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開醫館(下) by ai呀呀
我在古代開醫館(上) by ai呀呀
第121章 甜的
落日在天際散發著最後的餘光,那金光越來越盛,刺人眼睛,薛清靈便坐正了身子,側過頭來看身邊的人。
對方俊美無儔的側顏在夕陽下越發的細膩,上揚的眼尾,長而翹的睫毛在光影下越發清晰,一根一根的連成一排,讓人忍不住想要讓人抬手去撥弄幾下,往下是高挺的鼻樑,紅潤的嘴唇,還有衣領往上的纖長脖頸。
對方脖頸上那個脆弱的軟骨也變得更加明顯。
薛清靈直直的盯著那一塊纖薄皮膚下包裹著的軟骨,想像對方每一次飲酒時候的樣子,他最喜歡看裴疏喝酒時候的樣子,看那一塊喉結上上下下的滾動……
特別勾人。
心裡這般想著的時候,薛清靈便傾過了自己的身體,抱住身邊人的腰背,也不管他們兩人此時坐在什麼地方,微微張口咬在了那個地方上。
他咬上了對方的喉結,明顯的感受到了對方身體的僵硬和輕顫,對方並沒有推開他,像是攤開肚皮的貓兒一樣,任由他去折騰那個最脆弱的地方。
薛清靈心中的愉悅更甚,舌尖抵在那塊軟骨上,用牙齒輕輕的啃噬,裴疏沒忍住的發出了幾道聲響,在對方越來越過分的時候,終於把身邊的人掰開,聲音又低又啞的警告道:「過分了啊,你忘了這是什麼地方?」
薛清靈死死的抱住對方腰肢,以行動來表示自己沒忘記,他的雙腿懸空在城樓上,樓頂距離地面十來丈,摔下去得粉身碎骨。
「膽子越來越大了,你忘了當初去妙隱寺的時候,你連寶塔上都不願意去……」裴疏的右手同樣摟著對方的腰。
薛清靈的耳朵貼在對方的胸膛上,忍不住的蹭了幾下,沒辦法了,裴疏這會兒的聲音,就跟喝了酒似的,啞的十分厲害,聽得人耳朵裡,也彷彿染上了幾分醉意。
「我也發現我最近不怕高了,可能是肚子裡的小小裴膽子比較大……」
裴疏失笑了。
什麼小小裴啊?
明明應該是小小靈兒。
「我們今天……這大概就是一家三口的遠遊吧,就是不知道肚子裡面的孩子能不能看到這麼多美麗的風景……」話音剛落,薛清靈忍不住的騰出一隻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沒有長成小豆芽菜大小的孩子依舊還不能回應他。
「就算他現在看不到,等他以後出來了,我們可以帶他重新來看風景。」
「就怕小裴大夫你抱不動我們父子倆……」
「怎麼抱不動,三個你都抱得動。」
裴疏含笑著拿起薛清靈的手,給對方診了脈,薛清靈等他診脈完了之後,連忙問道:「怎麼了?」
「孩子穩當的很,不用擔心,等會兒再吃一粒安胎丸。」
「現在已經日落了,我帶你回客棧吧。」
「嗯。」
到了客棧裡,一起吃過一桌子豐盛的晚飯,便在房間裡歇息,薛清靈吃過安胎丸後,小口小口的喝著溫水,也沒有什麼睏意,拿著一把小梳子緩慢的把頭髮梳順。
剛在城樓上吹了風,難免有打結的地方。
等他把身後的齊腰長發都打理清楚了之後,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往常要盤腿打坐一段時間的裴疏已經躺倒在床上睡著了。
這一天下來,對方肯定是累壞了。
薛清靈放下了手中的小梳子,輕手輕腳的走到對方身邊去,輕柔撫摸了一會兒對方的臉頰。
他低頭用自己的眉心與對方的眉心相抵,而後在對方的臉上親了一下後,自己也爬上了床。貼在對方身邊,給兩人捏好被子,閉上眼睛,想像著對方白日裡的樣子,很快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到身邊人的呼吸平穩了之後,裴疏睜開眼睛,把旁邊的人摟進懷裡,一手撫在對方後背,再一次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薛清靈沒有再催促對方早早的起來趕路,自己閉著眼睛多睡了一會兒,等到小艽他們的馬車先出發了之後,他才慢悠悠的和裴疏吃完早點,還在城裡逛了逛,最後兩人才出發。
「娃他爹,辛苦你了。」
裴疏忍俊不禁,把人抱在懷裡,接著便是騰空而起,一躍便直接飛出了城。他懷裡的薛清靈慢悠悠剝了一個糖炒栗子,喂到了他的嘴邊。
糖炒栗子的香氣縈繞在鼻尖,裴疏略低頭,一口把栗子吃進了嘴裡,香甜軟糯的栗子在嘴裡化開。
「甜嗎?」
「甜的。」
他們這一次不再是空手出發,薛清靈弄了個小包裹,備上了水和不少零食糕點揣在身上。這一路上,他也沒再鬧著繞遠路,去其他人稀罕見的密林深谷裡逛一逛,而是老老實實的朝目的地的方向飛去,裴疏見狀,依舊帶著他撿風景漂亮的地方走。
輕功飛了一個多時辰之後,薛清靈讓他停在路邊休息一下。
「你累了?」
薛清靈臉不紅心不跳的點了點頭,「累了。」
他在對方懷裡待了大半天,也不知道累在哪裡。
這裡正好是一片竹林,青青的竹節茂密,地上落滿了竹葉,踩踏在竹葉上,薛清靈讓裴疏砍了幾節竹子過來,就地生火,用寬大的竹筒煮了一鍋竹筍野姑湯,還燒了不少竹筒飯,裴疏聞到了香氣四溢的竹筒飯,打開了一看,發現裡面居然還有肉,他摸了摸鼻子,連連感嘆道:「……你倒是早有準備。」
裴疏以前獨自行走江湖的時候,別說竹筒飯……他連熟食都沒得吃。
他連錢都懶得帶,怎麼可能帶米帶肉呢。
薛清靈眨了眨眼睛,一雙好看的眼睛裡彷彿有星辰,「這是從小蒼那順來的。」
裴疏笑了,同樣眨了眨眼睛,「那得快點吃,免得被它發現。」
薛清靈端著一碗湯在旁邊,催促道:「你快吃吧。」
「你都喂我一路了……」
「喂你一路了,你還不是也吃得下去。」
裴疏:「……」那倒也是。
薛清靈笑吟吟的見他把竹筒飯吃下去之後,又連忙在一旁遞上一碗湯,裴疏一邊吃著,一邊謹慎說道:「你不要把我當小蒼喂。」
「知道了知道了,娃他爹,喝湯吧,我嘗過了,很鮮的。」
裴疏見他投喂心切,於是也不去接對方手裡的湯,而是指了指自己的嘴,薛清靈瞭然的把手中用竹筒裝著的一碗湯喂了過去。
「你自己也吃一些,別餓著小小靈兒。」
薛清靈:「……這是小小裴。」
到底是小小裴還是小小靈兒現在還摸不出來,裴疏也不和對方爭辯,吃飽喝足了之後,又重新趕路,不過說起來,他們倆這一路,倒也不像是趕路,反倒像是在遊山玩水。
裴疏回想起自己獨自出谷遊歷的那六年,和自己現在這日子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薛小公子真是出門居家必備。
穿過這一片竹林,便是一片蒼青色的山林,裡面的樹林茂密,枝幹層層疊疊的,樹底下長滿了低矮的灌木,密密麻麻的連成一片,少有落腳的地方。
枯枝敗葉同樣落滿了一地,林子裡不僅有蟲鳴鳥語,還有小動物踩踏枝葉而過的聲響,薛清靈還看到了幾個小灰兔,順便丟了一個糖炒栗子過去,把一條在旁邊蓄勢待發的毒蛇給嚇走了。
那毒蛇慌不擇路的四處亂竄,驚起了一片窸窸窣窣。
薛清靈自己也被嚇了一跳,慌忙抱緊了裴疏。
這野外的風景美則美矣,卻也有危險潛藏在附近,如果不是有裴疏在身邊,他一個人絕對不敢往這深山老林裡來。
「別去招惹便是了。」
薛清靈點點頭。
裴疏又帶著他往前飄了一段路,卻突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有童稚的尖叫哭鬧聲,以及一陣鋪天蓋地的翅膀震動聲。
薛清靈心神一凜,緊緊握著手上的糖炒栗子,裴疏的一雙眼睛也是微微眯起,抱著懷裡的人在一旁的樹幹上緩步一踏後,往聲響傳出來的方向直衝而去,又是越過無數丈密林,終於看見了三個七八歲的孩童,被一群黑壓壓的東西圍追堵截。
薛清靈看著空中小黑點似的密集傢伙,聽著那些翅膀嗡嗡震動聲,頓覺一陣頭皮發麻。
裴疏眉頭輕皺,腳下發力斜飛過去,他改抱為摟,在空中旋轉過一圈,快速解下腰間的長笛,手腕一轉,長笛周身包裹上了一層寒冰,徑直旋轉著飛了出去,旋轉的長笛在空著舞出了一道圓形的殘影,這殘影隔在孩童和黑點之間成為了屏障。
接連的碰撞聲響之後,空中的黑影全都被打落,如同黑色的雨點一樣嘩啦啦的掉落在地上。
長笛上的寒冰碎裂,裴疏收回自己的竹笛,抱著薛清靈緩緩落在地上,看那些翅膀與身體分離的傢伙。
這些全都是胡峰,也就是俗稱的馬蜂。
三個孩子,兩男一女,都被馬蜂叮咬了幾口,其中那個被咬的最嚴重,臉上被叮了兩個包的小胖子發出了一陣殺豬般的叫聲,另一個男孩和女孩聰明一些,知道用衣服護住腦袋,頭上沒被叮咬住,手上被蟄了幾口,也是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流。
被馬蜂蟄一下,那可是痛不欲生的,刺痛過後如同火燒火燎一般,又麻又痛,一腫就是一大片。
其中的女孩子哭得眼淚模糊,看見裴疏二人哭哭咽嚥著喊著:「神仙哥哥……」
裴疏走到了這三人身邊,挨個喂了一粒解毒丸,順便幫這些小傢伙們把傷口上殘留的針刺給挑了出來,這時候那個小胖子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殺豬叫聲,聽的人耳朵都要聾了。
第122章 牽掛
在一陣陣殺豬叫和抽抽噎噎的童稚聲中,斷斷續續拼湊出了一個「三人為吃蜂蜜而不小心捅到了馬蜂窩的故事」。
小胖子缺了一顆大門牙的嘴巴張開,忍不住抱怨道:「這些蜜蜂太懶了,根本就沒有蜜……」
「叮得人好痛……」
「痛死了……」
……
裴疏:「……」
這三個果然是熊孩子。
裴疏也沒有出言安慰他們,而是出聲交代了幾句以後不要為了一口吃的就做危險的事情,更不要胡亂捅馬蜂窩,便面無表情幫他們把傷口清理乾淨,那個小胖子叫得太疼了,四下也沒有藥材,他便用銀針和冰塊幫著消腫止痛。
雖然裴疏不怎麼說話,但三個孩子都挺喜歡他的,自打其中一個叫柳兒的女孩叫了他神仙哥哥開始,另外三個也跟著神仙哥哥叫個不停。
小孩子都固執的很,就算裴疏糾正這稱呼,他們也全當是耳旁風。
他們覺得裴疏從天而降,穿著一身白衣,容貌俊美,一揮手就消滅了那些可怕的黑蟲……這不是神仙哥哥還能是什麼?
這三個小孩都是附近下桑村的村民,裴疏和薛清靈好人做到底,便把這三個孩子送回了村裡,這三個孩子的父母看見孩子身上的慘狀,又聽裴疏說明詳情後,連忙對著裴疏千恩萬謝,尤其是小胖子的父母,看見孩子身上的蟄傷,再聯想到那時被馬蜂包圍的可怕境地,險些就要給他跪下了,裴疏連忙把人給扶住。
「無需如此。」
「大恩人啊,還不快謝謝這位哥哥。」
三個孩子異口同聲道:「謝謝神仙哥哥!」
謝完了之後,孩子們的父母以及他們村熱情好客的八十歲高齡的村長,好說歹說也要留薛清靈和裴疏二人在村裡吃過一頓招待飯,裴疏二人沒辦法,便答應了。
「那去誰家裡擺宴?一起過去熱鬧熱鬧……」
「來我家吧!」
……
小孩子們人小鬼大,小胖子機靈得很,哪怕是腫痛著的一張胖臉也無法阻攔他的吵吵嚷嚷道:「神仙哥哥要去我家!」
旁邊一個瘦小的男孩不答應了:「去我家!去我家更好,我娘和我奶奶都要感謝他呢!」
小女孩柳兒道:「去我家!」
小胖子忍痛做了個鬼臉:「神仙哥哥最喜歡我了,沒看剛剛他多麼溫柔的給我呼呼了傷口,你們兩個人加起來,都沒有他照顧我比較多!」說完了之後,這小胖子抽氣了好幾聲,哪怕是眼淚汪汪的,也要堅強的說話。
「那是因為你被蟄的比較多……」
「神仙哥哥也呼呼了我的小包……」
……
三個小孩湊做一團,也跟一群鴨子似的,團團包圍住裴疏,各不相讓,勢必要把這位好看的大哥哥帶回家,薛清靈在一旁憋笑不已,薛掌櫃的發現自家小裴大夫特別招孩子喜歡,之前跟他們回醫館的小和尚淨明就不說了,還有口出狂言要娶小裴大夫的吐蟲男孩,姐姐家的小外甥也黏他的很,現在又多了三個小傢伙在這裡「爭風吃醋」。
就連誰的傷口被神仙哥哥多照顧了一下,都要比一比,鬥一鬥。
那小胖子仗著傷口最多得意的很,說神仙哥哥最關心在乎他,特別小心仔細的呼呼了他的傷口,氣得其他兩個恨不得再找馬蜂把自己多蟄幾下。
薛清靈:「……」
薛小公子聽了一會兒後,便走上前去抱住裴疏的手臂,無聲顯示自己的正君地位。
孩子吵了半天之後,也阻礙不了大人的決定,裴疏和薛清靈去了小胖子家,小胖子的家人對於他們倆的到來歡欣鼓舞的很,自家孩子的救命恩人,肯定得好好招待。
小胖子他娘一邊叫他爹去打一壺酒來,一邊燒熱水,去雞圈裡逮了最肥的那隻雞,磨刀待宰,其他兩孩子的父母也送了雞蛋鴨子果蔬之類的來到小胖子家,對著裴疏說著自家的謝意。
作為一個大夫,裴疏剛好也給這家人的長輩把了脈,為其醫治些腰酸背痛風濕骨痛之類的陳年舊疾,別的村民知道這家來了個醫術高明的大夫後,也過來求醫問診,另外三個小朋友也圍在裴疏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薛清靈則去廚房裡幫忙了,和小胖子他娘聊天說話,邊上還擠了一個英姿勃發的小蒼。
小蒼在旁邊遊刃有餘的蹭肉吃。
薛清靈把自家帶的肉乾喂給它吃。
小蒼也不是光吃肉不干活,他本鷹日常采採草藥,時不時兼職守在薛清靈身邊當個稱職的鷹保鏢,裴疏不在薛清靈身邊的時候,它就守在對方身邊巡邏。小蒼越長越肥了之後,整隻鷹也變得越來越兇殘,嘴尖爪利,在野外,它輕而易舉就能弄死一條手腕粗細的毒蛇,尖銳的鷹喙哪怕是啄斷人的骨頭都不在話下。
此外,它還有識毒的本事。
裴疏特意訓練過它的反應和機警能力,作為一隻鷹保鏢,小蒼還是很合格的,有它陪在薛清靈身邊,裴疏還算放心。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裴疏才會覺得沒有白養著這頭小破鷹。
薛清靈把整鴨醃製好了放入鍋裡後,走出了小胖子家的廚房,帶著小蒼去正屋裡看裴疏,薛清靈站在門口定定的往裡面看,正好看見裴疏在給一個奶奶診脈,邊上圍了一群嬉嬉笑笑的小朋友,也不知道他突然說了什麼,嘴角便勾起了一抹笑意。
薛清靈也跟著綻開了笑顏。
薛清靈笑著笑著又轉過身去,帶著小蒼走到了院子裡的桂花樹底下,他摸了摸小蒼的尾羽,驀地想起了剛剛裴疏的笑容,還有這些天趕路的事情。
他忍不住的在腦海裡想像對方獨自出門遊歷的這些年,肯定見過許多不同凡俗的美景,薛清靈閉著眼睛都能想像的到對方身姿飄逸的輕功,袍袖翩飛,如謫仙一般的遊走在山水之間,不需要帶著煩累的他,對方也曾游過幽幽花谷,看過山霧云海,飛掠過重巒連峰,坐在高高的城樓上,看夕陽佈滿整個天空……兼之一路上鋤強扶弱,行醫治病,這樣的日子想必十分美好吧。
他人這麼好,無論去到哪裡,都深受人喜歡。
……
薛清靈低眉斂眸了半晌,再抬眸的時候,眼睛裡多了幾分黯然。
在小胖子家吃過一頓飯後,裴疏和薛清靈離開了下桑村。
裴疏把薛清靈抱在懷裡,手掌摸了摸他的小腹,一邊想著剛剛見到的那群嘰嘰喳喳的熊孩子,一邊想到他和薛清靈的孩子,一定是個乖巧聽話的小雙兒,會軟軟的叫他阿爹。
想到這裡的時候,裴疏的眼睛裡多了幾抹難掩的溫柔笑意。
薛清靈窩在他懷裡,卻彷彿有什麼心事似的,怔怔的看著裴疏的衣領,默不作聲。裴疏抱著他飛了一盞茶時間後,就感覺出來不對味了。
他湊到薛清靈的耳畔,低聲笑了一下後,柔聲道:「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薛清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就是覺得有些莫名的難過和惋惜,薛清靈閉了閉眼睛後,再一開口,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脫口而出了什麼:「裴疏,如果我們沒有相遇該多好……」
裴疏心神一震,瞳孔一凝後定定問道:「你在說什麼?」
薛清靈突然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真正的意思其實是想說:如果我們沒有相遇,你會不會過得更好?
他剛剛一直都在思考這件事。
薛清靈低垂了眼眸,抬手在對方的衣領邊捻了捻,「你要是沒有遇見我,你現在還無牽無掛的遊歷山水,這世間有那麼多瑰麗奇景,怕是看一輩子都看不完……」
「……你本就應該是個無牽無掛的人。」
薛清靈以前天天盼啊盼的,盼著對方來他家提親,提完親後,他又總想著兩人要趕快成親,因為有了名分之後,他就能以此牽絆住對方,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對方總說他和小蒼離不開自己了,可是這世上,又有誰能真的離不開誰?小蒼愛吃肉,少了他的投喂,最多也就彆扭幾天,新鮮的五花肉,哪裡都能買得到啊……他薛清靈雖說廚藝不錯,可這世上廚藝好的奇人異士多得很,擅長素齋的、擅長糕點的、擅長煮粥的多不勝數,分佈在個個角落裡,遊歷四方,尋訪異士,不是更加快活的很?
畢竟再好吃的東西,天天吃也是會膩的。
更何況,他現在也不太適合多做菜了……
「裴疏——」
猶在空中的兩個人,此時卻彷彿中了箭的大雁似的,直直的墜了下來,裴疏白色的長靴踩在地上,凝視著懷中人的眼睛,面容冷如寒霜,聲音也彷彿能凍得掉冰渣,「你是不是還想繼續說你並不想拘束了我,如果我想走的話,不用顧慮你,也不用考慮你的感受,你不會阻止我離開?」
薛清靈被對方聲音裡的寒意嚇了一跳,「我……」
裴疏自嘲一笑,放下懷裡的人,後退兩步與他分開,「我是真沒有想到,成親快兩個月,你居然還是這麼想我。」
隨船南下臨安,進醫館坐堂診脈治病,攢錢置業提親,闖過岳母的刁難,好不容易才拜堂成了親,如今陪他去探親,兩人還有了孩子,對方居然還覺得他是那種隨便揮一揮手便會離開的薄情寡性人?
