想到才組隊打了一局,立馬五體投地。

  飯桌上,兩人從這款遊戲的各種背景設定聊到烈火公司最近發布會上讓人無語的操作,十分投機。

  只玩手遊的門外漢淩謙完全插不上嘴,感覺自己徹底成了個邊緣人,變得很多余。

  明明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吧?

  眼看這兩個家夥勁頭十足,約著吃完飯要再開一局,淩謙終於忍不住開口,試圖強調自己的存在感。

  「等一下,」他大聲打斷,看向坐在對面的貝唯西,「你今天看過書了嗎?」

  貝唯西一楞,臉上出現了顯而易見的心虛神色。

  「已經浪費半天了,你下午還有網課要上吧?」淩謙一本正經,「別再玩兒了,抓緊時間好好覆習。」

  貝唯西短暫掙紮了兩秒,對淩謙露出了有些可憐又有些無奈的笑容,點了點頭:「收到。」

  「不是吧,有必要那麼拼嗎,書有什麼好看的,」程浩渺不滿,「再來兩局唄?」

  貝唯西還未回應,淩謙搶先開口:「不行,他必須看書覆習。你自己玩兒去。」

  程浩渺皺著眉,斜著眼睛看他:「你怎麼和我爸媽似的,你們兩個什麼關系啊,你對他那麼管頭管腳的?不是都去辦離婚了嗎?」

  「我……」淩謙舔了舔嘴唇,很快想到了什麼,理直氣壯說道,「我是他的投資人。」

  「啊?」程浩渺不解,「什麼?投資什麼?」

  淩謙沒理他,只是看了貝唯西一眼。

  貝唯西正低著頭笑著夾菜。意識到淩謙的視線後,他很快看了回來。

  兩人對視了半秒,貝唯西笑意變得更為明顯。

  「放心,不玩兒了,下午好好念書。」他說。

  淩謙滿意地點了點頭,心中湧出一股來歷不明的得意雀躍。

  「到底什麼投資啊,你們兩個打什麼啞謎呢?」程浩渺茫然不解。

  「你管那麼多呢。吃我的住我的,你有點自覺,老實點,知不知道,」淩謙趾高氣揚,「別搗亂,要玩自己玩兒去!」

  吃過了飯,貝唯西很快回房。

  淩謙怕打擾他學習,也拎著程浩渺回了自己房間。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啊,」程浩渺完全摸不著頭腦,神色古怪,「你幹嘛逼著他學習?」

  「這是……是我們之間的約定,」淩謙說,「很覆雜,三言兩語說不清。倒是你,你們倆怎麼回事啊?你昨晚不是號稱要探他的底嗎?」

  程浩渺聞言,十分誇張地嘆了口氣,還配合著擺了一下手:「別的還沒探清楚,但遊戲打得真他媽好,太強了,實在是牛,我恨不得雇他帶我上分。」

  這話槽點太多了,淩謙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從哪個角度切入。

  「這種高手,把時間浪費在念書上,暴殄天物啊!」程浩渺感嘆。

  「他不好好念書才是暴殄天物,」淩謙開始嫌棄自己的這位朋友了,「還雇他,你有錢嗎?現在這里只有我有錢,所以你們都得聽我的,懂嗎?」

  程浩渺往後仰,瞇眼皺眉睛側著頭看他。

  「他和你不一樣,學習對他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淩謙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你別影響他。」

  「……你們感情不錯啊?」程浩渺問。

  淩謙下意識想要反駁,話到了嘴邊,卻沒能吐出口。

  他和貝唯西的感情,用「不錯」來形容,好像也不算過分吧?

  可貝唯西上次又說,他們不是朋友。

  那麼,他和貝唯西之間的關系,到底該如何定義呢?

  程浩渺盯著他看了會兒,靠了過來,開口時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你不會是看上他了吧?」

  「放屁!」淩謙這下倒是可以立即駁斥。

  「那……」程浩渺往後退了些許,「他是不是在追你?」

  淩謙一楞:「什、什麼啊!」

  「我仔細回味一下,他對你的態度不一般啊,」程浩渺雙手抱胸,「那麼聽你的話,看你的時候眼神還怪里怪氣的。」

  淩謙原本是想要立刻罵他幾句的,聽完後,又不禁好奇起來,緊張兮兮地問道:「怎麼個……怪里怪氣?」

  程浩渺琢磨了一會兒,放下手臂,凝視著他的同時極為做作地揚起嘴角瞇起眼,擠出了一個介於溫柔和扭曲之間的古怪笑容。

  淩謙一個哆嗦,帶著椅子猛往後退:「你幹什麼!好惡心!」

  「他就這麼看你啊,」程浩渺恢覆了正常,「他這麼看你的時候你不覺得惡心嗎?」

  「胡說八道,他哪有這個樣子,他……」淩謙的話語戛然而止。

  他原本想說的是,他笑得比你好看多了,才沒有那麼陰陽怪氣。

  「一般人呢,不用這種視線看自己不感興趣的對象。」程浩渺說。

  淩謙皺著眉,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程浩渺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又想要說什麼,還未開口,淩謙的手機響了。

  是淩風姿。

  剛一接通,她開門見山問道:「謙謙啊,小程是不是在你那兒啊?」

  「啊?呃……那個……」淩謙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渾身破綻,「他、我……我不知道啊……」

  「在你那兒對吧,」淩風姿嘆氣,「別裝了。」

  淩謙閉緊嘴巴,不敢說話了。

  程浩渺挺緊張的,在他面前猛比劃,問是不是在說自己。

  「他現在人還好吧?」淩風姿又問。

  淩謙也不知該不該答,畢竟說了,就是承認自己收留程浩渺了。

  「你放心,他父母不打算來抓他,」淩風姿的語氣聽起來哭笑不得,「說是要讓他在外面吃一陣苦,知道了這世道多不容易,才能讓他清楚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

  真不愧是一家人,腦回路還挺接近。

  「他們對我千叮嚀萬囑咐,要我轉達你別給他錢花,讓他好好吃點苦,」淩風姿嘆氣,「這是在給我出難題啊,人家來都來了,也不好太虧待了吧?住你那兒,吃苦的哪能是他們兒子呢。」

  淩謙心想,就是嘛!

  他趁勢裝可憐:「媽,我現在很不富裕,你是知道的。」

  淩風姿笑著嘖了兩聲,又問道:「那他現在晚上睡哪兒啊?」

  淩謙陷入了遲疑。

  糾結了幾秒後,他選擇撒謊:「他住貝唯西以前那屋。」

  「哦,小貝現在和你睡一起了對吧,」淩風姿說道,「那正好,也不用麻煩小李再去準備客房了。」

  淩謙咯噔一下,心想,完蛋。

  一旁的程浩渺還在對他比口型:是不是要抓我回去啊?是不是?

  淩謙無語地看著他。

  還不如是要抓你回去呢。

  作者有話說:

  想不到吧!接下來貝貝會走上職業電競選手的道路!

  (假的)

  (他沒有很強)

  (是程浩渺太菜了)

  ps.婚姻法上如果有不符合現實的部分,就按照架空處理吧!你們看兩個男人都結婚了不是!





第29章 成事不足

  貝唯西在聽課中途收到了淩謙發來的消息。

  淩謙說,有事要找他,讓他下課了以後知會一聲。

  明明就在同一屋檐下,卻使用這樣迂回的溝通方式。貝唯西知道,淩謙是怕直接過來說會影響他聽課。

  這個有點糊塗又挺可愛小少爺,對他的學業關心到了令人不得不多想的地步。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不求回報對另一個人好吧,除非真的是天使。

  當然了,淩謙嘴上說是要回報的,他收利息。

  可收多少呢?沒說。

  於是,這怎麼看都更像是他為了讓自己的行為更合理化的托詞。

  貝唯西很確信,淩謙對他那套「賺大錢」的論調也始終保持著懷疑的態度。對淩謙而言,他貝唯西沒有任何物質上的價值。

  所以,若有所圖,也只能是精神層面上的了。

  所以,這條看似低調的消息,還是或多或少對貝唯西的學習造成了影響,讓他不自覺地走了會兒神。

  他報的網課不是一對一教學,為了配合大多數同學的進度,授課並不算很有效率,貝唯西常常覺得拖沓,有點浪費時間。

  趁著老師反覆強調同一個他早就掌握的知識點,他編輯了一條回覆。

  ——好的,我下課過來找你。

  猶豫了一會兒,沒有按下發送。

  還是算了。要不然,淩謙待會兒會批評他上課不認真。

  貝唯西一直很想對他說,你這麼盯在我屁股後頭管著我的樣子太奇怪了點,是不是真把自己當我老婆了。

  他想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來,然後欣賞淩謙紅著臉生氣的樣子。

  那樣的畫面在他腦中被假設了許多次。

  可他也只是想想,始終沒有說出口。因為一些細小又不足為人道的情緒,讓這個尷尬的玩笑帶上了些特殊含義,使人變得心虛,下意識回避。

  終於等到下課,貝唯西主動去了淩謙的房間。

  剛靠近,就聽見了里面吵吵鬧鬧的聲音。

  那個叫程浩渺的人,貝唯西從前不曾聽淩謙提起過,可看他們倆相處時的狀態,肯定關系很好。

  朋友之間,越是感情深厚,越是顯得不客氣。

  淩謙在許多時候對他也不怎麼客氣,可顯然不是同一個理由。

  走到門口,貝唯西剛擡起手來,門里傳來了程浩渺憤怒的吼聲:「你是白癡嗎?啊?你不是白癡啊!」

  淩謙也不甘示弱:「你吵死了!就是你一直煩我才會出錯!你給我把嘴閉上!」

  貝唯西揚了一下眉,敲響了房門。

  「沒鎖!」里面傳來淩謙帶著火氣的聲音。

  與此同時,還有些東西碰撞產生的雜音。

  貝唯西推開門,見淩謙正從桌前站起身來。

  「不玩兒了,你自己打吧!」他沖著程浩渺喊。

  程浩渺大驚失色:「我靠這一局還沒結束呢你不能這樣!」

  淩謙不理他,任由電腦保持著開啟的狀態,徑直朝著貝唯西走了過來:「我們去你房間說吧。」

  「呃……」貝唯西看著電腦屏幕上依舊在閃爍的遊戲畫面,欲言又止。

  「你能不能有點素質啊!」程浩渺氣壞了,「好歹把這一局打完呢!」

  淩謙根本不理他,拉著貝唯西就往外走。

  貝唯西一步三回頭。

  他很想替淩謙把剩下半局打完。倒不是眼饞手癢,只是可憐被淩謙拋棄的那幾個隊友。

  不過看這家夥現在這副氣呼呼的樣子,未免引火燒身,他決定還是不要故意去踢這個火盆子了。

  兩人到了貝唯西的房間,淩謙似乎是不願被打擾,特地關了房門。

  「什麼事,這麼一本正經?」貝唯西問。

  「是這樣的,」淩謙低頭清了清嗓子,表情顯得略有幾分尷尬緊張,「那家夥來我家的事被我媽知道了。」

  「這樣啊。」貝唯西點頭,心想,那關我什麼事呢。

  「所以呢,他也不用躲著李姐了,」淩謙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再次低下頭去,「也不用跟我擠一個房間。」

  貝唯西又點頭。

  他不自覺地開始想,為什麼這點小事,淩謙也要特地告訴他,還那麼鄭重,難不成是怕他誤會,不高興。

  淩謙這樣,怎麼看都像是為了和程浩渺撇清關系特地來向他解釋吧?

  這一定有更深層的原因,是不是?

  淩謙舔了舔嘴唇,繼續說道:「然後呢,我在電話里隨口糊弄我媽,說他昨天晚上睡你房間,你現在和我睡一塊兒。」

  貝唯西眨了眨眼。

  「我媽就自作主張讓李姐別再整理客房了,」淩謙嘆氣,「所以,為了不暴露,你可能要……搬個房間。」

  原來如此。

  貝唯西可算聽明白了,他是擔心李姐發現了他們詭異的住房分配,傳到自己父母那兒去。

  所以,淩謙沒有怕他多想,而自己方才那些腦補,才是真正的多想。

  「你至於嗎,這是什麼表情啊,就那麼嫌棄我?」淩謙誤會了,很不高興,「我睡相又不差!」

  貝唯西不知道自己方才一時失神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但很快調整了過來,搖著頭說道:「你確定嗎?我還記得那天晚上……」

  「停!」淩謙大聲打斷他,「我那天是喝多了,平時睡覺很老實的!而且我的床那麼大,根本影響不到你!再不樂意你就去睡沙發吧!」

  貝唯西想了想,點頭:「也行。」

  淩謙一楞:「有病,你不怕滾下來嗎?」

  「不會,」貝唯西笑著擡手比劃了一下,「我在只有這麼寬的床上睡了十多年,早就習慣了。」

  這話起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原本炸著毛的淩謙很當即得安靜又柔軟,說話聲音都比方才小了些:「我上次是喝多了,才會不正常。平時我睡覺很安靜的,不磨牙也不打呼。」

  貝唯西點頭:「這可是你說的。你要是發出什麼聲音吵到我,我錄下來第二天放給你聽。」

  「神經病!」淩謙立刻瞪他,「我還沒嫌棄你呢!再說,你也睡不了多久了。」

  話語落下,兩人都是一楞。

  再過半個月,離婚成為定局,貝唯西就可以離開了。他這些天一直在留意合適的住處,已經找到了幾個備選,正在最後斟酌。

  空氣安靜了幾秒,貝唯西主動打破了沈默:「也是啊,我還沒睡過那麼大的床呢,正好趁著這機會好好享受一下。」

  淩謙點了點頭,沒說話。

  「對了,」貝唯西又努力憋了個話題,「你這台電腦能借我一陣嗎?我是說,到時候讓我帶走。沒這個我上不了網課。」

  「哦,可以啊!」淩謙點頭,」送你了,我也不用。」

  貝唯西知道他是真的不想要了,便也沒與他客氣,沖他笑了笑:「謝謝。」

  淩謙看著他的面孔,不知為何突然慌張起來,飛快地移開視線,接著有些刻意地站起身來:「其實你現在用的這台配置不太好,有點落伍了。你拿剛才程浩渺用的那台吧,比較輕,帶起來方便,性能也更好一些。」

  「……那他打不了遊戲了,」貝唯西說,「上午我把我這台給他用,他嫌棄配置太差,只能開低畫質,不要。」

  「管他呢,」淩謙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他現在沒資格挑三揀四的。」

  貝唯西很想問他究竟在瞎晃悠什麼,還沒開口,淩謙猛地停下腳步。

  「對了,」他又看向貝唯西,「他今天有沒有和你說什麼,為什麼你們會一起打遊戲啊?」

  「他……」貝唯西想了想,「也沒什麼特別的。」

  一開始,是程浩渺主動來搭話的。他一副閑話家常的態度,問貝唯西離開了淩謙家以後有什麼打算,對未來有什麼樣的計劃。

  貝唯西一半糊弄一半實話,告訴自己計劃著先半工半讀混個稍微能見人的文憑,之後再考慮其他。

  程浩渺挺有意思,裝模作樣地對他感慨,說這樣挺好的,年輕力壯有手有腳,只要願意吃苦,總不能被餓死,一定有辦法生活。

  於是貝唯西問他,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你來找淩謙呢?

  程浩渺顧左右而言他,強調自己跟淩謙關系好,所以才在有困難時第一個來投奔。俗話說出門靠朋友,一般人若非性格過於古怪,多少總會有幾個朋友,總好過依靠非親非故的陌生人。

  他這明顯也是話里有話。

  當時氣氛並不友好,一直到程浩渺聽見了貝唯西的手機提示音。

  是他倆今天玩的那款遊戲的特殊音效。

  自此話題一發不可收拾。

  貝唯西很喜歡這款遊戲,幾年前就忍痛斥巨資購買過遊戲賬號。只可惜能玩的機會並不多。

  雖然沒太多實際操作的經驗,可他看過許多相關信息,理論知識充足,於是能和程浩渺這個發燒友侃侃而談。

  剛打算組隊時,貝唯西心中還有幾分擔憂,怕自己露怯。好在程浩渺菜得徹底,令人安心。

  「沒什麼特別的你們能那麼投機?就光聊遊戲啦?」淩謙問。

  貝唯西想了想,笑了:「還有聊到你。」

  淩謙果然在意,快速逼近:「說我什麼?你們說我壞話了吧!」

  「沒有啊,」貝唯西說,「他說,他跟你認識蠻多年了,特別鐵,是很好的兄弟。」

  淩謙將信將疑。

  「可是呢……」貝唯西欲言又止,移開了視線。

  「什麼?」淩謙果然中計。

  「我卻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他。」貝唯西說。

  淩謙手一揮:「他有什麼好提的,他不重要。」

  「那對你來說,有什麼人或事是比較重要的呢?」貝唯西問。

  淩謙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猶豫了兩秒:「怎麼突然問這個?」

  「其實,你也不只是沒有跟我提起過他。你幾乎沒怎麼跟我說過自己的事,就算我主動問,你也說的很少,」貝唯西說,「但是……」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淩謙立刻問道:「但是什麼?」

  「所以你們關系果然很好吧,他聽說過我,」貝唯西說,「知道我們是怎麼回事,對我的情況也很清楚。」

  淩謙一下抿住了嘴唇。

  「你跟他提起過我,」貝唯西說,「有沒有說我壞話?」

  「呃……」淩謙眼神亂瞟。

  「有。」貝唯西斷言。

  說完以後,他微微蹙起眉來,一臉幽怨地,極為緩慢地,嘆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說:

  程浩渺:我幫你去探探他的底!

  貝唯西:這老哥漏了你的底。





第30章 軟成一攤泥

  淩謙在一瞬間很想沖回自己的房間,提溜起程浩渺把他丟出家門。

  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有的家夥。

  他確實同程浩渺說過不少。前陣子程浩渺剛回國時,他喝了點酒,倒豆子般把莫名領證的憋屈和對貝唯西的各種不信任狠狠傾訴了一番。

  那些當然不是什麼好話,可嚴格來說,好像也不算是壞話吧?

  而在那之後,他可是在程浩渺表達懷疑時幫著說過不少好話呢。

  淩謙想為自己平反一下,又不知從何說起,張著嘴幹著急。

  貝唯西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側過頭去,說道:「對不起,我一定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這是淩謙最不擅長應付的。

  若是像程浩渺那樣的,簡單直白粗暴毫不客氣,他便也能言行隨性,毫無顧忌坦坦蕩蕩對罵回去。

  他這個人就是欺硬怕軟。遇強則強,遇到態度軟的,他立馬化作一攤泥。

  「沒、沒有這回事,」淩謙緊張兮兮的,搜腸刮肚整理措辭,「你又不是故意跑我家來的,我爸媽他們才要付首要責任。你也沒有很影響我,就是……」

  就是坑了我好多錢啊。

  淩謙把話咬斷,咽了回去。

  若放在以前,這些對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麼大錢,花出去眉頭都不動一下。只可惜,今非昔比,過了幾個月拮據生活,他終於對金錢有了點具體的概念。

  不過就算這樣,他也沒後悔答應資助貝唯西。

  貝唯西瞻前顧後,對自己缺乏信心。他不一樣,他對貝唯西能考上a大這一點,有一種近乎盲目的強烈信任。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一件萬無一失的,一定可以看到回報的事情。

  貝唯西等不到後續,主動問道:「就是什麼?」

  「就是,就是……」淩謙不那麼擅長隨口編瞎話,糾結了一會兒,幹脆推翻前言,「沒有就是,我說錯了。」

  貝唯西又笑了起來。

  他看著淩謙,瞇起雙眼,嘴唇也因而微微張開,隱約能看見潔白整齊的牙。

  淩謙不自覺想起了方才程浩渺的話。

  程浩渺學得果然是一點也不像的。

  貝唯西的笑容與他的截然不同,看起來那麼自然,很暖,還有點蠱惑人的味道。

  淩謙在慌慌張張躲開那視線的同時對自己說,自己的決定應該是正確的,是值得的。

  「我以前有對他抱怨過,就在我們剛結婚的時候,我那時候怨氣很大,你也知道的,」淩謙重新他面前坐下,說話時卻只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後來就沒有說過了。他要是跟你亂說話,你別理他。」

  說完後等了幾秒,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淩謙不得不擡起頭來,立刻與貝唯西直直看過來的視線撞在一起。

  「那時候怨氣很大,現在呢?」貝唯西問,「現在已經接受了嗎?」

  淩謙楞了一會兒,反問道:「……不然呢?」

  「也是,」貝唯西說著,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筋骨,「反正也快結束啦。」

  兩人又一同陷入了沈默。

  「待會你抽空把東西整理一下吧,」淩謙也站了起來,「要幫忙叫我。」

  「我可以把東西全塞在這個櫃子里,然後把櫃子搬去你那兒嗎?」貝唯西伸手指向一旁一個看起來較為輕便的矮櫃,「不然你還得整理出空間給我用。就這麼幾天,沒必要。」

  「行,」淩謙點頭,「整理完了我幫你一起搬。」

  這個看起來體積不大的櫃子也不知究竟是什麼材質,比想象中沈好多,黏在地上仿佛在使千斤墜。

  兩人趕在晚飯前終於搬完,盛飯時米飯都多添了一口。

  「也不知道搭把手!」淩謙坐下後對著程浩渺罵罵咧咧,「你這個閑人。」

  程浩渺巨冤:「我剛才明明要幫忙,是你趕我走的!」

  那櫃子就這麼點大,兩個人一左一右搬著正好,多一個人沒處下手。淩謙不過是搬累了,想起這個罪魁禍首,無端遷怒一下罷了。就算不占理,他也要堅持逼逼。

  「誰要你一起搬,你就不能說,你們讓開讓我來嗎?」淩謙毫無底氣,依舊說得響亮,「都是因為你才要搬!」

  程浩渺無語,擡手對他點了兩下,決定找人評評理,於是轉頭看向貝唯西:「你說他這個人是不是很無理取鬧?」

  貝唯西對他笑笑,拿起筷子夾了塊肉放進淩謙碗里:「累就多吃點。」

  淩謙心里有些高興,拿起筷子的同時又沖著程浩渺嚷嚷:「你看看人家!」

  「我,你……你們,」程浩渺氣暈了,也抄起筷子,「懶得和你一般見識。」

  他扒了幾口飯,突然想到了什麼,放下碗時笑得一臉不懷好意:「唉,可憐我孤家寡人,被你們小夫夫聯起手來欺負。你這麼嫌棄我,是不是暗地里恨我破壞了你們兩人世界啊?」

  正在咽食物的淩謙一楞,下意識想開口,一下被嗆到。

  為了不把飯噴得滿桌都是,他雙拳緊握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當場憋得小臉通紅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最終,飯沒從嘴里出來,進鼻子了。

  程浩渺著實也沒料到他反應那麼大,又擔憂又想笑:「你還好吧,至於那麼激動嗎?」

  鼻子里的米飯上不去下不來,淩謙難受的要命,也顧不上滿臉淚水,起身瞪了程浩渺一眼,跑去了衛生間。

  淩謙在衛生間的水池前和擡頭低頭吸氣呼氣和那一顆小小的米飯搏鬥了十多分鐘。

  這中間貝唯西來找過他,問他情況如何,要不要緊。

  淩謙眼淚汪汪透過鏡子對著他擺手。

  那之後,他本打算繼續用力擤鼻子,彎下了腰,卻頓住了。

  因為貝唯西沒走,站在門口,靠在門框上看他。

  淩謙突然覺得羞恥,不想在他面前做出這樣毫無氣質的愚蠢動作。

  「你回去吃飯啊,看我幹什麼,」淩謙鼻子不舒服,說起話來聲音悶悶的,「快走。」

  貝唯西不僅沒走,還來到了他身後,低頭看他:「要不試試想辦法打個噴嚏什麼的?」

  聽著不錯,但淩謙一點也不想當著貝唯西的面表演鼻孔噴飯,於是幹脆直起身來,用力推他:「不關你的事,你回去吃飯。」

  貝唯西一邊往外退一邊強調:「我又不是來嘲笑你的……」

  淩謙心想,放屁,你明明就笑得停不下來。

  終於把那粒該死的米飯弄出來後,淩謙渾身脫力,回到客廳,遠遠聽見貝唯西的聲音。

  「所以,你現在明白了吧?」

  那兩人已經吃完了飯,正坐在桌邊閑聊。

  也不知貝唯西所指為何,程浩渺微微低著頭,一言不發。聽見腳步聲,他轉頭看向淩謙,神色竟顯得有幾分凝重。

  「你們在說什麼呢?」淩謙好奇。

  程浩渺張了張嘴,沒出聲。

  「沒什麼,在說遊戲里的事情,」貝唯西說,「你的麻煩解決了嗎?」

  淩謙點了點頭,接著立刻沖著程浩渺嚷嚷:「都怪你!」

  按照他的過往經驗,程浩渺肯定得回兩句嘴,罵他明明是自己不小心還隨便遷怒簡直不要臉之類的。

  可這家夥卻一反常態,撇過頭去,一副別扭模樣:「別多話了,快吃飯把你。」

  淩謙滿心狐疑。

  吃完飯各回各屋,貝唯西下意識往之前所住的房間走,到了門口才回過神來。

  這讓淩謙也有點尷尬。

  貝唯西回了房間,稍微休息一會兒肯定就要開始學習了。兩人搬到一起,到時候自己在一旁晃悠,會不會影響到他啊?

  程浩渺在此刻冒了出來:「貝哥,再開一局不?」

  「不開,」淩謙當即阻撓,「他要念書。」

  程浩渺上上下下打量他:「你這是不是也有點太……」

  淩謙大聲打斷:「你是不是三歲小孩啊,打個遊戲非要人陪,那我陪你好了!」

  可惜他實在不是打遊戲的料。

  忽略程浩渺糟糕的教學水平和自己生疏的操作技巧,一旦遊戲正式開始,淩謙就像是坐上了駕駛座,完全收不住脾氣。一丁點雞毛蒜皮的小麻煩,都會讓他的火噌噌往上冒。

  中午看貝唯西和程浩渺玩時明明覺得很有意思,輪到自己上手操作,整個雲里霧里手忙腳亂,一次又一次死得莫名其妙,毫無樂趣可言。

  再加上程浩渺在一旁各種嫌棄叨叨個沒完,淩謙恨不得抄起電腦沖他扇過去。

  憋著氣打完三局,淩謙沒有體會到任何快樂,只覺得胸口一團火熊熊燃燒。

  「好玩吧,有意思吧!」程浩渺還挺得意,「就是你水平實在太臭了,只會拖後腿,我真不想帶你。」

  淩謙瞇起眼睛。

  「怎麼?」程浩渺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上課都比玩這個有意思,」淩謙站起身來,「記住你的話,別再來找我。」

  心力交瘁腳步虛浮回到房間,一推開門,就看到桌邊的台燈光亮。

  淩謙這才回過神來,自己回來的太早了。

  貝唯西聽見聲音,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問道:「好玩嗎?」

  「……不怎麼樣,」淩謙說,「我可能不太適合這些。」

  「你之前看我們玩兒倒是挺起勁。」貝唯西笑道。

  「我大概就適合看,」淩謙走到床邊,直挺挺趴了下去,「好累。」

  原本坐在書桌前的貝唯西安靜地站起身來,走到他身旁,坐在了床沿上。

  「你幹什麼?」淩謙扭過頭看他。

  「也累了,」貝唯西說,「休息一會兒。」





第31章 我可以進來嗎

  休息就休息,特地過來做什麼。

  淩謙的房間很大,有不止一個座椅,還有一大一小兩個沙發,都十分舒適,有靠背,比坐在床上舒服多了。

  淩謙狐疑地看著貝唯西。

  貝唯西一臉淡定自然,閉上眼十分誇張地伸了個懶腰,從嗓子里發出了些微愜意的聲音。

  緊接著,他向後仰著躺了下來。

  兩人一正一反,腿都掛在床沿外,中間只隔著不到十幾公分的距離,差不多算是睡在了一塊兒。

  「念書好累,」貝唯西看著天花板,小聲感慨,「我小時候從來不覺得有那麼累。前些天剛開始看,像是天書一樣,稀里糊塗的,頭都炸了。那幾天我一直偷偷擔心自己到底能不能行,萬一做不到怎麼辦。還好,這幾天終於找回點感覺了。」

  淩謙楞楞聽著,最開始時想對他說辛苦了,後來又忙著搜腸刮肚尋找鼓勵的詞句,聽到最後,發現有點多余。

  貝唯西不是在抱怨也不是在求助,好像只是單純的想要跟他分享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感觸。

  「加油,你可以的。」淩謙說。

  聽著空洞又毫無新意,卻是最真心實意的話。

  「嗯,」貝唯西點了點頭,調整了一下姿勢,側過身面對著他,用手撐起腦袋,「希望還來得及當你的同學。」

  淩謙呆滯了幾秒,慌慌張張從床上爬了起來:「時間緊迫!休息過了就去看書吧。」

  「不是吧,我學習了兩個半小時,才休息了不到兩分半鐘你就催我,」貝唯西躺著不動,「勞逸結合懂不懂?」

  「那你再休息一會兒,」淩謙跑去拿換洗衣物,「我去洗澡了。」

  「待會兒再去吧,」貝唯西說,「陪我聊聊天啊。等我開始看書了你再去也一樣。」

  「……那你快去看書。」淩謙說。

  貝唯西沈默了幾秒,嘆了口氣,坐了起來:「行吧。」

  他慢悠悠走到書桌前,重重坐下,接著,又嘆了一口氣。

  淩謙在原地糾結了幾秒,把換洗衣物放在了床上,拉了張椅子,也坐下了。

  「那,那就聊一會兒。」他說。

  貝唯西已經打開了書本,聞言並不擡頭,視線依舊落在紙頁上:「聊什麼?」

  「不是你要聊天嘛!」

  「但你要我看書啊,所以我現在開始看書了。」貝唯西說。

  淩謙皺著眉頭盯著他的側臉看了幾秒,憤憤起身,抄起換洗衣物大步走向了浴室。

  泡在浴缸里的時候,他想起了方才程浩渺遊戲間隙對他說的話。

  他說,你追在貝唯西屁股後頭催他念書的樣子像極了資本家剝削勞動人民。

  這個例子實在莫名其妙。

  當時兩人剛打完一局沒多久,正在排隊。淩謙心情極度煩躁,於是說起話來也比平時更不客氣。

  他對程浩渺說,請你認清自己的身份,再整天胡說八道不幹好事我下一個就來剝削你。

  程浩渺嗤之以鼻。

  淩謙當時覺得他純屬欠揍,如今冷靜下來,卻又認為說得也不算全無道理。

  他自己在高中時代,是一個非常自覺不怎麼需要旁人督促的乖學生,會主動把不擅長的題型反覆來回做,上學途中坐在車里也要爭分奪秒背單詞。

  他父母在學習上對他沒什麼要求。只有過偶爾一次,他身體不舒服,坐在沙發上發呆,被問了「為什麼不抓緊時間看會兒書」。

  雖然已經過去很久,可淩謙如今依舊記得那時心中鋪天蓋地的委屈。

  已經很努力的人,聽不得這樣的話,會難過。

  淩謙擔心自己剛才也做了類似的事情。

  走出浴室,貝唯西依舊坐在桌前。

  他戴上了耳機,嘴里小聲地跟著念叨著些什麼,應該是正在聽英語課件。

  淩謙不敢打擾,躡手躡腳爬上床,鉆進了被窩。

  十一點半,屬於可以睡但也可以拖延一會兒的時間。他縮在被窩里玩了會兒手機,連翻身都是小心翼翼。

  他想,未來豈不是每天晚上自己都得像做賊一樣了。

  又轉念一想,也不是每天晚上。再過半個月,這樣的生活就結束了。

  於是他便不想抱怨了。

  過了十二點,淩謙開始覺得困。可房間里還有燈亮著,他睡不踏實。

  在被子里折騰了一會兒,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輕手輕腳爬出了被窩,下了床,向著房門的方向走去。

  打開門時多少還是發出了一點聲音。

  淩謙出去時回頭看了一眼,貝唯西好像擡起了頭。

  他快步跑去廚房,從冰箱里拿出了李姐特地準備的已經煮過的甜玉米,放進微波爐里加熱了半分鐘,然後裝進盤子端回了房間。

  打開房門,貝唯西果然又看了過來。

  「不專心,」淩謙笑嘻嘻批評他,「這麼容易受影響。」

  夜深人靜,一丁點聲音也是很明顯的,會留意不到才奇怪。

  貝唯西卻並不反駁,笑著說道:「好香啊。」

  這玉米聞著有一股特殊的清甜香氣,對肚子已經開始空虛的人而言,充滿著誘惑力。

  一共兩根,淩謙把盤子放在了書桌上,自己也拿了一根,與貝唯西一起啃了起來。

  「我正好餓了,」貝唯西說,「真是及時雨。」

  淩謙心想,這世上可沒有他那麼體貼善良的資本家。

  「我有個問題。」玉米有一點點黏,他在說話的同時,小心地舔著自己因而變得黏糊糊的大拇指,顯得口齒不清。

  貝唯西看著他,問:「什麼?」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煩啊?」淩謙問。

  貝唯西楞了楞,又重覆了一次:「……什麼?」

  「會不會覺得我整天對你管頭管腳的,」淩謙還沒聽到答案,已經開始為自己辯解,「其實……我也不是想管你,就是……可能我性子比較急,我……」

  「不煩啊,」貝唯西說,「你為我好,我知道。」

  淩謙低著頭嘬手指:「那就好。」

  說完以後,見貝唯西不吭聲,為了緩解心中那點尷尬,他又胡亂說道:「乖孩子,識時務,以後賞你肉吃。」

  貝唯西立刻笑了起來,點頭:「好。」

  這和淩謙的劇本不一樣。他明明已經做好了被吐槽的準備,迎接「賞你吃屎」之類的攻擊。他和程浩渺就是這樣的相處模式。

  貝唯西不一樣。讓他不習慣,讓他慌張又無措。

  「我也不討厭被你管著。」貝唯西又說。

  淩謙擡起頭來。

  「有人督促是好事,我求之不得,」貝唯西笑著看他,「你就管著我吧。」

  淩謙眨了眨眼睛,站起身來:「我吃完了!」

  他說著把手里剩下的玉米芯子放回盤子,轉身小跑進了衛生間。

  背後傳來貝唯西的聲音:「既然要洗手,那為什麼剛才還要特地把手指舔一遍?」

  淩謙心想,我樂意。

  吃過了點心,重新鉆進被窩,倦意很快來襲。

  淩謙閉著眼睛,耳邊隱約能聽見不遠處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那帶來一種奇怪的安心感受,讓他很快沈沈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從睡夢中微微轉醒,稍稍睜開眼,發現房間另一頭依舊傳來些許光亮。

  半夢半醒間,他聽到了書頁翻動的沙沙聲響。

  「幾點了?」他支起身來小聲問。

  貝唯西立刻回過頭來:「抱歉,吵到你了?」

  淩謙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又問了一次:「幾點了?」

  貝唯西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楞了一下:「啊呀,怎麼已經三點半了。」

  「都那麼晚了,還不睡,」淩謙重新倒回床上,「別熬夜,明天再學,快睡吧。」

  他說完閉上眼,很快犯起了迷糊。

  幾秒後,他一個激靈,強行打起精神重新坐了起來:「怎麼這麼不聽話!」

  貝唯西大概是題做到一半,挺為難的,坐在那兒皺著眉糾結了幾秒,最終還是起身合上了本子。

  台燈被關閉後,房間里失去了僅有的光源,變得一片漆黑。

  但很快,有冷色調的微弱光線亮了起來。那光亮搖搖晃晃,伴隨著拖鞋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停留在了床邊。

  貝唯西用手機屏幕照著路,爬上了床。

  淩謙的床墊偏軟,身邊有人動彈,感受明顯。

  手機的光線已經消失了,貝唯西在躺平以後也不再有動作,床很大,他們之間還隔著不少距離。

  方才還滿心倦意的淩謙緊緊地閉著眼,卻不知為何睡不著了。

  昨天晚上,他是和程浩渺一起睡的。

  也睡得很晚,他困極了,一沾著枕頭,立刻犯起迷糊,一覺到天亮。

  今天卻不一樣。他在不合時宜的時間醒來,之後又在一片漆黑的安靜房間里莫名失眠。

  淩謙一動不動躺了一會兒,非但沒能累積起睡意,反而變得更為清醒。他不能視物,可他的鼻子、耳朵、甚至是皮膚,都變得比往日更為敏銳。

  他聞到難以名狀的氣味,耳邊傳來雜亂又不知所謂的聲音,皮膚隔著空氣感受到了不屬於自己的炙熱溫度。

  淩謙想,肯定是貝唯西,都怪貝唯西。

  他在煩躁的同時又疑惑,那不應該,他們中間至少隔著半米。

  莫非還是太近?

  淩謙小心翼翼地,朝著另一側緩緩蠕動。

  「還醒著?」貝唯西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淩謙嚇了一跳,甚至倒抽了一口氣。他很快閉上了嘴巴,遲鈍且不理智的大腦鼓勵他不作回應假裝已經入睡。

  可惜,效果不好。

  貝唯西等不到他的回答,依舊默認他是清醒的,又說到:「有一個比較尷尬的問題,你好像沒發現。」

  淩謙不得不開口:「……什麼?」

  「床上只有一條被子,」貝唯西問,「我可以進來嗎?」

  作者有話說:

  淩謙吧嗒吧嗒舔手指。

  貝唯西:我懷疑他在勾引我但仔細想想他好像沒這個腦子。

  ps.純潔的小孩就不會對著標題想歪。





第32章 你要做什麼?

  已經入冬,室外溫度很低。家里雖然開著空調,可只穿著一身單薄睡衣躺在床上,難免還是會有涼意。

  他們倆只記得要把個人物品搬過來,卻忘了再多添一條被子。

  大概李姐也默認了他倆必然要睡同一個被窩,所以完全沒提。

  淩謙並不清楚家里的這些生活用品究竟收納在哪個角落,大晚上的也不方便起身尋找。

  「你把整條被子全裹在自己身上,我什麼也沒有,冷死了。」貝唯西說。

  這種時候,根本沒有第二種選項。

  淩謙僵硬著把被子放平整,掀起一個角:「那……你進來吧。」

  他的床上有兩個枕頭,被子卻不算特別大,這樣方便他卷著睡。

  貝唯西挪著枕頭靠了過來,鉆到了他身旁的位置。

  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和氣味瞬間變得真實起來。

  「你、你過去一點……」淩謙抱怨。

  貝唯西往另一側挪了挪,問道:「這樣可以了嗎?」

  淩謙閉著眼睛感受了會兒,又說:「再過去一點。」

  「那我就從被子里出去了。」貝唯西說。

  淩謙沒辦法了,側過身去背對著他:「就這樣吧。」

  「不行啊,」貝唯西說,「你能不能躺平?我們離得那麼遠,你還豎起來,被子口這兒都漏風了。」

  難怪背脊涼颼颼的。

  淩謙倔強地趴下,頭沖著另一側:「這樣行嗎?」

  貝唯西嘆了口氣:「行吧。」

  聽語氣,挺不樂意。

  「你幹嘛,還挑三揀四的?」淩謙問。

  「你昨天和程浩渺,也這麼睡嗎?」貝唯西問。

  淩謙發起了楞。他昨天和程浩渺,好像也是只有一條被子。

  他們是怎麼睡的?

  淩謙想不起來了。

  他只記得自己卷著被子黏上了枕頭便光速入睡。那程浩渺呢?可能跟自己搶過被子吧,這個人是不會跟他客氣的。淩謙睡得糊塗,全無印象。

  「你是不習慣睡覺的時候身旁有人,還是單純只嫌棄我?」貝唯西又問。

  淩謙心想,我好像是只嫌棄你。

  他當然不會傻到說出來。

  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於是顧左右而言他:「都這麼晚了,你不困嗎?」

  「有點困,可是睡不著,」貝唯西說,「大概是不太習慣。」

  淩謙在漆黑的房間中睜開了眼。他的瞳孔已經適應了昏暗的光線,能隱約看見模模糊糊的輪廓。

  他突然後悔自己背對著貝唯西。

  「因為太大了?」他問。

  「那倒不是,」貝唯西說,「之前那張床對我來說也挺大的。」

  「……不習慣旁邊有人?」淩謙又問。

  「嗯。」貝唯西似乎還點了點頭,發出沙沙聲響,「我沒有和朋友睡在一起的經歷,只陪我弟弟睡過。」

  「我肯定比你弟弟消停吧。」淩謙說。

  貝唯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笑了起來:「他睡著之後很乖的,一動不動。但你嘛……」

  淩謙想起了什麼,在一片漆黑中紅了臉。

  他想要阻止貝唯西繼續往下說,可惜沒來得及。

  「這是我第二次和別人一起睡,」貝唯西說,「上次也是你。」

  「……」淩謙重新閉上眼睛,不吭聲。

  「那次可是完全沒睡好啊……」貝唯西感慨起來。

  「你現在少說兩句就能睡好了。」淩謙說。

  貝唯西很聽話,閉上了嘴,不吭聲了。

  兩人都不動彈,整個房間變得安靜平和,適合入睡。

  偏偏淩謙還是睡不著。

  他小心翼翼翻了個身,重新躺平了。他還有點想側過頭看貝唯西一眼,又不敢,怕萬一被發現,會很尷尬。

  憋了好一會兒,他再次調整了一下角度,試圖找到一個更舒適的姿勢。

  「你也睡不著?」身側傳來貝唯西的聲音。

  他的聲音聽起來無比清醒,不帶半分倦意。

  「睡不著的話,幹脆聊會兒天吧。」貝唯西又說。

  類似的對話,幾個小時前在這個房間里發生過一次。當時沒有後續。

  貝唯西好像很想和他說話。

  這個認知讓淩謙心頭冒出了幾分古怪的滿足感。

  「……聊什麼?」他問。

  「不知道啊,」貝唯西說,「你和你朋友平時在一起都會說什麼?」

  淩謙沒有立刻回答。

  他與程浩渺待在一塊兒的時候,是有很多話題的。可現在,卻不知為何一個也想不起了。他甚至不怎麼願意在此刻去想這個人。

  「就隨便說啊,沒什麼營養的,」淩謙說,「我看你和他也很聊得來。」

  「也就能聊聊遊戲的事情,」貝唯西笑了起來:「他真的好菜,玩了那麼長時間,水平一塌糊塗,還一點自覺都沒有,非和我說自己白銀段位是因為運氣差被隊友拖累了。」

  「他還嫌棄我菜呢!」淩謙立刻跟著抱怨起來。

  「難怪你說不喜歡玩,」貝唯西說,「剛開始上手的時候都雲里霧里的,有個人在耳朵旁邊叨叨確實容易煩躁。下次有機會我帶你試試吧?」

  「好啊!」淩謙說完,很快又補充,「不過現在不行,等你考完。」

  「……這可要過一陣了。」

  「又不急,」淩謙把高三時從老師那兒聽到的句子給搬了出來,「現在的辛苦是一時的,未來有的是時間玩兒。」

  貝唯西又笑:「好。」

  淩謙看不見他現在的模樣,可只聽聲音,也能想象出他那雙眼睛含著笑意的模樣。

  貝唯西的眼睛很好看,笑起來時尤為溫柔,會讓這個平日總是透露出幾分可疑氣息的人變得值得信賴。

  淩謙閉著眼,想了會兒,說道:「有一個問題,不知道方不方便問。」

  「怎麼這麼鄭重,」貝唯西好奇,「你說?」

  「你高中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沒有繼續往下念呢?」

  貝唯西曾經提過一些,淩謙知道他要忙著照顧小孩,幫忙家事,還要幫家里看店,分身乏術。可這樣的理由,未免不夠充分。他家看起來也不像是那麼困難。

  「我們家條件不太好。」貝唯西說。

  淩謙小心翼翼問道:「普通高中……學費應該也不會很貴吧?」

  「但如果我能立刻補貼家用,算上差價,就還挺多的,」貝唯西說,「而且,我弟弟那麼小,沒人照顧不行。」

  淩謙咬了一下嘴唇:「真的沒有折中的辦法?」

  「她生我弟弟的時候都四十多了,條件不好,烙了些毛病,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下床,?家里必須有人照顧著,」貝唯西說,「我當時也不甘心的。」

  「……」

  淩謙有點後悔了,好像不該問。

  貝唯西語調平淡,繼續說道:「我有爭取過,還和他們做了一個約定。」

  「什麼約定?」

  「我每天只去半天學校,下午回來照顧家里,」貝唯西說,「保證成績不掉下年級前十。」

  淩謙皺眉:「這也太……你真的好厲害啊!」

  「厲害什麼呀,」貝唯西笑著嘆氣,「最後當然是沒做到啊。」

  「……」

  「他們說,成績一般,就沒必要浪費時間,普通大學出來也不見得能掙多少錢,還不如照顧好家里,早點工作。」

  「沒上年級前十就成績一般,你上的什麼學校啊?」淩謙問。

  「a大附屬高中。」

  淩謙在一片黑暗中睜大了眼睛,轉頭看向貝唯西:「啊?啊?」

  貝唯西也微微側過頭看了回來:「這麼驚訝?」

  「他們瘋了吧,」淩謙不禁放大了聲音,「a大附中,就算你成績年級中遊,也不算是一般了吧?」

  「我那時候有點膨脹,答應的他們的時候其實是很自信的,」貝唯西說,「我中學的時候覺得學習是一件特別簡單的事情,下了課除了作業從來不額外花時間學習,一直都是輕輕松松的。我念的中學很一般,大多數人考不上高中,只能上中專職校。可能也是這個原因,他們不信我能念好書吧。」

  「……他們有毛病,還蠢。」

  「但進了a大附中以後就不一樣了,每個人都很厲害,都很擅長念書,」貝唯西長長地嘆了口氣,「那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天真又無能。他們給了我幾次機會,我都沒做到,就意識到自己可能確實沒天賦,雖然不甘心,最後還是退學了。」

  「你考多少?」淩謙問。

  「一開始百多名吧,後來見縫插針努力學了,還是只有四五十名,」貝唯西說,「太難了。」

  淩謙當即喊道:「這還叫沒天賦嗎?」

  一個年級少說也有四五百人。能考上a大附中的,哪個不是曾經的佼佼者。貝唯西每天只上半天課,回到家還要忙著照顧小孩和病人,可以想見根本沒什麼時間能花在學習上。

  「你對自己的認知有問題,肯定是他們那時候每天在你耳朵邊不停地說胡話,把你洗腦了,」淩謙幹脆坐了起來,「我宣布,你完全是個天才!」

  貝唯西慌慌張張伸手:「被子!被子!」

  他這一起身,整條被子都被掀了起來。兩人穿著睡衣的身體徹底暴露在空氣中,涼颼颼的。

  淩謙重新躺回去的同時嘴上也沒停下:「你很厲害的,一定要自信,我就算學到死都考不到你這麼好的成績。我中考a大附中的門都沒夠上,連交擇校費的資格都沒有,還哭了呢。」

  他說得真心實意,貝唯西卻好像完全沒聽進去。

  這家夥沈默了片刻,再次開口,卻是全然無關的內容。

  「你看,你睡個覺果然不消停,翻身也就罷了,好好的還能突然跳起來。」

  淩謙無言以對。

  「不過還好,比上次好一點。」

  這是淩謙不想談論的話題。他強行閉上眼:「那不鬧了行了吧?不早了,快睡吧。」

  「你不好奇,自己上次究竟做了什麼嗎?」貝唯西問。

  為什麼話題轉的那麼快還那麼討厭。淩謙沒吭聲。

  他閉著眼,心咚咚地跳。

  其實是好奇的,非常好奇。可又不敢問,不敢聽。

  猶豫了好一會兒,他終於開口:「……做什麼了?」

  「你那天……」

  「算了算了,」淩謙打斷他,「還是別說了。晚安!」

  話音落下後,身側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響動。貝唯西朝他的方向挪了些,幾乎緊挨在他身側,又支起一條手臂,手肘撐著床墊,居高臨下看向他。

  淩謙因為動靜睜開了眼,在一片黑暗中緊張地瞪著那雙近在咫尺的明亮雙眼:「你要做什麼?」

  「你又想知道,又不讓我說,」貝唯西說,「那不如,我來示範一下吧。」





第33章 那天晚上的事

  淩謙是有偷偷地、詳細地想過的。

  會讓貝唯西在事後用那樣的表情和語氣來描述,當天夜里,他至少至少,也一定抱著貝唯西親了。

  他見過這樣的例子。他有一個高中同學,每次同學聚會喝多了都會化身接吻狂魔,逮誰親誰。淩謙過去沒有類似的前科,也難保那天神志不清下做了些許不理智的事情。

  從留存下來的那些記憶片段來分析,他可能遠不止親了,還幹了些別的。要不然,第二天起床時為什麼身上會是光溜溜的,連內褲都不整齊。

  當這些假設在腦中逐漸變得具體,每當他和貝唯西單獨相處,都會不自覺緊張起來,變得想要逃避。

  而此刻,他逃不了。

  他在心中默默反芻貝唯西方才話語的具體含義,大腦產生了一陣短暫卻明顯的暈眩。

  光線過於昏暗,只能看見對方大致的輪廓。淩謙分辨不了貝唯西此刻臉上究竟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好像在笑,也可能沒有。他或許只在開玩笑,又或許是認真的。

  淩謙在呆滯了許久後,像個最標準的傻子那樣楞楞地開口:「啊?」

  然後他看清了,貝唯西確實笑了。

  房間里僅有的那一點點光線,可能全映在了貝唯西的眼睛里。在他彎起眉眼的同時,那些光亮也跟著被暈開,變得柔和了起來。

  淩謙重新抿緊了嘴唇。

  他沒有再問什麼,也不做任何動作,只安靜地躺著,視線落在貝唯西的臉上。

  貝唯西的面孔在他的凝視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幾秒種後,他後知後覺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舉動,簡直像是在安靜地等待著什麼。

  當他迅速變得慌張,想要做出反應的同時,貝唯西擡起了另一只手。

  淩謙便又不動了。

  他僵硬著身體,任由貝唯西用手指輕輕地撥開他前額幾縷細碎劉海。他在心里想著,貝唯西怎麼又不笑了,他在想什麼,為什麼他的模樣看起來那麼認真。

  當貝唯西逐漸靠近,淩謙亂哄哄的大腦中跳出了許多危險信號,提醒他最好趕緊做點什麼。

  他可以大聲喝止,也可以用肢體進行推拒。

  但最終,他都沒有。

  貝唯西緩緩地俯下身,用嘴唇短暫又輕柔地碰觸了一下他前額的皮膚。

  過於清淺,留下的觸感若有似無。淩謙在一片混亂中幾乎分辨不了那是否真實存在,會不會只是自己的錯覺。

  在那個瞬間,那一觸即逝的溫熱觸感,或許是來自貝唯西的鼻息。畢竟他們離得那麼近。

  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

  貝唯西很快躺了回去,重新蓋好被子,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對他說:「晚安。」

  淩謙依舊保持著方才的姿勢。現在,他的視線里只剩下灰蒙蒙的天花板。

  這是我那天晚上做的事嗎?他想。

  怎麼就這麼簡單,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他擡起一只手,捂住了額頭,捂在了那一小片殘留著的觸感上。

  「那天晚上……」他話沒說完,噎了一下。

  嗓子莫名發幹,發不了聲音。

  「什麼都沒有,」貝唯西說,「那天晚上什麼都沒發生,你踢被子,我幫你蓋好,僅此而已。別再想了。」

  淩謙把另一只手也擡了起來。

  額頭有一點燙,他懷疑自己發燒了。

  不可能吧,他心想,貝唯西一定瞞了什麼。他是不是故意不說,只因為那些舉動不適合再次演示。

  「晚安?」貝唯西又說了一次。

  淩謙還是沒有回答。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該繼續追問。他突然很想知道當天晚上的所有細節了,除了額頭,他是不是還親吻了別的地方。

  可貝唯西卻不願意說。

  「之前都是我逗你的,別想了,快睡吧。」他告訴淩謙。

  淩謙雙手捂著額頭,側過身去看他。

  可惜什麼也看不清。貝唯西把被子拉得很高,捂住了臉,只露出發絲和一點點額頭。難怪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晚安。」他說第三次。

  淩謙還是沒出聲。

  「早點睡吧,」貝唯西說,「缺乏睡眠會對智力造成不可逆轉的打擊,然後稀里糊塗做傻事。」

  淩謙終於開口:「……你嘲諷我。」

  「不,我在說我自己,」貝唯西又一次拉高杯子,把整個腦袋都埋了進去,「快睡吧。」

  淩謙徹底睡過了頭。

  他一整天都有課,而且是非常重要的課。上午的課程老師是個性格糟糕的怪老頭,極為嚴格,每堂課點兩次名,會把出席情況記進平時成績。

  淩謙醒來的時候,午飯的點都過了。

  可他還是沒睡飽,一睜眼,意識尚未清醒,便覺得頭痛欲裂。

  大腦嗡嗡作響的同時,夢境中那些破碎又混亂的場景在腦海中來回盤旋。

  他在夢中經歷了一些在醒來後會感到難以啟齒的片段。

  夢里的貝唯西依舊住在原本的房間。他醉醺醺地回到家里,敲開貝唯西的房門,搖搖晃晃走進去,把貝唯西推倒在沙發上,然後俯下身去親吻他。

  不是額頭,而是嘴唇。

  他的手捉著貝唯西的領口,把那件有些泛舊的上衣扯得微微變形。

  貝唯西好像掙紮了,也好像沒有。

  那之後,還出現了一些更混亂,也更誇張的場面。

  淩謙躺在床上,捂著額頭,思考一個問題。

  那真的只是夢嗎?

  會不會是昨晚睡前的對話刺激到了他,才讓那段被酒精所模糊的記憶在夢境中重現了。

  最近他上的選修課上剛剛講過,記憶不是那麼可靠的東西,是會欺騙人的。他做了筆記的。有些時候,人們會一廂情願的把自己的想象加入到回憶中,毫無意識的自欺欺人。

  他現在甚至分辨不了,昨天晚上貝唯西究竟有沒有在睡前親吻他的額頭。那可能也只是夢境的一部分。

  那真的像夢。

  在想明白之前,另一種歸屬於本能的強烈感受洶湧襲來。

  他餓了。

  徹底清醒過來以後,他第一時間給同學打了電話。

  得到了一個噩耗。

  上午的課,老師果然點了名。他是全班唯一一個缺席的。

  那老師知道他是附屬學院轉來的,有些偏見,在課堂上意有所指叨叨了五分多鐘,表面上是批評a大現在風氣不如往日,其實就是看不起這些花錢擴招進來的有錢少爺,認為這是在敗壞學校的水準。

  淩謙本就頭痛不適,聽了轉述,愈發心情惡劣。

  可他也沒時間抱怨了。下午還有課,當務之急,他得趕緊解決午飯,趕去學校。

  剛推開房門,便遠遠聽見程浩渺的聲音。

  「有道理啊!唉,真是可惜,我現在沒錢。要不然有貝哥你指點我兩手,豈不是也能大賺一筆!」

  貝唯西的音量比他小一些,語氣聽著還挺謙虛:「不急於一時,以後有機會的。」

  「你們在說什麼呢?」淩謙在走進客廳的同時問道。

  「你醒啦,」貝唯西原本坐在沙發上,見狀立刻站了起來,「餓不餓?飯在桌上,給你留了。」

  時間緊迫,也沒空邊吃邊和他們倆細細閑聊了。

  淩謙點了點頭,坐到了桌邊,拿起碗來埋頭苦吃。

  「怎麼了,氣壓這麼低,才剛起床能有什麼事讓你心情不好啊?」程浩渺問。

  淩謙嘴里都是食物,不方便回話,只搖了搖頭。

  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客廳里的其余兩人難免在意。

  貝唯西同程浩渺對視了一眼,張了張嘴,最終卻並未開口詢問。他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坐了會兒,站起身來。

  「我去看書了。」他說。

  淩謙原本想對他喊一聲加油,奈何滿嘴是飯。為了避免再發生昨天的慘劇,他不敢強行開口,只能打手勢。

  可惜,貝唯西好像沒看見。

  吃完飯回房拿書包的時候,貝唯西又坐在了書桌前。

  淩謙風馳電掣蹭蹭往里沖,才剛把東西整理好要同貝唯西道別,卻聽貝唯西開口說道:「對不起啊。」

  淩謙疑惑地看向他:「什麼?」

  「沒什麼,」貝唯西並未擡頭,視線落在書本上,「忘了就好。」

  淩謙眨巴了兩下眼睛。

  眼下沒時間細想,也不方便追問。

  「我回來再和你說,」他說完,沖貝唯西擺了擺手,「我走啦!」

  「路上小心。」貝唯西說。

  眼看就要遲到,程浩渺還出來添亂。

  淩謙在門口換鞋,他鬼鬼祟祟冒了出來,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們倆昨天晚上幹什麼了呀?」

  淩謙低著頭,十分用力地系鞋帶:「沒什麼啊。」

  「那你怎麼……那麼晚才起來?」程浩渺笑容猥瑣。

  淩謙白了他一眼,直起身,剛想噴兩句,眼前一陣暈眩。本就身體不適,又站得太快,大腦供血不足了。

  見他向後蹌踉,程浩渺趕緊伸手去扶:「怎麼了你,沒事吧?」

  他滿臉關切,淩謙也不好意思再嫌棄。

  「沒事,就是沒睡好罷了,」他推開門,「別瞎想有的沒的。」

  程浩渺挑起了一邊的眉毛,一臉不置可否。

  淩謙剛要把門合攏,猛地想到了什麼,又重新把門打開了:「他是不是慫恿你買股票?」

  「……聽說你也投資了不少?」程浩渺當即變得興奮。

  「我勸你千萬別跳這個火坑。」淩謙說完,關上了大門。

  作者有話說:

  誠實小貝:那天晚上什麼都沒有哦!

  淩謙:這不可能!我一定把你【嗶——】然後【嗶——】接著再【嗶——】可能還【嗶——】???(????д????)???

  ps.看在好歹親了的份上來點海星吧!





第34章 沒必要

  淩謙後悔自己沒有買輛好一點的自行車了。

  終於趕到教室,他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虛脫,還是遲到了五分鐘。不幸中的萬幸是,當他從後門貓著腰往里走,講台上正好叫到了他的名字。

  順利簽到後,為避免引起注意,他十分難得的坐在了後排的角落。入座時沒留意,直到鄰桌主動和他打招呼,淩謙才回過神來,坐在他隔壁的是前陣子與貝唯西逛校園那天中午一起吃飯的女生之一。

  這女孩的名字很有意思,叫湯小婉。跟她關系好的朋友都管她叫小碗湯。

  淩謙同她雖是同班同學,可平日並沒有太多交集,不算熟悉。前陣子那頓飯,可以算是唯一一次私下接觸。那天回來以後,他們互相加了微信好友,不過從未有過互動,安靜地在彼此的列表里躺屍。偶爾在學校里打了照面,至多也不過是笑著點個頭打聲招呼。

  淩謙不太擅長同女孩子相處,容易緊張,一緊張就說傻話,事後再懊惱不已。

  眼下人家主動同他問好,出於禮貌,他自然也該回應。

  在沖著湯小婉露出笑容的同時,淩謙在心里暗暗祈禱,最好對方待會兒也能同微信上一樣安靜。和半生不熟的女孩子單獨相處,他渾身不自在,會緊張。

  可惜,未能如願。

  會主動坐在這種邊緣位置的學生,擺明了就是不想好好上課的。

  開始講課不到五分鐘,淩謙正舉著手機拍課件,身邊傳來了姑娘感慨的聲音。

  「我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坐在這麼後面,」湯小婉說,「這兒拍不清楚了吧?」

  淩謙上課很少遲到,只要有空位,會主動往前排中間坐,是個標準的乖學生。

  這老師的ppt做得十分擁擠,字也小,密密麻麻的。這堂課設在大教室,前後距離拉得挺遠,饒是淩謙視力絕佳,也看得累得慌。

  他不得不用手機放大畫面,再把胳膊肘支在桌上穩定雙手:「還行,勉強能行。」

  女孩歪頭看著他,笑了。

  淩謙的余光捕捉到她的表情,頓時變得局促起來,臉也紅了。

  「你真的好認真呀,」湯小婉說,「又不是專業課,這老師也不嚴,你可實在是精神可嘉。」

  淩謙放下手機:「……來都來了。」

  「你當是旅遊呢!」湯小婉笑意更明顯了。

  淩謙心想,我們不一樣。你們隨便糊弄一下也能輕輕松松應付過去,我不行。我笨,必須認真。

  對著女孩子,他難免會有點虛榮心,這些實話說不出口。

  為了掩飾,他努力地轉移話題:「你今天怎麼沒和臧倩一塊兒?」

  臧倩就是那天和她一起的姑娘。這兩個女孩子好像是同宿舍,關系很不錯,平日總是黏在一塊兒。淩謙印象中,每次看見其中之一,另一個必在附近,形影不離的。

  「她身體不舒服,在寢室里休息,我來幫她點名,」湯小婉說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向他的方向傾過身子,做賊似的說道,「對了,跟你打聽一件事兒。」

  「什麼?」淩謙偷偷往另一側躲。

  湯小婉清了清嗓子,模樣有些不好意思:「上次跟我們一起吃飯那個男生,以前是跟你一個班的,對吧?」

  「呃……」淩謙眼神飄到了另一邊,咽了口唾沫,小聲問道,「他怎麼啦?」

  「他叫什麼名字啊?」湯小婉問。

  淩謙後知後覺,那天貝唯西全程都沒有自我介紹過。人家問怎麼稱呼,也被他打哈哈帶過去了,擺明了是不想露馬腳。

  這下可怎麼辦才好呢?

  淩謙本就不擅長撒謊,隨機應變能力完全負分。

  不知該如何搪塞,他慌張了片刻,決定強行回避:「為什麼要知道他的名字?」

  湯小婉露出了糾結的神色,好像是在猶豫,不知到底該不該說。

  淩謙心中有猜想緩緩冒頭:「你,難道……對他……」

  「不是我!」湯小婉情急之下聲音有些大,見周圍同學紛紛側目,趕緊低下頭壓低了聲音,「是倩倩,她想知道。」

  她說完,見淩謙微微蹙起眉頭,伸手輕輕地扯了扯淩謙的袖子,用商量的語氣說道:「拜托,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啊。」

  淩謙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

  湯小婉繼續說道:「她覺得你那個同學人看起來……挺不錯的。想交個朋友,可是又臉皮薄,那天沒好意思問人家要聯系方式,之後也鼓不起勇氣來問你要。我說我來開口,她也不肯。這段時間她閑著沒事就跑去附屬學院那兒晃悠,你說哪有那麼巧能遇上啊?」

  淩謙心想,這巧不巧都遇不上啊。

  湯小婉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開始推銷起自己朋友來:「倩倩人很好的,好相處,性格特別溫柔,長得也不差吧!追她的男孩子一大堆了,很受歡迎的。」

  淩謙有小幅度點了點頭:「這、這樣啊。」

  臧倩是那種典型的溫婉女孩兒,說話輕聲細語,身上自帶一股書卷氣,長得也清秀,確實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湯小婉見他一臉呆楞,急了,又伸手拉他衣袖:「你那個同學,有對象嗎?」

  淩謙原本想說沒有,嘴都張開了,半途硬生生改了:「他……我也不知道有沒有。」

  從某個角度來說,也算是實話了。

  從法律角度來看,雖然已經辦理了離婚手續,可還處於冷靜期,貝唯西現在依舊是已婚人士。

  可從感情角度來說,貝唯西現在並沒有兩情相悅的對象。

  所以,淩謙確實不知道他到底算不算有對象。

  「那,能不能幫忙打聽一下?」湯小婉問,「你們關系挺好的吧?」

  「……哦。」淩謙小聲應下了。

  「倩倩真的很可愛,」湯小婉說,「你可別誤會,她對你同學有好感,不是因為人家是闊少爺,她不吃這一套的。要不然,她早該看上你了對不對?」

  這話說得,仿佛淩謙入不了她的眼。湯小婉這姑娘,也實在是口無遮攔。

  「那她是看上了什麼?」淩謙問。

  「感覺這種東西,很難說的嘛,」湯小婉想了想,「他氣質談吐給人的感覺都挺好的,很舒服。」

  淩謙點了點頭,心想,好像確實是這樣。

  貝唯西長得人模人樣的,又會說話,多唬人啊。有女孩子只跟他吃了頓飯就芳心暗許,也不奇怪。

  但其實這個人很不靠譜的。

  他不是什麼富家公子哥,最擅長胡說八道,一張嘴能把黑的說成白的。哪怕心里已經知道了不可輕信,還是能讓人閉著眼睛往坑里跳。

  淩謙特別懂。

  但他什麼都沒有說。

  「他到底叫什麼名字?」湯小碗問,「方不方便給個聯系方式?」

  「我……我先去問問他本人的意思,好嗎?」淩謙說,「總要尊重一下當事人的意見。」

  一整堂課,淩謙都沒能好好聽,連課件都沒拍全。

  湯小婉後半節課沒怎麼同他聊天。淩謙覺得自己聽不進去,很有可能是因為頭疼。坐著一動不動的時候還好,稍有動彈,額角便會傳來陣陣鈍痛,難受得很。

  睡眠不足真是讓人元氣大傷。

  回到家時,還沒到晚飯時間,家里十分安靜,只有廚房隱約傳來李姐炒菜的聲音。

  淩謙有特地叮囑過程浩渺,若是打遊戲,務必回到房間再關好房門,絕對不可以發出聲音吵到貝唯西。看來,這家夥倒是有乖乖聽話。

  淩謙打開自己的房門,一眼便看到了貝唯西。

  貝唯西正躺在沙發上,姿勢不太雅觀,手里捧著英語課本,嘴上念念有詞。

  見到淩謙,他立刻翻身坐了起來:「這麼早?」

  淩謙點了點頭,放下書包。他眉頭不自覺微微蹙著,心中糾結到底要不要把臧倩的事情同貝唯西說,具體又該怎麼說。

  貝唯西在臧倩面前的身份是假的,於情於理,貝唯西都不該和這個女孩有過多牽扯。淩謙對湯小碗說回去問,其實心里已經做好了準備第二天拒絕。

  可是湯小婉也說過,臧倩不在乎貝唯西的家世,只是單純喜歡這個人。那麼,若是貝唯西也有意思,有沒有可能解釋清楚之前的謊言,再讓這兩個人試著相處一下呢?

  反正,貝唯西明年一定能進a大的,他不是一個壞的選擇,不耽誤人家姑娘。

  因果利弊都在心里過了一遍,可淩謙猶猶豫豫,始終沒開口。

  貝唯西明顯看出了他的糾結,卻不問為什麼,起身後走到書桌邊,放下書本後坐了下來。

  「我讓李姐把被子準備好了。」他對淩謙說。

  淩謙心思根本不在這兒,隨意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開口:「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和我們一起吃飯的那個女孩子?」

  無論如何,貝唯西總有知道這件事的權利。

  貝唯西擡起頭來:「啊?」

  淩謙也意識到了自己這個開頭生硬又突兀,趕緊補充:「就是頭發比較短,剛到肩膀,看起來很斯文秀氣的那個女孩子,叫臧倩。她想認識你。」

  貝唯西卻像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露出了略顯訝異的表情,眨了眨眼,卻不吭聲。

  淩謙不知為何緊張起來。為了掩飾,他垂下視線,繼續說道:「你記得她嗎?要不要試著和她接觸一下?」

  「……別逗了,」貝唯西笑容無奈,「你忘了嗎,她以為我是你們a大附屬學院的。」

  「她朋友說她不在乎那些外在的東西,」淩謙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說得語速飛快,「所以,你要是也有這樣的想法,可以試著跟她說實話,也許她能接受。」

  貝唯西沒有立刻回答。

  淩謙想了想,又把湯小婉對臧倩的讚美非常簡略的覆述了一遍:「她是一個蠻可愛,性格也挺不錯的女孩子。」

  片刻後,貝唯西說道:「沒必要吧。」

  淩謙心想,這是不是拒絕的意思?

  既然貝唯西不願意,那就算了吧,沒必要勉強。他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氣,剛想點頭說好,貝唯西從書桌邊站了起來。

  「淩謙,」他說,「你沒必要這樣。」

  淩謙還沒回過神來,貝唯西從他身邊快速經過,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第35章 喜歡一個笨蛋是什麼樣的感受

  沒必要哪樣呢?

  淩謙不明白。

  可他很確定一件事,貝唯西剛才的樣子,看起來很不高興。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強烈地感受到來自於貝唯西的負面情緒。

  貝唯西在大多數時候,看起來總是很平和。當淩謙想起他,腦中自然而然浮現出的模樣,也是帶著微笑的。

  淩謙過去曾在一些時候隱約感受到他的低落。即使在那種時候,他也能很快調整出笑容,一切不快樂對他而言都那麼輕描淡寫。

  可剛才不一樣。

  在那短暫的擦肩而過的幾秒鐘里,淩謙很確定,貝唯西的表情不對勁。他看起來很難過,又好像有點生氣了。

  淩謙並不認為自己方才所傳達的內容有多過分。

  即使不合適,沒感覺,可被一個溫婉可愛的漂亮姑娘示好,總也不該是一件讓人反感的事情吧?

  淩謙過去也曾有過被不熟悉的女孩表白的經歷。

  他當時很慌張,不知所措。在拒絕後一度感到尷尬,還有一些歉疚。但被另一個人所「喜歡」這件事本身,是會讓他感到欣喜雀躍的。

  難道說,問題出在自己的態度上?

  平心而論,淩謙對他倆確實不怎麼看好,認為拒絕才是最好的回應方式。

  貝唯西看出來了吧?

  他會不會覺得自己這是在看不起他?