「薛清靈,你有心嗎?」
薛清靈眼睛裡蓄上了水光,他連忙往前走拉住裴疏的袖子,卻又被對方甩開,
「那好啊,你總是惦唸著我要走,那我就真走給你看,我們倆就此分別——」
話音剛落,裴疏整個人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
他的輕功已臻化境,提至最快時旁人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薛清靈看著空空如也的四周,頓時愣在了當場,他忍不住往前跑了幾步,不停的朝著四周大喊道:「裴疏!!!」
「小裴大夫!!你回來啊!!」
「裴疏!!!!」
薛清靈紅腫著眼睛,一邊喊一邊踉踉蹌蹌往前走,他渾身如同被寒冰籠罩,無盡的恐慌湧入了他的骨髓裡,喊聲太大已經撕裂了他的喉嚨,讓他的喉嚨裡火燒火燒的,薛清靈咳嗽了幾聲,眼前的事物也看不太清晰了,腳下被一塊石子一絆,撞在前面的樹幹上。
他扶著樹幹緩緩的蹲了下去……
隔著朦朧的淚眼,一雙靴子突然出現在他眼前,薛清靈緩緩的抬起頭,正好看到那人負手而立的背影,只見他微微側過身體,抬眸看著他,淡淡道:「知道錯了嗎?」
薛清靈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撐起身體撲了過去,環抱住那卓然玉立的身影,一口死死的咬在了對方的鎖骨上。
裴疏眉頭微微一皺,沒有推開懷裡的人。薛清靈咬上去之後,嘴裡便有一股鐵鏽味散開,與此同時,他的眼睛裡兩行清淚落了下來。
裴疏回抱住他,右手撫在對方的後背,身體裡的真氣源源不斷通過掌心輸入到對方的身體裡,裴疏一直都在用真氣護住對方腹中的胎兒,這孩子強健穩固的很,沒有因為剛剛的事情受影響。原地消失後,裴疏其實並沒有離開,他只是收斂了鼻息,在旁邊守著薛清靈。
「你說我本該無牽無掛,可是世人大多都有牽掛,憑什麼我裴疏就該無牽無掛?」
第123章 答案
「我曾經跟你說過,我的心之所願,是遊歷天下,看遍世間山水……可那對於當時的我來說,也許只是別無選擇。」裴疏微微彎了腰,眼眸低垂,一向波瀾不驚的面容上,露出了些許外人從來沒有見過的脆弱。
裴疏過去認為自己是個天性涼薄的人,他的涼薄已經刻入了骨髓裡,對什麼事情都不在意,沒有什麼是他割捨不掉的。
不需要父母親人,也不需要至交好友,獨來獨往,孑影一人。
可偏偏他的記憶力卻又很好,他現在還記得第一世幼年的時候,他是一個眷戀母親的人,小時候母親會經常來病房看他,後來次數越來越少,漸漸的從一個月變成了一年,再後來她可能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兒子。
裴疏也想忘記自己有一個母親,奈何他記憶力真的很好,想忘都忘不掉。
不過也沒關係,隨著時間的逝去,他早已經從一個哭鬧著要母親的孩子變成了一個對生死都無動於衷的成年人。
老天爺格外會開玩笑,給了他投胎轉世的機會,給了他一具健康的身體,卻偏偏不願意再多給一碗孟婆湯,讓他回歸成一張白紙的狀態。
他帶著記憶降生,卻總是很難融入塵世中。
他渴望親情和友情,也未曾得到過。
萬花谷的裴疏師兄是個人人羨慕的存在,他容貌出塵絕世,他天資聰慧過人,待人溫和有禮,沒有人能在他身上挑出毛病來,他好像生來就懂很多東西,他學什麼都很快,讀書過目不忘,學藝一點就通,旁人再怎麼追趕,也都望塵莫及。
在師兄弟中,他成了一個神話過的存在。
他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成熟,在同齡人中也沒有什麼共同話語,在別的少年人上課走神一心貪玩,考核前熬夜溫書流著眼淚背醫書,練字作畫彈琴下棋總挨批的時候,裴疏卻從來沒有這樣的憂愁。
他學什麼都順風順水,奈何就是學不會與人相處。
一個至交好友都沒有。
裴疏曾經在谷中試圖主動去親近過別人,可換來的回應大多是受寵若驚,別人總是喜歡把他當做一座易碎的佛像對待,會喜歡會尊敬會崇拜會小心翼翼的捧著端著,卻從來也不會有平等的打鬧和調笑,有的只是客氣的疏離,彷彿只是跟他說說話就萬般榮幸,不敢奢求太多。
裴疏很討厭這種感覺,卻也無法改變什麼,也不知道從何改變。
他就是這樣一個令人喜歡卻無法讓人親近起來的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隔閡感。
裴疏經常懷疑別人對他的喜歡是否為真?
或許他這樣的人,就不值得被人喜歡。
裴疏自我厭棄過一段時間。
因為第一世的緣故,裴疏習慣什麼事情都悶在心裡,外人卻也猜不透他的心事。
他期待別人能猜中他的心思,但結果永遠都是失望。
被父母老師嚴格拘束管教的人,或許很羨慕成為裴疏這樣的存在,無牽無掛,無拘無束,十分自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在他提出要獨自離開萬花谷出門遊歷的時候,所有人都對他的能力很放心,一直以來,他無論想做什麼事情都能被萬般縱容,從來沒有人阻攔他。
萬花谷裡能人眾多,少了一個他,也無關緊要……
無牽無掛,無拘無束,他不需要別人,別人也不需要他,似乎活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
於是他給自己找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去遊歷天下,看遍世間山水。
久而久之,這個理由就成為了他的心之所願。聰明的人,不僅能騙別人,也能騙自己,裴疏自己也是如此的信以為真。
實際上他根本不喜歡這種像浮萍一樣漂泊的日子,什麼狗屁山水美景,看多了不也就那麼一回事,多看幾個少看幾個,又能有什麼差別?
都變成了填充記憶的東西,想忘都忘不掉。
閒來無事出門看個幾次還算歡喜,日日漂泊在外,夜深人靜看別人萬家燈火點燃,掌燈人等著歸人回家,自己卻空落落走在月下長街石板路,無牽無掛享受所謂自由的孤獨,也是自虐的煎熬。
「靈兒,我是真的很愛你,也是你給了我另一個選擇,比起什麼遊山瀝水,我更想待在你身邊。」
「什麼山水美景,都比不過一個你。」
以前的裴疏能毫不在意的用五十三治療點換小蒼和酒,只剩下一點留給自己,現在的他,卻再也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了。
對於這種改變,他是喜歡的。
「也請你不要再說讓我離開的話,我比你想像中的更在乎你,更捨不得你,也離不開你……」
他懷裡的薛清靈擦了擦眼睛,聲音帶著哭腔,「真的嗎?」
「為什麼你總是不相信我?」裴疏眉頭緊皺,繼而接著說道:「為什麼你們總是能大大方方說出讓我離開的話?」
薛清靈揉了揉耳朵,他居然意外的從裴疏的語氣裡聽到了一絲委屈。
薛清靈吸了吸鼻子,喉嚨裡還是火辣辣的,他的聲線比以前要粗重一些,聲音又低又啞:「你以前從來都不說這些的。」
「你若是不想離開,為什麼不能主動告訴我?畢竟你以前說過你想要去遊歷——」
裴疏打斷他,他已經不想再聽這些詞,「那你為什麼不能從我現在做的事情來猜中我的心思,而偏偏要在意我之前說的那些話。」
「我若是心中不願,我為何要做這些事情?我如果不愛你,我為什麼要待在你身邊跟你成親生子。」
「答案難道不好猜嗎?」
他的話音剛落,薛清靈也不知道身體裡從哪裡湧出來了一股火氣,騰騰的直接躥上了胸口,他揚手便是「啪」的一聲打在了身邊人的臉上。
清脆的一聲響後,兩個人都是身體一震。
裴疏怔愣在了原地。
「猜猜猜,為什麼你總是讓我猜,提親的時候你也讓我猜,你為什麼總是不會好好說話!!!」薛清靈聲音嘶啞說出這些話來的時候,眼睛裡燃著怒火的同時,還猶帶未乾的淚花。
裴疏被他突如其來的氣勢給震住了。
他訥訥道:「你要不要再打一下?」
打就打!
薛清靈瞪大了眼睛,想起剛剛對方不置一詞就在原地消失,又是一股無處噴發的怒火在身體裡蔓延,揚手又是一記耳光打在對方右臉上。
「啪」的一聲響後,裴疏呆愣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就在剛才薛清靈咬上他鎖骨的時候,他已經把自己的護體真氣都收回了體內,所以他是肉體凡胎的挨了這兩下。
「你以後不準話沒說完就隨便消失!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裡……」
裴疏有些遲鈍的點了一下頭,「哦……」
「也不准再讓我猜來猜去了,明明一句話就能講清楚的事情,為什麼要我猜?就算我能猜得到答案,你不說我又怎麼能確定是對的?你不說我總會對那答案患得患失……你就不能好好的安撫一下我嗎?」薛清靈越說越委屈,「我之前說的那些話,不是想趕你走,而是——」
「我就是想聽你否認我話裡的意思……你就不能說出來哄哄我嗎?」薛清靈眼睛裡有滾燙的淚珠掉下來,「只要你說,我都信,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你說出來哄哄我好嗎?」
裴疏摸了摸鼻子,看著眼前含著淚花一臉期待看著他的薛清靈,閉了閉眼睛而後說道:「說就說,不用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也會說。」
「你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我頭上來,莫名其妙的說我不回臨安,我憑什麼不回去?我憑什麼要離開?我的家還在那裡,我辛辛苦苦攢錢買的宅院,裡面的一草一木也是我親手拾掇出來的,牆上掛著的字畫是我寫的,屋子裡的家具也是我親手打的,還有我種下來的藥田,我養的魚還等著我回去……外面的什麼瑰麗奇景,哪裡比得上這些。」
「當然——」裴疏笑了,「也比不上一個你啊。」
薛清靈被他說得又哭又笑的嗚嚥了兩聲,裴疏笑著抬手替他緩緩的擦拭眼淚,「你不要再哭了,哭多了對孩子不好。」
薛清靈點點頭,依偎在對方的胸膛裡,緩緩的平復了一下心情。
「靈兒,你現在再叫我一聲。」
薛清靈愣了一下後,抱緊對方的腰肢,把眉心抵在對方的肩上,輕輕道:「……夫君。」
「我不想聽你很生硬的叫我名字。」
「嗯……」
「也不許故意說一些話來激我。」
薛清靈揪住對方的腰帶,猶疑道:「儘量……」
「什麼?哦對,你最近確實容易東想西想,也是我太不體貼了……」
薛清靈搖了搖頭,「不不不,我也有錯。」
「我的錯更大,你要不要再罰我幾下?」裴疏眨了眨眼睛,他從小到現在,還從沒被人管教懲罰過。
這種感覺很新鮮。
薛清靈從他懷裡抬起頭來,只見眼前的裴疏那一張俊美的臉上依稀還有兩個紅掌印,這也就算了,對方的衣領子也被他胡亂揪開,鎖骨上兩排紅彤彤的牙印和被咬出來的紅色血痕……
他從來都沒見過這樣狼狽好像被人蹂躪過的小裴大夫。
蹂躪對方的人顯然是自己。
再也沒有往日裡如同謫仙一般的翩翩佳公子模樣。
薛清靈:「……」
第124章 別動
「你說什麼胡話呢?」薛清靈腫脹著眼睛,看著眼前人的臉,頓時心疼的無以復加,無窮無盡的懊悔蔓延上了心頭。
他怎麼就控住不住自己的手,動手打人了呢?
薛清靈咬了咬唇,抬手便要往自己的臉上用力打過去,卻不料被人中途抓住了手腕,裴疏握著他細瘦的手腕,微微使了一些力氣壓下去,「你這又是做什麼傻事?」
「我……」薛清靈的手腕動了動,卻掙脫不了旁邊人的桎梏,「都是我不好,我故意說話激你,我居然還動手打你,我我……你也打我兩下吧,不,三下!」
「好啊,我來親自動手。」
薛清靈聽他這麼一說,乖乖的閉上眼睛,一副老老實實任揉任捏的模樣,哭過的眼睛比平日腫了一圈,帶著一圈濃重的紅意,白嫩的臉頰上猶帶幾點淚痕水漬。
裴疏輕笑了兩聲,抬手在對方的臉頰上輕輕的拍了兩下,對方右臉上的軟肉非常有彈性的抖了抖。
「好了,打完了。」
「你怎麼這樣!」薛清靈睜開眼睛,嗔怒道:「你要是不會打,那我自己來!」
說完後,薛清靈又是抬手要往自己右臉上打過去,裴疏連忙把人摟進了懷裡,箍住對方的雙手,輕聲哄道:「好了好了,我不是已經打過了嗎?過去的事就翻篇吧,再說了,你可不能在我面前打我的夫郎,我會心疼的。」
「我也好心疼……」薛清靈抱住對方的腰肢,在他的衣領邊蹭了蹭,而後拉著裴疏的手,到一旁的大石頭邊坐下,從衣袖裡拿出藥膏來,小心翼翼的給對方上藥。
食指輕輕的沾了一點白色的藥膏,輕柔而又緩慢的在那如玉的肌膚上輕撫而過,他的神情專注而認真,彷彿像是在給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拂拭塵灰。
裴疏的餘光瞥見對方那泫然欲泣,眼睛裡滿溢著心疼和後悔的眼眸,到底沒有開口阻止對方。
對方要擦藥,那就讓他擦好了。
實際上剛剛的那幾下,對於他來說,根本就不痛不癢,他身體的癒合能力極好,當護體真氣重新縈繞在身周的時候,用不了一炷香時間,連那個出血的牙印都會消失不見。
作為一個大夫,裴疏覺得這是過度醫療。
他轉過視線來看向一旁的木樁,不去看薛清靈的表情,對方那一臉沉重後悔心疼的表情,彷彿他不是右臉不痛不癢的挨了兩下,而是整張臉都毀了。
真是沒眼看。
薛清靈輕手輕腳的給他上完藥之後,貼心的給他整理了衣物,站在對方的身後,拿起小梳子來給對方如綢緞一般的墨發緩緩的梳理過幾遍,裴疏的頭髮又黑又亮,觸手便覺得柔軟順滑,一梳便能梳到尾,基本沒有打結的地方。
擱了兩縷頭髮在胸前,薛清靈滿意的點了點頭,對方又恢復成了之前那個白衣如仙的小裴大夫。
他搗鼓這小半天的時候,裴疏臉上的痕跡沒有了,鎖骨上的牙印也都消失不見了。
裴疏靜坐了半天,等對方終於滿意了之後,才眨了眨眼睛,奪過對方手中的小梳子,站起身來把薛清靈壓在石頭上坐著,親手為他打理鬢髮。
他解開對方的發帶,輕柔的梳過了一遍,一雙桃花眼如同春水一般溫柔,修長的手指將鬢角的頭髮攬到耳後,弓起的指節從對方的臉頰邊劃過,繼而在對方的耳垂上刮蹭了兩下,薛清靈只感覺對方手指撩過的地方酥酥麻麻的,他渾身也變得柔軟而放鬆了起來。
無名指從對方的眼角邊摩挲而過之後,薛清靈眼睛邊的腫脹緩緩的消退,裴疏又輕柔的點了幾下,手指撫過對方的秀雅的眉毛,心想你幫我梳髮,我幫你描眉,這大概就是野外的……閨房之樂。
「把你的小鏡子拿出來照照,看看夫君的手藝好不好?」
薛清靈睜開眼睛站起來,十分歡喜的摸了摸鬢角的頭髮,搖了搖頭,「不用看,我肯定是滿意的。」
裴疏笑著頷首。
「我們要繼續趕路嗎?」
裴疏走到他身邊,用小手指挑起對方的一縷頭髮,「怎麼?難不成你不想走了。」
「也不是……就是,我們倆能一起走走嗎?」
裴疏摸了摸他的頭,答應道:「當然可以。」
薛清靈展顏一笑,跳到裴疏的身邊雙手抱住了對方的手臂,這是他以前很喜歡的一個動作,裴疏卻在此時眸光微微一斂,隨後從他的懷裡抽出了自己的右手,薛清靈怔愣了瞬間,而後便被人攬住了腰肢,裴疏側過頭來衝著他揚唇一笑,柔聲道:「走啦,正好帶你去個地方。」
薛清靈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臉燒了起來,他微微低了低頭,輕輕應了一聲,讓自己的身體更靠近對方一些。
裴疏聽下桑村的人說過這附近有一片銀杏樹,隱約就是在附近,他們倆肩並肩走了半柱香的時間,便看到了一片金黃色的銀杏樹。
而今正是深秋,銀杏樹的葉子全都黃了,一眼望過去,觸目皆是深深淺淺的金黃色,樹幹上懸掛著一簇又一簇的金黃的葉片,在淺淡的秋日陽光下更顯得璀璨耀眼,地面上也是一片金黃,如同無數金葉子鋪就而成的地毯,走上這金毯的時候,還會發出沙沙的聲響。
裴疏和薛清靈走到了一棵高大的銀杏樹下,頭頂上綴著滿目的金黃色,薛清靈抬手一撈,便抓住了一片從樹上飄下來的黃金葉片,他臉上露出兩個小梨渦,稍微往旁邊走了一點,拿起裴疏的左手,把葉子放在了對方的手掌心裡。
裴疏攥住那一片葉子的同時,抓住了薛清靈的手腕,兩人面對面的站在銀杏樹底下,四面皆是一片金黃,裴疏低頭看身邊的人,正好對上那一雙如星的瞳仁,眼睛裡含著水光,那水光中只倒映了他一個人的影子,他的手輕撫過對方如畫的容顏,向前傾過身體,低下頭去,越來越靠近他。
天地之間頓時為之一靜,彼此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身體裡的心跳逐步加快,摟住對方的腰肢,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了對方的嘴唇上,一觸即離,蜻蜓點水似的吻,一個接一個的印在了那如同花瓣一樣柔軟的紅唇上。
薛清靈迷離的半睜著眼睛,雙手摟住對方的脖頸,對方一個一個接連不斷的輕吻吮吸著他的唇瓣,明明力道很輕,卻彷彿能抽掉他全身的力氣,身體變得酥麻,站都站不穩,只是無力的迎合對方的吻。
最後一個輕吻落下之後,裴疏停在那裡,用舌尖舔過對方的唇瓣,在懷中人一陣輕顫後,輕咬上他的下唇,用牙齒緩緩舐咬過後,按住他的後腦勺,舌頭靈巧的探索了進去,唇舌糾纏,彼此的呼吸越來越重,長長的一個吻過去,兩人都有些情動,卻只是抱著對方的身體,輕輕喘息著平復身體裡的暗潮湧動。
顧忌對方腹中的孩子,裴疏克制住自己,低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也跟著垂散開來,嘴唇微微張開,在心裡默唸著清心訣,努力凝神靜心,卻好像也沒有起到什麼效果,似乎認識了薛清靈之後,這清心訣越來越沒有作用了。
「夫君……」
裴疏抓住對方的手腕,啞著聲音警告道:「你別亂動了。」
「……要不要我幫幫你。」薛清靈把頭埋在對方的脖頸邊,自己也是難受的很,所以他更能理解裴疏的難受。
裴疏閉了閉眼睛,攔腰抱穩薛清靈,隨後便直接騰空而起,如箭一樣飛射出去,眨眼間便消失在這一片銀杏林。
兩人回到臨安的日子,比預計的快了五六天,柳玉芷得知他們回來了之後,慌忙讓人趕車來到了裴家,拉著薛清靈的手一直問個不停,裴疏則去檢查自己的藥田去了,他離開的這段時間,也不知道府中人有沒有把他的藥田打理好。
「你有身子了?」柳玉芷瞪大了眼睛,「……這麼快?」
「一個多月了,娘。」
「那豈不是剛成婚沒幾天就懷上了。」
「嗯……」
柳玉芷欣喜的笑了出來,她兒子有了身孕,不就意味著她要做奶奶了,她喜笑顏開,喃喃道:「……果然是個會拱白菜的小豬,好生養啊……」
「娘你說話太糙了。」
「話糙理不糙,你看看你多會挑時候,現在懷上了就是明年生,明年正好是乙亥年,生肖屬豬,那不就是個金豬寶寶。」
薛清靈不滿的哼哼了兩聲,按照屬相來說,他還是屬龍的呢。
不過……他家小裴大夫今年二十三,明年二十四,那不正好就意味著他跟孩子一個屬相,也就是說……
這個裝白菜的豬。
孩子跟裴疏是一個屬相,那也就意味著他很可能懷了一個小小裴,薛清靈嘴角一樂,頓時覺得叫他清靈豬也沒有關係了,他們一家三口正好和諧的很。
在家裡修整過一天後,第二天,裴疏便和薛清靈一起前往闊別一個多月的回春堂,裴疏本想抱著他輕功飛過去,但是薛清靈選擇馬車。
「之前天天抱著你都不嫌丟人,現在臉皮薄了?」
「那是因為外面的人都不認得我。」
薛清靈就是覺得臨安城不少人都認得他,天天飛來飛去的太丟人了。
別人家的孕夫也沒這麼矯情。
裴疏只好陪他慢悠悠的坐馬車過去,城裡的路修得不錯,馬車一路緩行倒也平穩的很。
他們到了回春堂後,醫館的夥計,還有楊柏恆跟他們說起了這一個多月發生的事情,卻也沒有什麼大事,就是不少人上門來找裴疏求醫,只是裴疏不在,許多病人便在醫館後院裡住著,等著裴疏回來,現在回來了,積累了不少病患求他診治。