  淩謙有點著急,也跟了出去。

  貝唯西在洗手間。

  他沒把門關緊,只是虛掩著。淩謙循著嘩啦啦的水聲找過去,透過門縫偷偷望里瞧,看到了貝唯西的背影。

  貝唯西站在洗手池前,開著水龍頭,彎著腰,一下一下把水拍在臉上,然後有些粗魯地來回搓兩下。

  這樣的動作重覆了若幹次後,他終於直起身來,關掉了龍頭。

  淩謙能從他面前的子鏡子里看清他的面孔。

  他的眉頭緊緊地皺著,雙眼緊閉,臉上濕漉漉的,全是水珠。

  洗手台旁邊有紙。他伸手摸了幾次,沒找對地方,都落空了。

  淩謙不加思考,推開了門,想替他抽紙。推門時發出了一點聲音,貝唯西立刻微微睜開了眼。

  他的眼睛瞇成兩條縫,從鏡子里與淩謙對視,眉間依舊帶著明顯的褶皺。

  「那個,我……」淩謙尷尬地開口,「紙在另一邊。」

  貝唯西緊皺的眉頭忽然舒展開來。他的眼睛原本就瞇著,此刻嘴角揚起,又是與往日相似的溫和笑容。

  「謝謝。」他對淩謙說完,伸手抽了紙,低下頭很快把臉擦幹。

  淩謙站在原地,陷入迷茫。

  他開始懷疑方才兩人擦肩而過時自己是不是看錯了。貝唯西現在一點也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樣子。

  貝唯西把手也擦幹,轉過身來問道:「怎麼,排隊上廁所?」

  這當然不可能,家里不止一個衛生間。

  淩謙猶豫了幾秒,還是實話實說:「……來看看你。」

  「有什麼好看的,」貝唯西說著,又一次從他身邊經過,走了出去,「不就是兩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張嘴。」

  他表情平和,語調輕松,應該是在開玩笑。

  可淩謙卻還是覺得不對勁。

  他並未遲疑多久,便跟了出去,追著貝唯西問:「你剛才是不是不高興?」

  「沒有啊,」貝唯西並不回頭,「有美女喜歡我,我怎麼會不高興呢。」

  「……」

  淩謙停下了腳步。

  也是。

  這是一個符合預期的回答。

  「但高興歸高興,總歸不太合適,你說對吧,」貝唯西回頭看了他一眼,「先不說我這個無業遊民根本配不上人家。現在忙著覆習呢,也不適合在別的地方浪費時間,對不對?」

  淩謙立刻點頭:「對。」

  貝唯西說得一點沒錯,當然是學習更重要。

  晚飯時氣氛還挺不錯。

  程浩渺玩了一下午遊戲,看起來有些萎靡不振,情緒也很糟糕,一邊吃飯一邊數落個不停,抱怨自己遇到的隊友多麼垃圾,全是累贅。

  淩謙忍不住吐槽:「哪有可能每次都那麼倒黴啊,說不定你隊友也覺得你是個拖累呢。」

  程浩渺嗤笑一聲:「你懂個屁,你都不會玩。」

  他說完,轉頭看向貝唯西:「貝哥,我們一起玩過,我的水平你知道的吧?」

  貝唯西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這個人昨天晚上還吐槽過程浩渺的遊戲水平,此刻見他被問到,淩謙當即笑出了聲。

  「他不菜嗎?」淩謙起哄。

  貝唯西開口時一臉認真:「問題應該是出在遊戲意識上。」

  「我意識不行?你在開玩笑嗎?」程浩渺難以置信。

  「當然不是,問題就是出在你的意識太好了。你現在的段位,隊友跟不上你的意識,你明白吧,」貝唯西說,「你的隊友和對手只會最原始最簡單的正面沖突,沒有任何技巧戰術可言,太低端了。要是你打到鉆石分段以上,大家都是懂遊戲的人,那你的水平才能充分發揮出來。你現在就是秀才遇到兵啊!」

  淩謙震驚。

  居然還有那麼刁鉆的讚美角度,貝唯西可真是個人才。

  程浩渺自然是極為受用,連連點頭:「白銀段位真的都是一群蠢材,打的什麼玩意兒!少數聰明一點的全在我對面,我慘啊!」

  淩謙默默移開了視線。

  「唉,不過整天悶在家里打遊戲也沒什麼意思,」程浩渺繼續抱怨,「想出去瀟灑。」

  「別看我,」淩謙說,「沒錢。」

  程浩渺再次發出哀怨的嘆氣聲。

  吃完了飯,他主動邀請淩謙跟他一起玩兩局。

  淩謙一口拒絕:「我有作業。」

  程浩渺看著這兩個沈迷學習的人,仿佛看著兩塊朽木:「你們真是擅長浪費生命。」

  「總比你每天無所事事好。」淩謙說。

  程浩渺一邊往回走,一邊大聲喊:「人生苦短吶!」

  淩謙輕聲嘀咕:「傻子似的。」

  貝唯西沒搭腔,只是笑了笑。

  淩謙也想跟著笑一下,可看著貝唯西的側臉,嘴角卻不自覺僵硬起來。

  貝唯西的模樣明明和平日沒什麼不同,他卻總覺得有什麼地方別別扭扭的,不對勁。

  兩人回到房中,淩謙提起書包,開口指揮:「你把東西往旁邊挪一挪。」

  他的書桌足夠大,完全夠坐下兩個人。

  雖然貝唯西還沒成為他的校友,可這樣並排坐在一起學習,感覺好像也挺不賴。淩謙心中湧起一陣曖昧的快樂。

  貝唯西點了點頭,整理了起來。

  很快,淩謙發現不對勁。

  「你把東西全收起來做什麼?」他問。

  「沒必要擠在一起,我去客廳吧,」貝唯西說,「你睡得早,我這樣每天影響你也不太好。」

  客廳餐桌上一樣可以看書學習,沒有人在旁邊發出聲音,更不容易被影響。貝唯西說的不無道理,是個很不錯的主意。

  「沒關系的,我沒覺得被影響……」淩謙小聲說道,「我聲音也不大吧?」

  貝唯西捧起自己的書本材料,沖著他笑了笑:「反正只需要我晚上睡在這個房間里就好,在哪兒看書,都一樣吧?」

  淩謙沒法反駁,於是不吭聲。

  可當貝唯西抱著東西往外走,他又故意堵住路。

  貝唯西往左,他也往左。貝唯西往右,他也往右。貝唯西皺著眉看他,他扭頭裝傻。

  「我現在的每一分鐘時間都很寶貴。」貝唯西說。

  淩謙撇著嘴,沈默以對。

  貝唯西又一次試圖繞過他,他終於沒再繼續這樣幼稚的舉動。

  直到臨近淩謙的入睡時間,貝唯西都沒回來。

  淩謙假裝倒飲料,出去看了一眼。貝唯西又半躺在了沙發上,腿翹著,看姿勢還挺愜意。

  好像確實比呆在自己房間里舒服。

  房間里有他在,晚了就不方便開太亮的燈,只能龜縮在寫字台前,坐久了難免不舒服。

  淩謙回到房間,鉆進了被窩。

  李姐把新加的被子和他原本的那條整齊地並排鋪在一起,各占了半張床,看起來竟比之前只有一條被子時更曖昧一些。

  淩謙玩著手機,時不時扭頭看一眼身旁那條依舊平整的被子。

  他後知後覺想著,今天貝唯西看起來別扭,是不是因為昨天晚上入睡前說的話。

  他隱約記得貝唯西的嘴唇印在他前額的輕柔觸感。

  他也記得自己強行親吻貝唯西嘴唇時那有些古怪又新奇的感受。

  相比前者的短暫朦朧,後者真實感反而更強一些,讓他愈發相信那可能是真實存在過的。

  他想,大概前者才是他夢中的場景。

  昨晚睡眠不足,在床上躺了沒多久,淩謙便犯起了迷糊。

  可當他關了燈放下手機,卻依舊睡得不太好。

  他又夢見了與昨晚相似的畫面。貝唯西躺在他的身側,在一片漆黑的房間里與他閑聊,對他說自己的事。

  他聽得特別認真,努力想要記住。他在心里告訴自己,這是貝唯西的事,都很重要,貝唯西願意告訴他,真好。

  夢里的貝唯西很高興的樣子,聊著聊著,又翻過身來,居高臨下地看他。

  淩謙又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他不停地問自己,我現在清醒嗎?這到底是不是夢?這會不會是真的?

  當貝唯西俯下身,把嘴唇與他的緊貼在一塊兒,淩謙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很清醒。

  他告訴自己,這應該是真的。

  那是不是意味著,昨天的也都是真的?

  接著,他就醒了。

  睜開眼,房間里依舊漆黑一片。

  可屋子里有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有人站在離他較遠的另一側床邊,似乎正在疊被子。

  淩謙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輪廓,用含著濃重倦意的聲音小聲問道:「來啦?」

  「嗯,」貝唯西的動作頓了一下,「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沒關系,」淩謙說,「早點睡吧,晚安。」

  「晚安。」貝唯西說完,把已經疊起的被子整個抱了起來,轉身往房間的另一側走去。

  淩謙一個激靈,醒了:「你去哪兒?」

  「你快睡吧,」貝唯西說話的同時,把被子放了下來,彎下腰開始整理,「我睡沙發上。」

  淩謙坐起身來:「為什麼?」

  「因為……」貝唯西想了想,「我嫌棄你總翻身,睡相不好。」





第36章 折騰

  一直到貝唯西在沙發上鋪好被子躺下,淩謙依舊坐著。

  他沒睡飽,大腦運轉遲緩,好一會兒回不過神。

  為了給貝唯西騰出位置,他只睡了半邊床。現在,剩下的另半邊空蕩蕩的,沒有了被子,也沒有人,床單冰冰涼涼。

  這個房間太大了,沙發在角落,離得有些遠,從他的位置看過去,只能大致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

  那個輪廓安靜了好一會兒,有了些動靜。

  貝唯西擡起了頭,向著床的方向張望過來。

  「你坐著幹什麼?」他問。

  淩謙看著那個豎起的腦袋,原本想問你到底什麼意思,張了嘴,卻沒出聲。

  他依舊很困,胸口悶悶的,或許因為半夜醒來由強烈困倦所帶來的身體不適。這種難以名狀的感受在聽到貝唯西的問題後很快產生了一些變化,開始膨脹,並且有了攻擊性。

  淩謙生氣了。

  他坐在床上,深深地吸氣,緩緩地呼氣,重覆兩次,依舊無法平覆心情,於是幹脆掀開被子,爬下了床。

  貝唯西無疑一直在留意他,當即微微撐起了上身:「怎麼了?」

  淩謙並未回答,光著腳丫子步步逼近。

  貝唯西見狀變得緊張起來,坐直了身子,往後仰著緊緊貼在沙發靠背上,又問了一次:「怎麼了呀?」

  淩謙走到了沙發跟前,居高臨下看著貝唯西。

  他在心里問自己,我這是要幹嘛?

  不知道。

  他就是覺得氣,心里不舒服,想要找貝唯西討個說法,可又師出無名。

  大半夜的,身體醒了,大腦以為自己醒了,其實人還糊塗著,做事沒什麼條理。

  思考了一會兒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個人居然敢嫌棄他,真是讓人咽不下這口氣。

  他就是要和貝唯西對著幹,堅決不能讓這家夥好過。

  「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貝唯西怪慌張的,「大半夜的,總不能是夢遊吧?」

  淩謙一言不發,猛地伸出手,一把掀開了貝唯西的被子。

  貝唯西一陣驚呼,試圖要阻止,反應慢了半拍,沒能來得及。

  「喂!」貝唯西想要起身,「你快醒醒!」

  「我醒著。」淩謙在說話的同時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接著收起雙腿,橫放在了沙發邊緣。

  「你這是做什麼?」貝唯西目瞪口呆。

  淩謙在沙發邊緣搖搖欲墜,擡起手來軟綿綿地把貝唯西往里推:「你進去一點,我躺不下了。」

  「你為什麼要躺下?!」貝唯西問。

  沒有為什麼。

  淩謙仰頭躺平,伸手拉被子:「我就睡這兒了。」

  貝唯西低頭看他,嘴張得合不攏。

  看他這副模樣,淩謙心中一陣滿足,調整了一下姿勢,眼睛一閉,不到十秒,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淩謙便醒了。

  主要原因,是睡得不太舒服,身子底下不平整,硌得慌,還特別熱。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引入眼簾的是一小片漆黑的短發。

  在半夢半醒間發了會兒呆後,他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似乎有大半個身子和另一個人疊在一塊兒。

  淩謙嚇了一跳,趕緊往另一側翻身。不料一下撲了個空,結結實實滾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慘叫。

  捂著手躺在地上齜著牙抽了幾口冷氣,頭頂上傳來了貝唯西的聲音。

  「你怎麼了,還好吧?」

  淩謙痛得幾乎落下淚來,腦子里一團迷霧。好一會兒後,他才緩緩睜開眼,開始思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現在躺在自己房間的地板上,身旁是熟悉的沙發。可為什麼他會睡在沙發上,還和貝唯西疊在一起呢?

  「沒事吧,很疼嗎?」貝唯西又問。

  從淩謙的角度,只聞其聲,完全看不見人。

  貝唯西語氣帶著強烈的擔憂,卻還躺著一動不動。

  淩謙掙紮著站起身來,發現沙發上的貝唯西保持著一個古怪的姿勢,看起來十分不自然。

  「怎麼回事?」他問。

  貝唯西表情很痛苦:「我動不了。」

  「……啊?」

  「你壓了我一宿,」貝唯西皺著眉,「我懷疑我半邊身體血液不循環已經壞死了。」

  淩謙楞了會兒,用不痛的那只手去扶他:「我們為、為什麼會在沙發上啊?」

  貝唯西仿佛一個老爺爺,起身的同時「哎喲」「哎喲」叫喚個不停。

  「你一點兒也沒印象嗎?」他問淩謙。

  淩謙眨巴了兩下眼睛。

  「你還說自己睡覺踏實,」貝唯西終於坐直了,苦著臉抱怨,「你知不知道自己會夢遊?」

  淩謙剛睡醒時腦子運轉比平時更慢一些,隱隱約約似乎有些印象,卻一時想不起來。

  「我夢遊?」他問。

  「是啊,」貝唯西艱難地揉著肩膀,「大半夜的,嚇我一跳。」

  「……我夢遊,頂多自己跑來睡沙發,」淩謙不解,「還能把你也搬過來?」

  「……」貝唯西瞬間陷入沈默。

  淩謙又瞇著眼睛回憶了會,想起來了。

  「你昨天半夜莫名其妙說要睡沙發!」他大喊。

  貝唯西把頭扭向另一邊:「我以為這樣就能躲過你的魔掌,看來還是我天真了。」

  淩謙剛想罵他你這混蛋居然還敢嫌棄我,聞言瞬間理虧。

  剛醒時短暫糊塗了一會兒,可現在,當時的記憶片段已經完全覆蘇,他完全想起了昨天半夜所發生的事。

  這是親手把貝唯西送上了道德高地。

  他暗自思考,自己當時到底為什麼會做出那麼匪夷所思的舉動,想不出答案。

  幼稚且弱智。

  「我怕你摔下去,只好伸手摟著你,沒想到你那麼不客氣,一翻身就壓過來了,」貝唯西表情糾結,「怎麼辦,我完全感覺不到我的左手了,會不會出問題?」

  淩謙不由得也擔心起來,想伸手幫他揉揉,才擡起右手,突然倒抽一口冷氣。

  小拇指傳來一陣鉆心的痛。

  「怎麼了?」貝唯西問。

  淩謙皺著臉,看向自己的手,立刻發現了不對勁。

  貝唯西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也瞪圓了眼睛:「你的手指怎麼回事?」

  他的小拇指第二個指關,扭成了有些詭異的,不符合人體結構的形狀。

  淩謙的手指骨折了。

  他在摔下沙發的瞬間下意識伸手撐地,小拇指率先接觸到地板,細小的身軀承受了過度的壓力,不堪重負,崩了。

  好在不算特別嚴重,不需要進行手術,只需要做外部固定。

  做固定時淩謙疼得嗷嗷亂叫,把一旁陪同的貝唯西鬧得,眉頭皺成了一個中國結。

  私立醫院的醫生都很有耐心,說話客氣禮貌,並且技術出眾,一邊固定一邊溫柔安撫。

  終於搞定以後,淩謙滿臉虛弱。

  醫生叮囑注意事項,他神遊天外,全是貝唯西在記。

  淩謙傷的是右手,沒法寫字,單子也都是他在填,連名字都是他簽的。若是換個人陪同,可能還沒這麼順利。

  「您是淩先生的愛人對吧,」醫生笑容和藹,「要注意的點就這些,待會兒會有護士來找你簽字。」

  貝唯西點頭:「好。」

  醫生剛離開,方才還一臉耐心的貝唯西立刻沈著臉嘆氣:「真是太不小心了。」

  淩謙最煩這種嘮叨,不想搭理。

  貝唯西不敢碰他的手,低下頭來仔細觀察他手上的小夾板:「現在還疼不疼?」

  「沒什麼感覺了,」淩謙說,「稍微有點麻。」

  貝唯西嘆了口氣,再次覆讀:「真是太不小心了。」

  淩謙輕輕嘖了一聲,接著很快想到了什麼,開口時面帶喜色:「但是有一個好消息!」

  「什麼?」貝唯西問。

  「我媽給我打錢了,」淩謙美滋滋,「因禍得福!」

  私立醫院的費用不便宜。淩謙如今窮困潦倒,習慣性打車到了平日常去的醫院後才回過神來,趕緊給家里打電話。

  淩風姿被嚇了一跳,反覆確認過沒有大礙後松了口氣,立即給寶貝兒子轉了筆錢。

  錢還不少,遠遠超過了這個小手術的價格。

  淩謙原本抱了幾分邀功的心思,可說完以後,貝唯西臉上看不出半分喜悅,倒是顯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連多少錢都沒問,連連搖頭,還伸手在淩謙的腦門上敲了一下:「阿姨聽到了得氣死。」

  淩謙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仔細理一理這個因果關系,一切的根源在你,」淩謙在回程的路上為了堵住貝唯西的嘴,開始說歪理,「如果不是你半夜不睡床跑去睡沙發,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貝唯西瞥了他一眼:「……那還真是不好意思。」

  淩謙低頭看著手上的夾板,用比方才小很多的音量問道:「我前天晚上也沒怎麼折騰吧,你到底幹嘛非要睡沙發?」

  貝唯西沈默了一會兒,答道:「其實是我自己睡相不好,怕影響你。」

  「沒有啊,我沒有被影響,」淩謙說,「你沒吵到我啊。」

  貝唯西想了會兒,又說到:「那是因為我不敢睡熟,所以結果就是我沒睡好。」

  越來越像是借口了。

  淩謙皺了下眉:「你的樣子也不像是沒睡好。」

  貝唯西輕輕地嘖了一聲:「……別問了,行不行?」

  淩謙一臉不滿扭頭看他。

  貝唯西嘆了口氣,說了一句有點莫名其妙的話:「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就放過我吧。」





第37章 漂亮蠢貨

  淩謙實在愚蠢。

  他遲鈍得可怕,又過分單純,幾乎可以用無知來形容,並且缺乏常識。

  可他偏偏有著一雙漂亮的眼睛。

  一雙漂亮的,靈動的,藏著可愛和調皮的,不自覺便會溢出無盡溫柔善意的眼睛。

  被愛意所澆灌,在善意和呵護中長大的,這世上最純潔最完美的眼睛。

  於是那一切令人苦惱的缺點,都變得引人憐愛,也帶給人更多折磨。

  而天真的人對此一無所知。

  淩謙在回程的路上一直氣哼哼的。

  他覺得貝唯西莫名其妙,不肯好好回答問題,顧左右而言他。

  貝唯西一度想要圓場,很快又放棄了。

  為了掩飾情緒,他已經消耗了太多的力氣。

  這個笨蛋要怎麼明白呢,喜歡一個人不是一件那麼輕易那麼隨便的事情。眼睜睜看著感情不受控制地從心口溢出來,管不住的。

  不把這份心意拿出來嚇人,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溫柔的事。

  淩謙在下車時小聲嘟囔:「你肯定對我有意見。」

  貝唯西心想,可不是。

  若是能夠,他很想對淩謙說,求求你了,別對我那麼殘忍行不行。

  別總是沖著我笑,別成天跟我鬧別扭,別在我面前表現出那麼可愛的樣子,別對我那麼好,最好是別在我面前晃悠了。

  明明我想再靠近一點,你就接受不了。

  當然,這不是淩謙的錯。

  淩謙有什麼理由對他產生同樣的心情呢?

  他一無所有,在兩人的相處中幾乎只有索取,沒有任何付出。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沒有為淩謙付出的資本,淩謙也不需要。

  他們住在同一棟房子里,甚至晚上睡在同一個房間,同一張床。可他們之間的關系,從來都不對等。

  他不配的。

  在這份感情才剛冒出最細小的芽時,他就已經警覺,提醒自己必須克制,當斷則斷,盡快遠離。他有過許多與淩謙拉開距離的機會,都沒把握好。

  歸根結底,還是舍不得。

  回到家,程浩渺一見著淩謙的模樣,立刻笑出了聲。

  他倆出門時程浩渺還沒起床,之後電話聯系過,程浩渺當時表現得挺關心,可實際見到了好友手上的夾板,立即幸災樂禍起來。

  「你們到底幹什麼了能從床上摔下來啊?」他笑得一臉揶揄。

  淩謙漲紅了臉,剛要說些什麼,貝唯西清了清嗓子。

  原本還不懷好意的程浩渺想到了什麼,表情頓時嚴肅了很多。他同貝唯西對視了一眼,接著也跟著裝模作樣咳嗽了兩聲,說道:「我開玩笑的。」

  淩謙有些疑惑,不明白損友為何突然轉性。

  程浩渺挺心虛的,又看了看貝唯西,才對淩謙說道:「你要戴著這個東西多久啊?」

  「至少一個月吧,」貝唯西替他回答,「到時候再去拍個片子,沒什麼大礙的話就可以拆掉了。」

  「那這段時間豈不是很不方便,」程浩渺想了想,「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跟我說。」

  淩謙很不客氣:「行了吧你,別添亂就好了。」

  程浩渺皺了一下眉:「……你這樣,洗澡都困難吧?能擰毛巾嗎?」

  淩謙左手大拇指沖著貝唯西一指:「他害我的,當然是他伺候我。」

  貝唯西微微睜大了眼睛。

  程浩渺反應比他更大一點:「不是,這樣……不太好吧?」

  「為什麼不好,」淩謙說著,猛地回過神來,「哦,不對……他得念書,不能浪費時間。那確實是不太好。」

  除了他以外的兩個人都沒開口。

  貝唯西很確定,程浩渺向他投來了明顯帶著同情的眼神。

  他報以苦笑,並且慶幸淩謙毫無所覺。

  傷了一只手,就不能騎自行車了,當然更不方便開車。

  淩謙下午有課,非常堅持要帶傷出席,說是這門課很難,怕少聽一次以後就再也聽不懂。

  因為不放心,程浩渺一路把他送去了學校,回家後第一時間跑來同貝唯西談心。

  「你們倆真的沒點什麼?」他問貝唯西。

  「如果我們之間有什麼,你覺得他像是能瞞得住的人嗎?」貝唯西反問。

  這話極有說服力,程浩渺立刻信了。

  「那你現在……」

  貝唯西沖他笑了笑:「不管享受還是折磨,都不剩幾天了。」

  程浩渺嘆了口氣,起身的同時在他肩膀上安撫似的拍了拍。

  淩謙肯定不知道他倆為什麼那麼快就結下了深厚友誼。

  交朋友,有一個很簡單的技巧。

  貝唯西對程浩渺說了一個秘密。一個於情於理都應該隱瞞的,難以啟齒的,表現出極大信任的秘密。

  在淩謙因為嗆到而跑去衛生間的那天,貝唯西對留在客廳的程浩渺說,拜托了,以後別再開這種玩笑了。

  我知道你有點懷疑我,其實你的懷疑不全是錯的,我確實對他有點想法。你總開這樣的玩笑,我怕他多想,想多了就發現了。

  然後,他在程浩渺的目瞪口呆中繼續說道,但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們又不相配,也不可能在一起,我不希望被他討厭。

  當程浩渺在震驚過後問他為什麼會選擇告訴自己,貝唯西說,是因為覺得他是一個守口如瓶的值得信賴的人。

  貝唯西心里當然不是這麼想的。

  程浩渺怎麼看都不像是嘴巴牢靠的樣子,更何況他還和淩謙關系那麼好,於情於理,都更應該偏心淩謙。

  貝唯西已經做好了被泄密的準備。

  「你知不知道,貝唯西喜歡你。」

  這句話,他永遠不可能親口告訴淩謙。

  可他卻又有些希望淩謙能聽到,還想知道淩謙在聽說以後會是什麼反應。

  淩謙當然不會接受,他知道。他只是單純想要看他為此驚慌失措。

  然後,他可以一臉坦蕩地告訴淩謙,我跟他瞎說的,整天聽他開那種玩笑,煩死了,隨便找個借口讓他閉嘴罷了。

  這麼重要的事,我和他才認識幾天呀,又不熟,你們關系好,若是真的,我能說給他聽嗎?

  淩謙會信的,人總是會傾向於相信自己更願意接受的解釋。

  意料之外的是,程浩渺竟真的守口如瓶,在那之後也極少當著兩人的面再開那種玩笑了。

  不僅如此,他好像被貝唯西的這份「信任」所打動,徹底把貝唯西看作了自己人。

  貝唯西這輩子唯二接觸過的兩位富家公子,性格天差地別,但都與他原本默認的刻板印象完全對不上號,有著讓人哭笑不得的單純。

  實在討厭不起來。

  程浩渺每天與淩謙打嘴仗,感情卻是真的不錯。

  估摸著淩謙差不多快要下課,他又主動跑去接人。

  淩謙骨折的是手又不是腳,學校也近,完全有能力獨自來回。可畢竟傷勢新鮮,正是周圍人最擔憂在意的時間,外加程浩渺在家實在閑得發慌,權當做是外出放風了。

  貝唯西原本是該暗搓搓期待一下的,盼著那兩人單獨相處時,這個原來口風很緊的家夥會不小心說漏嘴。

  現在不期待了,只盼著他最好一句都別提起。

  那天夜里他鬼迷心竅,一時間的情難自禁,破壞了一切。

  淩謙雖然是個傻子,可終歸還是有些常識的,當然會知道親吻意味著什麼。

  對一個從來都簡單直接的人而言,淩謙的拒絕意外的委婉。

  那讓貝唯西感到悲哀和失落,也讓他無比感激。

  他想當一個識趣的人,至少未來還能和淩謙保持友好的關系,能平心靜氣的坐下來像普通友人那樣聊天談笑。

  他一度擔心淩謙這樣的性格會掩飾不了心中那份別扭,做不到那麼自然。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淩謙無疑對於「喜歡」這種情緒一無所知,才能那麼幹脆就默認整件事都已經過去。

  一個匪夷所思的呆子。

  令人苦惱。

  淩謙到家的時候心情很不好。

  他一進房間立刻甩掉了書包一頭紮在了床上,「好完蛋啊!這門課也太難了,我只用腦子根本記不住!現在沒法記筆記,只用一只手連課件都沒法拍,我掛定了!」

  貝唯西坐在書桌前,轉過身看他,很快笑出了聲。

  淩謙趴成了一個大字型,臉朝著下面,為了不影響傷勢又用別扭的姿勢微微舉起了右手,看起來顯得十分滑稽。

  還很可愛。

  貝唯西很想起身坐到他身邊去。

  在很多時刻,他都會不自覺的想要離他更近一點。

  「我肯定會掛,我要重修了!」淩謙一邊哀嚎一邊用完好的左手用砰砰捶床。

  貝唯西克制了幾秒,站起身來,低著頭,努力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走到他身旁的位置,坐了下來。

  原本把臉悶在被子里的淩謙立刻警覺地轉過頭來看他。

  「肯定還有別人做了筆記吧,能不能問同學什麼的借一下?」

  「試試吧,希望不大,」淩謙嘆氣,「我今年剛轉過來,也不宿舍,和其他人都不怎麼熟悉。而且,筆記這東西,人家寫的我也不見得看得明白。」

  他在說話的同時,撲騰著想要坐起身來。他動作很著急,又因為右手不能使力而被迫變得笨拙。這讓貝唯西有機會伸手扶他。

  可惜那樣的接觸實在短暫。

  淩謙起身後很快站了起來。

  「我先去洗個澡。」他邊說邊後退。

  「那麼早?」貝唯西驚訝,「你平時不都是睡前才洗。」

  「出汗了。」淩謙快步跑去了衣櫃前。

  大冷天的,他穿的也不算很多,又是走回來的,能出多少汗呢。

  貝唯西後知後覺意識到一件事。

  好像自己每一次靠近他,他都會找借口逃跑。

  在他情難自禁親吻他的額頭前就是如此。

  淩謙不該是那麼敏銳的人,要不然,就不會在他面前露出那麼多破綻,毫無防備。

  這會不會是一種專屬於小動物的第六感呢,能依靠本能知道什麼對於自己是危險的。

  貝唯西想,若是真的,那淩謙的第六感並不準確。

  他那麼安全,從來都能找準自己的定位,才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也不打算占什麼便宜。

  他可以安分守己,做一個老實人。

  淩謙右手不便,只能胳膊肘夾著衣物,動作極為別扭。

  可以想見,待會兒進了浴室,也會遇上麻煩。

  貝唯西在他身後安靜地看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不久前淩謙自己親口說的話。

  明明在心中勸說自己這樣不合適,另一種沖動卻蠱惑著他開了口:「要我幫忙嗎?」

  作者有話說:

  淩謙:啊?標題是在說貝唯西嗎?還好啦,他也沒有很蠢吧。





第38章 別有用心

  淩謙一臉茫然地回過頭。

  貝唯西對他笑了笑,努力克制著自己心中那點不自然的情緒,繼續說道:「你今天中午說的,我是罪魁禍首,洗澡的時候讓我幫忙。」

  淩謙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許,緊接著,原本夾在右手胳膊下的睡衣褲嘩啦啦全掉在了地上。

  貝唯西想幫他撿,才剛站起身來,只剩下一只手的淩謙迅速蹲了下去,一股腦兒的把亂成一團的衣褲全抓進了懷里,用極為別扭的姿勢捧著重新站了起來。

  「不用!」他說得很慌張,「我那是跟程浩渺開玩笑的!」

  「但你這樣……真的很不方便吧?」貝唯西說。

  「沒事兒,隨便沖一下就好了,」淩謙抱著衣服往後退,「那麼冷的天,不怎麼出汗的,不用洗得太認真。」

  他說完,轉身想跑,走到門口,頓住了。

  抱著衣服,騰不出手開門了。

  貝唯西默默走過去,站在他身邊,伸出手轉動了門把手。

  淩謙低著頭看著懷里亂糟糟的衣物:「……謝謝。」

  「不客氣。」貝唯西說。

  他很想提醒淩謙,你剛才還說現在就洗澡是因為出了太多汗。

  傻小孩,連撒謊都不會。

  淩謙平時洗澡很快,一般三十分鐘不到就能全部搞定,連頭發都一並吹幹。

  可今天,他折騰了將近一個小時。

  當淩謙頂著還帶著水汽看起來亂蓬蓬的腦袋回到房間的時候,貝唯西正坐在書桌前走神。

  「我要瘋了,太難了真的太難了,」他一進門又大喊大叫,「我恨不得明天就去剃頭!幹脆剃成光的算了,每天早晚用毛巾擦一擦拉倒,再也不用洗了!」

  看來是單手洗頭不太順利。

  不只洗頭有問題,吹頭發也很困難的樣子,他的發型看起來怪怪的。

  「……你舍得呀?」貝唯西問。

  見淩謙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頭發亂糟糟還皺著個臉的模樣,他又想走過去。

  但這一次,他忍住了。

  淩謙沒回答,沈默了幾秒,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肯定舍不得。

  這個平時看起來挺大大咧咧的家夥,骨子里有點臭美。前陣子在他們剛面對經濟危機認真盤點支出時,貝唯西發現他每個月理發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淩謙的發型乍一看沒什麼特別,其實是找發型師特地設計過的,價值不菲,蓬松卻服帖,完全貼合他的臉型,又不會喧賓奪主。為了維持,他過去幾乎每個星期都要去修剪一次。

  用淩謙的話說,目標就是剪之前看不出長,剪完後看不出短,永遠精準的維持著最恰到好處的長度。

  貝唯西完全理解不了。他過去理發都去小區斜對面的一家私人小店,男士洗剪吹一次二十塊。為了省錢外加省事,他總是熬到劉海戳眼睛才會去,再一口氣剪到兩條眉毛通通露出來。

  淩謙聽過後當面斥責他過於邋遢。

  最近,兩人都有所改變,相對折中了一下。

  貝唯西上個星期剛跟著淩謙去享受了一下三百八十塊錢的洗剪吹。聽說是那家店里最便宜的一檔,淩謙滿心都是委屈,貝唯西卻已經覺得相當不錯,理完頭發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了,當晚洗澡前破例多照了半分鐘鏡子。

  有條件的情況下,每個人都會或多或少有些臭美。

  能讓淩謙這樣對外形頗有要求的人氣得宣布不要頭發,可見方才確實遭受了嚴重的挫折。

  若他真的在沖動之下付諸於行動,貝唯西很確定自己也會遭受打擊。

  他一點也不想看這個精致又漂亮的男孩光頭的模樣。

  比起理發,明明還有更簡單的解決方式。

  「我剛才不就說了,」他對著淩謙攤了攤手,「你這樣不方便的,我幫你不就好了。」

  淩謙抿緊了嘴唇,一聲不吭看著他,模樣顯得有些緊張,又很乖。

  「你不會真的想把頭發剃了吧?」貝唯西問。

  「也可以剃短一點,弄個板寸什麼的,」淩謙聲音很小,沒什麼底氣,「洗起來方便,也不用吹,不擔心亂。總不能平白讓你每天幫我,不太好吧……」

  貝唯西心想,你平白幫我的難道還少嗎?

  淩謙無非是有別的顧慮。

  貝唯西很快想到了一個能讓自己的行為顯得不那麼別有用心的借口。

  「誰說是我要平白幫你?」他問。

  「欸?」淩謙不解。

  「很便宜的,」他調整了一下姿勢,正面對著淩謙,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一次只收你十塊錢。」

  淩謙震驚了:「你居然還我收錢?」

  「……勞動力不值錢嗎?」貝唯西也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

  淩謙遲疑了會兒,笑了:「也行啊,你給我洗個一千次,就能把當初坑我的那一萬塊錢還上了。」

  一天一次,那就是三年。貝唯西心想,這可真是個不錯的提議。

  他是不是該再多欠淩謙一點錢才好。

  只是淩謙的手壞不了那麼久。

  「對了!」淩謙突然想起了什麼,拍了一下大腿,「我後來給你的那一萬呢,怎麼樣了,都沒聽你提過!是不是又賠完了!」

  他的話語暴露了對貝唯西的毫無信心,已經做好了打水漂的準備。

  這種時刻,若是能反將一軍狠狠打臉,那就是標準爽文套路了。

  可惜,現實殘酷。

  貝唯西眼神漂移:「呃……」

  淩謙立刻瞇起眼睛:「你是不是得洗兩千次了?」

  「倒也不是……」貝唯西挺尷尬的,「原則上來說呢,是賺了的,賺得也不算少了……」

  淩謙疑惑:「那你支支吾吾什麼呢?到底賺了多少?」

  「具體賺了多少,要看怎麼個計算,」貝唯西沖他笑,「原則上呢……」

  「別原則了,直接一點,」淩謙舉起戴著夾板的手指他,「我打賭肯定有詐!」

  「我的眼光真的沒問題。」貝唯西強調。

  他今天剛給程浩渺看了自己所購買的那支股票的走勢圖,程浩渺當即心動不已,對他極為拜服,恨不得立刻變出一筆錢來委托他進行投資。

  「那麼短一段時間里,漲了將近百分之五十,」貝唯西說,「作為一個投資新手,算是挺成功了吧?」

  「那很好啊,」淩謙急切,「趕緊的,別再瞎折騰了,取出來吧?見好就收,你證明過自己了,以後我們也別再玩這個了好嗎?」

  「但如果你要取出來呢……去掉雜七雜八的手續費,大概還有……接近一萬塊吧。」貝唯西說。

  「……」

  貝唯西對他微笑。

  淩謙不死心:「你所謂的接近,是從上接近,還是……從下接近?」

  「你先別急,」貝唯西回避了他的問題,「只要先不取出來,那就根本不解近,還是賺的。」

  淩謙無語了。

  「唉,又是一次經驗教訓,」貝唯西很沈痛,「歸根結底,還是本金不夠。不然……」

  「我不會再給你錢了!」淩謙嚴肅切大聲。

  貝唯西張了張嘴,又閉上了。他聳了聳肩,又嘆了口氣,繼續沖著淩謙笑。

  「別和我來這套,我養不起你了。」淩謙說。

  貝唯西心里也很苦。

  這已經不是錢的問題。想要在淩謙面前表現一下,怎麼就這麼難呢?

  多冤枉啊,明明他的投資眼光是沒有問題的。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對淩謙展示最自信的微笑,假裝自己胸有成竹,未來必能力挽狂瀾。

  當天晚上,貝唯西沒敢再睡沙發。

  當他淩晨一點半抱著筆記本輕手輕腳推開房門,屋里依舊有燈光亮著。

  淩謙還沒睡。

  他甚至沒有躺下,正枕著靠墊坐在床頭看書。

  「怎麼這麼晚還不睡?」貝唯西問。

  「等你。」

  淩謙的聲音懶洋洋的。他放下書本,打了個哈欠,一臉困倦地看向貝唯西。

  「不然你又要偷偷去睡沙發了。」

  這場景如此古怪。

  貝唯西心想,眼前的畫面簡直像是可愛又欲求不滿的新婚小妻子在等待自己的丈夫,好逼著他履行親密義務。

  對了,他們真的是新婚。

  雖然離婚手續已經在辦了。

  「我為什麼不能睡沙發?」貝唯西走到書桌前,放下手的東西,並沒有立刻過去。

  「因為你沒有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你有事瞞著我,」淩謙說,「讓我很不爽。」

  貝唯西明白了。淩謙的思路大概是,你讓我不痛快,我也不能讓你痛快。

  怎麼會有那麼幼稚的人呢。

  他簡直像個小孩子。

  小孩子是需要人哄著的。

  貝唯西給不了他「合理的理由」,只能老老實實走到了床邊。

  他在淩謙的視線中默默脫了鞋,爬上床,鉆進了自己的被子。

  「把燈關了吧,」他看向淩謙,「晚安。」

  淩謙皺著眉,表情中透著些許疑惑。但最終他並沒有再說什麼,關了床頭的讀書燈後便也躺了下去。

  「我睡覺真的不折騰。」他在一片漆黑的房間里向貝唯西強調。

  「嗯。」貝唯西應了一聲。

  他心想,我知道。

  淩謙睡著了很安靜,呼吸清淺,極少翻身,顯得乖巧文靜,有一種與醒來時截然不同的可愛。

  「你睡相也挺好的,沒影響我。」淩謙又說。

  貝唯西沒出聲。

  他知道自己睡相很好,他也很慶幸自己沒有影響到淩謙。像這樣兩個人並排躺在同一張床上,夜深人靜,心里難免會有些想法,想要做些什麼。

  等到淩謙真的被影響,恐怕就來不及了。

  「晚安。」淩謙說。

  貝唯西還是沒有應聲。他方才已經說過晚安了,時間不早了,大家都困了,應該早點閉上眼睛睡覺。

  睡著了,就不會發生任何糟糕的、會讓人後悔的事。

  兩人各自保持著沈默,躺在自己的被窩里,一動不動。他們離得並不算很近,聽不見彼此的呼吸聲,整個空間無比安靜。

  一直到貝唯西的聲音突兀地想起。

  「你好奇怪。」他說。

  淩謙果然還醒著,立刻轉了一下身子,開口時聲音透著濃濃的困倦和幾分茫然:「什麼?」

  「為什麼非要和我睡在一張床上呢,太奇怪了,」貝唯西閉著眼睛,小聲說道,「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第39章 很好哄的

  淩謙在沈默了幾秒後,發出了茫然的透著幾分傻氣的聲音:「啊?」

  很明顯的,他已經困了,快要睡著了,大腦運轉遲緩,壓根沒明白貝唯西的意思。

  貝唯西在說出口後立刻後悔了。

  可胸口那份無法平息的沖動挾制了他的行為,逼著他在有機會修正錯誤時繼續進行不理智的發言。

  「你那麼希望和我睡在一起,很奇怪吧?」他說,「你是在期待什麼?」

  淩謙又安靜了一會兒,接著,終於猛地一下回過神來,非常誇張地翻了個身,朝向了貝唯西。

  再次開口時,他的語氣顯得清醒了許多,音量也變大了:「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得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貝唯西說,「你有事瞞著我,是不是?」

  這是不久前淩謙才剛對他說過的話,此刻被他原封不動搬了出來。

  淩謙措手不及,半天沒再吭聲。

  差不多可以了,別鬧得收不了場。貝唯西在心里反覆對自己說,快笑一笑,笑出聲來,告訴淩謙你現在驚慌失措的模樣很有趣,我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罷了,你怎麼這麼激動呢。好了不開玩笑了,快睡吧。

  若是淩謙生氣了,再哄一哄好了。

  這樣,這段毫無意義的小插曲就能過去了。

  他咽了一口唾液,再次問道:「……不跟你睡在一張床上,值得你那麼不高興嗎?」

  淩謙終於開口:「可是你特地去睡沙發就是很奇怪啊!」

  他說著,竟坐了起來,還特地調整了一下姿勢,正對著貝唯西,伸手指向貝唯西的臉。

  「明明有床,床也夠大,又不是睡不下兩個人,」他說,「為什麼非要去睡沙發,我能有什麼想法?所以,你之所以不跟肯好好睡床就是因為心里在懷疑我?你要和我拉開距離,不想靠近我?你是嫌棄我嗎?」

  這一套邏輯轉進如風,貝唯西根本跟不上這思路。

  他慌忙挽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

  我只是想說,你好像很想和我親近,要不要試著審視一下自己的內心,會不會對我還有別的感覺?

  「但你這麼說這麼做,給我的感覺就是這個意思!」淩謙大聲打斷了他,越說越氣,「跟我睡在一起會讓你做噩夢嗎?讓你覺得很不舒服嗎?會嗎?你如果沒有懷疑我,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那你告訴我,你懷疑我什麼,覺得我有什麼想法?你說啊?你是覺得我會半夜用枕頭悶死你還是打開你的腦殼吃你的腦子?」

  「我……」貝唯西被他這一通神奇發言震得,一時間失去了語言。

  「行,不說拉倒,」淩謙被自己的腦補氣得不行,掀起被子爬下了床,也顧不上穿鞋,單手拽起被子,「不想和我一起對吧,那我去睡沙發,行了吧!」

  一只手根本捧不下整條被子,他氣勢洶洶往前走,背後地上拖了一條長長的尾巴。

  貝唯西始料未及,見狀趕忙也坐了起來:「我沒有這個意思!」

  淩謙完全不聽,把懷里的那部分被子甩到了沙發上,余下的幹脆擡起腿來往沙發上踢,看動作就知道一肚子不爽。

  「明明是你自己莫名其妙,問你理由也不肯說,你有什麼想法從來都不肯跟我說,問了也沒用,只會糊弄我,」淩謙繼續踢被子,「反正你就是覺得我傻,我不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骨子里壓根看不起我!」

  貝唯西目瞪口呆,飛快下了床走到他身邊:「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開口閉口就喜歡諷刺我,」淩謙伸手推他,「故意叫我小少爺,不就是在諷刺我說我蠢覺得我沒有常識,你以為我一點也聽不出來嗎?」

  貝唯西在驚訝過後簡直哭笑不得:「這個稱呼和蠢有什麼關系?」

  房間里沒有開燈,兩人的眼睛雖都已適應了黑暗,可視線總不如白天清晰。

  貝唯西站在淩謙身側,能大致看清他的眉眼輪廓,卻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在諷刺我。」淩謙說。

  他的語氣聽來不那麼憤怒了,卻又藏了一些更讓人憂心的情緒。

  貝唯西努力分辨他的眉眼,心里想著,他現在是不是很難過?

  這樣的猜測讓貝唯西不自覺慌張。

  「我沒有,」他有些著急地說道,「我這麼叫你是因為……因為……」

  因為那會顯得很可愛。

  淩謙在他心目是尊貴的,也是帶著幾分稚氣的,讓他下意識仰望的,值得珍惜,需要小心呵護的。

  他的小少爺有著一些些傲氣,和無傷大雅的蠻橫,因為生長環境而顯得不太接地氣,又因此生出了更多的純粹和溫柔善良。

  這個稱呼里帶著許多情緒,或許有幾分調笑的意味,卻唯獨沒有諷刺。當他每次喚出口,心頭都會不自覺變得柔軟,會感到一種極為曖昧的快樂。

  可聽在淩謙耳朵里,怎麼就完全變了味。

  貝唯西後知後覺,淩謙之所以突然發那麼大的脾氣,不只是因為他方才不合時宜的玩笑。他的小少爺可能已經憋了很久了,一直有芥蒂,一直在偷偷的不高興。

  不該這樣的。

  「對不起,」他不再解釋,而是非常幹脆的道歉,「我的錯,是我想的太少了。你如果不喜歡,我以後不這麼叫了,好不好?」

  他的語氣足夠誠懇,原本還炸著毛的淩謙很快便軟了下來。

  再次開口時,淩謙的語調平和了許多,多了幾分委屈的意味:「你是不是覺得我太敏感?可是,我都不知道你平時都在想些什麼,你也一副不屑和我說的樣子,那我只能瞎想。」

  哪是不屑,分明是不敢。

  與淩謙無關的,說得越多,越是自慚形穢。與他有關的,怕說了,說漏嘴了,兩人的關系就徹底完了。

  貝唯西還是沒有解釋:「對不起,我改,別氣了。」

  淩謙愈發沒脾氣,聲音都變小了:「我知道,你聰明,我笨,你覺得我傻也正常,我……」

  「沒有這回事,」貝唯西說,「你有這種想法才傻,能考上a大怎麼會笨呢。」

  「……我是花錢上的。」

  「也不是所有花了錢的都能上,比如……比如程浩渺,他肯定就上不了吧?」貝唯西說,「你不是還轉去本部了嗎,那就說明老師認可你的能力,覺得你是有實力上a大的。我這個高中都沒畢業的,憑什麼覺得你傻?」

  淩謙沒說話。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輪廓逐漸在貝唯西的視線中變得清晰,從貝唯西的角度,能看見他微微抿起了嘴唇。

  「更何況……聰不聰明這種事,都是父母給的,又不是靠自己爭取的,」貝唯西說,「父母給的聰明,父母給的錢,本質有什麼區別呢?但是努力這件事,是只有憑自己才能做到的,才是真正了不起的。」

  淩謙無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邏輯,驚訝地轉頭看他。

  貝唯西的視線依舊落在他的嘴唇上。

  原來,在他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小少爺,心里也會有不自信,會覺得不安,會有自卑的情緒。

  這多不應該,需要被糾正。

  貝唯西暗暗想著,未來一定要抓住每一個機會去讚美他,好讓他在自己面前擁有理所應當的自信。

  「我只是羨慕你,」他說,「我這麼說,你會看不起我嗎?」

  淩謙立刻搖頭:「當然不會!」

  貝唯西對他笑:「謝謝。」

  方才緊張的氣氛終於徹底散去。

  淩謙已經不生氣了。他眨了眨眼,很快低下頭,顯得扭捏起來,後知後覺的為自己方才突然炸毛感到羞恥。

  「回去吧,」貝唯西主動替他抱起被子,「怪我,我瞎折騰,以後不鬧了,就一起睡床唄。」

  「……你還是沒給我之前跑去睡沙發的理由。」淩謙說。

  他現在的模樣很乖了,低著頭,默默地跟在貝唯西身後,語調神情也不像是非要追根究底。

  「反正,不是因為嫌棄你,更不可能看不起你,」貝唯西說,「你都沒有看不起我。」

  「我怎麼會看不起你啊?你那麼聰明,還那麼……不容易,」淩謙說,「我覺得你很厲害。」

  貝唯西彎下腰,替他重新鋪被子:「那我又怎麼可能看不起這個世界上最關心我、對我最好的人呢?」

  淩謙明顯僵住:「什麼?」

  貝唯西重新擡起頭來,伸出手,看似非常隨意的順著淩謙後腦勺的發絲輕輕地捋了一下。

  「睡吧。」他說。

  淩謙楞楞地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發什麼呆呢?」貝唯西爬上了床,開口催促。

  「……沒什麼。」淩謙說完,也重新鉆回了被窩。

  兩人莫名其妙鬧了一場,仿佛小孩子吵架,來得快去的也快,前一秒哭鬧不已,後一秒破涕為笑,又重新變回了好朋友。

  貝唯西心想,跟著小幼稚鬼在一起久了,自己好像也被傳染了。

  想過以後,他又暗暗提醒自己,千萬不能把這個稱呼說出口。

  雖然這也很可愛。

  「晚安?」被窩里的淩謙試探著開口。

  貝唯西閉著眼,笑著應道:「晚安。」





第40章 一項榮譽

  淩謙又沒睡好。

  自從貝唯西搬來他的房間,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好。

  今天的理由比前兩天都更覆雜一些。

  一部分是因為羞恥。

  他向來不擅長掩飾情緒,可也不至於喜怒無常。像方才那樣突然失控,大半夜的因為一句話而徹底炸毛,事後回想起來,挺丟人的。

  在他很小的時候,時不時就會有大人誇獎他聰明。學會背一首唐詩是聰明,記住自己名字的寫法是聰明,掌握了幾句最簡單的英語口語是聰明。

  他被誇得飄飄然,信以為真。為了得到更多的讚美,他付出了許多努力,去當一個聰明小孩。

  可惜,凡事總有對比。

  當他正式進入小學開始念書,很快發現了真正的聰明小孩是什麼樣的。

  課上才剛教過的單詞,班級里成績最好的小朋友下課時已經全部背熟可以默寫。而他回去苦讀一個小時,第二天測驗依舊會出錯。

  老師鼓勵與他成績差不多的同學,說,你很聰明,只是不用心。

  淩謙當時不懂,這不過是每一個不愛學習的小孩都會聽到的標準話術。他只在心里難過,原來大家都比他聰明,而他除了努力一無是處。

  從那時起,他心里就有了小小的自卑,會不由自主地對輕輕松松獲得優異成績的同學產生難以名狀的崇拜感。

  一旦習慣仰視,把別人看得高了,便會不自覺地看輕自己。

  與貝唯西相處久了,這樣的心情逐漸累積起來,終於讓他在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時刻失態了。

  還好,貝唯西一點也沒有介意,還耐心的哄他,向他道歉。

  這也讓他更覺得丟人。

  可會徹底失眠,卻不全是因為後悔自己方才孩子氣的舉動。

  更多的,是源自於他此刻心中那種難以名狀的雀躍。

  貝唯西說,他是「這世上最關心我、對我最好的人」。

  淩謙為此驚訝不已。

  仔細回想,他也不過是鼓勵了貝唯西重拾學業,又提出資助他一段時間的生活費。

  這並不算什麼太大的付出。他小時候參加學校組織的與貧困山區兒童結對子一幫一,也是認認真真給人家寫信,送了許多東西,還資助了學費的。

  在此之前,他從未覺得自己有為貝唯西付出過多少。

  原來,那對貝唯西而言,已經算是很好很好的,是最好的。

  這仿佛是一項意料之外的嘉獎,讓他感到自己被肯定。在不經意間,他好像成為了一個對貝唯西而言很重要的人。

  他現在是這世界上對貝唯西最好的人,是第一名。

  這讓他心中湧出許多喜悅。

  這個以前從未想過的位置,突然落在了他身上,變得珍貴了起來,成為一種榮譽,讓他很想繼續保持下去。

  他在安靜地躺了許久以後,偷偷轉過頭去看貝唯西熟睡的側臉。

  這個人,覺得我是這世上對他最好的人。

  淩謙喜歡這樣的感覺,仿佛自己正在被期待,而他會努力不讓對方失望。

  第二天去上課時,才剛進教室,遠遠便看見了湯小婉。

  淩謙心中有幾分尷尬,正猶豫著是不是該假裝沒看見,湯小婉已經發現了他,對他揮了揮手,接著又用肩膀撞了一下坐在她身旁的人。

  那人穿著一件厚實的外套,趴在桌上,形貌不明,直到擡起頭來,淩謙才認出是臧倩。

  臧倩見到他,也對他露出笑容,示意他過去。

  淩謙在回以微笑的同時,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昨晚在床上等待貝唯西時,他發了條朋友圈,問有沒有好心人能把筆記借給他看。

  湯小婉很快出現,告訴他她知道誰有最完美的筆記本,可是暫時拿不到。

  細問之下,原來是淩謙替貝唯西婉拒了臧倩以後,兩個姑娘鬧了點小矛盾。

  臧倩臉皮薄,湯小婉替她要聯系方式,沒經過她同意,她本就不高興,之後又被隔空拒絕,頓時拉不下臉,心里埋怨湯小婉多此一舉。

  湯小婉很難過,也有點後悔。她告訴淩謙,臧倩的筆記做得特別好,字跡清晰內容詳細,極有條理,一看就懂,建議淩謙去借。當然了,要是借的時候能順口替她說兩句好話,那就最好不過了。

  淩謙莫名其妙趟了渾水,硬著頭皮主動去敲了臧倩,在借筆記的同時順道說了些「她非常關心在乎你」之類的勸說詞。

  臧倩當時只說讓他趕緊忘記這件事,並未正面表態。

  今天她們又親親熱熱坐在一塊兒,看來是又和好如初了。

  淩謙剛一過去,臧倩便遞來了一個筆記本。

  他接過後打開一看,頓時驚艷。排版整齊,字跡清秀,內容精煉且明確,讓人難以置信是在課堂上跟著老師的講課節奏當場提煉出來的,比他自己的筆記強了一萬倍。

  「下堂課之前還我就可以了。」臧倩對他說。

  淩謙連連道謝,捧著本子剛想入座,卻見臧倩依舊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他主動問道。

  姑娘猶豫了幾秒,搖了搖頭:「沒事。」

  淩謙不疑有他,在與她們隔了一條走道的位置坐下後,很快又想起了什麼,轉過身問道:「待會兒下課,方不方便讓我拍一下今天的筆記?」

  他說著,擡了一下戴著夾板的右手。

  臧倩笑道:「以後我每堂課下課給你拍了發過來吧。」

  淩謙感動不已,瞬間覺得面前的姑娘美得發光。

  課上到一半,與他距離不到兩米的湯小婉發來了一條消息。

  ——有個問題,她特別在意,你放不方便回答一下?

  淩謙捧著手機側過頭看向她倆。

  臧倩低著頭看著面前的書本,湯小婉則轉頭沖他笑了一下。

  淩謙謹慎地發出詢問。

  ——你這樣,她會不會又不高興?

  湯小婉當著他的面,把手機屏給臧倩看。

  臧倩飛快地看了淩謙一眼,接著又把頭埋了下去,一副害羞模樣。

  看來這次是經過同意了。

  淩謙比口型:什麼事?

  手機很快又振了。

  ——你那個朋友拒絕她,是因為心有所屬了,還是單純對她不感興趣?

  淩謙頓時陷入了糾結中。

  嚴格來說,兩者都不是吧?他下意識覺得,若貝唯西真的是a大學生,一定會願意和這樣一個可愛又優秀的女孩子試著相處一下的。

  真相不方便說,淩謙看著那兩個答案,陷入了猶豫。斟酌許久後,為了照顧臧倩的情緒,他決定說一個善意的謊言。

  ——他有喜歡的人。

  湯小婉很快回覆。

  ——我就知道!那你這朋友倒是挺認真的。

  淩謙松了口氣,剛想放下手機,話癆的湯小婉又發來了消息。

  ——他喜歡的人你見過嗎?是個什麼呀的人啊?

  淩謙對著手機屏幕遲疑了五秒鐘,回了一個字。

  ——沒。

  程浩渺對他毫無必要的呵護備至只持續了短暫的一天。

  意識到淩謙還保有基本自理能力,他光速放棄了護衛行動,任由淩謙這個傷員自行上下學。

  淩謙求之不得。

  他現在唯一的不方便,就是只能步行,路上需要的時間頓時翻了兩翻。

  人在無所事事的時候,很容易胡思亂想。

  湯小婉對他感慨,真想知道你那朋友喜歡的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他對倩倩那麼好的女孩兒不屑一顧。

  那是一個虛擬的,根本不存在的人,自然不會有答案。

  淩謙在聽過以後,卻不自覺開始思考,貝唯西究竟會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

  這是男生們湊在一塊兒時會聊起的熱門話題之一,可他和貝唯西卻從未提及過。

  這樣看來,他和貝唯西確實交流得太少了。

  淩謙邊走邊想,對這個問題的答案變得越來越好奇。

  沒有人會偏愛脾氣暴躁、蠻不講理的類型吧,貝唯西性格挺好相處,愛笑又和善,應該會喜歡那種溫柔乖巧的、文靜漂亮的女生。貝唯西還很聰明,聰明人一定也愛和聰明人相處,不然肯定聊不到一塊兒去。

  這不就是臧倩嗎?

  仔細想想,這兩人若是站在一塊兒,畫面也是極為登對的。

  那現在這樣陰差陽錯,豈不是很可惜?

  淩謙心頭毫無征兆的湧出許多煩躁。

  他告訴自己,瞎想什麼呢,貝唯西本人都拒絕了,他們現在的情況就是不合適的,要是有緣分,等他明年考上了一樣可以跟人家姑娘接觸。

  又想了會兒,覺得還是不太好。就算貝唯西考上了a大,他才大一,學院也不對,依舊會暴露之前的謊言。所以,到時候還是小心避開為妙。

  可是,若是他們互相欣賞,這一點小小的誤會,也不是不能解開的。

  淩謙越想越不舒服。

  直到推開家門,他猛然意識到,忽略各種理由,他好像就是主觀的不希望這兩個人在一起。

  這多過分啊,他還拿著臧倩的筆記本。那麼好的姑娘,他卻盼著人家戀愛不順利。

  他為此不自覺心虛起來。

  當走進房間,看見正坐在書桌前的貝唯西時,他一陣害臊。

  昨天晚上才想著要堅持做那個最關心貝唯西的人,怎麼天一亮,就開始不盼著他好了呢。

  貝唯西對他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見著他,立刻露出了笑容,心情相當不錯的樣子。

  「回來啦,」他問,「今天出汗了沒有,要立刻去洗個澡嗎?」

  作者有話說:

  貝貝:別整那些有的沒的趕緊把衣服脫了讓大爺我樂樂~





第41章 來點收費服務

  貝唯西的態度未免過於積極了,讓人很難相信他只是單純出於熱心。

  總不能是真盼著一次十塊的勞務費吧?淩謙很確定,就算是對一般家庭而言,這也只是一筆微不足道的費用。

  幾番排除,淩謙很快得出了一個最合情合理的結論。

  貝唯西不安好心,想笑話他。

  這無疑符合男性損友間的標準相處模式。

  淩謙當然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不用,我自己能行,」他一臉倔強地放下書包,「我昨天不就是一個人洗的。」

  「然後再一次決定放棄自己的頭發?」貝唯西說。

  淩謙陷入了沈默。

  「幹嘛不要我幫,」貝唯西抱著胸歪著頭,露出疑惑的表情,開口時語調陰陽怪氣的,「你這個人可真是好奇怪哦~」

  淩謙動搖了。

  扭扭捏捏的,也挺不自然。

  「我可以自己洗澡,只是洗頭不方便。」他對貝唯西說。

  「你平時不是一起洗的嗎?」貝唯西問。

  當然是。淩謙洗澡一貫是速戰速決,先搓得滿頭泡沫再渾身塗滿沐浴露,最後閉上眼站在蓮蓬頭下面從頭沖到腳,不到十分鐘就能搞定。

  等擦幹了身體再吹一吹頭發,總共也花不了多久,極有效率。

  單手搓澡確實挺麻煩,可那麼大個人了,還要另一個同齡男生給自己洗身體,淩謙想想就爆炸。

  「我平時是一起洗的,可我平時也不需要別人幫忙呀,」淩謙說,「你就給我洗個頭吧。」

  貝唯西撇了下嘴,沒出聲。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淩謙隱約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了一些惋惜的意味。

  事實證明,別人幫著洗頭,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

  淩謙趴在浴缸邊緣,低著頭撅著屁股,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只待宰的豬。

  「沒有那麼瘦的豬,都賣不出好價錢,」貝唯西站在他身旁,一手拿著花灑,另一只手輕柔地拂過他的發絲,「你別亂動。」

  淩謙怕打濕衣服,很老實,一動不動。

  他過去常常在理發店洗頭,可那時不是坐著就是躺著,並不會有那麼強烈的任人宰割感。

  好在貝唯西動作熟練,手指按在他的頭皮上,意料之外的舒服。

  「你是不是學過呀,」他問,「怎麼還挺專業的。」

  「我在家的時候經常幫我弟弟洗,」貝唯西說,「不過我們是一起脫光了坐在淋浴房里面對面中間放個盆,那樣洗我更熟練,你要試試嗎?」

  「不要。」淩謙毫不猶豫拒絕了。

  貝唯西似乎是笑了一下,又說道:「他腦袋只有很小一個,我這樣用手呼嚕一下就全照顧到了,不像你,得兩只手一起,這個角度很不方便。」

  他在說話的同時已經打上了洗發露,開始細心揉按。

  「不用那麼仔細,」淩謙說,「我每天都洗的,不會很臟,你隨便搓一搓再沖幹凈就好了。」

  「急什麼呀,泡沫還沒打出來呢。」貝唯西的動作依舊不緊不慢。

  淩謙心里靜不下來。

  他現在只能看到一小片白瓷浴缸,和閉著眼睛也沒太大區別。貝唯西的手指和他的氣息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

  「……怎麼會打不出泡沫,你是不是洗發水用太少了?」

  他說著,擡起左手摸了摸腦袋,果然沒多少泡沫。

  「你肯定是洗發水用得太少了!」他斷言。

  「會嗎,」貝唯西打掉他的手,「別亂動啊。能洗幹凈就行,用那麼多洗發水做什麼,沖起來都不方便。」

  淩謙很快意識到了什麼。

  他有點想告訴貝唯西,沒必要在這種地方節約,在我家你可以大大方方的用,不會有人責怪你的。

  糾結了一會兒,他又把話咽了回去。

  貝唯西很快就要搬走了,這樣的生活習慣,或許不適合他。

  他默默地趴了一會兒,頭皮被按摩得特別舒服,可肩膀脖子卻開始難受。

  就算洗發水用的少了,也不至於洗那麼久吧?

  「差不多可以了吧,」他出聲催促,「再洗就禿了。」

  「晚上可是要睡在我旁邊的,得洗得香噴噴的才行。」貝唯西說。

  淩謙哭笑不得:「難道平時是臭的嗎!」

  貝唯西安靜了幾秒,終於重新打開了花灑,說道:「不知道,離得太遠了。晚上我湊近聞一聞再告訴你。」

  白花花的泡沫伴隨著溫熱的水流一起被沖下來,在浴缸里打上幾個旋,最後流進下水道。

  淩謙瞇著眼看了會兒,很快把眼睛閉上了。

  些微混著泡沫的水滴沿著面頰滑落,流到眼眶附近,讓他有些難受。

  果然還是在店里洗比較方便。他剛因為手傷拿到了額外的生活費,找一家便宜點的理發店每天洗個頭,也不算太大開銷吧?

  「舒服嗎?」貝唯西一邊沖洗,一邊輕柔地揉搓他的短發,「重了的話跟我說。」

  「……還行吧。」淩謙說。

  他其實覺得貝唯西的動作有點太輕了,可能是給小朋友洗頭留下的習慣。這感覺也挺舒服,像有人在溫柔地摸他的腦袋。

  還是不去找理發店了吧,也不見得能找到合心意的。

  貝唯西收費便宜,才十塊錢。而且他不會像一般理發店店員那樣,沒完沒了的搭話,推銷各種並不實惠的充值卡。

  貝唯西是性價比最高的,他價廉物美。

  洗過以後,還得再吹幹。

  貝唯西在這方面要比淩謙粗糙許多,洗完頭都是等自然風幹的。沒這個習慣,操作自然也不熟練,生疏且笨拙。

  在浴室里施展不開,他們拿著吹風機回到房間,淩謙盤著腿背朝外坐在沙發上,貝唯西在後頭舉著吹風機從零開始學著當一個優秀的tony老師。

  淩謙洗頭的時候有多享受,現在就有多痛苦。

  貝唯西一會兒吹風機離得太近燙他頭皮,一會兒又角度不佳呼啦啦對著他的耳朵孔猛吹,他時不時就要哇哇亂叫,一陣抱怨。

  大多數的碎碎念都被吹風機的噪音徹底掩蓋下去,貝唯西渾然不覺。偶爾聽見了,回應兩句,淩謙卻又聽不清了。

  他在嗡嗡的聲響中大聲詢問:「你說什麼!」

  貝唯西也對著他喊:「沒什麼!」

  因為在吹幹的過程中不停地來回撥弄,等終於大功告成,淩謙回到浴室照著鏡子,總覺得自己的腦袋比平日看起來更蓬松了幾分。

  他皺著眉頭,試圖把弧度過於明顯的劉海往下壓,效果不佳。

  「哇,這不是現在最流行的空氣劉海嗎,」貝唯西在一旁得意洋洋,「我真是個無師自通的天才!」

  淩謙恨不得趕緊沾點水把劉海壓下去:「我又不是女孩子!要這個做什麼,像個傻子似的!」

  「真可惜,」貝唯西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我空有一身絕學,卻得不到賞識。」

  「……你以後找個女朋友唄。」淩謙說。

  他說完,偷偷地隔著鏡子沖貝唯西看了一眼。

  貝唯西微微的揚了一下眉,很快笑著搖了搖頭:「那看來是真的派不上用場了。」

  言下之意,是不打算找女朋友了。

  淩謙心思突然變得活躍起來,開口時帶著不自覺的亢奮:「你總不可能一輩子不交女朋友吧?」

  「至少現在不想這些,」貝唯西說,「畢竟,我現在可是……」

  他說著,很不自然的停頓了一下。

  「是要努力學習的人?」淩謙問。

  貝唯西搖頭,說道:「我現在可是已婚人士。」

  淩謙一楞。

  貝唯西伸出手,在他依舊不太服帖的劉海上按了一下:「勸自己的老公交女朋友,怎麼想的。」

  淩謙呆了半晌。

  一直到貝唯西離開了浴室,他才回過神來,擡起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什麼鬼啊,他面紅耳赤地想著,這人怎麼這樣,莫名其妙占人便宜,太不要臉了吧。

  臨近吃晚飯,許久未露面的淩風姿突然造訪。

  她前幾天人在外地,有事忙著脫不開身,聽說寶貝兒子受了傷,心里惦記,一回家立刻趕來探望。

  見到淩謙手上固定用的夾板那麼小一個,人也活蹦亂跳的,總算放下心來。

  接著,她又關心起程浩渺來,問他在這兒住得開不開心,與家人有沒有聯絡過,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程浩渺在淩謙面前沒臉沒皮,對著好兄弟的家長卻是做不到那麼瀟灑,尷尬得快要原地融化,全程支支吾吾。

  所幸貝唯西很快拯救了他。

  淩風姿一個也不放過,詢問起貝唯西的學習進展。

  貝唯西本人還沒來得開口,淩謙搶在前面一頓演講,表示貝貝最近學習無比刻苦,每天都在埋頭苦讀,進展喜人,考上a大指日可待。

  淩風姿點著頭認真聽完,問道:「謙謙,你的劉海怎麼回事啊?」

  整個客廳安靜了三秒,程浩渺「噗」一下笑出了聲,為了掩飾面容扭曲地低下了頭。

  淩謙默不作聲,扭頭瞪向了貝唯西。

  貝唯西笑容尷尬:「剛開始學吹頭發,不熟練。以後多練練就好了,明天肯定不會再這樣了。」

  這時候倒是願意承認自己水平有問題了,淩謙對他撇了下嘴,一副沒好氣的模樣。

  淩風姿當即了然,笑容竟十分欣慰。

  「挺好的,看起來挺活潑,」她隨口打了圓場,重新看向貝唯西,「你現在這樣自學,會不會覺得吃力?要不要幫你請個老師?」

  淩謙剛要點頭讚同,被貝唯西從桌子底下輕輕地踢了一腳。

  「不用那麼麻煩的。我現在有報一個網課,聽著還不錯。目前情況挺好的,如果有需要,我會主動提,阿姨你就放心吧。」貝唯西說。

  淩風姿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你現在也是我的半個兒子,千萬不能把自己當外人,知道麼?」

  貝唯西點頭:「嗯,我懂的。」

  淩謙微微蹙著眉側過頭看他,又被他從桌子底下輕輕戳了一下。

  那之後,餐桌上的話題很快轉到了別的方面。

  貝唯西與淩風姿相談甚歡,淩謙卻不停走神,想東想西。

  他知道,貝唯西肯定不會真的把他們視作「自己人」。這家夥前些天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住處,下個月就會搬走了。

  他之所以不想要學習上的額外幫助,無疑也是這個原因。

  最初兩人的口頭協定很快就要達成了,可淩謙心里卻湧不起半分喜悅。

  他甚至有點想要向貝唯西提議,要不我們去把離婚申請先撤銷了吧。無論如何,還是高考重要,先好好把握機會,請了好老師認真學習,等考完了沒有後顧之憂再去離,也不遲嘛。反正一樣是要背個婚史,這對你沒有壞處。

  他心中翻來覆去想著這些,有沖動晚上就對貝唯西說。

  大不了,就是再走個婚禮過場罷了,那個藍白色的設計還蠻好看的,好像已經開始籌備了,全浪費了也不太好。

  我不在乎,難道你在乎嗎?

  「對了,有一件事,我忘記和你們提了。」

  淩風姿說話的聲音稍稍變大了些許,把淩謙從思緒中拉了出來。

  「什麼事?」貝唯西問。

  「廖師父下個禮拜大壽,」淩風姿笑盈盈說道,「你們跟我一起去吧?」

  作者有話說:

  有小朋友建議貝貝去做娛樂型遊戲主播。

  忽略太占時間外好像也可行。

  貝貝絕對是那種很會制造節目效果的類型,還會為了騙老板刷禮物各種甜言蜜語,帶榜上的土豪水友雙排一起玩遊戲,一門心思蠱人試圖從人家口袋里掏出更多人民幣。

  結果就是謙謙偷看然後生悶氣,可能還會頭腦一熱開小號刷火箭。

  最後兩個人在直播里眾目睽睽之下尷尬雙排,夫夫共同財產被平台抽成。

  貝貝:好好學習,播什麼播。





第42章 跟他回去

  廖師傅,就是那個鐵口直斷把淩謙的父母忽悠的神志不清的半仙,讓淩謙和貝唯西被迫結婚的罪魁禍首。

  淩謙過去對他沒什麼好印象,現在也是一樣。

  這老騙子可是忽悠走了他們家不少錢。淩謙以前不在乎,如今體驗過了拮據生活,對這類騙財行為尤為不齒。

  這糟老頭子大壽設宴,無疑是盼著祝壽的再去孝敬一筆。

  見兒子當即拉下臉來,淩風姿不免有些疑惑:「你怎麼現在還不信廖師父呀?」

  在她看來,兩位年輕人日子過得親親熱熱蜜里調油,更印證了廖師父判斷準確。淩謙作為收益當事人,總該對廖師父的神通有所信任。

  淩謙沒法解釋,皺著眉頭移開視線:「……反正我不想去。」

  淩風姿搖頭嘆氣,又看向貝唯西:「你看看這孩子,那麼任性,都多大了還小孩子脾氣。」

  「那個……」貝唯西想了想,硬憋了個根本站不住腳的理由,「他手不方便。」

  「又不是腿腳不方便,」淩風姿說,「有什麼不能去的?他現在左手拿個勺,不是一樣能吃東西。」

  淩謙是最尋常的右撇子,平日寫字吃飯都用右手,現在傷了,字沒法寫,吃飯倒還能用左手勉強一下,就是速度慢點兒,動作滑稽點兒。

  「在家是無所謂,」貝唯西說,「出去吃,總不太方便。」

  「這不是還有你嘛!」淩風姿笑道。

  言下之意,是到時候你可以幫忙夾菜。

  貝唯西卻徹底誤解了:「我喂他呀?也不是不行……不過謙謙那麼要面子,有外人在的時候恐怕不樂意。」

  淩謙被他們說得,臉都漲紅了:「反正我不去。」

  「怎麼這麼大個人了,婚都結了,還和讓讓似的總耍脾氣,」淩風姿說,「廖師父也算是你們的媒人了,於情於理,你都該去當面說一聲謝謝。」

  這話聽在淩謙耳朵里,別扭得很。他看了貝唯西一眼,貝唯西沖他聳了聳肩,一臉苦笑,滿是無奈。

  沒來由的,淩謙心頭一陣煩躁。

  他放下吃得並不太幹凈的碗,站起身來:「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去,要去你帶他去吧。」

  淩風姿有點不高興了:「還沒聊完呢,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困,去睡覺。」淩謙大步走出客廳。

  「現在才幾點,昨天晚上你沒好好睡呀?」淩風姿問。

  淩謙回頭看了貝唯西一眼:「你問他!」

  話音落下,整個客廳里再無人接話。

  憋著一股氣回到房間又關上了門,淩謙趴在床上躺了會兒,猛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方才說的話有點歧義。

  仿佛是昨夜貝唯西徹夜不休對他幹了些什麼激情四射的事兒,才害他今天那麼早就犯困。

  淩謙腦門發燙,想回去解釋,又怕多此一舉,把氣氛搞得更尷尬。

  過了大約五分鐘,房門被敲響了。他還沒來得及應聲,外面的人不請自入。

  是淩風姿。

  淩謙從床上坐了起來,不等淩風姿開口,搶先說道:「你也別拉他去了,他現在很忙的,不能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

  淩風姿哭笑不得:「不至於吧,總不能只差這一天的覆習就考不上你們學校了。」

  「他念書已經很辛苦了,還帶他去應酬,不是更累。這是在給他制造壓力!」淩謙態度強硬。

  淩風姿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笑著說道:「你覺得那是壓力,小貝不一樣,他能適應這些。我帶他出去多認識些人,沒壞處。」

  「你怎麼這麼難溝通,就算不看書,能放松一天總比去緊繃著神經跟不認識的人吃飯強吧?」淩謙有點生氣了,「他不好意思拒絕你的,你別為難他行不行!」

  「行行行,」淩風姿無奈,「你這麼替他著想,那私底下勸勸他,別逞強了。時間那麼緊張,自己覆習總比不上有好老師在一旁指導。」

  淩謙眨了眨眼睛:「可是……」

  「花多少,你告訴我,我給你,你別跟他說實話不就好了,」淩風姿點他腦袋,「笨小子。」

  淩謙心中一喜,連連點頭。

  可緊接著,他又不禁心虛起來。

  貝唯西無疑是極討自家父母喜歡的,從淩風姿的神情語氣中不難看出,她對貝唯西報有不小的期待。對比當初處處小心提防,她現在已經逐漸把貝唯西視作了這個家里的一份子,想要為他謀劃更好的未來。

  可貝唯西不是這麼想的。

  而他,在這一點上,和貝唯西站在同一邊。

  淩風姿並沒有待太久便回去了。

  當晚,貝唯西又在客廳學習到半夜。淩謙有話想同他說,開著燈抱著書本坐在床上等他。

  可連續幾天睡眠不足,看著看著,睡著了。

  貝唯西回房時,他迷迷糊糊短暫的醒過一陣。他瞇著眼,看著貝唯西拿走他懷里的書,扶著他躺平,又幫他掖好被角,最後關掉了床頭的讀書燈。

  上了床後,貝唯西一度與他靠得特別近。

  淩謙在恍惚間察覺到貝唯西的面孔與自己的幾乎緊貼在了一塊兒,這讓他清醒了些許,下意識往另一側閃躲。

  「讓我聞聞,」貝唯西說著,作勢嗅了嗅發絲,說道,「是香噴噴的。」

  淩謙在昏暗的房間里迷蒙地眨了眨眼。

  貝唯西很快退了回去,對他說:「晚安。」

  淩謙想回應,可太困了,發不出完整的聲音,只模模糊糊從嗓子里擠出了一個短促的音調。

  很快的,他又再次沈入了睡夢中。

  第二天上午沒課,可以睡個懶覺。

  淩謙醒來時,身旁已經沒人了。

  貝唯西這個人很神奇,平日里看著也不像是多精力充沛,卻並不怎麼需要睡眠,當天睡得再晚,第二天也能早起,並且狀態良好。

  這可真是一種讓人羨慕的天賦。

  淩謙賴了會兒床,最終因為饑餓不得不起身,洗漱後去廚房找吃的。

  經過客廳時,遠遠聽見了貝唯西的聲音。

  淩謙本以為他在與程浩渺交談,可很快就發現不對勁。他過去從未聽貝唯西用這樣的語氣同人說話。

  「想你呀,當然想你,就跟寶寶想我一樣那麼想寶寶呀。」

  他的語速比平日慢了一半,語調溫柔至極,自帶笑意,即使看不見表情,也能感受到他的款款深情。

  淩謙當即停下了腳步。

  在短暫地停頓後,貝唯西再次開口。

  「小乖乖最聽話了,不哭了,好不好?」

  他無疑在講電話。

  對面是誰?