裴疏一到了醫館裡就開始忙碌的起來,薛清靈則有點無所事事了,裴疏不讓他再去煮湯藥了,他就只好在櫃檯邊坐著收診金和藥錢,順便看看醫館過去一個月的賬本。
他們這條街的街坊鄰居知道薛掌櫃和裴大夫回醫館後,紛紛登門來寒暄幾句話。
「薛小少爺總算是回來了,這一個月來,可真想死你們醫館的八寶粥了……」
「裴大夫得空閒幫我看看我的老腰,舊病又犯了。」
「裴大夫給我看看我的手吧,手扭了……」
……
孫老和廖老得知裴疏回來了之後,棋癮作祟,一大早就聞風而動過來找裴疏下棋,誰料一來就發現裴疏被一群病人團團圍住,他們根本就排不上號。
只得悻悻然走了,改天再來。
薛清靈獨自抱著個小銀算盤吧嗒吧嗒的算賬,算著算著又胡思亂想了起來,覺得自己是不是該換個金算盤,畢竟懷的是小金豬……等等,好像還是想多了。
就在這時,門口出現了一個一身紅裝的高挑青年,眉心一點硃砂,他也是個雙兒,腰上掛了一條馬鞭,邁著大步走進了回春堂。
「清靈,你終於回來了!」
第125章 動過
薛清靈耳邊聽到有人在叫自己,轉頭向來人看去,正好就看到了一張許久未見的熟悉臉龐。
「懷曦。」薛清靈的眼睛裡露出了一絲欣喜。
對方是興隆鏢局趙鏢頭家的小公子趙懷曦,和他算是發小,兩人從小就認識,他們家藥材之類的生意和鏢局多有來往,他爺爺給趙鏢頭治過病,又加上兩人都是雙兒,小時候常在一起玩,因為他們兩個雙兒興趣相投,全都不喜歡舞針繡花,薛清靈一心學醫,趙懷曦則喜歡跑馬練武……
趙懷曦小時候經常打架,練武時的磕磕碰碰總是少不了,薛清靈就給他送藥上藥,兩兩搭配,十分愉快,各自都很滿足。
趙懷曦比薛清靈大兩歲,兩年前就出嫁了,今年年初的時候隨丈夫去祖家待了一段日子,九月才回臨安,一回來便想找薛清靈,誰知道他回來,薛清靈卻又出去探親了。
「清靈,大半年沒見,你居然出嫁了。」趙懷曦走到了薛清靈身前,找了個小凳子坐下,睜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薛清靈。
趙懷曦有一身蜜色的皮膚,五官清秀有餘,精緻不足,唯一的亮點就是那一雙眼睛非常有鋒芒,像刀子一樣銳利逼人。
雖然趙懷曦從小是個毛裡毛躁凶巴巴喜歡練武的小雙兒,但他很早就懂得情愛,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小竹馬,一到了年齡,就提著馬鞭,趕著人上自家提親了,而他眼前的薛清靈呢,則是一心投入自家醫館,從來不想那些情啊愛啊的東西,年初離開那會兒,對方還信誓旦旦說自己不打算成親,一輩子抱著祖傳的醫館過日子,誰料一回來,他就成親了。
在趙懷曦靠近薛清靈的時候,那邊被病人圍著的裴疏就把視線往這邊留意了一眼,確認是薛清靈的熟人之後,才繼續低頭寫藥方,不過他總會抽出一些心神關注著那邊的薛清靈。
「因為遇上了喜歡的人。」想起裴疏,薛清靈甜甜的笑了一下,眼睛不自覺的往診台那邊瞥了瞥。
他和裴疏的位置,隔得不遠不近,彼此都能看得到對方。
趙懷曦嘖嘖的兩聲,「小木頭也動情了,聽說是個大夫,也對,你這種一心學醫的死心眼就喜歡大夫。」
趙懷曦對薛清靈的固執,也是十分佩服的很。
他從小就被這個小庸醫治傷……儘管薛清靈的醫術非常不咋地,但他熬得湯藥十分不錯,做出來的藥膏藥丸質量上成,比別家醫館的好用多了。
可能趙懷曦經常受的是皮外傷,所以才會和薛清靈快樂的做朋友。
薛清靈手撐著下巴,滿眼甜蜜的回憶當初,「嗯……我認識他的時候,我就纏著他教我醫術。」
趙懷曦適時的露出了驚訝的神情,推測道:「……他教了你醫術,還願意娶你,肯定是個脾氣不錯的人,也許和衛暢一樣,是個性格柔和溫吞的人。」
「教了你醫術還願意娶你」是什麼意思?薛清靈斜了斜眼睛,那可真是彼此彼此,「你也知道衛暢哥好欺負所以才受得了你?」
趙懷曦:「……」
免不得要互相傷害。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然後相視一笑泯恩仇,轉移話題,「人是個大夫?在醫館裡嗎?那邊那個治病的就是?」
「是他,我夫君姓裴名疏。」
趙懷曦對自己好發小的夫君十分好奇,他可不願意對方嫁錯了人,成婚後受到對方欺負。
他從凳子上跳起來,馬上躥到診台附近,上上下下打量正在給病人診脈的裴疏,趙懷曦在看清對方模樣的時候,先是驚嘆了一下,而後恍然大悟,再然後走回了薛清靈的身邊,「你家夫君模樣長得真好,咱們臨安少見這麼俊的男子,在相貌上十分配你。」
趙懷曦瞧著那裴疏模樣氣質都不錯,卻是生了一雙桃花眼,穿一身素白也難掩風流,太招人了,怕是容易沾花惹草。
他不去主動招惹人家,恐怕都有人倒貼上來,不得不防。
趙懷曦從小長在鏢局裡,鏢局裡的人走南闖北慣了,聽過不少見不得人的骯髒事兒,
他湊近了薛清靈,小聲說道:「就是生得太出眾了,怕是容易沾花惹草,趕明我送一條鞭子給你,他要是敢背著你勾三搭四,你就抽他!」
一邊說,還一手解開腰上的馬鞭,往薛清靈手上湊了湊,讓他熟悉熟悉手感。
薛清靈呼吸一滯,覺得趙家哥哥太不同凡俗,「這怕是……太為難我了。」
「這有什麼為難的,鞭子啊,又輕又好使,很適合你,你這種小公子也揮的動,不過你抽的時候別往臉上打就行了,打肉多的地方,就跟趕馬一樣,很輕鬆的……」
薛清靈:「……」
「對了,他脾氣怎麼樣?你們吵過架沒?」
薛清靈揉了揉臉,以前是從沒吵過的,但是前幾天……他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吵過。」
趙懷曦成婚了兩年,也許能給他傳授點夫夫相處之道。
當然,薛清靈大概率覺得對方的經驗不可取。
但也能參考參考。
「動過手沒?」
「……」薛清靈閉了閉眼睛,「動……動過。」
「什麼?」趙懷曦猛地在櫃檯上拍了一下,低聲咬牙切齒道:「他居然還敢打你?」
他的這一拍,把醫館裡好些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裴疏往這邊丟了一個正眼,聽清了對方說出的話後,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這人可千萬別教壞他的夫郎。
「不是……」薛清靈的臉心虛了一下,「是我打他。」
「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趙懷曦卻是笑了出來,「想不到靈兒你還是挺出息的嘛。」
「算了,也不為難你了,要是以後他敢做對不起你的事,我來幫你抽他。」趙懷曦拍了拍胸脯,十分自信道,好兄弟自然要為對方排憂解難。
薛清靈:「你打不過他的。」
「你可別亂說,你家夫君一看就是個文弱的白面書生,我一個能打十個。」趙懷曦擺了擺手,不以為然。
薛清靈:「他會武。」
「我也會武。」
「他武功很高。」
「我也不差啊,清靈,你不會武功,你不懂啦,你肯定是愛屋及烏,才把他武功想的太高了。」
「愛屋及烏不是這樣用的。」
「也沒差啊。」
薛清靈確實是不懂武功,但基本的辨識他還是動的,「我家夫君能隨手把屋頂上的瓦片拍成麵粉似的粉末,懷曦你能嗎?」
趙懷曦:「……你確定你不是在吹牛。」
「沒有吹牛,在竹林裡的時候,他砍竹子切竹子都不用刀。」有他家小裴大夫在,出門真的非常方便,一想到這一次探親途中的事情,薛清靈便覺得十分甜蜜。
趙懷曦眨了眨眼睛,好奇道:「那他用什麼?用手劈開?」
不是趙懷曦不相信,而是他很難想像出那樣文雅的白衣公子用手劈開竹子的畫面,就好像他完全想像不出來薛清靈徒手劈磚,胸口碎大石的模樣。
薛清靈:「……」
「不是,就是這樣一彈指,竹子就自動斷了。」薛清靈用右手給他試驗了一下。
趙懷曦:「……那我可能還真的打不過他。」
「懷曦,你不用擔心,我們感情很好,不會打架的。」
「哼,你要是哪天真被欺負了,你來找你的懷曦哥哥,我還是會安慰你一小下。」趙懷曦眨了眨眼睛,「看你們兩這位置,還有他剛剛往這邊看了好幾次,應該是很在意你的,你們夫夫要跟你爹娘一樣恩恩愛愛的啊。」
「嗯。」薛清靈也眨眼笑了一下,這時他卻突然注意到了對方手臂上的紅色痕跡,「懷曦,你手背怎麼了?」
趙懷曦低頭往自己左手手背上看了看,渾不在意道:「這個啊,回鄉祭祖的時候,被香灰燙到了,就幾點疤而已,反正我從小到大各種疤。」
薛清靈轉身去一個小箱子裡拿出一盒藥膏來,稍微勻了一點去旁邊的空盒子裡,而後交給了趙懷曦,「這個是祛疤的,你回去每天擦擦吧。」
「應該沒什麼用吧,該留疤的還是得留疤。」
「你試試就知道了,這是我夫君做的。」
「好吧好吧,謝謝你的好意。」趙懷曦笑著點了點頭,跟薛清靈湊在一起說起了兩人在這一年發生的事情。
裴疏給最後一個病人診過脈後,就走到了這兩人的身邊,薛清靈連忙給兩人做了介紹,裴疏還被迫表演了一下用手把藥瓶捏成粉末狀態。
「你家夫君武功果然厲害……」
「哎,清靈,我今天是不是耽誤你了,你要去熬藥嗎?」趙懷曦假惺惺的說了一下場面話。
薛清靈搖了搖頭,說自己懷孕了,不適合太勞累,他現在嗅覺敏感的很,不適合聞太重的味道。
「懷曦你陪我說說話挺好的。」
「什麼?清靈你這就有了?你不是才成親一兩個月嗎?」趙懷曦感到十分驚訝,他們雙兒懷孕比較難,像他,成婚兩年多了,還未能孕有孩子。
「就成親那些天,湊巧懷上了。」
「你這運氣可真好。」趙懷曦這時候突然有些心事重重了起來,他這段日子,在懷疑自己的身體……「能不能讓你家夫君幫我診診脈?我和衛暢至今都沒能有一個孩子……」
「好啊。」薛清靈推了推旁邊的送子裴大夫。
裴疏點點頭,讓對方在診台前坐下,剛搭上對方的脈搏,隨口說道:「可以讓你家夫君一起過來診脈——」
「說得對!」
趙懷曦聽風就是雨,沒等對方把話說完,直接風風火火躥出去逮人了。
第126章 悄悄話
「今天一起去百花樓吃酒吧!夜裡我做東,咱們再去遊船。」
「想必今天的月色極好,曹兄一定要賦詩幾首!」
「聽說樓裡新來了幾位姑娘……」
……
從文墨街裡走出來了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十分熱乎,時不時的互相遞一個眼神,而後曖昧的低笑幾聲,打頭的穿一身白裳,帶著個文士帽,邊上的幾個,大多也是這樣的打扮,最後面有個穿藍裳的,與人群隔得稍微遠一點。
「我要回家去了,各位就此告別。」一走出了街道,藍衣書生便禮貌的拱手道別,他正要離開,卻被人抓住了手腕。
旁邊的人瞪了他一樣,「衛暢你也太掃興了吧。」
「就是,這等風花雪月的雅事你從不參與,為免太不合群了。」
「就是啊衛暢,你今天一定要跟著去。」
衛暢苦笑了一聲,他實在是沒有想到,他不過出了一趟遠門,回來後,自己曾經的一個同窗好友居然變成這樣了,剛在街道相會的時候,還以為能敘敘舊,卻沒有想到對方和這群人一起,商量著要去喝花酒,還要邀他一起去。
「不,我必須回去了,家裡有事。」
「你家能有什麼事?還不是家有悍夫,不過你別怕,偶爾去一次誰能發現的了,咱幾個兄弟絕對不說出去……」
「就是就是……」
「一起來。」
「你家那隻大老虎絕對發現不了——」
衛暢正待要搖頭的時候,就突然聽到了一個能傳遍整條街的大嗓門,「衛暢,站住!!!!」
衛暢和身邊的四五個人全都感覺到後脊背一涼,就連抓著衛暢手腕的人,當機立斷鬆了手,和旁邊的幾人往後退了幾步,恨不得離衛暢越遠越好。
衛暢:「……」
那個紅衣似火的人大步流星的衝著這邊走了過來,也不打什麼招呼,拽住衛暢的手就把他往前面拉,「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其他幾個人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兩個人離開,誰都不敢開口阻攔。
趙懷曦拉著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後,鬆開衛暢的手,皺著眉頭道:「你怎麼和剛剛那群人在一起?」
那群人裡面趙懷曦認識幾個,其中有個叫錢卓的,臨安城一家布莊掌櫃兒子,為人不學無術,最是喜歡花天酒地,好色的很,小小年紀就喜歡逛花樓,之前讓一個娼妓懷了孕,被他家裡人給打發了。
衛暢解釋道:「意外碰上了何兄,當時不知道他和這些人在一起。」
如果提前知道何兄和那群人在一起,他肯定小心避開,不惹得一身腥。
趙懷曦哼了一聲,威脅道:「諒你也不敢,要是你敢喝花酒,看我不抽死你。」
衛暢笑了,抬手溫柔的理了理趙懷曦的頭髮,「你嘴上總是這樣凶巴巴的喊打喊殺,但我知道,你肯定捨不得打我。」
別人都說他娶了個悍夫,動不動就威脅著要打人,嘴上凶巴巴的,害的別人全都以為他成婚後過得是水深火熱的日子,實際上趙懷曦只是嘴上說說罷了,在他面前乖巧的很,夜裡被欺負的很了,也只會眼淚汪汪的看著他。
雖然衛暢確實打不過對方,但趙懷曦也從來沒有打過他,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這個凶巴巴的小雙兒最喜歡一邊威脅著他一邊惡狠狠說要保護他。
「有你懷曦哥護著,誰都欺負不了你。」
小時候的趙懷曦總是這樣大言不慚的跟他說,但在外人眼中看來,欺負衛暢最多的就是趙懷曦,趙懷曦比衛暢要大幾個月,總以哥哥自稱,衛暢只好無奈的叫他哥,天天被對方「保護」著。
等兩人年齡大了些,趙懷曦說擔心他以後娶了個「太凶」的媳婦兒欺負他,於是拿著鞭子上衛家,推攘著衛暢上趙家提親去了。
「你性格溫溫和和的,沒有我看著你,我都不放心嫁人!」
把他押去趙家之後,趙懷曦終於安安心心的嫁人了。
衛暢則收穫了許多人的同情,實際上他也是甘之如飴。
趙懷曦把對方的手推開,緊緊的反抓住對方的手腕,拉著他就往前面走,鼻子裡哼出一口氣,「哼,你也別高興的太早,回家就讓你跪搓衣板去。」
衛暢無奈道:「好好好,我回去跪搓衣板。」
鬼知道他們家的搓衣板在哪?
「這還差不多。」趙懷曦滿意的點點頭。
「懷曦哥,你這是要拉著我去哪?」衛暢發現對方拉著他所走的方向,並不是回家。
「衛暢弟弟,你跟著哥哥去就知道了。」
……
趙懷曦拉著衛暢走了之後,留在原地的錢卓等人拍了拍胸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這姓趙的悍夫太凶了,那眼睛瞪的跟老虎似的。」
「還是餓了三天的老虎。」
「怪不得衛暢從來都不敢去喝花酒。」
「他平時連別的女人雙兒都不敢看一眼,被管的死死的,這一次抓回去,估計得跪搓衣板。」
「也許還會被抽幾鞭子。」
「走啦走啦,咱們去百花樓去……」錢卓撈了撈衣袖,抬手去攀邊上人的肩膀,他的袖子往下墜,露出了大半截手臂,隱隱露出了些紅色的東西,似乎是一塊胎記。
「錢兄,你的手怎麼紅了。」
「那是塊胎記。」
趙懷曦拉著衛暢快步走去了回春堂,衛暢抬頭看了一眼招牌,進了醫館還以為他家懷曦哥是來找薛家小公子敘舊的,結果他把自己拉到了一個白衣大夫面前,說是要給他們倆診脈。
「我們倆成親兩年多了都沒有孩子,你總說不急不急,還是讓大夫來診脈看看吧。」
「清靈的夫君是個醫術高明的好大夫。」
「之前哥就想帶著你找大夫了,現在正好適合了。」
衛暢聽身邊人大大咧咧的說完這些話後,臉色微妙的變了一下,微微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就說要在診脈前問眼前大夫一些悄悄話。
「什麼悄悄話啊,還要私底下問。」趙懷曦用手肘推了他一下,抱怨道。
「你陪著薛小公子,少管閒事。」
趙懷曦瞪大了眼睛,惡狠狠道:「我看你是想挨抽。」
他舉著馬鞭在衛暢面前揮了揮,凶巴巴的叉腰,作勢要抽他。
衛暢可半點都不怕他這只紙老虎,跟眼前的白衣大夫裴疏,一起去了醫館後院的一個小房間裡說話,裴疏和對方客氣的寒暄了幾句後,等著對方開口。
衛暢猶豫了半晌後說道:「還請裴大夫等會兒幫個忙。」
裴疏約莫猜到了對方想說的話,出聲道:「你指的是等會兒診脈的事。」
衛暢點點頭,「……還請裴大夫等會兒跟懷曦說,是因為我身體有治不好的隱疾,極大可能終生無子。」
他跟趙懷曦成婚兩年都未有孩子,實際上是趙懷曦的身體有問題,衛暢一直瞞著沒有告訴他,懷曦哥一直惦唸著想給他懷一個孩子,可能……注定無法實現了。
若是趙懷曦知道是自己身體的緣故,以他剛烈的性格,他一定會後悔當年「逼」著他上趙家提親,並且要跟他和離。
若說是衛暢身體的緣故,他家懷曦哥肯定會心疼他,一直陪在他身邊。
衛暢自己是覺得有沒有孩子都不重要,他和趙懷曦好好過一輩子就好了,等再過幾年,一起去收養一個孩子。
裴疏也沒說答應,而是說了一句:「我能給你診脈嗎?」
衛暢:「這……沒必要吧。」
裴疏:「你讓我說你有病,起碼也得有點依據。」
衛暢面露為難,似乎對方說的很對,終生無子的病因也有很多,「那好吧。」
衛暢伸出手來,讓裴疏把了脈,裴疏摸過他的脈搏後,點了點頭,「你身體有點虛,可以補一下。」
衛暢:「……」
衛暢的臉都憋紅了,「那裴大夫你等會兒就說我身體太虛了,不能讓人懷上孩子。」
裴疏搖搖頭:「那可不成,作為大夫,我可不能說謊騙人。」
「裴大夫,你就發發好心,幫幫忙吧。」
裴疏:「有病就得治,瞞著他不一定是件好事。」
「必須得瞞著。」
「我剛才已經給趙公子把過脈了,他身體的隱疾我也略知一二。」
衛暢神情著急,連忙追問道:「那你有沒有告訴他?」
「趙公子風風火火的,直接跑出去找你了。」
衛暢鬆了一口氣,無比感謝他家夫郎的脾氣。
「裴大夫,你可千萬不能告訴他。」
裴疏:「為了你們夫夫倆好,我必須告訴他。」
衛暢苦笑了一聲,嘆了一口氣道:「你告訴他我就沒夫郎了。」
裴疏輕輕笑了一聲,「趙公子和清靈是好友,他來醫館診病,我自然會幫他治好,雖不保證絕對成功,但也有六七成的希望,當然,衛公子也要跟著一起補補身體才是。」
自從薛清靈懷孕之後,裴疏對雙兒孕子方面的內容更加的關注,趙懷曦身體確實有一種難以醫治的不孕隱疾,尋常的大夫醫治不了,只會擺擺手說終生孕子無望,但是裴疏方才給趙懷曦診脈過後,在心裡思量了一下醫治方法,倒是被他想出來了一個。
和這邊的普通大夫不一樣,裴疏不僅醫術高明,他還會武功,內力深厚,他的內力本身就有療傷的效果,再加上他的太素九針,對於這樣的病症,也不是沒有辦法。
衛暢聽了他的話,直接傻在了原地。
頭腦渾渾噩噩的,一時沒有想明白。
他早就已經計劃好了和趙懷曦相守一生,過些年收養一個孩子,就連去哪裡收養孩子,他差不多都快想好了,結果這一下居然峰迴路轉?
打得他一個措手不及。
第127章 很甜
跟裴疏說完話後,衛暢頭重腳輕渾渾噩噩的跟著裴疏一起走回了醫館大堂,趙懷曦看到他的時候,還故作兇狠的瞪了他一眼,衛暢最不怕他這樣的眼神,每次都覺得他家懷曦哥像個佯裝老虎的大貓,只要輕輕的順順毛,就會黏人的露出肚皮來任人撫摸。
「說了半天悄悄話,總算是回來了。」
「你們說了些什麼啊?」
衛暢走到他身邊,終是回過神來,滿懷情意的看了對方一眼,他這一眼把趙懷曦看得有些臉紅,衛暢裝作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裴大夫說我身體有點虛。」
趙懷曦的臉莫名其妙更紅了一點,他有些不耐的抬起拿鞭子的手,背著裴疏和薛清靈,用手背在臉頰上擦了擦:「是……是嗎?」
衛暢的身體有些虛?
他這個做夫郎的怎麼感受不出來呢?
前幾天他還被欺負的哭得眼淚汪汪,一個勁出聲求饒,對方這樣身體還虛,那他趙懷曦豈不是身體更虛?