  淩謙皺起眉來。

  「有機會肯定第一時間來看你,還給你買好吃的,帶你出去玩兒,好不好?我們拉鉤。」

  淩謙眨了眨眼,反應過來了。

  「哥哥保證,不騙你。」貝唯西說。

  是他那個還未上小學的,會把好東西都分給他一半的弟弟。

  又過了會兒,電話那頭似乎換了個人,貝唯西的語調立刻變回了平日的模樣,簡單說了兩句,便掛了。

  淩謙正猶豫自己現在跑出去會不會太尷尬,立刻聽到了貝唯西的聲音。

  「是哪個小壞蛋在那里偷聽?」

  家里一共也就三個人,他這語氣,擺明了已經把程浩渺排除在外。

  淩謙訕笑著走過去,試圖辯解:「我沒有故意偷聽,你自己講個不停,我只是路過。」

  路過哪會站在那兒不動彈。貝唯西並不戳穿,笑著問他:「餓醒了?」

  淩謙方才確實覺得餓,可現在,在找吃的之前,他有更在意的事要問。

  「你弟弟想你啦?」

  貝唯西笑著點了點頭:「嗯,在家里鬧脾氣呢。」

  「那你要不要回去看看?」淩謙問,「你不是答應他了嗎?」

  「……先應付一下罷了。」貝唯西說。

  「不可以跟小孩子撒謊的,」淩謙有點不高興,「小孩子都懂,答應他了就一定得做到,不然會記很久的!」

  貝唯西垂著視線,點了點頭:「嗯,你說得對。」

  「與其跟我媽去給那莫名其妙的老頭拜壽,還不如回去見你弟弟呢。」淩謙說。

  貝唯西依舊點頭:「嗯。」

  「你……是不是很不想回去?為什麼呀?」淩謙試探著問。

  貝唯西看了他一眼,露出了略顯無奈的笑容:「我這周末回去吧。」

  淩謙總覺得他的態度不自然,想再追問幾句,肚子很不配合的發出了咕嚕嚕的叫聲。

  貝唯西立刻笑出了聲:「快去吃早飯吧!」

  淩謙一步三回頭,進了廚房,發現貝唯西依舊跟在後頭。

  於是他在開冰箱的同時問道:「怎麼啦?」

  「……你周末有空嗎?」貝唯西問。

  淩謙心里突然一陣高興。

  他忍著笑飛快地看了貝唯西一眼,點了點頭。原本還想裝模作樣一下,問貝唯西有什麼事,可一開口,卻把心思全吐了出來:「是不是想要我陪你?」

  「方便嗎?」貝唯西問。

  「好啊,」淩謙實在不擅長矜持,「我可以陪你帶小朋友一起去玩,我很擅長和小朋友相處的!」

  貝唯西點頭:「看得出來。」

  這話聽著怪怪的,不像是在誇獎。

  還不等淩謙提出質疑,貝唯西又說道:「你還說我什麼都不跟你說,你猜不透。明明我在想什麼你全都猜得到。」

  淩謙手里拿著一盒三明治,剛要放進微波爐,聞言不知為何慌張起來,站著不動了。

  「你剛才不是說周末回去,現在立刻問我,傻子都能知道啊……」他小聲說。

  「不只是這個,」貝唯西又往里走了一步,「你怎麼知道我不想回去?」

  「直覺吧……」淩謙說。

  貝唯西長長地舒了口氣:「我在你面前明明就沒有秘密。」





第43章 要不要牽手?

  淩謙捏著冰涼涼的三明治發呆。

  貝唯西見他傻站著不動,主動走了過來,從他手里接過了那個被握了許久的三明治,放進微波爐,設置好了加熱時間。

  接著,他又一次打開冰箱,從里面拿出了盒裝的牛奶,倒在了一旁的馬克杯里。

  倒完牛奶,微波爐恰好發出叮咚的提示音。

  貝唯西又把馬克杯換了進去。

  淩謙楞楞地看他把這兩樣東西全部加熱完畢,拿在手里走出了廚房。

  「那是我的早飯!」他趕緊追出去。

  貝唯西忍著笑,把東西放在了餐桌上:「沒和你搶,快吃吧。」

  淩謙很快意識到說了傻話,心中暗罵自己愚蠢,面子上有些拉不下。

  為了掩飾,他在坐下時十分刻意地說道:「我隨便吃點,你搞得那麼正式做什麼。」

  貝唯西在他面前坐下:「想和你面對面說會兒話。」

  淩謙捧著牛奶杯,楞了楞,很快點頭:「……哦。」

  貝唯西半趴在餐桌上,右手撐著下巴,又一次問了同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我不想回去?」

  淩謙也說不上個所以然,開始事後分析。

  「因為……你明明很想你弟弟,就算要念書也不至於完全抽不出時間,不回去,只能是自己不想了吧?」他說。

  貝唯西聽著,淺淺地點了點頭:「你好厲害。」

  淩謙僵硬了一下。

  這也不是太發現的事情,貝唯西這誇獎未免突兀,讓人怪尷尬的。

  「又不是多覆雜的事情……」他小聲嘟囔。

  「但大多數人不會留意到這些小細節,」貝唯西說,「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人都只關心自己的事,很少有人會願意把心思分給別人,哪怕是再好的朋友也一樣。」

  淩謙咬著三明治,沒出聲。

  「……我很榮幸。」貝唯西說。

  淩謙低下頭,心想,因為我是那個第一名啊。

  「你還沒有回答我呢,」他說,「為什麼不想回去?」

  貝唯西想了會兒,搖了搖頭:「我自己也說不上來,就是不想回去。」

  淩謙喝了一口牛奶:「也許是因為……有對比,因為在這里開心,比以前在那兒待著的時候開心太多了,就不想回去。」

  貝唯西深以為然:「有可能。」

  淩謙又想起了昨天所作的假設。

  如果在這里住得開心,那要不要再多住一陣呢,住到考試結束為止。這里肯定比你在外面找的房子舒適,還不用花精力在一日三餐上,多好。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也被你發現了,」貝唯西說,「你太聰明,快要把我徹底看穿了。」

  這個人甜言蜜語起來很可怕,淩謙見過他把程浩渺糟糕的遊戲技巧吹捧的天花亂墜,知道他多擅長睜著眼說瞎話。可即使心里有數,這些讚美聽在耳朵里,心里總難免會高興。

  他表面上卻是一副別扭模樣:「我聰明什麼,你別捧殺我。」

  「聰明分很多種啊,有些人擅長念書學習,有些人精於為人處世,」貝唯西說,「你的聰明和這些人都不一樣,更特別一點。」

  「……你是不是在說我念書做人都不行?」淩謙瞇起眼睛。

  貝唯西楞了一下,哭笑不得:「你怎麼這麼擅長鉆牛角尖?我是想誇你心思細膩。」

  淩謙不怎麼信。他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細膩,更何況心思細膩和聰明從來不是一回事。

  見他臉上就寫著不信任,貝唯西嘆了口氣,放下了手,坐得更端正了一些。

  「有些人雖然擅長背單詞、做數學題,卻發現不了身邊最親近的人在不高興,又或者雖然發現了卻想不明白為什麼。還有些人擅長察言觀色,能很容易就把人哄高興,可卻心里卻不懂得體諒,關心都只是浮於表面的,或許還會偷偷抱怨、覺得麻煩,」他看著淩謙,緩慢卻認真地說道,「你不一樣,你願意去試著了解,會跟著別人一起高興和難過,你懂什麼是將心比心。很多事不一定有理由講邏輯,只有設身處地用心用感情才能體會,所以你能明白到我心里的想法,這很了不起。」

  淩謙面紅耳赤。

  他哪有那麼善解人意呢,他明明時常猜不透貝唯西的心思。可貝唯西這麼說,卻還是讓他覺得開心,感到又一次被肯定。

  他為他花的所有心思,得到了出乎預料的,最好的反饋。

  「溫柔和同理心是比那些表面上的聰明更珍貴許多的東西,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的。」貝唯西又說。

  「……你看,我當初說,我能明白,是真的吧!」淩謙低著頭,小聲但雀躍的說道。

  貝唯西點頭:「嗯。」

  貝唯西的養父母沒有非常正式的工作。

  他們家過去在小區里開過一家小雜貨鋪,前些年因為整改而被迫停止營業了。他的養父現在在附近一個羽毛球館做門衛,養母則在做保潔。簽的都是臨時合同,待遇很一般。

  貝唯西那張卡里每個月收到的錢,數字遠遠超過兩人收入的總和。

  奇怪的是,他們倆明明借著貝唯西賺了不少錢,卻依舊在堅持做著這些並不算體面報酬也極為微薄的工作。

  淩謙在陪貝唯西回去的路上聽他說起這些,自然產生了一些疑惑。

  「以前缺錢,現在還好吧……可能是擔心我弟,」貝唯西說,「他還那麼小,他們卻年紀不輕了,肯定會怕以後老了有個萬一,寶寶還不能獨立,沒人照顧。」

  淩謙心里有些奇怪:「他們倒是沒打算把責任推到你頭上?」

  畢竟貝唯西對他弟弟是有感情的,若真有需要的一天,很難想象他會對那孩子不管不顧。那兩個人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壓榨貝唯西的機會呢?

  「可能是因為……不信任我吧。」貝唯西說。

  這答案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淩謙心里難受,想了好一會兒,終於憋出一句安慰的話:「不是你的錯。」

  聽起來幹巴巴的,一點也不動人。

  貝唯西沈默了幾秒,搖了搖頭:「我應該也有一部分責任吧。」

  「沒有,」淩謙很強硬,「不是你的責任。」

  貝唯西不由得笑了起來:「你怎麼知道?」

  淩謙不知道,可他嘴硬得很:「直覺!」

  貝唯西只是笑,並沒有再多說什麼。

  因為手傷不能開車,他們今天是打車去的。兩人一同坐在車後座,各自靠著窗,分得有些開,也不方便總是轉過頭去觀察對方的神色。

  淩謙看著窗外,心里不停地想著方才貝唯西說的話。

  半晌後,他問道:「你說自己也有責任,是不是因為覺得自己對他們缺乏感情?」

  「我和他們不親,從小就不親,還沒我弟弟的時候就很生疏,」貝唯西說著,回過頭來看了淩謙一眼,「還不如我和你親近。」

  淩謙臉一熱,差點就要把原本想好的台詞忘個精光。

  「這、這就更說明不是你的問題了啊,」他用後腦勺對著貝唯西,「感情這種事是雙方面的,你那時候還是小孩子,他們不主動和你親近,你當然也不會去依賴他們,這是惡性循環,但根源在他們。」

  小孩子都是很敏感的,會明白大人究竟愛不愛自己。他們沒有對貝唯西付出過真心,現在覺得他冷漠,也是活該。

  「哦,」貝唯西語調做作,仿佛恍然大悟,「所以,你是主動和我親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他現在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說得那麼認真,這家夥仿佛都沒在聽。淩謙有點不想理他了。

  見淩謙不吭聲,貝唯西主動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謝謝。」他對淩謙說。

  淩謙臉都快貼到窗戶上了:「謝個屁,我沒主動和你親!」

  貝唯西又笑:「謝謝你開導我。」

  見淩謙紅著耳朵不吭聲,他再次補充:「你真好。」

  車停在了小區門口。

  步行往里走的時候,淩謙回憶起上次的經歷,不由得緊張起來。

  既然來了,那肯定還是得給貝唯西一點面子的。可具體應該怎麼表現,他卻是全無頭緒。

  反正,配合貝唯西就好了吧?

  淩謙深呼吸,暗暗做起心理準備,告訴自己,是你自己答應跟過來的,待會兒可別又被貝唯西給氣壞了。

  幸運的是,這次一直走到貝唯西家門口,都沒見著熟悉的鄰居。

  按門鈴的時候,淩謙想起了上次的經歷,緊張地湊到貝唯西耳邊,小聲問:「要不要牽手?」

  貝唯西楞了一下,點頭:「要。」

  說完以後,兩個人都呆立著,沒有任何動作。

  屋里應門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好多,眼看大門打開,他們同時伸出手,慌慌張張的抓在了一起。

  開門的是貝唯西的養父。

  他一見著淩謙,立刻露出了誇張地笑容,把兩人往家里迎。

  「寶寶呢?」貝唯西一邊往里走一邊問。

  「睡覺呢,」他的養父嗓門很大,像是一點也不擔心把年幼的兒子吵醒,「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去叫他。」

  「別,」貝唯西趕緊阻止,「讓他睡吧。」

  他的養父順勢點了點頭,沖著淩謙熱絡地說道:「小淩,快進來,來這兒坐!」

  貝唯西皺著眉提醒了一句:「你小聲點兒。」

  他的養父楞了楞,笑著擺了下手:「沒事兒,反正也差不多要起來了,早點讓他看見你也好。」

  淩謙全程沒吭聲。

  他的手還和貝唯西的拉在一起,這讓他變得無比緊張,腦袋暈乎乎的。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貝唯西的養父很快端來了和上次相同的果盤,里面擺著的依舊是橘子。

  看著倒是新鮮。

  淩謙猶豫是不是該主動給貝唯西剝一個,好維持住上次建立的形象。

  可他騰不出手。

  他的右手還帶著固定支架左手和貝唯西的拉在一塊兒。因為過度在意,找不到恰當的時機好自然而然的松開。

  「他媽媽今天上班,晚上回來,」在場的第三個人完全沒留意這些細節,笑盈盈問道,「小淩留著吃飯吧?」

  「我們……」淩謙說著,看向了貝唯西。

  「不了,等寶寶醒了我們帶他出去玩一會兒,晚飯在外面吃,吃完再把他送回來。」

  他養父點頭:「也好,也好。」

  淩謙便跟著點頭,一副低眉順目小媳婦模樣。

  有了心理準備,倒是不覺得氣人了,就是挺不好意思。

  小朋友還在睡,為了消磨時間,只能同貝唯西的養父進行毫無營養的寒暄。

  才說了沒幾句,淩謙的手機響了。

  是今天去參加廖師父大壽宴席的淩風姿。

  淩謙終於有能拿回自己的手。按下接聽後剛把手機放到耳邊還未開口,對面傳來淩風姿略顯焦急的聲音:「謙謙,你現在在家里嗎?」

  「不在,怎麼?」

  「那小貝有沒有和你在一起?」淩風姿又問。

  「嗯,在我旁邊,怎麼了?」

  淩風姿問了一個古怪的問題:「他看起來……沒什麼不對勁吧?」

  淩謙下意識側過頭看了一眼。

  貝唯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小聲問:「說我?」

  淩謙搖頭:「挺好啊,發生什麼了嗎?」

  淩風姿沈沈默了幾秒:」晚點再說吧。「

  說完,她便單方面切斷了通話。





第44章 美好的一天

  淩謙一頭霧水。

  尚未及放下手機,淩風姿又發來了一條消息,內容十分簡潔。

  ——早點回家。

  淩謙很想追問究竟發生何事,可現在畢竟在貝唯西家里,不方便。

  貝唯西見他神色古怪,貼近了些,在示意過後看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也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這句話看起來如此普通,不過是父母對子女最尋常的叮囑,毫無特異之處。

  「怎麼了嗎?」貝唯西問淩謙。

  淩謙搖頭,一時間也不知從何說起。

  貝唯西的養父正坐在一米開外的椅子上,望向他們的眼神滿是探究好奇,沒法細說。

  就在此時,房間里傳來了一些響動。

  「是不是寶寶醒了?」貝唯西問。

  貝唯西的養父立刻站起身來,快步走了進去。

  他一邊走,一邊大聲說道:「寶寶,看看是誰來看你了呀?」

  貝唯西也跟著站起身來,笑瞇瞇的往那房間的方向走了兩步,表情透出幾分期待。

  很快,貝唯西的養父抱著一個莫約五六歲的小男孩兒走了出來。

  小朋友一副還沒徹底睡醒的模樣,眼睛瞇著,一臉遲鈍。

  「寶寶,」貝唯西走了過去,「怎麼不理我呀?」

  原本還糊里糊塗的小家夥頓時眼睛一亮,整個人都精神過來了,小臉上綻出了燦爛的笑容。

  他沖著貝唯西伸出雙臂,貝唯西熟練地把他從養父懷里接了過來,毫無征兆輕輕往上拋了一下。

  小男孩兒立刻發出驚呼,在落下被貝唯西緊緊抱進懷里的同時,又咯咯笑了起來。

  「寶寶想不想我?」貝唯西騰出一只手,在小家夥柔軟的面頰上捏了捏。

  小朋友笑得開心,發出可愛的聲音,卻不說話,也擡起兩只小手,學著貝唯西的樣子去捏貝唯西的面頰。

  「我講信用吧,」貝唯西被迫做鬼臉,說話也變得口齒不清,「現在就帶你出去玩兒好不好?」

  小男孩松開了雙手,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面頰上親了一口,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貝唯西抱著他轉過身:「寶寶,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淩謙哥哥。」

  寶寶這才注意到家里還有個陌生人,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肢體跟著僵硬起來,一副怯生生的模樣。

  淩謙被他傳染,也有些緊張:「寶寶,你好呀?」

  一旁貝唯西的養父沖著幼子喊:「快,快叫淩謙哥哥,這以後也是你的哥哥了。」

  寶寶的嘴巴閉得緊緊的,一雙大眼睛盯著淩謙的面孔,整個身體往貝唯西懷里縮。

  這可真是個內向又謹慎的小家夥。

  「寶寶,」貝唯西的養父聲音更大了些,「怎麼能這麼沒禮貌,叫人呀!」

  「沒事的沒事的,」淩謙趕緊開口打圓場,「才剛見面,不急。」

  他說著,沖著那張緊繃的小臉蛋笑了笑:「等我們成為好朋友了再叫也不遲。」

  寶寶眨了眨大眼睛,把臉埋進了貝唯西的肩膀,像個小鴕鳥。

  雖然被冷落,可淩謙卻對這個害羞的小家夥充滿好感。

  或許是因為,那張小臉蛋兒實在可愛,眉眼間與貝唯西有七分相似,簡直像是一對親兄弟。

  貝唯西小時候,大概就長這個模樣吧?淩謙在心中暗暗想著。

  「未免像過頭了吧,」兩個人帶著小朋友出了小區,淩謙終於忍不住吐槽,「簡直懷疑是你的私生子,算算年紀……好像也不是沒可能欸?」

  貝唯西皺眉:「怎麼在小孩子面前亂說話。」

  好在寶寶聽不懂。他不肯從哥哥身上下來,此刻正窩在貝唯西懷里,一雙大眼睛偷偷向著淩謙打量。

  淩謙沖他笑:「我在誇你和你哥哥長得像,好看!」

  貝唯西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淩謙很快意識到這分明也是在誇獎貝唯西,心里老大不好意思,低著頭清了清嗓子,扯開話題:「他全名叫什麼?貝寶寶嗎?」

  貝唯西笑出聲來:「怎麼可能,他大名叫貝琢譽。最早叫他譽譽,拗口,我就順口寶寶寶寶的叫,叫多了就變成寶寶了。」

  這還真是有些隨便。

  未來這可憐的娃長成貝唯西這樣的大小夥子,帶女朋友回家時若還被一口一個寶寶的叫喚,不知道會不會對他親愛的哥哥產生怨懟。

  也不一定,他哥哥還自稱貝貝呢。

  寶寶貝貝,不愧是兄弟。

  「有這麼好笑麼?」貝唯西問。

  淩謙彎下腰看向小家夥:「原來你叫貝琢譽呀?好好聽哦!」

  寶寶往後縮了縮,又緊張又害羞。

  貝唯西開口:「我起的。」

  怎麼又變相誇了這個家夥。

  「咳,」淩謙再次清嗓子,「要帶他去哪兒玩?」

  貝唯西揚了揚下巴:「那兒有個公園,里面有兒童樂園。」

  淩謙挑了一下眉,略感驚訝:「這也太隨便了點吧?」

  「不然呢?」貝唯西不解,「都下午了,還能去哪兒啊,迪士尼嗎?」

  這倒是個好主意,若是時間來得及,也不是不行。

  淩謙最近因禍得福,手頭寬裕了很多,帶小朋友去開心一下的錢還是有的。

  他們家周讓最喜歡迪士尼了,去不膩,幾乎每個月都要去見一見她的好朋友星黛露。雖然性格天差地別,淩謙卻認定沒有小朋友能抵抗得了那樣美好的童話世界。

  「你要是早說,我們早點準備,不就能帶他去了。」淩謙說。

  貝唯西楞了一下,搖頭:「……算了吧,麻煩,還貴。」

  「貴什麼呀,」淩謙瞥了他一眼,「你套在股市里的錢夠我們在迪士尼里住好多天呢。」

  貝唯西立刻閉上了嘴。

  「快樂是不能用金錢衡量的,」淩謙繼續說道,「他肯定會喜歡的,我們下次帶他去吧。」

  說完,他在心里想,不過,所謂的下次,是什麼時候呢?

  按照原本的計劃,再過上沒幾天,他們的離婚既成事實,貝唯西就該走了。那之後,為了不暴露行蹤,他也不方便再回來見他的寶寶了。

  這次與寶寶的會面,明明是很重要的,居然只去附近的公園,真是個過分的哥哥。

  貝唯西沒有立刻回應,應該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淩謙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好機會。他心里盤桓了許久的念頭,或許可以在此刻試著說出口。

  「大不了……你再多留幾天,」他說,「等我的手好了,我們一起帶他去吧。」

  貝唯西還是沒出聲。

  「寶寶,」淩謙再一次俯下身看向了那個害羞的小朋友,「你想不想去迪士尼呀?」

  「他哪知道什麼是迪士尼啊……」貝唯西輕聲嘟囔。

  淩謙不理他,繼續問:「想不想去?哥哥帶你去好不好?」

  寶寶抿緊了嘴唇,眼睛睜得大大的,認真想了會兒,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嗯。」

  那聲音又甜又軟,可愛極了。

  「你看,他知道,你別以為小孩子什麼都不懂!」淩謙說。

  貝唯西低頭看向了懷里的寶寶:「你想去?」

  面對貝唯西,寶寶立刻坦誠了許多,點起頭來又快又用力,聲音也比方才有力度許多:「嗯!」

  「那我們說好啦,」淩謙擡起左手,伸出小拇指,「我下次帶你去,我們拉鉤。」

  他在做這些的時候不敢看貝唯西。

  貝唯西現在已經不方便阻止了,那等於默認了會在他家留更久的時間。

  淩謙為此心中暗自雀躍,心跳不自覺加速。

  寶寶又猶豫了一會兒,緩緩伸出了手,把小指和淩謙的搭在了一塊兒。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淩謙與他勾著小指,輕輕地晃悠了兩下。

  等兩人收回了手,始終保持著拘謹的寶寶終於沖淩謙笑了起來。

  露出圓圓的酒窩,和豁了一個口的門牙。

  淩謙摸他的小腦袋,他縮了縮脖子,卻也不躲了。

  「就這麼辦啦?」淩謙小聲說。

  沈默了好一會兒的貝唯西用更小的聲音應了一下:「……哦。」

  對小孩子而言,最普通的公園沙坑也充滿樂趣。

  淩謙看來平平無奇隨處可見的簡單遊樂設施,寶寶卻玩得十分高興。

  再安靜的小孩也會有頑皮的一面,並且精力無窮。瘋了幾個小時,兩個大人都逐漸感到脫力,小家夥一頭一臉的汗,依舊勁頭十足地往大象滑梯上爬。

  貝唯西坐在一旁的欄桿上,舉著手機給寶寶拍照。

  淩謙看在眼里,問:「留紀念?」

  貝唯西笑了笑,沒承認,也沒否認。

  「你去那邊,把他抱起來,我給你們拍幾張。」淩謙推他。

  貝唯西猶豫了一會兒,照做了。

  寶寶恰好從滑梯上滑下來,貝唯西一把把他撈了起來,舉得高高的。寶寶興奮得很,咯咯笑個不停。

  淩謙抓拍了兩張,又對著兩人喊:「來,往這兒看!」

  寶寶看了看他,卻不聽話,轉過頭摟著貝唯西的脖子,湊到了貝唯西的耳邊,小聲說了什麼。

  淩謙順勢又拍了一張,卻見貝唯西在聽過後瞇著眼笑了起來。

  「他說想和你一起拍!」貝唯西對他喊。

  淩謙驚訝。

  寶寶又害羞了,蒙著頭往哥哥懷里縮,不看他。

  淩謙受寵若驚,趕緊也跑了過去。他把手機相機調整成了前置模式,三個人湊近了一起擠進了鏡頭里。

  貝唯西毫無新意的比了一個「v」,喊道:「茄子~」

  寶寶也跟著一起喊。

  淩謙卻沒跟著湊熱鬧。

  他想起了幾個月前,剛認識貝唯西不久時,這個人對他說過的話。

  他說,拍照的時候喊貝唯西比茄子效果更好,喊完以後嘴角上揚,恰好是一個微笑的表情。

  淩謙在心里偷偷地試了一下。

  原來是真的。

  晚飯依舊讓寶寶高興不已。

  出了公園不到五分鐘,有一家隨處可見的連鎖便利店,出售各式垃圾食品。

  簡直是小孩子的最愛。

  寶寶是一個樂於分享的小孩,拿起薯條蘸了醬,先往貝唯西嘴里塞。

  「好好哦,」淩謙故意說道,「我真羨慕。」

  寶寶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在積攢湧起。憋了好一會兒,又拿起一根,蘸了醬,往淩謙的臉上塞。

  淩謙用嘴接住,一邊吃一邊大聲誇獎:「寶寶怎麼著麼這麼好呀!」

  貝唯西在一旁笑個不停。

  淩謙剛想也喂寶寶一根,手機響了。

  又是淩風姿。

  「到家了沒?」她的語氣不像之前那麼焦急,顯得凝重了許多,「小貝現在也和你在一起嗎?」

  「還沒呢,我們在外面,」淩謙不明所以,「到底怎麼啦,你不是去賀壽了麼?」

  「你現在在哪兒?」淩風姿並未回答他的問題,「我找人來接你,你看著貝唯西,別讓他跑了。」

  「啊?」淩謙瞪大了眼睛,「你在說什麼呀?」

  「我有話要問他。」淩風姿說。

  「你能不能別這樣沒頭沒腦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了呀?」淩謙問。

  「現在不方便說,」淩風姿很嚴肅,「他在你旁邊嗎,能聽到我們說話嗎?」

  這無疑是要避著貝唯西了。

  明明前些天她還對貝唯西充滿信任。

  淩謙不知所措:「是不是那個老頭子又跟你說什麼了?」

  淩風姿聞言,氣惱地嘆了口氣,說道:「廖師父被警察帶走了!」

  作者有話說:

  唉,真是不爭氣的大師。





第45章 騙人的是小狗

  淩謙震驚不已。

  他目瞪口呆握著電話發了會兒楞,坐在他對面的貝唯西開口問道:「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

  淩風姿聽到了他的聲音,輕輕地嘖了一下,顯然是在懊惱方才一時沖動透露給了淩謙知道。

  淩謙不是一個能瞞住事兒的人,他若有心事,太容易漏破綻。

  淩風姿趕緊提醒:「別告訴他,就跟他說……說是我身體出了狀況,你很擔心,要急著來看我。你快把你現在的位置告訴我,我立刻找人來接你們。」

  淩謙不知所措。

  他腦子里一團亂。那老頭被警察帶走,意味著什麼?他的父母是不是終於醒過來發現自己被騙了?可就算這樣,關貝唯西什麼事呢,他又沒有做錯什麼,他是無辜的呀,為什麼要瞞他?

  「喂?」淩風姿催促,「你在聽嗎?你現在在哪里?」

  「……現在不太方便,」淩謙說,「我們還帶著一個小孩。」

  在聽說了他倆今天的行程後,淩風姿表現出了一絲疑惑,又叮囑淩謙跟回貝唯西家去,觀察一下他的父母,看他們有沒有不自然。

  他們吃飯的地方離貝唯西家不遠,步行十五分鐘就能到。

  抱著昏昏欲睡的寶寶回程的路上,淩謙後知後覺意識到,他的母親是在懷疑貝唯西一家跟那老頭聯合起來騙錢。

  當這個念頭從心底跳出來,淩謙的手腳一陣冰冷。

  他腦子里最先冒出念頭是,這不可能,貝唯西不會這麼做的。

  可很快,他又意識到,一切並非沒有可疑之處。

  淩風姿極少糊塗,如今幡然醒悟,立即把矛頭指向貝唯西,總有理由。她肯定還知道了什麼,只是沒在電話里說。

  若那老頭沒有被抓,他的父母依舊被蒙在鼓里,貝唯西偷偷不告而別,那麼之前他們家給的那些錢,便算是全打了水漂。就算沒有立刻付全款,對貝唯西一家而言,也是不小的數目了。

  這些,淩謙之前不在乎,是默認了自家父母要給錢完全是一廂情願,貝唯西只是個單純的受害者。

  若他不是呢?

  他的養父母如今明明依靠他有了收入,卻依舊堅持工作,莫不是早就跟貝唯西約好了見好就收。

  事實上,連「養父母」這一層關系,都不過是貝唯西口述,沒有任何證據。這有沒有可能只是博取同情的手段,只為了讓自己更信任他?

  淩謙皺著眉,在心里否定這種猜測。

  不可能的,貝唯西不會的。

  可是,仔細想想,他真的有許多事弄不明白。貝唯西的親生父母到底去了哪兒,為什麼他的親戚明明不喜歡他卻收養他?這些,貝唯西只字未提。

  他口口聲聲說,在他面前沒有秘密,事實上,卻滿身謎團。

  若他打定了主意要與養父母就此別過,為什麼原本會不打算回來見一見自己的弟弟,他那麼愛他。

  淩謙一點也不想懷疑貝唯西,卻又忍不住冒出了許多負面的,讓自己難受的念頭。

  「別擔心,」身側傳來貝唯西的聲音,「阿姨還能給你打電話,不會有大礙的。」

  淩謙嚇了一跳,又楞了楞,接著用力點頭。

  他剛才按照淩風姿所說的,對貝唯西撒了個謊,說是淩風姿出了個小車禍,受了傷,所以想趕緊過去看她。

  貝唯西見他面色蒼白慌慌張張,不疑有他,便趕緊和他一同送寶寶回家。

  此刻,淩謙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貝唯西也只當他是擔心淩風姿的狀況。

  「沒事的,」他說著,小心地調整了一下懷里寶寶的姿勢,騰出一只手來,拉住了淩謙的手,「別緊張,不會有事的。」

  幾乎是在貝唯西的指尖碰觸到他的瞬間,淩謙便快速地將貝唯西的手握緊了。

  他握得過於用力,讓貝唯西略感驚訝。

  「放心啦,」他對淩謙說,「我在,我陪著你。」

  淩謙用力收緊了手指,心中亂成一團。

  他期待這條路能更長一點,來接他們的人到的更慢一點。他想繼續和貝唯西手牽著手安靜地往前走,一切都不會被破壞,不會出現任何改變。

  他們的所有約定,都會像期待中那樣,一一被實現。

  「……我相信你。」淩謙低著頭,小聲說。

  貝唯西笑著點了點頭:「嗯。」

  走到小區門口時,又遇上了上次那個大嗓門的中年婦女。

  她遠遠看見兩人手牽手抱著個孩子散步,立刻大聲嚷嚷著沖他們打招呼。

  兩人被迫站與她寒暄了幾句。

  「老貝還真是好福氣喲,」她上下打量一聲不吭的淩謙,視線在兩人緊握著的手上停留了幾秒,「他這些天都在忙著看房子,馬上準備搬家了,是不是?」

  淩謙微微睜大了眼睛。

  「是嗎?」貝唯西也有些驚訝,「他們沒跟我提過。」

  淩謙轉過頭去,看向他的側臉。

  他的模樣不像有假。

  可他在說假話的時候,從來都演得很真。

  貝唯西的家人要搬,搬去哪兒?貝唯西真的不知道嗎,還是故意不告訴自己?

  若貝唯西走了,他父母也搬了,那之後這一家人豈不是全都杳無蹤跡?

  他說過就算離開也會保持聯系,會認真學習準備高考。可這些話,有幾分真心?

  淩謙心里越是不安,拉著貝唯西的手便不自覺收得更緊。

  他心里怕,怕稍稍松開一些,就什麼都沒了。

  貝唯西察覺了,又誤會了他的心思,當即找借口與那阿姨道別。

  「別急啦,我們急也沒用啊,還得等人來接不是麼,」他在走進樓道的同時繼續安撫淩謙,「你要是不放心,再打個電話問一下情況吧?」

  淩謙搖頭。

  他不想打,他也不急。

  他恨不得接他們的車永遠也別來了,他現在就拉著貝唯西逃跑,假裝什麼也沒發生。

  到貝唯西家時,他的養母已經下班了,夫妻倆正在吃晚飯。

  見到淩謙,她表現得如同上次一般熱情,招呼淩謙進去坐。

  「不了,我們回去還有事,」貝唯西把寶寶交到養母懷里,「下次吧。」

  寶寶睡了一路,此刻終於醒來,意識到兩個哥哥要走,眼眶當場就紅了。

  「乖啊,我們不是約好了麼,下次帶你去迪士尼,」貝唯西溫柔地威脅他,「哭了就不帶你去了。」

  寶寶立刻抿緊了小嘴,眼淚在眼眶里轉啊轉,用力吸鼻子,不敢出聲,怕哭走了自己的迪士尼。

  「哎喲,那麼好,還去迪士尼呀,」貝唯西的養母笑著說道,「寶寶乖啊,謝謝這位哥哥。」

  她指的是淩謙。

  寶寶還是沒開口,只怯生生伸出小手,拉著淩謙的衣袖,輕輕地晃了晃。

  淩謙心中覆雜,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摸了摸寶寶的小腦袋,說道:「放心,我們拉過鉤的,我說話算話。」

  「那我們走啦。」貝唯西說著就要轉身,很快又停下了。

  寶寶拉著淩謙的小手沒松開。

  方才的威脅已經失去了效力,小家夥眼眶里的水珠撲簌撲簌湧出來,很快便哭出了聲,扭著身子想要重新回到哥哥的懷里。

  貝唯西哭笑不得,猶豫了幾秒,還是伸手去抱他。

  寶寶這才松開了拽著淩謙的手,摟住了貝唯西的脖子,大聲哭了起來。

  「你這個樣子,我下次可不敢再回來了。」貝唯西邊說邊嘆氣。

  淩謙看得出來,他心里也是舍不得的。

  他不介意陪貝唯西再多待一會兒,可惜,手機鈴聲在此刻突兀地響了起來。

  接他們的人到了。

  貝唯西念著淩謙惦記淩風姿的傷勢,不得不狠下心來把依舊哭鬧的小朋友塞回養母懷里。

  兩人走下樓梯里時,身後依舊傳來寶寶撕心裂肺的哭聲,宛若生離死別。

  對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來說,這樣的分離大概就是天大的事了吧。

  貝唯西眉頭緊皺飛快往下跑,大概是想要趕緊逃到一個聽不見寶寶哭喊的地方。

  淩謙卻是一步三回頭。

  見他拖拖拉拉,貝唯西又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拽著他跑。

  出了樓道,很快,就聽不見寶寶的哭聲了。

  貝唯西如釋重負,長長地嘆了口氣。

  「手酸死了,」他邊說邊活動左手胳膊,「都這麼大了,還像小小孩一樣,等過兩年上了小學可怎麼辦。重死了,一只手抱得我直哆嗦。」

  他的右手和方才一樣,依舊和淩謙的拉在一起。

  來接他們的車停在小區門口。

  兩人走了幾步,淩謙停下了腳步。

  「我們什麼時候帶他去迪士尼?」他問。

  貝唯西楞了一下:「你也很期待?」

  淩謙鄭重地點了點頭。

  何止是期待呢,他現在滿心期望著他與貝唯西之間的所有約定承諾,未來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都可以啊,反正我一直在家,看你什麼時候有空,」貝唯西說,「這個晚點再說,趕緊去看阿姨吧?」

  淩謙依舊不走。他把手從貝唯西手中抽了出來,沖著貝唯西伸出小指。

  「我們也拉鉤。」

  貝唯西驚訝了幾秒,很快笑了起來。他擡起手,小指和淩謙的勾在一塊兒。

  「不遵守約定的就是小狗。」他說。

  淩謙點頭:「嗯。」

  貝唯西順勢又一次捉住了他的手,仿佛他們那麼理所當然地就該手牽著手一起走。

  上車大約二十分鐘後,貝唯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阿姨在哪家醫院?」

  淩謙張了下嘴,又閉上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是不是已經回家了?」貝唯西問。

  淩謙趕緊點了點頭。

  「怪不得,」貝唯西看了一眼窗外,「我說怎麼到你們家附近了。」

  再往前不到五分鐘路程,就是淩風姿夫婦的住處了。

  「那看來真的沒什麼大礙,」貝唯西說,「你就放心吧。」

  淩謙對他笑了笑。

  貝唯西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秒,擡起手來,就像對待寶寶那樣,捏了一下他的面頰。

  「別這麼擔心啦,放輕松一點,不然阿姨看到了也會擔心你的。」

  他說話的時候始終直視著淩謙的眼睛,語調溫柔,偷著認真。

  淩謙終於無法再忍耐。

  「她……沒事……」他小聲說道。

  貝唯西點頭,又順勢摸了摸他的發梢:「嗯。」

  淩謙搖頭:「我是說……她本來就沒事……」

  貝唯西遲疑了一會兒:「啊?」

  「她……她想見你,讓我帶你過去。」淩謙說。

  貝唯西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什麼意思?」

  她怕說實話你會跑,所以讓我騙你,因為她已經在懷疑你了。

  淩謙低下了頭:「馬上到了……讓她自己和你說吧。」

  貝唯西眨了眨眼,疑惑地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其實不該暴露的,可淩謙卻忍不住要對他說實話:「我媽說,廖師父……出事了,好像被抓了。」

  貝唯西楞住了。

  車開得很平穩,車廂里一片安靜,一時間誰也沒出聲。

  過了大約十多秒,貝唯西緩緩地蹙起了眉頭:「……她現在是懷疑我也有問題?」

  淩謙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貝唯西垂下視線,沈默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

  「所以,你就配合著她一起騙我,」他說著,竟笑了一下,「你也懷疑我啊?」





第46章 那麼喜歡你

  淩謙慌忙搖頭:「不是的,我……」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不是的,我很想相信你。

  這句話的言下之意是,我確實擔心你在騙我。

  淩謙舔了舔嘴唇,心中在慌張無措的同時,也有著一絲無法忽視的不安。他看著貝唯西,腦子里一團亂麻。

  他後悔了。

  他不知道貝唯西到底有沒有欺騙過他,可他能確信,貝唯西現在很難受。

  哪怕他此刻依舊在笑。

  這是淩謙第二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來自這個人的負面情緒。上一次是在他的房間,他問貝唯西還記不記得臧倩,對這個女有沒有好感,想不想和她有所發展。

  那時,貝唯西很快離開,洗了把臉,便又恢覆了平日的模樣,仿佛什麼也沒發生。

  於是淩謙便以為自己是誤會了。

  而此刻,他看著貝唯西的側臉,心中無比確信,唇角上揚看似面帶微笑的貝唯西心里並不高興。

  「對不起。」淩謙喃喃說道。

  「也不奇怪,」貝唯西看了他一眼,又一次擡起手來,「會懷疑我只是人之常情罷了,你不用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

  他的手幾乎要碰觸到淩謙的發梢。

  就在幾分鐘之前,在同樣的位置,他那麼自然地捏過他的面頰,輕撫過他的發絲。

  可這一次,期待中的觸感卻遲遲沒有出現。

  貝唯西的手在半空僵硬了幾秒,收了回去。可能是為了掩飾,他坐直了身子,舒展了一下手臂,又伸了個懶腰。

  「真是無妄之災,」他說完後,嘆了口氣,依舊在笑,「不過,也算是因禍得福。」

  淩謙一楞:「什麼意思?」

  貝唯西轉過頭看向他:「現在,再也不會有人攔著我們離婚了,高興嗎?」

  周讓見到淩謙,又想鬧騰,可很快意識到家里氣氛不對勁,消停了下來。

  保姆送她回房間,她一步三回頭,脖子伸得老長,依依不舍,最終還是沒敢造次。

  淩謙沖她擺手,心里狀況外地想著,明明也差不了幾歲,安靜又寡言的寶寶看起來和這瘋丫頭卻是截然不同。

  這世上有各種各樣不同的小孩,然後長成各種各樣不同的大人。

  其中有一些,任何時候,都很特別,會吸引人不得不去在意。

  比如貝唯西。

  「淩謙在路上跟我說了,」他在面對淩風姿時表現的很淡定,「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為了消除你對我的懷疑,我知道的部分可以知無不言。」

  他的模樣過於坦蕩,讓淩風姿措手不及。

  「你認識廖春榮嗎?」她問。

  「聽說過,沒見過,」貝唯西說,「如果你指的是那個算命的廖師父,這是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全名。」

  淩風姿沈默了幾秒,像是想從貝唯西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

  接著,她又問道:「那……你有什麼瞞著我的事麼?」

  出乎意料的,貝唯西立刻點頭了:「有,有很多。」

  淩風姿微微揚了一下眉毛:「哦?」

  貝唯西低著頭,緩緩嘆了口氣,然後把視線挪到了淩謙的臉上。

  他沖淩謙笑了笑。

  還不等淩謙做出反應,他收回了視線,看向了淩風姿。

  「我們已經離婚了。」他說。

  淩風姿瞬間睜大了眼睛。

  她把視線投向自己的兒子,淩謙在一片混亂中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他的大腦幾乎是空白的。

  一切都在朝著最糟糕的方向發展,而他什麼也做不了。

  他是當事人,他身在現場,卻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旁觀者。

  貝唯西低下頭去,看著自己握在一起的雙手,繼續說道:「我們本來的計劃是,趁著你們沒發現,我們偷偷辦完離婚,我就開溜,遠走高飛。」

  淩風姿楞了會兒,說道:「我和你父母可是有合同的。」

  「那跟我有什麼關系呢?」貝唯西說,「我又不是自願的,他們賣了我,我還得替他們數錢嗎?」

  「那你一開始為什麼……」

  「想從你兒子那兒騙點路費,」貝唯西說,「沒錢怎麼跑路。」

  他實在是坦誠的過分了,讓準備了一大堆話術想要循循善誘騙出真相的淩風姿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淩謙一直是不信那個廖春榮的,也不想跟我在一起,所以我們一拍即合,」貝唯西繼續說道,「我們感情好,都是裝的。」

  淩謙聞言下意識想要反駁,張了嘴,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而現場的其他人,並沒有留意到他的這番糾結。

  「你現在為什麼把這些都說出來?」淩風姿問。

  「因為……阿姨,難道你現在還希望我們倆繼續在一起嗎?」貝唯西一臉好笑,「不可能吧?」

  淩風姿看著他的雙眼,問道:「都是實話?」

  貝唯西點頭,指了指淩謙:「不信你問他。」

  淩風姿看了兒子一眼,說道:「他不擅長撒謊,我知道。可是你們倆之前看起來……」

  貝唯西沖著僵硬的淩謙笑了笑:「朝夕相處了那麼久,我們年紀也差不多,怎麼也能算是……朋友吧?他沒怎麼演,只是配合我罷了,是不是?」

  淩謙腦子里亂糟糟的,心想,貝唯西終於又承認我們倆是朋友了。

  這是不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阿姨,你真的不用擔心,那個廖春榮不是被抓了嗎?我現在就待著,不走,如果我也有問題,警察早晚會來找我,是不是?」貝唯西說。

  「你就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父母嗎?」淩風姿說,「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是你的父母和廖春榮有交易,只是沒告訴你?」

  貝唯西張了張嘴,很快搖了搖頭:「……希望他們沒有。」

  淩風姿看著他,沒出聲。

  「以我對他們的了解,應該是不會的。但萬一……萬一真的有些什麼,」貝唯西說道,「阿姨你能不能……」

  他方才一直表現得鎮定坦然,此刻,終於顯得糾結起來,甚至帶上了幾分緊張不安。

  「能不能……網開一面,」他說,「他們肯定把大部分的錢存著了,可以還的,若是還不上……我以後會想辦法替他們還。」

  淩謙聞言不由得產生了些許疑惑。

  他剛想開口,淩風姿說道:「剛才你還說不會幫他們數錢。」

  「你們的合同又不可能是人口買賣,」貝唯西說,「我跑了也不至於讓他們坐牢吧?但如果他們真的和那個老頭里應外合,不就是詐騙,完全不是一個性質了。」

  他說完,頓了頓,又一次強調:「我很了解他們,這種可能性真的很低。」

  淩風姿沈默了片刻,轉頭看向了淩謙:「你好啊,居然聯合著他騙我?」

  淩謙扭過頭:「也……也不能怪我吧?你那時候和被下蠱了似的,油鹽不進,我勸你你也不聽,我還能怎麼辦呢?是你應該向我道歉。」

  淩風姿自知理虧,移開視線,沒再說什麼。

  「阿姨,方不方便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貝唯西問。

  淩風姿長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簡直是一場鬧劇。」

  那個叫廖春榮的人,果然是有問題的。

  有一個曾經同他交往頗深的人與他起了點沖突,兩人不歡而散後,那人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沖動之下報警了。

  壽宴當場,警察突然出現把廖春榮帶走,那人依舊嫌不過癮,當著所有人的面大聲嚷嚷,把廖春榮的種種所作所為全抖了出來。

  他說,廖春榮根本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騙子,只看過幾本風水入門書,其余的全靠坑蒙拐騙,對命理玄學完全是個外行,卻極擅長察言觀色撥弄人心。

  這個人還認識淩風姿,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廖春榮當初為她兒子算的那一卦全是胡謅,是收了他人的好處,兩頭斂財。

  不只淩風姿,現場還有不少前來祝壽的賓客,也被那人一一指出當初所算內容,其中又有哪些私底下的交易。

  淩風姿多年前聽廖春榮安排,在家門口種了兩棵據說開過光的發財樹,一顆十萬。

  現場賓客一合計,人均兩棵。

  發財樹供應商老板也在宴會上,發現不對勁想偷偷開溜,被那人攔住,差點遭到圍毆。

  一整個下午,可以說是雞飛狗跳。

  淩風姿一開始還為大師擔憂,怕他是遭人嫉恨,經過這一番洗禮,終於幡然醒悟,意識到自己之前有多糊塗。

  淩謙聽得目瞪口呆,中途還一度笑出了聲。

  可貝唯西卻是全程面色蒼白,眉眼間滿是憂慮。

  這自然引起了淩風姿的注意。

  「你在慌張什麼?」她問。

  貝唯西舔了舔嘴唇,問道:「我可不可以給家里打個電話?」

  淩風姿看著他,並不開口。

  「他們……他們不至於,」貝唯西皺著眉頭,「這中間肯定有誤會,他們根本沒渠道認識那個廖春榮,也沒錢賄賂人家。要與那種人做交易,總要有些資本的,是不是?」

  淩風姿依舊不吭聲,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貝唯西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心中滿是憂慮,無法再保持鎮定自若:「如果你不放心的話,我可以開外放。但……要是他們真的……我希望……我……」

  他說著,搖了搖頭:「我知道,我沒什麼資格談條件。」

  淩謙忍不住開口:「媽……」

  淩風姿看了兒子一眼,點了點頭:「行吧。」

  貝唯西的家人在電話里表現得一無所知。

  一接通,他們就問貝唯西,打算什麼時候帶寶寶去迪士尼,又說寶寶哭得累了已經睡了,以後有時間記得多回來看看,還叮囑貝唯西與淩謙好好相處,平時多給人家大少爺一點面子。

  直到貝唯西直白的問他倆知不知道那個算命的廖師父被捕,那兩人都蒙了。

  他的養母在慌張過後問:「是不是那位大師泄露了天機,所以遭了劫難呀?」

  貝唯西哭笑不得:「你還真當我和人家小少爺有前世緣分呢?」

  「不然呢,」他的養母說,「要不人家怎麼會那麼喜歡你?」

  貝唯西一時間沒回話。

  淩風姿在一旁聽著,也不吭聲。

  淩謙卻一下子呆住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重覆了一遍貝唯西的養母方才說的話。

  我怎麼會……那麼喜歡你。





第47章 他和他的心事

  貝唯西的表現沒什麼破綻,可淩風姿畢竟剛吃過虧,無法徹底對他放下心防。

  既然警方已經開始對廖春榮展開調查,那個揭發他的人又對與他們家有關的這筆交易了若指掌,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真相大白。

  淩風姿提出希望貝唯西能在他們家留一陣子,貝唯西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淩謙卻是十分不滿。

  他希望貝唯西能跟著他一起回去。

  只可惜,就連貝唯西都沒有站在他那一邊。

  「我無所謂,」他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能盡快解決,我都可以配合。」

  「可是你的東西都在我那兒!」淩謙強調。

  「我剛來你家的時候,不也什麼都沒帶。」貝唯西說。

  淩風姿在一旁說道:「需要什麼,買就是了。」

  「他的電腦覆習材料書本筆記,都在家里!」淩謙不依不饒的,「他得念書!你現在上哪兒買去?」

  他喊完,現場其余所有人都楞了一下。

  淩謙見狀,認真強調:「這很重要啊!」

  貝唯西欲言又止。

  淩風姿搖了搖頭:「我找人跟你一起回去,你替他整理好了,再帶回來。」

  「我……我不知道有哪些,讓他自己回來整理,」淩謙說,「萬一少了點重要的東西……」

  「淩謙,」貝唯西打斷他,「我平時會用到的材料都在你的書桌上,壘起來的那一摞就是,其他都在電腦里。」

  淩謙沒轍了。

  回程的路上,他獨自坐在後座,心中反反覆覆想著一件事。

  貝唯西大概不會再和他一起回家了。

  不只今天,從今往後,哪怕一切水落石出,他也不會再回來了。

  他告訴自己,不該那麼失落。

  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只不過是提前了。

  可這一天,無論何時來,他都一樣難以消化。

  短短幾個月前,他還盼著這一段錯誤的婚姻早日結束,這個莫名其妙又可疑的男人能盡快從他的家里徹底消失。

  那個叫廖春榮的老騙子,真是給他開了好大的一個玩笑。在他不需要不情願的時候把貝唯西塞到他面前,又在他喜歡上貝唯西以後強行把他帶走了。

  淩謙低下頭,躲在前座的陰影後,生怕被司機看見自己現在的表情。

  早就該意識到了。

  若非喜歡,怎麼會那麼不舍,巴望著天天和他待在一塊兒,為他開心為他擔憂,哪怕心存懷疑也願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把整顆心都捧出來盼著他好,知道有姑娘對他芳心暗許,就徹底方寸大亂。

  貝唯西還哄他,說他聰明,心思細膩。

  胡言亂語。

  他分明是這個世界上最蠢最遲鈍的人。

  回到家後,除了那一摞厚厚的書本,淩謙還翻出了貝唯西平時穿的睡衣褲和換洗衣物,全都整齊疊好放進了袋子。

  他在房間里來回轉悠,怕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貝唯西會不方便。

  思來想去,竟完全沒有。

  琢磨到最後,他從貝唯西的矮櫃里找出了那個裝著貼紙和銀行卡的白色信封。

  原本想要夾在書本里一起給他,猶豫了一會兒,又重新拿了出來,放回了抽屜。

  把東西都交給司機後,他獨自回到房間,看著熟悉的陳設,一陣恍惚。

  就這麼望過去,與幾個月前也什麼改變。

  貝唯西來的時候兩手空空,走得時候也是一樣。

  他沒帶走什麼,只留了些東西,在屋子的每個角落,在淩謙心頭。

  淩謙躺在床上發了會兒呆,拿起手機,編輯消息。

  ——我忘記把那個信封給你啦!

  他默默打完這行字,看了會兒,又刪了,接著重新輸入。

  ——不好意思,我整理得太匆忙了,等師傅走了才想起來沒把信封放進去。

  不行吧,怎麼看都比剛才更假更做作。

  他太不擅長這些了。

  淩風姿對貝唯西依舊客客氣氣,給他安排的客房也十分舒適,還叮囑他有需要盡管開口。

  房間大小適中,陳設溫馨,該有的都有,床墊被褥摸著幹凈又柔軟。

  貝唯西一直偷偷覺得淩謙的房間未免太大了,晚上仿佛睡在一個空曠的大廳里,感覺怪別扭的。

  他懷疑淩謙當初之所以會選家里最大的房間做臥室是因為懶。

  空間夠大,他就可以把自己日常需要的所有東西都安置進來,兼顧書房與活動室,不用來回跑,還能隨時一頭栽倒在床上滾兩下。

  貝唯西見過淩謙這樣。

  在書桌前好好的寫著作業,猛一下站起身,往後兩步飄到床前,撲通一聲倒下去。

  在柔軟的床墊上安靜地趴個五分鐘,再慢悠悠爬起來,回到書桌前,坐下繼續寫。

  全程不出一點聲音。

  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種勞逸結合。

  才分開不到兩個小時,貝唯西已經有點想他了。

  今天上午一同出門時,淩謙看起來很興奮,絮絮叨叨說了不少話。

  和方才離開時判若兩人。

  淩謙走的時候,貝唯西不方便去送,只能獨自等在客廳里,看淩風姿陪著淩謙一同出門。

  淩謙一步三回頭,貝唯西便一直沖著他笑。

  這傻小子一點也不懂禮尚往來,完全不給面子,始終哭喪個臉。

  可憐巴巴的。

  貝唯西躺在客房的床上,思考是不是應該給他發個消息,安撫幾句。

  點開了對話框,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淩謙舍不得他,希望能和他一起回去,願意幫著他說話,卻又不那麼信任他。

  這讓貝唯西太過沮喪。

  他很想安慰淩謙,告訴他,放心吧,不會有事。可若淩謙不安的源頭便出自對他的質疑,這樣的話語,還有意義嗎?

  作為嫌疑人,他哪有安慰的資格呢。

  糾結中,對話框的上方跳出了「正在輸入中」的字樣。

  不過短短幾秒鐘後,這行提示便消失了,對話框里卻並沒有出現任何新的消息。

  貝唯西微微蹙起眉來,拿著手機,靜靜地看。

  在之後十多分鐘里,這行字反覆出現,跳幾下,又消失。

  淩謙居然也會有如此糾結猶豫的時刻,他究竟想說些什麼呢?

  貝唯西不知道,他不敢猜。怕刺激痛自己,更怕美好妄想不過一場空。

  他拿著手機,躺著,趴著,起身,又坐下,看著這幾個字在對話窗口上方反反覆覆。

  半個小時後,沒等到淩謙的消息,倒是等到了他的覆習材料。

  淩謙不確定他現在用哪台電腦,把兩台一起都給他了。可能是擔心他會不夠用,書本以外還多塞了幾本空白的筆記本和一盒中性筆。

  貝唯西再次拿起手機的時候,淩謙依舊正在輸入中。

  讓人不禁懷疑到底是不是系統出了什麼故障。

  貝唯西不再等待,給收到的東西拍了張照片,發給了過去。

  ——收到了,好全啊,謝謝你。

  正在輸入的提示停了一會兒,很快,又一次出現。

  這一回,終於有新的消息傳來。

  ——不管在哪里都要好好看書啊!

  貝唯西當即笑了起來。

  人的情緒實在是一種覆雜的東西。

  哪怕再低落、難過,也依舊會因為看到了可愛的東西而發自內心的感到有趣。

  只可惜,這份愉悅實在過於短暫了。

  對話框上方突然跳出「正在輸入中」的提示時,淩謙嚇了一跳,差點把手機丟了。

  他原本正在專心致志地寫小作文。

  在一次又一次的修改中,他的表述變得越來越長,越來越繁覆,終於徹底脫離了初衷,開始剖析自己的心路歷程。

  他想告訴貝唯西,我確實有一點點懷疑你了,因為你在我面前糊弄過好多人,我都看在眼里,我的理智告訴我,你若想騙我,我肯定發現不了。可我在感情上信你。這些話的意思是,哪怕你有些事瞞著我,我也願意站在你那一邊。

  我希望你可以對我坦誠,也能接受你依舊有所保留。

  因為我喜歡你。

  最後這一句,他反覆刪除,又重新輸入。

  貝唯西發來消息的時候,他剛小心翼翼地把這句話改成了,因為相處了那麼久,我對你是有感情的。

  好不容易拿穩手機,他慌慌張張的把這些話全刪了,仿佛貝唯西能隔著網絡察覺到他手機屏幕上的心事。

  有一種他從未經歷過的陌生情緒,使他變的心虛,在面對貝唯西時,哪怕只是文字和對話框,都不再坦然和自信。

  貝唯西說,太好了,不會有人阻止我們離婚了。

  於是淩謙不敢把這份好不容易才意識到的心意傳達給他聽。

  對不起啊,他在心里懺悔,我好像成為了我們那份約定的叛徒,我後悔了。

  兩天以後,警方主動聯絡了淩風姿,請她配合調查。

  事情的真相比預料中更令人哭笑不得。

  廖春榮當初那番故弄玄虛,確實是收了人好處,刻意給淩風姿下套。而給他好處的,卻不是貝唯西一家,而是之前告發他,並且在壽宴當天大鬧了一場的那個人。

  淩風姿在廖春榮眼中是一尾大魚,自然不舍得輕易放過,於是他主動找到了個朋友,想做個局,好長期從他們家里撈好處。

  按照這兩人原來的計劃,是要把那個告發人的孫女硬塞給淩謙的。

  可笑的是,廖春榮在行騙前一天喝多了,稀里糊塗,不僅把左右手說反,還忘了那人孫女的生辰八字,只能當場胡謅,打算事後通關系讓那女孩修改身份證件上的信息。

  修改過程出了點紕漏,折騰許久。還沒改完,淩風姿興沖沖告他,太好了大師這世上還真有這麼個人,可算被我找到了。

  而此時,廖春榮已經收了那人許多好處。

  兩人為此徹底翻臉。那人偷雞不成蝕把米,白白忙活了幾年,人財兩失,憋了幾個月依舊咽不下這口氣,憤怒之下去報了警,說廖春榮騙他錢財。

  可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貝唯西一家,確實是從頭到尾,對這些內情一無所知。貝唯西的父母至今堅信廖春榮是個活神仙,不願接受現實,還盼著兩人能繼續在一起。

  而貝唯西本人,在聽過一切來龍去脈後,只覺松了口氣。

  「真是荒唐。」他在電話里對淩謙說。

  淩謙放了一個馬後炮。

  「我就知道不會有問題的!」

  貝唯西對著電話笑了一下。

  他心里有些唏噓。

  淩謙當初不信他,現在,他對淩謙的這句話,也一樣是不信的。





第48章 想要更大的床

  貝唯西洗清了嫌疑,淩風姿自然也不會再強留他。

  他前些天來得突然,毫無準備,還有不少東西落在淩謙家里,其中有些極為重要,得去取。

  其實,和淩謙說一聲,讓他幫忙打個包寄過來也不是不行,不過畢竟住了這麼久,貝唯西終歸還是想回去看一眼。

  淩風姿特地給他安排了司機,動身前,還拉著他聊了好一會兒。

  「這些天委屈你了,」她臉上的笑容略顯勉強,語氣卻極為真誠,「阿姨有很多事情沒做好,讓你受累了,希望你別見怪。」

  然後她又問:「你心里會不會有怨懟?」

  貝唯西搖頭,說:「沒有。」

  這不是客套話。

  從領證起,他就覺得自己是既倒黴又幸運的。

  雖被迫和陌生人在一起,卻也獲得了離開那個家的機會,不算太虧。而隨著淩謙在他心目中從一個單純的有利可圖的對象變得逐漸覆雜和重要,他的幸運也變得更多,占了更大的比重。

  這並不是一段「要是沒有發生過就好了」的經歷。

  許多的錯誤中,有一些細小卻重要的部分,令他心懷感激。

  「謙謙對我發了好大的脾氣,」淩風姿說著,連連搖頭,「他跟我強調,要我必須跟你道歉。」

  貝唯西楞了楞,低下頭,笑了:「沒必要。」

  「有必要的,」淩風姿說,「就當是為了表達歉意吧……小貝,你要是真心還想繼續念書,有任何需要,都盡管開口。我和謙謙的爸爸商量過了,一直到你大學畢業,我們都可以……」

  「不用的,阿姨,」貝唯西打斷了他,「謝謝你們,我有自己的打算。」

  淩風姿問:「你不打算念書了?」

  貝唯西垂下視線,沒有立刻回應。

  「再好好考慮一下吧。」淩風姿說。

  「嗯。」貝唯西點頭。

  淩風姿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你是個聰明又有想法的孩子,走對了路,能有很好的未來,不要做會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貝唯西淺淺地點了點頭。

  「還有啊,」淩風姿這一次的笑容自然了很多,「可別和謙謙斷了聯絡,他真的很喜歡你。」

  貝唯西眨了眨眼,擡起頭來。

  淩風姿繼續說道:「我了解他,他小孩子脾氣,可是很仗義,沒什麼壞心,對朋友一向真誠。無論如何,你們能成為朋友是緣分,該珍惜。」

  貝唯西笑著點頭:「我知道。」

  明明也沒離開多久,再一次來到淩謙家門口,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貝唯西剛按下門鈴,不過幾秒,大門便打開了。

  淩謙仿佛是早就等在了門口,就等著他出現。

  兩人楞楞地對視了幾眼,貝唯西率先露出笑容,沖他打招呼:「好久不見,想不想我?」

  淩謙呆滯了一會兒,皺起眉,扭過頭去:「什麼啊……」

  他說著轉身往里走了幾步,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貝唯西剛要再開口,屋子里又沖出來一個人。

  「貝哥,好久不見,想死我了!」程浩渺手里還端著一碗面,頭發亂糟糟的,一副邋遢模樣,嗓門巨大,「你可算是回來了!」

  「馬上又要走了,」貝唯西笑道,「他沒跟你說嗎?」

  「唉,」程浩渺嘆氣,「說了啊,怪舍不得的。」

  他說完,從兜里掏出手機:「趕緊的,聯系方式來一個。」

  貝唯西也不推辭,當即拿出手機,與他交換了微信賬號和手機號碼。

  之後他去房里整理,程浩渺也跟了過來,坐在一旁捧著面碗同他閑聊。

  「貝哥你這是要回家住?」他問。

  貝唯西搖頭:「不是,已經找好地方了,待會兒直接過去。」

  「那今天是喬遷之喜啊,」程浩渺說,「總要打掃整理一下什麼的吧,要幫忙嗎?我閑著呢。」

  「不用,」貝唯西說,「放心吧,沒什麼需要自己準備的地方,挺方便的。」

  程浩渺點頭:「拎包入住啊,那挺好。」

  貝唯西笑著問:「羨慕嗎?」

  「這倒也沒有,我在這兒住著得還挺滿意,」程浩渺說,「就是淩謙太吵了點。」

  沈默了許久的淩謙終於忍不住跳起來:「你可滾蛋吧!」

  他說著快步走過去,猝不及防抽走了程浩渺手里的筷子,轉身跑出了房間。

  程浩渺目瞪口呆,趕緊起身追上去:「我擦你要幹什麼!」

  淩謙沖進廚房,把筷子往洗碗池里一丟,接著飛速跑回了房間,關上門,還上了鎖。

  片刻後,房門從外面被敲得砰砰響。

  程浩渺邊拍邊喊:「開門啊,你發什麼神經啊!」

  「你才太吵了,」淩謙隔著門沖他喊,「一邊去,晃來晃去我嫌你煩!」

  兩人隔著門互相攻擊,貝唯西站在一旁,看著這出鬧劇,哭笑不得。

  程浩渺很快放棄了這場幼稚的戰鬥,回房了。

  淩謙順利趕走了電燈泡,松了口氣,默默地走到沙發邊,坐下,之後不再開口,十分安靜。

  他不知道要同貝唯西說些什麼。

  其實,方才有程浩渺呆著,說些廢話,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氣氛不尷尬。可是看著這兩人在自己面前自然又熟稔地聊天的模樣,淩謙卻克制不住心中隱隱吃味。

  下次見到貝唯西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這個沒有眼色的家夥瞎晃悠什麼呢,害得他整個房間里都是老壇酸菜味。

  兩人都沈默著,貝唯西很快整理完了不多的物品,也沒忘記帶上前些天淩謙特地留下的那個信封。

  他隨時可以走了。

  淩謙慌張起來,開始沒話找話:「你不打算回家呀?」

  「嗯,」貝唯西點了點頭,走到他附近的另一個沙發邊,也坐了下來,「那張床太小,我恐怕已經睡不慣了。」

  他好像也不想立刻離開。

  淩謙心里有些高興,又說道:「你現在房租多少?我們當初說好的,到你考上大學為止這段時間的費用,我……」

  「我就是想和你說這個,」貝唯西打斷了他,「我和家人溝通過了,他們同意給我提供一部分的生活費,剩下的我自己想辦法,不難解決。之前欠你的錢,我也會盡快湊齊還你的。」

  淩謙呆住了。

  貝唯西對他笑:「但我還是很感謝你,真的。」

  「可是……」淩謙咬了一下嘴唇,「那會不會影響到你念書呢?其實我覺得我媽之前說的沒錯,最好還是能請幾個一對一的老師,有人指導會穩妥很多吧……」

  他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麼,聲音變得更大更有底氣了一些:「就當是向你賠罪!我爸媽瞎折騰那麼久,總該有些彌補對吧?」

  貝唯西搖頭:「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損失。」

  淩謙心里著急,不知道該怎麼挽回,臉全皺在了一起,張開了嘴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看著貝唯西幹著急。

  「真的,這段時間我過得挺開心的,」貝唯西說著,低頭擡手比劃了一下,「我以前總默認,我的床就該是這麼寬的。那真的太狹窄了。現在睡過了寬敞的床,讓我想明白了很多。」

  淩謙卻不是很明白,又怕問了,會顯得自己太傻,還顯得一點也不懂他。

  「一定要說的話,是我應該感謝你,」貝唯西說,「我以前沒有機會接觸到那麼多那麼……那麼好的東西。」

  淩謙掃視了一圈自己的房間。

  和貝唯西家里相比,這兒確實要好上太多太多。

  「如果你覺得好……繼續住也行的。」他說。

  貝唯西凝視著他的面孔,搖了搖頭:「再好也不是我的。」

  說完,他站起身來,拿起了自己的行李。

  眼看他打算離開,淩謙趕緊也跟著起身:「可是,可是……」

  可是了半天,他沒頭沒腦憋出了一句:「你還說要感謝我呢,怎麼還說話不算話。」

  「什麼?」貝唯西不解。

  淩謙擡起自己的右手,小指上依舊帶著固定器。

  「你說好給我洗頭的。」他說。

  貝唯西一臉意外。

  淩謙扭過頭,小聲補充:「這幾天我自己洗得好難受,恨不得剃光了拉倒。」

  貝唯西看著他的手,沈默了幾秒,放下了行李。

  「那現在,要我幫忙嗎?」

  趴在浴缸上任人宰割的感覺還是不怎麼好受。

  可貝唯西的手在他的頭皮上輕柔按摩的動作卻又很舒服。

  貝唯西還是像之前一樣慢悠悠的,沒什麼效率,只是今天,淩謙不打算催他。

  「覺得太輕或者太重都跟我說。」貝唯西說。

  「正好。」淩謙閉著眼答道。

  「還挺好糊弄。」貝唯西笑著說完,繼續不輕不重地小心揉搓淩謙的短發。

  貝唯西的生活習慣很好,離開房間時一定會關燈,放下花灑便立刻關緊龍頭,不造成一點浪費。

  也因此,失去了水流聲,整個浴室變得無比安靜。

  淩謙趴了會兒,突兀地問道:「我以後可以來找你嗎?」

  貝唯西似乎是遲疑了一會兒:「……好啊,我晚點把地址發給你。」

  淩謙立刻高興了起來:「遠嗎?」

  「還行,但也不是很近,開車的話挺快的,」貝唯西說,「不過那兒估計沒地方停車。」

  淩謙安靜了片刻,又問:「那我們以後……還是朋友吧?」

  「當然啊,你要翻臉不認人嗎?」貝唯西說著,在淩謙腦袋上輕輕戳了一下,「別亂動!」

  淩謙有些興奮:「那朋友之間,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吧?」

  「所以我這不是在幫你洗頭嗎?」貝唯西說,「這次就給你免單了,不收費。」

  「我是說,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們之前說好的,我可以讚助你一直到……」

  「真的不用,」貝唯西又一次打斷他,「放心吧,我會好好備考的,你就信我一次吧。」

  淩謙閉上了嘴,不出聲了。

  「對了,」貝唯西用一種極為隨意的語氣說道,「有一件……也不算很重要的事,你可能沒有留意。」

  「什麼?」

  「昨天是一個月冷靜期的最後一天。」貝唯西說。

  淩謙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換言之,昨天是可以撤銷離婚申請的最後一天。

  無人撤銷,則視為生效。

  貝唯西打開了花灑,很快,溫熱的水流打在了淩謙的發絲上,卷著泡沫嘩啦啦往下淌。

  淩謙不得不重新閉上了雙眼。





第49章 離異人士

  貝唯西租的房子很便宜,一個月五百塊錢。

  這也差不多是它唯一的優點了。差不多是毛坯房,地段偏僻,空間狹小,沒有獨立的衛浴,僅有的幾件家具也早已陳舊。

  有一個客廳,與另外兩個合租的室友公用,面積還不夠放下淩謙家客廳里的那張餐桌。

  貝唯西帶來的所有身家財產只有一個背包和一個行李箱。

  入住前,房東有特地叮囑過他,別帶太多東西,沒地方放。

  所以,他自然也不需要別人來幫忙。

  才剛把衣物從箱子里拿出來,還沒放進櫃子,手機響了。

  是他的養母。

  按下接聽後,對面立刻傳來了中年婦女關切的聲音:「已經到了嗎?」

  「嗯,」貝唯西說,「正在收拾。」

  「唉,」他的養母嘆了口氣,「錢真的不能退了?我和你爸爸都覺得你另外找地方住根本沒必要……」

  「當然不能了,」貝唯西說,「合同都簽好了。」

  「那你住了這三個月,就回來吧,有這點錢做什麼不好呢?」養母絮絮叨叨的,「你在家住,還能陪陪你弟弟。我昨天出門看到小區門口那個超市在招人呢。近,還管飯,多好啊。」

  「到時候再說吧。」貝唯西說。

  「你有沒有問過淩謙啊,他真的不讓你住了嗎?不至於啊,我看他對你……」

  「問了,不方便,你清醒一點好不好,」貝唯西說,「我們非親非故婚都離了,憑什麼還賴在人家家里?」

  「怎麼會這樣呢,」他的養母耿耿於懷,「不應該的呀……他們這樣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我還有很多東西要整理,晚點再說吧,先掛了。」

  貝唯西說完,也不等對方回應,直接切斷了通話。

  把手機丟在一邊後,他仰頭倒在了床上。

  鋪著被褥的木板床發出咯吱聲響,略顯刺耳。

  沒躺多久,房門被敲響了。

  打開一看,是一個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圓臉漢子。他熱情地同貝唯西打招呼,又進行了一番自我介紹,說是室友,住在隔壁房間,姓鄭,可以叫他阿漢。

  以後大家要共用廚房客廳和衛浴,免不了打交道,搞好關系總是沒錯,貝唯西客氣又熱絡地同他聊了幾句。

  寒暄完畢,阿漢正要道別,往屋里瞅了瞅,突然眼睛一亮。

  「喲謔,這是正版嗎?」他指向貝唯西方才隨手放在床上的一件外套,「能不能讓我看看?」

  說完後,他也不等應允,便從貝唯西身側擠了過去,走到床前拿起了那件外套。

  看過了領子後的標簽,他嗓門立刻拔高了幾分:「媽呀,是真的呀!」

  貝唯西壓根不認識這是什麼牌子,也不知道標簽上有什麼玄機。

  但肯定不會有假,畢竟是淩謙送他的。

  看這人的神情語氣,這件外套必然價值不菲。

  那天淩謙說可以隨他挑,他並沒往心里去,淩謙卻挺認真,事後拉著他看自己的衣櫃,問他有沒有看得上的。

  他不想掃了淩謙的興致,便隨意選了一件。

  「這可是限量的。你能買的起這個,還住這里?」阿漢上下打量他,「看你這細皮嫩肉的,可別是什麼離家出走的富家大少爺吧?」

  「這都被你發現了,」貝唯西笑著在他身上拍了一下,拿回了外套,「看不出來還挺懂行的嘛,可千萬替我保密啊。」

  阿漢睜大了眼睛。

  「開玩笑的,」貝唯西把衣服收進櫃子,「哪有富家少爺會來住這種地方。」

  阿漢依舊看著他,表情嚴肅,顯然是不信。

  「我真不是。」貝唯西認真強調。

  阿漢轉過頭,又看了一眼貝唯西擱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

  「行,」他比了個手勢,「有數了,我不會出去亂說的。」

  淩謙走到校門口的時候,背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女聲。

  「淩謙!等等我!」

  他回過頭,只見湯小婉正拎著書包向他的方向快步跑來。

  淩謙不明所以,停下腳步,看著湯小婉一路跑到他跟前,彎下腰直喘。

  淩謙好奇:「什麼事啊?」

  「沒事啊,」湯小婉仰起頭沖他笑,「正好看到你了嘛!」

  淩謙不明所以,站在原地楞楞地看著她,心想,所以呢?