真是有損他做哥哥的尊嚴。
趙懷曦語氣訥訥道:「那你要聽大夫的話好好補補……」
衛暢笑著點點頭,順從道:「懷曦哥,我都聽你的。」
趙懷曦輕輕哼了一聲,自然是要聽他的。
裴疏又給趙懷曦診了脈,把他身體的情況告知於他,趙懷曦聽完了之後,卻是神情有些灰暗,喃喃道:「原來是我身體的緣故……」
「別擔心,你們夫夫二人一起調養著便是了。」
「是啊,懷曦哥,我現在身體虛的很,等我調養好了再要孩子也不遲啊。」
趙懷曦點了點頭,他是一個樂天派,既然眼前的裴大夫說有治療的方法,他也就想開了,現在他和衛暢還算年輕,再調養幾年也不急。
裴疏給他們開了藥方,讓醫館的夥計去抓藥,而後為趙懷曦針灸了一炷香時間,「以後每五天來醫館一次,我為你施針。」
除了這些之外,裴疏還給他們準備了處理好的藥材包,讓他們倆回去都要泡藥浴,「這藥包要在滾水裡煮過兩個時辰以上,而後摻入洗澡水中。」
趙懷曦和衛暢連聲感謝過後,帶著藥材離開了。
這夫夫兩人離開之後,裴疏和薛清靈說起了剛剛自己和衛暢在屋子裡的對話,薛清靈聽完了之後忍不住感嘆道:「懷曦他們倆的感情真好。」
裴疏抬手在薛清靈的臉上捏了捏,笑問道:「難道我們倆的感情就不好了?」
「當然不是。」薛清靈輕輕笑了兩下,「我很愛小裴大夫的。」
說完了之後,抱住裴疏的臉頰,在左臉上親了一下。
裴疏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右臉,薛清靈眼睛眨了眨,瞭然的在他右臉上又親了一下。
親完了之後,醫館的夥計突然從後面路過,薛清靈趕緊把身邊的人一推,漲紅著臉頰,裝作若無其事的看賬本,拿出自己的銀算盤,亂七八糟的撥弄一通。
裴疏對他這種掩耳盜鈴的行為表示……喜聞樂見。
他家夫郎在兩個人獨處的時候,非常放得開,親親抱抱以及更加親密的事情,怎麼弄他都乖乖的不拒絕,但是一旦意識到外人存在,就怎麼也不肯親密了。
臉皮薄的像紙一樣。
「咱們都已經成親了,你還怕什麼?」
薛清靈揉了揉臉,低頭專注的沉浸在賬本裡,表示自己不聽不聽不聽。
外面開始下起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雨,一股冰冷的濕氣伴隨著雨水的刷刷聲響一起湧進了醫館裡,而今的十月,天氣早已轉涼,如今一場急雨落下,空氣裡更是增添了一抹冰寒之氣,裴疏自己穿著身上的那點衣服,倒是絲毫也不懼,站起身來,走進了隔間,找小艽問清了位置,轉而拿了一件紅披風出來。
悄無聲息的走到薛清靈的身邊給他嚴嚴實實的圍上,
「你現在身體特殊,半點都受不得寒。」
裴疏把他包成了一個喜慶的紅色小粽子後,滿意的點了點頭,這紅披風領子邊有一圈白色的小兔毛,白色的絨毛將薛清靈秀氣的脖頸圍了一圈,襯托的他曲線漂亮的下巴更加的精緻小巧了,上方的紅唇肉嘟嘟的,裴疏沒忍住在上面親了一下,發現居然是甜的。
「一時沒看著你,你到底偷吃了多少糖?」
薛清靈哼哼唧唧的兩聲,含糊道:「沒吃糖……」
薛清靈的手從披風裡摸索出來,拉開一個小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干酸梅,直接就要喂進旁邊的裴疏嘴裡,裴疏皺了皺眉,不太想吃。
這酸梅放在鼻子邊,就能聞到一股酸得人牙軟的沖鼻氣味,可想而知到底有多酸。
裴疏不愛吃酸的,尤其是這種酸掉牙的東西。
薛清靈執拗的讓他吃,「你吃。」
裴疏只能勉強皺著眉頭,把一個酸梅咬進了嘴裡,酸梅一入口,就是梅子獨有的酸甜香氣,刺激的人唇舌間口水直冒,那股甜酸在嘴裡化開,裴疏接連嚼了幾下,發現這酸梅裡面居然是甜的,越嚼越甜,卻又不是那種膩死人的甜,和他想像中的那種酸死人的味道不一樣,吃起來怪好吃的,尤其是配合著梅子獨特的酸香。
他的眉頭舒展開了,薛清靈見狀得意一笑,揚了揚眉,「怎麼樣,好吃吧?我特別處理過的,很甜。」
裴疏點點頭,評價道:「還不錯。」
薛清靈笑眯眯的又去小抽屜裡摸了一個酸梅,再一次喂到了裴疏的嘴巴,裴疏心裡無奈的縱容對方喜歡投喂自己,只好張著嘴又把那顆酸梅咬了進去,這一次他卻沒有嚼,而是湊近了薛清靈的嘴邊,吻了上去,把嘴裡的酸梅推進了對方的嘴裡。
誰知道今天的薛清靈大膽的很,又抱著他的脖頸,用舌頭把酸梅又送回了他嘴裡。
裴疏只好笑著鬆開了對方,毫不設防的咬了一下嘴裡的酸梅,而後就感覺到一股極致的酸澀在嘴裡散開,酸的他眼睛鼻子都皺了,直接把嘴裡的酸梅吐了出來。
「靈兒,你坑你家夫君很順手是不是?」
居然還會用計謀,先給一個甜的,等他不設防後,再給一個酸的。
別人是一孕傻三年,他倒是聰明了不少。
裴疏十分怨念的在對方的臉頰上揪了一把。
薛清靈衝著他直笑,「夫君,來,再吃一個,我保證很甜!」
裴疏搖頭,敬謝不敏,「你這些酸梅,留著自己吃吧。」
薛清靈討好似的在他唇邊親了親,「夫君,你別生氣。」
「我倒不會為了一顆酸梅生你的氣,不過,我要補償。」
薛清靈用鼻子蹭了蹭對方的鼻尖,聞著彼此的呼吸輕聲道:「之前埋下來的桑葚酒已經差不多好了,明天咱們挖幾壇出來吧。」
「好啊。」
薛清靈如今有身孕,裴疏自然不會在他面前飲酒,他打算到時候拎著酒罈子上房頂,喝完消除了一身酒氣再下來。
這場雨下到了傍晚也沒停,天色黑壓壓的一片,興許是要連著下好幾天,裴疏撐著傘抱著薛清靈上馬車,一到了馬車上,便小心檢查過對方的衣服和頭髮,用內力給他烘烤過一遍後,才放心的把人抱在懷裡。
薛清靈還裹的嚴嚴實實的,裴疏抱著懷裡的這一團,在晦暗的光線下打量了一下對方,薛清靈比上個月要稍微圓潤的一點點,吃了一堆果脯,渾身香香甜甜的,一天就坐在醫館裡看了會兒賬本,又看了看醫書,這樣下去可不太好,等到天晴的時候,要陪著他每天步行從醫館裡走回家。
薛清靈和裴疏離開俞州大半個月後,姐夫王宗沅在房間裡,拿著一張自己所寫的文章翻過來又看過去,足足看了大半個時辰,來來回回踱步,一心孤芳自賞,又把自己的文章低聲默念了一遍,心里美得冒泡泡。
他忍不住再一次開口讚歎道:「如此好文章,居然是我寫出來的。」
如今的他跟以前的他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他旁邊的薛清茹照顧著搖籃裡的孩子,拿著撥浪鼓吧嗒吧嗒逗著孩子,都說外甥像舅,她家的小言兒還真有幾分像薛清靈。
「你每天在這裡自吹自擂,孩子都要看不慣你了,言兒你說對不對?你爹可真沒出息……」薛清茹在言兒的小臉的推了推,這個小傢伙跟著附和的狼嚎了幾聲。
自從上次被裴疏養過一陣子後,這個小傢伙一天天的長壯實了,嗓門也大了起來。
「清茹你此言差矣,我現在可是得到了名師指點,不可同日而語,給你看看,給你看看我以前寫的文章,你仔細對比一下就知道了……」
裴疏在王家的時候,每天指點他用功讀書,臨走之前,還給他留下了不少筆記佳作,王宗沅依照對方的指點修改文章,所寫的文章自然是一天天的進步神速。
尤其是跟他以前的文章相比較,幾乎不像是同一人想出來的。
這才多久,他居然就有了如此大的變化,可不相當於得到了名師指點。
「弟夫可真是神人啊!」王宗沅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薛清茹聽他這麼一說,也是贊同不已,薛清靈和裴疏在王家的那些天,她對此人的學識才華人品瞭解甚多,對方為人不僅醫術高明,學問也高,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又會武功,脾氣也好,待人溫和有禮,對待她弟弟薛清靈更是沒話說,這樣好的夫婿,那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
薛清茹為她弟弟高興了好些天。
「等過些日子,言兒再大一點兒,咱們一家也去臨安小住一段時間,我還盼著見娘親……」
第128章 重病
王宗沅聽了薛清茹的話,點頭應道。
他還盼著裴疏能再多指點指點他的學問,當然,他還想和對方一起喝酒。
王宗沅又拿著自己的文章得意了半晌,而後拿起裴疏留下來的幾篇佳作,頓時嘆了一口氣,再看自己的文章,那就怎麼都不入眼了。
好不好,果然還是對比出來的。
弟夫裴疏不僅文章寫得好,這字也是一等一的好,他爹王縣令亦是對裴疏的字推崇至極,誇讚不已,在對方離開之前,求了好些字畫,王宗沅也要了兩幅,掛在自己的書房裡,他爹還帶了一副去衙門裡掛著。
旁人見了,也想要求這字畫,卻是求不來的。
「這就是當人家姐夫的好處了……」王宗沅老神在在的點了點頭,他這裡快樂的很,就是要為難他娘親和弟弟了,見了裴疏之後,他娘給弟弟選婿,見了好幾個,也都不是特別滿意,打算再過些日子,再給弟弟選擇親事。
王宗沅再看了看裴疏的字,嘴裡念叨:「慚愧啊慚愧……」
裴疏和薛清靈之前來是帶了重禮過來的,王宗沅現在覺得他們家的回禮還是不太夠,於是又差人去備了些他私藏的陳年美酒,以及他們俞州特產的茶葉和絲綢錦緞瓷器等物件,派人送去臨安。
大半個月之後,王宗沅三位在玉鹿書院求學的好友回來了,他們一起約去酒樓吃酒,半年前幾人一同去拜書院夫子岳衡為親師作為其關門弟子,本以為對方只會收一兩個,或者一個不收,誰知道四個人去,獨獨王宗沅沒有被岳先生選上。
幾人在一起小聚吃酒,其他三人全都不提那時的事,生怕王宗沅在一旁強顏歡笑。
王宗沅這些日子過去之後,已經對當初拜師的事情渾不在意了,岳衡的課他又不是沒聽過,就算岳先生對自己的關門弟子會多加細心教導一些,可對方又怎麼能比得上他那個才華高且貼心又細心指點的弟夫。
和裴疏相處過一段日子後,王宗沅已經徹徹底底被對方折服,對方思維敏捷,從小就有高師在側得以悉心教導,他本人還有過目不忘之能,別看他弟夫年齡才二十幾歲,人家腦海裡的書可比八十歲大儒看得還多。
對方寫的文章,更是他寫不出來的錦繡華章,得到些許指點,已然受益匪淺。
王宗沅見三人對自己小心翼翼的,於是主動開口問起了幾人在岳先生門下求學的事情。
「受到師父教導,自然如沐春風。」
「學問大有長進。」
「宗沅,你別擔心,我們臨走時跟師父說起了你的事,他也許會考慮收你為徒……」
「你當初未能和我們一起拜入師父門下,實在是可惜的很,這幾個月來,其中的收穫幾乎無法用言語形容出來。」
「是啊是啊,也許明年,你也能一起拜入師父的門下。」
王宗沅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我的文章和岳先生的文章喜好不和,當初沒拜入正是一件好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他這回來,剛好就遇上了裴疏,那可是大福氣。
「宗沅,你可不要垂頭喪氣的好。」
「是啊,你還是有希望的。」
王宗沅喝了一杯酒,笑眯眯道:「我可沒有喪氣,我最近啊,也是學問漸長,寫出來的文章越來越好了……」
旁邊有一人疑惑,「你近來不是一直在家中……」
雖說沒有名師,自己在家中琢磨,聰明的人也能琢磨出幾個意思來,可王宗沅資質平庸,自己獨自在家中苦學,無人點撥,應該是學不出個所以然來。
岳衡當初不願意收王宗沅為徒,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對方資質普通,難成大才,岳先生自然是不肯多花費心思去教導一個資質過於平庸之人。
「我確實最近一直在家中……對了,說起這個,正好,我給你們來看看我最近所寫的文章,因為是我在家裡瞎琢磨著寫的,還沒人外人看過,你們來幫我看看。」
其他三人點點頭,在心裡想到幾個月不見,資質平庸的王宗沅不知道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亦或是被人哄了什麼迷魂記,居然變得無比自信了起來。
他自個兒在家裡瞎琢磨出來的文章,估計是錯漏不出。
三個人互相看了看,決定等會兒評價的時候,多撿幾句好話安慰他,讓他不要氣餒,做學問寫文章,就是要自信一些。
「你們寫的文章,也給我看看。」
其他三個點點頭,彼此交換了文章,王宗沅這段日子,可是寫了許多文章,他以前特別怕做文章,現在是越寫越順手,王宗沅接過其他幾人的文章,低頭仔細觀看,想要知道他們在岳衡門下學了這段日子,文章精進到怎樣的程度了,在他相比,差別有多麼大?
王宗沅仔細看了幾眼之後,第一個感覺就是失望。
可能是他最近總是在看裴疏親手所書的文章,再看這些人的文章,就好像從絕世珍饈變成了清粥小菜,頓時沒有了什麼品鑑的滋味。
按捺下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情之後,王宗沅再仔細看了看,他們三人的文章,和之前分開時候相比,還是長進了不少。
其他三人也開始認真看王宗沅的文章,他們本來想從裡面挑點錯處,結合師父的指點,來幫王宗沅指點迷津,結果他們看著看著,心中的震撼越來越甚了。
這才多久沒見?
王宗沅的文章竟然進步的這樣快速?
這……這真的是他所寫的文章嗎?
似乎對方所寫的字體,也比以前進步多了,這工整的筆法,即便是考官,想必也喜歡的緊。
他們不知道王宗沅的書法也得到裴疏指點過,裴疏則學於書聖,谷中弟子從來筆不離手,其中書寫的奧妙精華之所在應有盡有,隨便指引人幾點,便能讓其書法大有精進。
「宗沅兄……這,這真的是你所寫的文章?」
「似乎和幾個月前風格大有不同。」
「你該不會是偷拿了別人的文章,來佯裝是自己的文章吧?」說出這句話來的人名叫羅榮酬,他是這三人中學問最差的一個,但他覺得,未能拜得岳衡門下的王宗沅應該更不如他,而今看見王宗沅的文章,卻驚訝的發現對方所寫的東西居然遠遠的超過於他。
這讓羅榮酬實在是難以接受。
對方肯定作假了。
他都未能拜得名師,怎麼可能在幾個月內寫出如此文章?
「這就是我所寫的文章!你們覺得怎麼樣?」王宗沅這些日子獨自在家鑽研學問,雖說他如今眼光越來越高,寫出來的文章也進步神速,但他心中也有疑竇,生怕是自己高估了自己,所以才拿出自己的文章,想要昔日的同窗品評一番。
「王兄,這若真是你寫的文章……那可真是進步神速,令人佩服。」
「太不可思議了……」
「王兄,這真是你寫的文章嗎?為免也變化太大了。」
不是他們不肯相信,而是他們這些拜在岳衡門下的,得到師父悉心指點,這幾個月的都未能進步如斯,王宗沅獨自在家學習,文章居然能進步至此?
王宗沅得意一笑,「你們不知道,我是遇上高人了啊。」
「難道你拜入了哪位名師門下?」
「那倒也沒有,我反而是那高人的長輩……」王宗沅搔了搔頭,說出這樣的話,約莫有點不好意思。
另外三人感覺莫名其妙:「?????長輩??」
「前段日子,我家夫人的親弟弟帶著他的夫婿來家裡探親,我這弟夫可真不簡單……」王宗沅大概的說了一下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
另外三人:「弱冠之齡,容貌俊美,才思敏捷,過目不忘,學問精湛,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這樣的人怎麼聽起來比你進步神速還要令人不可思議。」
王宗沅:「……事實上我也覺得如此。」
「若非親眼所見,實在是很難相信世上還有這樣的謫仙人物。」
「哈哈……更加讓人難以相信的是,他居然還是我弟夫。」
臨安的這一場陰雨,一共下了三天,直到第三天清晨才堪堪放晴,妙隱寺的淨明小和尚帶著另一個小和尚一起下山來到了回春堂,淨明如今臉上的胎記早已消失殆盡,人也開始變得活潑了起來,他今天帶另一個小和尚下來,一是為了向裴疏請教醫術,而是為了帶另一個小和尚淨樂下山來看病的。
小和尚淨樂是個胖嘟嘟肉乎乎的小和尚,近日來接連出現頭暈目眩、頭重腳輕、耳聾、胸悶、流鼻血、食慾不振、體重減輕、眼睛前總有黑點、手抖、腳冰冷手出汗、早起抽筋、嘴角生瘡、心跳加速、喘不過氣等等症狀,讓淨明來給他診脈,半吊子醫術的淨明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帶他下山來找裴疏。
小胖子淨樂之前見淨明在學醫,也跟著摸了本醫書來看,淨樂越看越心涼,越看越心慌,越來越覺得自己得了重病,馬上就要撒手人寰。
下了幾天雨之後,每天陰沉沉的,淨樂更是覺得自己要熬不過去了,「淨明,我我我……我喘不過氣來了,我會不會要死了?」
淨明猶疑道:「……我看不出來你有什麼毛病。」
「可我感覺我鼻子吸不了氣了!!」
裴疏給淨樂查看過後,發現對方就是燥熱上火的厲害,也沒有別的什麼毛病,其他的可能有久坐不動,懶得動彈,血脈不暢,整天疑神疑鬼,自己嚇唬自己。
這年頭的小孩子,也是令人難以理解。
「看醫書的時候,不要亂把症狀往自己身上套。」
第129章 吃素
裴疏解下腰間的笛子,給小胖子淨樂通了通經脈,順便叮囑淨明和淨樂兩個小傢伙,敲木魚唸經完了之後也要多起來站一會兒,「小孩子平日裡還要多曬曬太陽。」
淨明在一旁點頭道:「淨樂我會監督你去曬太陽的,掃地的時候你總喜歡往樹蔭底下躲。」
淨樂用手拍了拍臉上肥嘟嘟的臉蛋,肥碩的肉跟著抖了抖,他故作老成的嘆了一口氣,「你們這些瘦子不懂,我要是去太陽底下曬著,那成什麼了?」
「那就是肥肉入鍋,盡成油了。」
裴疏在旁邊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臉,「夏天的太陽也就算了,秋冬的日光想來是不能把你曬成油的。」
「今天正好有太陽,等會兒你們就去醫館的後院曬曬。」
裴疏給小胖子淨樂開了一些藥,讓夥計去幫他抓藥,這兩人剛好也來的巧了,薛清靈這時燉了紅棗銀耳蓮子羹,正好端出來,一人給了一小碗,滋陰降燥。
這蓮子羹薛清靈燉了很久,裡面的銀耳已經煮得又粘又軟,琥珀色的湯汁非常粘稠,飄著藕白色的蓮子和濃香的紅棗,用小勺子輕輕舀了幾下,黏潤中帶著勾人的水光。
盛蓮子羹的小碗這一次可不是醫館裡常用的藥碗,而是一種還沒有人手掌心大的白瓷小碗,這小碗表面潤澤光滑,兩側是弧圓的,上面是小紅鯉的花樣,一面還有魚戲蓮花,這花紋上的兩隻小紅鯉憨態可掬,特別的招人喜歡。
這碗的來歷也不簡單,不是去外面買的,而是裴疏親手燒製而成的,上面的圖案也是他親手繪的,薛清靈見了特別喜歡,纏著裴疏給他單獨燒製了很多這樣的碗,自打懷孕之後,他就很喜歡這些可愛的小物件。
淨明和淨樂各捧了一碗後,各個都歡喜不已。
「謝謝薛哥哥。」
薛清靈摸了摸兩人的肩膀,「去吃吧。」
淨樂開開心心的舀了一大口後,眼睛頓時一亮,大聲嚷嚷道:「淨明,我感覺自己病好了!!!」
淨明:「……」
淨樂三兩口吃完了一碗,隨意擦了擦嘴,跑到薛清靈的身邊,厚著臉皮開口道:「薛哥哥,還有嗎?」
薛清靈:「……讓小艽再給你舀一碗來,也別吃太多了。」
薛清靈自己也端了一碗銀耳蓮子羹在旁邊吃著,他走到在那邊整理醫案和紙筆的裴疏身邊,在對方附近緩緩的坐下,拿著白瓷小勺在湯羹裡面撥弄了一下,讓碗底的小紅鯉冒了下頭,而後舀了一勺子,晾了一會兒,喂到了裴疏的嘴邊。
裴疏不太愛吃這些甜膩的湯羹,尤其最不愛吃裡面那種熬到軟爛的紅棗,一吃就要皺眉頭。
薛清靈知道對方的喜好,所以這一勺子,舀的全是幾乎要融在湯汁裡的銀耳,成了透明色的銀耳軟糯粘滑,味道清淡,配合著琥珀色的甜汁,最是合適不過了,裴疏不排斥這個味道,張嘴吃了一口。