  「走吧,」湯小婉說著,繼續向校門外走去,「你每天都回家住,對吧?」

  淩謙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我記得你上次說,你是住在……」湯小婉認真回憶。

  「那兒,這里過去,再過兩條馬路就到了。」淩謙指了指。

  「哦對,好近啊,也不比宿舍遠多少。」湯小婉說。

  兩人一同走到了馬路口,淩謙終於忍不住問道:「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和我說?」

  「沒有啊,」湯小婉搖頭,「正好看到你,又順路,就一起走咯。」

  淩謙點了點頭:「哦,是我誤會了。」

  湯小婉聞言,不知為何臉有些紅了:「誤、會了什麼呀,你別亂想啊!」

  淩謙滿頭問號。

  「那個,你待會兒有沒有時間……」

  湯小婉扭扭捏捏說到一半,淩謙兜里的手機響了。

  「稍等。」淩謙說著,趕緊把手機拿了出來。

  一條新的信息。

  ——再過幾天吧,等我安頓好了你再來。

  淩謙皺起眉。

  他當即戳開對話框高速輸入。

  ——都快半個月了,你到底要安頓多久啊?

  他一邊過馬路一邊打字,一旁的湯小婉怪緊張的,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小心一點呀,這樣很危險的!」

  淩謙按下發送,把手機放回了口袋。

  根據這段時間的經驗,就算他秒回,貝唯西也至少得拖個把小時才會有反應。

  「怎麼啦,」湯小婉仰頭看著他的側臉,「發生什麼不高興的事情了嗎?」

  淩謙搖頭:「……沒事。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麼?」

  「哦,我是想問,」湯小婉收回了手,模樣怪緊張的,「你現在是直接回家吃晚飯?」

  淩謙點頭:「嗯。」

  湯小婉咬了一下嘴唇,又說:「好開心啊,要是我也能每天回家,每天在家吃飯就好了。」

  淩謙不太會安慰人,沖她笑笑:「呵呵。」

  湯小婉閉上了嘴,不出聲了。

  兩人默默走了會兒,又過了一條馬路,眼看離淩謙家不遠了。

  「你這是要去哪里啊,」淩謙好奇了,「車站都過了。」

  湯小婉眉頭微微皺著,一副不怎麼高興的樣子,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後突兀地停下了腳步。

  「你到啦?」淩謙說,「那我……」

  湯小婉一把拉住了他。

  「我請你吃晚飯。」她對淩謙說。

  「啊?」淩謙驚訝,「為什麼啊?」

  「沒有為什麼,我就是想找個人請吃晚飯,現在只有你了!」湯小婉大聲且強硬地說道。

  淩謙陷入了遲疑:「可是,我家的家政阿姨已經把飯做好了,我不回去有點浪費。」

  眼看湯小婉眉頭全皺在了一起,淩謙不禁有所動搖。

  「你是不是有話想要跟我說啊?」他試探性地問道。

  「……算、算是吧,」湯小婉一副脫力模樣,「賞個臉行不行?」

  讓女孩子請客總歸不太好。

  淩風姿因為之前的烏龍,對兒子滿心愧疚,又惦記著他手上有傷不方便,給他的生活費一下子翻了兩番。淩謙打算待會兒主動把單買了。

  大學附近美食必然不會少。

  湯小婉帶他去了一家據說口碑極佳價廉物美的茶餐廳,面積不大,人倒是不少,座位逼仄。

  兩人在門口點完了單,剛在角落里坐下,淩謙便立刻把心中的猜測問出了口。

  「是不是又和臧倩有關?」

  湯小婉原本還笑意盈盈,聞言頓時僵硬。

  「不是啊,為什麼會突然說到倩倩啊,」她癟了下嘴,「和她沒關系。」

  「那……」

  話說到一半,兜里的手機又響了。

  淩謙趕緊做了一個暫停的姿勢。

  真難得,這一次貝唯西回得還挺迅速。

  ——主要是時間上不太方便。

  淩謙立刻追問。

  ——怎麼不方便,我們提前約好不就好了嗎?

  他發送完畢,想了想,立刻又編輯了一條。

  ——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去啊?

  發完這一句,他心頭的郁悶又膨脹了一些,忍不住補了第三句。

  ——那你就跟我直說,別繞彎子行不行?

  氣哼哼放下手機,坐在對面的湯小婉表情顯得有些緊張,甚至帶著幾分警惕。

  「怎麼了呀?」她問,「遇上什麼不好的事情了嗎?」

  自從貝唯西從他家搬走,他們已經差不多半個月沒有見面了。每次他提出要過去,貝唯西總是推三阻四的。

  令人不爽。

  淩謙皺著眉搖了搖頭,剛要開口把話題扯回去,發現自己已經忘了方才在和湯小婉說些什麼了。

  「你一看手機就整個臉都板下來了,」湯小婉說,「要是有心事找不到人說,我可以當你的樹洞!我口風很緊的,而且特別擅長安慰人!你要不要……」

  淩謙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一下。

  「稍等。」他趕緊又做了個手勢,重新把手機拿了起來。

  貝唯西這一次回得還挺快。

  ——不是這個意思。我最近夜班,你下課我就上班了,我在家的時候又你上課,所以想過段時間等排班換了再說。

  淩謙氣勢十足地輸入回覆。

  ——我又不是天天上課!難道你沒有休假嗎!把你的排班表拿來!

  發完,他又立刻補充。

  ——不然我給你我的課表!五分鐘之內你給我說個時間,不然我真的生氣了!

  不到十秒,新的回覆來了。

  ——課表呢?

  三個字,一個符號,淩謙卻仿佛看見了貝唯西在打出這句話時一臉無奈的模樣。

  把手機里存著的課表發過去,沒過多久,貝唯西給出了一個日期。

  淩謙高高興興放下手機,坐在對面的湯小婉一臉疑惑。

  「我們剛才說到哪兒?」淩謙笑瞇瞇問她。

  湯小婉猶豫了幾秒,問道:「你……是不是在和你的女朋友發消息?」

  淩謙聞言,臉頓時燒了起來,連連擺手:「不是,我……不是的,他還不是我的女朋友!」

  湯小婉看著他這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欲言又止。

  淩謙扭捏起來:「不好意思啊,你特地找我,我卻一直看手機。現在沒事了,你繼續說吧。」

  湯小婉瞥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手機,又問道:「還不是女朋友,那就是……你喜歡的人咯?」

  淩謙立刻低下頭咳嗽了一聲。

  「那個,剛才說到一半呢,你特地找我,想跟我說什麼來著?」他生硬地轉移話題。

  湯小婉移開視線:「沒事了。」

  淩謙略感茫然,眨了眨眼。

  這店生意好,上菜倒也不慢,才一會兒,已經端上來了好幾道。

  淩謙嘗了幾口,味道確實不錯。於是他拿起手機,對著乳鴿蝦餃定勝糕一一拍照,給貝唯西發了過去。

  ——就在我們學校附近,好好吃啊,明年你考上了我帶你來!

  他發完,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到時候你請我吧!

  淩謙有一種奇怪的直覺,這應該是貝唯西會希望看到的話。

  正在編輯文字,沈默了好一會兒的湯小婉開口了。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淩謙臉一紅。

  貝唯西又光速回覆了。

  ——好的。

  淩謙對著手機傻笑了會兒,回過神留意到湯小婉的眼神,趕緊把手機放在了一邊。

  氣氛著實有幾分尷尬。

  淩謙抿著嘴唇沈默了幾秒,微微伏下了身體,半趴在了桌上,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你剛才說,如果有心事,可以跟你說……」

  湯小婉往後仰了一大截,表情糾結,臉上隱約透露出兩個大字:後悔。

  「你不會是想問我怎麼追女孩子吧?」她苦著臉問。

  「不是不是,」淩謙擡起手指撓了撓下巴,「就是……確實有點感情上的煩惱……也不知道該找誰說……」

  湯小婉苦著個臉,好像不是很想聽的樣子。

  淩謙這段時間為貝唯西的忽冷忽熱苦惱不已,實在憋得難受,傾訴欲極為強烈。

  「我也不知道從哪兒開頭比較好……反正就是……」淩謙低著頭看著面前的盤子,「你別說出去啊,其實我之前離過一次婚……」

  湯小婉瞳孔地震!





第50章 糟糕極了

  傾訴欲雖強烈,淩謙終歸不好意思告訴湯小婉,我前夫就是你的好姐妹喜歡的那個男生。

  湯小婉默認那是一個女孩子,他沒解釋,將錯就錯說了下去。

  「所以,你們當初是因為家里的要求才結婚的?」湯小婉一副難以消化的表情,「我還以為這種家族聯姻啊什麼的只有在小說電視里才能看到呢!」

  淩謙心想,我們這種荒唐的結婚理由,你在小說電視里恐怕也很難看到。

  「然後呢,離婚是因為又不需要聯姻了?」

  「差不多吧……過程比較覆雜……」淩謙移開視線,「反正結果就是,大家都覺得這婚沒必要,我們就分開了。」

  「然後,你發現自己喜歡上人家了?」

  淩謙紅著臉低著頭,小幅度的點了點:「……嗯。」

  「那你們現在到底算是什麼關系啊?」湯小婉問。

  「朋友吧……」淩謙說。

  「朋友分很多種啊,我和倩倩是朋友,和你……和你也是朋友,但肯定不一樣,對不對?」

  淩謙懂她的意思,朋友這個詞的範圍太廣了,遠近親疏不可同日而語。

  「這就是我難受的地方,」淩謙嘆氣,「我弄不明白他對我的態度,他對我忽冷忽熱的。」

  他幾乎每天都會主動聯系貝唯西。

  貝唯西最近找了份工作,占據了一部分的日常時間,為了不耽誤他學習,淩謙平日里不太敢隨便給他打電話,只發消息。

  貝唯西大多時候都回得很沒效率,像是不愛搭理,偏偏內容上並不給人輕慢的感覺。而每次淩謙說起要去他的住所參觀,貝唯西必定會找借口拒絕。

  「那現在就是,你很想她,想跟她見面,但她總是推辭?」湯小婉問。

  淩謙點了點頭。

  湯小婉皺著眉,舔了舔嘴唇,對他露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你想見她是因為喜歡她嘛……所以,反過來也就是說……」

  淩謙沒吭聲。

  這是他這些天來早就意識到的事。他想見貝唯西,可貝唯西好像並沒有這種期待,這無非是因為他們對對方的感情從根本上就不一樣。

  「你心里知道,可還是想勉強。」湯小婉說。

  她正襟危坐,表情生動,儼然是一個感情大師。

  淩謙被她感染,問道:「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呢?」

  「這世上愛情的出現大致分為兩種,」湯小婉豎起兩根手指頭,「要麼一見鐘情,要麼日久生情。前者你們都沒有,那未來也不可能了。後者……你倒是有了,可她……」

  淩謙緊張了:「你的意思是……」

  「既然她兩種都沒有,」湯小婉說,「……也沒有第三種了啊。」

  「……」

  「呃,你先別難過,」湯小婉糾結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日久生情也分長度,也許她特別遲鈍特別慢熱,對她而言這還不夠久,還沒來得及讓她的感情產生變化,需要更多的接觸。」

  淩謙立刻聽進去了,連連點頭:「所以,我應該繼續經常找他,對嗎?」

  湯小婉沒有立刻回答,模樣顯得挺為難。

  「我哪知道啊,也有怎麼相處都不來電的,」她說,「該怎麼做,我覺得……你自己心里應該有答案吧?」

  淩謙垂下視線,看向了自己捏著筷子的手。

  他沒答案,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更無法確定這樣下去有沒有意義,貝唯西可不可能對他產生一點友情以上的感覺。

  湯小婉嘆了口氣:「你看你這樣子,就算有人告訴你不行,你也不可能就此放棄吧。」

  一個疑問句,被她徹底念成了陳述句。

  淩謙心想,好像是這樣的。

  他毫無計劃,每一次聯系都是憑著本能在行動,完全不知道有沒有效果,也擔心過貝唯西或許會嫌煩。

  可要他安靜下來,不去聯絡,做不到的。

  他就是會想他,想跟他說話,想看看他,還會盼著自己能為他做點什麼。他期待貝唯西能有所回應,可做這些,並不是為了得到回應。

  淩謙擡起頭來:「謝謝你。」

  湯小婉咧了一下嘴:「……沒事。」

  「和你說了以後心里輕松好多,」淩謙一臉感激地看著她,「你要是有什麼煩惱,也可以和我說!」

  「那我提前謝謝啦,」湯小婉移開了視線,「能幫上忙就好。」

  貝唯西和他約在兩天後的周五下午四點。

  時間挺尷尬的,可貝唯西的理由很充分。

  他最近作息變化很大,每天睡到中午才會起床,之後要上網課,大約三點半結束,下課後收拾整理一下,四點左右正好。

  其實對貝唯西來說再晚些也無妨,他最近總是等天亮了才會睡,可那對淩謙而言就不合適了。

  所以,淩謙頂多呆上幾個小時就得回去了。

  淩謙挺想抱怨幾句的,又擔心貝唯西聽了以後告訴他「那不如再等等看以後有沒有更合適的時間」,只能強行忍住。

  貝唯西給的地址距離他家確實不遠,路況好,打車過去大約二十分鐘就到了。

  那小區看著有些破舊,綠化也亂糟糟的,像是沒有物業打理。

  貝唯西之前叮囑,讓他到了以後打電話,他會出來接他。

  可淩謙一時興奮,出門實在太早,下車時才三點不到。怕立刻聯絡會影響貝唯西上課,又耐不住性子不想在外面幹等,幹脆主動循著地址找上門去。

  老式小區沒有電梯,門牌也破舊。

  貝唯西說自己住在29號603室。淩謙找了好一會兒,單號那一排前一列末尾是27號,下一列第一幢便是31號,楞是不見29號蹤影。

  好不容易在小區角落里找到一棟獨樓,門牌上的數字掉了一半的漆,一眼看過去楞是分不清到底是20還是29。

  難怪貝唯西說要來接他。

  淩謙咬了咬牙,決定碰碰運氣,找錯了大不了再爬一次樓梯,就當是鍛煉身體了。

  才剛上到六樓,603室的房門恰好打開了。

  淩謙趕緊伸長脖子,很快呆住。

  一個化著濃妝的女人手里提著一袋垃圾走了出來。天氣已經很冷,她外面穿著一件看著十分廉價的長款呢大衣,卻完全沒扣扣子,露出了里面領口極低的上衣和半透明的黑色絲襪。

  一股風塵氣息,讓淩謙瞬間聯想起了初見貝唯西那天在紅燈區看到的女人。

  那人也看見了淩謙,露出了探究的神情:「小帥哥找誰呀?」

  六樓已經是頂層,不可能有人路過。

  淩謙慌忙搖頭:「我、我走錯了!」

  「哦,你要去20號對吧,」那女人挺熱心的,擡手指了一下,「進小區直走,到底右轉再走到底就是了。經常有人搞錯的。」

  淩謙原本已經轉過身去,聞言頓住了:「這是29號?」

  「是啊。」那女人點頭。

  淩謙又看了一眼打開的603大門,心中湧起了一些不好的念頭。

  「怎麼啦?」那女人不解。

  淩謙小心翼翼問道:「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貝唯西的人?」

  「啊呀,你找小貝啊,」她立刻露出笑容,「那沒錯!」

  淩謙難以置信。

  怎麼回事,為什麼貝唯西家里會出現一個這樣的女人,看起來還和貝唯西十分熟絡,這兩個人是什麼關系?

  這是他不讓自己過來的理由嗎?這個女人正要出門,所以貝唯西才約了更晚的時間?

  淩謙的大腦瞬間被各種糟糕的猜測所淹沒。

  這女人不知道他心中的糾結,笑著轉頭沖著屋里喊:「小貝,你有客人!」

  十幾秒後,貝唯西慌慌張張從里面跑了出來。

  心心念念了那麼久,終於見到,淩謙心中卻沒有太多欣喜,只覺得暈暈乎乎。

  「謝謝張姐,這我朋友。」貝唯西對那女人說道。

  被稱作張姐的濃妝女子笑著同他打了個招呼,提著垃圾下樓了。

  「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快進來。」貝唯西沖著淩謙招手。

  淩謙渾渾噩噩跟著他進了家門,接著便被客廳的水泥地和赤裸斑駁的灰白色墻面嚇到了。他環視了一周,發現客廳里居然連個沙發都沒有,只有正中間擺著的八仙桌旁放著幾張沒有靠背的方凳。

  剛想坐過去,被貝唯西拉住了。

  「我房間在那兒,」貝唯西說,「這是公用區域,別呆這兒。」

  淩謙沒怎麼明白,就被他帶進了一個八平米左右的房間。

  一張靠墻的小床,一個書桌,一個櫃子,地方就被占去了三分之二,剩下的空間只夠擺一張椅子。

  「你就坐床上吧,」貝唯西說著,趕緊又坐到了電腦前,戴上了耳機,「我還沒下課,稍等一會兒啊。」

  淩謙沒有立刻坐下。

  他站在貝唯西身後,楞楞地看了一圈這個狹小的空間,滿心不可思議。

  他房間配套的廁所都比這兒大。

  貝唯西說想要睡更大的床,可這張床看著根本就不大啊?

  他一肚子疑問,偏偏貝唯西在聽課,不方便開口。

  只能先等著了。老老實實坐在了床上,淩謙盯著貝唯西的電腦屏幕看了一會兒,後知後覺意識到,貝唯西現在用的電腦是他給的。

  這個陌生的房間里,除了貝唯西,終於又有了一件他熟悉的東西。這讓他隱隱有些高興,還覺得放松。

  正想站起身來湊近了看看,貝唯西輕輕地「嘖」了一聲。

  電腦屏幕上的視頻畫面卡住了,老師正舉著手張著嘴,僵在了一個極為尷尬的造型上。

  貝唯西飛快地摘下耳機,站起身來,沖淩謙笑了笑,接著從他身邊經過,半跪在床上開始錘墻。

  咚咚咚咚!

  淩謙被嚇了一跳,簡直不知所措。

  「漢哥!你是不是又在下載?限個速行不行!」貝唯西大喊,「我沒法聽課了!」

  很快,隔壁也有人咚咚砸了兩下墻壁。

  「成吧成吧!」一個男聲從墻壁的另一邊傳來,「我很快就好了!」

  貝唯西嘆了口氣,對淩謙露出了一個略顯尷尬的笑容,重新回到了桌邊。

  電腦屏幕上的畫面終於動了起來,可依舊卡頓明顯。

  貝唯西看了一會兒,無奈地搖了搖頭,摘下了耳機,放棄了。

  「算了,」他轉頭沖淩謙笑,「你難得來一次,不聽了吧。」

  淩謙沒吱聲。

  這也太糟糕了吧,他想。

  真想趕緊把貝唯西整個人打包帶回家,讓他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作者有話說:

  淩謙和湯小婉吃完飯。

  淩謙:今天真開心下次再請你!

  湯小婉:……我下次沒空。





第51章 他現在的生活

  好一陣沒見,貝唯西的模樣似乎有了些改變。

  淩謙過去只覺得他長得端正,看著舒服,如今再細看他的眉眼,總覺得要比記憶中更精致柔軟,整張面孔既漂亮也帥氣,讓人挪不開眼。

  他看起來特別好,和這個糟糕的地方格格不入。

  「……這里不好。」淩謙說。

  這話沒頭沒腦的,久別重逢,完全不是合適的開場白。

  淩謙潛意識知道自己不該說出來,可克制不住。他心里難受,那種情緒和委屈很接近,讓人想哭。

  貝唯西笑了一下:「會嗎,我覺得還行啊。」

  他說著,緩緩掃視了一圈這個狹小的房間,又說到:「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而且地方小,打掃起來也輕松,不花時間。」

  淩謙皺著臉,緩緩地坐回了床沿上:「剛才門口那個,是你的室友啊?」

  「嗯,」貝唯西點頭,「她住右手邊那個房間。你別看這兒舊,跟我合租的兩個室友衛生習慣都挺不錯的,也不難相處,廚房浴室打掃得很幹凈,住得還算舒心。」

  「還舒心呢……你網課都沒法上,」淩謙說,「這樣肯定影響學習。」

  「偶爾罷了,」貝唯西說,「剛才在講錯題,我那些都會,不聽也行。主要是你難得來,我也沒心思再聽。」

  淩謙紅著臉扭過頭去:「偶爾你怎麼那麼熟練?」

  貝唯西挑了一下眉毛,有些浮誇地說道:「哇,才兩個多星期沒見,越來越聰明了呀,那麼會觀察細節?」

  「你這樣下去……」

  「放心吧,」貝唯西笑著打斷他,「對我有點信心,我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挺好的。」

  淩謙剛要再說什麼,突然皺起眉頭,轉頭看向了貝唯西方才所敲打過的那面墻壁。

  似乎隱約有些聲音從那兒傳了過來。

  雖聽不分明,但那絕對是個女聲,斷斷續續的,飽含情緒。

  貝唯西順著他的視線也看了過去,兩人一同陷入了沈默。

  那原本若有似無的聲音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變大,一陣又一陣,或急促或綿長,還夾雜著一些課上沒學過可大家都懂的日語詞匯。

  淩謙僵硬地把視線挪回了貝唯西臉上:「這是……」

  貝唯西快速起身,半跪到床上再次砸墻,比方才更用力許多。

  「老兄,能不能開小點聲!」他大喊,「天還亮著呢!」

  隔壁那男聲不以為意,語氣興奮:「貝哥這個好正,你快過來看看!」

  眼看淩謙臉都白了,貝唯西終於急了:「正你個頭,我這兒有客人呢!你戴個耳機行不行!」

  「我耳機壞了!一邊不出聲,沒感覺!」

  這房子的墻壁未免太薄了,兩人隔著墻對話簡直毫無障礙,由此可見,日常必然沒什麼隱私可言。

  貝唯西聽完,拔下自己電腦上的耳機,打開門沖了出去。

  淩謙伸長了脖子,看他走出房門後沖到隔壁,也不敲門,猛地打開房門把耳機狠狠丟了進去。

  里面的漢子還在喊著「痛痛痛」,他用力把門關上了。

  當他回到房間,臉上依舊帶著幾分尷尬。

  好在奇怪的聲音終於沒了。

  「那個……」淩謙皺著眉問道,「你們倆經常一起……那個……鑒賞嗎?」

  要不然那個男的怎麼叫他過去叫得那麼順口。

  「我哪兒有那麼閑啊,」貝唯西坐了回去,「我在看書的時候聽不見旁邊的聲音,他看我也不知道。」

  淩謙將信將疑。

  正常男青年,看這類片子或者聚眾看這類片子,都再正常不過,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

  貝唯西沒理由不承認吧?

  「我還打算明年成為你的校友呢,」貝唯西說,「時間對我而言可是很寶貴的。」

  淩謙決定相信他了。

  「可我還是覺得這兒不太好……」他小聲說。

  「我覺得好就行了唄,」貝唯西說,「再貴我也租不起。」

  「這里一個月多少啊?」淩謙問。

  貝唯西很警覺:「不用你替我出。

  「不是這個意思啊,」淩謙搖頭,「我是想說……你可以在我家租一個房間……我就收一樣的錢唄……」

  貝唯西遲疑了幾秒,搖了搖頭:「算了,我嫌程浩渺太煩了。」

  淩謙撇了下嘴,心想,那我趕他出去好了。

  「你上次和我說,他哥來找他,後來怎麼樣了?」貝唯西問。

  淩謙聞言,長長地嘆了口氣。

  前幾天,淩謙剛跟貝唯西發消息吐槽過。

  程浩渺的哥哥在他下課時毫無征兆出現在他家門口,以一種禮貌卻又不容置喙的強硬態度要求跟程浩渺見面。

  淩謙這人平日里遇強則強,可看著他哥那張不茍言笑的臉,不知道為什麼心里犯怵,不敢造次,當即便把程浩渺給出賣了。

  程浩渺這小子,在他面前總愛說自己親哥壞話,一副不屑又不齒極為嫌棄的模樣,可真見著了本人,慫的一塌糊塗,變得極為老實,連背脊都挺得筆直,一副乖寶寶模樣。

  兩個人關起房門也不知道聊了些什麼,淩謙都做好心理準備送別程浩渺了,誰知程浩渺的哥哥壓根不是來逮人的,半個小時後便獨自離開了。

  「你肯定猜不到他幹了什麼。」淩謙對貝唯西說。

  貝唯西露出了覆雜的神色:「不至於吧,他們怎麼說也是親兄弟啊?」

  淩謙眨了眨眼:「什麼?」

  「咳,」貝唯西清了清嗓子,「所以他哥到底幹嘛了?」

  「他把程浩渺罵了一頓,然後又給了程浩渺一筆錢。」淩謙說。

  貝唯西果然是沒料到,一臉疑惑:「這不是好事嗎?」

  「是啊,還不少呢,我覺得就是擔心他吧,」淩謙說,「可是程浩渺非說他哥哥別有用心,故意給他錢就是盼著他永遠別回去了。」

  「那……他要是真想和他哥對著幹,趕緊回去唄?」貝唯西說。

  「我也是這麼說的!」淩謙大聲說道,「結果他又說,這是計中計!回去了就落入了他哥圈套!」

  貝唯西楞了會兒,笑了:「我算是明白了。」

  「明白什麼?」淩謙問。

  「他就是被害妄想,」貝唯西說,「讓他哥揍一頓就老實了。」

  淩謙搖頭:「不用揍,你不知道他在他哥面前那個樣子,老實得一塌糊塗,大氣都不敢出。」

  貝唯西又笑了,剛要再說什麼,手機響了。

  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他輕輕地嘖了一聲,顯然是不太樂意,但猶豫了幾秒後還是按下了接聽。

  一開口,語氣倒是很熱情:「老板,什麼事兒啊?」

  淩謙豎起耳朵。

  「現在?我……不太方便,我現在不在家,離得有點遠,過來要……啊,這樣啊,要不你再問問小強?哦……那好吧,行,我知道了。」

  他掛了電話,還未開口,淩謙問道:「叫你去上班啊?」

  「嗯,」貝唯西很無奈,「臨時出了點狀況,沒人了,我得趕緊過去。」

  淩謙和他對視了幾秒,還是沒忍住抱怨:「我屁股還沒坐熱呢……」

  「我要是過去了就得通宵,明天早上才能下班,」貝唯西說,「要不你還是……」

  「我能跟你一起去嗎?」淩謙問。

  淩謙第一次走進那麼破的網吧。

  里面煙霧繚繞,座位擁擠,電腦看著也顯得十分破舊。

  他正皺著眉頭打量,貝唯西同一個留著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說了幾句,便走進了櫃台。

  「要進來嗎?」他對淩謙招手。

  原本打算自己開個機子的淩謙楞了一下:「可以嗎?」

  「反正現在也沒人管,」貝唯西笑道,「進來吧。」

  這體驗倒是新奇,淩謙興沖沖走了進去,剛坐下,一張身份證拍在了他面前的櫃台上。

  「開機,」一個一頭黃毛的男生對他說道,「再給我拿一碗紅燒牛肉面和一瓶可樂。」

  淩謙還楞著,貝唯西走了過來,熟練地替那小夥刷了身份證,又分別從貨架和冰箱里拿了方便面可樂,最後伸手指了指:「a28,那個方向。」

  重新在他身邊坐下以後,貝唯西笑著問道:「要吃面嗎,我請你。」

  淩謙還不餓,搖了搖頭,又越過吧台往里看了看。

  「雖然環境差了點,但時薪不錯,而且晚上給額外補貼,」貝唯西說,「很適合我。」

  淩謙看向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貝唯西說,「我平時過來都會帶書本,晚上事情不多,我就坐在這兒刷題。老板知道我的情況,很體諒,對我也挺照顧的。」

  淩謙心頭湧起一陣覆雜情緒。

  貝唯西能在這樣的環境下堅持覆習,很了不起,讓他愈發仰慕。可這分明沒有必要,若是他願意跟自己回去,這一切障礙本不該存在。

  正當他努力抑制把這些話說出口的沖動,門外進來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婦女,氣勢洶洶沖到了櫃台前,大聲問道:「有沒有一個叫陳浩的人來過!」

  貝唯西遲疑了半秒:「呃……」

  淩謙記得,方才那個黃毛青年,身份證上的名字好像就叫這個。

  那女人見這兩個小夥不肯立刻老實交代,立刻破口大罵。

  才罵了兩句,貝唯西擡起手,小心翼翼往門口的方向指了指。

  只見那個黃毛青年正貓著腰偷偷往外溜。

  那女人頓時一聲暴喝,黃毛青年拔腿就跑,她也趕忙追了出去。

  淩謙目瞪口呆看著兩人一同消失在門口:「經常會有這種事嗎?」

  「我也是第一次看見。」貝唯西說。

  兩人朝著大門看了會兒,又對視了一眼,笑了。

  「他還沒下機呢,」貝唯西搖了搖頭,走出了櫃台,「我去收拾一下,有人來你讓他稍微等等。」

  淩謙點頭:「好。」

  大約一分鐘後,貝唯西便回來了,手里拿著一盒未開封的泡面。

  「賺了,」他笑嘻嘻在淩謙面前坐下,「他付錢了,沒來得及吃。」

  說完,他非常瀟灑的拆開了泡面的塑封包裝:「便宜你了,算我請你的。」

  淩謙訝異又好笑:「你就拿撿漏的泡面請我?」

  「……不要嗎?」貝唯西問。

  淩謙想了想,點頭:「要的。」

  貝唯西笑著站起身來:「等等啊,我幫你去泡。」





第52章 孤注一擲的勇氣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吃晚飯了。

  網吧里時不時有外賣小哥進進出出,偶爾也有人按服務鈴讓貝唯西送泡面之類的速食食品過去。

  空氣里各類食物的香氣與煙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難以形容的詭異氣味。

  好在近在眼前的紅燒牛肉面還是很好聞。

  淩謙趴在桌上,默默地等待面前加了熱水的泡面變軟。

  貝唯西很快回到了座位,坐下的同時催促他:「都快五分鐘了,可以吃了吧。」

  淩謙揭開紙蓋,香氣撲鼻。

  他拿起叉子,剛要開動,突然想到了什麼:「你呢,你不吃晚飯?」

  貝唯西搖頭:「我現在不餓。」

  淩謙手僵在半空,看著他。

  「你可別瞎想啊,我不至於泡面都吃不起,」貝唯西趕緊解釋,「我現在生物鐘有點偏了,今天下午兩點半才吃的早飯,現在還吃不下。」

  淩謙松了口氣,低下頭嘩啦啦吸起了面條。

  也不知是不是受環境所影響,最最普通的紅燒牛肉面此刻吃起來也特別的美味。淩謙吃了兩口面,又把泡面桶捧起來喝了口湯,放下後十分愜意地長舒了一口氣。

  「完了,」貝唯西說,「本來不餓,看你吃成這樣,饞了。」

  淩謙眨了眨眼睛,把泡面桶推過去了一些:「來一口?」

  貝唯西也不推辭,從抽屜里拿了雙一次性筷子,低頭撈了一筷。

  「好吃麼?」淩謙問。

  方便面不就是這麼個味道,貝唯西卻點了點頭:「嗯,味道好極了。」

  「那你也吃,我其實也不怎麼餓。」淩謙說。

  兩個人挨在一塊兒,吃同一個桶里的方便面,下手都極為客氣,每次只撈一兩根,細嚼慢咽,老半天也沒怎麼見少。

  「你平時三餐怎麼解決呀?」淩謙問。

  「偶爾也吃這個,但吃得不多,」貝唯西可能是怕他擔憂,說得很詳細,「我們這兒是管飯的,我做晚班,晚上九點吃一頓算午飯,早上五點吃一頓算晚飯。」

  「那早飯呢?」

  「你今天來的時候看到張姐了吧,她上周末幫著包了些餃子,我們三個人分了。平時我要是有興致就下樓買,懶了就煮一點,挺方便的。」

  「……你們相處得很好嘛。」

  「嗯,他們人都挺好的,我很幸運,」貝唯西看了他一眼,「我在這方面一直是個運氣很好的人。」

  「那這里的工資夠用嗎?」淩謙又問。

  「夠,太夠了,」貝唯西說,「我現在房租錢是家里給的,生活費用不了太多。我和老板談好了,不要社保,薪水給我多算一些。這樣,再過兩個月我就能辭職,專心在家備考,到高考結束為止,肯定夠。再不濟,我還有之前那張卡里的一萬塊,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貝唯西比他想象中更有條理許多,早就計劃好了一切。

  「可是……」

  貝唯西放下了筷子:「還是擔心?」

  「你當初不是這麼跟我說的。」淩謙低著頭,一邊說,一邊轉著手里的叉子。

  「我說什麼了?」貝唯西不明白他所指為何。

  「你說,半工半讀,想要考上a大是癡人說夢。還說,你沒有孤注一擲的資本,萬一失敗了,會沒有退路。」

  淩謙說著,擡起頭來,看向了貝唯西的面孔:「你說,生活沒有我想象的那麼簡單。」

  貝唯西與他對視了片刻,點了點頭:「我想起來了,是我那天在地鐵上跟你說的。」

  「你現在有失敗的資本了嗎?」淩謙問。

  貝唯西搖頭,然後說道:「但我現在有嘗試的動力和勇氣了。」

  他說著笑了起來,像是想到了極為開心的事情:「淩謙,你不需要再為我做更多事了。」

  淩謙心想,什麼叫更多呢,我明明什麼都沒能為你做。

  當初說好的讚助,你都不肯要。

  「還剩沒多少了,快吃了吧。」貝唯西把面往他面前推了些,丟掉了自己的一次性筷子。

  「……我不希望你那麼辛苦。」淩謙說。

  「不辛苦啊,比我當初高一的時候輕松多了,」貝唯西說,「放心吧,我明年就是你的同學了。」

  淩謙還是有意見,可說不出口。

  他盼著貝唯西跟他回去,不只是為貝唯西考慮。哪怕貝唯西覺得這樣很輕松,完全遊刃有余,日子過得無比舒坦,他也沒法坦然地接受。

  他有私心的,他想每天都看到他。

  「不相信我?」貝唯西對他的表情產生了誤解。

  「信啊,」淩謙點頭,「你那麼厲害,肯定可以的。你是天才嘛。」

  一桶泡面兩個人分,當然是誰都吃不飽。

  晚上貝唯西叫了盒飯,又一人一半分著吃。

  時間已經不早,按照貝唯西的意思,淩謙差不多也該回去了。

  可淩謙非要賴著,就是不走,說是回去也沒事做,要留下詳細考察一下貝唯西的工作環境。

  於是兩人便坐在櫃台後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淩謙告訴貝唯西,他最近因為借筆記的關系和臧倩湯小婉變得比較熟悉了。見臧倩依舊表現得對貝唯西念念不忘,他不得不硬著頭皮撒了個謊,說貝唯西因為個人原因暫時休學了。

  「我跟她說,你叫甄世率。」

  貝唯西當即笑噴出來:「這名字也只有你會信吧!」

  「她信了呀,」淩謙認真強調,「你自己起出來的,還好意思說。」

  「不瞞你說,我還做過一個假身份證,叫郝英俊。」貝唯西說。

  淩謙一臉嫌棄,往後挪了挪,與他拉開距離:「你真是心術不正,凈搞這些東西。」

  「嗯,一時迷途,」貝唯西笑,「還好,有人及時出現,在人生的岔道上拯救了我。」

  「你那時候不會真打算以騙錢為生了吧!」淩謙說。

  「那倒沒有,」貝唯西一臉唏噓,嘆了口氣,「就想救個急。假身份是想用來找工作的,這年頭沒證件哪兒都不要啊。」

  他說著,又笑了起來:「那天剛知道你就是我要結婚的對象,覺得自己真是倒黴透了,現在想想,其實是一件挺幸運的事。」

  淩謙心想,我也這麼覺得。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貝唯西說,「所以啊,你看我現在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未來回過頭看,這未必不是一段有意義的經歷。」

  淩謙點了點頭:「嗯。」

  「你笑什麼?」貝唯西問。

  淩謙搖了搖頭,沒回答。

  他心想,貝唯西這番話,仿佛是認定了自己將來會過上不一樣的生活。

  他覺得這很帥,讓他很喜歡。

  過了十一點,客流量變小了許多,貝唯西十分清閑,又沒帶習題冊,幹脆久違地打開了遊戲。

  淩謙至今不愛玩兒,可愛看,尤其愛看貝唯西玩兒,興沖沖坐在一旁,時不時插兩句嘴,情緒高漲。

  幾局過後,淩謙問:「我要是不來,這個時間你是不是應該在做題?」

  「嗯,」貝唯西點頭,「托您的福,讓我能夠勞逸結合。」

  淩謙直笑,笑完打了個哈欠,困了。

  「趁現在還方便打車,回去吧。」貝唯西勸他。

  「再坐一會兒。」淩謙說。

  貝唯西沒有再勸,畢竟他也不是真的盼著淩謙離開。

  淩晨一點,淩謙哈欠連天,說起話來前言不搭後語,上下眼皮直打架,最後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貝唯西怕他冷,給他蓋了件外套,又擔心他趴著不舒服,從休息室里給他找來了一個墊子。

  塞墊子的時候淩謙醒了一下,一臉迷糊,樂呵呵沖著貝唯西笑,模樣又傻又可愛。

  貝唯西看著,心里短暫地冒出了一些不理智的沖動,想要對他說,要不我就跟你回去再住一陣得了。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很明顯的,淩謙對他現在的生活環境完全看不慣。這他早有所料,故而一直不願意讓淩謙過來。

  他享受過近半年的富家少爺生活,知道自己如今的居所與工作看起來多麼糟糕。可這些,已經是他現在依靠自己的能力所能得到的最好的。

  淩謙看不上,所以他與淩謙不般配。

  他想,他的小少爺或多或少是對他有些感情的,單純的溫柔善良,黏糊不到這個地步。

  可那至多也不過是朦朧的好感罷了。

  養尊處優的小少爺過往的人生中一定不曾接觸過像他這樣背景的人,難免會因為新奇而產生興趣,誤以為自己被吸引。

  現在的貝唯西並不想利用這一點。

  淩謙睡得很不踏實,六點不到就醒了,一副腰酸背痛的模樣,整張臉看著皺皺的,沒平日那麼漂亮了,卻依舊很可愛。

  「我的小指沒知覺了,」他哭喪著臉沖貝唯西抱怨,「會不會有問題啊!」

  他剛拆了固定,小指的皮膚看著比起別處要來的更白嫩一些。

  「我看看,」貝唯西拉過他的手,動作輕柔地揉了兩下,「還是完全沒感覺?」

  「……有一點。」淩謙低著頭,小聲說。

  「那就好,」貝唯西說著,繼續替他揉手,「你今天有課吧?」

  「嗯,下午。」

  「早點回去,洗個澡好好睡個覺,可不能影響聽課,」貝唯西說,「別等掛科了又哭唧唧的。」

  「……掛了你明年來陪我重修。」淩謙說。

  貝唯西笑了起來:「也行。」

  笑完了又不忘了提醒:「你可別故意掛科啊!」

  「我才不會!」淩謙瞪他。

  把淩謙送上了出租車,貝唯西回到網吧,收拾了一下便差不多到了交接班的時候。

  走出網吧,他一眼又看到了方才送淩謙上車的那個路口,心頭一陣悵然若失。

  他心想,淩謙走的時候怎麼沒說下次還來呢?

  是不是覺得這兒糟糕透了,不想再來了。小公主微服私訪,被糟糕的城市底層人民生活嚇壞了。

  他很快又否定了這樣的想法。不會的,淩謙分明舍不得走。

  淩謙方才坐在車里沖他揮手,眼神里滿是依依不舍。

  現在回憶起來,都讓他忍不住要笑。

  他告訴自己,還是別再胡思亂想了,趕緊回家洗漱睡覺吧。浪費了一整天的時間沒有好好看書刷題,明天得加倍努力了。

  他迫切地渴望著能變得更優秀。

  畢竟,他從來沒有死心過,哪怕不是王子,依舊想把公主娶回家。

  作者有話說:

  淩謙視角:貝貝就是我的灰姑娘嗚嗚嗚!





第53章 是時候發揮一下鈔能力

  走到樓下的時候,遇見了合租室友阿漢。

  貝唯西剛想上去就他昨天的行為批評幾句,發現這家夥正站在電線桿前,一臉嚴肅地凝視著一張廣告單。

  走近了一看,那張紙上最上方赫然寫著幾個大字:富婆重金求子。

  貝唯西當即噴了。

  阿漢察覺到身邊有人,轉過頭來:「喲,回來啦?」

  「怎麼,」貝唯西指了指廣告單,「感興趣啊?」

  廣告單正中間,印著一張黑白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衣著暴露姿勢挑逗的性感美女。

  照片下方,寫著「富婆」的個人信息,大致是年輕貌美坐擁千萬家產,因丈夫夭折擔心後繼無人,想覓一位六十歲以下身體健康的男士來解決這燃眉之急,事成之後必有重酬。若男方溫柔體貼,還可發展長期關系。

  「你說,這要是真的該多好啊,」阿漢長長地嘆了口氣,搖著頭往前走去,「想想就夠爽的。」

  「嚇我一跳,」貝唯西笑著跟上,「我還以為你要打電話應征了。」

  「你真當我是傻子呀,」阿漢說著,依舊是一臉憧憬,「這要是真的該多好,就算沒照片里那麼漂亮也行啊,我真是不想再努力了。」

  阿漢是個廚師,現在在小區斜對面的一家私營小飯店里工作,手藝很棒,收入不算低,按說不必在租房上如此拮據。可偏偏他心里還藏著點小理想,不願意永遠給別人打工,想要存錢開一家屬於自己的店。他家里條件不好,沒法幫襯,只能靠自己,於是不得不省吃儉用。

  「你前幾天還說店里新來的收銀小妹妹長得漂亮,」貝唯西同他打趣,「怎麼,放棄了?人家看不上你?」

  「別說了,我都不敢去跟她搭話,」阿漢說,「再說了,小妹再漂亮,不妨礙我做夢嘛。反正也不會真有富婆看上我,要是真看上我,那我立馬從了,還管她漂不漂亮,三百斤我都義無反顧!」

  他說著,又看了貝唯西一眼,感慨道:「可惜,我先天條件差了點,你倒是可以爭取一下。」

  貝唯西笑著搖頭:「我就算了吧,不是吃這口飯的料。」

  「哦,也對,」阿漢說,「你可不缺這點錢。」

  他至今還堅信貝唯西是逃家的富家公子哥。

  「我缺啊,我哪兒都缺,窮得叮當響,」貝唯西說,「但……我可能是這方面有點感情潔癖,也不喜歡過束手束腳的日子,更不想整天對著不喜歡的人,還被管著。」

  「你這叫空口說大話,紙上談清高,」阿漢說,「算了,反正是做夢,不如想得更美些。要是有一個膚白貌美年輕靚麗哪兒都符合你口味的富婆要包你,你還能不要?」

  貝唯西搖頭:「不要。」

  阿漢根本不信,瞥了他一眼:「你這人真是一點都不實在,沒意思。」

  「哪兒都符合我的口味,那我早晚會喜歡上他吧。」貝唯西說。

  「這不是正好嗎?」

  「不好,」貝唯西搖頭,「你在收銀小妹妹面前,可不得裝得人模人樣的,生怕別人把你看低了?」

  阿漢笑了笑,沒說話,模樣怪不好意思。

  「誰也不想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低人一等吧。」貝唯西說。

  「我發現一件事。」阿漢說。

  「什麼?」

  「我還知道自己在做夢,你已經開始往現實里認真考慮了,」阿漢說,「貝哥,我勸你清醒一點,好好過日子,啊?」

  貝唯西哭笑不得:「行吧。」

  貝唯西在入睡前把昨天課上的內容在腦子里過了一遍。

  夢里,淩謙拿著課本,一道題一道題的考他。

  有獎勵,答對了可以親一口。

  貝唯西心神不寧,腦袋空空,老錯,急壞了,提出要賒賬,先親了再做題。

  淩謙在夢里變得很溫柔,羞答答同意了。貝唯西摩拳擦掌剛要行動,天空中響起了一陣叮叮咚咚的音樂聲。

  「那好像是你的手機鈴聲。」淩謙一邊閃躲一邊說道。

  貝唯西睜開眼的時候一肚子不爽。

  當拿起手機看清來電顯示,他心里的煩躁又增加了不少。

  他一度想要無視,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耐著性子按下了接聽。

  「怎麼這麼久才接呀,」電話那一頭傳來令他心煩的中年婦女的聲音,「在做什麼呢?」

  貝唯西皺起眉頭:「沒什麼,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關心你了嗎,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

  貝唯西打斷她:「我挺好的。」

  「你到底在忙什麼呢,有沒有去正正經經找個工作?」

  「不想給我付房租了嗎?」貝唯西問。

  「你這話說得,我們是舍不得這點錢嗎,」他的養母語氣不悅,「你也不小了,總不能繼續混日子,現在和之前不一樣了,你要自己養活自己,肯定得……」

  貝唯西閉著眼睛點頭:「嗯嗯嗯。」

  他的養母還想再嘮叨幾句,稍遠處傳來了小孩子柔軟的聲音,似乎是在催促什麼。

  「寶寶想你了,要跟你說話。」他的養母說。

  貝唯西睜開眼睛:「那你給他聽呀。」

  幾秒種後,電話那一頭傳來小朋友柔軟甜糯的聲音:「哥哥?」

  「寶寶,想哥哥了呀?」

  寶寶沒有回答。

  這孩子,在同齡人中顯得尤為內向,不愛開口,他的老師一度擔憂他是不是有自閉癥之類的毛病。好在經過檢查,確認了他身體健康,沈默寡言純粹是性格所致。

  貝唯西了解他,也不非等他回應,主動問了些「在幼兒園乖不乖」「有沒有好好吃飯」「今天吃了什麼小點心」之類的問題。

  等寶寶乖乖回答完畢,貝唯西又隨口問道:「有沒有什麼想要對哥哥說的呀?」

  「嗯。」寶寶應了一聲,卻沒了下文。

  貝唯西耐心的等了一會兒,問道:「是什麼呢,哥哥一下子猜不到,寶寶告訴我好不好?」

  寶寶還是沒出聲,不遠處傳來了貝唯西養母的聲音。

  「他是想問你什麼時候帶他去迪士尼!」

  貝唯西一楞。

  寶寶終於再次開口了,用比方才稍微小一些的聲音,又「嗯」了一下。

  貝唯西心中尷尬,舔了舔嘴唇:「……還記著呢。」

  電話那一頭換成了他的養母:「淩謙當初親口答應的,你要不去問問?」

  貝唯西沒吱聲。

  「你再多和人家聯絡聯絡嘛,說不定就……」

  「啊呀我手機沒電了。」貝唯西快速說完,按下了掛斷。

  順手屏蔽了家里的電話號碼後,他確認了一下時間。

  十二點半,也沒比他平日里固定的起床時間早太多。他從小就睡得少,聽說是家族遺傳,他爸是這樣,他的養父也是這樣,睡多了反而頭疼。

  以前沒體會,最近他終於意識到這是一件十分幸運的事情,相當於自己比尋常人擁有了更多的時間。

  對現在的他來說,時間就是最寶貴的東西了。

  淩謙很罕見的一整天都沒有給他發消息。

  貝唯西不禁為此感到些微忐忑,擔心是不是昨天說錯了話或做錯了事,還有些後悔答應讓淩謙過來。

  直到晚上他收拾完畢打算去網吧上班,安靜了大半天的手機終於傳來了提示鈴。

  點開一看,頓感失望。

  是運營商發來的業務信息。

  原以為是例行廣告,剛打算隨手關閉,一眼掃過去,猛然發現不對勁。

  運營商告訴他,他順利辦理了當月的80g流量包。

  這可不便宜,貝唯西嚇壞了,趕緊查詢余額,卻是一點兒也不見少。

  茫然了片刻,他想到了一個人。

  「啊,充、充到你那兒去了啊,」淩謙的聲音聽著尷尬又僵硬,一點也不自然,「那是我不小心充錯了吧,呵呵。」

  太假了,沒有任何可信度,他倆的手機號可沒半點相似。

  「算了,充都充了,」淩謙繼續說道,「不用也浪費,以後你那兒網絡要是再卡,就連手機熱點吧。」

  其實,阿漢每周有五天時間下午都要上班,與他搶網絡的情況並不算太頻繁。平日里,至多也不過是他臨出門前這點時間上網查資料會有點卡頓,不算太大的問題。

  「喂?怎麼不說話?」淩謙的語調聽起來怪緊張的。

  「太好了,」貝唯西說,「幫了我的大忙。」

  淩謙立刻高興起來:「是嗎?那就好。」

  他說完,又很快想到了什麼,感慨起來:「你居然主動給我打電話,平時給你發消息你都愛理不理的。」

  「你給我發消息的時候我不是在做題就是在上班,沒法經常看手機。」

  這是借口,很多時候,貝唯西第一時間看到淩謙的消息,是故意不回覆的。

  他怕一來一去,聊上了,自己就沒法把注意力放回習題上。

  為了激勵自己,他會偷偷給自己定小目標,把與淩謙聊天視為給自己的獎勵。

  比如,這一整頁寫完若不出錯,我就可以和淩謙說一句話。

  畢竟,夢里的那個獎勵不可能成真,只能這樣退而求其次,自娛自樂。

  「哦……也對,」淩謙說,「你今天怎麼還沒上班啊?」

  「快出門了,」貝唯西疑惑,「你怎麼知道我還沒上班?」

  他不記得自己昨天和淩謙提過平日的上班時間。

  對面安靜了幾秒。

  貝唯西皺起眉來:「你現在人在哪兒?」





第54章 小少爺現在有錢了

  淩謙實在不是個撒謊的料。

  他慌慌張張的,為了讓自己顯得更有說服力一開口極為大聲,內容卻是不打自招:「我沒有去網吧找你!」

  貝唯西聽完,沈默了兩秒,擡起另一只手扶住了額頭。

  「我我我在家,」淩謙說,「我躺在床上呢!」

  貝唯西嘆了口氣,也不拆穿:「那行吧,我得出門去網吧了,下次再聊。」

  「哦,」淩謙語氣中依舊帶著明顯的緊張,「好的,拜拜。」

  貝唯西上班的網吧離他現在的住所很近,出了小區再步行五分鐘就能到。

  在與目的地逐漸接近的過程中,他心中不可抑制地湧出了一些期待。

  當網吧遠遠地出現在他的視野中,他便不自覺地開始細心關注附近每一個路人,希望能在其中找到那個熟悉的面孔。

  可惜,直到進了網吧,也沒看見淩謙的影子。

  交接班時,同事拉著他交代了會兒事,說是老板家里出了點情況,這些天都不能來,外加臨時有人辭職不幹,最近排班比較緊張,只能單人值守。老板說了,單獨當班的小時工每個小時多結八塊錢。

  夜班本來就不忙,一晚算下來能多掙八十,對貝唯西來說是大好事。

  可他卻聽得心不在焉。

  「你東張西望找什麼呢?」他的同事不解地問道。

  「沒什麼,」貝唯西笑笑,走進了櫃台,「姐你忙去吧,接下來我看著就好。」

  同事對他揮了揮手,很快提著包離開了。

  貝唯西雙手撐在把台上,又向里張望了一圈,接著長長地嘆了口氣。

  哪兒都找不到淩謙的影子。

  他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自我感覺太過良好,才會默認了那小子才隔了一天便立刻耐不住性子找過來。

  也許此刻淩謙真的在家,躺在床上,正忙著自己的事,壓根沒把他放在心上。

  貝唯西坐下後,自嘲地笑了笑。

  他聽說過有一種心理疾病,叫鐘情妄想,得了這毛病的人會覺得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也喜歡自己。他懷疑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個輕度患者。

  總不能是這家夥來了又跑了吧?那也太傻了。

  ……這麼一想,倒挺像是淩謙會做出來的事。

  有客人來辦上機,貝唯西熟練地掃了身份證,正要安排座位,心中突然一動。

  等那人拿著身份證離開,貝唯西立刻打開了系統里所有客人的詳細列表。

  滾動條一路往下拉,不過十幾秒,他便鎖定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貝唯西看著淩謙的身份信息,笑了。

  難怪看不到,這位置還挺偏。

  貝唯西找過去的時候,特地帶了一瓶橙汁。

  原以為淩謙知道他快要該到了,肯定會留心注意,說不定從方才起就一直在偷偷往櫃台的方向打量。

  等走到了淩謙所在座位的附近,才發現自己完全是想太多。

  這家夥正戴著耳機全神貫注凝視著屏幕,一手放在鍵盤上,一手放在鼠標上,時不時動作兩下,根本沒工夫留心周圍的動向。

  貝唯西懷著好奇,輕手輕腳走到他背後,發現屏幕上顯示的竟是他昨天才久違登陸過一次的那款遊戲。

  淩謙作為一個新手,水平慘不忍睹,行動起來轉身都不利索,144赫茲的顯示器楞是被他玩出了每秒8幀的僵硬效果。

  貝唯西有點兒明白程浩渺為什麼如此嫌棄了,看得人怪著急的。

  淩謙水平不佳,所幸運氣不錯,全程除了迷路和送人頭外啥貢獻沒有,居然還在隊友的努力下獲得了勝利。

  眼見他對著電腦長舒一口氣,摘下耳機往櫃台的方向張望,貝唯西猛地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淩謙果然被嚇了一跳,發出了不小的聲音。

  好在四周到處都是打遊戲的,大呼小叫的不在少數,這一點動靜,並不算引人注目。

  可他還是鬧了個大紅臉。

  貝唯西笑瞇瞇低頭看他:「好巧啊,在這兒上網呢?」

  淩謙扭過頭躲開他的視線:「那個……我散步,路過。」

  「剛才還在床上呢,」貝唯西說,「你這步散得未免也太有效率了。」

  「我……我就是特地來的怎麼了,」淩謙急了,「我成年了,付錢了,就是一個正常消費者,我不能來嗎?」

  「可以啊,當然可以,」貝唯西笑著把橙汁遞過去,「沒人說不行。」

  淩謙飛快地瞥他一眼,接過橙汁,擰開了一口:「……謝謝。」

  貝唯西原本是打算說他兩句的。

  就算離得不遠,也沒必要天天跑過來,若是又待一宿,晚上肯定睡不好,第二天上課豈不是沒精神。這兒環境也不咋地,不少人抽煙,聞多了不健康。

  可現在卻全都說不出口,想要努力憋出點兒氣勢都做不到。

  他太開心了,甚至有點兒幸福,裝不出一本正經的模樣,也說不了淩謙不愛聽的話。

  「你要不要換個位置?」他問淩謙。

  「啊?」淩謙不解。

  「我不能離開吧台太久,」貝唯西說,「你換個位置,好不好?」

  淩謙原本坐的是整個網吧最貴的區域。被迫換到了到了靠近門口的位置,相對的電腦就要破一些。

  好在他並不是很在意,甚至顯得挺高興。

  貝唯西想要留下教他打遊戲,被他趕跑了,說是不想影響貝唯西學習。

  但事實上,就算兩個人分開不坐在一塊兒,不說話不交流,也一樣會影響。

  貝唯西忍不住要去在意,抑制不住想擡頭往淩謙的座位處張望。他不得不又在心里給自己定小目標。

  若是做完一個大題沒有出錯,就可以看一眼。

  可惜,不太順利。這個時間,網吧里進進出出人不少,本就不適合學習。每每有人呼叫服務,貝唯西都趁機偷看,半個小時過去,一題都沒做完。

  還不如去和淩謙坐著說會兒話呢。

  正想著,卻見淩謙摘下耳機站起身來,向著櫃台的方向走了過來,表情還挺嚴肅。

  「我想謝謝你昨天請我吃的晚飯,」淩謙一本正經地對他說道,「還有剛才的飲料也是。」

  貝唯西又好笑又莫名:「不客氣。」

  「所以……你今天的盒飯還沒叫吧?」淩謙問。

  網吧合作的飯店,員工每天叫盒飯不用付錢,月底由老板結清,算是工作餐。

  一葷一素,米飯管夠,算不上多好也能湊活。

  淩謙昨天說味道不錯,可看他現在這模樣,顯然不是希望貝唯西再分他一半。

  「我叫了外賣,」他對貝唯西說,「下單了以後發現點得太多了,一個人吃不完。」

  貝唯西遲疑了會兒,點了點頭:「那我幫你吧。」

  淩謙很快又溜到了櫃台里面。

  兩人面前的桌上擺著大大小小的餐盒,內容豐富到不像話。

  「吃魚補腦,考生就應該多吃點有營養的!」淩謙說著,把其中一個盒子推到了貝唯西面前。

  黑色的餐盒把里面橙紅色的肥厚魚片襯托得鮮艷欲滴。

  看這品相,貝唯西今天多賺到的八十塊錢薪水大概只夠吃兩片。

  這外賣未免過於奢華了,配套的餐具筷子上還帶燙金的餐廳logo,完全不像是一次性用品。

  除了三文魚,淩謙還點了海膽鮮蝦魚子螃蟹等等,個頭色澤全都是價值不菲的模樣。

  有客人過來開機,往里瞥一眼,立刻瞪大了眼睛。

  送都送來了,當然不能浪費,貝唯西心情覆雜地嘗了幾口,陷入了為難中。

  味道當然是好極了,魚片肥而不膩,肉質綿軟一抿即化,味道鮮中帶甜,毫無腥味,一口下去,溢出的全是幸福感。

  可當淩謙問他「好不好吃」時,他卻不敢輕易點頭。

  萬一淩謙得到了鼓勵,每天給他點一堆貴的要死的東西,那可咋辦。

  於是他回避了問題,把餐盒往淩謙跟前推了推:「你也吃點啊。」

  淩謙隨便夾了幾筷就不動了,說是飽了。

  想來也是,這個點,他肯定早就吃過了晚飯,這一頓,根本就不是為他自己買的。

  正吃著,櫃台另一側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貝哥,我沒帶身份證,能不能通融……我去!那麼豪華?」

  貝唯西一擡頭,入眼便是阿漢驚詫無比的臉。

  阿漢盯著那一桌大餐看了幾秒,又看了看貝唯西,最後把視線挪到了淩謙臉上。

  「……我朋友。」貝唯西尷尬地為兩人做介紹,「這我合租的室友。」

  淩謙點頭:「就是你大白天看片啊?」

  阿漢從來灑脫豪放,此刻竟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貝唯西只想著讓他快些離開,趕緊站起身來,從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證刷了一下,接著抄起鼠標一陣操作:「我借你,座位號b17,快去吧!」

  阿漢一步三回頭。

  「這個人真奇怪,」淩謙說,「看著還有一點猥瑣。」

  貝唯西哭笑不得,繼續低頭吃他豐盛的晚餐。

  淩謙坐在一旁撐著下巴美滋滋看了一會兒,兜里的手機響了。

  按下接聽以後,也不知對面說了什麼,他連聲應道:「對對,是我。找到合適的了嗎?」

  貝唯西看了他一眼,很快蹙起眉頭來。

  不對勁,接個電話,為什麼淩謙要偷偷往另一側挪動,還刻意壓低聲音?

  擺明是在躲著自己。

  淩謙注意到他的視線,愈發顯得做賊心虛,整個人變得僵硬起來。

  可惜網吧嘈雜,實在聽不清另一頭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有錢人追對象就是那麼樸實無華。





第55章 很難招架得住

  眼見貝唯西面露疑惑之色,做賊心虛的淩謙幹脆站起身來,快步走出了吧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隨便打探別人的隱私肯定是不對的,可淩謙這樣刻意閃躲,貝唯西幾乎可以確信,電話內容與自己多少有些關系。

  在掙紮了幾秒後,他做了一件不太厚道的事情。

  為了方便為客人及時提供服務,每一個機位都可以和櫃台連線對話。通話默認是關閉狀態的,需要的時候按下「服務」即可進行呼叫,之後由服務台開啟對話功能。

  但因為設計得簡陋,呼叫和通話的功能是分開做的,沒有呼叫,服務台一樣可以開啟通話。

  通話狀態中時客人那一邊會亮提示燈,所以一般不會有人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偷聽別人玩電腦。

  淩謙坐姿不正,佝僂著腰,還偷偷往櫃台方向打量。那個只有米粒大小的紅色提示燈完全在他的視線死角里。

  貝唯西戴上耳機,連上淩謙的座位,聽到的第一句話極為豪邁。

  「錢不是問題。」

  從他的角度能看見淩謙的面孔,這傻小子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小少爺揮金如雨應有的氣勢,倒是顯得鬼鬼祟祟。

  貝唯西皺著眉繼續往下聽。

  「我不要合租,樓層最好別太高,底樓也不要。」

  這是要租房?

  他在自己家住得好好的,上學也近,為什麼突然跑出來租房?

  難不成是給自己租的?

  雖是一片好心,可這未免也過於自作主張了,讓貝唯西感到一陣無奈,提前思考起了委婉的拒絕方式。

  「對對對,那個網吧附近,越近越好,」淩謙繼續說道,「就我一個人住,小一點也沒關系,有八十平就夠了。」

  怎麼聽著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這些倒是無所謂,就是希望能快一點。哦對了,我要停車位!這個必須要有!」

  貝唯西回過神來了。

  淩謙這好像是在給他自己租房子。

  正當他驚詫不已,淩謙已經與人溝通完畢,掛了電話頭又興沖沖跑回了服務台,看模樣還挺高興。

  「怎麼不吃呀,快點吃,吃完了繼續念書!」他催促貝唯西。

  「你確實點太多了,」貝唯西說,「我也吃不完。」

  「可這些東西不新鮮就不好吃了,」淩謙有點失落,「放著還很容易變質的。」

  貝唯西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還在琢磨著方才聽到的那個電話。

  「浪費也不好,要不,你問問你那個室友要不要來點宵夜?」淩謙提議。

  貝唯西點了點頭。說是剩下的,有些幾乎沒怎麼動過,看著也是幹幹凈凈的。他也懶得問,把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一同送到了阿漢的座位上。

  「這到底什麼情況啊,」阿漢的表情甚至帶上了幾分忐忑,「你果然是個有錢人!」

  「不是我,我那個朋友買的,說順便請你,你就吃吧。」

  阿漢嘖了幾聲:「貝哥,你有故事啊!」

  貝唯西笑道:「你看他現在也請你了,你有故事嗎?」

  說完,不等阿漢開口,他便擺手離開了。

  回到櫃台的時候,淩謙依舊是心情很好的模樣。

  遠遠看見了往回走的貝唯西,他立刻瞇著眼笑起來,還擡起手揮了揮。

  貝唯西走進去,來到他跟前,並未坐下,居高臨下看著他,問道:「這麼開心,找到要租房子啦?」

  淩謙原本還笑嘻嘻的面孔頓時一僵。

  「傻子,」貝唯西指了指一旁的耳機,「你在那兒說話我都能聽見。」

  淩謙瞪大了眼睛:「偷聽不要臉!」

  「你打什麼主意呢,」貝唯西問,「好好的家里不住,跑這兒來。這里都是老公房,配套設施環境都不好,你住不慣的。」

  「……我樂意,」淩謙扭頭,「我都不要你跟我回去了,你還管我住在哪里?」

  「你搬到附近,上學怎麼辦,不方便吧。」

  「還好吧,我可以開車啊。」淩謙說。

  他說完,見貝唯西依舊皺著眉頭,也有些不高興了,說話時語氣變得硬邦邦:「我自己花錢自己住,我媽都不管我。」

  貝唯西嘆了口氣:「你要是真的那麼理直氣壯,為什麼還刻意瞞著我?」

  淩謙答不上來了。

  他生氣又找不到理由反駁,皺著眉癟著嘴,滿臉不爽,不吭聲了,一副反正你也拿我沒辦法的倔強模樣。

  貝唯西依舊站著。從他的角度,除了糾結在一塊兒的眉頭,還能看見淩謙那一對對男生來說長得有些太過分的睫毛。

  淩謙每眨動一下眼睛,那雙睫毛便跟著顫一下,扇在貝唯西的心口上,情緒也跟著搖搖晃晃。

  有一個簡單的問題,在他心里盤桓了好多圈,幾次咽下去,最終卻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

  「你為什麼要這樣?」他問。

  黏他黏到這個地步,和寶寶比都不遑多讓。

  可寶寶是愛他的。

  寶寶會送他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寶貝,會見不到他就難過到哭,會期待和他打電話,跟他在一起時就算是社區公園都能玩得很開心。

  他是貝唯西眼中的小天使,是每每想到就會感到溫暖的存在。

  這份純真的毫無瑕疵的依賴是貝唯西在過去壓抑且仿徨的人生中唯一的慰藉,他讓他感受到需要和被愛。

  和淩謙真像。

  淩謙是不是願意給他一樣的東西?

  他不需要很多,幾張貼紙就夠了。

  「因為……」淩謙的眼神左右來回瞟,一副心虛模樣,「我就是樂意,我……我喜歡這個網吧,我想天天來上網。」

  貝唯西哭笑不得。

  他知道這不是實話,卻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說道:「但我也不是天天都來上班。」

  「你什麼意思啊!」淩謙猛地擡頭,「我又不是……」

  兩人對視了幾秒,淩謙再次把頭低了下去:「你星期幾休息?」

  「周一和周三。」貝唯西說。

  淩謙點頭:「哦。」

  當貝唯西終於在他身旁坐下,他又問道:「我經常來,會不會影響到你看書啊?」

  可能會吧,我很難完全不去在意你。

  除非你願意為我提供一些獎勵,比如做對一頁題就讓我親一下。

  貝唯西搖頭:「我學習的時候一向是很專注的。」

  淩謙點頭:「那就好。」

  貝唯西笑了笑,剛想再說點什麼,他放在桌上的手機振了一下。

  支付軟件發了一條消息推送。

  本以為是廣告,貝唯西瞥了一眼,當即驚呆了。

  他的賬號收到了兩千五百塊錢的轉賬。

  「你給我打錢了?」他擡頭問淩謙。

  淩謙傻楞楞地看著他:「啊?你需要嗎?」

  貝唯西低頭點開了那條推送,便發現自己弄錯了。打錢給他的賬號他認識,是他的養母。

  「你需要嗎?」淩謙又追問。

  「不用不用,」貝唯西連忙擺手,「你稍等一下,我有點事。」

  他說著點開屏蔽列表,果然有幾個從家里打來的電話。

  按下回撥後沒多久,那一頭就響起了他養母的聲音。

  「怎麼突然給我打錢啊?」貝唯西開門見山問道,「之前房租的錢你已經給過我了,下一次付錢還早呢。」

  「你怎麼這麼晚才打來,寶寶都要被你吵醒了!」他的養母抱怨,」之前給你打電話怎麼都打不通呢?」

  「……不好意思,我手機沒電,」貝唯西說,「我剛才看到你給我轉了一筆錢,是不是打錯了呀?」

  「不是,我和你爸想了一下,既然寶寶那麼想去迪士尼,反正家里現在也有點積蓄,就帶他去吧。」

  「哦……」貝唯西點頭,「那你們去唄,給我打錢幹嘛?」

  「哎呀,我們兩個老頭老太,去那種地方,什麼都不懂,也不會玩,不是浪費嘛,」她說,「你小時候我們沒條件帶你去這些地方,現在正好嘛,你帶著他去,一起開開眼界。」

  貝唯西半晌沒回過神。

  「對了,聽說周末的票特別貴,你平時有沒有時間啊,還是平時去吧。」

  「……哦。」貝唯西點頭。

  「這些錢應該夠了吧?」他的養母又問。

  「應該是夠了吧。」貝唯西說。

  「省著點花,」他的養母繼續說道,「等玩好回來,你收收心,好好找一份正經工作,別再整天遊手好閑了,知不知道?」

  估摸著她接下來又要勸自己回去,貝唯西趕緊打住:「行行行,我這兒還有點事,先掛了啊!」

  切斷了通話,他依舊有些回不過神來。

  「你要去迪士尼?」身側極近的地方傳來淩謙的聲音。

  貝唯西嚇了一跳,慌忙轉身,只見淩謙正往後縮回自己的座位。

  「你要去迪士尼啊?」他剛坐好便又問了一次。

  這個家夥,居然把整個腦袋湊過來偷聽,周圍吵吵嚷嚷的,還能捉住關鍵詞,耳朵也太尖了。

  只怪自己剛才太過驚訝完全忽略了身邊。

  淩謙半天得不到回應,擡起腿來踢了他一下:「怎麼不理我呀!」

  貝唯西完全能猜到他心里正在想什麼。

  「你們明明和我約好了的,」淩謙又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你們怎麼這樣啊,為什麼不帶我?」

  「呃……」貝唯西一時間也不知該從何解釋。

  淩謙看著他的眼睛,擡起左手,豎起小手指。

  「約好的,」他說,「除非你是小狗。」





第56章 制裁說來就來

  淩謙才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被電話鈴聲吵醒了。

  他睡得正香,做著有些奇怪卻又讓他很沈迷的夢。

  夢里,他待在貝唯西租的那個小房間里,認真地督促貝唯西好好學習。他掐著秒表告訴貝唯西,如果五分鐘之內做不完一道大題,就必須讓他親一口。

  貝唯西努力極了,速度驚人一分鐘一個大題做得唰唰的,把他氣壞了。

  他對著貝唯西大喊:「你讓我親一下難道會死嗎!」

  貝唯西仔細想了會兒,發現好像不會,於是決定讓他親一下。

  方才還氣勢洶洶的淩謙卻突然變得害羞又扭捏,開始磨磨蹭蹭起來。

  直到貝唯西警告他:「到底親不親啊我還急著做題呢!」

  淩謙深吸一口氣,剛要撲上去,頭頂上叮咚作響。

  痛苦地摸起手機,瞄了一眼顯示屏,他有氣無力地開口:「喂……」

  「謙謙?怎麼啦?」對面傳來淩風姿擔憂的聲音。

  淩謙趴在床上,手機松垮垮放在耳朵邊,眼睛閉著:「我睡覺呢……」

  「睡覺?現在?」淩風姿很不理解,「這才幾點呀?」

  淩謙睜開眼,艱難地瞄了一眼手機屏幕。現在是下午五點半,確實是個前後不挨的尷尬時間。

  「我困不行嗎?」淩謙說。

  他最近作息有點混亂。白天不需要去學校時,總是躲在家里爭分奪秒補覺,偶爾上著課也會犯一下迷糊。

  因為他時常熬夜。

  過去一周,他有四個晚上不在家。中學時代,當個別同齡孩子沈迷遊戲逃課去網吧,他一門心思鉆在學習里埋頭苦讀。卻不想事到如今,竟開始沈迷網吧包夜,一去就是一宿。

  當然,他的目的不是打遊戲。

  貝唯西前陣子在網吧看到他時,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他勸他別老是往這兒跑,還想說服他不要在網吧附近租房子。

  這些天好多了,可能是已經徹底被他的執著所折服,放棄掙紮了,還開始催促他要不就趕緊搬來住,省的後半夜總是趴在桌上睡。

  其實,住處淩謙已經找到了,就在距離網吧不到五分鐘路程的一個小區,離貝唯西租的房子也不遠。

  淩謙去實地看過,還算湊合,錢付了,沒立刻搬過去是想再打理一下。

  今天晚上貝唯西會上班,他打算提前睡飽了就去找他。

  偏偏自家老媽要來擾他清夢。

  「怎麼這種時間會困呢,」淩風姿的語氣聽起來帶上了一些不滿,「你老老實實告訴我,最近都在瞎折騰些什麼東西?」

  「沒有啊,」淩謙矢口否認,「你找我有事?」

  「有,我就是想問你,最近到底怎麼回事,」淩風姿語氣挺嚴肅的,「我才剛把卡還給你多久啊,你怎麼又故態覆萌?」

  淩謙睜開了眼睛:「呃……」

  淩風姿給他提高了一些生活費後,發現他完全沒有大手大腳亂花,十分欣慰,便以為他在過去這段時間里已經改變了消費習慣,於是放心地取消了限制。

  「才一個多月,你買什麼了能花那麼多錢,換個小城市付首付都夠了吧?」淩風姿說。

  「我……」淩謙舔了舔嘴唇,「我買了點家具。」

  新租的房子里是有配套家具的,可淩謙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舊家具,便打算自己換新的。

  花費比想象中更大一些,除了簡單裝修需要的人工成本外,因為房東不願意丟棄那些舊家具,他還被迫租了個小倉庫用來臨時安置。

  「怎麼突然買家具,想換室內風格?」淩風姿不解。

  「沒,就一些很簡單的……」淩謙撓了撓下巴,「還有就是,之前你不給我錢,我衣服鞋子都不敢買新的,換季了天冷,總要添點吧?」

  這是實話,但還有一些隱情。

  他一直耿耿於懷,當初只給貝唯西送過自己的舊衣服。他想給貝唯西買新的,款式好的,大牌的,能配得上貝唯西的。

  只可惜,實在憋不出合適的送禮借口,暫時還全堆在家里。

  「我以前也沒見你那麼臭美啊,你買了多少衣服?」

  「也沒多少……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錢,是我請朋友吃飯了。」淩謙說。

  這部分錢不算多,主要是貝唯西不配合。

  貝唯西對他說,不是不肯賞臉,主要是怕影響周圍人對他的看法。萬一有心懷不軌的人誤以為他是一塊大肥肉,這破地方不如市中心安全,會有隱患。

  聽著多少有點兒被害妄想,可想想確實怪嚇人的,淩謙寧可信其有。

  而且,他也不敢過於明目張膽,因為貝唯西自從離開他家,就別扭起來了。

  這個人很奇怪。當初自己沒錢,他成天一副恨不得在自己身上多榨些油水的狡猾模樣。如今自己有條件了,心甘情願地想為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他卻客氣起來了,非要明著暗著推辭。

  「就這些,能花那麼多?」淩風姿依舊很擔心,」你真的沒有事情瞞著我?」

  她一副生怕淩謙行差踏錯的架勢,淩謙怪心虛的,也不願意由著她瞎想,只能繼續老實交代。

  「呃……還有,我申請了一個俱樂部,入會要會費……」

  「什麼俱樂部入會要那麼多錢?」

  「……迪士尼。」淩謙說。

  「啊?」淩風姿疑惑,「迪士尼?我沒聽錯吧?」

  「就是,呃……讓讓不是經常要去嘛!」淩謙說得又快又大聲,「正好,程浩渺有朋友是迪士尼33俱樂部的會員,有推薦入會的名額,我看機會難得,就順便入了一下。」

  「什麼東西?」淩風姿對這些實在了解甚少,「什麼俱樂部?入了能有什麼用?」

  「大概就是……去迪士尼玩兒的時候可以有最好的待遇,」淩謙還沒來得及體驗,也說不太上來,「下次我帶讓讓去,她就能玩得更開心啦!」

  淩風姿沈默了幾秒,幽幽的嘆了口氣。

  淩謙心虛極了:「怎麼啦?」

  「你和小貝還有聯系嗎?」淩風姿突兀地問道。

  淩謙嚇了一跳,心咚咚狂跳:「為什麼突然說到他?」

  「這孩子比你有分寸多了,」淩風姿說,「我本來還以為是你學會節儉了,原來都是靠著身邊的人督促。他一走,你盡亂來。」

  淩謙一時也不知該不該反駁。

  「看來我還是得……」

  淩風姿還沒說完,淩謙嚇得趕緊打斷:「媽!別這樣啊!」

  「你什麼時候放假?」淩風姿問。

  「快了吧……怎麼?」

  臨近期末,淩謙有幾門課已經考完了,最近課程不多。也是虧得他平日里學習態度端正,不用臨時抱佛腳,才有時間不務正業往網吧里跑。當然,為了不耽誤考試,他這些天都是帶著書本筆記過去的。過於不合群還總坐在門口附近,極為紮眼。

  「放假了趕緊回家,我給你安排個實習,你過來上班吧。」淩風姿說。

  淩謙震驚。

  「到時候你賺多少,就是你的生活費,」淩風姿說,「不然你漲不了記性。」

  「我不要,」淩謙掙紮,「我寒假有事兒!」

  他們家公司在這座城市有兩個辦公地點,都離貝唯西現在的住處極遠。他原本還盼著放了假可以經常跟貝唯西膩在一塊兒,若聽淩風姿的安排,恐怕就沒什麼見面機會了。

  淩謙正處於單方面的熱戀期,受不了這委屈。

  「哦,那你自生自滅吧。」淩風姿說。

  淩謙慌了:「你不會又要把我的卡停了吧?」

  「先不停,」淩風姿說,「你不是說入了個什麼會員嗎?正好,讓讓有一陣沒去了,前幾天還在說呢,你帶她去吧。」

  淩謙皺眉:「我最近考試……也不是一直都有時間……」

  「你們學校元旦不放假嗎?」淩風姿問。

  淩謙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他和貝唯西約的,就是12月31日到1月1日的跨年。

  「你不帶她去,我現在就給你把卡全停掉。」

  「別!」淩謙喊完,深吸一口氣,「這、這這這樣吧,我幹脆帶她在里面過一夜,前一天晚上跨年會有表演,正好帶她看看,怎麼樣?」

  「這倒不錯,」淩風姿說,「等放假,你一定得給我回來。」

  「媽,我都那麼大了……」淩謙垂死掙紮。

  淩風姿放軟了語氣:「乖,給你算雙倍工資,你好好用心體驗一下賺錢的辛苦,啊?」

  說完,見淩謙不吭聲,她又再次嚴肅起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走進網吧,貝唯西毫不意外地又在老位置看到了正趴在電腦前寫作業的淩謙。

  等與同事交接完畢做好上班的準備工作,淩謙已經靠在服務台外側等著他了。

  貝唯西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小鐵盒,遞了過去,

  「這什麼呀?」淩謙在接過的同時問道。

  「糖。」貝唯西說。

  前天晚上,淩謙跟他說,自己有一個上課防困的法寶,吃薄荷糖。一定要超級刺激的那種,比用風油精抹太陽穴還管用。

  貝唯西剛才來的路上去了一趟便利店,恰好在貨架上看到這款薄荷糖,見包裝可愛,又想起淩謙在說這些話時的表情,鬼使神差便買了。

  突然送一盒糖有些怪怪的。好在淩謙並沒有問原因,高高興興收下後立刻拆開,往嘴里丟了一顆,接著又分給貝唯西一顆。

  「不行,這個薄荷味不夠刺激,沒有提神醒腦的效果,」淩謙咂著糖,「味道倒是不錯,酸酸甜甜的。」

  「那放著平時吃吧。」貝唯西說。

  淩謙把糖收好,重新趴在了服務台前,看著他,一副有話想說的模樣。

  「怎麼啦?」貝唯西問。

  「還不記不記得我們約好的事情?」淩謙問。

  「……迪士尼啊?」

  淩謙沖他笑:「對!」

  原本貝唯西沒打算去兩天,可當淩謙提出來的時候,他卻沒有拒絕。

  並不是貪圖那一晚的酒店,圖的是跟他一起入住的這個人。

  他們曾同床共枕過。貝唯西過去一度為此糾結痛苦,可現在回想起來,記憶中剩下的,全是可以稱之為美好的情緒。

  誘惑太大了,他的私心讓他沒法說不。

  「你介不介意,我那天再多帶一個人啊?」淩謙訕笑著對他說。

  貝唯西一楞。

  遲疑了幾秒後,他問道:「……男的女的?」

  淩謙笑著擡手比劃起來:「是個像天仙一樣的小美女!」

  作者有話說:

  貝貝:我建議做對親一口!