薛清靈見他吃了之後,自己也心滿意足的舀了一個小蓮子喂到了自己的嘴裡,輕輕的嚼了嚼。
裴疏輕輕抬了抬眉,往對方臉上瞥了幾眼,想起這個小坑貨之前用酸梅坑他的事情,便低頭在一沓寫滿字跡的白紙中抽出幾頁來,說道:「你等會兒把這幾張再寫一遍。」
因著薛清靈懷孕,不宜傷神,熬藥煮藥之類的事情少做了,醫書裴疏也沒讓他多看,當然,整日沒事做也無聊的很,裴疏就開始日常開始督促他練字。
這事不勞神也不費勁。
練字還能平心靜氣,調養身心。
免得孕夫東想西想亂發脾氣。
薛清靈往那幾張紙上瞥了幾眼,頓時拿勺子的手都抖了幾下,他家小裴大夫太過分了太過分了!!!盡挑他最討厭的字,薛清靈所寫的字也不能說不好,普通常用簡單的字,他寫的還是挺漂亮的,寫完了之後,自覺賞心悅目,自己還會的拿著白紙在書案前得意一陣。
而那些結構複雜的字體,寫出來不忍直視……
實在有損他練字的心情。
裴疏挑的這幾張內容,裡面大半都是他不喜歡寫的字。
薛清靈在心裡呵呵一笑,看來他家夫君對他的喜好也是瞭解甚深,薛掌櫃的無聲的磨牙了一會兒後,拿著小湯勺的手動了,精準果斷的舀到了一粒熬得軟爛的紅棗,笑眯眯的喂去了裴疏嘴邊。
裴疏:「……」
現世報。
裴疏默然的吃下了那一顆紅棗,皺緊了眉頭,一臉嫌棄的不能再嫌棄的表情,他咀嚼著嘴裡的東西,明明只是一粒紅棗,愣是被他吃得雙頰都鼓了起來,表達著主人的不滿。
薛清靈在心裡偷笑了幾下,登時心都要軟下來了,瞬間什麼不滿都沒有了,就是讓他去抄一百頁最討厭的大字都沒有問題。
「我去給你端碗湯來吧,我燉了快兩個時辰的山藥排骨湯應該好了。」
在這樣的秋日裡,最適合喝一些湯湯水水了,裴疏捨不得他勞心勞力做菜,薛清靈就轉而煲湯羹去了,他家小裴大夫最喜歡喝山藥排骨湯,換句話來說就是他最喜歡吃山藥排骨湯裡面的燉山藥,薛清靈用的是他家藥田附近產的野山藥煲湯,又細又硬的那種小山藥,不過人兩三根手指那樣的粗細,切成圓圓的一小段,特別能經得起燉,頓了兩三個時辰,燉得邊上的排骨都爛在湯裡了之後,這白玉一樣的小山藥還是維持著原形不散。
加了八角桂皮燉的湯,排骨裡面的肉香和骨頭香都散在了湯汁裡,也逐漸燉進了山藥裡,只要撒一點點小細鹽,那純天然美味的山藥就好吃的不得了,粉糯感十足,輕易便化開,飽含著湯汁,吃多少都不覺得膩味。
裴疏能一口氣把一鍋的小山藥都吃完。
薛清靈端了不少給裴疏吃,剩下的湯湯水水就在醫館門口順便賣了。
醫館的夥計賣粥早已賣的十分熟練,現在賣點湯水更是不在話下,尤其是在這樣天氣漸寒的日子,在路上喝一碗熱湯下去,會是多麼溫暖身心的事情。
薛清靈的湯熬得也不多,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賣完了。
他們醫館無論是賣粥還是賣湯,一向都是賣完就收攤。
在醫館裡看病卻沒有買到湯的人不免在一旁說起了酸言酸語,向薛清靈提議道:「薛掌櫃的,要不然你立個規矩吧,無規矩不成方圓,規定在你家醫館看病的人才能買湯不正合適的很?」
薛清靈自然是搖頭拒絕的。
看病才能喝湯,免不得有些吃貨為了品美食而「得病」。
這就不太合適了。
中午淨明和淨樂留在醫館裡吃飯,薛清靈怕他們不習慣山下的飲食,特意做了幾道妙隱寺裡獨有的素齋,誰知道淨明和淨樂見到那幾道素齋,完全沒有一丁點高興的表情,尤其是淨樂,苦著一張小胖臉,整個人變成了個胖苦瓜,「這菜色看得我臉發綠。」
「怎麼和我們寺院師傅做的一模一樣……」
「確實一模一樣。」
裴疏憋笑,心道:就是按你們寺裡規格做的素齋。
可憐他無肉不歡的小裴大夫也跟著一起吃素。
薛清靈懊惱極了,沒想到兩人居然是這個反應,也對,他們天天在寺裡吃這些素齋,可不是吃得天天眼睛發綠。
淨明也十分好奇,喃喃說道:「難道裴大夫在山下也吃素。」
「下了山還吃這樣的素齋……」
「青菜豆腐吃多了也就變青菜豆腐了。」
「淨明,你的臉越來越方了……」
「淨樂,我給你夾塊豆腐。」
「淨明,我給你夾青菜。」
看著兩個人你來我往的,裴疏在旁邊笑了,「你們兩個小和尚不吃素齋還想吃什麼?」
淨樂揉了揉胖胖的臉,「就好比蓮子羹那樣的……」
不吃素他們可以吃糖。
薛清靈這時候端了盤拔絲山藥到兩個小和尚面前,「廚房裡還蒸著蓮子糕,等會兒拿給你們吃,對了還有白乳酥。」
淨樂歡快的吃著甜滋滋的拔絲山藥,甜脆甜脆的,再甜的東西他都吃不膩。
吃完了之後再吃幾口素齋,頓時覺得素齋也勉強能入口,淨樂的胃口一向極好,加上這時候心結解開,連連扒拉了幾碗飯,吃飽了一頓飯後,覺得自己這場病生得值。
不如再多病幾場。
淨明和淨樂下山來醫館的時候,帶了不少山上的野生栗子下來,如今秋天的山貨多,都是大和尚帶著小和尚們採下來的,他們倆用包裹揣了兩大包,當然,大多是淨明背著。
午後得了空閒的裴疏帶著淨明淨樂兩個小和尚,一起在醫館後院把野生栗子剝出來,裴疏在剝栗子的時候,還隨手用指甲在栗子的表皮上劃了一個口子,薛清靈則拿著他們剝好了的一籃栗子,先去做糖炒栗子了。
薛清靈端著栗子離開的時候,忍不住回過頭去看那邊三個低頭剝栗子的人,一大兩小,薛清靈忍不住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忍不住的想到他家小裴大夫和孩子一起並排坐著幹活時候的模樣。
一大一小兩個穿白衣服的人,容貌也生得極為相像,小孩子可能會矮墩墩胖乎乎,臉上有些嬰兒肥,小手也胖胖的待在他爹的身邊,用不太利索的手來把裡面的果實拿出來……
薛清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不能再多想了,再多想他心都要化了。
想完了之後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真要等他家小小裴長成這樣,估計要十年了……
第130章 賠錢
等淨明和淨樂離開的時候,薛清靈就把兩包用油紙包好的糖炒栗子給他們掛在手上,還有淨樂的小藥包。
淨明兩人衝著他們倆揮了揮手,轉身回妙隱寺去了,兩個光溜溜的小腦袋並排走著,在白日裡也亮閃閃的。
薛清靈笑著回頭問裴疏:「什麼時候咱們倆上妙隱寺去拜拜?」
當然啦,最好是牽著手一起去走走風雨橋。
「行啊,等有空就去。」
送走了兩個小和尚之後,薛清靈回到自己的櫃檯前,拿著賬本數錢去了,今天一個早上收到的診金和藥錢可不少,他拿著小銀算盤開開心心的算賬。
沒過多久,卻見趙懷曦扭扭捏捏的走進了醫館裡,手上還提了一食盒的東西。
薛清靈抬頭看見他,有些疑惑,今年的趙懷曦顯得格外不對勁,進了醫館後也不大聲叫他,反而是薛清靈意外抬頭瞥見了對方的身影,「懷曦,你怎麼過來了?」
「沒事,給你送點東西。」趙懷曦隨手把食盒放在櫃檯上,臉上有一點點微妙的紅意,他來送東西,順便也是來感謝薛清靈的。
雖然他現在還沒有懷上孩子,但是薛清靈上次給他的祛疤藥效果太神奇了,他這些天在身上用了之後,不少陳年的舊疤都開始淡化了下來,皮膚也變得光滑細嫩了不少。
再加上衛暢這些天聽了裴大夫的交代,也開始補起了身子,越發的生猛有力。
一想到這裡,趙懷曦的臉就忍不住的紅了紅。
就算不生孩子……也挺好的。
這些日子,趙懷曦還過得蠻滋潤的,就連他爹他娘,都覺得他似乎變了許多,連聲追問他到底遇上了什麼好事?趙懷曦哪好說這個啊,只能含含糊糊的矇混了過去。
「懷曦,你的臉怎麼了?這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啊?」薛清靈眨了眨眼睛,難得見到眼前大大咧咧的趙懷曦如此扭扭捏捏的模樣。
「咳咳咳……」趙懷曦咳嗽了幾聲掩蓋過去,轉移話題道:「清靈,我帶了一些好東西送給你,現在這時節,正肥的很。」
薛清靈好奇的看著那個食盒,側面還開了孔的,湊過去,隱隱聞到了一點腥味,他好奇的揭開蓋子,發現裡面居然是六對大閘蟹,特別肥的一隻隻青黑色大閘蟹,蟹殼看著特別硬,每隻估計有六到八兩重。
「蟹黃蟹膏特別足,現在也是吃蟹的好時候,這些貨是要運去暘川的,我留了一些來送給你,對了,你如今有身子,也不能多吃,讓你家裴大夫嘗嘗鮮吧。」
「懷曦,謝謝你。」薛清靈笑著收下了這一盒大閘蟹,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似乎收到了很多禮物。
趙懷曦搖了搖手,「不用謝,我還要謝謝你呢,好了,我走了……」
薛清靈還想跟趙懷曦多說幾句話,卻見對方躲也似的跑了,看得他嘖嘖稱奇,長這麼大,他還從沒見過對方如此羞澀的模樣。
對方這些天到底經歷了什麼?
真是看得人一陣好奇。
薛清靈盯著那一盒大閘蟹沉思了一會兒,便提著這一食盒大閘蟹走到後院小廚房裡去,清洗過兩對又肥又鮮的公母蟹之後,便在鍋裡加了紫蘇生薑,開始做清蒸大閘蟹。
醫館下午有楊柏恆接診,裴疏這時候正在醫館的後院,也就是他原本在醫館住的那一間房裡,這一間房薛清靈一直保留著裡面的陳設,裴疏和對方偶爾還會來房裡歇歇,睡個睡覺之類的,此外,這間房子裡新添了一個書架,書架上不僅放了一些醫書,還放了許多裴疏記錄裝訂下來的醫案。
他把自己在回春堂裡接診過的病人和用藥全都記錄了下來,彙集成冊,一本一本的放置在了這個地方,算是有個記錄,也方便於後面的人參考。
薛清靈見他把這樣重要的東西放在這裡,心事重重的很,他們薛家醫館以前失了火,好些典籍都毀了,如今見裴疏居然把這些重要的記錄大大咧咧的放在這裡,著實擔心不已。
以前少的時候還不在意,現在都彙集成這麼多冊子了,就不能不在意,無論丟了那一本,都令他心疼不已。
要是被人偷了,或是不小心失火了可怎麼辦?
裴疏則笑他多心了,「這些東西,別人偷來做什麼?」
薛清靈哼了幾聲,嘟囔道:「你的墨寶都還值幾兩銀子呢,更別提裡面的內容,對別的醫者來說,更是珍貴不已,可不能這麼隨隨便便的放在這裡。」
「那照你來說,應該放在哪裡?」
薛清靈不假思索道:「當然是咱們家裡的密室啦,你親手做的……」
薛清靈覺得他家那個佈置了無數道鎖的密室最有安全感,恐怕老鼠都進不去,就算老鼠進去了,估計也得餓死在裡面。
當然了,最好還是不要進老鼠,不過最終的箱子裡鎖了那麼多層,別說是老鼠,便是螞蟻都擠不進去吧。
裴疏:「……」
「這些東西,不至於吧……」
裴疏隨便拿了一本翻了翻,在他看來,這些還真的並不重要,就算是失火了被偷竊了,他也覺得無所謂啊,他過目不忘,能寫出第一本,就能毫無差別的寫出第二本。
「怎麼不至於啊,小裴大夫你要端正態度,咱們家的錢財賬本,都有這樣的待遇,你的醫案自然也要有排面才行,說不定以後還能留給咱們的小小裴做傳家寶。」
裴疏嘴角抽了抽,「傳家寶……虧你想得出來。」
「咱們是醫藥世家,這些當然可以留作傳家寶了,給小金豬留的。」
「小金豬誰啊?」
「你兒子,豬年生的,跟你一樣。」
裴疏:「……行吧。」
小金豬就小金豬了。
「不過我覺得還是放醫館裡方便,方便給人看,這也不是該束之高閣的東西……要不醫館和家裡都藏一份好了,這樣,就拜託薛小公子親手抄一遍,我寫的放醫館裡,你抄的放家裡收藏著。」
薛清靈當時就臉紅了,「你讓我抄的東西留在家裡當傳家寶?」
他這破字,是要丟臉到兒孫輩嗎?
「小裴大夫,你說反了吧,應該是把我抄的放在醫館裡,你寫的鎖在家裡保存起來……」
裴疏搖搖頭,認真道:「非也非也,在我看來,你寫的東西才需要認真保存著才行,畢竟你想想……手抄很累吧?」
莫名其妙被說動了的薛清靈:「……也對。」
「那就說好了,你沒事就抄好,放在咱家裡,好好保存著,以後啊,就留給咱們的小……噗,小金豬做傳家寶。」裴疏忍不住的摸了摸鼻子,止住嘴邊的笑意。
順便也多練練字,免得丟臉到兒孫輩。
「你笑什麼?」薛清靈羞憤極了,「我覺得你的方案還是不好,我們夫夫二人,怎麼能分開呢,這樣吧,醫館和家裡兩個地方,我們倆各寫一半,一本你寫的,一本我寫的,放在一起多好啊……」
「對對對……還是夫郎你聰明,有了孩子之後越來越聰明了啊,夫君我都自愧不如。」
薛清靈得意了,像一隻被順毛成功的大貓,他嘴角一勾,整個人都得意忘形,語氣都彷彿要飄上天了,他翹著莫須有的尾巴道:「是吧,聰明吧,我也覺得自從懷了小小裴後,我薛小公子越來越聰明了……」
裴疏看他自鳴得意的模樣,著實忍俊不禁。
提到了傳家寶之類的東西,薛清靈便忍不住的想起了另一件事,他開口道:「小裴大夫,我現在提醒你一句,你也該想想我們小小裴的名字了……」
裴疏當時隨口道:「如果是個男孩,就叫裴錢算了。」
他是仗義疏財的疏,兒子叫裴錢,正好合適的很,一聽就是父子……
而且賠錢什麼的,實在是令他很喜歡。
薛清靈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你再胡說八道?……有時候小裴大夫你就是很不正經,真給兒子取這樣的名字,娘都不能饒了你。」
做生意的人,最討厭賠錢了。
「給我重新想!!」
「好啦好啦,我重新想。」
裴疏把手中的書冊放回書架上,其實他現在對孩子的名字,也依舊沒有半點頭緒,給人取名字,尤其給重要的人取名字,實在是太難了。
他又在心裡想了幾個名字,依舊不太滿意,便決定不想了。
畢竟孩子是男是女是雙兒如今還不知道。
裴疏左手拿著一包還熱乎著的糖炒栗子,右手拎了一壺酒,輕飄飄的飛身上了房頂,隨意側躺在瓦片上,剝了一個甜糯的糖栗子送入嘴裡,仰頭再飲了一口酒,吹著清涼的秋風,心想:偷得浮生半日閒。
他手上的這酒,是桑葚酒摻了些清玉酒混合而成的,光是桑葚酒太甜太淡太不夠味兒了,加了點烈酒進去,變得醇香清冽了不少,調配成這個程度,正符合他的口味。
誰知他才喝了兩口酒,就被人給逮住了。
薛清靈從小廚房裡跑出來,左右看了看後,站在院子裡瞥見了屋頂上的裴疏,他衝著對方叫道:「夫君,你下來!」
裴疏坐直了身體,又喝了一口酒,疑惑道:「怎麼了?」
「你下來就是了!」
「出什麼事了?」
「你先下來!」
裴疏無奈了,只好又喝了一口酒,而後把酒罈子和糖炒栗子都丟在屋頂上,整個人輕飄飄的下了房頂,走到了薛清靈的身邊。
薛清靈笑著湊近了他,踮起腳尖在他唇邊舔了舔,有些遺憾的發現對方唇上殘留的酒已經變成了水。
對方身上也聞不到絲毫酒氣。
第131章 吃蟹
「你到底把我叫下來做什麼?」裴疏抱住懷裡的人,好奇道:「難不成你還想偷酒喝?你現在懷著孩子,可沾不得酒水。」
薛清靈笑吟吟的拉著他的手,把他拉去了小廳裡。
小廳裡的圓桌上放置了一個大蒸籠,還有幾個空白乾淨的白瓷盤,以及一小碟調製好的醬料,能聞到一股陳醋的香氣,裡面還飄著幾撮薑絲,邊上還有一壺黃酒。
裴疏在桌前坐下,見狀挑了挑眉。
薛清靈把蒸籠打開,裡面兩對蒸熟了的大閘蟹出現在兩人眼前,大閘蟹青黑的殼已經徹底變成了金黃的色澤,邊上一圈白的,從顏色上看,有點像個打碎了的雞蛋,薛清靈用靈巧的手指解開捆綁在大閘蟹上的繩子,將整隻黃燦燦的大閘蟹擺在了白瓷盤的中央。
這是一隻肥碩的母蟹。
有七兩重,身姿肥碩的很,看著那圓滾滾的肚子,便能想像得到裡面滿溢出來的蟹黃。
裴疏揉了揉鼻子,在對方把大閘蟹拿出來的時候,就有一股克制不住的鮮甜湧入了鼻子裡,空氣裡還有似有似無的陳醋味道。
薛清靈乾淨利落的用剪刀把兩隻大蟹鉗和蟹腿都剪下來,剩下一個圓形的身體後,掀開蟹蓋,強行忍不住不去看那顏色橘黃凝成塊狀的蟹黃,嚥了嚥口水用小鑷子去掉蟹腮蟹心和蟹胃,而後拿起邊上的小勺子,舀了一小勺陳醋,便澆在了紅如碎蛋黃一樣的蟹黃上。
橘紅的色澤覆蓋上了一層陳醋,味道變得更加吸引人,邊上銀白色的蟹肉細嫩如絲,哪怕是不親口品嚐,都能感覺到一點一點的鮮甜味在唇舌上化開。
薛清靈舀了一勺子蟹黃,喂進了邊上人的嘴裡,有些羨慕的說道:「好吃嗎?」
他以前每年也是要吃不少大閘蟹的,尤其是在這種秋風起秋蟹肥的日子裡,不過薛清靈不愛吃母蟹,他更喜歡吃公蟹裡面的瑩瑩透明膠狀的蟹膏,那鮮美的蟹膏吃起來才最是鮮美,嚼起來口感極佳,既有蟹獨特的鮮美味,那膏狀的凝固體融合進了最極致的鮮,吃蟹膏的時候,薛清靈反而不愛沾陳醋。
或者是大閘蟹本來的鮮味便已經足夠了,哪怕他的醬料調的再美味,都無法勝過大閘蟹原本的鮮美。
沒有別的味道參雜,吃蟹最原始的鮮甜清淡才最能滿足他敏感的味蕾。
趙懷曦送來的這幾對大閘蟹,正是最鮮美的蟹肉,這些蟹被養的又肥又鮮,沒有任何土腥味,當然,也是他們江南的水好。
裴疏緩緩的吃下嘴裡的蟹黃,細細的品味其中的甘美鮮香,這蟹黃不僅色澤迷人,味道更是無法言說的美味,細細的咀嚼,哪怕只配著淡淡的醋味,都能品出那股子奇異的鮮美的味道,這味道令人流連不已。
「好吃。」
如此肥的一隻大閘蟹,將其中滿滿的一勺子蟹黃一下子吃進嘴裡,這種鮮甜佔據口腔的滿足感也是無法用具體的詞句來描述清楚的。
一向喜歡投喂他的薛清靈在喂了他一口後,便把手中的東西丟到一旁,自己撒手不幹了。
只能看著別人吃,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裴疏接過對方手中的大閘蟹,眉眼帶笑的又是舀了一小勺蟹肉,主動喂到了薛清靈的嘴邊。
薛清靈皺了眉,「我如今懷著身子,不能吃蟹。」
「只吃一兩口沒事,嘗嘗鮮吧。」懷孕的人到底能不能吃蟹,也不能一概而論,有些人能吃,有些人是丁點兒都不碰不得,薛清靈以前本來就吃蟹吃得歡,他倒不是連這一兩口都吃不得。
薛清靈「勉為其難」的吃了一口後,覺得更加的難過了,只能吃一口的話,他還不如不吃,越吃越想吃。
味道真的太鮮美了。
「懷曦送我這個,就是來折磨我的。」薛清靈摸著肚子難受道,他感覺肚子裡的小小裴也很想吃蟹。
他開口央求道:「小裴大夫,你心疼心疼我吧,快點把這些蟹都吃完。」
裴疏剝了一顆糖炒栗子給他,「放心,我保證很快就吃完。」
薛清靈吃下了一個糖炒栗子之後,才覺得心裡安慰了不少,甜甜糯香的糖炒栗子,也非常的好吃,說起來秋天可真是個幸福的時節,無論是山上還是水裡田裡地裡,都有美味的東西可以吃。
裴疏很快就把幾隻肥美的大閘蟹變成了一堆猶帶鮮香的碎殼,就連他自己的身上,彷彿還帶著一股大閘蟹的味道,薛清靈清楚的知道裴疏身上的氣味向來是留不住多久的,忙不迭的湊過去抱住對方啃了一口。
他吃不了大閘蟹,難道還「啃」不了帶大閘蟹味道的人嗎?
「掌櫃的你要在我臉上留牙印的話,小裴大夫等會兒怎麼出去見人?」
薛清靈啃的沒心沒肺,「外面有楊大夫看著,小裴大夫你等會兒就老老實實的待在這裡等牙印消失了你再出去。」
「你啊……真不知道最近該誇你是聰明呢?……還是……」
意外的蠢萌。
「行吧行吧,你多咬幾下,把我當成大閘蟹好了。」
「小裴大夫,你可不要妄自菲薄,你比蟹肉更甜。」
裴疏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抬手在薛清靈的臉頰上捏了一下,「居然還學會調戲人了……」
「你呀,也就只有在我們倆獨處的時候逞威風,一旦有外人在,你就是個小鵪鶉。」
俗話都說好的不靈壞的靈。
裴疏這句話方才落定,就聽得外面有人叫他。
「裴大夫,外面來了一個嚴重的病患!!」
剛剛還沒臉沒皮調戲人的薛清靈看著對方臉上的牙印,瞬間臉頰爆紅了,腦海裡轟隆隆的,面臨著人生最大的抉擇,他到底該不該放任臉上帶牙印的小裴大夫出去給人治病……
就算他再不願意,病患卻是耽擱不了的。
薛清靈臉上寫著心如死灰,裴疏這幅模樣從小廳裡走出去,今後臨安城裡的人會怎麼看他薛大掌櫃的?