  謙謙:我建議做錯親一口!

  題:我恐怕只是個借口。

  ps.關於33俱樂部,其實入會沒那麼容易。我作為上帝替那個次元的迪士尼通融了一下。





第57章 當著小孩子的面

  貝唯西從未去過迪士尼,但多少也有所耳聞,不算全無了解。

  雖說還要領著兩個小拖油瓶無法兩人世界,可畢竟是他和淩謙第一次出遊,地方還自帶浪漫氣息,勉強也能算得上是一場約會,總要做點準備。

  他為此特地抽出時間來上網查了些資料,整合後作了一個攻略,好盡可能的節省不必要的時間,讓兩位小朋友玩得更盡興一些。

  當天早上去接寶寶時,他的養父母拿出了一個裝的鼓鼓囊囊的小包,說是擔心入園後物價虛高,所以提前為他們準備了一些食物。

  貝唯西告知他們入園禁止自帶飲食,他們依舊不願死心,忍痛拿走了面包餅幹,堅持要把飯盒塞進貝唯西的包里,讓他藏在最底下,覺得這樣就肯定不會被發現。

  「我大清早起來特地給你做的,你小時候最喜歡吃這種粢飯團!」他的養父強調。

  貝唯西沒轍,只能先收下。

  臨走前,他們又擔心起兩千五百塊會不夠這一大一小兩個人在迪士尼里住一晚。

  貝唯西騙他們,說是團購到了一個特價房間,特別便宜,剛剛好夠。

  事實上,在確認要與淩謙同行時,貝唯西就大概知道,這點錢恐怕連花的機會都沒有。

  這讓他心里多少有些別扭。

  有些情緒,他自己也知道沒必要,說出來會讓大家都不高興,強行堅持可能也毫無意義。可要徹底忽略,又做不到。

  人終究是感情動物,貝唯西不那麼願意花淩謙的錢。

  當初陰差陽錯剛湊在一塊兒時,淩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死命拽在手里,可以肆無忌憚沒臉沒皮。

  那時的他,是不那麼在乎淩謙怎麼看待他的。

  現在在乎了,在乎的要命,事情就變得很麻煩。

  他開始要面子,開始希望兩人的立場能更對等,希望自己不會再因為無法選擇的家庭背景而遭到質疑。

  可如果提出要aa制,那必然只能是淩謙單方面的遷就他,那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犧牲,還可能把場面搞得很難堪,兩個人都不快樂。

  他也不願意讓淩謙在和他相處時覺得累。

  於是他什麼也沒說出口,只努力開解自己,試圖和藏在心底的那點自卑感和解。

  寶寶很興奮,拉著哥哥的手非要自己走,下樓梯時蹦蹦跳跳的。

  到了小區里,貝唯西主動想抱他,他還不要。

  「哥哥有話要和你說,」貝唯西強行把他摟進懷里,「是悄悄話,只能讓寶寶一個人聽,要湊近點兒才方便。」

  寶寶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把耳朵湊了過來。

  「你還記不記得淩謙哥哥?」貝唯西問。

  寶寶立刻點頭,瞇起眼,做了一個奇怪的嚴肅表情,接著仰起頭,湊到貝唯西耳朵邊上,用最標準的悄悄話語氣說道:「他兇兇的!」

  貝唯西立刻笑了起來。

  淩謙這個人,臉上不帶表情的時候確實有一種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氣場。也難怪寶寶那次初見他會如此拘謹。

  剛想安撫兩句,卻不想這小娃娃又繼續說道:「他還漂亮!」

  貝唯西一楞,擡起手來在寶寶的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怪不得記得那麼牢。」

  寶寶捂著頭,沖他傻笑。

  「待會兒呢,淩謙哥哥會過來接我們,」貝唯西說,「然後跟我們一起去迪士尼玩兒。你想和他一起玩兒嗎?」

  寶寶眨了眨眼,點頭。

  「但是……有一個條件,」貝唯西說,「你回去以後,不可以告訴爸爸媽媽我們見過淩謙哥哥。」

  寶寶的模樣有些許不解。

  「這一次是秘密行動,淩謙哥哥是神秘嘉賓,」貝唯西說,「這是只屬於我們的小秘密!」

  小孩子想法簡單,立刻被說服了,變得興奮起來,用力地點了點頭。

  「除了淩謙哥哥,還有非常非常漂亮的小姐姐陪你一起玩兒,」貝唯西笑著點他鼻子,「高興吧?」

  貝唯西不希望養父母知道他和淩謙還保持著密切聯系。

  那樣一來,他們就不會產生不該有的期待。

  哪怕貝唯西本人也盼著能有那樣一天,可他們的出發點和真正目的,是截然不同的。

  走出小區過了一條馬路,遠遠地就看到了淩謙停在路邊的車。

  早些時間,也是淩謙開車送他過來的。

  淩謙的車過於顯眼,因為不想被小區里的人看見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刻意停在了稍遠些的位置。

  車里的淩謙也注意到了他們,閃了一下燈。

  「快跟淩謙哥哥打個招呼!」貝唯西對寶寶說。

  亢奮的寶寶伸出雙臂,大幅度地揮了起來。

  天仙一樣的小美女周讓霸占了副駕駛的位置,貝唯西便抱著寶寶坐在後頭。

  周讓今天穿得很隆重,連襪子都是帶蕾絲花邊的,漂亮極了。

  她一臉好奇地打量寶寶,主動自我介紹,見寶寶不吭聲,居然突然起身手腳並用從座位縫隙間往後爬。

  淩謙嚇了一跳,開著車也騰不出手阻止,只能嘴上吆喝:「穿著裙子不能這樣!」

  貝唯西心想,難怪小姑娘裙子底下還穿著一條打底褲,看來是家長早有預料。

  周讓仗著身材瘦小爬走了,前排便只剩下淩謙一個人孤獨的開車。

  後排倒是熱熱鬧鬧,人多,嘰嘰喳喳的。

  絕大多數聲音都是周讓發出來的。她沒比寶寶大上多少,個子卻是高了一截,現在儼然已經把自己放在了「小姐姐」的位置上,言行間不自覺地開始端著,有了幾分往日少見的穩重。

  她熱情又友善地同寶寶搭話,問東問西。

  寶寶羞答答的,紅著小臉點頭搖頭嗯啊哦,別的一句也不多說。

  知道了寶寶從來沒去過迪士尼,周讓小朋友立刻滔滔不絕介紹起來,要拉著寶寶一起和星黛露做朋友。

  貝唯西也插不上嘴,順勢跟前座的淩謙搭話:「你們是不是還沒吃早飯?」

  「嗯,打算待會兒路上隨便買點。」淩謙說。

  貝唯西從包里掏出了盒飯:「這個吃嗎?」

  他的養父做菜手藝很一般,蒸粢飯卻是很有一套。

  糯米和粳米混在一塊兒,蒸得軟硬適中,咬下去香軟又帶一點點嚼勁。貝唯西小時候確實愛吃,就算不加配菜,只包一點白糖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他一度每天早飯都這麼吃,被同學發現了,嘲笑他寒酸。

  別人從早餐鋪里買來的粢飯團,至少也包一根油條加點榨菜,還有包火腿腸和肉松的。

  人家把自己的粢飯團掰開給他看,向他炫耀。

  後來,他就變得沒那麼愛吃養父親手蒸出來的粢飯了。

  飯盒里的粢飯團有大有小,一個一個分別用保鮮膜包裹住了,也看不出里面夾著些什麼。

  「他們給的呀?」淩謙問。

  「……應該挺好吃的,試試吧?」貝唯西說。

  淩謙還沒應聲,一旁的周讓舉起了手:「我要我要!」

  貝唯西把那兩個小的分給了小朋友,剛想再問問淩謙,卻見淩謙把車緩緩停在了路邊。

  一旁就是便利店,貝唯西心中了然:「你要去便利店買吃的?」

  淩謙的面頰不知為何染上了些許曖昧的紅色:「不是啊,我開著車,沒法吃。」

  貝唯西心中有些高興,把飯盒遞過去。

  淩謙卻不伸手,也不看他:「我是讓你坐到前面來。」

  貝唯西心中有些不解。只放兩個小孩單獨坐在後座,其中一個還極為頑皮,他不放心。

  淩謙皺著眉,扭頭看車外:「你坐到前面來……不就能……我那個……我就能邊開車邊吃了啊……」

  貝唯西眨了眨眼,低下頭,笑了。他一言不發打開了車門,換到了前座。

  車很快再次發動,貝唯西小心地剝了半截粢飯團外的保鮮膜,拿著遞到淩謙面前。

  淩謙雙手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微微向前傾身,咬了一小口。

  貝唯西收回手,低頭看了看:「怎麼這麼秀氣,連餡兒都看不見。」

  「是肉松的!」周讓在後頭喊,「我喜歡肉松!」

  寶寶居然也應了一聲,還挺用力:「嗯!」

  貝唯西轉過身看向後座,叮囑道:「小心一點哦,別把渣掉在車里。」

  本該更關心這個問題的淩謙對身後的喧鬧視若無睹,視線依舊落在正前方,只是身子向著右邊稍稍傾斜了一點,還張開了嘴:「啊——」

  他的臉紅撲撲的。

  貝唯西在把飯團遞過去的同時說道:「這次多咬點!」

  淩謙很聽話,立刻把嘴張得更大了些,非常用力地咬了下去。

  這一口實在太貪心了,他的腮幫很快變得鼓鼓囊囊的,都不方便嚼了,看著怪難受的。

  「你也咬太多了吧!」貝唯西說。

  淩謙很想反駁,可惜沒條件,只能發出吚吚嗚嗚不知所謂的聲音。

  他的親妹妹在後座大肆嘲笑:「哈哈哈哈倉鼠!哥哥是倉鼠!」

  貝唯西忍著笑低頭看了一眼。

  除了肉松,粢飯團里面還包了油條和一點榨菜沫,看著還挺豐富。

  「好吃嗎?」他問。

  淩謙在辛苦咀嚼的同時點了點頭。

  貝唯西輕輕地抿了一下嘴唇,小聲說道:「那我也嘗嘗吧。」

  說完,他也在那個粢飯團上咬了一口。

  始終目視前方的淩謙驚詫地轉頭看了他一眼。

  貝唯西不為所動,嚼吧嚼吧咽了下去,點了點頭:「真不錯,我就喜歡這種又鹹又甜的東西。」

  淩謙沒吭聲。

  半晌後,當他費勁千辛萬苦終於把那一口粢飯咽下去,貝唯西問道:「……還要嗎?」

  淩謙維持著目視前方的僵硬姿勢,張開了嘴:「啊——」

  開了大半個小時,終於臨近目的地。

  貝唯西心里有點小雀躍,打開手機,翻出自己之前所做的攻略:「我記得停車場是在……等等,過了!快退回去!」

  「沒事兒,」淩謙說,「我們直接把車開進去停里面。」

  「啊?」貝唯西驚訝,「那不能吧?」

  後座的周讓興沖沖對著寶寶說道:「待會兒我們就從那邊進去,再往里就可以排隊等檢票!」

  話音未落,淩謙轉了個向,駛向了另一側。

  「錯啦!」周讓大喊,「哥哥你開錯啦!」

  「沒錯,」淩謙說,「今天小公主不用排隊。」





第58章 還不如寶寶呢

  貝唯西目瞪口呆地看著淩謙把車開進了一條標識著「vip通道」的小道上。

  「這里面還有停車場?」他問。

  「應該是有的吧,」淩謙也是一副新鮮模樣,「你看那邊有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正擡手向他們示意,引導淩謙把車停在了一個小廣場上。

  「怎麼就只有我們一輛車停在這里呀!」周讓問。

  淩謙還在想著措辭,貝唯西替他回答了:「因為這里是公主專屬的停車場。」

  他說話時意有所指地看了淩謙一眼。淩謙毫無所覺,還連連點頭附和。

  周讓小公主高興極了,咯咯笑著跳下了車。

  引導員熱情地沖他們打過了招呼,又確認了淩謙的身份後,陪同著他們一起從邊門進了樂園。

  「不需要門票嗎?」周讓又問,「不用從那個轉的通道里走嗎?」

  她很失望,路上對寶寶進行的大堆介紹,和實際完全不一樣,有點丟面子。她還同寶寶詳細描述過迪士尼門票的模樣,告訴他上面會有不同的卡通角色。她向寶寶承諾,如果自己拿到了寶寶喜歡的角色,就跟他換。

  現在,兩位小朋友因為這意外的至尊體驗,紛紛感到失落。

  淩謙正猶豫要不要多此一舉再去買幾張門票,周讓突然一跺腳。

  」算了,」她豪邁轉身,對寶寶許諾,「我家里還有好多的,你喜歡誰,我送你!」

  寶寶眼睛都亮了。

  引導員聽見了,趕緊告訴他們不用著急,待會兒進去了會給他們每人一張作為紀念。

  小朋友們很快就高興了,貝唯西卻心情覆雜起來。

  那位引導他們入園的工作人員帶著他們進了一個vip專屬的休息室,為他們寄存好包裹後,除了門票,還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套vip券,上面印著不同項目的名稱和當天的日期,拿著便可以不用排隊,即到即玩。也不用擔心迷路或是走錯方向,因為她全程陪同,隨時為他們進行詳細講解。

  貝唯西細心準備的攻略,全都派不上用場了。

  不過,相比那一點小失落,還是愉快的情緒更占上風。

  本以為童話世界是只屬於小孩子的樂園,身處其中,才發現自有動人之處。

  看米老鼠對著自己飛吻招手,心頭會湧起一股奇妙的幸福感。當他下意識想要與淩謙分享這份喜悅,轉過頭時,淩謙也總是恰好地看向他。

  他們相視而笑,接著很快又不得不分出精力去照顧那兩個亢奮的到處亂竄的小朋友。

  元旦前一天,樂園里人山人海,每個項目前都排起了長龍,一眼望不到盡頭。有些熱門項目,沒兩三個小時怕是根本不可能輪上。

  他們一行人在引導員的帶領下,大剌剌從排隊的人群身邊經過,不需要任何等候時間,便能直接進入設施,被安排到最好的位置上。

  引導員根據他們想要優先體驗的項目,為他們推薦了最合適的路線,短短一個上午,已經玩過了四五個地方,拍了海量的照片。

  兩位小朋友都高興極了,寶寶也不再像平日那般羞澀拘謹,表現出了活潑的一面。

  兩只小可愛手拉著手蹦蹦跳跳,貝唯西和淩謙緊緊地跟在後頭,生怕會有閃失。

  「好玩兒嗎?」淩謙問貝唯西。

  貝唯西點頭:「挺開心的,比想象中有趣多了。」

  「那我們以後經常來吧!」淩謙說。

  貝唯西遲疑了一下,選擇了一個較為委婉的拒絕方式:「我倒是想,可是沒時間啊。」

  「哦,也對,」淩謙點頭,「現在還是學習為重,等你考完了我們再來!」

  貝唯西笑了笑,沒出聲。

  「若是你考上了,那就當做慶祝,」淩謙說,「如果沒考上……」

  他說到一半,突然停下,接著扭過頭用力地「呸」了一聲。

  貝唯西不禁笑出了聲:「放心吧,我會盡最大努力的。萬一失敗了,應該也沒什麼遺憾。」

  淩謙側過頭看了他幾秒,擡起手在他背上用力拍了一下:「出來玩,先不想這些!」

  早上的粢飯團很快被消化完畢,兩個小朋友紛紛喊餓。

  迪士尼遊玩經驗豐富的周讓又開始為寶寶做介紹,說是對園區里的每一個餐廳都了如指掌,問他最喜歡什麼口味。

  寶寶還在認真思考,引導員問淩謙,要不要去俱樂部專屬餐廳體驗一下。

  踏入那個入口隱蔽且低調,一進門卻別有洞天的小餐廳,周讓立刻再次吃癟。

  這地方,她可是一次也沒來過。

  寶寶哪兒會知道這些,拉著小姐姐的手,一臉認真問東問西,把周讓鬧得怪無措的,開始胡說八道。

  好在引導員善解人意,為寶寶一一講解。

  餐廳里暫時沒有別的客人,極為安靜。寶寶本就是個乖小孩,周讓要在弟弟面前維持住姐姐的成熟形象,見這兒環境幽靜,便也不好意思太鬧騰。

  這讓辛苦了一上午的兩位大人暗暗松了口氣。

  帶小孩兒可實在不是個輕松的差事。一會兒往東跑一會兒往西跑,上一分鐘鬧著上廁所下一分鐘非吃冰激淩不可,精力無窮一眨眼就能立刻消失不見,時不時進行噪音攻擊,逼得人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去應付。

  眼下終於能稍微休息一會,疲勞感一下子就湧了上來。

  淩謙偷偷對著貝唯西感慨:「只帶寶寶來,肯定沒那麼累。就算是帶兩個寶寶,絕對也會比現在輕松得多。」

  這個哥哥平日把妹妹寶貝的要死,才帶了半天,居然就嫌棄起來了。

  之前淩謙告訴他要另外帶人、並且是個美女時,貝唯西就是從他那充滿愛意的嘚瑟眼神中猜到他所指對象,才能立刻從短暫的驚愕中恢覆平靜。

  「兩個寶寶也會很累的,」貝唯西說,「他的腳可金貴了,沒有漂亮小姐姐和他手拉手,他分分鐘就要你抱著走了。你要感謝讓讓解放了我們的雙手。」

  淩謙警覺:「寶寶居然是這種寶寶嗎!」

  說著,他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兩位小朋友。

  這倆孩子性格天差地別,竟極為投緣。

  周讓難得遇上一個那麼乖巧聽話無論她怎麼叨叨都一臉認真捧場的,而寶寶也高興漂亮姐姐不嫌棄他是個悶葫蘆願意照顧他領著他玩兒,這便一拍即合。

  他倆現在正湊在一塊兒說悄悄話,手里還拿著那幾張門票,似乎是正在商量歸屬。

  周讓很有姐姐的自覺,表示可以讓寶寶挑三張,自己只要剩下的那一張就好。

  寶寶表情凝重,認真選了好一會兒,終於pick出了較為心儀的那三張。

  選完後,他並未立刻把門票收進自己的小背包,而是晃晃悠悠下了坐位,跑到了貝唯西面前。

  他把那三張門票一起遞過來,對貝唯西說道:「哥哥選一張。」

  貝唯西又感動又好笑。這本來就是他和淩謙讓給這倆孩子的。

  可寶寶一片心意,他也不忍推拒,便隨手抽了一張。

  「我喜歡這張,寶寶怎麼知道哥哥想要呀!」

  寶寶沖他笑過以後,又轉身對著淩謙遞上了剩下兩張:「淩謙哥哥選一張。」

  淩謙受寵若驚。

  「我、我不用,寶寶你留著吧!」他連連擺手。

  貝唯西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他,猛使眼色,讓他趕緊收下。

  淩謙戰戰兢兢,抽選了一張本就是他花錢買來的門票:「謝謝寶寶……」

  寶寶揚起小臉沖他甜甜的笑了一下,又跑回了座位,湊到小姐姐耳邊說起了悄悄話。

  「會不會不太好呀,他很喜歡吧?」淩謙問貝唯西。

  「接受別人的好意也是一種體貼,」貝唯西對他說,「他從小就這樣,愛把寶貝的東西送給自己喜歡的人,你不收,他會難過的。」

  淩謙聽見「喜歡的人」這幾個字時驚訝地眨動了幾下眼睛,接著認真地點了點頭:「那我要好好收藏起來。」

  這張門票本來就是他花錢買的,繞了一圈重新回到手里,竟變得比原本更珍貴了一些。

  」也沒必要這麼鄭重。」貝唯西笑道,「收下就夠了。」

  「那不行,」淩謙說,「這可是心意。」

  貝唯西看著他,只是笑,不說話,心里想著,好像又找到了這個人和寶寶相似的地方。

  要是淩謙也只給他送卡片就好了,那他一定每次都高高興興收下來,讓淩謙高興。

  「你幹嘛?」淩謙警覺。

  「沒事,」貝唯西說,「怎麼還不上菜啊!」

  話音剛落,服務生端著餐前酒出現了。

  與淩謙相識的時間也不算短了,這還是第一次被他請著吃如此正式的餐點。貝唯西原本還有些擔憂自己的餐桌禮儀,好在還有兩位小朋友為他墊底。

  按理說,周讓對這些應該是很熟悉的,卻偏偏極為隨心所欲,毫不講究。

  貝唯西之前在網上搜索時,記得看到說迪士尼內部是不賣酒精飲料的。現在才知道,特權這東西體現在方方面面。

  他過去極少飲酒,對自己的酒量並無了解,今天抱著來都來了不嘗嘗可惜的心態,全都一股腦兒喝了下去,發現意外的美味,有些意猶未盡。

  用餐時並無任何特殊感受,等出了餐廳,走在路上才發現自己有些暈乎。

  這感覺倒也不算難受。

  之前曾因為醉酒在他面前出過糗的淩謙方才也喝了差不多的量,居然一丁點事兒都沒有。

  貝唯西暗暗想著,原來小少爺的酒量比自己要好一些。

  那以後想灌醉他看他再露出那麼可愛的樣子,可就有些難了。

  「怎麼啦你,」淩謙拉了他一下,「發什麼呆呢?」

  貝唯西舔了舔嘴唇,說道:「如果下次還來,就不帶他們了吧。」

  淩謙楞了一下:「啊?」

  貝唯西的腦袋和腳步都微微打著飄,說起話來不受控制:「你不是說,下次再來嗎?不帶他們。」

  「……哦,」淩謙點頭,「好、好啊。」

  貝唯西沖他笑:「到時候,就只剩下你一個公主殿下了。」

  淩謙原本還是一副緊張又害羞的樣子,聞言瞬間瞪圓了眼睛。

  還不等他開口,前方傳來周讓的喊聲:「我要坐那個!」

  兩人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入眼是巨大的摩天輪。

  「這個晚上坐比較好吧?」淩謙說。

  「有什麼關系,她想去就去吧,晚上還要看遊行和煙花表演呢。」貝唯西說。

  全世界最浪漫的地方出現了兩個多余的小孩。

  貝唯西和淩謙面對面坐著,身旁兩個小朋友一會兒跑到這邊一會兒跑到對面,一刻也閑不下來。整個座艙因為重心不斷變化搖搖晃晃。

  貝唯西還有些迷糊,頭暈得更厲害了,口無遮攔的:「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在里面幹什麼壞事呢。」

  淩謙瞪他,還踢他,示意他不可以在小孩子面前胡言亂語。

  貝唯西又笑個不停。

  座艙就這麼晃晃悠悠地升到了最高點。從窗口往下望,能看見大半個園區,在地面時顯得有些遙遠的城堡仿佛近在咫尺。

  雖然是白天,也一樣很美。

  「真不錯,」貝唯西小聲說,「就是人太多了,烏壓壓的。」

  他說完擡頭看向淩謙,卻發現淩謙正目瞪口呆看向他的身旁。

  貝唯西扭過頭,也驚呆了。

  乖巧內向不善表達的寶寶小朋友,正踮著腳,親漂亮小姐姐的面頰。





第59章 見賢思齊

  貝唯西的心情頓時覆雜無比。

  這小子,怎麼就這麼能耐呢?也太讓人羨慕了吧!

  貝唯西剛想調侃幾句,卻見原本發著楞的周讓突然回過神來,猛地伸出手,非常用力地推了寶寶一下。

  寶寶毫無防備,搖搖晃晃向後蹌踉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呆楞了幾秒,鼻子一酸,哭了。

  場面一時間變得十分混亂。

  周讓臉紅紅的,顯得十分無措。她看著地上眼淚直掉的寶寶,再次擡起手來,可猶豫過後,並沒有去扶。

  貝唯西見狀酒醒了了大半,趕緊把寶寶抱了起來。

  親面頰是這孩子表達喜愛的一種方式,貝唯西也時常會被他捧著臉親。這無疑和家里的教育脫不了幹系。

  他的養父母高興時總愛把臉湊給他,對他說「來親一親」,偶爾也會要求他親一親上門做客的親戚作為待客禮儀。

  貝唯西過去只覺得可愛,此刻才意識到,考慮得實在太少了。

  寶寶或許依舊懵懵懂懂,可上了小學的女孩子,肯定已經有了性別意識。

  大人看著覺得有趣可愛,對周讓本人而言,被差不多年紀的小男生親了,完全就是非禮。

  一不留神,寶寶竟當了一次小流氓。

  小流氓本人不懂這些,只知道自己對著喜歡的小姐姐表達好感卻被強烈排斥,傷心壞了。

  雖然眼淚掉個不停看著慘兮兮,可於情於理,「欺負」了別人家的小孩,總該批評幾句。

  「寶寶,」貝唯西一邊伸手替孩子抹眼淚,一邊刻意壓低了語氣,板著臉問道,「知道姐姐為什麼推你嗎?」

  寶寶嚇得縮了一下脖子。

  他原本哭得就很小聲,如今更是不敢出聲,一抽一抽的,模樣極為可憐。

  貝唯西看著,心里多少是有點舍不得的。

  可周讓和淩謙還在一旁,總不能就這麼糊弄過去。剛想再開口,一旁的淩謙伸手拉了他一下。

  淩謙臉上滿是尷尬:「你要不要……晚點再和他說?」

  貝唯西一時不解。

  淩謙舔了舔嘴唇,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待會兒下去了,你單獨跟他說吧。小孩兒也會要面子的。」

  貝唯西又看向了懷里的寶寶。

  小家夥還在掉眼淚,一副委屈模樣,根本理解不了為什麼姐姐會突然這樣對他。

  現在說他,恐怕只會讓他更難過。確實是等他情緒平靜下來以後再好好講道理會更有效果一些。

  淩謙平日里總是大大咧咧的,一副粗神經模樣,可在這些細枝末節上,卻又有著遠超常人的細膩與敏感。

  貝唯西沖他笑了一下,說道:「謝謝,不好意思。」

  淩謙搖了搖頭,無奈地去哄妹妹了。

  原本快活的氣氛在那之後便打了折扣。

  兩個小朋友不再手牽手也不再吵鬧,乖了許多。周讓依舊走在最前面,寶寶窩在貝唯西懷里不肯下地。

  淩謙為了讓兩位小朋友打起精神,特地去買來了米老鼠造型的棉花糖。周讓默默地吃,寶寶則不肯碰。

  這樣下去,肯定是玩不盡興的。貝唯西和淩謙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去酒店休息一會兒,也能趁這機會各自和小朋友談談心。

  貝唯西在來之前查過許多信息,也看過一些主題酒店的內景照片。可實際走進淩謙所定的套房,依舊感到震撼。

  不僅是因為內飾的豪華別致。這套房間有一個很大的陽台,正對著城堡,放眼望去毫無遮擋,無疑是晚上看煙火的最佳場所。

  淩謙說,這個房間也是vip服務的一部分。當然了,房間費用是要另算的。

  貝唯西查攻略的時候只見到過一些尊享vip之類的套餐,和他們今天一路享受到的待遇不可同日而語。從周讓都對這一切完全陌生來看,淩謙無疑是特地為今天做了準備。

  天知道這得花上多少錢。

  貝唯西想問,又怕知道了會加深自己的焦慮感。

  不過,眼下他暫時沒工夫糾結這些。他的弟弟才剛因為過分勇敢而給他添了個大麻煩。

  套房里一共兩間臥室,自然是兩家人各分一間。

  貝唯西帶著寶寶來到了屬於他們的房間,方才一直情緒低落的寶寶終於稍稍有了幾分精神。

  這可是他第一次住那麼好的地方,對著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探究與好奇。

  他坐到沙發上崩了兩下,又起身跑到床邊,伸出小手在柔軟的床墊上來回按,臉上滿是新奇。

  「不哭啦?」貝唯西在沙發上坐下,對他招手,「來哥哥這兒。」

  寶寶很快跑了過來,手腳並用爬到了他的大腿上。

  「剛才摔跤痛不痛?」他問。

  寶寶想了會兒,搖頭。

  貝唯西又問:「那為什麼一直哭?」

  寶寶聞言,原本已經舒展開的小臉又皺了起來,方才的委屈再次湧了出來,眼看就要控制不住眼淚。

  貝唯西拉著他的小手,問道:「剛才姐姐推你,你覺得她做錯了嗎?」

  寶寶答不上來,皺起了眉。

  「你先別哭,姐姐沒有不喜歡你,她很喜歡跟你一起玩兒,」貝唯西說,「她只是不喜歡你剛才的舉動。」

  寶寶終於開口:「為什麼呀?」

  「我問你,爸爸媽媽有時候讓你親親那些不太熟悉的叔叔阿姨,你是不是心里並不怎麼願意?」

  寶寶抿著嘴唇,沒出聲。

  「那些人親你,你也總是躲,」貝唯西說,「是不是?」

  寶寶垂下視線,點了點頭。

  「你喜歡淩謙哥哥吧,」貝唯西趁著當事人不在,拿他出來舉例子,「他要是突然不打招呼沖過來抱著你就親,你會不會也嚇一跳,感覺怪怪的?」

  寶寶眨巴了兩下眼睛,又點了點頭。

  「姐姐剛才只是被你嚇到了。想要親一下喜歡的人本身不是錯的,前提是對方要願意被你親,尤其是女孩子,」貝唯西說,「你要是喜歡一個女孩子,想親她,一定要經過她的同意才行。」

  寶寶擡頭:「要先問一下嗎?」

  貝唯西遲疑了一下,忍著笑說道:「對,要問一下。她要是不答應,就不可以親。」

  寶寶低下頭,默默消化。

  片刻後,他又擡起頭來:「電視里面都不問的呀!」

  「呃……」貝唯西猶豫了一會兒,硬憋了一個解釋,「那是因為他們知道對方心里其實是願意的。」

  「要怎麼知道……?」

  「要……」貝唯西抓頭發,搬出了最標準的糊弄式答案,「要等長大了,才會知道。」

  他說完,不給寶寶繼續提問的機會,伸手捏住了他的面頰:「總之呢,你喜歡一個人呢,就要尊重對方的意願。除非你百分之百確定對方願意接受,不然絕對不可以隨隨便便地去親別人,知不知道?」

  寶寶還在認真消化,眉頭皺皺的。

  「要不然,對方就會不舒服,你也不會開心的,」貝唯西說,「就像今天這樣。」

  寶寶點了點頭。

  「寶寶還想不想和讓讓姐姐做好朋友?」貝唯西問。

  寶寶遲疑了一下,又點頭。

  貝唯西對他笑:「是你先做了不合適的事情,姐姐生氣了,才會推你的。想要讓姐姐原諒你,你應該怎麼做?」

  小朋友和好的速度就和鬧翻一樣迅雷不及掩耳。

  寶寶對著周讓認真鞠躬誠懇地說了對不起,周讓當即原諒了他。

  兩位大人才剛松一口氣,卻見寶寶一臉認真地問小姐姐:「我以後可以親你嗎?」

  氣氛頓時一僵。

  周讓呆滯了一會兒,大聲拒絕了:「不行!」

  寶寶委屈地耷拉下了腦袋:「哦……」

  周讓又繼續說道:「大概五年以後才可以吧!」

  淩謙非常明顯地皺起了眉頭。

  寶寶對這個回答竟十分滿意,重新露出了笑臉。他再次問道:「那現在可以手牽手嗎?」

  「五年以後才更不合適吧,」淩謙看著前面手牽著手蹦蹦跳跳的兩個小朋友,一副難以釋懷的模樣,「十年以後還差不多。」

  貝唯西沒有說話。

  他心里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羨慕。

  方才回酒店時,一路帶著他們遊覽的工作人員已經離開了。眼下時間也不早,他們只想隨意逛逛等晚上的遊行,便沒再特地麻煩人家。

  此刻,雖周圍熙熙攘攘,於他們而言,卻是再無旁人。

  貝唯西的視線跟隨著兩個孩子牽在一塊兒的手一同晃啊晃,心中有一種曖昧的沖動,也跟著搖晃起來。

  為了打消那樣的念頭,他主動與淩謙搭話:「剛才讓讓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有啊,」淩謙說,「她有點後悔。」

  這女孩當時的舉動完全是條件反射,想來也不是故意要傷害寶寶的。

  「不是她的錯,」貝唯西說,「說實話啊,這要是我妹妹,我可能已經在幫著揍小流氓了。」

  淩謙笑了起來:「就是知道寶寶不是小流氓,所以她才會後悔嘛。」

  自己確實感到不舒服,卻又知道對方沒有壞心,於是這個善良的小姑娘為自己情急之下的莽撞行為感到了後悔。

  貝唯西心想,不愧是淩謙的妹妹。

  這樣可不行啊,很容易就會被騙走的。

  單純善良的人,渾身都是可趁之機,讓心懷鬼胎的人躍躍欲試。

  「你可得找機會告訴她,萬一以後再遇上類似的事情,不舒服了,一定得表現出來,千萬別忍著。」貝唯西說。

  淩謙點頭:「嗯,有道理,晚上就跟她說。」

  「放心吧,寶寶肯定不會再那樣了,他答應過我了。」貝唯西又說。

  「唉,」淩謙想起了什麼,嘆了口氣,「你說為什麼是五年啊?她五年後還會記得這件事嗎?」

  「因為對小孩子來說,五年是很長很長的時間了吧,」貝唯西說,「你也不用擔心得太早,到那時候,也許讓讓早就交了別的小男朋友了。」

  淩謙當即瞪大了眼睛:「別胡說!」

  貝唯西不禁笑起來:「也不奇怪吧,十二三歲差不多該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了。你那時候沒有偷偷喜歡的對象嗎?」

  淩謙搖了搖頭:「沒有啊。」

  「那你算是比較晚熟的類型了,」貝唯西轉頭看他,「你在幾歲的時候意識到自己有喜歡的對象?」

  「……」

  淩謙低下頭,加快了腳步,不吭聲。

  貝唯西緊追著,自顧自說道:「我猜猜看吧。」

  說完,他又小心地觀察了一下淩謙的表情。

  淩謙好像很緊張,故意把頭扭向了另一側。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在橙紅色的落日余暉中,每個人的皮膚都泛著暖色調。貝唯西一時間無法分辨淩謙此刻究竟有沒有臉紅。

  「你一看就是特別晚熟的類型,」他繼續說道,「我猜是二十一歲。」

  「……你煩死了。」淩謙說。

  前方兩位小朋友忽然松開了手,周讓快步地跑了回來,大聲說道:「我們想吃那邊的冰激淩!」

  兩位小朋友很快如願以償。

  再次向前進發時,已經學會了舉一反三的寶寶又一次認真提出申請:「可以手牽手嗎?」

  周讓舔著冰激淩一邊點頭一邊把手遞過去:「嗯嗯。」

  他們繼續小手拉在一塊兒晃啊晃。

  「真可愛。」貝唯西說。

  淩謙沒出聲。

  貝唯西沈默了幾秒,也問道:「請問,可以手牽手嗎?」





第60章 因為是特別的

  淩謙飛快地轉過頭,表情呆呆的:「啊?」

  很快,他重新看向前方,小聲嘟囔:「你當自己也是個寶寶呢……」

  貝唯西擡起一只手,撓了撓下巴,與此同時,又將另一只手向著身側探過去。

  這不是他第一次主動去牽淩謙的手了。

  過去,他從未被拒絕,這一次,也得到了同樣的待遇。

  淩謙的手一如過去,柔軟,幹燥,手指涼涼的。但沒關系,捂一會兒,一定會熱。

  貝唯西為了掩飾心中的緊張,故意學著身前那兩個小孩的模樣,拽著淩謙的手,晃啊晃。

  淩謙幾次側過頭看他,有些無措,又抑制不住笑意。

  寶寶時不時回頭打量,很快就發現了端倪,偷偷湊到周讓耳朵邊說起了悄悄話。周讓聽過後立刻轉過身,毫不掩飾地打量他們。

  淩謙緊張,想把手抽回去,貝唯西不讓。

  「你們怎麼也手牽手啊?」周讓大聲問。

  「因為我們感情好啊,」貝唯西說,「感情好就可以手牽手,就像你們那樣。」

  寶寶眨了眨眼,又跟周讓說起了悄悄話。

  周讓聽完,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點了點頭,再次問道:「牽手之前要問一下對方願不願意的,你們問了嗎?」

  貝唯西心想,寶寶未免過於發散了。他明明只教他親親之前得先征得同意。

  好在,他確實問了。

  「當然啦,」他告訴周讓,「我那麼有禮貌。」

  周讓立刻把視線挪到了淩謙臉上:「哥哥你同意啦?」

  淩謙陷入了窘迫。

  周讓以為他沒聽清,往回走了兩步,用更大的聲音再次問到:「哥哥你同意和他手牽手啦?」

  淩謙慌慌張張地把手抽了回來,與此同時給出了與行動截然相反的答案:「同、同意了。」

  周讓拉著寶寶擠進他們中間:「我也想和哥哥手牽手!」

  最後牽成了一排,有點阻礙交通。

  貝唯西拉著寶寶的小手,心中並不覺得氣餒或是失落。相反,他感到強烈的滿足,還認為自己十分幸運。

  中間隔了兩位小朋友,他與淩謙變得稍稍遠了一些。

  但依舊是一回頭就能立刻看到的距離。

  親吻心愛的姑娘,首先得征得對方同意,不是姑娘也一樣。貝唯西曾經因為無法抑制的沖動而違反過這項準則,最後換來了傷心的結果。

  但好在,淩謙和他的妹妹一樣,人美心善,還好騙,愛給人機會。

  他好像是把握住了。

  工作人員在離開前說,能給他們安排最好的位置看花車遊行。

  只可惜,小朋友們對這樣的豪華待遇不屑一顧。他們樂顛顛往人堆里鉆,比起最前排的受到保護的vip位置,更願意犧牲自己的哥哥,被抱起來從人群上方往里看,跟著許許多多其他小朋友一起大聲歡呼。

  大概是因為這樣更熱鬧,更有參與感,更有趣。

  這就苦了兩個大人,臨近尾聲,都是腰酸背痛手抽筋。

  所幸看煙花的時候,兩位小祖宗終於願意退一步解放他們。

  他們回到房間,坐在那個最佳景觀台上,每一朵煙花都近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方才那些烏壓壓的吵鬧人群,此刻再無蹤影。

  這一出以整片天空和城堡為幕布的演出,他們是唯一的觀眾。

  兩個小朋友瘋了一天,又哭過鬧過,趴在欄桿上看了沒一會兒,都困了,迷迷糊糊睜不開眼。

  四周動人的樂曲,天空中吊著威亞穿戴著熒光服裝的小仙女們,全都沒法再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小朋友們一個哈欠接著一個哈欠,淩謙也被傳染了。

  一大兩小此起彼伏,配合著燈光音樂煙花與表演,顯得極不搭調,又十分有趣。

  「困就去睡吧?」也被他們帶得有些犯迷糊的貝唯西說道。

  淩謙搖頭:「再看會兒。」

  這兒太美了,他舍不得走。

  淩謙尚能保持清醒,兩位小朋友卻無法再堅持了,很快便在吵鬧聲中癱在長椅上睡得東倒西歪。

  貝唯西把他們一一抱回了房間,重新回到陽台上時,淩謙依舊保持著方才的姿勢。

  他靠在椅背上,仰著頭,瞇著眼,白皙的皮膚被天空中的煙火和燈光映成不同的顏色。

  貝唯西在他身旁坐下,也擡起頭,問道:「冷嗎?」

  淩謙搖了搖頭。

  兩人不再出聲,安安靜靜地欣賞這場絢爛的演出。

  過了好一會兒,當一大片煙花在城堡正上方散去,貝唯西看著空氣中逐漸彌漫開的煙火痕跡,突兀地開口:「這空氣污染肯定很嚴重吧?」

  方才一副快要入定模樣的淩謙立刻有了反應。他輕輕地推了貝唯西一下,語氣嫌棄:「能不能別那麼掃興!」

  「你不覺得這是很哲學的思考嗎,」貝唯西說得一本正經,「光鮮亮麗的背後,卻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陰霾。這世上沒有平白無故的美麗。」

  淩謙有些無語地看向他:「你腦筋搭錯啦?」

  貝唯西搖了搖頭,打了一個非常誇張的哈欠,連眼眶都濕了。

  「沒有,我是困了。」

  人在犯糊塗的時候,大腦便會不受控制產生一些奇特的想法。

  淩謙倒是精神了:「原來你也會困啊!」

  「是人都會困好吧,」貝唯西長舒了一口氣,「你猜我多久沒睡了。」

  因為工作的關系,他的生物鐘日夜顛倒。昨天晚上,他一宿沒睡著,好不容易培養出一點倦意,也差不多到了出門的時間。

  算起來,從昨天下午起床至今,已經接近三十個小時了。

  一旦安靜下來,腦子都融化了。

  淩謙很快猜到了,變得緊張起來:「那你還不快去睡!」

  「我不,」貝唯西搖頭,「我要看到結束。」

  今天是跨年,煙火表演會一直持續到零點。

  在那之後,便是新的一年。他想和淩謙一起度過,哪怕淩謙意識不到那很特殊。

  「你這是要做神仙嗎?」淩謙皺著眉說道。

  「難得來一次,好看,」貝唯西說,「就這麼睡了太可惜。」

  淩謙無奈,又不好強行把他拖去房間逼著他睡,只能嘆氣。

  「我這個人很俗的,」貝唯西用帶著倦意的聲音慢悠悠地說道,「就是會喜歡這樣漂亮的、能讓人感覺到美好的東西。」

  「……你剛才還說空氣污染。」

  「沒關系,煙火亮起來的時候就看不見了,」他說,「作為接近美好的代價,我可以做出犧牲。」

  他在說話的同時擡起了手,豎起一根手指,在空氣中來回晃悠。

  說完,半晌沒有聽到回應,他側過頭看了一眼,很快問道:「你笑什麼呢?」

  淩謙抿著嘴唇試圖掩飾,依舊控制不住上揚的唇角。

  「什麼事情那麼高興?」貝唯西追問。

  「你好像喝多了似的,」意識到憋不住,淩謙放棄忍耐,笑出了聲,「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比我成熟好多。」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看起來很幼稚。」

  「不是這個意思,」淩謙搖頭,認真地想了會兒措辭,幾次想要開口,最後又放棄了,「算了,你就當是這個意思吧。」

  貝唯西安靜地看著他,沒出聲。

  「不反駁嗎?」淩謙問。

  「反駁豈不是顯得更幼稚,」貝唯西說,「在童話世界里,幼稚是應該的。來了就要把自己當成小朋友。」

  淩謙沈默了片刻,笑著點了點頭:「貝唯西小朋友說得對。」

  在來之前,關於這一晚,貝唯西也曾偷偷假想過一些旖旎的畫面。

  久違的和心儀的對象共處一室,管住行為已經很辛苦,哪還能控制得了思想。

  當然,那些糟糕且讓人愉快的暢想,最終都沒有應驗。

  與淩謙交換了「新年快樂」的問候不到半個小時,貝唯西差點在浴室里睡著。終於強撐著意志迷迷糊糊回了房間,剛沾上枕頭,他立刻神志不清。

  這一覺,他破天荒的睡了將近十個小時。

  睜開眼時,已經臨近中午,連寶寶都早就已經起床了。

  向來比他能睡的淩謙一大早就醒了,見他還在睡,幫忙給寶寶洗了個澡,又陪著兩個小朋友一起吃早飯,之後,單獨帶著他倆去找星黛露拍了照片。

  貝唯西的手機上有他的留言。

  ——我們就在附近,醒了就給我打電話。桌上有早飯。

  這條消息最後都沒派上用場,因為他們回來的時候,貝唯西依舊在睡。

  他一世英名,一時失足,被周讓小朋友起了個綽號叫「豬豬」,叫著叫著,幹脆變成了豬豬俠。

  當他們一同看過了小劇場,體驗過了所有學齡前兒童能夠嘗試的項目,又順利跟每一個心儀角色合影留念,終於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淩謙居然也樂顛顛跟著這麼叫他了。

  只剩寶寶,躍躍欲試,不好意思開口。

  貝唯西無奈極了,可拿他們沒辦法。

  臨出園,那兩千五百塊錢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在紀念品商店里給兩位小朋友各自挑了一件小禮物。

  周讓作為一個來過無數次迪士尼從不缺玩具的富家女孩,卻對貝唯西送他的並不算特別貴重的小娃娃極為喜愛,回去的路上全程抱在懷里不撒手。

  「你怎麼知道她喜歡星黛露?」淩謙偷偷問他,「這個好像還是新款,你挺會挑。」

  貝唯西心想,他隨意選的兔子原來叫星黛露,倒是很別致。

  「可愛嘛,看著就適合她。」貝唯西說。

  開著車的淩謙點了點頭,沒吭聲。

  貝唯西敏感的察覺到了一絲絲不對勁。

  後座的兩位小朋友都睡著了,車廂里的氣氛不同來時,有些沈悶。

  應該不是錯覺,才結束了一次美好的旅程,淩謙卻好像有一點點不高興。

  貝唯西仔細回憶,完全想不出自己能有什麼地方得罪他。

  不方便直接問,他決定試探一下。

  「唉,」貝唯西長嘆一口氣,「有沒有覺得,這一趟開心是開心,不過好像還有一點點小小的缺憾?」

  淩謙瞥他一眼:「什麼啊?」

  「說不上來,」貝唯西說,「你呢,有沒有什麼不滿足的地方?」

  淩謙沒吭聲。

  「看你這樣子肯定有,說給我聽聽?」

  片刻後,見淩謙依舊不開口,他擡起手來碰了碰淩謙的手臂:「說說看嘛。」

  淩謙終於忍不住,小聲說道:「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區別待遇?」

  「啊?」貝唯西不解,「什麼意思?」

  淩謙的聲音變得更小了:「……為什麼我沒有禮物?只有我沒有。」

  貝唯西楞住了。

  淩謙很羞恥,快速地看了他一眼,接著立刻放大了音量:「你笑個屁啊!」

  「對不起,」貝唯西連忙道歉,「是我不對,我疏忽了,下次一定補!」

  他很努力地想要表現出誠意,可在說話的同時依舊抑制不住笑意。

  給寶寶挑選禮物是最輕松的,他知道,哪怕是隨便買一件,寶寶也一定會喜歡。

  將那個兔子玩偶送給周讓時,他就要緊張得多,生怕小姑娘不屑,看不上,不在乎。

  當時他也有過短暫的念頭,要給淩謙買點什麼。

  但他不敢。

  他以為淩謙是不需要的。有什麼他能給的,是淩謙自己沒法得到的呢?

  ……原來淩謙需要。

  原來他也擁有給予的資格。





第61章 按一下快進

  當初聽淩風姿說要以雙倍實習工資作為給自己的生活費時,淩謙心中雖感悲痛,卻並無太多真實感。

  好歹還帶一個雙倍呢,聽著好像也不至於會太寒磣。

  直到他看到了實習協議上那個大寫的工資數。

  兩千五百塊,外加三百塊飯貼和交通費,共計兩千八。無論那三百能不能跟著一起翻倍,都是他無法承受的可怕數字。

  不久前他還揮金如雨,一擲千金為博心上人一笑,如今才過了不到一個月,竟窮困至此。

  「薪水什麼的,人事應該已經跟你詳細說過了把?我們這邊的在校實習生待遇還是非常不錯的,工作內容豐富,能學到很多東西,也比較輕松,」這段時間負責帶教他的禿頭男子面帶微笑對他說道,「你要是表現出色,我可以向上面推薦,讓你提前簽約,以後畢業直接進入我們公司工作。雖然不是什麼上市大公司,但對應屆生來說,也是很寶貴很值得爭取的機會哦!」

  淩謙擡起頭來,對他憋出了一個笑容:「呵呵。」

  為了避免公司的同事領導對他特殊照顧從而失去鍛煉效果,他的身份是完全保密的,眼前這個未老先禿的男人只當他是通過正規渠道進公司的普通實習生。

  為了補貼和更為寬松的運營政策,公司每年寒暑假都會迎來一批在校實習生,並不稀奇。

  「別緊張,」禿頭說著站起身來,「同事都挺好相處的,我帶你去你的座位。」

  淩謙點頭,趕緊也站了起來

  辦公室很大,是開放式的,淩謙跟了兩步,很快陷入了遲疑。

  放眼望去,根本就沒有空的座位。

  「啊呀,有點滿,」禿頭男子轉過身來,依舊笑容滿面,「其實我們部門不是很缺人,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把你分配過來。」

  淩謙心想,我大概知道為什麼,可惜不方便告訴你。

  「要不……」他又掃了一圈,伸手一指,「你搬個凳子,先在那兒將就將就吧?」

  淩謙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驚了。

  一個緊貼著墻角擺放的又長又窄的矮桌,上面三分之二的面積都堆滿了各類文件,有些看著十分雜亂。

  「那兒?」淩謙訝異,「那上面好像……連電腦都擺不下吧?」

  「你現在要電腦做什麼?」禿頭反問。

  「……用不上嗎?」淩謙疑惑。

  「你連自己的工作需要做些什麼都不知道?」禿頭再次反問。

  淩謙搖頭:「沒人跟我說啊?」

  「沒人說,你為什麼不問呢,」禿頭皺眉,「這樣吧,你的工作確實是要用到電腦的。你先去把桌上的東西清理一下,把這些資料都放到該放的地方去吧。」

  「……」

  「你看著我幹什麼,快去呀?」禿頭催道。

  「神經病,真他嗎是個傻逼,我差點就當面罵他了,有病似的,」淩謙對著手機破口大罵,「要不是我跟我媽約法三章我早就把他頭頂上剩下的那幾根稀薄毛發全拔光了!」

  「感受到你的憤怒了,」電話那一頭的程浩渺感慨,「第一次聽到你罵人罵得這麼有新意。」

  「我跟你說這人有多不要臉,」淩謙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繼續說道,「我剛來第一天,什麼都不了解,怎麼可能知道那一堆一堆的紙‘該放的地方’在哪里啊?我問了他又說不清楚,就只會這兒那兒,還怪我不機靈!然後又跟我說,既然我什麼都不懂,就把這些文件好好看一看。我靠那麼大一摞,沒頭沒尾的,有些還缺頁,也沒個人跟我講解一下!最絕的你知道是什麼嗎,我像個傻子一樣對著這堆破紙坐了一個上午,好不容易整理歸類出了一點頭緒,他跟我說,‘你真是開心啊,坐著發呆就可以拿工資’!」

  「不是他讓你看嗎?」

  「所以我氣啊!」淩謙砰砰捶桌子,「他還和我說,你沒事幹,不會主動問嗎,你要態度更積極一點,我們這里是不養閑人的。然後我就說,不是你讓我看這些然後整理嗎?你猜他說什麼?」

  「對啊,不就是他讓你搞這些嗎,他還能說什麼啊?」

  「他讓我不要帶著情緒上班,別以為這里還是學校,進入社會了就要有社會人的樣子,要拿出正確的工作態度。」

  「哈?」程浩渺作為一個二世祖,從小到大也沒機會遇到這種事,驚詫不已,「這人有病吧,這不是答非所問嗎?你們家的公司就培養這種人當領導?」

  「領導個屁,就領導我一個,」淩謙說,「他只是負責帶一下實習生罷了。」

  「那拽個屁啊,你沒跟他吵起來?」

  「我跟他直說了,讓他以後想清楚到底需要我做什麼再開口,別一會兒一套,浪費大家的時間,」淩謙說,「他氣得頭皮都發光了,說會把我的表現都記錄在考核表里。還真當我想留下啊!」

  「什麼傻b,雞毛當令箭,」程浩渺說,「你沒去你媽那兒告一狀?」

  「……沒,這有什麼好說的,」淩謙聲音頓時就小了一截,「她肯定又要說些什麼,看看賺錢多不容易、我實在是太不懂得珍惜了之類的,聽著添堵。也就一個月,熬過去拉倒。」

  「反正你也無所謂他的評價,該吵就吵,沒必要服軟,」程浩渺說,「這人肯定是故意想治你,你就反過來好好治治他!」

  「其實我還是有點怕的,」淩謙愁眉苦臉,「萬一他中途鬧到上面去非要把我開了,我媽知道了,肯定氣死。」

  「這也不是你的錯吧,總得講點道理,」程浩渺抱不平,「大不了,你自己去外面找工作,也能證明自己嘛!」

  淩謙想了想:「好像有道理啊,我就不信別的地方也……」

  他還沒說完,手機振了一下。

  拿遠看了一眼後,他立刻喊道:「我有事兒,晚點再和你說!」

  兩個小時前,他給貝唯西發了一條消息。

  ——終於下班了!!!!!!累死我了!!!!!!!

  時隔許久,貝唯西終於給了他回覆,內容特別簡單。

  ——今天辛苦了。

  算算時間,貝唯西現在應該剛到網吧準備上班。根據淩謙以往的觀察經驗,這個時間段他是不會看書的,工作也不會特別忙。

  淩謙試探性地給他發了一條。

  ——我現在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半分鐘後,他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我有大概半個小時時間,」貝唯西在電話那頭問他,「第一天上班,感覺怎麼樣?」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傾訴過一次發泄了大部分戾氣,此刻聽著貝唯西帶笑的聲音,他好像沒有剛才那種胸悶到難以釋懷的感覺了。

  怒火被澆滅的同時,委屈卻不由自主咕咚咕咚冒了出來。

  「……不太好,」淩謙一開口,半點沒有方才的兇悍勁兒,顯得可憐兮兮的,「我不想幹了。」

  貝唯西驚訝:「這麼快?!」

  「我太倒黴了,遇到一個神經病,」淩謙說,「我要不幹脆自己去找個實習工作算了。」

  貝唯西想了想,問道:「怎麼個神經病法?」

  淩謙的勁頭一下子上來了:「你聽我說!簡直匪夷所思!」

  他叨叨了一大堆,貝唯西邊聽邊安慰,還幫著罵了幾句,讓淩謙渾身舒暢。

  「還有一件最好笑的事,下午的時候有同事接了個電話,然後告訴大家說一個叫李什麼的過會兒會來,讓所有人注意一點別摸魚被看見。我就問了一句這個李什麼的是誰,你知道他是怎麼回答我的嗎?」

  「你連這都不知道?」貝唯西問。

  「我靠,你居然猜對了,不過還遠不止這樣呢,」淩謙說著忍不住發笑,「他跟我說,你來了我們公司,至少也應該對我們公司有所了解,怎麼能連高層領導都不認識?萬一傳到李經理耳朵里,你可別想混了。既然不知道,就立刻去百度,這是我應該自己做好的功課。」

  「……你連電腦都沒有,」貝唯西說,「玩手機他也要說你,那怎麼百度啊?」

  「就是啊!」淩謙說,「我跟他說,我就認識淩風姿和周建勇,別的一概沒興趣。」

  貝唯西笑了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爸的名字。他怎麼說?」

  「他說,你在這里直呼其名也就算了,到了外面要叫淩總,不然被領導聽見了有得我受的。還說就我這樣的,沒有領導會喜歡我。」

  貝唯西笑得更大聲了:「我估計他這輩子就沒見過淩總幾次,以後可能也沒什麼機會見了。」

  「淩總剛才倒是來找過我,問我今天感覺怎麼樣。」

  「沒趁機告狀?」貝唯西問。

  「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就堂堂正正和他好好講講道理,不搞那些背後手段,看誰怕誰。」

  「……你不是想辭職麼?」

  「哦對,」淩謙說,「我都忘了。」

  「一會兒一個想法,」貝唯西笑道,「寒假都開始了,你現在才開始找假期實習已經晚了。中間還要過個年,一般公司不會招那麼短期的實習生的。」

  「那怎麼辦啊,」淩謙為難,「我想到還要再和他再相處一個月,心里好煩。」

  「先試試申請換崗位?」貝唯西提議。

  」有道理啊,反正這個部門不缺人。「

  「不過……」貝唯西遲疑了一下,「你得做好心理準備,任何地方都可能有奇奇怪怪的難以相處的人。不見得你換一個地方,就一定過得舒服。」

  「不至於吧?」淩謙說,「如果到處都是這種人,我們家早就經營不下去破產了吧?」

  「人的性格和工作能力又不是一回事,」貝唯西說,「年紀小,還不是正式工,看起來好像沒什麼背景,越是不得志的人越愛在這樣的新人面前耍威風。一百個人里有一個,也夠你受的。」

  「怎麼被你說的工作很可怕似的。」淩謙皺眉。

  「不一定的,其實也看運氣,」貝唯西說,「就是怕你又受委屈。」

  「……如果是你,遇到這種人,會怎麼做?」

  「我啊?」貝唯西想了想,「我就管他叫哥,給他買煙,給他戴高帽,變著法兒吹捧。這種人其實不難伺候,滿足了他這點扭曲心理以後,不用好好幹活都能混過去。等結束了他給我打完了評價,我再回頭告他一狀。」

  淩謙蒙了:「……那麼絕,我可能學不會。」

  貝唯西安靜了幾秒,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說想試試我才擔憂呢。」

  作者有話說:

  假設淩謙想要嘗試一下這個套路。

  第二天

  淩謙:那個!哥,你今天,那個……看起來氣色好好啊!皮膚特別有光澤!

  (視線停留在對方頭頂)





第62章 意外之喜

  淩謙就算想嘗試,也沒這個先天條件。

  每當他緊張或是昧著良心說話,都會控制不住的有一些小結巴。

  其實,這世上誰不喜歡聽好話呢?淩謙自己也愛聽。

  他這個人最怕的就是甜言蜜語,哪怕聽著心里並不相信,態度也會不自覺軟化。

  當晚,他躺在床上想著今天發生的種種,又想到貝唯西說的話,不禁感慨,若是讓他遇上貝唯西這樣的人,可不得被牽著鼻子走。

  很快,他就意識到這個假設太古怪了。

  他早就遇上了貝唯西本人,現在被牽著的可不只是鼻子,還被牽走了魂。

  當他在心中一一細數貝唯西過去的不靠譜表現和花言巧語,心中浮現出的情緒不帶半分反感,反而止不住在被窩里偷偷發笑。

  會覺得他信心十足地在股市賠光底褲的樣子非常可愛,自己肯定是有些問題了吧。

  明明只是幾天沒見,才剛有過電話聯系,可就是抑制不住的想他。

  前陣子,貝唯西從迪士尼回來的途中對他承諾,說一定會補償他,認真為他準備一份禮物。那之後,他們在網吧見過兩次面,淩謙每次都催,貝唯西總說還沒準備好,用薄荷糖糊弄他。

  淩謙心里怪著急也怪期待的。

  他並不在乎貝唯西送他的禮物是否貴重,哪怕告訴他禮物就是這一盒糖,他也開心。

  那幾盒薄荷糖各有不同口味,都吃完了,剩下的鐵盒子被他收藏在了抽屜里,和那張迪士尼的門票放在一起。

  他不介意貝唯西只給他這樣在旁人眼中可能毫無價值的小物件,他既貪心又容易滿足,期待著能從他那兒得到很多很多的,隨便什麼東西。

  第二天的工作依舊不順利。

  禿頭不滿意他的態度,給他擺臉色看,陰陽怪氣的。他也不服軟,一言不合,立刻懟回去。

  到了午休時間,辦公室里一位四十多歲的阿姨吃過了飯與他閑聊,勸他不要那麼倔強,年輕氣盛,未來吃虧的是自己。

  阿姨很和藹,說是家里的孩子沒比他小幾歲,再過不了幾年也該找工作了。看淩謙磕磕碰碰的,她有些不忍心。

  淩謙心里有些感動。可要他對著那種人低聲下氣,就算是淩風姿來都做不到。

  阿姨連連嘆氣。

  到了下午,淩謙再次為一些小事和那個禿子杠上了。

  禿子讓他整理一份材料,等淩謙按照要求做完了,禿子才發現那並不是自己急需的。在給淩謙重新派任務的同時,他隨口叨叨了幾句,怪淩謙不夠機靈,做事的時候不知道動腦子,看不出來這東西不重要。

  淩謙當場就火了,板著臉把材料往桌上丟得啪啪響。包括那位阿姨在內的幾個同事連忙出聲打圓場,強行緩和了氣氛。

  下班時,淩謙無意中聽見阿姨對著別的同事感慨,說現在的年輕人未免過於自我,不會做人。

  淩謙理解不了。

  明眼人都該明白是誰不講道理,明明他才是被欺負的那一個,為什麼卻反而被責怪呢?

  當晚,他忍不住對貝唯西訴說了自己的疑惑和不滿,問他自己是不是很冤枉。

  貝唯西認真想了一會兒,告訴他:「如果我是你的同事,恐怕也會這麼想。」

  「為什麼呀!」淩謙感到自己被背叛,有點生氣。

  「對一個普通的實習生來說,跟他對著幹一點好處都沒有,」貝唯西說,「這樣做不見得會讓你的過程變得輕松,但一定會讓你的結果變得糟糕。就是因為知道不講道理的人是他,所以其他人才來勸你。」

  「這是什麼邏輯?!」淩謙不滿,「我占理我吃虧咯?」

  「他們是平級的同事,也不方便教人做事,對吧?」,貝唯西說,「你呢,才認識兩天,只呆一個月就走,就算同情你,為了你跟同事鬧矛盾,也不值得。更何況……」

  「何況什麼?」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官大一級壓死人。很多人習慣了妥協,就理解不了為什麼有些人想反抗,還會覺得這樣的人太嬌氣,不理解這個社會的規則。」

  淩謙皺起眉:「……所以,你也覺得我做的不對嗎?」

  「當然不是啊,」貝唯西說,「我剛才說那些只是想表達,你的同事會有那樣的想法也不奇怪。但那是針對沒有背景的真正的實習生嘛!」

  淩謙眨巴了兩下眼睛。

  「老實說,我覺得你作為一個太子爺未免也太低調了,」貝唯西笑道,「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知道你是淩總兒子會是什麼反應了。」

  「……」

  「你到時候可一定得告訴我,」貝唯西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現實中見證這種橋段的機會可不多!」

  「我沒打算用這個去壓他!」淩謙強調。

  「算我拜托你了,打算一下吧,」貝唯西說,「就算以前沒打算,以後也可以打算打算。至少在你走之前告訴他一聲嘛!」

  淩謙哭笑不得。

  貝唯西笑著笑著,突然嘆了口氣,感慨起來:「唉,我要是你的同事就好了。」

  「怎麼,你就那麼想現場見證嗎?」

  「也不是,」貝唯西說,「如果有我在的話,肯定會幫你。」

  「你剛才不是那麼說的!」淩謙大聲揭穿,「你說你也會像他們那麼想!」

  「我就算那麼想了,也不代表會什麼都不做看著你被欺負啊,」貝唯西說的理直氣壯,「我肯定想盡一切辦法保護你不遭受那個禿子的荼毒。」

  淩謙心里一甜,臉上一紅:「什、什麼啊,你要是我的同事,我們也才認識兩天,又不熟,怎麼會幫我?你是那麼有正義感的人嗎?」

  「就算正義感不足,但我有審美啊。」貝唯西說。

  「……」

  淩謙正在努力消化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卻聽貝唯西再次感慨起來。

  「多好的機會啊,到時候你一感動,去淩總那兒表揚表揚我,我不就飛黃騰達了嗎?這個劇本可真不錯,事業和那個什麼的雙豐收。」

  「哪個什麼?」淩謙問。

  貝唯西安靜了一會兒,笑道:「你猜?」

  淩謙心里有一個答案,就兩個字,想立刻說出口,又有一點點不敢。

  「總之啊,你記得一件事,」貝唯西說,「你是有底牌的。阿姨就算再想磨練你,也不會舍得你這樣平白無故被人欺負,哪怕到時候說你兩句,肯定也會為你找回公道。你現在之所以動氣,根本原因是你想平等的對待他,可他卻要仗著身份欺負你。但其實吧,當你真的不想忍了,立刻就能讓他悔不當初。你心里記著這一點,把姿態擺高一點,居高臨下看他作妖,就不過是猴戲罷了。」

  貝唯西的這番勸說,意外的有效。

  在意識到自己隨時可以讓這個人徹底吃鱉以後,淩謙仿佛手里緊握著一個掌握生死的開關,整個心態頓時高人一等,變得沒那麼愛計較了,甚至覺得那個禿子看起來有點可憐。

  幾天以後,那位阿姨頗感欣慰,誇他成熟了,懂事了。

  淩謙心想,倒也沒有,我只是高貴冷艷了。

  他每天做著一些學不到任何東西,倒是能讓他磨煉心性的打雜工作,感覺自己完全是在浪費生命。

  唯一欣慰的,大概就是窮困潦倒的感覺並不強烈。

  淩風姿說是要鍛煉他,實際上還是挺寵著他,生怕他一不高興倔脾氣上來不肯再去,連上下班都找專人接送。

  一天三頓兩頓在家一頓在公司,下了班因為身心俱疲也懶得出去消遣,外加有意識的控制自己的消費,他這段日子的開銷對比以往,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正當他暗自感慨自己真是適應性絕佳,遇到了一件尷尬事兒。

  他喜歡的耳機品牌出了一個經典款限量覆刻,價格不貴,兩萬四,換做過去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現在,成大難題了。

  雖然買回來也不見得會用,可既然是限量,他就強烈的想要擁有。

  好在,他有一個手頭或許還有些閑錢的朋友。

  程浩渺懷著沈痛的心情拒絕了他。

  「我頂多借你一萬,再多不是我不願意,是真沒有,」他在電話里哀嘆,「你知道的,我現在要自己出生活費啊。」

  淩謙回家了,由淩風姿雇的家政自然不會再上門服務。

  程浩渺繼續住下去也尷尬,又不願意夾著尾巴回家。一番權衡後,淩謙提議,讓他去自己新租的那套房子里暫住一陣。

  那兒相對空間小很多,易於打掃,相應的日常支出費用也會降低。而且,租金都花了家具也買了,就這麼空擺著,實在浪費,能實現一點價值也好。

  「你媽把你回家住的事兒和我爸媽說了,我哥又來找我,」程浩渺直嘆氣,「我被迫簽訂了一系列喪權辱國條約,才換得這一丁點微不足道的自由和僅供糊口的金錢施舍。」

  「他都沒逮你回去,還能讓你幹什麼?」淩謙不解。

  「讓我上課,」程浩渺哀嚎,「現在每天下午風雨無阻兩個老師輪流上門來對著我念經,我他媽距離崩潰只差那麼一丁點兒了。」

  「……上課?來給你上課?上什麼?」

  「你忘啦,我爸媽指望我重新高考啊!你說是不是在搞笑!」

  淩謙傻楞楞眨了兩下眼睛,一下子站了起來:「那個!你的老師是幾點上門?」

  「怎麼?你感興趣?要來一起聽嗎?」程浩渺有氣無力地問道。

  淩謙簡直激動壞了:「可以一起聽嗎?真的嗎?」

  作者有話說:

  如果貝貝真的是同事,大概會跳出來說,阿禿啊這新人是不是不行啊?你帶的累不累?要不我我來吧!別跟我客氣!

  然後下班請淩謙擼串和他一起痛罵禿子。

  《隨手救下的美貌實習生竟是公司太子爺?!白富美對我芳心暗許!》

  哇塞真是爽文男主設定。

  ps.淩謙是隨母姓的,一般人料不到他和淩總的關系。大家默認淩總的孩子肯定姓周。





第63章 一個秘密

  「你要聽這個幹嗎?」程浩渺茫然了。

  「不是我,是貝唯西,」淩謙趕忙解釋,「他正覆習備考,你知道的吧?他現在住得跟你近,下午正好有時間,能不能讓他過來和你一起聽課?」

  程浩渺遲疑了兩秒:「……你問過他本人的意見嗎?」

  淩謙頓時有些尷尬。

  這確實是他一廂情願的念頭。貝唯西一直以來對他的好意都抱持著一種讓他難以捉摸的別扭,不願輕易接受。不過這一次情況特殊,老師不是他請來的,不管貝唯西去不去都會照常上門講課,並沒有任何額外付出,純粹是蹭,他應該不會那麼排斥吧?

  「我才剛聽你說,哪兒來的時間跟他提,當然是先問一下你方不方便,」淩謙語帶威脅,「你還住著我的房子,肯定是方便的吧?」

  「我當然不會拒絕啊,」程浩渺很無奈,「就是覺得……」

  「什麼?」

  「你真的很關心他嘛。」程浩渺說。

  淩謙閉緊了嘴巴。

  他心想,廢話,但如果你問我理由,我不會告訴你。

  程浩渺繼續說道:「我之前就奇怪了,你好好的為什麼要在這破地方租一套房子……現在你告訴我他就住在附近……」

  「咳!」淩謙清嗓子緩解尷尬。

  「你前陣子整天往外跑晚上不回來……」程浩渺頓了一下,語氣透出幾分不安,「我不會是住進你們倆愛的小窩了吧?」

  「才沒有!」淩謙大喊,「這房子他從來沒去過!」

  「……你的語氣聽起來還挺惋惜。」

  「你到底想說什麼?」淩謙為虛張聲勢問得又快又大聲。

  「沒什麼,」程浩渺說,「那個……你不如先去問問貝唯西對上課有沒有興趣?」

  「啊,對哦!」淩謙回過神來,連再見都忘了說,光速切斷了通話。

  今天周六。

  程浩渺能和他聊電話,可見今天老師不來。而這個時間,貝唯西肯定正在努力刷題,不宜打擾。

  但是再過不到兩個小時,就到了貝唯西去網吧上班的時間了。

  淩謙興沖沖把自己收拾了一番,便帶著雀躍的心情沖出了家門。

  也不過是一個多禮拜沒見面,又一次在熟悉的網吧見到貝唯西的面孔,淩謙心中竟產生了幾分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大概就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吧。

  貝唯西在見到他後立刻笑了起來。

  「我來的路上就想著,你也許會突然出現。」他對淩謙說。

  說著,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熟悉的小鐵盒子。

  「所以,我路過便利店的時候買了這個。」

  淩謙接過那盒糖,拆開後先往自己嘴里丟一顆,再分給貝唯西一顆。

  「這個不如桃子味的好吃,」他對貝唯西說,「我還是最喜歡桃子的。」

  貝唯西點頭:「好。」

  淩謙收好了糖,趴在櫃台上,緊張地舔了舔嘴唇:「跟你說個事兒,是好事兒。」

  他在說話的同時,小心地觀察貝唯西的表情,並且在心中暗自祈禱,希望貝唯西不要意氣用事,放棄這個大好機會。

  「那個禿子知道你是誰啦?」貝唯西問。

  他表情很興奮,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顯然是對這樣的經典打臉橋段充滿期待。

  「呃……還沒,」淩謙有點慚愧,重新強調,「是更好的事!」

  「那……是阿姨終於放你一馬,不逼你去上班了?」貝唯西又問。

  「想得美呢!」淩謙搖頭,「不過,這件事還要更好得多。不是我的事,是跟你有關的。」

  貝唯西的笑容變作了疑惑:「和我有關?」

  「嗯,」淩謙淺淺地吸了一口氣,「是這樣的……程浩渺最近住在我之前租的那個房子里,我和你提過吧?」

  簡單地交代完經過後,他又急忙補充:「真的不是我刻意安排的,純粹是巧合!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不去太可惜了,你說呢?」

  貝唯西的臉上帶著驚訝和難以置信:「所以,我每天都可以過去蹭課?」

  「也不見得每天,有老師來的時候就可以,」淩謙怪緊張的,「你去嗎?」

  「去啊,我當然去,」貝唯西毫不猶豫地點頭,「這麼好的機會!」

  淩謙頓時松了口氣,笑了起來:「那我去問問程浩渺具體情況,然後……」

  「我自己去問唄,我有他的聯系方式,也省得你兩頭傳話了,」貝唯西說著笑了起來,「我運氣未免也太好了吧。」

  淩謙心想,貝唯西實在容易滿足。

  真的運氣好,他為什麼會在這樣的好年華里,每天把大量的時間消耗在這個網吧,只為了給自己賺取生活費。

  貝唯西擁有的不是運氣,這不過是優秀又努力的人得到了理所應當的獎勵罷了。

  「你剛才為什麼那麼緊張?」貝唯西問他。

  「因為……」淩謙扭頭,「我怕你不願意去。」

  「怎麼會,你不是也說了,那麼好的機會,不去就太可惜了,」貝唯西說,「再說了,程浩渺那個家夥,肯定不會好好聽課吧?老師上課和他大眼瞪小眼,多痛苦啊。我去了,解救了程浩渺,老師講的課也有了價值,皆大歡喜啊。」

  淩謙連忙點頭:「就是就是!」

  貝唯西笑了會兒,突然問道:「你租的那個房子,幾個房間?」

  「兩室一廳,」淩謙說,「怎麼啦?」

  「現在就程浩渺一個人住?」

  「嗯,」淩謙說著,心中一動,「……你有興趣嗎?你要是搬來,次臥加張床就行了!等寒假結束我回學校,程浩渺就能滾蛋了,你住主臥也可以的!」

  「你怎麼知道我是想問這個,」貝唯西說,「我現在租的房子下個月就到期了,正在考慮要不要續。」

  「別續了!」淩謙興奮,「我多收你一個月五十塊,保證條件比那兒好一百倍,來吧!」

  回程的路上,淩謙坐在出租車里,興奮地動來動去,完全靜不下來。

  他原本是想要留下通宵的,可貝唯西不讓,怕熬夜會影響他周一的工作狀態,被那禿子抓住把柄。

  這理由很激勵人,念著等到開學就能跟貝唯西變相同居,淩謙心態上富裕了許多,便也不執著於這一晚了。

  他不太明白為什麼貝唯西突然轉了性,變得願意接受他的幫助。明明這段時間也沒有發生什麼特殊的事。

  這是不是能證明他們的關系變得更親昵了一點呢?

  想到這兒,淩謙便忍不住笑意。

  雖然他現在有不少苦惱,每天上班都感到折磨,連一副想要的耳機都買不起。

  但他希望貝唯西能過得好,過得更輕松一些。

  貝唯西第二天就蹭上了程浩渺的課。

  那幾位老師和程浩渺互相折磨了一個星期,終於盼到了一個聰明又好學的孩子,不再需要再硬著頭皮對牛彈琴唱獨角戲,喜不自禁,課都上得更積極了。

  貝唯西也很會把握機會,勤學好問,解決了不少累積著的疑惑,收獲頗豐,進步喜人。

  這是淩謙從貝唯西和程浩渺兩人所傳達的信息中提煉出來的,又加上了一些自己的主觀潤色。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找程浩渺打聽的。

  程浩渺閑,隨時都可以騷擾,不必有心理負擔。

  淩謙每天聽他轉述,貝唯西今天被老師誇了英語發音標準口音好聽,貝唯西一晚上把老師布置的一周作業消滅了三分之二,貝唯西模擬卷分數超高。

  他聽得樂開花,想要慶祝,想要給貝唯西更多鼓勵,想要給貝唯西買很多很多禮物。

  可惜,沒錢。

  很快,他想起了之前因為找不到借口送出去而堆在家里的按照貝唯西尺碼買的一大堆衣服和鞋子。

  「你就說是你的,不想要了,給他,行嗎?」淩謙問程浩渺。

  程浩渺沈默了半天,說道:「你不對勁。」

  淩謙清了清嗓子,裝出一副嚴肅地模樣:「認清自己的身份,你現在可是寄人籬下!」

  程浩渺根本不怕他:「你就不能自己送嗎,你送他他會更高興。」

  「……萬一他不要,那怎麼辦,」淩謙說,「到時候再說是你的也晚了。」

  雖然貝唯西的態度已經明顯轉變,可他還是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

  程浩渺嘆了口氣:「算了,我就直說了吧。」

  「什麼?」

  「你是不是喜歡他啊?」程浩渺問。

  淩謙一下楞住。

  「你對他的關心已經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程浩渺說,「我追我前女友的時候都沒你這麼上心,你這要不是喜歡他那可能就是有精神疾病。」

  淩謙下意識反駁錯誤選項:「你才精神疾病!」

  「哦,不否認前一個,」程浩渺非常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那就是喜歡了?」

  「你怎麼這麼八卦啊,關你什麼事呢?」淩謙負隅頑抗。

  「還真關我的事,」程浩渺說,「你給個準話,我好下定決心要不要告訴你。」

  「告訴我什麼?」

  「一個秘密,我之前答應過絕對不說的,」程浩渺說,「但你是我好兄弟,你要是喜歡他,那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





第64章 合格的工具人該做的事

  「秘密?」淩謙吶吶重覆。

  有什麼關於貝唯西的事,是程浩渺知道,他卻不知道的呢?

  貝唯西曾經對他說過的,他說他在他面前沒有秘密。

  「對,我當初答應過貝哥不會告訴你,」程浩渺說,「你是不是喜歡他?」

  在好奇的同時,淩謙的胸口湧起了強烈的不適。

  他感到失落,還有些生氣。

  甚至產生了一點點嫉妒。

  明明他跟貝唯西的關系更好。他們認識的時間更長,在同一張床上睡過那麼多晚,交換過許多心事,他們還牽過手,做過各種約定。他們甚至結過婚。

  他們那麼親密,可貝唯西卻把秘密告訴程浩渺,瞞著他。

  程浩渺單純的詢問,變得刺耳,仿佛別有深意。

  「有什麼事是我喜歡他就必須知道的,他負債累累嗎?」淩謙語氣硬邦邦的。

  程浩渺措手不及,楞了一下才答道:「應該沒有吧?啊不對,他是不是還欠你的錢,多嗎?」

  淩謙不回答他的問題,繼續問道:「那還能有什麼,他是xidu了還是piaochang了?」

  「你想到哪兒去了!」程浩渺大驚,「他就算有,我也不知……等等,你什麼意思?難不成你以為我們組隊了?」

  淩謙連珠炮一樣繼續問:「他有犯罪記錄?他過去的經歷都造假了?」

  「這我哪兒知道啊!我跟他也沒有那麼熟!」程浩渺說。

  沒有那麼熟憑什麼他把秘密告訴你不告訴我呢!淩謙越想越氣。

  「他有對象?你無意中撞見了他讓你幫他隱瞞?」他繼續問道。

  程浩渺哭笑不得:「請停止你的想象!」

  「都沒有,他清清白白的,那就沒什麼事是大不了的,」淩謙說,「我不在乎,也不想知道。」

  「不是,你這是在鬧什麼別扭呢?」程浩渺滿頭霧水。

  「沒什麼,」淩謙也知道有些失態了,深吸了一口氣,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不用理我。」

  「……所以,你就是喜歡他,對吧?」程浩渺說。

  淩謙的好奇心終於占了上風:「那到底是什麼事啊?」

  「除非你親口承認,百分百確定,我才告訴你。你到底是不是喜歡他?」程浩渺特別堅持

  聽在淩謙耳朵里,滿是諷刺的意味。

  「不說拉倒!」他惱羞成怒地說完,毫不猶豫切斷了通話。

  片刻後,正當他逐漸冷靜下來開始感到後悔,程浩渺發來了消息。

  ——算了,我不說了,但我有一個建議給你,你務必參考一下。

  淩謙沒憋住,立刻就回覆了。

  ——什麼?

  程浩渺很快發來了第二條消息。

  ——快去表白吧!!!

  貝唯西剛一進門,就察覺到程浩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怎麼對勁。

  「有話跟我說?」他問程浩渺。

  程浩渺沖他笑:「沒有,沒有。」

  這家夥每說一次「沒有」就快速地搖一下頭,模樣十分做作,看起來更可疑了。

  可他不說,貝唯西也無從問起。

  「你上次的題寫完了吧?借我看看。」程浩渺伸手。

  所謂的看看,其實就是借給他抄一抄。程浩渺對考試完全不上心,學得雲里霧里得過且過,自然也懶得寫作業。

  貝唯西把本子遞過去:「照抄肯定會被發現的。」

  「放心,我沒那麼傻。」程浩渺拿過本子,立刻快速地手動覆制黏貼。

  趁著老師還沒來,貝唯西在桌邊坐下,爭分奪秒掏出小本子背起了單詞。

  程浩渺選擇性抄了一半,剩下的開始不帶腦地胡寫。

  「貝哥,最近淩謙這小子有沒有聯系過你啊?」他說話時依舊看著面前的本子,像是隨口一問。

  貝唯西擡起頭來:「發生什麼事了?」

  「……沒,隨便問問,」程浩渺莫名緊張,語氣表情都顯得不自然,「你背你的。」

  換作平常,哪怕知道對方故意瞞著,貝唯西也會配合裝傻。

  但程浩渺欲言又止的事,顯然是和淩謙有關的。

  貝唯西放下了小本子,直白地追問:「淩謙他怎麼了嗎?」

  程浩渺的筆立刻停下了。

  他也擡起頭,沖著貝唯西露出了略顯尷尬的笑容。

  「他發生什麼了?」貝唯西問,「別賣關子了,再不說,過會兒老師就該來了。」

  話音剛落,門鈴被按響了。

  這個總是踩點出現的老師,今天居然提前到了。

  見程浩渺起身去開門,貝唯西有點著急,追問道:「淩謙到底怎麼啦,話不能只說一半啊!」

  程浩渺回過頭沖他笑,喊道:「放心吧,不是壞事兒!」

  貝唯西非常難得的在聽課時走神了。

  他作為一個加塞的旁聽生,嚴格來說呆在這兒有點名不正言不順。好在為程浩渺上課的那幾位老師大多對他表現得非常友好,有些甚至十分熱情。

  貝唯西是一個懂得察言觀色的人,知道有老師心里暗暗嫌多一個學生麻煩,所以會看人下菜。歡迎他的,他就交流得積極些,有問題主動提。嫌麻煩的,他便安安靜靜旁聽,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

  今天的老師不算特別熱情,但也挺友好,會主動幫他看一下作業,告訴他問題所在。

  不過上課的時候,貝唯西是絕對不插嘴不提問的。

  也因此,一旦心里有了記掛,他便很容易不由自主地走神。

  淩謙昨天才給他發過消息,態度一如往常,看不出什麼特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程浩渺已經聽說了,他卻一無所知的呢?

  算了,這也不奇怪。貝唯西告訴自己,淩謙和程浩渺認識那麼多年了,感情深厚,雙方家長都有交情,又出生在同一個階層。他們倆之間有著更覆雜的社交關系,自然也會有自己無法參與的話題,太正常了。

  更何況,朋友和戀人的相處模式當然是不一樣的嘛。

  ……雖然自己和淩謙也不是那種關系,但就是不一樣。

  貝唯西心里有些泄氣,又努力自我安撫,打起精神逼著自己認真聽課,與此同時暗自咒罵程浩渺說話吞吞吐吐。

  終於憋到下課,送走了老師,貝唯西立刻舊話重提。

  「淩謙到底怎麼了?」

  程浩渺很驚訝:「你還記著呢?」

  貝唯西一瞬間有那麼點想揍他。

  程浩渺毫無所覺,拉著他在桌邊坐下,開口時笑得有那麼點賤兮兮的:「他這幾天,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

  貝唯西想了想,搖頭:「……沒什麼特別的。」

  他和淩謙的絕大多數對話,都沒什麼營養,旁人看來簡直無聊透頂。不過是因為對象足夠特殊,最簡單的「在幹嘛呀」都變得使人心情愉快,樂此不疲。

  「哦,」程浩渺若有所思,片刻後又問道,「你現在還喜歡他吧?」

  貝唯西一下子呆住了。

  這家夥方才支支吾吾了那麼久,怎麼最勁爆的問題說得如此若無其事。

  當初告訴程浩渺這件事時,貝唯西的緊張程度不及此刻十分之一。

  對了,他還對程浩渺說過這個,他都快忘記了。

  當初自己腦子里都是些什麼東西啊!

  「嘿嘿,」程浩渺看著他的表情,一臉了然,「那我就放心了。你有沒有感覺到,淩謙對你的態度也很不一般啊?」

  「……你到底想說什麼?」貝唯西問。

  程浩渺伸手一指:「你就說有沒有!」

  貝唯西淺淺地舒了口氣,問道:「你是不是覺得他也喜歡我?」

  這下輪到程浩渺吃驚了。

  「你也這麼覺得?」他目瞪口呆地問。

  貝唯西抿了一下嘴唇,試著平覆自己的心情。

  接著,他沖程浩渺笑了笑:「淩謙是個很善良、也很單純的人,雖然嘴硬,脾氣急,還有點倔,但對身邊的人都特別溫柔特別照顧,耳根子也軟,不擅長拒絕別人……是不是因為我告訴過你我對他的感情,所以你先入為主,意識過度,就多想了?其實,他對你也一樣很好吧?」

  「這能是一回事嗎,」程浩渺一副很無語的樣子,「他在我面前那個樣子,跟對著你的時候完全不是一個人啊!」

  「那肯定啊,你們認識那麼多年了,感情深,自然不見外,」貝唯西說,「我跟他才認識多久,交情不夠深,所以比較客氣。」

  「是啊,你跟他才認識多久,他要不是為了你租了這麼套房子,我現在都不知道該住哪兒了。」程浩渺連連搖頭。

  「……為我租的?」貝唯西問。

  程浩渺攤手:「不然呢,難道還是未卜先知猜到了自己會被家里抓去實習,所以提前為我做準備?」

  「他可能是……單純圖方便,或者想換個環境,這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大錢吧。」貝唯西又說。

  「那麼大一個城市,偏偏租到你家附近,方便什麼呀,方便來找你唄,」程浩渺連連搖頭,「這地方除了你,還有什麼別的東西能吸引他?」

  貝唯西垂下視線,又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只是重新抿住了嘴唇,然後笑了。

  他也想不出什麼別的解釋,能讓淩謙的行為顯得更合理了。

  程浩渺的每一句反駁,都讓他暗自欣喜雀躍。

  這些早就在他心中來回翻滾過的話語,由旁人的口中說出來,便顯得不再是他的一廂情願,變得更有說服力。

  淩謙最好的朋友,也覺得淩謙是喜歡他的。

  「我從來沒見過他對別人那麼上心,」程浩渺繼續說道,「他人是好,但平時神經比碗還粗,反射弧繞地球一圈。這上課的事兒,我那天就是隨口一提,他立馬激動得和什麼一樣,問我能不能讓你也來一起聽課。」

  「……我知道他關心我。」貝唯西說。

  「你沒抓住重點,」程浩渺搖了搖手指,一臉高深莫測,「要不是隨時都擺在心里,他哪有可能反應那麼快,第一時間就想到你。」

  「……」

  「你是不知道!這家夥還威脅我呢,說要是敢不答應,立刻把我趕出去。」程浩渺嘖嘖嘖直搖頭。

  貝唯西不禁又笑了起來。

  他完全能想象得出淩謙在說這些話時的表情語氣。

  程浩渺舔了舔嘴唇,往前湊了湊,笑得一臉八卦:「所以,我建議你去表白。」

  作者有話說:

  程浩渺:才合格嗎?難道不是優秀?!





第65章 沖突

  表白。

  一個讓心有所屬卻未能得償所願的人心慌意亂的詞匯。

  當貝唯西在心中默念它,有許多情緒在胸口逐漸堆積。它帶來沖動,又帶來膽怯,讓人產生許多幸福的期待,也伴隨著無法忽視的不安。

  關於表白,他曾有過一些設想。

  最早,他想著,若是能順利進入a大,畢業後找到理想的工作,生活步入正軌,自己不再一無所有,那或許就擁有追求淩謙的資格了。

  後來,想法變了,他告訴自己,只要順利考上,就試著開口吧。畢竟淩謙那麼好,不早些預定,錯過了會悔死。

  現在,他更著急了。

  要是能立刻跟淩謙在一起,多好啊。

  學習不是一件那麼輕松的事,更何況他荒廢了那麼多年,所擁有的時間也不算充裕。

  他很累,偶爾會不安。他想要抱一抱自己喜歡的人,好獲得更多的勇氣和動力。

  他現在就想得到。

  會逐漸變得急切、開始貪得無厭,歸根結底,淩謙該負最大的責任。

  他的每一個舉動,說的每一句話,相處時的每一個表情,都在慫恿著貝唯西。

  貝唯西偶爾會想,這或許也算是恃寵而驕的一種。

  淩謙對他的好,給了他太多的信心。

  若是有一件視若珍寶的東西,只要開口,就能得到,那為什麼還要等待呢?

  當然,這不是一件小事,總該慎重對待,不能隨便發個消息打個電話就解決了。

  他們暫時見不到面。

  工作日淩謙必須上班,再之後,便是過年了。

  貝唯西的養父母理所當然地希望貝唯西能回家,貝唯西沒有拒絕。

  這畢竟是個團圓的日子,他也想寶寶了。

  網吧老板不是本地人,為回老家提前幾天便不再營業。不用打工,貝唯西還是一直拖到了除夕當天才回去。

  他養母在電話里告訴他,他們已經在口頭上與賣房人達成協議,過完年就簽合同,希望貝唯西有空能去看看他們選中的新房子。

  貝唯西是在與淩謙離婚後才確定,他的養父母確實有打算買房的。

  他們倆之前的想法是,用淩風姿給的錢付下首付,之後再把家里現在的這套房子租出去,收到的租金也可以還一部分房貸,剩下的,還有淩風姿給貝唯西的那張卡。

  這樣一來,他們換到了更好更舒適的住處,又能擁有一小筆積蓄。

  貝唯西和淩謙分開後,這樣美好的假想立刻破滅了。

  淩風姿沒有要求退回之前所支付的錢,當然,剩下的那些也不會再給。

  他們家本就不打算買太好的房子,拿到的那些用來付首付還是夠的,想還貸,就很難了。

  可就在此時,他們相中了一套極為心儀的二手房。房主打算移民,急著出手,價格開得頗為讓人心動。

  貝唯西的養父母去看了兩次房,在那套六十平米的兩室一廳里來回轉了幾圈,已經想好了未來要在哪兒放櫥櫃,哪兒安置沙發。

  所以,他們很快便決定,賣掉現在所住的這套房子。

  這樣加在一塊兒,就足夠給新房還完貸款了。

  在得出這個結論後,他們詢問過貝唯西的想法。貝唯西沒有任何意見,他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想法。

  他們現在的家只有一間臥室,寶寶一直和父母睡在一塊兒。

  兩室一廳,意味著寶寶也可以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房間了。想到寶寶未來不用像他一樣睡在陽台的小床上,他感到十分欣慰。

  可他對那套房子本身並不怎麼感興趣,無所謂看不看。

  畢竟,他打心底里覺得那和他沒什麼關系,也不是他的家。

  久違的回去一趟,小區里又遇上了熟人。

  幾個中年人大冬天的搬著凳子坐在自行車棚門口聊天嗑瓜子,遠遠看見他,立刻沖他打招呼。

  其中之一大聲問道:「回來過年啊!怎麼就你一個人,你們家那位呢,我還沒見過呢!」

  這人剛說完,身旁爆炸頭的中年婦女立刻推了他一下,小聲說了些什麼。

  氣氛尷尬,貝唯西卻不為所動,笑盈盈問道:「好久不見,吃過了沒?」

  寒暄了幾句,他們很快互相道別。

  貝唯西走了兩步,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所以說啊,有錢人的心思,我們是猜不透的。」

  緊接著,又有另一個帶著不屑的聲音說道:「靠這些歪門邪道,看別人臉色,有意思嗎?有什麼出息?你們看現在,什麼結果?」

  貝唯西沒回頭,也沒刻意加快腳步。

  他依舊不緊不慢地走。

  久違的見到哥哥,寶寶高興極了。

  他穿著一身新衣裳,還帶著個小絨線帽,估計是太喜歡了,在屋子里也舍不得摘下,瘋了一會兒便捂出了一腦門的汗。

  貝唯西千哄萬哄,假裝自己也想戴一會兒,他才終於忍痛脫下了帽子。

  這帽子太小了,貝唯西勉勉強強頂在了自己頭上,僵著脖子不敢動,怕掉,把寶寶逗得咯咯直笑。

  他養母見了,有些誤會,問他是不是也想要,還喜歡什麼顏色。

  「你小時候我也給你織過一頂一模一樣的,你還記得嗎?」

  見貝唯西坐在那兒發呆不回應,她笑著搖了搖頭:「不記得了吧,那時候你還沒來我們家呢。」

  那就是他上小學以前的事情了。貝唯西對幼年時發生的事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記憶,對此確實是全無印象。

  「你要什麼顏色,紅的好不好,喜慶!」養母提議,「我那時候給你織的就是大紅色的!」

  貝唯西連忙擺手:「太高調了吧?恐怕不適合我。」

  養母起身,回房看了看家里還剩下的毛線顏色,很快端著籃子回來了:「除了紅毛線,還有白的和黑的,也能摻著織灰的或者粉紅色的。」

  「灰的,我要灰的!」貝唯西連忙說道。

  「那就灰的吧。」她說著,當即坐下,團起了線。

  貝唯西把寶寶抱上大腿摟在懷里,看著養母手腳麻利的動作,想了一會兒,問道:「要幫忙嗎?」

  「不用,你陪你弟弟玩兒吧。」

  貝唯西點了點頭,片刻後,又說道:「那個……有一件事……」

  「嗯?」養母擡頭看他一眼,「什麼?」

  「你們一直催我找工作……我最近其實有在打工……」

  貝唯西還沒說完,他的養母立刻問道:「打工?什麼工作呀,簽合同嗎?」

  「臨時的,小時工,」貝唯西解釋道,「因為……」

  又沒能說完,再次被打斷。

  「那不好,不穩定也沒保障。你現在也不小了,還是要找個稍微正經一點的工作,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混日子了。」

  「因為我打算回去念書。」貝唯西繼續說完了方才被打斷的話。

  來之前,他不曾想過要把自己的這些打算說給面前的這個女人聽。

  在更早以前,他也曾一度下定決心要遠走高飛,再也不會回到這里。

  人的想法,每時每刻都可能出現變化,就連自己也捉摸不透。

  或許,是她養母此刻手里捧著的柔軟毛線,讓他的心也跟著變得綿軟,想試著放下防備。

  「啊?」養母停下了動作,驚訝地看他,「念書?你是說要上夜校?」

  「不是,我想參加明年的高考,去念全日制的大學,」貝唯西說,「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念書,情況還不錯,有信心能考上。」

  他的養母一時間回不過神來,眉頭逐漸擰在了一塊兒:「你在開什麼玩笑呀?」

  貝唯西扭過頭:「……我只是告訴你們一聲。我有自己的想法,你們以後別整天催我找工作了。」

  「你這孩子,怎麼那麼異想天開的,你都21了,三年出來還不得……」

  「四年,」貝唯西糾正她,「念完也才二十多,我未來的人生還要更長得多。」

  「非要上個大學有什麼意思呢,」養母把毛線放在了一邊,開始叨叨,「你看隔壁張阿姨家妮妮,大學四年,現在當個文員,每天早上七點出門晚上八點多到家,一個月才不到四千塊錢,比我們小區門口修車的都不如!你當初就該聽我和你爸的,別上高中,去好好念個中專職校學點手藝,也不至於現在這樣……」

  貝唯西有些後悔,不自覺地強硬起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也不小了,生活不是你想要什麼樣就能是什麼樣的,」他的養母連連搖頭,「你老實說?這是不是借口?你是不是就想繼續混日子?」

  貝唯西心中一陣無力,沒有開口。

  「我們不會害你,我和你爸比你多活了那麼多年,知道什麼樣才……」

  貝唯西生硬地打斷了她:「能不能別總是對我指手畫腳,難道你們自己的人生過得很成功嗎?」

  話音落下,他的養母立刻呆住了。

  「你們要是真的那麼有本事,還需要靠出賣我來給你們的親生兒子買房子?」貝唯西繼續問道。

  寶寶仰頭看了他一眼,小臉蛋緊張兮兮的。

  「馬上開飯啦,」貝唯西的養父端著盤子從廚房里走出來,「快去把手洗洗!」

  他笑瞇瞇把裝著雞翅的盤子放在了桌上,一擡頭,楞住了。

  「你們怎麼啦?」

  貝唯西的養母端起裝毛線的籃子,起身回了房間,用力關上了房門。

  砰的一聲,寶寶被嚇了一跳,哭了。

  「到底怎麼了?」貝唯西的養父目瞪口呆,「你們剛才說什麼了?」

  貝唯西低下頭,在寶寶的背脊上輕輕拍了幾下,沒出聲。

  貝唯西的養父跑去敲門:「怎麼啦,好好的發什麼脾氣?」

  片刻後,房門被打開了,貝唯西的養母站在里面,眼眶全是紅的。她指著貝唯西,大聲說道:「要不是為了你,不都是為了你,我、我們……」

  貝唯西嗤笑了一聲,放下了寶寶,也站起身來:「我怎麼了,我剛才說錯了嗎?沒有我你們能買新房子?現在說得冠冕堂皇,為了錢犧牲我的時候你們有為我考慮過嗎?」

  「怎麼就犧牲你了呢,」貝唯西的養父插嘴,「他們家那麼有錢,能跟他結婚不是好事嗎?」

  「你就跟你親爹一個樣子,」他的養母推開了自己狀況外的丈夫,沖著貝唯西喊,「你根本就沒有良心!」

  她說著落下淚來,之後哽咽著又說了些什麼,旁人已經分辨不清了。

  貝唯西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對不起。那你們就當沒養過我,反正我現在也不欠你們的。」

  他說完,轉身向大門走去。

  寶寶見狀想追過來拉住他,一著急,絆了一跤,摔倒在了地上。

  貝唯西回頭看了一眼,想扶,忍住了。

  走出家門的時候,背後一片吵鬧。

  寶寶大聲哭鬧,他的養父忙著抱兒子,又沖他大喊讓他別沖動趕緊回來,他的養母則讓他快點滾再也別回來。

  好在關上大門後,這一切嘈雜立刻消失不見。

  貝唯西飛快地跑下樓,沒過多久,手機響了。

  是家里的電話。

  他毫不猶豫地按掉了。

  過了不到半分鐘,又響了,是他養父的手機,他又按掉了。

  當鈴聲第三次響起的時候,他直接把手按在了關機鍵上。

  好在按下之前,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屏幕,接著,趕緊收手,選擇了接聽。

  「你到家了嗎,」耳機里傳來語調輕快的、溫暖的、讓他在瞬間感到被拯救的聲音,「現在有沒有空啊?方不方便跟我說話?」





第66章 天真和世故都分你一半

  「有空啊,當然有空,」貝唯西一邊往外走,一邊笑著說道,「怎麼啦,已經吃完晚飯了嗎?」

  「正在吃呢,」淩謙說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寶寶現在在不在你旁邊呀?」

  「……你想跟他說話?」

  「不是我,是讓讓,」淩謙說,「她現在正等著呢,你能讓寶寶聽一下嗎?」

  「……」貝唯西默默地往前走了幾步,舔了舔嘴唇,才答道,「不太方便。」

  「他不會已經休息了吧?怎麼這麼早!」淩謙很驚訝,「你今天會住下對吧,那明天等他起來,你記得跟我打個電話。不然讓讓要鬧我了。」

  「……我晚上回去的,」貝唯西說,「我在這里沒地方睡。」

  「咦,」淩謙有些疑惑,「我怎麼記得你之前和我說要在那兒呆幾天,是我記錯了?」

  貝唯西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我吃完飯再坐一會兒就回去了。」

  「這樣啊……」淩謙的聲音變得稍稍遠了一些,應該是正在同他的小公主解釋。

  周讓肯定是不高興了,抱怨起來。貝唯西聽不太清楚她說的話,只能聽見淩謙哄她。

  「那沒別的事了,」淩謙的聲音很快又回來了,「我繼續吃飯去啦。」

  「沒別的事了?」貝唯西問道,「她想寶寶了,你就不想我嗎?」

  安靜了幾秒後,淩謙很明顯地壓低了聲音:「桌上好多人呢,我晚點再打給你。」

  「多晚?」貝唯西追問。

  淩謙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問,想了想,答道:「一個小時以後吧。」

  「不行,那太晚了。」貝唯西說。

  淩謙楞了楞:「那,我盡量快點,爭取半個小時就溜出來。」

  貝唯西對著手機嘆了口氣:「那好吧,你快一點。」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急著要跟我說?」淩謙問。

  「沒有,」貝唯西說,「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

  「……哦,」淩謙的聲音變得更小了一點,「我知道了。那我先……」

  貝唯西打斷了他:「能不能別掛?」

  「啊?」淩謙摸不著頭腦,「可是……」

  「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淩謙安靜了。

  從聽筒里隱約能聽見他那一邊的背景聲音,不算特別嘈雜,但也並不安靜,周圍應該坐著不少人,正在進行著覆數的對話。

  除了淩謙的父母和妹妹以外,應該還有許多他們家的親朋好友。今天的日子特殊,這肯定是一個重要的聚會。

  「算了,我跟你開玩笑的,」貝唯西說,「你有空的時候再聯絡我吧。」

  「你等我五分鐘!」淩謙說。

  說完後,通話並沒有被切斷。

  淩謙似乎是就這麼把手機握在了手上,貝唯西隱約聽見了一些雜音,之後又聽見了他遠遠的同人說話的聲音,好像還有淩風姿的聲音。

  淩謙的速度比他之前說的更快一些,只過了三分多鐘,他便又一次拿起了電話。

  「喂喂喂,還在嗎,」背景音小了許多,他的聲音聽起來明顯帶著興奮,「我帶著吃的溜出來了!」

  貝唯西不自覺笑出了聲:「這樣沒關系嗎?」

  「沒關系的,」淩謙說道,「我跟我媽打過招呼了。」

  「怎麼說的?」

  「……有事。」

  「什麼事?」

  「就是……」淩謙頓了一下,「很重要的事。」

  「陪我聊天很重要嗎?」

  淩謙沒有回答。

  貝唯西又一次追問:「陪我聊天,有那麼重要嗎?」

  「……那個,」淩謙猶豫了一會兒,「你是不是遇上了什麼不開心的事?」

  貝唯西一時間失語。

  他不覺得自己剛才的語氣有暴露什麼,他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

  「是不是他們又說什麼了?」淩謙問。

  「沒什麼,」貝唯西說,「我就是想你了,真的。」

  「我聽到你那邊有車開過去的聲音,」淩謙說,「你到底在哪兒啊?」

  貝唯西已經到了路邊,正在等車。

  「……好吧,是有些不開心,」他淺淺地嘆了口氣,「我後悔回來了,所以提前走了。」

  淩謙沒有吭聲。

  貝唯西繼續說道:「我以為我們的關系已經有所改善,還是太天真了。」

  「他們又做什麼了嗎?」

  「也沒有吧,他們大概是發自內心覺得自己在為我好吧,」貝唯西說,「我之所以接受不了,可能不是因為他們今天說了什麼,而是因為心里始終有怨氣。」

  「怨氣?」淩謙想了想,「因為……當初他們逼你和我結婚?」

  貝唯西一下子就後悔了。

  話題突然扭到了危險的方向,說錯一句就會大事不妙。

  「……你現在想到這個還是會很不高興嗎?」淩謙問。

  「不是,」貝唯西幹巴巴地否認,「我介意的不是因為他們讓我做了什麼,而是他們為什麼讓我去這麼做。」

  「……哦。」

  淩謙的語調聽著依舊是不怎麼高興的樣子。

  因為他而情緒好轉了不少的貝唯西怪心虛的。

  「我挺高興能認識你的,」淩謙小聲說道,「我現在不覺得那是壞事了。」

  「……我也是。」

  「我覺得這個巧合挺好的。」

  「我也是。」

  淩謙沈默幾秒,說道:「那你就別再生氣了,開心一點。」

  雖然他們說的好像根本不是一回事,但貝唯西現在確實變得開心了一點。

  「要我過來找你嗎?」淩謙問,「你現在在哪?」

  「不用,」貝唯西立刻說道,「你不用特地過來。」

  「為什麼?」淩謙問,「你只是想聽我的聲音,卻不想見我嗎?」

  「……」

  「說話!」淩謙催促。

  想的,當然是很想的。

  他怕見到了淩謙,會忍不住對他傾訴一切,告訴他自己剛才究竟多麼失態,說了多麼過分的話。

  他還丟著摔倒在地大哭不止的寶寶不管。

  他的養母罵他沒有良心,他不敢否認。

  淩謙太好了,襯得他的那些不堪,變得更為紮眼。

  喜歡會帶來許多矛盾的情緒。

  他只想給他看自己最好的一部分,希望在他眼中的自己是優秀的,堅強的,?可靠的。他想獲得他的肯定,而不是同情。

  可他又會在他面前不自覺變得脆弱,想卸下所有防備,把最軟弱的、最易被刺傷也最容易感到疼痛的部分都放到他的面前。

  還未開口回應,手里的手機振動了一下。

  有新消息。貝唯西稍稍拿遠看了一眼,是他的養父發來的。

  ——你現在在哪里?大過年的,別為了這些小事動氣,回來好好說,把飯吃了吧。

  貝唯西想要幹脆的無視,退出了信息界面,掙紮了幾秒後,還是重新點了回去。

  ——不用擔心我,我先回去了。你們吃吧。

  「喂?人呢?」淩謙遲遲等不到回應,不高興了,「你這個人怎麼架子這麼大呀?」

  「晚點再說吧,我晚點給你打電話,」貝唯西說,「你回去吃飯吧。」

  「晚點是多晚?一個小時?」淩謙居然把他方才的話學了過來,氣勢還很足,「你不許掛!」

  可惜,他話音剛落,背後就隱約傳來了淩風姿的聲音,似乎是有哪位長輩正在找他。

  兩人說了幾句,淩謙不情不願地重新拿起電話:「算了,你掛吧……」

  貝唯西笑了起來:「我到家就打給你。」

  在回去的路上,他產生了一種奇特的想法。

  他跟淩謙現在這樣,和談戀愛好像也沒什麼差別了。就算是女孩子與最親密的閨蜜相處,也不會膩歪到這個地步吧?

  可他們在說著那些話時,半點不覺得別扭和刻意。

  貝唯西看著手機屏幕,開始後悔。

  因為一時的情緒波動選擇暫時切斷通話真是一個愚蠢的決定。

  正想問問淩謙現在方不方便再接聽電話,他的養父發來了新的消息。

  ——你回去有吃的嗎?

  貝唯西對著那行字看了好一會兒,淺淺地嘆了口氣。

  ——放心吧,有的。

  家里還有一點餃子。

  合租的兩位室友都回老家過年去了,家里空蕩蕩的,特別安靜。

  自從幾年前市區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過年便少了許多氣氛。這對此刻的貝唯西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不至於讓他因為窗外的熱鬧而顯得過分寂寥。

  他下完了餃子,端回屋,坐在桌前發了會兒呆,考慮要不要抓緊時間趁著吃東西打開課件聽一會兒英語。

  還未做出決定,手機鈴聲響了。

  看了一眼來電提示,貝唯西立刻按下接聽。

  「到家了嗎?」淩謙的聲音聽起來硬邦邦。

  「到了,」貝唯西很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不悅,「怎麼啦?」

  「騙子!」淩謙氣哼哼的,「說好的到家給我打電話,我等到現在!」

  「對不起,我才剛到沒多久,」貝唯西心虛了,「我……肚子很餓,所以先去給自己弄了點吃的。」

  淩謙的語氣頓時緩和了不少:「你沒吃飯就走啦?」

  「……嗯。」

  「怪不得說不方便給寶寶聽電話,」淩謙說,「你就直說唄,有什麼好瞞著我的。」

  「對不起。」

  「不是怪你,」淩謙想了想,「那,我現在陪你吃飯吧。」

  貝唯西按下免提,把手機放在一旁:「好。」

  「吃的什麼呀?」淩謙問。

  「餃子,上次跟你說的,張姐幫我們倆包的,」貝唯西說,「我們出錢,她出力,大家一起分。味道還挺不錯。」

  「他們現在是不是都回去了?」

  「嗯,都回老家去了,」貝唯西說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會和家里吵起來?」

  淩謙遲疑了一會兒:「你想聊嗎?我是怕你又想一遍,就又不開心一次……」

  「那你就安慰安慰我吧。」貝唯西說。

  淩謙嚴肅又鄭重:「嗯,好!我確實挺想知道的。」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那點老話,他們覺得念書沒意思,勸我放棄,好好找個工作。」

  「你別理他們,他們……呃……他們……」淩謙絞盡腦汁,「反正你別理!」

  他大概挺為難的。貝唯西說得籠統,找不到能具體安慰的地方,又不方便隨便罵他的家人,只能憋出這些幹巴巴話語。

  「你為什麼會那麼確定,我繼續念書一定是對的?」貝唯西問。

  淩謙沈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是陷入了猶豫。

  「如果我當初踏踏實實去學一門手藝,比如……修車啊什麼的,總要有人做這些工作的,對吧?」貝唯西又說,「我去做那些,那會不會也挺好的?」

  「你要是喜歡……也不是不行。」淩謙說。

  貝唯西有些驚訝,他以為淩謙一定會立刻反對。

  「但你應該不喜歡吧,不喜歡的事情做一輩子,多痛苦啊!你想當一個一輩子在心里念著‘要是我當初上了a大就好了’的修車師傅嗎?」淩謙果然還是反對的,「好不好是你說了算的,你想要怎麼做,那才是最重要的!你想上a大的,對不對?」

  貝唯西看著手機,默默地點了點頭。

  淩謙是沒有生活經驗的,單純的,天真到不諳世事的,深得他心的,令他感到羨慕也無比憧憬的。

  他的想法那麼簡單,又那麼耀眼。

  「你希望走的道路和你擅長的事正好重合,這多幸運啊,當然應該好好把握住啊!」淩謙對自己臨時硬憋出來的這番說辭滿意極了,猛拍大腿,「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貝唯西笑了:「對,非常對。我真幸運。」

  「那麼……」

  「你說得簡直太有道理了,讓我茅塞頓開,還想再舉一反三一下。」貝唯西搶著說道。

  「什麼?」淩謙好奇,「你說說看?」

  「如果我喜歡的人也恰好喜歡我,那也是天大的幸運,應該好好把握住的,對吧?」

  「……」

  「實在是太有道理了,」貝唯西說,「你真聰明。」

  「……」

  淩謙一下子啞巴了。

  貝唯西撐著下巴,看著手機,笑個不停。

  「你未來幾天有空嗎?」他問。

  淩謙終於出聲了,答得很快:「有啊,假期結束前我都有空!」

  「還記得你之前答應我的嗎,」貝唯西說,「這兒好小,我想趕緊搬過去住。你來幫我一起搬吧?」





第67章 程浩渺當場報警

  這是他們今年第二次對對方說新年快樂。

  上一次是在元旦的迪士尼。貝唯西當時困得幾乎睜不開眼,說話時都有些口齒不清的。

  但這一次,他意識特別清醒,還能聽見淩謙背後隱約傳來的些許雜音。

  「你那邊怎麼突然那麼吵?」他問淩謙。

  「好多人放煙花和爆竹,」淩謙說,「現在外面濃煙滾滾,全是空氣污染!」

  貝唯西略感驚訝:「這也行?沒人管嗎?」

  「我現在不在市區,」淩謙說,「我們家每年過年都會來市郊的別墅住幾天,順便招待一下親戚。」

  「……那你剛才還說來找我。」貝唯西小聲嘟囔。

  「你要是想見我,我就來啊。」淩謙說。

  「……」

  「我現在也可以過來。」

  「還是先讓我看看煙花吧。」貝唯西說。

  「稍等哦,」那邊的聲音很快變得更吵鬧了,淩謙好像來到了窗邊,「那我們換視頻吧!」

  貝唯西當然不會拒絕,他想看的不只是煙花。

  連接成功後,淩謙對著鏡頭笑著揮了揮手,接著便把鏡頭對準了天空。

  「和我們那天在迪士尼看到的不能比。」他說。

  「……那不看了,我看看你吧。」

  淩謙很安靜,沒動作,也不吭聲。

  「唉,」貝唯西嘆氣,「那就後天再看吧。」

  淩謙突然笑了起來:「傻,已經是明天了!」

  貝唯西並不反駁,只跟著笑。

  貝唯西漏算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淩謙租的房子里,正住著一個特大號電燈泡。

  「啊?你們倆怎麼突然過來了,」程浩渺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雞窩頭,茫然地看著站在門外的兩人,「這大包小包的,是要做什麼?」

  「呃……」貝唯西欲言又止。

  方才在路上還心情愉悅的淩謙變得十分暴躁,開口時語氣兇巴巴的:「別堵在門口,快讓開!」

  程浩渺被推開時一腦袋問號。

  他茫然地跟著兩人回到了客廳,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你們這是要搬家呀?誰搬過來?不會是要一起吧?」

  「我,我搬過來,」貝唯西說,「不好意思,忘記跟你說了。」

  程浩渺點了點頭,可表情依舊很疑惑:「那你晚上睡哪兒啊?」

  貝唯西這段時間因為上課也來過不少次,很熟悉了,非常自然地擡手指向次臥,剛想開口,卡住了。

  「完了,」淩謙也意識到了問題,「那個房間沒有床!」

  他說著,飛快扭頭看向程浩渺。

  「……你幹嘛這樣瞪著我?」程浩渺縮了一下脖子。

  「沒事沒事,」貝唯西在客廳里掃視了一圈,「要不我就先在這個沙發上將就一下吧?」

  「這也太不方便了吧,」程浩渺走到雙人沙發前,擡手比劃了一下,「你睡在這上面得蜷成什麼樣?」

  「你過年為什麼不回家?」淩謙問。

  「我為什麼要回去?」程浩渺皺眉,「你這言下之意是嫌我多余咯?」

  淩謙並不反駁,只是默默扭過了頭,不看他。

  「等等,你們倆現在是什麼關系?」程浩渺的視線在他倆身上轉了一圈,「我怎麼品到了一點過河拆橋的味道?」

  「咳,」貝唯西大聲清嗓子,「沒床就沒床吧,問題不大,實在不行我打個地鋪也可以的。」

  「大冬天的,地上又冷又硬,能睡人嗎?」程浩渺說,「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幹脆和我一起睡吧,我那張床挺大的,兩個人綽綽有余。」

  「不用!」淩謙大聲阻止,「反正次臥早晚都需要床,我現在就去買!」

  「……你有錢嗎?」程浩渺試探性地問道。

  淩謙頓時僵硬。他伸出手,把程浩渺拉到了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道:「你上次說能借我一萬。」

  貝唯西怪尷尬的。

  他在淩謙要出門前把他給攔住了。

  「你要跟我一起去嗎?」淩謙問,「反正是你睡,你自己挑也好。」

  「我覺得還是不用了吧,這太麻煩了,」貝唯西說,「要不,我再等幾天,等過完了年,程浩渺去你那兒住了,到時候也就用不著兩張床了。」

  「只有一張床,那如果我過來的話,要睡哪兒呢?」淩謙說。

  話音落下,兩人保持著對視的姿勢,同時陷入了沈默。

  片刻後,貝唯西極為做作地清了清嗓子,說道:「程浩渺不是說,那張床兩個人也能睡得下。你偶爾來一次,我們就……擠一擠?」

  「……也、也行啊,」淩謙扭過頭,「那就,那個……就不買了吧。」

  「你們怎麼還站那兒呢,不去了嗎?」屋里傳來程浩渺疑惑的聲音。

  兩個人都低著頭,各自心懷鬼胎,不出聲。

  片刻後,還是淩謙率先開了口:「那你今天晚上怎麼辦?東西都搬過來了,總不能再搬回去。」

  最後,他們做了一個讓程浩渺目瞪口呆的決定。

  把主臥里程浩渺平時睡的那張床的床墊掀起來,放進次臥,暫時充當另一張床。

  「就給我剩個床板?」程浩渺快要昏迷了,「這麼硬,怎麼睡人啊?你們是不是故意想趕我走?」

  「……那倒也不至於。」淩謙小聲嘀咕。

  「要不我們換吧,你睡床墊,我睡這個床板。」貝唯西說。

  「不方便啊,我的東西都在這個房間里,」程浩渺扶額,「你們還想搬這個床架子嗎?」

  貝唯西和淩謙對視了一眼。

  「你們是不是我哥派來的,」程浩渺哀嚎,「我現在真的想回家了。」

  貝唯西把自己的被褥全都支援給了程浩渺,好讓他睡得更舒服些,只給自己留了一張床單。

  這一次,他帶來的行李要比當初離開淩謙家時豐富許多。

  除了鍋碗瓢盆之類的日常用品外,還拖著整整兩個行李箱。其中一個是他的私人物品,另一個是淩謙今天帶來的。

  貝唯西看到的時候,一度誤以為淩謙也打算搬過來住,還有點小激動。

  之後淩謙告訴他,那是自己作為房東附贈的喬遷禮物。

  在說這些話時,淩謙一半緊張一半期待,見貝唯西沒有立刻回應,又趕緊補充,說這些都是他平日用不到的東西,如果貝唯西不要,就浪費了。

  對貝唯西來說,試著接受淩謙的好意是需要鼓起勇氣的。在真正獲得與他對等的立場前,努力調節心態保持平常心大概會成為他的一項日常功課。

  「這次搬家真值,」他對淩謙感慨,「不僅房子大還有禮物收,我簡直要愛上我的新房東了。」

  淩謙低著頭不看他,拖著箱子邊走邊哼歌。

  現在,他把帶來的東西整理得七七八八了,想要打開箱子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麼好東西,發現居然是鎖住的。

  「等我走了再開,」淩謙說,「我回去就把密碼發給你。」

  居然還挺神秘,貝唯西不由得好奇且期待。

  「你是不是在里面放了情書?」他故意逗淩謙。

  淩謙聞言頓時呆住,很快面紅耳赤,站在原地發不出聲。

  貝唯西也有些詫異,心想,不會是真的吧?

  萬一是真的,那自己的準備,豈不是就落後了?

  「不是!」淩謙過了好一會兒才否認,接著頭也不回沖出了房間,「我去看看程浩渺要不要幫忙!」

  程浩渺在廚房忙活。

  雖說平日看著也是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爺,可他畢竟有過幾年留學經歷,廚藝還算湊活。

  貝唯西和淩謙忙著收拾,他主動跑去給這兩位不速之客下面。

  這也不是什麼覆雜的活兒,一個人完全遊刃有余。他有心給那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所以一直呆在廚房不往外跑。

  沒想到淩謙沒頭沒腦就沖了進來。

  「要幫忙嗎!」他紅著臉大聲問。

  程浩渺上下打量他:「你們……是偷偷在房間里幹了什麼激情四射的事情?」

  淩謙毫無殺傷力地瞪他一眼,走到角落的冰箱前,打開後隨手拿出了一罐冰可樂,噸噸噸灌了起來。

  「你不冷嗎?」程浩渺楞楞地看著他。

  淩謙放下可樂,剛要說話,打了個嗝。

  「要不要試試喝點熱水?」貝唯西努力忍著笑,「寶寶打嗝停不下來我都讓他喝熱水,很有用的。」

  淩謙很痛苦:「嗝~過了,沒用。」

  貝唯西低下頭,還非常刻意地擡起了手試圖遮擋住自己的下半張臉:「讓我想想啊……還有什麼辦法……」

  「要不要試試憋氣?」程浩渺在一旁幫著出主意,「你深吸一口氣,吸滿,憋住,直到再也憋不了了才呼出來,就能把嗝止住了。」

  淩謙將信將疑,姑且還是嘗試了一下。

  他吸飽了氣,剛憋了十秒鐘,又嗝了一下,破功了。

  「你這不管用!」他怒斥。

  「你肯定沒吸飽,再多吸一點!」程浩渺說。

  「要不先把面吃了吧,吃下去身體暖了,也許就好了。」貝唯西提議。

  面再放著就要糊了,淩謙無奈,接受了建議。

  他走到桌邊,剛想坐下,程浩渺眼疾手快,用力在他背後狠狠地拍了一下。

  「你幹什麼!」淩謙痛得呲牙,「有病?」

  「你看,不打了吧,」程浩渺得意洋洋,「嚇一跳就能把嗝止住了。」

  淩謙安靜感受了一會兒,驚喜道:「好像真的不……嗝~!」

  場面頓時尷尬。

  「你怎麼那麼喜歡打嗝,煩不煩人,稍微休息一會兒不行嗎!」程浩渺倒打一耙。

  「你信不信我把碗扣你頭上!」淩謙怒喝。

  貝唯西連忙安撫:「吃完再扣,吃完再扣。」

  他說著,伸手在淩謙背後被拍的位置揉了揉:「很痛嗎?」

  淩謙乖乖坐下:「……還行。」

  「方法肯定沒錯,主要是這傻大膽剛才沒被嚇到,」程浩渺繼續為自己辯解,「我想想還有沒有什麼辦法……」

  「可別,」淩謙拿起筷子,「你那不是在嚇我,根本就是暴力。」

  他說著扭頭看向貝唯西:「你也吃呀,幹嘛看著我?」

  貝唯西沒有回答,沖他笑了笑。

  笑得有點好看,讓淩謙下意識也跟著揚起了嘴角。

  他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還未開口,僵住了。

  貝唯西注視著他的眼睛,快速地向他靠了過來。

  他們的鼻尖輕輕地碰了一下,接著又擦過,直到貝唯西的嘴唇與他的重疊在了一塊兒。

  淩謙睜大了眼,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忘了。

  很快,貝唯西便退了回去。他看著呆若木雞的淩謙,問道:「……有被嚇到嗎?」





第68章 黏黏糊糊小情侶

  整個客廳靜悄悄的。

  淩謙徹底傻了,連呼吸都忘了。

  他瞪著一雙大眼睛,微微張開嘴,呆滯地看著貝唯西,說不出話,也不動彈。

  幾秒後,當他終於回過神來,快速地眨動了幾下眼睛,始終注視著他的貝唯西又一次笑了起來。

  「好像有用,」他對淩謙說,「你看,停下了。」

  「……」

  淩謙垂下視線,又發了會兒呆,點了點頭,心想,好像真的停了。

  太好了。

  那麼,接著他應該做點什麼?

  在一片混亂中,他決定繼續方才做到一半的事。

  淩謙慌慌張張地轉過身,用筷子撩起面條,往嘴里猛塞,很快腮幫子便鼓了起來。

  貝唯西也拿起了筷子,可視線依舊落在他的側臉上。

  「又沒有人和你搶,」他對淩謙說,「慢點吃吧。」

  淩謙快速點頭,一言不發,努力地嚼啊嚼。

  圍觀了全程的程浩渺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我擦!什麼時候的事情啊,」他大聲嚷嚷,「我就說你們倆今天不對勁,未免也太旁若無人了吧!」

  淩謙沒吭聲,貝唯西也沒接話。

  沒人理他。

  程浩渺卻不介意,驚詫過後,樂了。

  他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趴在桌上問道:「能不能打聽一下,是誰先表白的呀?」

  那兩人還是都不吭聲。

  「我說你們倆,既然那麼不好意思,那何必在我面前演這一出?」他攤手,「卿卿我我的時候就沒覺得不合適嗎?」

  淩謙終於把嘴里的東西全咽幹凈了,小聲但很有氣勢地說道:「誰要在你面前演,你就不能別待在這。」

  「你嘴里的面還是我替你下的呢!」程浩渺說,「過分了啊,重色輕友也要有限度。」

  「挺好吃的,」貝唯西開口緩和氣氛,「你放了些什麼呀?我以後也試試。」

  話題就這麼被帶到了面條的佐料上。

  這面湯確實好喝,清淡卻鮮美,帶一點隱約的甘甜,回味綿長。

  程浩渺用的材料出乎意料卻又情理之中。

  「湯料包啊,」他從手機里翻出圖片展示給兩人看,「長這樣,你們喜歡的話自己去買。」

  淩謙無言以對。

  貝唯西倒是看得挺認真,立刻上網搜索了起來。

  「你可不能整天都吃這個,」淩謙提醒他,「你現在不能只吃飽,還得吃好一點。」

  「我是看你喜歡,買點備著。」貝唯西說。

  淩謙垂下視線,小幅度的點了點頭:「哦。」

  程浩渺不堪忍受,站了起來:「行吧行吧,你們吃,我滾回房了。」

  直到他關上房門,淩謙才開口:「……這人幹嘛呀?」

  貝唯西慫了慫了肩膀:「誰知道呢。」

  他在說話的同時默默地從桌子底下拉住了淩謙的手。

  淩謙也回握住了他。

  兩人用別扭的姿勢手拉著手,繼續低下頭,認真吃面。

  淩謙把湯都喝完了。

  他今天出門的時候心情就很好,現在更是亢奮。

  程浩渺方才的問題,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沒法回答。

  原本,他是有打算主動表白的,只可惜還沒來得及。

  他們之間,好像也不差這一個表白。

  那個心照不宣的念頭終於被點破,他心中僅有的一點點不安被巨大的喜悅徹底淹沒,消失不見。他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此刻的自己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人。

  只可惜,唯一一個能宣布的對象,剛才被他們氣跑了。

  淩謙的身邊只剩下了貝唯西。

  這也很好。

  吃的飽飽的,他們手牽手回了房。

  才剛進去,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麼,貝唯西非常自然地關上了房門。

  隨著那「哢嗒」一聲輕響,整個世界又變得靜悄悄。

  淩謙在吃面時有過一些貧瘠的卻也足夠令他緊張期待的念頭。

  剛才那個親吻太短暫了,他還沒來得及好好體會便已經結束。他還想再試一下的。

  不只是親吻。

  還可以親一下面頰,或者抱一下。

  他想從正面伸手摟住貝唯西,把身體和他緊緊地貼在一塊兒。

  那一定會很暖,他會很喜歡。貝唯西的手就是很暖的,他喜歡極了。

  現在,一切都正是時候,他卻莫名的慌張起來。

  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和戀人單獨待在一個密閉空間。

  ……等等。

  他又一次在心中默念那兩個字,戀人。

  他們現在,算是一對戀人了嗎?

  貝唯西剛才親他了。貝唯西一定是喜歡他的。

  他也喜歡貝唯西,那他們不是戀人,還能是什麼呢?

  這樣的認知,讓淩謙心跳加速。

  總覺得還缺了點什麼,不夠鄭重。是不是應該在口頭上確認一下?要不要現在立刻開口問一問?

  這樣不明不白稀里糊塗的,不符合淩謙的性格。

  他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正要開口,面前的貝唯西突然笑了起來。

  「對不起,」他稍稍低下頭,模樣看起來帶著幾分不好意思,開口時語調柔軟,「我有點緊張,一下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淩謙也很不好意思,聽完他的話,又變得更不好意思。

  貝唯西還想再說些什麼,認真憋了半天,失敗了。

  在露出自嘲笑容的同時,他擡起手臂摟住了淩謙的腰,把他按向自己。

  淩謙很配合地向前走了小半步。

  他們都想擁抱一下,又因為過分羞澀而顯得矜持,不敢徹底的把重量倚到對方身上,只是勉勉強強地湊在一塊。

  但這已經讓淩謙感到非常高興。

  他低著頭偷偷地笑,當貝唯西又一次拉住他的手,他甚至笑出了聲。

  貝唯西也跟著笑。

  最單純的快樂,讓他們看起來仿佛是兩個傻子。

  「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貝唯西告訴他。

  「什麼?」

  「念書好累。」

  淩謙微微地楞了一下:「加油?」

  「口頭上的不夠,我想要一點獎勵機制,」貝唯西說,「比如,每個階段給自己定個小目標,如果達成了,就能得到一點好處。你願意配合我嗎?」

  淩謙立即點頭:「你想要什麼?」

  他偷偷的在心里盤算起來。再過幾天他就能拿到自己的實習收入了,雖然不多,但那是他第一次憑借自己辛苦勞動換來的錢,意義特殊,價值非凡。他很想用這些錢去買點什麼送給貝唯西。

  可直覺告訴他,貝唯西想要的好像並不是那些物質的東西。

  「你這樣問我,顯得很沒有誠意,」貝唯西對他說,「應該是你來說,我來選才對。」

  淩謙陷入了沈默。

  「你想給我什麼獎勵?」貝唯西問。

  他在說話的同時又靠近了些,鼻尖與淩謙的輕輕抵在一塊兒,伴隨著帶笑的語調,有溫熱的氣息撲灑在淩謙的嘴唇和附近的皮膚上。

  仿佛在吸引著他更靠近一點。

  然後他就真的這麼做了。

  剛才貝唯西主動親了他一下,他現在親回去不過分吧?

  再算一點點利息,也很合理。

  但最終,他也只是比貝唯西方才更多停留了一小會兒。

  這已經讓他很緊張了。

  「好的,」貝唯西點頭,「我就選這個了。」

  淩謙心想,什麼?

  貝唯西繼續說道:「那就獎勵我,每做對一道題就親一下。」

  淩謙十分驚訝。

  這也太幸運了吧。貝唯西每做對一道題,他也會一同得到獎勵。

  但他很快又意識到了一個小小的難題,變得苦惱:「可我也不能一直待在這兒陪你。」

  「沒關系,遠程的也可以。」貝唯西說。

  「……這要怎麼遠程?」淩謙腦中出現了一些羞恥的畫面,逐漸不安。

  「或者,暫時欠著也行,」貝唯西又說,「等見面了再一起還。」

  這提議不錯,淩謙點頭:「哦。」

  「不過,這樣算的話,之前已經欠了好多好多呢。」貝唯西笑著對他說。

  之前的也算嗎?貝唯西每天都在做題,那得有多少呀!

  真是一筆寶貴的財富。

  淩謙楞了幾秒,又點頭:「好啊。」

  說完後,見貝唯西只是笑著看他並無動作,他慌慌張張的閉上了眼,又揚起頭來。

  他在心里想著,若是貝唯西還不靠近,他也可以更主動一點,就像剛才那樣。

  這樣的假設並沒能實現。

  淩謙過去曾在夢境中與貝唯西接過很多次的吻。

  夢里,貝唯西的嘴唇有著類似果凍般的質感,q彈q彈的,嘗進嘴里,也是甜甜的。

  原來真正的接吻,感覺不一樣。

  他的嘴唇比想象中更柔軟,口感特別好,還非常的熱,勾引著淩謙想要吃***一些。

  他們的身體就像他方才所期待的那樣,緊緊的貼在一塊兒。這感覺果然很好,讓他喜歡。

  「欠的太多了,」貝唯西含著他的嘴唇,輕聲說道,「今天恐怕還不完。」

  淩謙點頭,心想,那就繼續存著吧,最好再算一點利息。

  「等到下次,就更多了,」貝唯西繼續說道,「我每天都非常努力的。」

  「嗯。」淩謙再次點頭,又接著想,那可一定得好好保持下去。

  學習可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貝唯西輕聲地笑起來:「看來我一定會考上。」

  淩謙依舊點頭。

  他快活地想著,怎麼他喜歡的人說的每一句話,都那麼動聽,又那麼有道理。





第69章 很土的密碼

  黏黏糊糊,摟摟抱抱,卿卿我我。

  時間過得快到不可思議,總覺得才剛吃過午飯,眼睛一眨,下午都過去了一大半。

  淩謙不想回去,貝唯西也舍不得他走。

  當初淩謙在購置家具時,並不算太鋪張浪費,次臥里幾乎沒什麼準備,連最簡單的沙發都沒有一張,只有硬板凳。

  條件艱苦,也不影響他們甜甜蜜蜜。

  「晚飯想吃什麼?」淩謙問貝唯西。

  他雖然被停了卡,也沒有拿到過薪水,但淩風姿畢竟舍不得真的過分委屈了寶貝兒子,已經提前給了他雙倍的實習工資作為零用錢。

  對淩謙而言少的可憐,好在最近沒怎麼用過,還剩了不少。

  他現在有一種強烈的沖動,特別特別的想要給貝唯西花錢。貴的買不了,請一頓還過得去的晚餐總是夠的。

  「想……」貝唯西說話的時候,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稍微側一下頭就能親到他的面頰,表情語調都是懶洋洋的,「想看看隔壁程浩渺吃什麼,然後我們去蹭一下。」

  淩謙聽著,笑了。

  他心里對程浩渺有一點不好意思。不僅是為在程浩渺面前與貝唯西親昵而感到羞恥。方才他被甜蜜喜悅沖昏了頭腦,對程浩渺的態度過於冷漠了。

  程浩渺對他倆的事還是挺關心的,也不好太沒良心了。

  「對了,」淩謙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是不是跟程浩渺說過些什麼?」

  「……什麼?」

  「他之前很鄭重的建議我,要我跟你……跟你……那個。」

  貝唯西揚起了眉毛:「那個?」

  「就是那個。」淩謙在說話的同時,視線偷偷瞄向了放在一旁的行李箱。

  箱子的密碼是一個非常土的數字,520。

  設定的時候,他獨自對著密碼盤面紅耳赤,如今回想起來,依舊十分不好意思。

  要不然,趁著貝唯西不注意,自己偷偷去打開算了。

  反正現在也不是很需要了嘛。

  「……到底哪個?」貝唯西問。

  淩謙發現自己是個很矛盾的人。與貝唯西接吻只讓他感到享受和愉悅,可要他親口說我喜歡你,或者我要對你表白,卻能讓他羞恥萬分。

  相比行動,他對語言的抵抗力要弱上太多。

  「這不重要!」淩謙扭過頭去,「你到底跟他說過什麼呀?」

  貝唯西用手指抓了抓下巴:「沒什麼。」

  「不可能,」淩謙態度強硬,「他說你告訴過他一個秘密!不能跟我說嗎?」

  「然後他向你提了什麼建議?」

  淩謙閉緊了嘴巴,不想說話。

  剛才還對程浩渺有一點愧疚,現在又開始嫌棄起他來了。

  見淩謙表情顯得有些不高興了,貝唯西不再故意逗他,說道:「很久以前我就告訴過他,說我喜歡你。」

  「……」

  「好像是……他剛來沒幾天的時候吧,」貝唯西靠近了些,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面頰,「我那時候不知道他是一個嘴巴那麼緊的人,以為他會告訴你。」

  淩謙的腦袋里又變得亂糟糟的。

  怎麼回事,他還以為是經過這段時間的不懈努力,才讓貝唯西逐漸對自己產生了好感。

  怎麼會是很久以前?

  「我好可憐啊,」貝唯西說著,淺淺地嘆了口氣,「偷偷的喜歡了你那麼久,你卻什麼都不知道。」

  淩謙有些慌張,連連擺手:「我,對不起……是我那個……我……」

  貝唯西又被他逗得笑出了聲。

  「求求你不要這麼老實,」他伸手摟他,「我不想一直欺負你。」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淩謙清晰地意識到,今天的自己好像比平日更遲鈍一些,大腦總是轉不過彎。

  可能是在過度刺激下開始恍惚了吧。

  「晚飯到底吃什麼呢?」貝唯西一臉自然地轉移話題。

  淩謙還未開口,空氣中突然有清脆的提示音聲響起。

  是貝唯西的手機。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當即皺起眉頭。

  淩謙好奇,伸長了脖子偷偷地瞄,很輕易便看清了屏幕上顯示的那行字。

  ——寶寶問,哥哥今天會不會回來吃飯呀?

  貝唯西很快摁滅了屏幕,重新把手機放進了口袋里。

  淩謙欲言又止。

  「網吧斜對面新開了一家白切雞,還挺好吃的,我們叫一點吧?」他說。

  「……他們過年也營業嗎?」淩謙問。

  「哎呀,我都忘了,」貝唯西無奈的搖了搖頭,「大過年的,這些小店肯定都休息。」

  淩謙想問他是不是完全不打算回去,又開不了口。

  貝唯西看了他一眼,瞇起了眼睛:「你是不是偷看我的消息?」

  「沒有啊!」淩謙當即否認。

  很快,他又在貝唯西的眼神中心虛起來,開始狡辯:「……就放在我面前,掃一眼就看到了,不是偷看。」

  貝唯西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對他的話提出任何異議。

  「肯德基肯定是營業的!」淩謙生硬的轉移話題,「一樣是雞肉,我們叫這個吧。」

  「好啊,」貝唯西點了點頭,接著又像是隨意感慨般說了一句,「寶寶最喜歡吃這個了。」

  「……」

  「小孩子都愛垃圾食品,」貝唯西笑道,「家里的大人總不肯帶他去,說是不健康。其實是他們覺得太貴了,不合算。」

  「這個貴什麼呀……」淩謙皺眉。

  貝唯西搖了搖頭:「挺貴的。」

  淩謙閉上了嘴。

  「好煩啊,」貝唯西長嘆一口氣,「真想半夜偷偷溜回去把寶寶偷出來,帶他玩一天,晚上再送回去。」

  「你……想他啦?」

  「嗯,」貝唯西點了點頭,「想,想跟他說聲對不起。我那天走的時候他哭了,為了追我還摔了一跤,我沒有去扶他。這幾天總是想到這個畫面,很後悔。」

  淩謙一陣驚訝。

  他只知道貝唯西那天與家人不歡而散,聽這番描述,當時的場面恐怕比想象中更糟糕一些。

  「我們還在他面前吵架了,」貝唯西說,「他肯定被嚇到了。」

  淩謙試著安慰:「……他那麼喜歡你,不會生你的氣。」

  「所以才會後悔啊,」貝唯西看向他,「這個世界上發自真心在乎我的人本來就不多,我還傷了他的心。」

  淩謙眨了眨眼,幹脆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用手輕輕拍他的背脊。

  「發自真心在乎你的人會願意體諒你!」他說。

  貝唯西搖了搖頭,並未開口。

  「雖然他現在還小,但小孩子也會有敏銳的一面。寶寶很聰明的,他會懂你的難處的,不會記恨你的。」

  「但他傷心了,」貝唯西說,「淩謙,你要是有什麼不高興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不可以隨隨便便就偷偷體諒了。」

  「我沒有不高興的地方,」淩謙說,「我不高興也瞞不住。」

  貝唯西深以為然,點了點頭:「也是,你這點上和寶寶差不多。」

  淩謙瞬間松開了懷抱還瞪大了眼睛,擺明了是有些意見。貝唯西見狀,立刻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

  見淩謙下意識瞇起了眼,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反對的意思,貝唯西便又去親他的嘴唇。

  「你說,我要不要回去一次?」他問淩謙,「回去跟他們好好聊一聊,如果談不攏就拉倒,一拍兩散,省得他們總還惦記著來找我,大家都很難受。」

  淩謙點頭:「好啊。」

  貝唯西稍稍拉開了一些距離,認真看著他:「所以,你也覺得我該回去一次,對嗎?」

  淩謙楞了一下。

  他剛才是下意識回答的,貝唯西說回去比較好,他就支持他回去。若貝唯西不想回去,那他就支持貝唯西不回去。

  貝唯西比他聰明,經歷比他覆雜,他不覺得自己有本事能替貝唯西做決定,他只想做貝唯西最忠實的支持者。

  「我回去一下吧?」貝唯西又問。

  淩謙猶豫了一會,點了點頭:「那就回去一下。」

  他心里有些擔憂,怕貝唯西回去了又會不高興。可是貝唯西現在看起來,很需要他點一下頭。

  貝唯西好像並不是真的在詢問,只是期盼著一個肯定的答案。

  那淩謙就負責點頭。

  他覺得自己不是很有用,給不出什麼建設性的建議,不知道除此之外還能為貝唯西提供什麼樣的幫助。

  「嗯,」貝唯西也點了點頭,「聽你的。」

  淩謙緊張:「……我也不是很靠譜。」

  貝唯西笑起來:「那我也聽你的。」

  「萬一,要是萬一你們鬧得不開心……」淩謙憂心忡忡。

  「那你讓我抱抱,」貝唯西說,「抱抱你,我就好了。」

  淩謙又覺得自己挺有用了。

  貝唯西重新拿出手機,開始編輯消息。

  「你現在就回去?」淩謙問。

  「不啊,」貝唯西把手機屏幕給他看,「今天當然是和你呆在一起。」

  屏幕上寫著:告訴寶寶,哥哥這幾天比較忙,過兩天再回來好嗎?

  淩謙心想,你忙什麼呢?