裴疏見他這幅模樣,也不逗他,輕笑了一聲,「知道錯了吧?你再抬頭看看?」
薛清靈下意識往對方臉上看了一眼後,便看見對方臉上的的牙印消失了,對方身上的大閘蟹味道也不見了,整個人彷彿被淨化過了一樣,變得乾淨又整潔無瑕。
裴疏在對方頭上愛憐的摸了摸幾下,這可是他在外漂泊幾年練出來的本事。
不洗澡也能保持自我潔淨。
至於去個牙印就更簡單了,直接用萬花內力療傷便可。
要不然臉上帶著牙印也就算了,若是帶著一身大閘蟹的味道去給人治病,那畫面就不太美好了。
也不多說這個,裴疏帶著薛清靈走去了醫館大堂,一到了大堂裡,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裴疏一聞到這股味道便覺得不對,讓薛清靈不要跟過來,去醫館後院裡待著,薛清靈點了點頭,他聞到這股味道,確實有點想吐了。
從醫館的門口到醫館的裡面,都留下了一灘紅色的血跡。
楊柏恆正在給那人止血。
病人的哀嚎聲聽得一旁的普通人跟著腳軟不已,彷彿那疼痛的傷處就在自己的身上,不是什麼熱鬧都能去湊的,不少人都把臉偏過去,不去看那邊的慘狀。
這位受傷的病人還是這條街上的老鄰居,一家糖糕店老闆的兒子張敬,糖糕店的老闆叫做張羅光,有一個妻子和一個兒子,一家人經營著店舖,日子倒也過得順遂,只不過張羅光有一個弟弟張越光,經常帶著妻子以及兩個兒子和女兒上哥哥家打秋風,一家子又哭又拜,哭訴自家太窮日子過不下去了,每次在這種時候,張羅光總是忍不住要塞給弟弟家一些錢財。
每次都是這樣,張羅光的妻子呂倩這一次實在是忍不住了。
他們一家子起早貪黑辛辛苦苦省吃儉用賺的錢,到頭來總是倒貼了對方那個好吃懶做的弟弟,每次過來哭一哭,嚷一嚷,就有了錢財,拿了這些錢財回去吃喝享樂幾天,沒錢了一家子又來問哥哥要,跟一家子蝗蟲似的,趕都趕不掉。
呂倩心裡又氣又急,也就她丈夫傻,或者是裝傻,就他弟弟和他弟媳那個好吃懶做細皮嫩肉的模樣,一看就是平日不做活的,拿了錢回去好吃好喝被呂倩看到好幾次了,沒錢的時候故意穿破衣裳過來喊窮。
張羅光一次次的給了錢,他弟弟就這樣徹底賴上了他們家。
呂倩氣得心火燒的旺,這一次說什麼也不肯給錢了,張羅光的弟弟就帶著自己的妻子在她家裡鬧,說她是個狠心的嫂嫂,呂倩就和他們一家吵,邊上的張羅光不幫她也就算了,一心只想著給錢了事,別傷了自家人的和氣,呂倩氣得火冒金星,邊上的兒子跟著勸架,好歹站在了母親這一邊。
呂倩這一次氣得狠了,直接把家裡的菜刀拿了出來,直說誰要是從她手裡拿錢,就把誰的手給剁了。
張羅光連忙來搶手中的菜刀,張越光一家子沒臉沒皮在旁邊冷眼看他家的熱鬧,也不嫌棄事大,高聲在邊上鼓動搓火:「大哥你看看你媳婦兒,你居然要拿刀砍我,我還是不是你親弟弟……」
他們一家煽風點火做的比誰都厲害。
張羅光當時也被攛掇的氣性上頭,直接奪了呂倩手上的菜刀,拿著菜刀一氣之下就要往呂倩身邊恐嚇性的揮一揮,誰知這時候他兒子張敬正好伸手出去護住母親,正好被張羅光手上的菜刀給砍中了。
斜砍在手腕上,半個手骨都斷了。
第132章 顯懷
裴疏走過來的時候,直接看到了那深可見骨的傷口,病人張敬嘴裡的哀嚎彷彿能把屋頂也給振塌了,他親娘呂倩在旁邊抹淚,他的父親張羅光傻站在旁邊,難受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張羅光的弟弟張越光看見屋子裡見了血,早就帶著一家人跑了,跑的時候,還不忘從張羅光家中順走幾筐糖糕。
他兒子則拿瓦缸裡的糖,一家子蝗蟲過境一樣的離開。
呂倩看著兒子哀嚎的模樣,眼睛又紅又腫,一張憔悴的面容上逐漸露出了絕望。
她兒子的右手,是要沒了啊。
冤孽。
她寧願自己被丈夫砍死,也不想她兒子的手沒了,呂倩用力的在自己的臉上扇了幾巴掌,誰讓你把刀拿出來的?
把刀拿出來的時候,怎麼就不直接和那張越光一家同歸於盡。
聽到了這兩道響徹的巴掌聲,旁邊的張羅光囁喏道:「你別做傻事……」
呂倩偏過頭來,雖然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但是此時呂倩卻用無比仇恨的眼神兇狠的瞪著張羅光。
「我……我不是有心的。」
呂倩嘴巴張了張,卻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她看著那邊的兒子,兩行眼淚刷刷刷的流下,此時她也不需要再和旁邊這個人多說一句廢話,她心中已經做好了決斷。
裴疏給自己的手戴上了手套,接手了楊柏恆的位置,快速用幾根銀針封住了病人手上的經脈,傷口奔湧而出的鮮血逐漸減弱,他臉上的神情越發謹慎認真,讓楊柏恆去把之前自己做好預備的幾種藥水拿出來,他用一種透明的清創藥清理過張敬的傷口。
這種藥水裡帶著一些麻醉的效果,也能減少之後破傷風的可能,張敬的哀嚎聲漸漸的減弱了,裴疏依舊讓人按住他。
他小心仔細的用藥消毒處理過對方的傷口,而後拿出了一跟比頭髮絲還要纖細的銀針,那銀針拿在手上,眼神不好的人幾乎看不見,更別提那銀針上還串了一根透明色的絲線,這是裴疏用許多特殊藥材共同蒸煮後低溫提煉凝結而成的一種縫合線。
這種線普通人幾乎看不見,透明無色,冰凍過後非常堅韌,卻會在十幾天後才開始逐漸化開,而後融在肉裡,無疤無痕。
於是在外人眼中看來,裴疏的手指拿著一根銀針快速的在傷口上舞動而過,那些分開的皮肉就好像聽話了一樣,密密麻麻的重新合在了一起。
裴疏縫合的速度極快,實際上他不單單是用手,而是用氣勁控制著銀針快速的穿針引線,旁邊的楊柏恆拚命的睜大了眼睛,卻也看不出什麼名堂。
彷彿只是過了幾個眨眼間,那手腕上血肉模糊的畫面就已經消失不見了,駭人的傷口也消失不見了,彷彿只是皮肉上被濺了幾點血漬罷了,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那一條縫合好的紋路。
給對方把手腕包紮好了之後,裴疏鬆了一口氣。
裴疏跟張敬的母親說,讓對方這幾天都住在醫館的後院,隨時查探對方手腕的恢復情況,張敬的親娘抹了抹眼淚,點點頭,在看到裴疏剛剛巧手縫合時候的模樣,呂倩忍不住的期待道:「我兒子的手……」
「大概率能恢復好,不過,即便是長好了以後,他這隻手恐怕再也拿不了重物了。」
呂倩打著哆嗦的失神慶幸道:「能恢復就好……能恢復就好……」
她邊上的張羅光這時也鬆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在呂倩身邊道:「咱兒子吉人有天象,回春堂裴大夫的醫術高明啊。」
呂倩把目光從兒子身上轉到了張羅光身上,這一次,她的眼睛裡已經沒有半點仇恨了,她在看向張羅光的時候,完全沒有半點情緒,彷彿就像是看到了一個路邊的陌生人一樣。
張羅光被她這樣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
呂倩沒有再跟他說一句話,她扯動了一下嘴角,眼眶微紅,小心的看醫館裡的夥計用擔架把兒子搬去了醫館後院的房間裡,嘴裡小聲誠懇的說著謝謝。
「張家嫂子,都是鄰里鄰居的,說什麼謝謝啊,你家的事,肯定幫忙。」
「張嫂子,難道你忘了前幾天還送了我幾塊糖糕呢……」
「張嫂你做的糖糕最好吃了。」
……
呂倩用衣袖揩了揩眼角,跟著一起去了後院,她一邊在心裡感謝裴大夫和楊大夫,也感謝醫館裡的夥計,卻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在心裡無聲的說道:
她不再是什麼張家嫂子了。
這個嫂子,她當不起。
看著兒子在床上安穩的睡過去了之後,呂倩平靜的呼出一口氣,她走出了房間門外,決定要和張羅光說他們倆和離的事情。
在這個世道,如果不是極度過不下去,夫妻倆很少有和離的,尤其是像呂倩和張羅光這樣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但是呂倩已經想清楚了,她和張羅光過不下去了。
呂倩回過頭平靜的跟張羅光道,「我們和離吧,糖糕鋪子給你,等兒子病好了之後,我帶著他離開。」
「離開?你們還能去哪裡?」
「天大地大,自然有我們母子倆的容身之所,至於你……」你就和你的弟弟過一輩子去吧。
呂倩的嘴巴頓了頓,到底沒有把最後那一句話說出去,以前她曾經似抱怨似惱怒的說過很多回,可對方從來都不會放在心上,現在也沒有說的必要,更何況,她如今已經把眼前這人當做是一個陌生的存在。
她不想和他們張家兄弟再有絲毫瓜葛,也不想再多費唇舌,她精疲力盡了,不想把精力浪費在對方的身上。
「家和萬事興,明明就是一點銀錢的事情,你為什麼總是鬧成這樣?」
呂倩以前還會多給他幾個眼神,現在她已經懶得再跟眼前的人多說幾句話。
他要和他弟弟家和萬事興他就去吧。
跟她和兒子沒有半點關聯。
兒子的手,也已經算是還了他們倆的父子之情。
「和離書你寫就是了。」呂倩再也不聽對方的巧舌如簧。
「你冷靜冷靜,我們都冷靜冷靜……」
張敬的手腕後來恢復的不錯,在呂倩的堅持下,她和張羅光和離了,張羅光嘴裡一直念叨著她會後悔的,呂倩搖了搖頭,在張敬養傷的時候,呂倩在臨安城的另一條街上重新開了一家糖糕店。
以前店裡做糖糕的手藝,原本就全靠她,張羅光只是在一旁,稍微做一些體力活,搬運材料。
如今沒有了張羅光,呂倩一個人也能把糖糕店開起來,她做的糖糕,本就是遠近有名。
而張家原本的那家糖糕店,卻在張羅光的經營下變得潦倒,更可笑的是,沒過多久,這家糖糕店的老闆就易主了,這家店明面上的主人變成了張羅光的弟弟張越光的。
張越光總是擅長哄騙這個愚蠢的哥哥,隨便鼓動幾句,張羅光便傻傻的把店舖給了弟弟,還盼著弟弟能夠和他「家和萬事興」「兄弟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一家人好好過日子,不過,他把別人當一家人,張越光一家則把他當成了吃白飯的。
接濟了弟弟無數年的張羅光終於被弟弟給轟了出去。
此後無家可歸。
張越光一家也沒能把那家糖糕鋪子經營多久,他們一家人早就養成了好吃懶做的個性,沒過多久,這家店舖就被迫賣出去了,得了一筆錢財的張越光一家人又開始過起了胡亂揮霍的日子,等把這些錢用完了之後,再想去打秋風,卻發現已經沒有了打秋風的地方。
等之後張敬的手好的差不多的時候,呂倩就帶著兒子離開了臨安,不讓張家兄弟再找上他們母子倆。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見的便要進入臘月,天氣日漸寒冷,街邊的冷風,也越來越呼嘯肆虐,之前裴疏會陪著薛清靈早晚從家裡步行到醫館,後來他可捨不得對方早晚受寒風侵襲,只在中午日頭漸暖的時候,才會扶著對方在院子裡走動一會兒。
薛清靈的肚子已經開始顯懷了,他整個人也變得圓潤了不少,每天都被裴疏裹成球,生怕他冷著凍著。
月份大了的時候,也不太好過了,薛清靈有段時間就開始吃什麼都想吐,什麼都不想吃,無論吃什麼都沒有胃口,吐的十分厲害,原本養得圓潤了一會兒的身體,突然快速變得消瘦了起來,瘦胳膊瘦腿的,只剩下一個凸出來的小肚子,看得人膽顫心驚,裴疏便每天都給他針灸一會兒緩解,早起和夜晚親手給他按摩身體,薛清靈才又養了回來。
緩解是緩解了,薛清靈不吐了,又開始變成了另一個要求,一會兒想吃這個,一會兒想吃那個,裴疏和柳玉芷都著急他,由著他折騰。
這段時間,裴疏接診了不少雙兒孕夫,也許是他止吐的名聲傳揚了出去,不少孕期噁心難受的孕婦孕夫都來請他針灸,另外,也有不少人來找他傷口縫合的,這兩種病人可不能相處在一塊,不然可憐的孕婦孕夫們就要吐上加吐了。
薛清靈便給醫館做了分區,讓那些傷口猙獰的人去另一個單獨闢出來的小隔間裡。
幸好如今太平盛世,不是在戰場上,尋常百姓受到的刀傷和砍傷還是很少的。
如今城裡不少孕婦孕夫來他們回春堂,千金堂的柳若翩有一次還跑過來笑稱他們搶了千金堂的生意。
因此特意過來學一手。
裴疏怕自家小夫郎吃醋,沒和柳若翩說幾句話,讓楊柏恆去應付她。
十二月初八是安王妃的生辰,江南不少達官貴人都送上了賀禮,其中江南謝家的賀禮之中,便有一副蘭花圖。
第133章 卸貨
亮堂堂的燭光裡,一個華服麗人坐在軟塌上將手中的畫卷打開,一株幽蘭映入眼簾,她細細的看了許久,也不知怎麼的,今日送來的無數禮物中,只有這一副蘭花圖入了她的眼。
她總覺得這幅畫給她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不少達官貴人都知道,安王妃最喜歡蘭花,為了投其所好,每年都有人為她送上與蘭花有關的各種事物,起先是送新鮮的蘭花,後來發現安王妃更喜歡蘭花的圖案後,之後送的東西就轉變成了帶蘭花圖案的畫卷、瓷瓶、擺件之類的物件。
單是這樣的蘭花圖,她這一天便收到了幾十幅,安王妃因著與謝家關係交好,隨手便拿起了他家送來的畫,懶懶的問了一聲:「是何人所畫?」
「據說是一位姓裴的公子。」
安王妃隨口應了一聲,她並沒有聽說過當世有什麼姓裴的畫作者,而如今當世名人的蘭花圖,她收到過數不勝數。
她當時便要把手中的畫放下,剛要離開的時候,卻不知怎麼的,又把那幅畫打開了,這一看之下,她心中便覺得驚讚無比,安王妃以前雖然不懂畫,但在品鑑了如此多蘭花圖之後,眼光自然不是平常人能比得上的,她看得出此畫作人的技藝高絕,雖說是寂寂無名者所畫,可這畫的價值,卻值得人收藏,怪不得謝家會把這幅畫送過來。
安王妃隨意欣賞過幾眼後,便不以為然的把那畫放了回去。
再美麗的蘭花,她也欣賞不來。
別人都以此來投她所好,實際上,她想要的蘭花根本就不在於此。
本來這件事也就這麼過去了,可在之後的宴會上,安王妃頻頻失神,總是會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副蘭花圖,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回想那副蘭花圖,還是在想一些別的什麼事情。
宴會結束後,安王妃吩咐人把那幅謝家送過來的蘭花圖送進了她房裡。
安王妃看著手中的這株蘭花,在這樣的燭光下,輕輕嘆了一口氣後,忍不住思緒紛雜。
她二十三年前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孩子剛出生的時候,左手手臂上有一塊紅色的胎記,她生產完醒過來後,第一眼看到這胎記,便覺得這胎記輪廓像蘭花,而那時孩子他父王,也就是安王在一旁笑她:「孩子手上這團醜東西,也就你這個親娘能看出像蘭花。」
對,她就覺得像蘭花,這種感覺她記了二十多年了。
只是她的長子出生沒多久,孩子便丟了。
她失去了她的親生兒子。
也許是這些年她蘭花圖看的太多了,日日又掛唸著她丟失的那個孩子,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夢見過好幾次,對方手上的那塊紅色胎記,逐漸長成了蘭花的輪廓。
蘭是花中君子,二十年過去了,他是不是已經長成了一位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
……
「你又在想孩子了?」一個身著紫袍的英俊男人在她的身邊坐下,給她搭上了一件披風,安王妃偏過頭來看身邊的人,緩緩的點了點頭。
「只要我們不放棄去找,一定能找到瀾兒。」
安王妃輕輕應了一聲。
找了這麼多年都沒找到,安王妃幾乎都要放棄希望,她現在只盼著當年被審問的賊人沒有說謊,君瀾沒有被他們滅口,而是在這個世上好好的活著,只要孩子能好好的活著她就心滿意足了。
「母后近來也派了不少人馬南下暗中尋找瀾兒的下落。」
安王妃收起手中的畫卷,揉了一下鼻子,壓抑住眼中的熱意,「母后她年紀大了,想念孫兒。」
安王是如今太皇太后的小兒子,先帝的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太皇太后只得這麼兩個嫡子,長子繼位後,自然十分寵愛這個幼子,對當初丟失孫子的事情痛惜不已,如今安王膝下無子,是太皇太后的一塊心病。
上次回京的時候,太皇太后拉著他們的手說自己時日無多,唯一的心願就是想看到兒孫安康,盼著自己在入土前,能找到她丟失的愛孫。
呂公公是太皇太后安排下來尋找安王世子的領頭人。
安王府門前。
一堆身著輕甲的人馬在呂公公面前躬身行禮,「參見呂公公。」
穿紅衣帶高帽披著灰色大氅的呂公公笑著點了點頭,「你們這批人馬去臨安,找約莫二十三四年前出生的孩子,他的手臂上有一塊紅色的胎記,喏,這就是胎記圖。」
「不過……這些年過去了,這胎記總會有些變化……」
臨安開始下雪了,這一場雪足足下了一個晚上,鵝毛大雪飄飄灑灑,第二日整座城裡都銀裝素裹,珠簾碧瓦附上一層白霜,滿樹皆是梨花,牆角的臘梅,早已經開了。
清晨,雪初霽。
這一日裴疏和薛清靈沒有去醫館,而是留在了家裡。
難得的一場大雪,自是要賞雪一番,才能不辜負如此美景。
裴家書軒門口移植了幾株臘梅,現下枝頭上儘是嫣紅點點,有些還是深紅色的花苞,有些則是淡淡的紅粉色臘梅,一層清雪落在枝頭上,朵朵臘梅在雪中已經開得豔麗,映襯著清麗的白雪,亦有姝色。
薛清靈提著一個小瓦罐站在紅梅邊上收集梅上白雪,裴疏則在旁邊看護著他。
如今薛清靈裹了一層又一層,外面圍的是厚厚的紅色大氅,他自己笑稱已經被裹成了一個臃腫的大肉包,還是牡丹色的那種大肉包,身子裹得厚厚的,只剩下一孤零零的小腦袋在外面,卻讓他顯得更加瘦小玲瓏了。
裴疏身上也裹了一件銀白色的狐毛大氅,有了一點冬天的樣子,大氅下面,還是他原本的那套白衣,本來他連這一件大氅都不想披,奈何薛清靈和柳玉芷母子倆一致覺得,他要是還只穿那幾件單衣,就是在傷害別人的眼睛,傷害別人的身心。
他不覺得冷,別人看著替他冷。
在冬日裡不裹得厚實一些,只會給人一種冷颼颼的感覺,就好比薛清靈明明裹得十分嚴實,但在看見寒風中穿白衣的裴疏時,明明心裡知道對方不會冷,可身體卻會下意識感同身受的哆嗦一下。
放這樣的小裴大夫出門,就是在禍害人。
普通人看著都要打哆嗦。
起碼要披上一件大氅,才能對得起今天的這場雪。
薛清靈提著手上的小罐子,像一個春天裡採蜜的小蜜蜂一樣,忙個不停的在花瓣上行動,蜜蜂採蜜,他薛清靈采雪,裴疏在旁邊護著他的腰肢,免得他不小心滑倒,嘴裡也念叨著:「我來幫你提著罐子吧。」
「……你幫我拿著罐子,那我們得忙到什麼時候?」薛清靈認真細緻著用手中的梅花枝收集花瓣上的清雪,這收集白雪也是有講究的,講究纖塵不染,還要求梅上清雪。
落在梅間的雪最為上乘。
「要是換我來,那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我要自己來,別耽誤你家夫郎做正事!」
「行行行,你忙吧。」
忙活了小半天收集了兩罐梅花雪之後,薛清靈終於消停了,他覺得累了,一罐讓人收好,提著另一罐和裴疏一起,來到清池邊的遊廊亭中烹茶。
他們家的整個庭院也被白雪覆蓋著,屋頂瓦片上儘是雪白,屋簷底下懸掛著兩串紅燈籠,樹枝上,石橋上,落滿了雪,院中的池子似乎也被凍住了一樣,池岸邊已經結了一層透明的冰,越是在岸邊,越像是壘了一層一層瓊花碎玉在那。
唯有池中央的部分,還沒結成冰,露出清晰的碧色的池水,和邊上一層透明薄冰覆蓋的池面形成鮮明的對比。
也就是在這個地方,無數條紅魚在水中上下翻動嬉戲。
為這樣的冰天雪地多增添了些許鮮活的靈動。
薛清靈用銀鐺趕著梅雪入壺中,在這樣的天寒地凍裡煎雪煮茶,裴疏也不打擾他的好雅興,在一旁架了琴,撥弄琴絃,院子裡漸漸傳出陣陣雅韻。
一曲完畢,裴疏坐在琴旁緩緩抬眸,便看見薛清靈捧著茶衝他眨了眨眼睛。
裴疏含笑站起來走到了他身邊,接過對方遞來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新煮的雪水茶。
「怎麼樣?」
「天上水自是不凡,清冽甘醇。」
薛清靈笑出兩個彎彎的小月牙,跟著端起茶盞淺飲了一小口。
裴疏叮囑他:「你少喝些茶。」
薛清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老老實實且遺憾的點了點頭。
這段時間一來,他已經習慣上了不時的摸一摸自己的肚子,現在他的肚子已經凸出來了,和原先那個柔軟的小肚子完全不一樣。
他家的小金豬應該不是原本的那個豆芽菜了,起碼也長成了個大橘子的模樣,也許是個小柚子?