  貝唯西收起了手機,又歪著身子往他身上靠了過來。

  幾個小時前他還無比矜持,現在卻像是被抽走了幾根骨頭,非要把一部分重量壓到淩謙身上才能舒坦。

  「好了,現在讓我們想一下更重要的問題,」貝唯西說,「晚飯吃什麼?」

  淩謙一直待到深夜才回去。

  他動過念頭想幹脆住下來。之所以放棄,除了沒有換洗衣物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他發現若是自己留著,貝唯西就只想著讓他還那些「債務」,沒心思再讓他多欠些了。

  這可不行。

  這世上誰都不許影響貝唯西學習,包括他自己。

  他們現在這狀態,若是待在一塊兒,根本不可能不分心。相比持續性抵抗誘惑,還是狠下心回家簡單一些。

  貝唯西把他送下樓,又送出小區,最後送他上了車。

  在他伸手想要打開車門的時候,貝唯西拉住他,摟著他的腰又親了他的嘴唇。

  和不久前的第一次很像,只是輕輕地碰了一下。

  可畢竟還有司機看著,淩謙心里不好意思。

  不過,若是貝唯西此刻親得更熱情一些,他也是願意的。

  當他坐進車廂,貝唯西彎下腰,笑著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行李箱的密碼了嗎?」





第70章 隔空的抱抱也是抱抱

  在極度的慌張和羞恥之下,淩謙超水平發揮,給出了一個讓他想要為自己鼓掌的機智答覆。

  「……你猜。」

  見貝唯西楞住,淩謙趕緊關上了車門,催促司機,落荒而逃。

  很快,他就發現這根本不是一個好主意。

  半個小時後,貝唯西發來消息,說自己已經從000依次嘗試到了197,手有點痛。

  淩謙後悔了。

  這個行李箱他沒怎麼用過,還很新,密碼鎖盤偏緊,撥動起來挺費力的。而且,每次撥完數字,還要先滑動整個鎖盤再從兩邊同時按下,才能確定到底正不正確,能否打開。對不知道密碼的人來說,反覆嘗試非常麻煩。

  等貝唯西找到正確答案,恐怕還要很久。

  與其這麼浪費時間,看會兒書多好啊!

  用文字羞恥感比當面說要低上太多,淩謙想幹脆地把正確答案發過去。輸入到一半,又陷入了猶豫。

  這個數字好像也不是很難猜吧,為什麼貝唯西完全想不到呢?

  他那麼聰明。

  要是真的和他有著同樣的心意,應該很快就猜到才對。

  這家夥很有可能根本沒去動腦子,這是不是太不肯用心了?

  淩謙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矯情又別扭,可偏偏控制不住,一邊自我唾棄,一邊又暗暗郁悶。

  算了,反正今天也晚了,不看書就不看書,讓貝唯西就這麼試去吧。希望他終於猜到正確數字以後能好好羞愧一下。

  淩謙非常高貴冷艷地決定不理他。

  他這一口氣,憋了整整十七分鐘。十七分鐘後,他開始擔憂貝唯西的手會不會很痛。

  於是他給貝唯西發消息。

  ——還在試嗎?

  又過了十多分鐘才收到回覆。

  ——在試呢,試到五百啦!

  還挺快的,已經沒差多少了,是不是沒必要提醒了?

  淩謙決定繼續憋著。

  這一次,只憋了五分鐘。

  怎麼也該到了吧,為什麼貝唯西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他在房間里團團轉了幾圈,試探性地發了一條消息。

  ——現在到幾了?

  這一次,貝唯西回的很快。

  ——847。

  淩謙震驚!

  幾秒後,貝唯西發來了新的消息。

  ——我決定反過來試。

  可把淩謙給急壞了。

  ——別反啊!回去從五百開始!

  片刻後,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貝唯西給他打了個電話。

  「是離五百很近的數字嗎?」電話里的聲音明顯帶著笑,「多少呀?」

  「……自己猜。」淩謙說。

  「我知道了,」貝唯西說,「是518,我要發。」

  他說著,似乎低頭認真撥弄了起來。

  淩謙心中一陣無語,很想說些什麼,又無從開頭。

  貝唯西對著手機小聲嘀咕:「啊呀,不對,撥成520了,趕緊改改……」

  「改什麼呀!」淩謙終於忍不住喊了出來。

  「啊?改什麼?」貝唯西問,「要改成什麼?」

  「……」

  「喂,在不在聽?」貝唯西催促,「改成什麼呢?」

  「……我是讓你不要改了,就試試這個。」淩謙說。

  貝唯西卻像是傻了似的:「啊?哪個?」

  「就是現在這個!」

  「現在這個……哦,528啊……」貝唯西頓了頓,「打不開啊?」

  「……」

  「喂?怎麼又不說話?」

  淩謙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你故意的吧?」

  「什麼故意的?」貝唯西語調明顯帶著笑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

  「到底是多少呀,」貝唯西追問,「你是不是根本不想把東西送給我?」

  「……都是特地給你買的,不送給你給誰。」

  「那你也買得太多了,我穿到什麼時候去。」貝唯西說。

  「還好吧,你……」淩謙說到一半,突然卡殼,回過神來,「你耍我!」

  要不然,箱子還沒打開,他知道里面有些什麼!

  「什麼耍你,我剛打開呢,我看看啊這個密碼是多少……」貝唯西十分淡定,「啊呀,原來是520啊?」

  淩謙又說不出話了。

  「這個數字有什麼特殊含義嗎?」貝唯西問。

  淩謙握著手機,又好笑又生氣,憋了半天,說道:「不知道拉倒!」

  說完,他不等貝唯西回應,直接切斷了通話。

  可他卻沒有立刻放下手機。

  對著屏幕發了幾秒鐘的呆,他點開對話框,開始輸入。

  ——早點休息吧,晚安。

  片刻後,收到了貝唯西的回覆。

  ——晚安,我也是。

  貝唯西在三天後又回了一次之前租的那套房子。

  他的租期還沒有到,走得匆忙,也沒跟兩位室友當面打過招呼。

  阿漢因為要上班,只走了幾天就匆匆趕了回來,知道了他搬走的消息,挺舍不得,說要請他吃頓飯。

  作為一個廚子,這人在家里幾乎不做菜,說是下班以後不想談工作的事。

  這次為了給貝唯西送行,他特地露了一手,確實是有兩把刷子的。

  兩人就著小菜喝了點酒,阿漢突然感慨,說很羨慕他。

  「念書好啊,我是沒這個腦子,學不進去,也不想學,」他說,「我從小就羨慕成績好的人,我永遠都是班級里用來襯托他們的哪個存在。」

  「每個人有自己該做的事,」貝唯西說,「這是我最近學到的一個知識。很多事情無所謂對不對好不好,能做自己想做的才是最重要的。更何況,你還能把想做的事做好,這已經很幸運了。」

  「念書的人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聽得人怪舒坦的。」阿漢感慨。

  貝唯西笑道:「我也這麼覺得。」

  「不過,你住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搬呢,」阿漢說,「你房租交了多久?還沒到吧,浪不浪費!」

  貝唯西歪了下頭:「還好吧,也沒浪費很多。」

  「哦,我忘了,你有錢,不在乎這點,」阿漢感嘆起來,「我看看你今天身上穿的……哇塞,這比你之前帶來的那件還貴吧!」

  貝唯西低頭清了清嗓子:「我沒錢,這其實是……」

  「是什麼?」

  貝唯西沖他笑了一下:「是有富婆非要養我。」

  阿漢瞪大了眼睛。

  「膚白貌美腰細腿長的那種。」貝唯西補充道。

  可惜,不能他的那位美貌小少爺天天見面。

  貝唯西知道淩謙的顧慮。

  和當初整天泡在網吧里不同,那時的兩人雖然身處同一個空間,大多數時候都是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坐得也遠,周圍還有很多陌生人。

  現在淩謙若是過來,就是孤男寡男共處一室。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關系不一樣了。

  過去頂多是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心里擺些小九九,現在,他們可以光明正大的動手動腳,還可以動一動嘴。

  才剛心意相通,正是最渴望近親的時候。

  貝唯西知道,淩謙不來是對的。他要是在,自己恐怕很難把注意力集中到別的地方。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每天給淩謙打個電話。

  在淩謙不知道的時候,他又開始偷偷給自己制定小小的鼓勵機制。

  先定一個比較困難但有可能達成的目標,比如在晚上十點前完成多少張試卷再背出多少單詞,順利做到了,就獎勵自己跟淩謙打電話半小時。

  迄今為止成功率高達百分之百,故而淩謙對此一無所知,只當那是貝唯西計劃好的固定休息時間。

  貝唯西今天給自己安排的任務非常簡單,只需要做完兩套數學真題,上午就達成了。

  中午約了阿漢吃飯,肯定得消磨大半個下午,也得講點勞逸結合。

  他原本有心到家後晚上抽著時間再做一套物理題,可惜,等散場時,發現不太可行。

  他喝多了,腦袋暈暈的。

  貝唯西的養父母都不愛喝酒,從小家里缺乏氛圍,長大後也沒太多嘗試的機會,先天不足後天從未鍛煉,酒量很不咋地。

  去迪士尼那天他已經充分認識到了這一點,今天有意識的控制了一下,奈何阿漢過於熱情,還是灌了些。

  回家的路上被冷風吹著還保留了幾分清醒,等進了家門,撲面而來便是程浩渺開的空調暖氣,讓他很快就泛起了迷糊。

  程浩渺不在家,也不知是去了哪兒。

  貝唯西心里嫌棄他浪費電,在家里晃晃悠悠轉了一圈,楞是沒找到遙控器,很快便放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頭紮倒在了床墊上。

  閉著眼睛半夢半醒地休息了一會兒,手機鈴聲響了。

  他皺著眉頭扒拉出手機,又是家里打來的電話。

  猶豫了幾秒後,他按下了接聽。平日里,家里的電話,那一頭同他說話的都是他的養母。這一次,卻換了人。

  他的養父問他,明天回不回來,再這樣拖下去年都要過了,都沒一起吃過飯,怪可惜的。

  貝唯西困得很,沒怎麼猶豫,便答應了。

  等掛了電話,他再次閉上眼,卻睡不著了。

  他很想念寶寶,也覺得自己應該回去,可想到明天就得面對,,心里陣陣煩躁。

  躺在床墊上翻了個身,他再次摸出了手機,點下了位於頂端的電話號碼。

  他告訴自己,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有理由獎勵自己立刻聽一聽那個會讓他高興的聲音。

  「喂?今天怎麼這麼早呀,」淩謙的聲音很快從電話那一頭響起,「是不是還沒吃晚飯?」

  背景音有點吵鬧,有小女孩在旁邊興奮地喊著什麼。淩謙肯定是在陪周讓玩耍。

  「沒,」貝唯西閉著眼,說道,「我想你了。」

  淩謙很快「哦」了一聲,接著遠離了話筒,同周讓打起了商量,說臨時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是工作上的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哥哥立刻解決。」他說。

  貝唯西不禁笑了起來,等淩謙終於來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他立刻說道:「你學壞了,會騙小孩了。」

  淩謙顧左右而言他:「你的聲音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怪嗎?」貝唯西說,「陪阿漢吃了頓飯,他不停灌我,現在暈了。」

  「你喝了多少?」淩謙問。

  兩杯啤酒罷了。

  少得可憐,貝唯西不好意思告訴他。

  「糊塗了,不記得了。」

  淩謙有些擔心:「你還好吧,程浩渺不在家嗎?」

  「出去了,我回來的時候就不在,」貝唯西說,「我沒事,就是想跟你說說話。」

  「要我過來嗎?」淩謙又問。

  貝唯西猶豫了一會兒:「……就說說話吧。」

  「說什麼呢?」淩謙問。

  貝唯西也不知道。其實淩謙過來才是最好的,那他們也不需要開口,可以就這麼摟在一塊兒發呆。

  貝唯西暈暈乎乎:「不知道,你說吧,我聽著。」

  「你要求還挺高!」淩謙無奈。

  「唱首歌也行。」

  「不會唱,」淩謙想了想,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啊?」

  貝唯西微微睜開了眼睛。

  好奇怪,怎麼又被他發現了。

  明明是個小笨蛋。

  「你是不是已經回去過了?」淩謙說,「那個……我真的可以過來的。」

  過來做什麼呢,是不是要讓他抱抱。

  貝唯西笑了起來。

  真可愛,就算只是聽一聽聲音,也能讓人這麼高興。

  「還是算了,等你到了我恐怕已經睡著了,」貝唯西說,「還沒去呢,約好了明天。」

  「……要我陪你一起嗎?」淩謙又問。

  「別,千萬別,」貝唯西趕緊阻止,「他們看見你,心思肯定又活絡了。到時候只會鬧得更不高興。」

  淩謙有些失落:「哦……」

  「我們現在……其實挺好的,」貝唯西又閉上了眼睛,「這大概是我和他們成為家人以來,相處得最純粹的時候了。我不欠他們了,他們也不能再圖我什麼。本來是可以相處得很融洽的,只不過是我始終放不下罷了。」

  「……放不下那就不放。」淩謙說。

  「可放下會輕松一點。」

  「那就……努力試著想開一點。」

  貝唯西又笑了:「你這麼一點原則一點立場都沒有啊?」

  「我有啊,我很有原則啊!」

  「什麼原則?」

  淩謙不出聲。

  貝唯西突然後悔不讓他過來了。

  若是此刻他在自己面前,就可以親他的臉。

  「不過……有一點,我覺得你說的不對。」淩謙說。

  「什麼?」

  「你為什麼覺得自己欠他們啊?」淩謙說,「因為他們不是你的親生父母?無論如何……過去的那些經歷都不是你自己選擇的吧。」

  「你知道我經歷了什麼?」

  「……不知道,」淩謙很堅定,「但是那個年紀的小孩子,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啊。帶你回去的是他們的主動選擇吧?你只是被動接受罷了。這個選擇權可比自己生孩子還大呢,自己生天知道會是什麼樣的,但他們能提前知道你又聰明又好看。」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那麼能說會道。」貝唯西說。

  「總之,你要擺正自己的心態,你不欠他們的。」淩謙說,「我就不會覺得我欠我爸媽。你別覺得這和是不是親生的有關,家庭都不是我們自己選的。」

  貝唯西沒出聲。

  「快,跟我念一遍,理直氣壯一點!」淩謙放大了聲音,「貝唯西不欠任何人的!」

  貝唯西笑了起來,沒有跟著念,而是問道:「你從來沒好奇過嗎,為什麼他們會收養我,我的父母又去了哪里。」





第71章 被偏愛的

  淩謙的語氣聽起來驚訝又期待:「可以告訴我嗎?」

  「可以,當然可以,」貝唯西閉著眼,語速緩慢,聲音帶著濃重的倦意,「只要是你想知道的,都可以。就算你不想知道,我也想跟你說。」

  「我想知道!」淩謙說,「堅持一下,別睡,說完再睡!」

  突然那麼不體貼,可見確實是對此好奇已久了。

  貝唯西小聲笑了會兒,開口時語調依舊平和,可說出口的話,卻讓淩謙瞬間緊張了起來。

  「其實很好猜吧,我親生父母不在了,」貝唯西說,「我媽去世了,我爸……可以當他也死了。」

  淩謙猶豫了一會兒,問道:「什麼叫……當他死了?」

  「他不是什麼好人。我媽跟他結婚的時候以為他很有錢,其實坑蒙拐騙,欠一屁股債,」貝唯西說,「後來東窗事發,債主找上門,還有可能吃官司。他還不上錢,也不甘心吃牢飯,就這麼丟下我們倆跑了。當時我才三歲不到吧。」

  淩謙一時間因為驚訝說不出話來。

  「大概過了大半年吧,我媽崩潰了,撐不住了,本來想帶我一起離開,最後關頭沒忍心,就把我留下了。」

  「算了,」淩謙慌慌張張說道,「我不想知道了,我們不說了。」

  「為什麼?」貝唯西問。

  「或者……下次我們當面說吧!」淩謙說。

  貝唯西閉著眼翻了個身:「不行,當面反而說不出口。」

  不止當面說不出來,清醒的時候也說不出來。

  此刻他借著酒精,足夠糊塗也足夠沖動,才能如此坦然。

  「為什麼要當面說?」他問淩謙,「是不是方便你對我動手動腳?」

  淩謙楞了一下,有點惱了:「你真是不識好人心!我們要是面對面,那我至少可以抱你一下啊!」

  「給親嗎?」貝唯西問。

  淩謙害羞又別扭:「……隨便。」

  「哦,你大老遠跑過來,就為了特地讓我抱,給我親,這是不是叫投懷送抱?」

  「我去你的,」淩謙生氣,「這個理解水平我真擔心你語文能考多少分!

  「嗯,恐怕考不好,因為獎勵得不夠。」

  「……那我過來。」淩謙說。

  「先欠著吧,」貝唯西微微睜開眼,「我心里有賬本的,全存著,你賴不掉。」

  淩謙嘀咕:「我也沒想賴……」

  話題莫名其妙就被扯遠了。

  所幸,氣氛也跟著變得輕松了些許。

  「那後來呢,」淩謙很關心,「他們就收養你啦?」

  「嗯,」貝唯西說,「我爸那個人問題大的很,和親戚關系都不怎麼樣,當時沒什麼人願意要我。我叔叔……就是我養父一開始只打算暫時收留我一陣,後來相處久了,有了些感情,不舍得看我去福利院當孤兒,才正式收養我。」

  淩謙小聲開口:「聽起來……」

  「挺好的,對吧,」貝唯西說,「他們會收養我,確實是出自善意。」

  「那為什麼你會和他們從小就不親呢?」淩謙問。

  貝唯西頓了頓,說道:「這些都是我三四歲時候發生的事,我自己幾乎沒什麼印象了,都是後來他們告訴我的。」

  「所以,他們告訴你對你有感情才把你留下,是騙你的?」

  「我相信是真的,畢竟收養我不會給他們帶來任何好處,」貝唯西說,「從小到大,這些事我聽了上千遍,他們反覆反覆不停地說,想強調的其實是另一件事。」

  「什麼事?」

  「收養我是真心的,想把我當做自己的孩子照顧也是真心的,可他們很快就後悔了,」貝唯西說,「我媽為什麼會撐不下去走上絕路,因為那些討債的人找不到我爸,就逼她。現在她也不在了,那些人還能找誰呢?」

  「你是說……」

  「他們哪會料到呢,那些人居然會找上他們,我是一個比想象中可怕的多的麻煩。」

  淩謙小聲喃喃:「怎麼會這樣……」

  「從小到大,他們幾乎每天都會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都是因為我,他們才會過上這樣的苦日子,他們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如果不是收留了我,他們會比現在幸福許多倍。」

  「……」

  「淩謙,」貝唯西說,「他們說的是對的。」

  電話那一頭沒聲音。

  貝唯西繼續說道:「但……我也沒做錯什麼啊……」

  「嗯,」淩謙回答的很快,「不是你的問題,是你爸,他真是個人渣。」

  他的聲音帶了些鼻音,聽著不太自然。

  「他擅長坑蒙拐騙,我可能得到了一點遺傳。」貝唯西說。

  「你放屁,」淩謙大聲反駁,「沒有的事,你從來沒有害過人吧!」

  「這麼說的話……」貝唯西刻意地讓聲音顯得更精神些,「其實有一件事……我還挺慚愧的……」

  「沒有需要慚愧的事,」淩謙根本不聽他的下文,急急忙忙打斷,「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貝唯西笑了起來,繼續說道:「?我當初如果真的想跑,還是能跑掉的。」

  淩謙沒聽明白:「什麼?」

  「但我沒有,我選擇和你領證結婚,」貝唯西說,「因為這樣一來,我就能不欠他們了。」

  「……」

  「對不起啊。」貝唯西說。

  淩謙楞著,還是沒出聲。

  「他們當初大概替我爸還了二十多萬吧,陸陸續續還了好幾年,」貝唯西說,「欠的遠不止這點,可再多他們也拿不出來,最後就不了了之了。」

  「……二十多萬?」

  「少得可憐對吧?」貝唯西問。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淩謙趕忙否認,「畢竟是十多年前,考慮到通貨膨脹……」

  「對你而言還是少得可憐,」貝唯西說,「你媽媽給他們的,遠遠不止這些了。我認真算過,按分期打錢,我在你家呆上多久,才足夠讓我把欠他們的還幹凈,好不留愧疚一走了之。」

  「所以,你把生活費的那張卡也給他們?」

  「對不起,別生我的氣,我知道錯了,」貝唯西沖他裝可憐,「生氣也可以,你可以適度的對我發一下脾氣。」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呀!」淩謙喊。

  「你不會真的因為跟我領過證就生我的氣吧?」貝唯西快速爬上道德高地。

  淩謙沈默了會兒,說道:「可是你算計這些,我確實不太高興。」

  「對不起,但只有一開始那麼想過,很快就後悔了,」貝唯西說,「越是喜歡你,就越後悔,所以我那時候一直想著要提前跑路。」

  「……」

  「我以前覺得,欠他們的是我這輩子心里的一根刺,能還上就輕松了,所以很多事,無論願不願意,我都會聽他們的話,」貝唯西說,「然後發現,還了也輕松不了。凡事都有代價,為了放下他們,我又有了新的掛念。」

  淩謙警覺:「你掛念什麼呢?」

  「掛念我們家的小少爺,」貝唯西說,「那些日子里我可太苦惱了,想著,等我們分開了,天知道我得惦記多久,會不會就這麼惦記一輩子。」

  過了好一會兒,淩謙才開口:「……你怎麼又這麼叫我。」

  「多可愛啊,讓我叫吧,」貝唯西說,「我發誓沒有諷刺的意思。」

  「別裝得好像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當我看不出來嗎?你這個人就是擅長蹬鼻子上臉。」

  貝唯西嘆了口氣:「……確實有點兒。」

  淩謙沒料到他居然好意思承認,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還好,小少爺也掛念我,」貝唯西說,「你知道什麼叫恃寵而驕嗎?」

  「……」

  「哦,還有一個說法,」貝唯西的語速依舊是慢悠悠的,「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你真的喝多了。」淩謙說。

  「嗯,頭暈得很,」貝唯西問,「你會生我的氣嗎?要是會,我以後就乖一點。」

  「算了,歸根結底那些都是我媽自己折騰出來的,她樂意,也怪不了誰。」淩謙說。

  「不能算了啊,」貝唯西說,「當我欠你的吧,我以後慢慢還,可以肉償。」

  「……」

  「既然你沒意見,那就這麼定了。」貝唯西說。

  淩謙又不吭聲。

  貝唯西握著手機,笑了起來。

  「明天我還是想陪你去。」淩謙說。

  「真的不用,」貝唯西說,「我……」

  淩謙搶話:「我不進去,我就陪你過去。」

  「然後呢?」貝唯西不願意,「我至少也要待上幾個小時吧,不可能讓你等著。」

  淩謙想了想:「……那,那我來接你總可以吧!」

  「……」

  「再不答應我要生氣了,」淩謙氣勢洶洶,「我們四天沒見面了!整整四天!」

  貝唯西與淩謙聊了一個多小時,稀里糊塗睡了過去。

  一直到半夜,餓醒了。

  去廚房找吃的時候,遇上了剛到家的程浩渺。

  「你怎麼大半夜的出來吃東西?」程浩渺問他。

  貝唯西上下打量他:「你去哪兒瀟灑了呀?」

  「瀟灑什麼,」程浩渺撇了撇嘴,「回去了一趟。」

  貝唯西著實有幾分驚訝:「怎麼,想開啦?是不是打算搬回去了?」

  「你看你這喜上眉梢的樣子,巴不得我快點走對吧,」程浩渺沒好氣,「我偏不,我就留著,找一切機會照亮你們兩個重色親友的家夥。」

  「要是真重色輕友,淩謙早就把你趕出去了。」貝唯西說。

  程浩渺嘆氣:「那我真是謝謝他還保留了最後一絲人性。」

  「……又跟你哥不開心?」貝唯西問。

  「不想提他,」程浩渺搖了搖頭,往房間里走,「你也早點休息吧。」

  貝唯西沖著他的背影喊:「下次出門記得關空調!」

  程浩渺小聲嘀咕:「咦,我沒關嗎?」

  冰箱里有不少吃的,都是程浩渺買的。

  程浩渺這個人,對朋友從不客氣,也不喜歡朋友跟他客氣。

  貝唯西前陣子同人合租,借用一點醋都要事先打個申請,得到允許才會動手。剛來第二天時,他依舊保持著這個習慣,特地跑去程浩渺的房間問他能不能借用一個保鮮袋,把程浩渺驚得目瞪口呆。

  程浩渺覺得這些消耗品買回來了誰都能拿,他買的貝唯西可以用,貝唯西買的他也可以用。

  意識到大家的邏輯不一樣後,他很緊張地問貝唯西:「桌上那個薄荷糖是你買的嗎,我拿來吃了,快吃完了,你不介意吧?」

  貝唯西心想,媽的。

  然後他決定主動適應程浩渺的生活方式。

  比如,吃一點程浩渺買的速凍餃子。

  做準備時,他不自覺回憶起了方才同淩謙的對話。

  酒精並沒有讓他斷片,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這讓他感到有些羞恥,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

  這些事,他從未和任何人提過。壓在心頭那麼多年,終於有機會說給一個願意心疼他的人聽,那些堵在心頭的郁結,總算有了一個出口。

  做一個沒有秘密的人原來那麼快樂,他從未如此輕松過。

  把餃子下了鍋,方才已經回房的程浩渺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一開口把貝唯西嚇了一跳。

  「你下了多少?」他問。

  貝唯西捂著心口:「……半包。」

  程浩渺擡手指揮:「全下了吧,我也要吃。」

  淩晨兩點半,兩個人坐在客廳桌邊一同吃餃子。

  程浩渺看起來心情很差,胃口倒是挺不錯,一口一個吃得飛快。

  想來也是跟家里鬧得不高興了,晚上沒好好吃。

  貝唯西有些擔心,又怕自己詢問會顯得太唐突。

  與此同時,他心里還有些唏噓。

  在他看來,程浩渺無疑是十分幸福的,出生富庶,家人對他不只關愛,還很縱容。就連他口中那個不安好心的哥哥,也無疑是深愛著他、把他放在心頭掛念的。

  貝唯西偷偷想過的,若是自己能成長在這樣的環境下,如今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程浩渺對這些,卻並不珍惜。

  可能每個人身在其中,都會有旁人難以理解的辛苦吧。

  程浩渺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餃子,放開了碗,卻並沒有立刻起身離開。

  貝唯西見狀主動開口:「……有心事?」

  「剛才我跟你開玩笑的,我這次必須得回去了。」程浩渺說。

  「這挺好啊,」貝唯西說,「為什麼心事重重的?」

  程浩渺用筷子戳著空空的碗:「我爸住院了。」

  貝唯西一楞:「嚴重嗎?」

  「明天動手術,要說嚴重……應該也還好吧,」程浩渺皺著眉,「讓他少喝點,也不聽。過著年呢,說倒就倒了。今天我哥給我打電話,我還以為他們在誆我。」

  「既然是大過年的,你就多陪陪他吧,」貝唯西說,「想要把身體養好,心情特別重要。」

  程浩渺點了點頭:「還能怎麼辦呢。」

  他說著,幹脆地趴在了桌上:「我堅持了這麼久,沒想到是這種收場。」

  「……跟他們聊聊吧,」貝唯西勸他,「你們之前有坐下來心平氣和地溝通過嗎?「

  程浩渺沒出聲。

  貝唯西猶豫了一會兒,又說道:「我有一些建議,不一定對,你隨便聽聽。」

  「什麼?」

  「他們覺得好好念書對你而言是最好的選擇,你覺得不是,」貝唯西說,「那你覺得什麼是好的呢?肯定不是像現在這樣吧?」

  程浩渺皺眉:「……說教?」

  「是關心你。」貝唯西說。

  程浩渺又不吭聲。

  「如果你有明確的想法,也許他們就不會覺得你在胡鬧,然後逼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確實在胡鬧。」

  貝唯西對他笑了笑:「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還能有胡鬧的資本。」

  程浩渺扭過頭去,片刻後,說道:「不過這樣一來,你就蹭不到課了。」

  「啊呀,」貝唯西後知後覺,「這可真是個巨大的損失。」

  程浩渺又回過頭來看他。

  「……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回去,跟他們好好溝通。」

  「因為嫌我瓦數太高?」

  「因為你還惦記著我能不能蹭課,」貝唯西說,「所以我也希望你一切順利。」

  程浩渺笑了一聲,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謝啦。吃飽了,困了,晚安。」

  「等等,」貝唯西叫住他,「碗自己洗!」

  「靠,」程浩渺頭也不回快速沖進房間,「明天再說!」





第72章 心結

  當天晚上,淩謙沒有睡好。

  貝唯西同他聊著聊著,聲音越來越小,語速也逐漸變慢,最後不不吭聲了。

  當電話那一頭只剩下平穩的呼吸聲,淩謙又聽了好一會兒,才舍得掛斷。

  喝多了的貝唯西變得像個小朋友,比平時更直接,毫無掩飾,還有點無理取鬧。

  他招架不了,卻又十分喜歡。

  幾個小時以後,當他也躺在了床上,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覺得貝唯西方才像個孩子,可貝唯西在童年時,恐怕並沒有這樣直白表達的機會。

  面對身邊最親近的大人無窮無盡的怨懟,他必然每時每刻都活得小心翼翼,不敢肆意放縱。

  那些往事,貝唯西說得輕描淡寫,還有心思同他調笑,可淩謙知道,背後藏著貝唯西十多年來始終未能打開的心結。

  淩謙過去對貝唯西的養父母留下的印象十分糟糕。

  他覺得他們勢利、貪婪、鼠目寸光、愚蠢、俗不可耐,他們不配擁有貝唯西這樣的孩子。

  可現在,他愈發心疼貝唯西,與此同時卻無法再對那兩個人產生最純粹的憤怒了。

  他知道,貝唯西本人一定會比他更糾結百倍。

  貝唯西說,你不要覺得他們很壞,不是的,他們就是沒辦法真正狠下心成為壞人,才會遭受這樣的折磨,並且把折磨傳遞給我。

  他們愛他,也恨他,對他有感情,又巴不得從來沒有收養過他。

  直到淩風姿的出現,才讓這些成為了過去式。

  他們嘴上說讓他結婚是為了他好,或許內心也相信這樣的說法,可潛意識里,多少都存了想要被補償的心態吧。

  已經為這個孩子付出了那麼多,他們理所當然的期望獲得回報。

  最後,被貝唯西奪走的,又被貝唯西帶了回來。

  長久以來心理上的失衡,終於找到了一個新的平衡點。

  他們現在對貝唯西的那份讓他受寵若驚的好,或許是多年前他們原本就想要給他的。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半吊子,好的不夠徹底,又當不成壞人,」貝唯西對他說,「也包括我。」

  淩謙當時對他說,你現在這樣就很好。

  可現在細細去想,又覺得並不好。

  貝唯西最好更沒心沒肺一點,那他就不用念著養父母對他的付出,能無情又瀟灑地轉身離開。

  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為自己無法放下多年的心結而自責。

  他的養父母釋然了,他沒有。

  在最需要關愛的年紀伴著怨恨長大,接著又被理所當然地出賣,要怎麼才能說服自己,假裝這一切不曾發生過呢?

  淩謙有點後悔勸貝唯西回去了。

  哪怕他已經默認了那兩個人也很可憐,甚至對他們湧起了強烈的同情,可他不希望貝唯西勉強自己去做不願意的事情。

  不是所有事都能分得清是非對錯,但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偏心。

  貝唯西現在依舊是一個會撒嬌的、有任性一面的大男孩。

  但在過去那麼多年里,他可能從來都沒有獲得過撒嬌或任性的資格。

  淩謙突然慶幸起來。

  貝唯西剛才說,他恃寵而驕,他有恃無恐。

  真是太好了。

  很久以前貝唯西還說過,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關心他,對他最好的人。

  淩謙心想,看來這個第一名,自己一直保持得很好。

  貝唯西的孩子氣,一定是只屬於第一名的專屬獎勵。

  淩謙對此感到欣慰,以及滿足。

  貝唯西第二天回家時,到的比預計時間晚了一些。

  他是準時出門的,路上無意識的放慢了腳步,等下了車走到小區門口,步子便更顯得僵硬。

  磨磨蹭蹭的,硬生生把步行需要的時間拉長了一倍。

  所幸一路上沒遇見鄰居,不用進行無聊且使人不快的社交。

  走到門外,貝唯西在按下門鈴前猶豫了一會兒。

  或許是因為昨天對淩謙說了那些話吧,總覺得一切都變得不太一樣了。他當時只想著傾訴,但也可能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整理了一遍自己的心情。

  他不恨他們,甚至能理解他們。這或許才是無法釋懷的根源。長久以來的情緒無法得到徹底的宣泄,不上不下的,懸在半空,變得尷尬。

  正當他擡起手,大門毫無征兆地打開了。

  門里他的養父正提著一袋垃圾,見著他,先是一楞,接著立刻露出了笑容。

  「來啦,真是巧,」他擡起手示意了一下,「先進去吧,我去把這丟了。」

  「我去吧,省的你換鞋了。」貝唯西說著主動接過了袋子,轉身往樓下走。

  「那順便去一下門口的便利店,家里糖沒了,」他的養父對他喊,「要綿白糖!」

  貝唯西邊走邊應:「行,知道了。」

  之前在心里糾結了那麼久,一見面,相處出乎意料的自然。

  貝唯西熟門熟路丟了垃圾又買來了糖,再次進門時,他的養母正坐在客廳里織毛線。

  看見他,她停下動作擡起頭來,接著又若無其事地低下頭,一副視而不見的模樣。

  貝唯西正猶豫如何開口,他的養父從廚房里走了出來:「買回來啦?來,給我吧。開飯還早,你先跟你媽聊會兒。」

  貝唯西又看了他的養母一眼。

  對方並不擡頭,只是默默地挪了挪屁股。她原本坐在雙人沙發中間,現在挪到了邊上。

  貝唯西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憋了好一會兒,開口問道:「寶寶呢?」

  「睡午覺。」他的養母說。

  她還是不高興,貝唯西上次說的話,徹底傷了她的心。

  貝唯西如今回想,或許在說出那些話的時候,自己確實存了想要激怒她的心思。

  他就是想要說一些過分的話,想要發泄,還盼著能被諒解。

  現在,他也可以道歉,從表面上抹去這段經歷,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正當他打算開口,他的養母突然站了起來。

  她抱著毛線,走進了房間。

  貝唯西失落之際,聽見了她在屋里說話的聲音。

  「寶寶,醒了沒?看看是誰來了?」

  過了片刻,她獨自走了出來,又坐回了貝唯西身旁。

  「不行,他翻個身又睡了。」她低著頭邊打毛線邊說。

  「讓他睡吧,」貝唯西說,「還沒到平時起床的點吧?」

  「早就到了,是今天睡得太晚了,」他的養母說道,「知道你要來,中午在床上跳啊跳,不肯好好躺下。」

  貝唯西低著頭笑了起來。

  「天天問呢,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哥哥這麼還不回來,哥哥為什麼不回來。」

  貝唯西想了想:「等過陣子……我考完了,有時間,可以經常來,帶他出去玩兒。」

  他的養母繼續低頭打著毛線,小聲說了一句:「行吧,你就考去吧。」

  她的語調聽起來依舊帶著不滿,顯然是對貝唯西的決定並不看好,只是迫於無奈才做出了讓步,放棄勸說。

  貝唯西不再說什麼。

  「那你得考個本地的學校,不然離得遠了,也不方便。」她又說。

  貝唯西點了點頭:「嗯。」

  他不打算告訴她自己的目標是a大。

  雖然他的養母依舊非常刻意的板著個臉,說話時語調也生硬,但他能感覺得出來,她正在努力的制造台階,想要不傷顏面的走下來。

  沒必要平添她的擔憂,惹更多的麻煩。

  就在此時,房間里傳來了一些響動。他的養母聽見了,立刻放下毛線起身走了進去。

  「醒啦,快去客廳看看是誰來了?」

  兩分鐘後,依舊睡眼惺忪的寶寶從房里快步跑了出來。他一見著貝唯西,原本還泛著迷糊的小臉立刻變得精神了起來,步子也加快了。

  貝唯西站起身來彎下腰伸開手臂,做好了被他撲入懷中的準備。

  可誰知小家夥往前走了幾步,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猛地停下,臉也皺了起來。

  「寶寶,」貝唯西走到他跟前,「哥哥抱抱?」

  寶寶居然拍掉了他的手,還往後退了一步。

  完蛋,這是記仇了。

  上次丟下他不管,果然是傷到了他的心。

  「哎喲,怎麼啦,上午還哥哥哥哥的跳來跳去,」貝唯西的養母一臉好笑,「現在倒是擺起架子來了?」

  正委屈著,又被當著貝唯西的面拆了台,寶寶小臉掛不住,鼻子一酸,哭了。

  貝唯西見狀,連忙又往前一步,也不顧寶寶推拒,強行把他給抱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是哥哥不好,」他在寶寶濕噠噠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寶寶不要不理哥哥好不好?」

  寶寶看他一眼,表情別扭得很,擡手不停地抹臉,眼淚卻是像來時那樣飛快地止住了。

  貝唯西有點想笑,強行忍著,故意憋著嘴說道:「寶寶不理哥哥了,哥哥也要哭了。」

  說完,他立刻裝模作樣地對著小家夥嗚嗚嗚起來。

  這一招果然管用,寶寶猶豫了一下,伸出小手來摸他的臉,想要安慰他。

  貝唯西把整張臉塞過去:「親哥哥一口,哥哥就不哭了。」

  寶寶竟整個腦袋往後仰,不願意。

  「真的不要跟哥哥好了呀?!」貝唯西著實驚訝。

  「不親了,」寶寶用手推他的臉,「我已經很大了,小孩子才親。」

  「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學來的,」貝唯西的養母一臉無奈地搖頭,「突然就不給親了。」

  貝唯西驚訝過後笑了起來:「也對,明年該上學了,這個習慣改一改也挺好。」

  他說著,騰出一只手來,給寶寶比了個拇指:「不錯,大孩子了,懂事!」

  「什麼大孩子……」他的養母皺著眉頭嘀咕,「你自己才是大孩子。」

  寶寶卻很高興,揚起小臉沖他笑了起來。

  貝唯西的養父在此時端著盤子走出了廚房:「喲,起來啦?正好,先吃點心!」

  盤子里裝著香氣撲鼻的炸雞翅,可惜賣相看著稍微差了一點。

  「味道吃起來絕對比外面賣的還好,」他誇下海口,「看起來醜,吃起來美!」

  寶寶立刻扭動著要下地,迫不及待想去品鑒一番。

  貝唯西一直待到晚上七點多。

  他吃了飯,又陪著寶寶做遊戲,還同他的養父母隨意聊了好一會兒天。

  話題非常家常,比如方才雞翅的做法配方,小區花園里那顆生病的樹,未來新家附近的超級市場。

  誰也沒有主動提起那些可能會引起不快的話題。

  貝唯西的養母最初時還擺了那麼一點點的架子,很快,便也同他有說有笑。

  臨分別時,貝唯西的養父催促自己的愛人,讓她趕緊把早就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別磨磨蹭蹭的。

  他的養母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回屋去拿出了一個袋子。

  袋子上印著附近超市的logo,貝唯西拿到手,里面的東西軟綿綿的。

  打開一看,是手工織的絨線帽。

  有兩頂,一頂灰色的,一頂粉紅色的。

  「換著戴。」她對貝唯西說。

  「……謝謝,」貝唯西當面拿出一頂戴在了頭上,「正好晚上有點冷。」

  他的養母沖他笑:「也不值錢,就隨便戴戴吧。」

  一路往外走時,貝唯西又一次收到了淩謙發來的消息。

  ——不急,才剛到,你慢慢來!

  貝唯西笑著輸入回覆。

  ——我已經出門了。

  他們原本說好的時間是八點,淩謙到早了。

  貝唯西隱約有這樣的預感,十多分鐘前發了條釣魚執法的消息,問他現在把車停在了哪兒。

  淩謙老實回答後,才回過神來發現不對勁。

  貝唯西不想讓他等,便趕緊同家人道別了。

  為了方便停車又不被這個小區里的人看見,淩謙把車停在了距離這兒大概七八分鐘步行距離的停車場。

  貝唯西急著想見他,走得飛快。

  還沒到小區門口,又被叫住了。

  當初淩謙第一次來這兒時同他們打過照面的那個中年婦女遠遠看見了他,大聲吆喝著快步走了過來。

  貝唯西同她寒暄了幾句,本想趕緊分別,卻不想兩人居然同路。

  「去那邊路口坐車是吧,我也是,」她笑著說道,「正好,我有個事跟你說。」

  貝唯西想不出來他們之間有什麼重要的事可以說,問道:「關於我爸媽?」

  「是關於你,」中年婦女笑嘻嘻的,「你離婚了,對吧?」





第73章 有錢少爺的口味

  貝唯西心中一陣無語。

  他沖對方笑了笑,說道:「這都是前陣子的事情了。」

  「哎喲,我就說嘛,那個小夥子看起來人冷冷淡淡的,就不像是長情的樣子,」她絮絮叨叨說了起來,「也不奇怪,畢竟人家長得好又有錢,早就挑花了眼,就算圖一時新鮮,肯定也長久不了。條件越是好啊,眼光也就越是高,難相處。」

  貝唯西無奈又好笑,配合著點了點頭:「哈哈,對,確實是眼光挺高的。」

  「貝唯西啊,阿姨不是說你啊,我就是比較直白,」她侃侃而談,「這個社會啊,還是講究門當戶對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平時聊都聊不到一起,怎麼相處呢?所以你也不用太難過,我們做人,還是踏踏實實的比較好。」

  「您說的是。」貝唯西繼續點頭。

  「對了,聽老貝說,你搬出去住,是因為找了個不錯的工作?」中年婦女問道。

  貝唯西楞了一下,心中很快了然,他養父因為這件事有點丟面子,所以在外面吹牛了。

  「還行吧……很好算不上,也就過得去,」貝唯西只能幫著隨口糊弄,「你不也說了麼,做人得踏踏實實,混口飯吃嘛。」

  中年婦女追問道:「是做什麼的呀?」

  「就是……跟電腦打交道的,」貝唯西說,「我們這行不看學歷,雖然工作時間是長點兒要整天熬夜,但收入還行吧。」

  「哦,我知道了,那是挺不錯呀,」中年婦女果然誤會了,「一個月大概多少錢呀?」

  這問得也太細了。

  貝唯西方才有刻意誤導,卻不想真的撒謊,畢竟那若太容易落人口實,萬一拆穿了,尷尬。

  「怎麼突然這麼關心我呀,」他隨口說道,「難道是要給我介紹對象?」

  「你怎麼知道,」中年婦女笑道,「確實有這個打算。」

  貝唯西驚訝不已:「給我?真的假的?」

  「我有個外甥女,比你大兩歲,跟你一樣也結過一次婚,沒孩子,」她熱情介紹起來,「大專畢業,現在在做學齡前兒童的課外輔導,很清閑,性格也不錯,老實本分。我看你們挺般配的。」

  貝唯西簡直哭笑不得:「謝謝,但……」

  「別急著回絕嘛,先接觸接觸,」中年婦女說著就拿出手機,「雖然她有一點點胖,但還是很漂亮的!」

  「真的不用,」貝唯西連連擺手,「我現在沒有這個打算。」

  中年婦女皺起眉頭:「貝唯西啊,阿姨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想不明白嗎?」

  貝唯西不解:「你是指哪方面?」

  「有錢才能把婚姻當兒戲,他們不在乎的嘛,結過再多次還是有人上趕著要進門。但你得清醒啊,結過一次婚,想要再找對象,未婚的就會對你挑三揀四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貝唯西說,「其實我現在還是……」

  他沒說完,中年婦女挑了一下眉,搖起了頭:「過去了就過去了,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別再一直惦記著了。」

  從某個角度而言,她也算是歪打正著了。

  貝唯西確實是還惦記著他的小少爺。

  「竹籃打水一場空,就換來這麼點錢,值得嗎?」她繼續說道,「你們買新房子錢不夠,所以才把現在這套房子掛出去了,對吧?」

  貝唯西心想,這小區還真是沒有秘密。

  只不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她沒機會知道。

  正想著,前方拐角處隱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也留意到了貝唯西,立刻擡起手來,大幅度地揮舞了兩下。

  貝唯西下意識便笑了起來,也揮起了手。

  中年婦女注意到了他的動作,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很快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那是……」

  「我對象,」貝唯西沖她笑笑,「你上次見過的。」

  「你們不是……」

  「是啊,」貝唯西嘆了口氣,「有錢人的想法確實是不好懂。可能他跟我在一起,也不圖什麼名分吧。」

  中年婦女目瞪口呆。

  淩謙跑了過來,很快注意到了她,原本笑意盈盈,當即變得拘謹起來。

  他小幅度地點了點頭,權當做打過了招呼。

  貝唯西非常自然地拉過了他的手:「你的車呢?」

  「那邊的停車場,」淩謙不明所以,伸手指了指,「要我開過來嗎?」

  「不用,」貝唯西向中年婦女擺了擺手,「我們先走了,下次再聊。」

  「我是不是不該過來呀,」淩謙怪緊張的,「她會不會說出去,很快你家里就知道了吧!」

  貝唯西心想,確實。

  「你還當著她的面拉我的手!」淩謙說。

  「不能拉麼,」貝唯西可憐巴巴看他,「我就拉。」

  他說著,故意用了些力,拉著淩謙貼到了自己身邊,傾過身去,在淩謙的面頰上親了一口。

  「我不只要拉手,我還親呢。」他說。

  「那……她要是說出去……」淩謙慌慌張張回過頭去。

  那阿姨正站在公交站台,遠遠地伸長了脖子向著他倆的方向打量。

  方才貝唯西的動作肯定也被看到了。

  「說就說吧,」貝唯西說,「不計代價我也要跟她炫耀一下。」

  「……炫耀?」

  「是啊,」貝唯西嘆了口氣,「她說,有錢人眼光高,看不上我,要我認清形勢。」

  「……」

  「你快主動親我一下,」貝唯西停下腳步,「讓她認清形勢。」

  淩謙又想笑又不好意思,猶豫了幾秒,還是主動揚起頭來,碰了碰貝唯西的嘴唇。

  當他想要往後退,貝唯西順勢追了過去。

  大街上,人來人往,還有人盯著看。淩謙心理羞恥,手抵在貝唯西胸口,想推,又怕那個阿姨見著了誤會自己嫌棄貝唯西,只能忍著,憋得臉都紅了。

  好在,這個親吻也並沒有持續太久。

  「你眼光高嗎?」貝唯西在分開後小聲問他。

  淩謙扭過頭去:「高不高不知道,反正挺奇怪的。」

  他不敢回頭,說話的同時快步往前走。

  貝唯西拉著他,緊緊跟著,一臉深以為然:「嗯,這也是眼光高的一種表現形式。」

  「……你真的不介意你家里人知道啊?」淩謙又問了一次。

  「我還挺好奇的,他們如果知道了,會是什麼反應。」貝唯西說。

  淩謙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們今天……聊得怎麼樣?」

  「挺好的,氣氛無比和諧。」貝唯西說。

  「真的?」淩謙高興極了,「都說開了?」

  「不,什麼都沒說,」貝唯西說,「就像我們之前沒吵過,心里也沒芥蒂那樣,聊了一大堆不相幹的。」

  淩謙笑容僵住了:「……啊?」

  「也不是所有事情都非要說個清楚明白吧,」貝唯西說著,淺淺地嘆了口氣,「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淩謙微微蹙起眉頭,看著他,欲言又止。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貝唯西說,「很多時候,也沒必要執著於究竟放沒放下……我跟他們之間,想要徹底敞開心扉,成為真正的沒有隔閡的家人,已經不可能了。」

  淩謙依舊沒有開口,只是握著他的手稍稍用了些力。

  貝唯西回握著他,繼續說道:「但我們又確實對對方有一點在乎……相處了那麼多年,都是活生生的人,肯定是有感情的,對吧?」

  淩謙點了點頭:「嗯。」

  「其實,很多家庭都差不多這樣吧,哪怕是親生的,也會在心里有芥蒂,互相不理解,朝夕相處會感到壓抑和痛苦,」貝唯西說,「可真的離得遠了,又會掛念。」

  說話間,他們到了停車場。貝唯西坐在了副駕駛上,看著淩謙默不作聲發動了汽車。

  「跟他們徹底斷絕了關系,我肯定也不會開心,」貝唯西說,「現在這樣,離得遠些,偶爾關心一下,彼此都比較舒坦。」

  淩謙再次點頭:「嗯。」

  「……你的表情看起來明明是有話想說的。」

  「說不上來,不知道怎麼說,」淩謙說,「你要是覺得好,那就這樣唄。」

  「你不覺得,這也是一種釋懷的方式嗎?」貝唯西問。

  淩謙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似乎在想些什麼。

  」我不再對他們產生過度的期待,對他們的感情放低了要求,不是因為我在心理上退讓了,」貝唯西說,「而是因為有別的人,別的感情能填補上這份空缺。得到的愛足夠充實,人就會變得豁達。」

  「……哦。」淩謙說。

  「我說了這麼多,你就回我一個字?」貝唯西不滿。

  「你不是很充實了嘛!」淩謙說。

  貝唯西拉起他的右手,俯下身,在手背上親了一下。

  「也對。」他說。

  淩謙縮回了手:「不要影響我開車!」

  「現在是去我那兒?」貝唯西問。

  淩謙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不然呢?」

  「那……你送我回去以後,總要上去坐坐吧。」

  「……嗯,」淩謙小幅度點了點頭,「那就上去坐坐。」

  貝唯西側過頭看他:「考慮過留宿嗎?」

  淩謙抿住了嘴唇。

  「沒考慮過的話,現在開始考慮也來得及。」貝唯西說。

  車又開了一會兒,淩謙終於開口,說得卻是完全不相關的話題。

  「我覺得,你對他們其實還是有一點期待的。」

  「嗯?」貝唯西問,「為什麼這麼說?」

  「不然,你怎麼會想知道他們的反應呢,」淩謙說,「你心里肯定已經想過吧,什麼是你希望看見的,什麼是不希望看見的。」

  「我做的是最壞的打算。」貝唯西說。

  「什麼樣的?」

  「他們立刻見錢眼開,逼著我好好哄著你,巴望我能跟你覆婚,再撈更多的好處。」

  淩謙沈默了好一會兒,問道:「這里面就沒有一點你也盼望的內容嗎?」

  貝唯西笑了起來,反問道:「你想好了嗎,要不要留宿?」

  淩謙沒理他。

  貝唯西並不催促。他在副駕駛上坐得不太端正,半側著身,一擡頭,淩謙就正好在他的視線里。

  淩謙開車,得看著前面,很快受不了了:「你能不能別盯著我。」

  「不太能,」貝唯西學著他昨晚的語氣,說道,「我們可是整整四天沒見面了!」

  淩謙皺著眉,騰出一只手打了他一下。

  貝唯西不閃不避,依舊在笑。

  「程浩渺跟你說過了嗎?他打算搬回去了。」

  「嗯,我知道,他爸住院了,」淩謙點頭,「他下午跟我通過電話,還跟我抱怨了一通那個床板,說睡得渾身疼。」

  「等他搬了,我們就可以把床拼回去了。」

  淩謙摸了摸鼻子。

  「要搬去主臥嗎?」貝唯西又問。

  「……隨便啦。」淩謙說。

  這類老舊小區沒有專門的停車庫,車位爭奪是一場戰爭。

  淩謙租的房子有一個專屬的車位,地面上漆著房東的車牌號,已經斑駁不堪。因為長久沒人停,早就被人占用,成為了周邊鄰居每日重點爭搶目標。

  淩謙每次來,停車都得碰運氣。

  今天運氣差,車位上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車型偏大,看著十分氣派,貝唯西住了幾天,還是頭一次見到,挺陌生的。

  「我的車位!」淩謙大喊。

  貝唯西剛想下車幫他去看看那輛車上有沒有貼挪車電話,卻見駕駛座的門打開了。

  「正好,人還在,」貝唯西從車窗伸出手,吆喝起來,「老兄,你停的車位是我家的,能不能挪一下?」

  車里的人一身西裝革履,看著與這老式小區格格不入。他正要下車,聽見聲音後往貝唯西的方向看了一眼,接著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重新關上了車門,亮了一下車燈,示意他們讓路。

  這兒路窄,只夠一輛車通行,淩謙的車把路給堵著了。

  「看著挺嚴肅,倒還挺好說話的嘛!」貝唯西說。

  他說著看了淩謙一眼,發現淩謙正一臉緊張。

  「怎麼啦,倒不出去?」貝唯西問。

  淩謙搖頭,也打開車門,露出半個身子沖著對方揮手示意。

  「沒事你停著吧,我出去找地方!」他喊。

  「你認識?」貝唯西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淩謙坐回來時怪緊張的:「是程浩渺他哥!」

  作者有話說:

  貝唯西:她說有錢人眼光高,看不上我。

  淩謙內心:難怪我現在沒錢了……





第74章 隔壁的兄弟

  臨近八點,大多數住戶都已下班到家。

  淩謙在小區里繞了一大圈,楞是再沒有找到一個能停車的位置。

  迫於無奈,他只得暫時把車停在了小區外面。

  離這兒不遠處有一條很窄的小路,另半邊在修,暫時不通,每天晚上停滿了附近居民的車。

  那地方沒監控,又靠近工地,亂糟糟的,好點的車一般不敢去。

  淩謙心里也有些不踏實,可沒辦法。

  「等他走了我再把車開回來。」他對貝唯西說。

  「剛才你要是不開口,讓他直接挪了也沒什麼不好吧,」貝唯西說,「你這是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說話時表情似笑非笑,帶著幾分疑惑,像是不明白淩謙為什麼突然在人情世故上變得那麼細致了。

  淩謙不好意思告訴他,那是因為他看到程浩渺的這位哥哥,心里總犯怵,會緊張。

  「你不覺得他那個模樣,看著就很不近人情不好說話嗎,」淩謙說,「像那種只有電視里才會出現的背後被起了很多綽號的可怕領導。」

  「……你會怕領導嗎,」貝唯西笑道,「那看來你是根本沒把那禿子當領導了。」

  「根本不是一回事!」淩謙強調。

  走回小區的路上,經過一家便利店。兩人各自心懷鬼胎,在門口猶豫了片刻,不約而同向對方示意想進去逛逛。

  淩謙買了些簡單的生活用品。要留宿嘛,總該有點準備。

  走到櫃台,只見貝唯西已經結完了帳,正把什麼東西塞進口袋。

  他方才一直沒往里走,只站在收銀台附近,還那麼快就買完了。淩謙心頭冒出了一些曖昧猜測,視線不由自主便飄向了櫃台前五顏六色的小盒子。

  「你買了什麼?」他壓低了聲音問貝唯西。

  貝唯西從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糖:「喏,桃子口味的。」

  「……」

  「怎麼,」貝唯西不解,「你不是說這個味道最好吃嗎?」

  淩謙默默接過:「謝謝。」

  兩人這一圈,繞了大約十五分鐘。

  終於回到樓下,程浩渺的哥哥居然還沒上去。

  他一身深色西裝,外面披著一件風衣,身姿挺拔,竟把身後的老舊居民樓襯出了幾分高端寫字樓的氣質。

  遠遠看見了往回走的兩人,原本面無表情站得筆直的他轉過身來,沖著他們頷首示意。

  「……在等我們?」淩謙緊張兮兮的,「等我們幹什麼,找程浩渺就上去啊!」

  「也許是找你?」貝唯西說。

  淩謙背後一寒:「你別嚇我!」

  他們說話時刻意壓低了聲音,顯得鬼鬼祟祟。

  又靠近了些,淩謙不得不擠出笑容,大聲問道:「你好,怎麼不上去呀?」

  「這里好像很難找到停車的地方,」對方看著他,「是不是影響到你了?」

  「不影響,沒事,已經停好了。」淩謙一臉老實相。

  對方點了點頭,又把視線移到了貝唯西的臉上。

  還不等他開口,貝唯西主動伸出手:「你好,我是貝唯西,現在和程浩渺合住。你是他哥哥對吧?」

  「你好,」對方非常自然地與他握了下手,「程致遠。」

  貝唯西沖他笑:「我跟程浩渺關系挺好的,你是他哥,不介意我叫你一聲程哥吧?」

  程致遠又點了點頭,也沖他露出了一個幾乎細不可查的笑容。

  「那程哥我們趕緊上去吧,大冬天的,站這兒怪冷的,」貝唯西說著主動往里走,「怎麼,是程浩渺不在家嗎?」

  程致遠往里走了幾步,才答道:「應該在吧。」

  淩謙從頭至尾,一點兒聲都沒出,明明是主人,卻老實得像一個跟班。

  他在心中暗暗感慨,貝唯西可真是個人才,對著那樣一張嚴肅面孔,居然也能如此鎮定自若,甚至還自來熟到開始稱兄道弟。恐怕程浩渺本人對著他哥都做不到那麼自然。

  淩謙是對的。

  程浩渺開門看見他倆,立刻露出了揶揄的笑容:「哎喲喂,這才幾天啊,我一個人住的時候怎麼沒看見你跑得那麼勤……」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卡殼,表情也徹底僵住了。

  「你說巧不巧,」貝唯西若無其事往里走,「剛回來正好遇上了你哥。程哥你進來呀,我幫你拿雙拖鞋。」

  「謝謝。」程致遠在說話的同時,視線是落在程浩渺臉上的。

  程浩渺站在原地,皺著眉頭,小聲嘟囔:「不是說了我明天就回來麼,你怎麼現在跑過來……」

  程致遠並未做任何回應。

  一行人進了屋,氣氛顯得有幾分詭異。

  淩謙正猶豫著要不要去為客人倒杯水,被貝唯西一把拉住了手,拖著就往房間里走。

  「你們兄弟倆聊,我們就不打擾了!」

  程致遠又對他點了點頭,看那張臉,也分辨不出到底有沒有在微笑。

  進了房間,貝唯西快速關上房門,接著非常誇張地舒了口氣。

  「你別說,這人的氣場還真是嚇人,」他一臉心有余悸,「總覺得只要他一揮手,立馬就會沖出來兩個人把我拖下去斬了,搞得我怪緊張的。」

  淩謙楞楞地看著他,心想,你剛才居然有在緊張嗎?

  「程浩渺整天嘻嘻哈哈的,他哥怎麼那麼嚴肅,」貝唯西感慨道,「我懂你剛才的意思了,禿子要是長他這樣,恐怕你早就老老實實的了。」

  淩謙皺眉:「這個類比也太侮辱人家了,不說臉,發量都不是一個水平。」

  「我懂了,你看不上禿子,歸根結底是因為顏控。」貝唯西說。

  「才不是因為這個,」淩謙當即否認,「而且……相由心生你懂吧!那個禿子的猥瑣氣質是由內而外的,他……」

  「哦,我又懂了,」貝唯西搶話,「由此可見,我長得還不賴。」

  「……」

  「是不是,」貝唯西笑著伸手拉他,「我長得帥不帥?」

  「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沒有邏輯……」

  淩謙小聲嘀咕著,乖乖靠過去,閉上了眼睛。

  氣氛正好。

  戀愛不到一周,他每一分鐘都盼望著能和心愛的人接吻。

  這兒墻壁薄,隔音效果很一般。可此刻他們安安靜靜的,也聽不見隔壁房間有傳來任何聲音。

  所以,那個意料之外的客人完全能夠忽略不計,此時此刻,依舊是完美的兩人世界。

  貝唯西琢了一會兒他的嘴唇,突然想到了什麼,說道:「對了,有個禮物要給你。」

  淩謙眼睛一亮:「什麼?」

  聽見貝唯西有東西要送他,他就高興。

  貝唯西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個印著連鎖超市logo的袋子,看起來皺巴巴的,令人心生疑惑。

  他把袋子展開,從里面拿出了一個粉紅色的編織物。

  「帽子,」貝唯西把編織物遞給他,「跟我剛才戴著的是情侶款。」

  貝唯西今天剛出現時頭上帶著一個式樣簡單大方的灰色絨線帽,還挺好看,上車後開了暖氣,才摘了下來。

  居然有一對。

  「我覺著這顏色特別適合你。」貝唯西說。

  淩謙心情很覆雜,他不認為自己適合粉紅色,可這畢竟是貝唯西送的禮物,他發自內心地想要。

  「不會是你自己織的吧?」他問。

  「當然不是,是我養母織的,」貝唯西說,「分你一頂。」

  那一定是今天見面時給他的了。聽說他們上次鬧得不歡而散,可在沒有聯絡的這段時間里,他的養母卻認真地給他織了帽子。

  這讓淩謙感到高興。

  「另外那頂也讓我看看?」他沖著貝唯西伸手。

  貝唯西的大衣口袋寬敞,天知道里面究竟塞了多少東西。

  「喏,」他又從里面掏出了拿頂灰色的帽子,「一模一樣的,一看就是一對。」

  淩謙拿到手里,並未細看,立刻把那頂灰色的帽子藏到了身後。

  「我要這個!」

  貝唯西一楞。

  淩謙把灰色帽子強行塞進了自己口袋里,接著又展開了那頂粉色的,用力往貝唯西的頭上戴:「哇,這個顏色怎麼這麼適合你呢!」

  「……學壞了,」貝唯西邊笑邊乖乖配合,「聰明全用在這種奇奇怪怪的地方。」

  淩謙認真地替他調整帽子:「這可能叫近墨者黑吧。」

  還未放下手,貝唯西又向他靠了過來。淩謙順勢摟住了他的後頸,再次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的親吻,比方才更甜蜜,也更濕潤。

  「趁著程浩渺沒空,先去洗個澡吧,」貝唯西咬著他的嘴唇說道,「不然待會兒得搶浴室了。」

  淩謙心中微微驚訝。住在這兒居然還會有這種煩惱。

  他剛要點頭,隔壁突然傳來大聲說話的聲音。

  聽起來模模糊糊的,一時間難以分辨內容,可是能很明顯的感受到說話者激動的情緒。

  「是程浩渺?」淩謙問。

  貝唯西扭頭看著墻壁,舔了舔嘴唇,沒出聲。

  安靜了幾秒後,程浩渺的聲音再次響起,比方才更大了些許。

  他們終於能大致聽清。

  「你別假惺惺的!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根本就看不起我!」

  淩謙與貝唯西對視了一眼。

  在短暫的一瞬間,淩謙很想假裝沒聽見,繼續同貝唯西溫存下去。

  可很快,他就意識到這不現實。

  忽略掉重色輕友的部分,有熟悉的聲音在一旁大喊大叫,哪兒還有氣氛幹壞壞的事呢。

  程致遠也不知說了什麼,程浩渺的情緒更激動了。

  墻壁傳來」咚「一聲悶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用力地砸在了上面。

  「行,我不配,那你還來做什麼,你還來找我做什麼?!」

  淩謙從未聽過程浩渺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貝唯西皺起眉頭:「……去看看吧?」

  淩謙緊張地點了點頭。

  兩人打開房門時,程致遠也恰好從程浩渺的房間里走出來。

  「你先冷靜一下吧,」與程浩渺截然不同,他的表情語氣依舊十分平靜,感受不出任何情緒波瀾,「好好睡一覺,自己想想清楚。」

  程浩渺沒出聲。

  從淩謙的角度看不清房間里的情況,也不知程浩渺現在是什麼表情。

  程致遠站在原地,看著里面,繼續說道:「明天下午三點,我會找人來接你,你記得在這之前把東西都收拾好,別讓人家等。」

  三秒鐘後,他面前的房門「砰」地一聲被狠狠地砸上了。

  淩謙嚇了一跳,程致遠也不自覺微微向後仰了些許。

  房間里再無聲響,他很快轉過身,沖著兩位圍觀群眾小幅度地點了一下頭權當做打了招呼,接著便一言不發向門口走去。

  「這、這麼早就走了啊程哥,」貝唯西沖他笑,「不多坐會兒嗎?」

  淩謙巴不得他快走,在背後偷偷猛戳貝唯西的腰。

  「不了,」程致遠在門口轉過身,「謝謝你們對程浩渺這段時間的照顧。」

  「不客氣,應該的,」貝唯西說,「程浩渺性格那麼好,又熱心,幫了我們很多忙,是我們該謝謝他。」

  程致遠只輕輕應了一聲,並未再多說什麼,便要離開。

  貝唯西熱情地送到門口,繼續說道:「他就這麼搬回去,我還怪舍不得的,畢竟像他這樣夠朋友又好相處還懂得替別人著想的室友可遇不可求。」

  程致遠一言不發,換過了鞋,又在門口簡單地同他們作了道別,便很快離開了。

  大門再次合攏,貝唯西長舒一口氣:「我老板要是這樣我入職當天就辭職了。」





第75章 親你老公一下

  淩謙皺著眉看他:「我怎麼覺得你挺愛跟他聊天的。」

  「聊什麼,你沒看到他理都不理我,」貝唯西無奈地聳了聳肩,「我想幫程浩渺說點好聽的,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淩謙了然,與此同時又覺得好笑:「還程浩渺幫了我們很多忙呢,他都幫了什麼呀?」

  貝唯西笑著看他,不說話。

  淩謙後知後覺回過神來,低頭輕輕咳了一聲,轉身走到了程浩渺房門口。

  他擡起手,猶豫了幾秒,不知該不該敲下去。

  就在此時,貝唯西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了過來:「程浩渺!我們要進來了!」

  淩謙被逼得騎虎難下,回頭瞪了一眼,硬著頭皮打開了房門。

  程浩渺正蹲著,他面前的地板上散落著不少書本,看封面,都是教材。

  剛才估計就是這些書本把墻壁砸出了那麼大的聲音。

  淩謙見狀走到他跟前,彎下腰幫著一起收拾了起來。

  程浩渺只在開門時擡頭看了他一眼,很快便若無其事地低下頭。

  「放心吧,我沒事,」他一邊撿書,一邊說道,「媽的,我這輩子第一次這樣吼他,感覺還挺爽的。」

  說完,他站起身來,把懷里的書本都放在了桌上。

  「貝唯西,你來看看,有沒有要的,」他往後招了招手,「都很新的。」

  貝唯西走到他身旁,低下頭看了起來:「真的都不要了?」

  「嗯。」程浩渺應了一聲。

  「不學了?」貝唯西又確定了一次。

  「不學,學個屁,」程浩渺轉身,接過了淩謙遞來的另一部分書本,「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你哥哥不同意?」淩謙問。

  「我要他管,」程浩渺說,「要不是為了照顧老爸的情緒我根本不可能回去,他還真當我服軟了呢。」

  淩謙看了貝唯西一眼,發現貝唯西也在看他。

  兩人無聲地對視了兩秒,程浩渺擡起頭來:「幹嘛呢,要眉來眼去回自己房里去。」

  貝唯西沖他笑了一下:「餓嗎?我去給你下點餃子?」

  「不餓,晚飯吃過了,」程浩渺轉身走到一旁的椅子前,一屁股坐了下去,「我真的沒事,別瞎操心。」

  他說著,又指了指那疊書本:「沒有需要的嗎?沒有我可全丟了啊?」

  「有有有,」貝唯西立刻低頭認真翻看了起來,「你別急啊。」

  程浩渺很平靜,淩謙卻是急得不行。

  他皺著眉看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哥跟你說什麼了你發那麼大的火?」

  「……沒事兒。」程浩渺扭頭。

  淩謙憋了三秒鐘,破功了。他一把拉住程浩渺就往客廳走。

  「你幹什麼呀?」程浩渺茫然無措,「發什麼神經?」

  淩謙把他拉到桌前,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

  說完,頭也不回去了廚房。

  程浩渺還在猶豫,他又回來了,手里拿著幾罐剛從冰箱里取出來的啤酒。

  「爽快一點,跟我憋個屁,」淩謙把啤酒拍在桌上,「扭扭捏捏想急死誰啊!」

  程浩渺臉上還帶著幾分猶豫,不過動作很老實,乖乖坐下拿過了一罐啤酒,掰開了拉環。

  「……我還得收拾行李呢,你們剛才聽見了吧,那家夥明天會找人來接我。」

  「晚點我陪你理,」淩謙拿起啤酒罐,與他象征性地碰了碰,也拉開了拉環,「你是不是嫌貝唯西在這兒多余,不方便開口?那讓他回房間看書去。」

  貝唯西抱著剛順來的書本站在門口睜大了眼睛,一臉無辜。

  「沒事兒,」程浩渺悶了一口,放下易拉罐,舒了口氣,嗓門都變大了,「今天會吵起來就他媽賴他!」

  貝唯西茫然地伸手指向自己:「我?」

  「就是你!你說讓我想想自己到底想幹什麼,」程浩渺憤怒,滔滔不絕,「媽的有屁用啊,說出來也沒人會聽!我算是明白了,他們也不是希望我念書,就是覺得我他媽的廢物一個,在家學成個書呆子也好過放出門犯事兒,我就是多余!幹脆把我關進籠子里得了!」

  程浩渺說,他昨晚一直想到天亮,思考自己究竟能做什麼。

  最後,得出了一個自認為很有價值的結論。

  現在家里逼他學的那些高中基礎,對他繼承家業起不到半點用處。若是需要專門的企業管理知識,他也不必非強求一個名牌大學的文憑。

  他需要的是更專業更有針對性的指導,或者幹脆讓他實踐一下。他很願意試著挑戰自己,為家里出點力。他父親臥病在床,正是需要幫手的時候。

  這個看似合情合理的想法,被程致遠嗤之以鼻。

  程致遠讓他不要異想天開,好高騖遠,過分天真,言語間顯然是對程浩渺的能力和決心全無信任,認為他說這些完全是不成熟的表現。

  他問程浩渺,這樣的念頭產生了多久?