他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還不滿足,蹭到裴疏身邊去,從他的衣服裡探進去,隔著一層薄衣摸對方的肚子,摸到了一些按著硬邦邦的塊狀肌肉。
裴疏摟住對方的腰,讓兩人靠的更近一些,伸手去摸對方的小肚皮,薛清靈像一隻攤開肚皮的小貓兒一樣,嘴裡哼哼唧唧了兩聲。
他裹了這一層又一層,對方摸到的只能是衣服……
摸不到他家小小裴。
湊得近了些,兩人的頭髮都挨在了一起,薛清靈揪了揪對方黑亮柔順的長發,笑眯眯的開玩笑道:「是不是感覺我肚子裡揣了個枕頭?」
裴疏忍俊不禁,「是啊,辛苦你每天把包袱揣身上了。」
薛清靈嘆了一口氣,斜倒在他身上,抬起雙手揉了揉臉,期待道:「還要等好幾個月才能卸貨。」
第134章 開繡莊
臨近年關,家家戶戶都預備著過年,又是下了幾場雪,裴疏寫了春聯,和薛清靈一起剪了窗花,在屋簷下掛上了火紅的大燈籠,院子裡的樹上亦是紅色的燈籠和綵綢,讓整個宅院增添了不少年節的喜慶。
寒風呼嘯,屋外也越來越冷了,薛清靈怕冷,如今肚子大了之後更怕冷,輕易不出去動彈,要出門也要靠裴疏給他輸真氣,不然就一天縮在被子裡,抱著個湯婆子,好幾個銀絲炭盆圍在周圍,把他烘的暖暖的。
這樣的寒冬臘月他也不出門了,窩在家裡沒事幹,便撿起了以前的繡工活,打算給自家還未出生的孩子做幾件小衣裳。
雖然他娘手底下有繡莊,未來的孩子也不差他做的這幾件小衣裳,可自己親手為孩子做的東西,到底不一樣。
薛清靈饒有興致的拿了一籮筐的針線和布料,整天在火爐邊跟這些東西較勁,也正是在這會兒,他開始後悔當年和趙懷曦狼狽為奸,不好好學針線活,如今連一件簡單的小衣裳都做不出來……
薛清靈拿起手中這件剛做的小衣裳,只見上面針眼密集,一針一針的距離大小層次不一,邊上居然還給他縫歪了,兩邊的袖子也是一大一小,針線過處的地方佈滿了褶皺……
小小裴穿這樣的衣服。
他估計會被說成是狠心的爹爹。
「這也許只是我不熟練,要不?先繡點東西?」薛清靈不是個面對失敗就會放棄的人,畢竟他學了這麼多年醫術都沒放棄,如今只是做衣裳失敗了一次,多做幾件就手熟了。
薛清靈決定先繡個簡單的鴛鴦圖,他低著頭,認認真真的開始刺繡之後,便覺得手上的針不聽他的話,他繡出來的東西,表面上看起來還不錯,後面早已經是一坨或者是幾坨打結的線,這鴛鴦也不太對勁,怎麼似乎胖了許多。
手上的線又開始打結了,薛清靈放下手中的東西,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也太難了!」
薛清靈這時候由衷的佩服他娘繡莊裡的繡娘們,居然能親手縫製出那麼多精美的繡品,他不禁回想起自己的那套婚服,上面金線一針一針繡出來的圖案美輪美奐……而他如今手底下的這個。
他和胖鴨子面面相覷了一會兒,「……」
都說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他們家小小裴應該也不會嫌棄他爹親手做的醜衣服吧?
薛清靈又把手上的胖鴨子丟下,打算繼續裁剪衣服,他拿著一塊紅綢,揉了揉耳朵,用尺子量了一下,一隻手拿起剪刀,喃喃道:「要不還是先做一件小肚兜?」
那邊的裴疏放下手中的書,走到了他身邊,正要抬手去看薛清靈給他們孩子做的小衣裳時,就被羞於見人的薛清靈給按住了手腕。
這些衣裳可見不得人。
裴疏失笑,抬起手在薛清靈的臉上捏了一把,問道:「孩子的衣服呢?」
「沒做好沒做好……這件做毀了,等會兒拆開,給孩子做尿布算了……」薛清靈嘆了一口氣,他突然發現,尿布這種東西,大概是最容易做的了。
裴疏看他苦著一張臉,好奇道:「有這麼難嗎?」
他隨手翻了翻對方邊上的那些精緻圖樣,還有幾本專門講刺繡方法的書和圖冊,柳玉芷手底下有繡莊,薛清靈耳濡目染,收集了不少繡紋圖冊,裴疏把這幾本書拿在手上,兩三下就翻完了。
把幾本書翻完了之後,裴疏把書隨手丟在桌面上,評價道:「看起來還挺簡單的……」
薛清靈正拿著剪刀剪裁布料,此時聽他這麼一說,心裡蹭蹭蹭冒火氣,幾次做衣服失敗的憋屈湧上心頭。
簡單個屁。
親自上手後才知道有多難。
光說不練,只會紙上談兵算什麼本事,這破書他當然也看得懂,奈何針線在手上,就不聽使喚了。
薛清靈眼珠子轉了轉,丟下手中的剪刀,把裴疏拉在身邊坐下,將一籮筐布料、針和繡線都塞進了對方懷裡,好整以暇的斜了斜眼睛,看好戲道:「那小裴大夫你來繡朵花給我看看。」
你行你上!
裴疏接過那一籮筐針線,拿起棚架,十分熟練的手指夾起三根銀針,全都穿上繡線,不多一會兒,那幾根銀針被氣勁帶著快速在底子上不斷來回穿梭,一副魚戲蓮花的圖案很快就出現在白色的綢布上。
薛清靈睜大了眼睛愣在了那裡,分外震驚:「夫君你們師門難道還從小學繡花的麼?」
裴疏搖了搖頭,「不會繡花。」他還是第一次碰繡線。
「你這還叫不會?」
「之前只縫過傷口,不過也都差不多……」裴疏本身畫藝卓絕,從縫合傷口轉變成繡花完全沒有什麼難度,比這還細的針線他不知道用過多少,更別提他們學醫術的本來就從小就玩針。
或許這就是觸類旁通?
「哪裡差不多了,明明就是天壤之別,你繡的這麼漂亮,又快又好,天,居然還是雙面繡……」薛清靈的眼皮跳了跳,整個人滾進裴疏的懷裡,一臉豔羨道:「小裴大夫,怎麼感覺你什麼都會啊,是不是除了不會生孩子,別的你都會?」
裴疏失笑,提醒道:「你要不要嘗嘗我做的菜?」
薛清靈:「……」
忘了還有這茬。
「那這樣好了,我們一起來給孩子做衣服,我來裁布,你來繡花樣,喏喏,這個紅色的小肚兜,上面繡個什麼好呢?繡個小金豬吧。」
裴疏點了點頭,不多一會兒,一個憨態可掬的小金豬圖案就繡好了。
薛清靈嘖嘖的感嘆了一聲,把那隻小金豬看過來又看過去,讚美道:「夫君,你這手藝都趕得上十幾年以上的老繡娘了。」
「要是等咱們的醫館開不下去,咱們就開繡莊吧!說起來我娘當初就想把醫館改成繡莊來著……」薛清靈美滋滋的把一件件繡紋精美的小衣裳收好,太過得意不免開始滿嘴胡說八道。
裴疏挑了挑眉,「開繡莊?賣你的胖鴨子?」
「什麼胖鴨子,我這是鴛鴦,鴛鴦你懂嗎?」
薛清靈死死的抱住裴疏的手臂,強行抓壯丁,雖然他裁剪出來的衣服不太好看,但是加上裴疏的刺繡之後,瞬間就感覺衣服漂亮不少,薛清靈連忙纏著裴疏幫自己多繡一些圖案。
什麼富貴花開、金靈芝、梅蘭竹菊全都繡一套……
柳玉芷坐著馬車來到了裴宅,沒叫人通報直接進來了,她的眉宇間帶著些許輕愁,她家繡莊裡的繡娘蘇琴曖今日病了,對方病了的原因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對方手底下製作了兩個月的繡品損毀,這件繡品她已經日夜趕工了兩個月,眼見的馬上要完工,卻因為昨夜她在燈下刺繡之時,燭台突然傾倒滾落在繡品上,以至於中央的繡紋全毀了,這件繡品也無法如期完成。
蘇繡娘禁不住這個打擊,當場便昏厥了過去。
這件繡品的買家宋家要得急,她本想昨夜趕工完成最後的幾針,卻不想中途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費了兩個月心血的繡品毀於一旦。
更加要命的是這件繡品的買主是宋家,是他們家為了八十歲老太爺求的賀壽圖,要求雙面繡,一面松鶴延年,另一面飛鶴壽桃,要求在年前做完,若是普通的繡品普通的買主還可以要求延期,而人家這要的是賀壽圖,中途卻出了這檔子事,其中的寓意……
柳玉芷和宋家交好,如今心事重重的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家交代。
現在重新趕工,肯定是來不及了。
柳玉芷一邊心裡想著解決方案,一邊準備進去看兒子,外加請兒婿去給臥病在床的蘇繡娘診斷一番。
柳玉芷深深吸了一口氣,敲了敲門後,一進去就看見他家兒子薛清靈和兒婿圍坐在一張小方桌前擺弄針線布料,邊上還疊了一大堆彷彿不要錢似的衣服。
柳玉芷如今一看到針線就覺得頭疼,她走到薛清靈身邊開口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呢?孩子的衣服?這麼多?」
真是忍不住在心裡為未來的小孫孫擔憂一把。
穿他親爹做出來的衣服,那可真是……只能慶幸他奶奶是開繡莊的。
柳玉芷隨手拿起其中的一件繡品,噗,一個胖鴨子,果然是她兒子繡的,柳玉芷在心裡忍不住想到,明明她在閨閣時候的繡藝出色,她大女兒的繡工也不錯,偏偏小兒子清靈繡出來的東西……嘖嘖,真不像是她親兒子。
柳玉芷把胖鴨子放回去的時候,餘光瞥見了其他的繡紋,頓時臉上的表情都僵了一下,瞧瞧她看見了什麼?夭壽了,他兒子居然也會刺繡了?
那繡的是一副極其複雜的牡丹圖,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畫一樣,花瓣繁複,一層疊著一層,鮮活的刺激人眼球,其中針線繡的極密,摸起來柔軟秀美,哪怕讓她柳玉芷來繡,也繡不出這樣的牡丹圖。
邊上的另一幅圖案則是池邊盛開的一株海棠花,花枝浮在水面上,四隻鯉魚環繞著花枝,這四隻魚兒顏色大小各異,魚尾更是繡的輕薄淺透,讓整隻魚兒都靈動不已,由深到淺的顏色,勾挑的恰到好處。
柳玉芷神情呆愣了又拿起了幾樣在手裡觀看。
她一時之間都險些忘記了自己的來意,神情恍恍惚惚:「兒子你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了……」
活了這麼多年來,聽說過人懷身子後身長飛漲,體型變胖,還沒聽說過誰懷孕之後繡藝飛漲?
第135章 花燈會
薛清靈拿起剪刀把一塊布裁下來,聞言偏過頭:「娘,你在說什麼?」
「這……這些都是靈兒你繡的?」柳玉芷如夢方醒的拿起那件牡丹繡品,像是看見菩薩顯靈了一樣。
裴疏:「……」
薛清靈眨了眨眼睛,直言道:「娘,你白日做夢呢?」
他的潛台詞就是:你太高估你兒子了。
「我猜也是。」柳玉芷拍了拍胸腹,真要是薛清靈繡出來的,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你在哪買的?繡工不錯,居然買了這麼多……雖然這繡娘手藝不錯,可你娘就是開繡莊的,你幹嘛要去買別人的繡品?」意識到不是自家兒子繡出來的之後,柳玉芷轉而生氣了,她家的小孫孫不用自家的繡品,還去買別人家的?
「你居然還買這麼多……你這個敗家子!!!」
薛清靈:「我冤枉啊,這是孩子他爹繡的。」
柳玉芷翻了一個白眼,「又狡辯,你剛才說不是你繡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柳玉芷轉頭看向她的好兒婿——裴疏,一下子眼珠子要瞪出來了,裴疏衝著丈母娘笑了一下,而後就見他用內力控制著七八根銀針帶著絲線快速上下飛舞。
柳玉芷嚥了嚥口水。
她喃喃道:「還真是孩子他爹繡的……」
薛清靈看見他娘震驚的模樣,頓時就樂開了花,一雙清淺的鳳眸彎彎,嘴角帶著如花的笑意,「娘,你看看,手藝不錯吧!」
柳玉芷拍開他的手,一臉嫌棄:「又不是你繡的,瞎得意什麼?」
「你啊,幹啥啥不行,唯一好的地方大概就是眼光好,給自己找了個好夫婿。」
「娘,你別這麼說靈兒,靈兒他也很優秀,廚藝好,熬出來的粥是咱們臨安城的一絕,還做的一手好藥膳,熬藥製藥樣樣在行,他脾氣也好,泡的一手好茶,釀酒的手藝更是不可多得……」
薛清靈傻笑了兩下,被誇得有些不自在,謙虛道:「我其實也沒那麼好啦。」
柳玉芷可真是沒眼看,笑著抬手在薛清靈的眉心上點了一下,「誇你你就聽著。」
三個人笑著說了一會兒話後,柳玉芷想起了今天的來意,領著裴疏去給蘇繡娘看病。
裴疏給蘇繡娘診病的時候,柳玉芷就在外面看那一副損壞的繡品,這幅繡品幾乎已經完工了,邊邊角角處理的特別好,只是可惜中間燒燬了一片。
她打算把這件損毀的繡品趕緊處理掉,決不能再擺在面前任人觀看,就連她看見,都忍不住覺得心割裂的疼,更別提為此耗費了兩個月心血的蘇繡娘。
多看幾眼,準得又氣病了。
柳玉芷正打算把這件繡品收起來的時候,卻突然間萌生出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想法。
等到裴疏給蘇繡娘看完病後,柳玉芷把裴疏拉到一邊,試探性的出聲請自家兒婿幫自己做一件事情。
「娘,你但說無妨。」
柳玉芷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冒險和強人所難了,可她想起剛才裴疏一次操作七八根銀針都遊刃有餘的模樣,便覺得對方有能力完成這樣的事情。
柳玉芷把這件繡品的事情告訴了裴疏。
裴疏斟酌片刻後,點頭答應了。
「可以試試。」
雖然裴疏是真不喜歡刺繡,但是丈母娘這邊有難題,他自然是要幫忙分憂的,更何況,這也不算是什麼大事。
兩天之後,裴疏幫忙完成了這一副賀壽的繡品。
正面松鶴延年,背面飛鶴壽桃,繡工精湛無雙,柳玉芷收到了這幅繡品之後,幾乎是愛不釋手,她心裡越發喜歡,都要捨不得把這件繡品送去宋家。
裴疏見狀說道:「下次娘你壽辰,我也繡一件送給娘。」
柳玉芷欣喜道:「是嗎?太好了!」
「兒婿,你好好休息去吧,這兩天你肯定也累壞了。」雖然兒婿武功高強,但是刺繡是一件極其傷神又麻煩的事情,對方肯定也是累壞了。
柳玉芷帶著這件繡品去蘇繡娘家安撫她,「繡品的事情,你別擔心了,好好養病吧。」
蘇繡娘臉色蒼白,「柳姐,我對不起你,現在馬上要交貨了,該怎麼辦?」
「你別擔心,我已經叫人重新做好了一件。」
「這……這怎麼可能呢?」蘇繡娘惶惑不已,這才幾日過去,怎麼就能新做好一件?
若是技藝不過關,那可不就是損害繡莊的名聲。
柳玉芷笑著把新繡品擺了出來,「來,你瞧瞧看,怎麼樣?」
蘇繡娘看完了之後,臉上儘是震驚之色,「這繡藝,是哪位繡娘做出來的?」
柳玉芷:「……」
柳玉芷頓時一臉的高深莫測:「此人,不可說。」
「這可是咱家繡莊的秘密武器,輕易請不動他。」
蘇繡娘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好了,你也別掛念在心上了,好好養病,我讓人把這件繡品交去宋家……」
處理完這件繡品的事情,柳玉芷手底下的幾間商舖都開始歇業準備過年了,她今年也不在薛家過,而是搬來了裴宅,和兒子兒婿一起過年,三個人熱熱鬧鬧的吃了團圓飯,之後湊成一桌打牌。
這個年過得十分熱鬧。
到了正月十五元宵那天晚上,臨安城有花燈會。
薛清靈每年都要出門看花燈,今年也不例外,柳玉芷則懶得出門看花燈,裴疏自然是要陪著薛清靈一起出門。
兩人當天湊在一起做了兩個小金豬花燈,這兩個小金豬燈做的特別小巧可愛,可惜等到夜裡他們倆提著小金豬準備出門的時候,全都覺得這副模樣沒臉出門,七八歲小孩子提這樣童趣的小燈籠出去十分討喜,而他們倆這成年男人提在手上,就挺……
令人無法接受。
裴疏和薛清靈互相看了一眼後,一致決定把這小金豬燈留給未來的孩子。
「以後讓孩子提著它來看燈會吧。」
「對對,說得沒錯!」
裴疏護著薛清靈一起空手走出門,靠著猜燈謎贏來了兩個蓮花燈,一人提著一個蓮花燈,一路在湖岸邊欣賞花燈,途中還碰見了趙懷曦夫夫倆,四個人一起游燈會。
臨安城一年一度的燈會盛事,街道上燈火都快要把黑夜照成了白晝,不少文人騷客停駐在街邊猜燈謎,吃元宵。
在這樣的佳節裡,何溫健頗為心事重重走在幾個人身邊,他以前是個老老實實的讀書人,經常和衛暢一起熬夜苦讀,最近這段時間跟錢卓幾人走的很近,還跟著一起喝了幾次花酒……
這些事情可真是沾不得,一沾就跟上了癮似的。
何溫健捨不得那些姑娘的香酥柔荑……平日裡的四書五經,也換成了風花雪月的才子佳人話本,他沉浸在這樣的日子裡,越發的陷了進去。
家裡人最近似有察覺,語意不明的敲打了他幾句。
去那種地方容易得髒病。
何溫健膽兒小,不知道該怎麼在心裡說服自己,讓他這時抽身離開,他又確實捨不得,可萬一染上了見不得人的病,那他就要羞愧欲死。
錢卓整日在那勾欄院裡混,他都沒染上,應該輪不到他吧?
不過……
何溫健猛地想起了一件事,他心下駭然,越想越覺得惶恐,可他又覺得自己多想了,在心裡輾轉再三,何溫健忍不住的試探開口問道:「錢兄,你手臂上的紅色胎記是剛生下來就有的嗎?」
錢卓聽他這麼一問,也沒想太多,點頭應道:「剛生下來就有的,跟了我二十幾年了,得虧這胎記沒長臉上,不然有損我英俊的長相,一進百花樓還不被人打出去?」
……
卻在這時,一隊人馬從他們身邊騎馬而過,領頭的那個男人耳尖動了動,撲捉到了何溫健與錢卓的對話,領頭人調轉馬頭,帶著人馬在兩人面前停下。
「你手上有紅色胎記?讓我看看……」
錢卓和何溫健被這穿輕甲的軍爺嚇了一跳,錢卓僵硬的撈開衣袖,露出了手臂上的那團紅色的胎記。
領頭人連忙打開手上的一幅圖冊,兩廂對比之下,居然有八九分相似,他的神色大驚,連忙追問道:「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不,二十四,辛亥年生。」
……
「安……安王世子找到了?」
「把他帶走!」
這一夜花燈會過去,臨安城裡開始流傳一個勁爆的小道消息,據說安王丟失了二十多年的世子找著了,不是別人,正是臨安城錢家布莊的兒子錢卓,當夜有許多人看著錢卓被人帶走,還說世子找到了……
「錢家那小子是安王世子?這怎麼可能?」
「天天在勾欄院裡瞎混,不學無術,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皇家子弟。」
「其實他人還生得挺英俊的,出手大方,樓裡的小姑娘都喜歡他……」
滿城風雨,議論紛紛,錢家這時也不安寧。
錢老爺眉頭緊皺,拿煙斗的右手一直抖個不停,語調發顫:「冒充世子,那可是掉腦袋的事情。」
別人不知道,他們自家人還能不知道,錢卓肯定是他的兒子沒錯。
「你怕什麼?那安王世子都丟了二十幾年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說不定早就夭折了,卓兒身上的胎記跟安王世子身上的胎記一模一樣,這事咱不說出去,誰知道啊……更何況,老頭子,給卓兒接生的張阿婆早就死了……如今死無對證,正好趕巧了,卓兒是在外地生的,周圍的人都不清楚。」
「就說我肚子裡懷的那個死了,傷心過度,半路把卓兒撿回了家當成自家孩子養。」
第136章 欺瞞
「爹,你膽子太小了,你是不知道,今天好多人跪在我面前叫我世子,可威風了……」錢卓想起這一天來的遭遇,仍舊覺得心潮澎湃,安王世子,何其尊貴的身份,哪怕是曾經那些高不可攀的達官貴人,都要對他點頭哈腰。
錢卓覺得自己彷彿一步登上了青天。
這一下子,他居然成世子了。
這大概就是老天爺降下來砸他頭頂上的大餡餅,真的安王世子也不知道化成灰了沒有,反正他的福,以後就由他錢卓來享用了。
成了安王世子後,權利、金銀珠寶、美人那可都是應有盡有。
「爹,安王是江南的土皇帝,我若是成了安王世子,那咱們家就能在江南橫著走了,等您出門的時候,誰不對你高看一眼啊?等我以後繼承了王位,咱家就登天了。」
錢老爺神色猶豫,雖然妻子和兒子話裡說得美好,他也跟著心動,可萬一被拆穿了,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只要您把秘密吞進肚子裡,沒人發現的了。」錢卓自信滿滿,他是個膽子大的,青樓酒館逛得多了,天天被歌姬美人吹捧著,總說他會幹一番大事,錢卓是沒有幹大事的本事……
可他運氣好啊!