  在得知程浩渺是半天之前才突發奇想後,他連連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程浩渺當時強忍下心中的委屈與郁悶,表示自己願意從最基礎的學起。淩謙能隱藏身份去做實習生,他也可以,他願意花念書同樣的時間從基層開始一點一點熟悉了解。

  可惜,依舊沒能獲得認可。

  程致遠說,沒想到家里出了這樣的事,也沒能讓他長大一些,想法依舊不切實際、天真可笑。

  他還告訴程浩渺,以他的學歷,想來家里的公司實習投簡歷第一輪就會被刷掉。

  「我就說他根本看不起我,」程浩渺把桌子拍得啪啪響,「你還不信!他打心底里覺得我是一個廢物!」

  淩謙一手握著啤酒罐,一手撐著下巴,苦著臉:「……其實上班也沒你想得那麼簡單。」

  「我沒想得簡單啊,我聽你說過那些事,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程浩渺說,「但憑什麼連嘗試的資格都不給我?還簡歷,我他媽還需要投簡歷,這點機會都不願意幫我創造,還管著我做什麼?大家各過各的唄?」

  貝唯西端著盤子從廚房走出來,放在了桌上,又分別給兩人發了筷子:「別光喝,吃點東西。」

  他剛才特地下樓去便利店買了些冷食,怕這兩人吃起來不方便,拿去裝了個盤。

  「你也喝!」程浩渺分給他一罐啤酒。

  方才淩謙從冰箱里拿出來的啤酒早就喝完了,現在他們手上的,也是貝唯西剛買回來的。

  「我就算了,」貝唯西說,「待會兒總要有個人負責收拾打掃。」

  「打掃什麼呀,明天再說,」剛才還說要幫程浩渺整理行李的淩謙大手一揮,「一起喝!」

  「……我得提醒你一件事,」貝唯西一臉好笑地看著他,「你還沒把車挪回來。」

  淩謙眨巴了兩下眼睛,猛地一下站起身來:「對,我……」

  話沒說完,又晃晃悠悠坐下了。

  他起得太急了,眼前一黑,頭暈。

  「對什麼呀,」貝唯西拉住他,「明天再說吧。」

  「沒事兒,我才喝了這麼點,我酒量好著呢,」淩謙又想起身,「那麼近,很快就好了!」

  「你沒喝多就不會想要現在去開車了,」貝唯西把他壓回椅子上,「專心聊天,當我沒跟你提過。」

  「沒事兒!」那廂邊程浩渺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我沒多,我幫你去開!」

  貝唯西趕緊又去按他:「別鬧了你們,當我打地鼠呢!」

  「那你去!」淩謙指揮他。

  「……我不會開車,」貝唯西挺尷尬的,「以前沒覺得自己有必要學。」

  「你又不會開車,那為什麼不喝?」程浩渺問。

  「就是,」淩謙拿起一罐啤酒就往他懷里塞,「喝!」

  貝唯西無奈之下,只得打開了拉環,作勢仰頭,嘴唇碰了碰便立刻放下了。

  好在那兩人並未深究,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聊了起來。

  在貝唯西看來,程浩渺的主意本身不算太過離譜,若是真的能堅持下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結合他過去種種不靠譜的表現,這樣臨時一拍腦瓜想出的念頭被看著他長大的親哥視為胡鬧,也情有可原。

  至於他剛才那番模仿和描述,十有八九是經過添油加醋的。以程致遠那副波瀾不驚的淡定架勢,表情語氣絕不可能如此生動且情緒化。

  眼下程浩渺正在氣頭上,圖的是發泄的爽快,人也喝得糊塗了,沒必要勸。

  對這些家務事,貝唯西有經驗,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根本不可能立刻解決。淩謙和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為程浩渺提供一個情緒發泄口了。

  他現在更在意的是,淩謙好不容易過來一次,美好的夜晚就這麼喝過去了,怪可惜的。

  剛才和淩謙一起去便利店時,他可不只買了薄荷糖。買時也有想過恐怕用不上,但眼下這般發展,卻是始料未及的。

  這兩人的酒量比起他要好上太多,又過了一會兒,把他買回來的啤酒也喝了個幹凈,還不過癮,嚷嚷著要再叫外賣。

  貝唯西不得不像哄寶寶似的哄著這兩個醉鬼,求他們消停一點,早點休息。

  終於把兩人搬回各自的房間,貝唯西看著一桌狼藉,心力交瘁。

  若是現在丟著不管,明天起來一樣要處理。秉持著早解決早輕松的原則,貝唯西收拾完了垃圾當即又把碗筷全洗幹凈了。

  洗碗的時候非常無語的在水池里看到了程浩渺昨天半夜吃餃子的那個盤子,心里頓時後悔對程致遠誇獎了這個家夥。

  終於搞定一切回到房里,方才已經被他搬上床脫了外套蓋好了被子的淩謙居然坐著。

  只有床墊,高度不夠,坐在床沿上的淩謙兩條腿無處安放,半側著身雙手撐在同一側腿拐向另一側,姿勢仿佛一個嬌羞少女。

  貝唯西當即笑出了聲。

  淩謙一臉放空模樣,對他的聲音卻很敏感,立刻擡起頭來,

  接著,他擡起一只手,指向了貝唯西:「你!」

  貝唯西笑著走過去,居高臨下看他:「我?」

  「你……」淩謙皺著眉頭,似乎是在苦思著什麼,半晌沒下文,又重覆了一次,「你……」

  「對,是我,」貝唯西在他旁邊坐下,「我是你老公。」

  淩謙傻楞楞地眨巴了兩下眼睛,竟很快接受了這個說法,點了點頭,叫到:「哦,老公。」

  貝唯西沒料到如此順利,措手不及,有幾分不好意思。

  淩謙沖他呵呵笑了起來,看著不太聰明的樣子。

  不到半年前,貝唯西見過一次他喝多的樣子。

  當時的淩謙整個人稀里糊塗,邏輯混亂,傻不楞登,怪可愛的。

  今天的他明顯醉得更厲害一些,連帶著智力好像也降得更低了。

  ……一副很適合被欺負的樣子。

  貝唯西想了想,湊近了些,說道:「親你老公一下?」

  淩謙呆楞著看他,一動不動。

  不行,好像醉得過分了。貝唯西心中略感遺憾,決定退而求其次。剛想改口對他說「那老公親你一下」,淩謙猛地一頭撞了過來。

  兩人的牙齒磕在一塊兒,貝唯西倒抽一口冷氣。

  可還不等他抱怨出聲,淩謙的嘴唇便又一次覆了過來。





第76章 荒唐又一夜

  在過去每一次與他親吻時,淩謙都表現得很主動。

  他會配合他的動作,主動仰起頭或者張開嘴。當貝唯西試探著想要讓親吻變得更纏綿,他便會在實踐中學習配合,羞澀卻也大膽。

  很明顯的,淩謙喜歡接吻。

  可他從未像此刻這樣,侵略性十足,甚至氣勢洶洶,並且亂七八糟。

  貝唯西覺得淩謙更像是想要吃他的嘴。

  他一度被啃得有點痛,可很快,當他也回應以同樣的熱情,淩謙又變得溫順乖巧起來,恢覆成了方才那副暈暈乎乎的樣子,動作也顯得遲鈍。

  貝唯西稍稍向後仰,拉開了一些距離,發現淩謙的眼神沒有聚焦。

  他的嘴依舊張著,因為方才的親吻泛著不自然的紅,唇角尤為濕潤,特別呆,像在夢遊。

  可他生得漂亮,這模樣便格外誘人親近。

  短短幾秒後,他仿佛如夢初醒,重新看向了貝唯西,再次靠過來繼續親吻貝唯西的嘴唇。

  同方才一樣沖動且毫無章法,力氣還特別大,貝唯西被他按著不得不仰著躺倒在了床上。

  淩謙很快伸手扯他的衣領,試圖脫他的衣服。

  貝唯西在五分鐘以前完全沒有這樣的意思。

  畢竟淩謙喝多了,不清醒,他不希望讓兩人的第一次發生在這樣稀里糊塗的狀態下。

  更何況,這家夥一身酒氣,連澡都沒洗過。

  但現在,他的想法已經徹底動搖了。

  當淩謙憑著本能胡亂扯他的領口,他也擡起手來,一顆一顆解開了淩謙的上衣紐扣。

  與此同時,他們一刻也沒有停下親吻的動作。

  淩謙的氣勢在這期間像剛才那樣逐漸褪去,重新變得柔軟,身體無力地趴在了他的身上,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貝唯西主動地仰起頭吻他,他的回應顯得溫溫吞吞。

  這很不對勁。

  貝唯西能清楚的感受到身上的重量變得越來越沈。

  他試著想要脫掉淩謙身上那件已經被他打開了所有紐扣的上衣,發現淩謙完全不配合。

  不配合,不抵抗,一動不動。

  「淩謙?」貝唯西小聲呼喚。

  沒有反應。

  淩謙安安靜靜地壓在他身上,伴隨著均勻的呼吸,身體小幅度地起伏。

  貝唯西呆滯了一會兒,無奈地笑出了聲。

  他就這這樣的姿勢抱著懷里的人發了會兒呆,之後小心翼翼地側轉過身,把人放在了床墊上。

  淩謙閉著眼,嘴微微張著,面色潮紅,也不知是因為酒精還是因為方才的親吻。

  他看起來睡得很熟,暫時沒有醒來的跡象。

  貝唯西怕吵醒他,小心翼翼地托著他往上拽,好讓他挪到一個睡起來更舒服、不用把腳伸出床外的位置。

  可惜,才挪了一半,淩謙的眼睛又睜開了。

  他看見了貝唯西,當即伸出手來,拽緊了貝唯西的領口,又要與他接吻。

  貝唯西俯下身,安撫式地碰了碰他的嘴唇,剛想重新起來,被一把摟住了後頸。

  淩謙不依不饒地纏了上來。

  「饒了我吧,」貝唯西忍著笑扭頭閃躲,「你肯定又立刻睡過去。」

  淩謙半睜著眼,模樣呆呆的,在他面頰上親了一會兒,發現不對勁,停了下來,發出了不成調的抱怨聲。

  「乖,松手,」貝唯西試圖起身,「老實一點好好睡覺。」

  淩謙木然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聲音很小,吐字卻極為清晰:「……老公。」

  貝唯西一楞,把頭扭了過來。

  淩謙看著他的眼睛,又輕輕地叫了一聲:「老公。」

  叫完了,他再一次湊過來,貝唯西沒躲。

  淩謙找到了能讓貝唯西乖乖與他接吻的秘訣,變得愈發積極,不停地小聲喚他,叫幾聲,就親一會兒。

  貝唯西在心中暗自檢討,自己的酒量是不是也太差了些,被這個小醉鬼多親了幾口,居然整個人都變得暈乎乎,甚至有些飄飄然了。

  原本以為淩謙親一會兒就會睡過去,卻不想他在接吻的過程中逐漸活躍起來,又開始動手動腳的。

  貝唯西卻不敢輕舉妄動。

  畢竟淩謙隨時都會斷片睡過去,若他太投入了,到時候會很尷尬,收不了場。

  這一次淩謙不再折磨貝唯西已經松垮垮的領口,而是伸手想要摟貝唯西的腰。

  貝唯西連外套都沒脫,身上厚實得很,抱著並不舒服,也感覺不到體溫

  淩謙不滿,手亂鉆,不小心伸進了貝唯西的口袋里。

  片刻後,他從里面掏出了一個小盒子。

  「這是什麼?」他擡起手,把盒子舉到了兩人之間,問道。

  貝唯西尷尬:「呃……」

  「啊!」淩謙認出來了,聲音與表情都變得清醒,「我知道!我房間的櫃子里也有!那個是巧克力味的!」

  貝唯西舔了舔嘴唇:「原來還在啊……」

  「這個是什麼味道?」淩謙又問。

  「呃……好像沒味道。」貝唯西說。

  他隨手拿的,不曾細看,應該是最普通的款式。

  「為什麼沒味道,」淩謙嚴肅地對他說,「我喜歡桃子的。」

  「……行,我記住了,」貝唯西哭笑不得,「以後買桃子的。」

  淩謙很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便撕開了包裝。

  他倆都橫躺著,貝唯西沒能來得及阻止,盒子里的那些小包裝嘩啦啦全灑落在了兩人之間的床單上。

  淩謙呆滯地看向那些四方形:「啊呀。」

  接著,他丟掉了空盒,一把抓起了好幾片,捏得爛糟糟的,問貝唯西:「你用過嗎?」

  「……沒,」貝唯西有些心疼地看著那些不知道還能不能用的套套,「但我知道你用過,你用過可多了,連起來能把我五花大綁。」

  淩謙傻楞楞看著他,顯然已經忘記了當初自己隨口吹的牛,片刻後老實地答道:「沒有,我沒用過。」

  「那就趕緊收……」

  貝唯西話才說到一半,淩謙刺啦一下扯開了一個,把里面的橡膠制品拎了出來。

  「但我知道怎麼用!」他認真地告訴貝唯西。

  貝唯西莫名慌張,很怕淩謙一低頭就開始脫褲子。

  他買的時候可是打算套在自己身上的。

  不幸中的萬幸,他小看了醉鬼的想象力。

  淩謙丟掉了手里其他的小包裝,把拿出來的這個甩了甩,接著,湊到了嘴邊,深吸一口氣,開始吹。

  貝唯西目瞪口呆,看著那個橡膠制品飛速變大。為了避免被戳到臉,他慌慌張張地往後退,最後幹脆坐起了身,差點就下了床。

  淩謙還醉著,沒吹幾口,頭暈就的不行,放棄了。

  隨著他長舒一口氣,手里充了氣的橡膠制品「嗖」一下飛了出去。

  貝唯西趕緊閃避,看著那個玩意兒在空氣里轉了一圈,啪嗒一聲,軟趴趴掉在了地上。

  淩謙哈哈大笑,開始拆下一個。

  「成年人的夜生活真是有趣!」他興奮地說。

  貝唯西心想,救命。

  淩謙醒來的時候,額角陣陣鈍痛。

  宿醉的感覺不太好受,他閉著眼皺著眉頭倒抽了一口冷氣,緩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

  視線從模糊到清晰,引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淩謙心中微微有些驚訝,條件反射要往後仰,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貝唯西一條腿和一條胳膊都壓在他的身上,還挺沈的。

  淩謙腦袋嗡嗡的看著他。

  貝唯西雙眼緊閉,睡得很熟。

  這一幕似曾相識。

  淩謙很快漲紅了臉。可他並沒有像上次那樣立刻大喊大叫,反而往前湊了湊,親了親貝唯西的鼻尖。

  他不想吵醒他。

  被窩里暖暖的,他也舍不得離開。

  剛想也伸手去摟住貝唯西,淩謙突然驚覺,發現自己身上沒穿衣服。

  此情此景,實在是太熟悉了,淩謙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不是吧,昨天晚上自己好像又喝多了,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莫非他和貝唯西已經完成了生命的大和諧?!

  淩謙有些慌張,偏偏被抱著動彈不得,只有脖子能小幅度轉動。

  小心地在床上瞄了幾眼後,枕頭邊一個四方形的小包裝令他心跳慢了半拍。

  作為一個健全的成年男性,就算沒用過,也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派什麼用處。

  哪兒來的?

  只能是貝唯西買的了,這個人居然偷偷做了這種準備!

  淩謙小心地動了動,發現除了頭痛和被壓得有點麻外,自己的身體並沒有太多不適感受,關鍵部位無任何異物感。

  這說明了什麼呢?

  貝唯西竟是專程買來為他準備的?這是什麼樣的精神啊!

  淩謙慌張又激動,全神貫注地回憶起來。

  很快,他的腦中跳出了一些模糊的片段。

  他主動把貝唯西按在床上並且用力撕扯貝唯西的領口。

  他拿起套套豪邁地扯開。

  他非常瀟灑地脫下了自己最貼身的衣物在空中連甩兩圈最後用力丟下了床。

  他哈哈大笑地撕開又一個套套。

  記憶中貝唯西的表情保持著驚慌失措。

  淩謙腦殼冒煙。

  昨晚一定發生了非常刺激非常值得記住的事情,可他怎麼關鍵部分一丁點兒記憶都沒有了呢?

  淩謙非常努力地仰起頭,想確認自己的衣物是否就如同記憶中那樣散落在床下。

  床墊不高,往下看還挺方便。淩謙瞄了兩眼,很快驚呼出聲。

  除了他的衣服褲子,居然還散落著好幾個明顯已經使用過的橡膠制品。

  這是怎樣驚心動魄的一夜啊!

  貝唯西聽見了他的聲音,很快睜開了眼睛。

  「早、早上好?」淩謙一臉僵硬地同他說道。

  貝唯西一副沒睡好的樣子,神情憔悴,瞇著眼睛盯著他看了會兒,才應聲:「早。」

  說完,他翻過身去仰躺著,擡起雙手用力地搓起了臉。

  終於徹底清醒過來,他重新看向淩謙,神情很快變得有些擔憂:「怎麼啦,不舒服?頭痛?」

  淩謙腦袋暈暈的,視線亂飄,心跳得飛快:「我……我昨天,是不是又……」

  貝唯西楞了一楞,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一片狼藉的床下,笑了。

  「是啊,」他一聲嘆息,「太激烈了,我這身子骨差點就被折騰散了。」

  「……」

  「還記得自己都幹了些什麼好事嗎,」貝唯西側轉過身,含著笑看他,「打不打算對我負責?」





第77章 有人還在生氣呢

  淩謙在洗澡時依舊暈暈乎乎的。

  他有點激動,又感到些許茫然和隱隱空虛。

  理論上來說,他剛剛經歷了一件人生大事,值得銘記和回味的。

  可事實上,他腦袋空空,什麼都想不起來。

  剛才鼓起勇氣詢問貝唯西經過時,這家夥的表情極為古怪,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不願過多描述。

  「過程一言難盡,但總的來說,是值得我珍藏的美好回憶。我會因為這段經歷變得更愛你一點。」

  淩謙很害羞,又有點兒小幸福。

  貝唯西不想說就不說吧,他能理解。未來的他們還會有更多相處的時間,隨時都可以創造新的回憶。

  走出浴室,發現貝唯西正在敲程浩渺的房門,邊敲邊喊話。

  「已經一點二十五了!你東西收拾了沒?」

  屋里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反應。

  「怎麼辦,要進去把他拽起來嗎?」貝唯西回過頭問道。

  淩謙小聲感嘆:「居然已經是下午了嗎……」

  貝唯西淺淺地嘆了口氣,說道:「你一直折騰到今天早上將近五點才真正睡下。」

  「……」

  「在那之前,每次消停不到十分鐘,就會立刻蹦起來跟我沒完沒了,」貝唯西表情扭曲,也不知是因為痛苦還是在忍笑,「我真是舍命陪君子。」

  淩謙暗自感嘆,原來我這麼厲害啊。

  「那、那你別站在這里了,休息一會兒吧,」淩謙拉著他往房里走,「我去叫他。」

  回到房間,淩謙頓時驚訝。

  他洗澡短短十分鐘,貝唯西已經把一片狼藉的屋子給收拾幹凈了。

  地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激情證明,全不見了。

  「幹嘛那麼著急整理啊,你不難受嗎?」淩謙擔憂極了,「別太勉強自己。」

  貝唯西搖頭,對他露出溫柔的微笑:「沒事,一點也不勉強。」

  真的嗎?

  淩謙陷入了糾結中。

  看他行動自如,確實不像是身有不適。

  ……淩謙覺得有點傷自尊。

  既然是努力了一整晚,不至於吧?

  他表情不斷變化,一直看著他的貝唯西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他在說話的同時肩膀一抖一抖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昨晚幹了什麼?」

  淩謙試探性地問道:「和上次差不多的……再更過分一點的事?」

  貝唯西瞇著眼睛點頭:「……確實。」

  說完,見淩謙依舊緊張兮兮,他又問道:「你是不是到現在都不清楚自己上次做了什麼?」

  淩謙抿了一下嘴唇看,挪到他跟前,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咧開嘴沖他笑。

  見貝唯西也只是笑著看向自己,並不說話也無動作,他幹脆伸手摟住了貝唯西的後頸,把這個吻持續了下去。

  好一會兒後,他才問:「……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唔……」貝唯西在極近的距離看著他的眼睛,搖了搖頭,「還有嗎?」

  淩謙猶豫了一下,低下頭,小聲說道:「大白天的,不太好示範了。」

  貝唯西又笑起來:「確實是不太好示範,畢竟是在床上的。」

  說完,他擡起手來,捏了捏淩謙的面頰,笑道:「你真的傻乎乎的。」

  淩謙往後躲了躲:「怎麼就傻了呀?」

  「你上次對著我罵罵咧咧大喊大叫,又把衣服脫了個精光,之後像個跳蚤似的踢了一整晚的被子。」貝唯西說。

  淩謙眨巴了兩下眼睛:「啊?」

  「我忙著給你蓋被子,幾乎沒合眼,最後實在沒法子,只能強行把你壓住。」

  「……」

  「真是太厲害了,我這輩子一共兩次看到有人能把被子轉成這樣,」貝唯西搖著頭嘖嘖有聲,「第二次在昨天。」

  淩謙終於反應過來了,臉一陣紅,往後退了半步:「你耍我!」

  「有嗎?」貝唯西歪頭,「我怎麼就耍你了?」

  「你騙我,」淩謙有點生氣,「害我還一直以為……以為……」

  「我哪有騙你啊,」貝唯西攤手,「我有說過你做了什麼別的嗎?」

  「你,你明明……」淩謙想伸手指他,擡到一半,僵住了。

  貝唯西好像真的沒有明確說過什麼。

  「你明知道我誤會了,還不解釋!」淩謙說。

  「怎麼會呢?你看,我現在發現你誤會了,不是立刻就告訴你真相了嗎?」貝唯西說。

  淩謙竟無法反駁。

  片刻後,他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那昨晚呢?」

  貝唯西問他:「昨晚?昨晚你又發酒瘋,亂折騰,不肯睡覺,我只能鞍前馬後伺候著呀。」

  「……我沒對你做什麼?」

  「做了,做了很多呢。」貝唯西說。

  淩謙再度不安:「說具體點!」

  「你抱著我啃個不停,不規不拒,」貝唯西說,「上下其手。」

  「……上下其手不是這麼用的,你這屬於成語亂用,」淩謙說,「我真擔心你的語文成績!」

  「意思到了就行了,」貝唯西輕輕咳嗽了一聲,「你昨晚占了我好多便宜呢。」

  淩謙理不直氣不壯地反駁:「不能占嗎?」

  「倒也不是不能,」貝唯西說,「親了摸了也就罷了,你還追著非要管我叫老公。」

  淩謙瞪大了眼睛,臉也紅了。

  「保守估計叫了二十多次吧。」

  「你肯定又騙我!」淩謙怒指。

  「怎麼就‘又’了呢,我到底什麼時候騙過你?」貝唯西一臉無辜。

  淩謙張開嘴,想了半天,居然一個例子都舉不出來。

  若是不算初識那段經歷,這個人好像真的從來沒有對他進行過真正意義上的欺騙。

  意識到這一點後,淩謙並未感到釋然,反而更憋屈了。

  「那我們昨天晚上,也沒有……那個什麼吧?」他問貝唯西。

  「哪個?」貝唯西問。

  他不清楚才怪。

  淩謙算是明白了,故意裝傻,就說明確實沒有發生什麼了。

  可有一點他不明白。

  「如果沒有……為什麼……地上會……」他擡手胡亂比劃,「會有那麼多的那個啊……」

  貝唯西又一次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別問了吧,你聽完肯定要對著我撒氣。」

  「……」

  「你想想嘛,要是真的一晚上那麼多,你現在不會覺得很虛嗎?」貝唯西說。

  淩謙心想,我天賦異稟不可以嗎!

  「那你還讓我對你負責!」他怒斥貝唯西。

  「你叫我老公,不能白叫吧,我特別當真的,」貝唯西說,「你當然要負起責任來啊。」

  道理都被他說盡了,淩謙反駁不了,又順不下氣。

  這大概就叫惱羞成怒。

  他還是想對著貝唯西撒氣。

  他推開貝唯西往外走去:「不想理你。」

  「別啊,」貝唯西跟在他後頭,「我要是不主動說,你肯定還在誤會吧?我都那麼誠實了,你還不高興,我好委屈啊。」

  「明明是你先誤導我!」

  淩謙說著,已經走到了程浩渺的房門口。

  房間里依舊是靜悄悄的,這家夥,也太能睡了。

  「快起來!」淩謙把一腔羞憤都發泄在了這扇門上,拍得砰砰響,「我要進來了!」

  喊完,也不等回應,便開門沖了進去。

  程浩渺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被這動靜驚醒,猛地擡頭:「啊?什麼?啊?」

  「你哥要來了!」淩謙沖他喊。

  程浩渺腦子還糊塗著,聞言嚇得猛得就從床上躥了起來,赤著腳踩在地板上,左右張望:「哪兒?哪兒呢!」

  還在生著悶氣的淩謙不由得回頭看了貝唯西一眼。

  貝唯西也在看他。

  兩人對視了半秒,笑了。

  「哪兒呢,」程浩渺還楞著,「他在哪兒?啊?」

  程浩渺陷入了絕望。

  當他飛速起床洗漱開始整理行李,接到了程致遠打來的電話。程致遠說,會提前半小時到,讓他做好準備。

  聽那意思,是親自來的,已經在路上了。

  程浩渺靈魂出竅,一邊整理一遍瘋狂辱罵淩謙,怪他害自己喝多睡過頭,說好的幫忙整理都是放屁。

  淩謙心虛得很,嘴還是挺硬:「我這不是在幫你嗎!」

  「別幫倒忙了,」程浩渺嫌棄極了,「快出去,礙手礙腳的。」

  「我靠,不識好人心!」正努力替他把外套塞進箱子的淩謙轉頭看向貝唯西,「你看看這個人!過不過分,是不是不要臉?」

  貝唯西忍著笑拉他:「我來吧。」

  他說著,把那些因為著急而疊得不太平整的衣服拿了出來,一一抖開,重新折疊。

  淩謙無所事事,在他們旁邊轉悠:「你昨天不是還挺能的麼,沖著你哥大吼大叫的,怎麼今天又慫回去了?真沒出息。」

  程浩渺臉上掛不住,瞥了他一眼,說道:「我好歹昨天還吼了他呢,你敢嗎?」

  「我……我有這個必要嗎,我跟他又沒沖突。」淩謙說。

  那廂邊,貝唯西已經手腳麻利的把衣服一一疊好了,正彎著腰把它們往箱子里碼。

  「程浩渺,等你回去了,有機會還是再跟他強調一下自己的想法吧,」他對程浩渺說,「你哥昨天那個態度,肯定是覺得你就是隨口說說,不當正。意識到你是下了決心的,他也許會改變態度的。」

  「改變個屁,」程浩渺小聲嘀咕,「他就是個冷血動物,根本不會在乎我的感受。」

  貝唯西看了他一眼,並未反駁,只是笑了笑。

  淩謙很不講義氣的趁著程致遠還未出現,提前開溜了。

  他的理由很充足。反正呆著也幫不上忙,相信程浩渺也不樂意自己在哥哥面前灰頭土臉的慫樣被兄弟看見。他還惦記著他停在路邊的車呢。

  程浩渺巴不得他快滾。

  可貝唯西總得留下。

  很多東西整理起來不是本人找不著頭緒,程浩渺準備工作不夠充分,效率低下。

  程致遠出現時,東西還沒收拾完畢,地板上亂糟糟的。

  他看著程浩渺房內那一片狼藉,依舊是面無表情,可貝唯西卻有錯覺周圍的空氣冷了好幾度。

  「十分鐘能搞定嗎?」程致遠問程浩渺。

  程浩渺也板著個臉,消極抵抗似的故意不看他,卻還是老老實實點了點頭。

  程致遠聞言,一言不發轉身走出了房間,來到客廳,坐在了沙發上。

  貝唯西跟了出去,沖他笑,他便也微微頷首。

  「他昨天心情不好,睡得晚,今天才起晚了,」貝唯西主動坐到了程致遠的身旁,「怪我們,我們拉著他聊天。」

  程致遠轉頭看他:「他說什麼了?」

  「程浩渺其實是個蠻有想法的人,」貝唯西想替他說點好話,又怕太誇張了對方不信,用詞很謹慎,「這段時間的生活應該對他產生了不小的影響吧,我覺得他成熟了許多。」

  程致遠聞言,沈默地把視線投向了程浩渺的房間。

  他們出來的時候沒有關門,時不時能短暫的看見程浩渺在里面忙碌的身影。

  「你這麼關心他,他會懂的。」貝唯西又說。

  程致遠重新回過頭看他,開口提起的卻是全然無關的話題:「這段時間跟他一起上課的人是你嗎?」

  貝唯西頓時尷尬,傻笑了一下:「……呵呵。」

  「你同他差不多年紀吧?」程致遠問。

  言下之意,就是在奇怪貝唯西為什麼還需要聽高中的課了。

  「我……」貝唯西移開視線,自嘲地笑了笑,「過去走了些彎路。學歷對他而言可有可無,對我而言,就太重要了。」

  就在此時,程浩渺從房間里走了出來:「我好了。」

  程致遠見狀站起身來,沖貝唯西打了個招呼,也不與程浩渺對話,徑直向大門的方向走去。

  程浩渺翻了個白眼,擡起兩只手對著他的背影比中指。

  卻不想程致遠毫無征兆地轉過身來。

  程浩渺嚇壞了,趕緊把兩只手收到身後,緊張地瞪大了眼睛,一動也不敢動。

  好在程致遠根本沒有看他。

  他對貝唯西重覆了一次昨天離開時說過的台詞:「謝謝你這段時間對程浩渺的照顧。」

  貝唯西看了程浩渺一眼:「……不客氣。」

  程浩渺背著手,此刻的模樣倒是顯得還挺乖巧。

  見程致遠又往外走,他趕緊跑回房間,拎起了大包小包。

  貝唯西趕忙上前幫忙。

  「書本練習冊什麼的我都留在桌上了,你再看看,不要就直接處理了。」他對貝唯西說。

  「謝謝,」貝唯西在他背後拍了一下,又小聲叮囑,「跟你哥好好說。」

  作者有話說:

  首先再強調一下這對兄弟不是那個哦,有人瞎想不賴我哦!骨科是不存在的哦!非常純粹的兄弟情哦!

  然後!

  就,如果哥哥是攻的話,有一個我非常喜歡非常適合攻但說出來大家肯定覺得攻度-max的設定。

  哥哥很明顯是個面癱,但他不是主動癱的。

  舉例就是

  貝貝:他剛才到底有沒有對我笑?

  程哥:非常認真的在笑。

  還是程哥:我很友善。

  能get嗎?

  好了建議回去再看一遍。





第78章 公司是你家開的?

  淩謙很不高興。

  他的車被人擦花了一小塊的漆。面積不大,卻很明顯。那個該死的肇事者進行了技術低劣的補救,在擦壞的位置手動塗了些類似指甲油的東西試圖掩蓋。

  效果極差,表面凹凸不平,還有色差,光澤感也截然不同,反而讓那塊小小的擦傷變得更明顯了。

  淩謙到的時候指甲油還沒幹,他下意識摸了摸,沾了一手,還戳出了一個坑。

  淩謙心里煩煩的。

  他上了駕駛座,想要發動,又隱隱擔心起來。前陣子無意中看過一條社會新聞,有人前一晚喝酒,第二天早上開車時因為酒精尚未代謝幹凈,被判了酒駕。

  為了避免這樣的可怕後果,他坐在車里糾結了好一會兒,叫了個代駕服務。

  在等司機過來的途中,他本想給貝唯西發個消息,已經編輯完了,正要按下發送時卻又打消了念頭。

  他的不高興,車被劃傷只占了一小部分。

  貝唯西耍他,他還沒釋懷。

  就算沒有明明白白的說謊,刻意誤導是擺明了的事情。貝唯西事後所謂的解釋和道歉根本不誠懇,比起表達歉意,更像是狡辯。

  更何況這混蛋說的時候還在偷笑。

  淩謙剛才提前走,多少也有幾分耍脾氣的意思。

  跟貝唯西待在一塊兒,他恐怕很快就會不由自主地軟化,讓整件事不了了之。

  這可不行。

  回想起不久前誤以為自己大展神威把貝唯西翻來覆去這樣那樣時的那些心理活動,淩謙羞恥到腳趾摳鞋底板。

  他理所當然的惱羞成怒。

  貝唯西這家夥也太擅長蹬鼻子上臉了,自己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得讓他漲點教訓才好。

  淩謙放下手機,氣哼哼等司機。

  然後他發現,強忍著不和貝唯西聯絡,也是一件讓人很不爽的事情。

  貝唯西在當天晚上老時間給他打了電話。

  「你的車還好嗎,應該沒事吧?」他問淩謙。

  淩謙的車已經送去補漆了,自然說不上好。他在電話里一通抱怨,貝唯西聽著驚訝不已。

  除了指甲油補車漆的神奇操作,他難以置信發生了這樣的事,淩謙卻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

  「我還想著,如果出了問題你肯定馬上就會跟我說,沒反應那應該就是一切順利了。」

  「……為什麼要跟你說,」淩謙努力崩緊了臉,憋出一副硬邦邦的語氣,「反正你就喜歡嘲笑我看我笑話,說給你聽做什麼。」

  「怎麼會,」貝唯西連忙否認,「我可是你的知心小哥哥,你如果對我訴苦,我必須安慰你啊!」

  淩謙當即破功,差點笑出聲:「什麼小哥哥啊!你要不要臉!」

  他是哥哥,那自己豈不就成了弟弟。他倆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就該一樣大,這人成天就想著占便宜。

  「故意不找我,是為了早上的事情不高興?」貝唯西問。

  還算是有點自覺。

  淩謙輕輕地哼了一聲,想再說點什麼,又憋不出來,幹脆不出聲。

  「我錯了,」貝唯西完全不掙紮,老實得很,「我沒有惡意的,就是看你可愛,想逗逗你。要是存心騙你,怎麼會那麼快就跟你解釋呢?」

  「什麼看我可愛,你是覺得我傻吧!」淩謙說,「這種事本來也沒有存心騙我的必要啊,對你又沒好處,耍過我了當然要解釋。」

  「誰說的,好處可大了,」貝唯西說,「要是我不告訴你真相,你信了自己的腦補,那下次我跟你說公平起見大家輪流,你肯定會乖乖聽話吧?」

  「……「

  「你一共吹了七個套套,那我到時候跟你說想把欠的數量全補回來,你也不會反抗吧?」

  「……」

  「我真的太善良了,」貝唯西感慨,「高風亮節不過如此。」

  「等一下,」淩謙小心地問道,「吹的?」

  貝唯西肯定是又想到了什麼,笑得停不下來:「你肺活量還挺不錯。」

  淩謙更羞恥了。

  「其實……要不是你突然吹起來,還講不定昨天晚上會發生什麼呢。」貝唯西又說。

  「……」

  「唉,本來氣氛挺好的,」貝唯西嘆氣,「我的損失太大了,你下次可得好好補償我。」

  這種對話莫名落了下風,好像理虧,可心里不服,卻又不知如何反駁的感覺可真不爽。

  淩謙沈默了幾秒,深吸一口氣:「你去做題吧,我不跟你說了。」

  貝唯西緊張了:「等等……」

  話音未落,淩謙掛斷了電話。

  大約十幾秒後,他的手機發出了收到消息的提示音。

  不出意料是貝唯西。

  這個氣人的家夥發來了一個表情包,一個小姑娘趴跪在地上,啪嗒啪嗒掉眼淚,模樣委屈的要命。

  淩謙心里湧起了微妙的快感。

  他冷酷地回覆:

  ——看書去!

  短短一周新年假期很快過去,淩謙不得不繼續苦逼實習生涯。

  再次見到那個禿子,他心中沒有半分懷念,只覺得更討嫌了。

  禿子倒是心情很不錯。

  因為帶實習生的關系,他額外得到了一些補助,年終也稍稍豐厚了一些。新年第一天上班,hr便來找他談話,聽那意思,是要升職加薪了。

  人逢喜事,禿子對待淩謙的態度溫柔了不少,一整個上午,都沒再胡亂甩鍋挑刺。

  他在辦公室到處同人說自己這段時間多麼辛苦,帶一竅不通的新人花費了他多大的精力,這點回報對他的付出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不過看他那樂不可支的模樣,也沒什麼人當真。

  淩謙心里很憋屈。這些天來禿子的工作效率顯著提高,還不是因為有他這個任勞任怨勤勤懇懇的工具人在背後犧牲,最後給這禿子做了嫁衣,功勞苦勞也全是這禿子的。

  簡直心態爆炸。

  臨到中午,美滋滋了一上午的禿子故態覆萌,問淩謙為什麼沒有為他準備資料。

  「你都來了大半個月了,怎麼什麼事都需要我說呢,」他對淩謙說,「工作是自己的,你要主動一點。」

  連他要整理什麼資料都不清楚的淩謙氣不打一處來,當場跟他杠了起來。

  「這也不是什麼例行的東西,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他大聲駁斥,「你不吭一聲就指望我知道,以為我是你的soulmate嗎?」

  周圍不少人張望過來,禿子臉上掛不住,生氣了:「本事沒有,脾氣不小!一整個上午什麼事情都不做還那麼理直氣壯?」

  「你也沒讓我幹活啊?」

  「那你不會主動問嗎,這點自覺都沒有?你這半天就理所當然混日子了?公司花錢是雇你來玩手機的嗎?」

  淩謙確實擺弄了很久的手機。

  他對著貝唯西的對話框發泄了一通為禿子鋪路犧牲的不爽,長篇大卻沒收到任何回應。意識到這家夥估計還沒起床,便又去騷擾程浩渺。

  程浩渺與他對著哭訴,跟他比慘,說是在親哥的淫威下過得苦不堪言。

  ——這個人瘋了,我說當實習生也可以,他居然讓我當他的貼身助理!

  聽著真是令人同情。

  在禿子來找麻煩前,淩謙正對著這句話笑到生活不能自理。

  「你不要再跟我找借口,午休結束之前必須把東西準備好!」禿子說完,大搖大擺去了食堂。

  淩謙當著辦公室其他人的面,在背後「呸」了他一聲。

  不爽歸不爽,他還是老老實實幹起了活兒。

  禿子要求的東西挺覆雜,一時半活兒搞不定。午休一共只有一個半小時,淩謙不想浪費時間,便隨意點了份外賣,邊吃邊做。

  他性格里一些不必要的爭強好勝,讓他沒法消極抵抗。

  禿子至今沒有給他安排合適的工位,也懶得幫他去找信息部配電腦,只給他指了路,要他自己去溝通。

  淩謙嫌煩,所以自帶了筆記本。公司的wifi偶爾會不穩定,為了能接電源和網線,在需要使用電腦時,他都被迫待在一個狹小的拐角。能不用擡頭就看到禿子,他對此倒也沒什麼不滿意。

  這活兒比想象中更繁瑣,一直忙活到午休即將結束,都沒能整理完畢。

  淩謙心里正焦躁著,接到了一個電話。

  「謙謙,你人呢,我怎麼沒看到你?」淩風姿在電話里問道。

  淩謙莫名慌張,還很尷尬:「你看我幹什麼,你別過來,快走!」

  「看一眼怎麼了,」淩風姿心情挺不錯的,「我偷偷溜過來的,你再拖著不說,我就被人發現了。」

  淩謙心中一陣無語。

  五分鐘後,淩風姿站在他那個明顯尺寸不合理的迷你電腦桌前,?滿臉狐疑。

  「你怎麼混的呀,坐在這種地方,難道是被排擠了?」

  「……才不是,這兒接網線和電源線方便,而且不會被打擾,」淩謙說,「我呆著感覺挺好的。「

  「你要網線,讓信息部的人來給你接呀,一個人躲在角落里像什麼樣子,」淩風姿很不滿意,「有人負責帶你嗎?人呢?」

  「呃……」

  說曹操曹操便到。淩謙還沒出聲,禿子走進了這個小拐角。

  「做完了嗎?」他在問話的同時,一臉不解地看向了淩風姿。

  淩謙的眉眼與淩風姿長得有三分相像,分開看時不一定能聯想到一起,若站在一塊兒,就十分明顯了。

  本以為會露餡兒,卻不想禿子上下打量了淩風姿一遍後,竟問道:「請問你是?」

  淩風姿有些好笑,告訴他:「我是路過的,來跟他說兩句話,很快就走。你是他的同事?」

  「路過?」禿子很莫名,「我們這里沒有門禁卡進不來,你……」

  淩謙尷尬地開口:「她是我媽,馬上就走了。」

  淩風姿配合著點了點頭,又想旁敲側擊問問淩謙最近的表現,卻見禿子的眉頭一下皺了起來。

  「我讓你做的東西做完了嗎?」他問淩謙。

  」……還沒,快了。」淩謙說。

  禿子突然發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上午不幹活拿著手機眉開眼笑的,是在搞對象吧?浪費了那麼多時間,午休還不好好幹活,居然把媽媽帶到公司里來了?來做什麼,參觀嗎?這是你家後花園嗎,公司是你開的嗎?也太離譜了!」

  淩謙楞住了。

  很快,當他回過神來,破天荒的沒有生氣,甚至忍不住笑了出來。

  作者有話說:

  淩謙:我氣得要死所以你去看書。

  淩謙:我不想跟你說話了你別忘了看書。

  淩謙:再見,去看書!





第79章 你有對象了?

  這一下,禿子可更不爽了。

  「現在的年輕人,能力沒有,臉皮倒是挺厚。批評你,你還笑得那麼開心?」他放大了音量,「你知道什麼是羞恥嗎?」

  「我……」淩謙瞥了淩風姿一眼,「你有上網搜過公司領導的信息嗎?」

  這禿子當初指責他的時候說得信誓旦旦,既然來了就要對公司的高層領導有所了解,這是最基本的功課。之前貝唯西也提過,說這禿子恐怕總共也沒見過淩風姿幾次。

  現在看來,不止沒見過,也沒搜過。

  這也不奇怪。他們家公司在本市有兩個辦公點,淩風姿的辦公室不在這邊,就算偶爾過來開個會,也很難和普通員工產生交集。

  「你什麼意思?」禿子皺起眉頭。

  淩謙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又是好笑,又忍不住替禿子感到尷尬,表情扭曲極了。

  倒是淩風姿,明顯十分不爽。

  在自家公司被一個小員工指手畫腳倒在其次,畢竟勉強也能算是不知者無罪。

  她畢竟是一個女人,深知在商場女性的性別劣勢,為了維持住自己作為決策者的形象,她花費了許多心力,也一貫對此頗有自信。

  以往旁人聽說她有淩謙那麼大的兒子,必然感嘆她年輕美麗歲月不留痕跡,可聽這禿子語氣,倒像是她模樣不夠得體、見不得人了。

  這對一個注重形象,對自己外形氣質都頗有要求的女強人來說,完全是一種羞辱。

  「為什麼不先問問我到底是怎麼進來的呢,」淩風姿對他說道,「上班時間帶著這麼強烈的個人情緒,是這份工作本身讓你有不滿嗎?」

  她說話的語調算不上嚴厲,可自帶氣場。

  禿子聞言楞了一下,反駁時莫名慌張:「這位女士,你不要誤會、我……我並沒有在針對你的兒子。我剛才說過了,無關人員是不可以隨便進出公司的,我……」

  「我既然是員工家屬,怎麼能叫無關人員呢,」她打斷了禿子,「我有事找他不行嗎?」

  「不行,」禿子說,「這是公司規定!」

  「……有這種規定?」淩風姿笑了,「我怎麼不知道。」

  「你這個人怎麼胡攪蠻纏呢,」禿子很不高興,「總之,需要刷卡的區域除員工外都是不可以隨便進出的,請你盡快離開。」

  「你們這兒的小徐家里情況特殊,剛來那幾年經常帶著小孩來上班,你知道麼,」淩風姿說,「我們公司是很講人情味的,從來沒有你說的這種規定。你如果只是想做一個負責任的員工,那首先應該問的是,他為什麼會帶我進來,是不是有特殊原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一味指責,我只能認為你是在惡意發泄情緒。」

  禿子聽楞了,半晌後才問道:「……什麼小徐?」

  說話間,背後傳來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淩總,你怎麼在這兒啊?這是……」

  禿子一凜,連忙開口問好:「徐經理,這是我們部門新招的實習生,他把他的……」

  話說到一半,他猛然意識到了什麼,接著目瞪口呆地看向了淩風姿。

  圍觀了全程的淩謙終於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沒什麼,過來關心一下員工,」淩風姿笑笑,轉身往外走去,「小徐,剛才跟我說話的那個,叫什麼名字,是做什麼的?」

  禿子呆滯在原地,直到他們徹底離開才終於回過神來,看向了還留在原處的淩謙。

  「別急啊,」淩謙坐到了電腦前,「這東西有點覆雜,我搞好了盡快給你。」

  禿子沒吱聲。

  「哦,還有,」淩謙擡頭看他,「我媽不是我帶進來的。」

  那之後,禿子再沒主動跟淩謙說過一句話,坐在座位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淩謙把整理好的材料給他,他既沒有再挑毛病,也沒表示感謝,就這麼木然的接了過去。

  想來也是,事到如今再討好太子爺為時已晚。

  淩謙呆的拐角雖然狹小獨立,可也不是與世隔絕。他們的對話被離得近的員工聽在耳朵里,不出幾個小時,辦公室人盡皆知。

  之前幫過淩謙幾次的位阿姨感慨,說過去沒見過淩謙的檔案,只當他姓林,要是早知道和老總同姓氏,必然會有所聯想。

  倒是那禿子,居然完全沒往這方面想,未免神經太粗。

  淩謙怪尷尬的。

  這樣一來,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身份,所謂的實習便徹底失去了意義。

  淩風姿大概也是料到了這一點,沒過多久便打電話讓他提前回家。

  路上,淩謙收到了貝唯西發來的消息。

  內容完全延遲,全是安慰他的,勸他別把禿子這種小人的話太放在心上,這種人不會得志太久,記住自己隨時有背刺他的能力,別跟他一般見識,當看猴戲就行了。

  淩謙忍著笑回覆他:

  ——最精彩的猴戲已經演過了。

  他發完就想給貝唯西打電話,轉述這精彩一幕。沒想到貝唯西竟拒接。

  他給淩謙發了個麼麼噠的表情包,說是現在沒空,晚上再聊。

  貝唯西打工的網吧已經再度開業,他又照例上起了夜班。不過這樣的日子不會持續太久,貝唯西提過,只要攢夠了生活費,就會專心在家念書直到高考。

  淩謙很想立刻把這個故事轉播給他聽,可轉念一想,貝唯西所謂的沒空十有八九是在做題,還是不打擾了。

  回到家時,淩風姿已經在等他了。

  方才在公司里那一幕,淩謙心里雖十分爽快,可多少也有些擔憂,怕淩風姿質疑他的工作和社交能力。

  萬萬沒想到,淩風姿的關注點完全不對。

  「他為什麼說你在上班時間搞對象?你有對象啦?」

  淩謙呆住。

  這完全是歪打正著。今天上午他看著手機笑,是在對程浩渺的遭遇幸災樂禍。

  不過,他也確實是有對象的。

  見他沒有立刻反駁,淩風姿當下心里便有了答案。

  她有些唏噓,笑著搖了搖頭:「難怪過年的時候看起來奇奇怪怪,總要往外跑,原來是忙著談戀愛。」

  淩謙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唉,」淩風姿嘆了口氣,「其實啊,我本來一直以為你會和小貝在一起的。」

  淩謙嚇了一跳:「啊?」

  淩風姿誤會了他的反應,說道:「放心,這種事還是看你自己喜歡。你們沒緣分,我現在不會強求了。」

  淩謙舔了舔嘴唇:「為、為為為什麼覺得我會和他在一起啊?」

  「你不是挺喜歡他的嗎?我還不了解你嗎,當初那麼護著人家,肯定是因為在乎,」淩風姿說,「我看你們相處的也不錯,還以為會歪打正著在一起呢。你最近和他還有聯系嗎?」

  淩謙沒有回答。他心里十分緊張,又有著些許雀躍。

  淩風姿這副惋惜的態度,無疑是很喜歡貝唯西的。那這樣一來,告訴她自己的戀愛對象是誰,也沒問題的吧?

  「你要見見他嗎……?」淩謙小心地問道。

  「誰?你對象?」

  淩謙點頭:「嗯。」

  「……急什麼呀,」淩風姿笑道,「還沒畢業呢,剛處對象就火急火燎往家里帶,你也不怕嚇著人家。等未來談婚論嫁了再說吧。」

  淩謙很想告訴她,何止談婚論嫁,我和這個人都已經結過一次婚了。話到了嘴邊,咽了回去。

  這也不算小時,還是先問問貝唯西本人的意願吧。

  當天晚上,淩謙又在老時間接到了貝唯西的電話。

  貝唯西正在網吧,背景略顯嘈雜,但這一點也不影響他們進行愉快的對話。

  「他當時那張臉,慘白慘白的,連頭頂那塊皮膚都暗淡無光了,」淩謙邊說邊笑,「我為了不破壞氣氛,忍笑忍得下巴都快抽筋了。」

  貝唯西也跟著笑:「這麼歷史性的一刻,你居然全程旁觀,一點主觀能動性都沒發揮?」

  「我能做什麼呀,」淩謙說,「當時那種情況,已經完全不是我的主場了。」

  「我要是你啊,之後肯定去安慰安慰他,」貝唯西說,「就跟他說,別多想,都是誤會,你這段時間那麼照顧我,我都沒機會跟我媽提。要是她為今天的事兒不高興,取消你的升職加薪,我肯定會幫忙勸的。我會把你這段時間對我的諄諄教誨用心良苦都轉述給她聽,等她知道了你那麼優秀那麼不容易,說不定還會提拔你呢。」

  「怎麼這麼陰陽怪氣,」淩謙爆笑,「你要氣死他嗎?」

  「你還會去公司嗎,去的話千萬要把這些話說給他聽,」貝唯西又開始期待,「記得告訴我他的反應。」

  「去的,我有東西拉在那兒,筆記本也忘記拿回來了,得去收拾一下。你再覆述一次,我背下來。」

  貝唯西又笑:「我幹脆晚點發個文本給你得了。」

  「也行!」淩謙說著,想起了另一件大事,「對了,因為禿子說我上班談戀愛,我媽知道我有對象了。」

  貝唯西停頓了幾秒:「啊呀……」

  「但暫時還不知道是你,」淩謙說,「她和我爸都挺喜歡你的,知道了應該會高興的。你要不要跟我回去見見她?」

  貝唯西想了一會兒,說道:「等夏天吧。」

  「夏天?」淩謙很快意識到了原因,「哦,也對。什麼都沒有高考重要。」

  他覺得貝唯西只是不願意分散精力,貝唯西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想法。

  「我要是連個大學都考不上,哪好意思去拐他們的寶貝兒子呢。」

  淩謙下意識想反駁。他想跟貝唯西說自己也不是非要在乎那些,關心他的學習不過是盼著他能達成自己的心願。幾乎快說出口了,又強行咽回去了。

  在高考成績出來以前,淩謙決定假裝自己非常在乎。

  萬一的萬一,貝唯西發揮失常成績不理想,再來說這一套。

  「對了,」貝唯西想到了什麼,「你知道下午的時候我為什麼沒空麼?」

  「念書?」

  「答對一半,」貝唯西說,「我剛給你發過消息,突然有人按門鈴。」

  「誰啊?」

  「輔導老師,」貝唯西說,「之前給程浩渺上課的,說是沒聽說年後不用來,也收了學費,所以自然是繼續過來上課。」

  「……難道是程浩渺他哥忘了這一茬?」

  「也許不是忘了,而是留心了。那天你走了以後,他有問過我,是不是在和程浩渺一起上課,」貝唯西說著,長長地舒了口氣,「我這個人啊,還真的是蠻幸運的,遇到的都是好人。」

  沒想到程致遠看著兇巴巴不近人情,也有這麼體貼的一面。

  淩謙高興之余,又想起了一件能說出來讓貝唯西也跟著樂一樂的事情。

  「對了,你知道嗎,程浩渺要求去公司上班,他哥同意了。」

  「這是好事啊,」貝唯西說,「可你怎麼笑得這麼不懷好意呢?」

  淩謙又笑得停不下來:「他哥真的是個惡魔,你猜程浩渺被安排到什麼地方去了?」

  「和你一樣,底層實習生?」

  「哈哈哈哈哈哈,」淩謙拍大腿,「反了,他現在是他哥的私人小秘書!」





第80章 激情浮點巧克力.續

  淩謙去公司收拾東西的時候,沒遇上禿子。

  聽其他同事說,禿子請了幾天年假,這周都不會再來上班了。

  準備好的台本派不上用場,淩謙心情覆雜。也不全是遺憾失落,還有些唏噓。

  禿子固然不值得同情,換做毫無背景的普通實習生,初入社會遭受這樣的職場霸淩卻無法反抗,還眼睜睜看著霸淩者踩著自己加官進爵,可謂暗無天日,指不定會造成什麼樣的心理陰影。

  他的身份是一把雙刃劍,若禿子為人真誠和善,這極有可能成為事業上最好的跳板。

  可淩謙現在卻高興不起來。

  最後能狠狠將那禿子一軍,靠得並不是他自己的能力,而是他的出生背景。連事後羞辱的台詞,都是貝唯西替他出的主意。

  貝唯西說的沒錯,他從頭到尾沒能發揮什麼主觀能動性。

  當初淩風姿安排他進公司實習,初衷只是想讓他明白賺錢不易。但現在,他有了些更深刻的感悟。

  他很努力的人,無論是學習也好,工作也好,從來都認真勤懇,絕無懈怠。可他現在所擁有的,卻並非只源自於他的努力,絕大多數,依舊要歸功於他的出生。

  若是與貝唯西交換人生,貝唯西一定會活得比他更成功,而他,可能會徹底沈淪。

  這讓他愈發覺得倚靠自己改變命運的貝唯西很了不起。

  他從不懷疑貝唯西會成功。

  當他把這樣的想法告訴貝唯西,貝唯西卻有不同的觀點。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根本不會有這這樣的念頭,」他說,「我過去從沒想過自己或許能擁有不一樣的人生。」

  然後他問淩謙:「你覺得我現在這樣很好是不是?」

  「嗯。」淩謙點頭。

  他不好意思直白的說出來,他心底里對貝唯西始終有著一些小小的崇拜。

  「那你更應該覺得自己厲害,」貝唯西說,「我所有的好都是你給的。如果沒有遇見你,天知道我現在在做些什麼。說不定還在用假學生證騙人路費。」

  「」淩謙說,「要是你能生在我這樣的家庭,現在肯定也……」

  貝唯西打斷了他:「這種假設本身沒什麼意思。你仔細想想嘛,你出生就擁有的難道就只有富裕的家庭嗎?遠不止吧,你還長得好,還體貼善解人意,還擁有獨到的眼光。老天爺就是偏愛這世上最可愛的人,要給你最好的。」

  「……獨到的眼光是什麼東西?」淩謙尷尬地問。

  「看上了我,」貝唯西說,「真是了不起的財富啊。」

  「……」

  貝唯西拐著彎誇完了自己,非常自然地切換了話題:「那你之後就不去上班了?」

  「嗯,」淩謙說,「再過一陣要開學了,我打算就明天搬回去住。」

  他語帶雀躍,因為這也意味著,他可以經常去見貝唯西了。

  「那正好,」貝唯西笑道,「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小禮物,今天上午剛寄出去的,等你到家,應該就能收到了。」

  「欸?」淩謙驚訝,「什麼禮物?為什麼要給我送禮物?」

  「之前說好的,迪士尼那天沒送你東西,要補償,」貝唯西說,「就當是順便慶祝你終於實習結束吧!」

  「是什麼東西呀,」淩謙已經開始期待了,「那麼鄭重其事……不貴吧?」

  「沒花我多少錢,」貝唯西笑道,「就是個心意。」

  淩謙第二天一大早就趕回家,等了大半天,吃過了晚飯才終於收到那個包裹。

  打開一看,震驚了。

  貝唯西送他的,居然是他前陣子想要卻因為被零用錢制裁不得不忍痛放棄的限量版耳機。

  這對貝唯西而言,可絕不是什麼「沒多少錢」的東西。

  淩謙沒功夫高興,反而被嚇得不輕,趕緊給貝唯西打電話。

  「你哪兒來的錢,你不會把打工攢的錢都花掉了吧!」淩謙問得氣勢洶洶,做好了若是貝唯西承認就立刻要求他退掉的準備。

  貝唯西卻毫無緊張感,還笑了起來:「實不相瞞,我真的沒花多少,這東西至少五分之四用的都是你的錢。」

  淩謙滿頭問號:「我的錢?」

  貝唯西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不記得了。當初你給了我兩萬塊錢,被我套牢在股市里了,想起來了沒?」

  淩謙恍然大悟:「我以為已經賠掉了!」

  「我那時不就跟你說了麼,」貝唯西語氣還挺得意,「只要不拋,就不算賠。」

  「所以,真的賺了?」

  「……賺了啊,」貝唯西說得不怎麼堅定,「多賺少賺都是賺嘛。不夠的部分,我自己貼了點兒,不多。」

  淩謙一手握著手機一手捧著耳機包裝盒,心頭有延遲的喜悅逐漸湧了上來。

  「我直接還你錢你恐怕不會收,又正好聽程浩渺說你想要這個,」貝唯西說,「我還欠著你禮物,你看,一舉三得。」

  淩謙忍著笑,說道:「你可真是厲害死了。」

  「可不是,」貝唯西笑道,「別光收著啊,下次見面不許看到你用別的耳機。」

  淩謙心想,這是什麼奇怪的獨占欲啊。

  不過這麼點小事,他當然是願意滿足的。

  他還很樂意立刻展示給貝唯西看。

  貝唯西原本以為,以淩謙的性格,一定會立刻按捺不住,戴著耳機跑來見他。

  自從他們確定關系,淩謙還沒陪他在網吧上過夜班。

  他心里有些期待,又擔憂淩謙晚上會困得難受,提前想好了到時候要怎麼勸說他去自己如今的住處休息。

  萬萬沒想到,淩謙壓根沒過來。

  不只沒過來,之後也沒與他聯絡。

  直到過了零點,貝唯西忍不住給他發去了消息,半天沒收到回應。

  看來是已經睡了。

  貝唯西心情覆雜。哪怕每天都會通話,可幾天不見,總還是會想念。偏偏他也抽不出太多時間主動去找他,就算真去了,肯定也會被抱怨不好好看書。

  貝唯西無奈地趴在櫃台前做題,不再給自己立小目標,而是仿佛許願般立起了FLAG。

  如果這一頁全部做對,那明天就可以見到淩謙。

  這是極有可能實現的假設。淩謙還沒正式開學,有的是時間。他不信淩謙不想他。

  做完一頁,他又在心里加砝碼。

  下一頁也做對,那見面的時候就可以多親幾口。

  願望實現的比想象中更快。

  貝唯西回家的時候天還沒亮。

  當他帶著困倦打開家門,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麼。

  玄關處,多了一雙鞋。

  而他離開時原本開著的房門,被關上了。

  貝唯西趕忙走過去,打開門往里看,床墊上原本疊好的被子被徹底展開,隆起一個弧度。

  他輕手輕腳走到床墊邊上,蹲下了身子。

  淩謙睡得很熟。他肯定已經來了很久,頭發都睡亂了。他的外套和長褲不在床邊,而是被掛在了房間角落的衣帽架上。

  淩謙恐怕是特地帶著換洗衣物過來的,睡前還洗了個澡。

  貝唯西撥開他前額淩亂的發絲,又伸手輕輕地戳了一下他柔軟的面頰。

  沒有半點反應,依舊呼吸均勻。

  貝唯西笑著俯下身去,親了親他的嘴唇。

  依舊沒能驚動他。

  睡得可真熟。

  貝唯西蹲著,又看了會兒,忍不住再親了一下。

  他的理智告訴他,應該快點去洗澡,然後好好睡一覺。既然淩謙送上門來,那他理所當然的要把他抱進懷里睡。

  如此美好的假設,他卻遲遲沒有付諸行動。

  因為舍不得走。

  淩謙的皮膚有一種魔力。嘴唇觸碰到的瞬間,會有幸福感源源不斷的傳遞過來,使人頭暈目眩。

  貝唯西甚至想要在他的面頰上咬一口。

  被他輕薄了老半天,淩謙終於有了些動靜。他輕輕皺了一下眉頭,接著眼睛瞇開了一條縫兒。

  視線沒有聚焦,表情也顯得糊塗,和喝醉時差不了太多。

  「吵到啦?」貝唯西又親了親他的額頭,這才站起來,「對不起,你睡吧,我去洗個澡。」

  方才還一臉迷蒙的淩謙聞言微微睜大了眼睛。

  貝唯西對他笑了一下,想要轉身,最終還是忍不住,彎下腰來又在他的嘴唇上親了一口。

  「好好休息。」他說。

  貝唯西洗的飛快。

  淩謙剛才的模樣明顯不清醒,估計很快就會睡過去。他趕緊洗完了,小心地鉆進被窩里,就能把他摟進懷里睡了。

  這可是過去沒能有過的體驗。

  當初被迫同床共枕,他們總是隔著些距離,連被子都不是同一條。淩謙喝醉的那兩夜過於鬧騰了,他力交瘁,累得不行,光顧著伺候,也沒機會好好體會。

  淩謙平日里睡相挺好的,安安靜靜,不怎麼動彈。

  貝唯西最近總覺得他身上湊近了會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好聞氣味,是香的,會讓人感到舒適,心情愉快。無論這味道是不是出於主觀上的心理作用,他都很喜歡。

  他要立刻抱著這個香香的小可愛睡一覺。

  萬萬沒想到,洗完澡回到房間,淩謙居然已經醒了。

  不止醒了,還坐起了身。

  「不睡啦,」貝唯西失望極了,「才七點,再多休息會兒吧。」

  淩謙不知為何看起來有點緊張,聞言點了點頭,卻沒動彈。

  直到貝唯西走到床墊邊上脫了鞋,他才緩緩地往下躺,一副忐忑模樣。

  貝唯西在他身邊睡下,伸手抱他,發現他的的肢體極為僵硬。

  「怎麼了?」貝唯西不解,「不舒服?」

  淩謙快速地搖了搖頭,接著面對著他,閉上了眼睛,還微微仰起頭。

  這是最最標準的,索吻的姿勢。

  貝唯西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原本只是想像方才偷偷親吻他時那樣,輕輕地碰一碰便分開,又或者停留的稍微久一些。

  可當他們的嘴唇重疊在一起,貝唯西很快意識到,淩謙對這個親吻有著和他截然不同的期待。

  貝唯西找不到什麼反對的理由。

  他確實有些困了。剛恢覆夜班不就,他的作息尚未完全調整過來。

  他的肉體需要睡眠,可他的靈魂渴望著與心愛的人更多的接觸。

  淩謙在接吻的同時,摸摸索索的把手搭在了他的腰上。

  「上次那個……還有多余的嗎?」他小聲問貝唯西。

  貝唯西因為疲乏和過度的舒適,一時間意識恍惚,沒能明白淩謙的意思。

  「什麼?」

  「……那個。」淩謙說得更小聲了。

  貝唯西遲疑了幾秒,心中隱約有了些猜測,卻又不敢確定。

  淩謙摟緊他的腰,與他貼得更近,在他耳邊說道:「沒有的話,我帶了。」

  貝唯西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淩謙好像對他方才的那一句「我先去洗澡」產生了一些誤解。

  他猶豫了三秒,決定不解釋。

  那東西其實是有的,就在床墊附近的櫃子里。

  他買的拿一盒里一共十個。淩謙吹掉了七個,捏壞了兩個,剩下最後一個,他隨手收起來了。

  但此刻,他並不想拿出來。他想看淩謙把自己帶著的拿出來,他想看淩謙面紅耳赤的模樣。

  淩謙卻不動。

  「在我上衣的口袋里。」他說。

  這話帶著幾分暗示的意味。

  貝唯西原本想說,你的衣服還是你去拿吧。可他很快改變了主意,在淩謙面頰上親了親後爬出被子下了床。

  「行,」他笑瞇瞇走到淩謙的外套前,摸索起了他的口袋,「誰拿誰用。」

  當他拿出那個小包裝回過頭去,發現淩謙也坐了起來,正瞪大了眼睛。

  「怎麼,有問題嗎?」貝唯西走到他跟前,居高臨下勾他的下巴,「說來聽聽。」

  淩謙抿著嘴唇,沒出聲。

  片刻後,正當貝唯西又要再開口胡攪蠻纏,他卻笑了。

  「隨便啦,」他拉住了貝唯西的手,嘆了口氣,「我都猜到了。」

  貝唯西一楞。

  「你上次在電話里和我說什麼公平啊輪流啊的……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麼,」淩謙低著頭,「真是小人之心。」

  「……」

  貝唯西心想,這是不是什麼另類的激將法。

  但他很快又意識到,淩謙不是這樣的人,淩謙一定是真誠的。

  這確實是小人之心了。

  淩謙又看他一眼,見他依舊沒有動作,低下了頭。

  他松開了貝唯西的手,默默地,一顆一顆地解開了自己的衣扣。

  貝唯西如願的看見了他泛著不自然紅暈的面頰,還看見了他逐漸暴露在空氣中的白皙皮膚。

  「對了,」淩謙小聲嘟囔,「我為了拿那個,把耳機忘在床頭櫃上了,沒帶來。」

  貝唯西終於有了反應。他笑了起來,俯下身去親吻淩謙的額頭,鼻尖,面頰和嘴唇。

  「人來了就好。」

  淩謙真的沒有撒謊。

  他知道貝唯西在想什麼,也沒有任何要反對的意思。

  貝唯西確認這一點,是因為發現他甚至提前做了一些準備。

  「因為喜歡你。「

  淩謙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嘴唇貼在他的耳廓上。

  不止嘴唇,他們有大片皮膚都緊緊貼在一塊兒,彼此的溫度也融為一體。

  空氣中隱約能聞到一點點巧克力的香甜氣味。

  這是貝唯西第一次聽淩謙親口說出這句話。

  他想,這一刻,他應該會銘記一生。





第81章 尾聲.幸福時刻

  貝唯西醒來的時候,淩謙居然還在他懷里睡著。

  不過,和入睡前不同的是,淩謙身上的睡衣穿得整整齊齊的。

  意識尚未徹底歸位的貝唯西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光潔又漂亮的臉蛋,憑著本能靠過去,用嘴唇碰了碰。

  淩謙睡得很淺,睫毛輕輕地顫動了一下後睜開了眼。

  兩人在被窩里對視了片刻,貝唯西的大腦終於徹底清醒過來。

  於是他立刻笑了起來。

  「早上好。」他說。

  淩謙卻不配合:「還早呢,都下午了吧!」

  「那你怎麼也沒起來?」貝唯西問。

  他淩晨才到家,睡前還幹了些體力活,比平日稍微多睡一會兒也在情理之中。

  淩謙昨天晚上可是睡了一整晚的。

  「我在睡午覺啊!」淩謙說。

  貝唯西眨了眨眼:「你起來過呀?」

  難怪衣服都穿上了,聞著香香的,肯定是去洗過澡了。

  「我還吃了早飯呢,」淩謙說,「怕你一個人睡寂寞,特地來陪陪你。」

  所以,淩謙是起床後洗了澡,吃了飯,接著又重新躺回來,還主動鉆進他的懷里。

  貝唯西笑著親了親他的眼睛:「那真是謝謝你哦!」

  淩謙既害羞又得意,抿著唇歪了歪頭,問道:「你餓不餓啊?我叫了外賣,再不吃涼了。」

  「有哪兒點兒,」貝唯西也覺得自己應該起來了,卻又舍不得淩謙從自己的懷里離開,想再多抱一會兒,「可是也有點想再睡個回籠覺。」

  淩謙點了點頭,又靠過來了一些,跟他更緊密地貼在一塊兒。

  貝唯西摟著他的腰,剛想閉上眼,大腦角落里猛然冒出了一個小小的感嘆號,提醒他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

  「不好!」貝唯西大喊。

  淩謙被他嚇了一跳:「怎麼啦?」

  「現在幾點了,」貝唯西慌慌張張起身,「下午會有老師來上課的!」

  話音剛落,房外響起了門鈴的叮咚脆響。

  有史以來第一次,淩謙對貝唯西上課這件事產生了一點小小的埋怨。

  他獨自呆在房間里,躺在床墊上,從左邊滾到右邊,又從右邊滾到左邊。

  這讓他身體的某個部位產生了一些怪異的牽扯感,不太舒服。

  可要他老老實實躺著,又實在靜不下心。

  一切都特別美好,好過頭了,讓他產生了幾分不真切感。

  這世上還會有更美妙的事情嗎?

  不會了吧,他現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吧?

  淩謙鉆進被窩里,又滾了幾下,把自己牢牢裹住,變成一個蛹。

  但這也不及貝唯西昨夜的懷抱溫暖。

  他依稀記得,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他們擁抱在一起,在極為困倦的狀態下閉著眼說了會兒話。

  他說,到了下半年,我就成為你的學長啦,你要尊敬我。

  貝唯西聽後伸手摸了他的屁股,摸了不算,還捏,並揚言到時候每天都要兢兢業業輕薄學長。

  淩謙心里也沒有不願意,只能象征性假裝生氣一下。

  貝唯西又告訴他,到這個月底結了工資,自己就不去打工了,到時候除了學習不考慮別的事,不過還是歡迎淩謙偶爾過來找他。

  偶爾就可以,不能常來,不然他容易被美色迷惑。

  淩謙提起了家里的小公主讓讓,說讓讓很想寶寶,等以後有時間,再帶他們倆一起出去玩兒吧。

  貝唯西立刻答應了。

  然後他對淩謙說,他們家里果然很快聽到了風聲,已經打電話來問過了。

  他那時應該已經困極了,語速極為緩慢,帶著濃重的倦意,淩謙仔細分辨,並未從里面找到任何負面情緒。

  「還是那些話,問我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就一定要好好把握,要把淩大少爺哄得開心些,爭取再度嫁入豪門。」

  淩謙稀里糊塗點頭應允:「娶你了。」

  貝唯西輕聲笑了起來。

  「是不是還說了別的?」淩謙問。

  「他還說,這樣一來,我就能沒有後顧之憂地去考大學了,不用怕考不上,不用怕浪費時間,特別好。」

  「……才不會考不上。」

  「嗯。」貝唯西點頭。

  「也不浪費時間,」淩謙說,「做喜歡的事情不必追求意義,開心就好。」

  貝唯西沒出聲。

  「你是不是又覺得我的想法何不食肉糜?」淩謙小聲辯解,「但對我來說,就是你開心最重要。」

  貝唯西還是沒回應。

  他睡著了。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淩謙的回憶。

  看見屏幕上出現「老媽」兩個大字,正睡在男朋友的被窩里身上還帶著不少微妙痕跡的淩謙心頭一陣羞窘,很是不好意思。

  鼓起勇氣按下接聽後,對面的淩風姿語調聽起來顯得有幾分著急:「謙謙啊,你當初和小貝領證是哪一天呀?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怎麼了?突然問這個……」淩謙緊張且不解。

  「找師傅幫你算呢,需要你過往感情史的具體信息,」淩風姿說,「你還記得吧?」

  淩謙震驚。

  淩風姿這種平日里不留破綻精明強悍的女強人,怎麼能在這方面吃一塹不長一智呢?這又是哪兒找來的騙子呀!

  可見人性的弱點實在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改變的。

  「……我也不記得了,」淩謙不配合,「你算什麼呀還要這個。」

  開玩笑,萬一那騙子胡說八道,說貝唯西並非良人,淩風姿信以為真,試圖拆散,那可咋辦!

  「算你的姻緣呀!那我待會兒去問問你爸,」淩風姿並不放棄,又問道,「離婚的日期也不記得嗎?」

  「……不記得。」

  「你在家吧?離婚證拍張照片發給我看看。」淩風姿說。

  淩謙聞言,卻是一楞:「……沒有離婚證。」

  「你們不是離婚了嗎?怎麼可能沒有。」

  淩謙回憶了一下:「現在不是去申請了以後領一個告知書,過三十天自動就離了嗎?我沒有拿到過證啊。」

  淩風姿陷入了沈默。

  「還要特地去拿證嗎?」淩謙問。

  淩風姿語調古怪:「所以,你們沒去?」

  「……」

  淩謙腦子亂哄哄的。

  「滿了三十天不去確認的話,離婚申請就自動撤銷了啊,」淩風姿震驚了,「你平時完全不看新聞嗎?這都不知道?你們那天領的通知沒仔細看過?」

  淩謙說不出話。

  所以,他和貝唯西,從來沒有離過婚?

  他的大腦伴隨著隆隆聲響一窩蜂冒出了大堆亂七八糟的念頭。

  原來貝唯西根本不是他的男朋友!他們昨晚進行的是婚後性行為!貝唯西買耳機用的是夫夫共同財產!他們理所當然應該同居!自己這輩子豈不是從來沒有在單身狀態下談過戀愛!

  瞬間,他從一個離異人士退回了已婚人士。

  這個莫名其妙的政策讓他失去了和同一個人二婚的機會。

  「喂,謙謙,你在聽嗎?」淩風姿很擔憂,「你這樣可不行啊,你現在有對象了是不是?得盡快把這件事解決了,不然對大家都不負責任。你最近和小貝有聯系嗎?」

  淩謙清醒過來,吶吶回應:「……有。」

  「哦,那就好,你有空去跟他說一下吧,」淩風姿說,「這個還是別拖了……哦不對,我讓大師算算,你們哪天去比較好……」

  「不是,別算了,」淩謙趕緊阻止她,「我……那個,和他……我現在就在他家。」

  淩風姿楞了楞:「哦?」

  「……反正別算了,」淩謙摸了摸鼻子,「就、就這樣吧。」

  淩風姿沈默了幾秒,終於意識到了什麼:「謙謙啊,看來你和小貝,最近聯系還挺頻繁的呀?」

  淩謙沒出聲。

  「要不,你把你對象帶回來讓我看看吧?」

  「我跟他提過……」淩謙咽了口唾沫,「他說,等他順利考上了再來見你。」

  「我就知道!」淩風姿放大了音量,「你們兩個臭小子是不是怕我反對,故意騙我,其實根本沒想過要離婚?」

  「怎麼可能!是真的不知道!」淩謙也大聲辯解,「誰能想到會那麼覆雜呀!」

  才剛說完,原本緊閉的臥室房門被輕輕敲響了。

  淩謙趕緊去開門,門外卻是一個陌生人。

  那個中年大叔對他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又轉身指了指正在認真做題的貝唯西。

  淩謙趕忙點頭,小心翼翼把門合攏,再次開口時輕聲細語:「我們那個時候還沒好上呢,沒必要瞞著你啊。」

  淩風姿想了想,說道:「那我再去給你們倆算算!」

  說完,也不等淩謙開口,便單方面切斷了通話。

  淩謙拿著手機,心情覆雜無比。

  他在房間里繞了幾圈,愈發靜不下來。門外還在上課,淩風姿那兒也沒動靜。心情激動又不安,偏偏找不到人傾訴,憋得慌。

  他試圖給程浩渺打電話,被無情地按掉了。看來這貼身助理看來還挺不好當。

  淩謙又轉悠了會兒,忍不住偷偷打開一條門縫,往客廳里張望。

  貝唯西已經做完了題,正在專心地聽老師進行講解,時不時淺淺地點一下頭,模樣極為專注,完全沒留意到這點小動靜。

  淩謙看著他的側臉,心想,真好看。

  真希望快點下課,那他就能離這張好看的臉更近一些,還能碰一碰,親一親。

  不知道把這個大烏龍告訴貝唯西的時候,他會是什麼表情。

  應該也會像自己這樣,驚訝無措中又帶著強烈的歡喜吧。

  不久前,他還想著,這個世界上大概不會有更美好的事情了。

  居然真的有。

  原來現在才是最美妙的時刻。

  正想著,手機振動了一下。淩風姿發來了消息。

  ——太好了,大師說你們是天作之合!

  淩謙楞楞地看了幾秒,松了口氣。

  他又望向貝唯西,心想,怎麼每個騙子都覺得我們倆是天生一對呢?

  這應該是這些人坑蒙拐騙生涯中為數不多的積善行德了吧。

  好了,現在終於是最完美,最美好的時刻了。

  淩謙偷偷把門關上,在只留下一條細小縫隙時,貝唯西聽完了講解回過頭來,在那狹窄的視野中與他短暫的對視了。

  把門合攏後,淩謙思考著,貝唯西在那一瞬間是不是對他笑了。

  這個世界又變得更可愛了一點點。

  但應該還會有更美好的時刻。

  比如,今年的夏天。

  和貝唯西在一起,幸福是一層又一層的比較級,最高級總在下一秒。

  他永遠可以充滿期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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