不然這胎記不長別人身上,偏偏長在了他的身上,還與那安王世子的胎記長得一模一樣。
這說明他就是要代替那個短命的安王世子來世上享福的。
「呂公公,安王世子找到了!!!」
下人奉命來稟告呂公公,把孫統領的信交給呂公公,呂公公打開來一看,一拍大腿,滿臉的興奮,「看看,還是咱家出馬,一下子就把世子爺找到了,等回京城裡,太皇太后一定重重有賞。」
呂公公心中得意,他將這趟差事辦好了,以後肯定是太皇太後面前的大紅人。
這世子爺可是他找回來的。
錢卓被孫統領的人馬帶著前往紹安的安王府,一路上吃香喝辣,還有美人相伴,他越來越沉迷的這樣奢華的生活中。
錢卓心想這個安王世子他當定了。
半路上,一位姓呂的老公公來迎接他,還帶著些人來教他規矩,錢卓雖然不耐,但還是老老實實的接受了。
很快便到了安王府。
「王妃!王妃!世子爺到了!」侍女嘴裡大聲叫著,忙不迭的跑進來通報。
安王妃身邊的婆子出聲罵道:「誰讓你們亂叫世子爺的?那人還不定是王妃的孩子。」
安王妃放下手中的那幅畫,柔聲道:「隨我出去見見那個叫做錢卓的孩子。」
一進到王府的時候,錢卓的心就開始打抖了,雖然來得時候自信滿滿,可真進了王府見安王和安王妃,錢卓心慌的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他是要激動的撲上去大喊「爹娘孩兒好想你們」嗎?
還是要默默的流淚說自己的委屈?
在錢卓快速在心裡思考應對方法的時候。
他先見到了安王妃。
錢卓一聽是安王妃來了之後,頓時心裡鎮定了不少,遊逛花叢的人,總認為女人最好搞定,他隨便哄一哄,說幾句討好女人的話,指不定那安王妃立刻就把他當成了失散已久的親生兒子,抱著他痛哭不已。
他心中得意一笑:女人最是好騙不過了。
等糊弄過了安王妃,安王那一邊就更好過了,男人嘛,都怕枕頭風。
只要哄得安王妃把他當做親生孩子,那他就是安王府的世子爺。
據說安王極其寵愛自己的王妃,安王妃也極其掛念自己失散已久的長子,最開始孩子丟了的時候,那是日日以淚洗面,如今親生孩子找回來了,那不立刻成了她心尖尖上的寶貝。
錢卓見到了安王妃,他按照呂公公教他的禮儀恭恭敬敬的對王妃行了拜禮,眼睛裡含著淚光,聲音裡隱隱有哽咽之聲:「母妃。」
安王妃沒有應他,而是上上下下打量著他。
安王妃穿著一襲盛裝,她的容貌清麗絕色,一雙明眸含水的桃花眼顧盼神飛,明明已經年過四十,卻保養的極好,若是略過她周身的王妃氣勢,只憑容貌來講,說她是二八少女也不為過,只不過,她的眼神可不像少女一樣天真,反而像是一面能照進人心的鏡子。
錢卓雖然混跡勾欄,但他這輩子還從來沒見過這樣容顏絕世的美人,眼神再從王妃邊上的侍女臉上掃過,更是騷動不已。
哪怕是侍女,都要比青樓裡的花魁漂亮多了。
錢卓努力的平靜心神,微微仰了仰頭,假裝坦坦蕩蕩的任由親娘打量,越被對方看著,錢卓心中的心虛更甚,他怎麼覺得這個王妃不按常理出牌,明明見了失散已久的孩子,卻是半點激動都沒有。
他之前都做好了準備,以為安王妃一見他就會抱著他痛哭流涕,嘴裡叫著心肝之類的。
「王妃,這位就是世子爺了,快把衣袖掀開,讓王妃看看胎記。」
錢卓連忙撈開自己的衣袖,把左手上的胎記暴露在眾人的視野中,安王妃的眼睛從他身上的紅色胎記上一掃而過,身體跟著顫動了一下。
「果然跟瀾兒的胎記一模一樣。」
「王妃,喏,這是奴婢查到的,您看看,這位就是丟失了安王世子!」呂公公把摺子遞給了安王妃,「老奴已經連夜叫人趕往京城,把這件大喜事稟報太皇太后了。」
安王妃卻在這時突然的笑了一下,柔著聲音道:「我和王爺自家孩子都沒見著,倒是全江南的人都知道安王府找回世子了。」
錢卓聞言立刻就道:「母妃,您現在見到孩兒了……」
「……孩兒終於也能見到您了。」
呂公公卻聽出了安王妃話中不滿,「王妃,世子爺找到了可是大好事一件,怎麼能瞞著天下人呢?太皇太后還等著見自己的親皇孫。」
安王妃眼皮子抬也不抬,把視線轉到錢卓身上,「我今日受了你這一聲母妃,你卻要先明白一件事情,若是膽敢冒充世子,那可是人頭落地的大罪。」
錢卓心神抖了一下,卻強行逼著自己鎮定起來,若是一般人受了安王妃這麼一嚇,還不倒豆子似的全都抖出來,可錢卓愣是撐住了面色不變,語氣委屈又無措道:「我……我是被爹娘撿回來的孩子,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我自打娘胎裡出來,手上便有這個胎記……」
錢卓心中後怕不已,這安王妃表面上看起來嬌柔美麗,內裡卻是個不簡單的,想要哄過她,比想像中的要艱難百倍,也是,能讓安王獨寵幾十年,掌管王府後院,沒有鬧出任何庶子的女人,怎麼可能是個好騙的花瓶。
呂公公在一旁搭腔道:「安王妃,您仔細看看世子爺的長相,他怎麼可能不是安王的孩子?瞧瞧這眼睛這嘴巴,跟先皇都有幾分相像。」
「這長相這胎記還有他的年齡,足以證明他確實是安王府丟失的世子,等會兒安王來了,世子爺在他父親面前一站,在外人眼中看來,那絕對就是親生父子啊!」
……
安王妃點點頭,溫聲道:「王爺馬上就要回來了,孩子你先去沐浴換一身衣裳,才好來見見你父王。」
錢卓本來想說自己是沐浴換過一身衣裳才來的安王府,但想到也許是安王妃對他的衣著不滿,便跟著幾個漂亮的侍女出去了。
等他去沐浴了之後,錢卓馬上就沒有怨言了,一旁伺候著的都是大美人啊。
安王妃坐在涼亭裡吃著糕點,不多一會兒,就有一個心腹婆子走到她身邊搖了搖頭。
安王妃冷聲一笑,美目輕斂,低著頭快速的回想起方才見到那錢卓的所有細節,還有呂公公的各種反應。
她神色冷冷的看著杯盞裡的涼透的茶水,在心裡思量著這件事情可能是誰的手筆,是真找錯了人?還是刻意送上來的假世子。
巧合還是人為?
如今安王府找回世子的事情鬧得天下盡知,此時要是鬧出個假世子的事情,可不就是笑話一場?
太皇太后這些年已經開始對她不滿了,去年還贈了幾個美婢給她,暗示她給王爺開枝散葉。
安王妃是個心思重的,事關她親兒子的事情,也容不得她不多想,那可是她心心唸唸想了二十幾年的孩子。
她一見到錢卓,就覺得對方絕對不是她的孩子,事實也確實如此。
若她真把對方認成了自己的親生孩子,那個錢卓一看就是個被酒色掏空的,背後之人故意弄個這樣的人進王府,是想鬧得他們家宅不寧,讓她這個安王妃顏面掃地。
假使她因為愧疚孩子,對孩子縱容再三,這個帶目的來的孩子從中挑撥攛掇,讓他們夫妻二人離心,王爺失意醉酒與別的女人有染生下庶子,最後再來個世子暴斃……
夜裡,安王和安王妃夫妻倆小聲敘話。
「柔兒,你別擔心,本王會把這件事情查清楚的。」
「王爺,我們不如陪著那『世子』去一趟臨安,這事情既從臨安起,那就也從臨安終了。」安王妃獨自氣了大半天,倒把自己給氣笑了,正好她在後院過得煩悶的很,現在也能找點樂子看。
是,她的確心心唸唸想要找到自己失散已久的親生兒子,可她也不是個傻子。
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冒充她的親生兒子!
這一趟去臨安把所有的事情查清楚,真真假假弄個明白,若是他們一家人欺瞞,那就全都獲罪下獄,也好讓周圍的人看看,冒充世子是個什麼樣的下場。
第137章 十倍
臨安城的錢家這些日子好不風光,自從家裡出了個世子之後,錢老爺跟錢夫人也跟著水漲船高,成了安王世子的養父母,這可了不得,世子的養父母,二十多年來的養育之恩可做不得假,等以後若是世子繼承了安王的位置,那錢家可是一步登天了。
不少人都跟嗅著腥味的狗一樣聞風而動,這幾天下來,錢家的門檻都差點被踏平了,各種送上門來的金銀珠寶古董瑪瑙像流水一樣流入錢家。
不少官員都親自來到錢家,對著錢老爺和錢夫人點頭哈腰,希望以後能得到世子的垂青。
錢老爺和錢夫人兩個人的打扮都變了,個個穿金戴銀,就連他家的丫鬟,也瞬間變得高人一等,錢家布莊就更不用多說了,整個布莊的貨都被搶光了,所有人都想要來沾沾錢家的喜氣。
那可是世子爺以前待過的家。
那些勾欄小院裡跟世子爺睡過的姑娘哥兒就更興奮了,個個期待著世子爺能夠回到臨安,把她們接出去當一房小妾,說不定以後還能混個側妃什麼的……
錢家一步登天后,如今就是眾星捧月的存在,錢老爺錢夫人想要什麼,只是隨便說一句話,別人就把它當做聖旨來辦。
柳玉芷這些時日的生意不太好做,因為她跟錢家不太對付,她開繡莊的,錢家開布莊,之前有過往來,柳玉芷雖然是個寡婦,但她生得好看,錢老爺能養出錢卓那樣的兒子,本身也是個特別好色的,他糾纏柳玉芷,被柳玉芷教訓過幾次,再加上錢夫人來也鬧,柳玉芷平白惹得一身腥,氣炸了,就跟錢家結下了梁子。
這是臨安城裡大多數人都知道的事情,人家日子過得好了,為了不得罪錢家,或是得到了錢家的暗示,柳玉芷不少生意都黃了。
之前的幾個合作對象都跟她說預定好的貨物不要了。
這也就罷了,柳玉芷看得開,人家得勢她就忍著,生意也不是不能做下去,更不是所有的生意人都去捧錢家的臭腳,不少老朋友依舊和她做買賣……再不濟以前賺的錢也夠她揮霍,柳玉芷本身就不是個喜歡奢侈的人,就愛些風雅事情,茶葉絲綢賣不出去了,那就自家用唄。
因此柳玉芷格外看得開,心裡就惦唸著她家還未出世的小孫孫,生意的事不大管了,也懶得去爭。
今日安王妃和安王帶著世子抵達了臨安,臨安城各地的官員都去王府別院候著,據說安王此行就是為了來感謝錢家對世子爺的養育之恩。
錢老爺和錢夫人今日更加風光了,少不得城裡許多閒言閒語。
「唉,我怎麼就沒有錢家運氣好,還能撿到世子爺。」
「錢家這是撞大運了。」
「我覺得不對啊,我這個老婆子在臨安城住了六十多年,錢卓和他老子都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明明小時候長得和錢老爺那麼像,怎麼可能是撿來的呢?」
「阿婆,你可別亂說話了。」
「人家身上的胎記可做不得假。」
……
柳玉芷嗑著瓜子聽人聊閒話,本來這事也跟她沒什麼關係,偏偏就有人來觸她的眉頭,繡莊裡的人來找她,說是宋家的下人來到了繡莊裡,把之前買的那副賀壽用的雙面繡品退回來了。
宋家的人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在說不想得罪錢家,因此她家繡莊的東西,他們宋家不敢要了。
瞬間把柳玉芷給氣笑了。
「年前買的東西,都已經入過府,現在跟我說不要了?」
「怕得罪錢家?那怎麼不把之前從我家買的東西全退回來?」
「我還當我們薛家的老爺跟宋家的老爺交情好,才讓繡娘日趕夜趕費盡心力做好這件繡品,結果人宋家根本就沒把這交情當回事……」
柳玉芷心裡憤憤著跟著人去了繡莊,看見了那架繡品,卻還沒有氣消,只見那繡品上的松樹挺拔卓然,飛鶴高潔清雅,這繡品不僅繡工精緻,挑不出半點錯處來,構圖更是精妙出色。
這可是出自她兒婿之手,裴疏的畫藝精湛,和別的繡娘相比,這繡品上的飛鶴更加有神有魂,以及裴疏本人的氣質如謫仙一般不同凡俗,他手底下的仙鶴自然仙氣縹緲十足。
這可是上哪裡都買不到的佳作啊!
「可真是沒眼光!」
柳玉芷之前確實有些捨不得把這件繡品賣出去,想要自己收藏,可如今這繡品被別人退回來了之後,那就不一樣了,柳玉芷氣得想摔杯子。
她讓繡莊的人把這件繡品擺在店舖裡最顯眼的位置,只要人長了眼睛,都知道這件繡品有多麼不凡,也好讓所有人看看,宋家的人到底有多瞎。
「這繡品放在這裡,不賣,若是有人來問價,那就說成……原先價格的十倍。」這件繡品價格不菲,之前賣給宋家價格就不低,現在變成了原價的十倍,就算有人願意買,估計也舍不得花這個價錢。
柳玉芷這麼做了之後,很是滿意。
她自己覺得這繡品就值這個價格,擺上大半個月後,她打算自己買回家收藏。
安王妃帶著兩個侍女在臨安城的街頭上遊逛,邊上還有幾個喬莊的護衛在附近跟著,她已經有好些年頭沒來臨安城了,如今見到滿城的繁華,頓時覺得心裡舒暢了不少。
百姓們安居樂業,也許她的孩子,也在某個角落裡,平靜美好的生活著。
她面帶笑容的掃過路邊的攤鋪,唯有在聽到有人閒聊起王府失散找回的世子時,她才會收斂嘴角的笑意。
「王爺呢?」
「王爺找孫老去了。」
安王妃輕笑一聲,「我就知道,那個臭棋簍子……」還要去找人家自取其辱。
人家孫老年紀大了,什麼陣仗都不怕,哪怕他有著王爺的身份,也討不到半點好處。
該輸的還是得輸,輸的還特別慘。
活該。
只要別找她下棋就好。
她家王爺啊,喜歡喝酒,又是個棋迷,偏偏酒量一般,棋也下的不咋地,但他很會自得其樂,府裡養著幾個厲害的棋手經常陪他下棋,這些人也慣會做手段的,總是不留痕跡的讓安王對自己的棋藝膨脹過度。
此時讓王爺清醒清醒也好。
「只恨我不能在邊上看著……」看她家王爺到底輸的有多麼慘。
「也罷,咱們就在城裡逛逛吧。」
「是。」
安王妃帶著幾個侍女在街上逛著,走到一個地方,抬頭看了一眼,是家繡莊,裡面的繡品看起來很是不錯,她便帶著人走了進去。
「王爺,您又輸了。」孫老端著茶盞,抿了一口香茗後,對著眼前英俊威武的男人笑眼眯眯的說道。
安王摸了摸鼻子,「輸了就輸了,咱們再來一場。」
他這一趟過來,本來就是找輸的。
在王府,他贏的沒滋沒味。
「好。」孫老滿足他。
連敗七局。
局局慘敗。
孫老還真是不給本王留臉面,也不知道稍微讓他一場,安王嘆了一口氣,「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人破了你的不敗神話。」
他的話音剛落,孫老忍不住也嘆了一口氣,「王爺你可來晚了,我早就連敗無數。」
安王震驚了,「孫老所言為真?」
孫老點點頭,「敗得特別慘。」
安王:「……能比我現在還慘?」
孫老:「……更慘,此人棋術詭譎,我遠不如他。」
安王實在是沒忍住,大笑了三聲,而後假意咳嗽,語氣充滿著假惺惺的同情:「也不知道何人如此厲害?」
「那人也在臨安城裡……」
錢卓志得意滿的回到了錢家,錢老爺和錢夫人都把他當做福神降臨似的,一家人將他眾星拱月的迎回了大廳,錢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家,皺著眉頭道:「太小了!」
「是是是,世子爺,咱家太小了。」
「爹、娘,等明天帶著你們見了父王母妃之後,就給你們換一間大房子。」
「好好好。」錢老爺笑得合不攏嘴,他這些日子可真是萬般慶幸當初做下的決定,他親生兒子變成世子之後,錢家的生活立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前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現在還不是個個在他面前俯首做小,點頭哈腰,就算是那些鼻孔朝天的官員,如今也不能小瞧了他。
他兒子可是未來的王位繼承者。
不費吹飛之力,就得到了安王的家業。
這麼大的好事,哪有把它推出門的道理。
瞧瞧,現在就連他們家的小丫鬟,也都穿金戴銀了起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爹娘,我帶了幾個人來,你們今天好好跟他們學規矩,明天好一起去見父王母妃。」
「是是是。」
「放心吧,有我在,咱家的好日子還多著呢。」
錢卓回來了之後,錢家還特意放了很久的鞭炮,噼裡啪啦響遍了整條街道,一家人熱熱鬧鬧的,醉仙樓的流水席不斷的抬進他家,旁邊的幾家人瞧見,無不豔羨不已。
「柳老闆,有一位夫人說想把那件繡品買回去……」
柳玉芷嚥下了嘴裡的茶水,用帕子擦了擦嘴,一時之間不解道:「哪件繡品?」
「就放在正中央的那件雙面繡啊,宋家還回來的。」
柳玉芷喉嚨裡的茶水險些要倒咳出來,咳咳咳咳……這才多久,怎麼就有人願意買呢?她疑惑道:「跟那位夫人說了價格嗎?」
「說了。」
「十倍?」
「那夫人沒還價,顯然是個不差錢的。」
柳玉芷:「……」
還遇上個不差錢的?
這就很麻煩了……
「你跟我一起去見見那位夫人。」
第138章 沉穩莊重
柳玉芷跟著人一起去見了那個說要買繡品的貴夫人。
柳玉芷的眼睛在那位夫人的身上停留過幾眼後,便知道對方的來歷不凡,想必這十倍的價格,於對方來說亦是九牛一毛。
「這位老闆,我想要買這件繡品,難不成有什麼難處?」安王妃開口說道,她一進店裡,就看上了最中央這件雙面繡,她總覺得這件繡品與她有緣。
上面的仙鶴,她很是喜歡。
這幅繡品上面的圖案,她總覺得很熟悉。
柳玉芷露出了為難的神色,「的確有些為難,這件繡品我本不打算賣的……」
安王妃身邊的侍女插嘴道:「不打算賣何必擺在店裡。」
安王妃揮了揮手,讓她禁言。
「這是我家孩子親手繡的,為娘的自然捨不得,便擺在店裡……」
「怪不得。」安王妃點點頭,小心翼翼伸手去觸碰這件精緻的繡品,撫摸過上面的仙鶴,語氣帶著一股隱而不發的豔羨:「這孩子可真有孝心啊。」
柳玉芷看見對方的眼神,忽然覺得心中一動,出口問道:「夫人,那你家的孩子?」
「我家的孩子……我的親生兒子,小時候丟了。」
柳玉芷心頭一酸,「這位夫人,那這件繡品便賣給你吧。」
安王妃笑了,「如此,那便謝謝老闆割愛。」
柳玉芷猶豫道:「不過,這件繡品背後還有些故事……夫人您可別介意才好。」
柳玉芷把自家和錢家、宋家的事情說了出去。
「如果是這樣,那我更要買下這件繡品了。」安王妃輕笑了一聲,絲毫也不介意對方說自己把繡品抬價了十倍,也不怕得罪對方口中的錢家,「柳老闆,你且安心做生意,放心吧,那錢家蹦跶不了幾天了。」
柳玉芷一聽她這話,瞬間對眼前這位貴夫人的好感更深了,也沒收對方十倍的價格,而是按照賣給宋家的原價,將繡品賣給了眼前這位貴夫人。
安王妃笑著讓人把這件繡品抬回了王府別院。
柳玉芷把這位貴夫人送出去之後,一邊品茶一邊回想自己剛剛是不是忘了些什麼事情,忘了什麼呢?她見到那位貴夫人,總覺得對方身上有個熟悉的地方,對了,她的眼睛,似乎長得跟兒婿有些相像……尤其是跟紅色衣服時候的裴疏很像。
這種眼睛,其實挺特別的,漂亮的有種驚心奪魄之感。
這大概也是種緣分吧。
這幅繡品賣給她倒也合適。
如此漫不經心的一天過去之後,第二天,臨安城裡發生了一件轟動全城的事情。
昨天炮仗連天賓客不斷熱鬧非凡的錢家,今天被一隊官差給抄家了,之前耀武揚威的錢老爺,得意洋洋的錢夫人,還有他家的「世子爺」錢卓,全都被脫下了綾羅綢緞,穿上了一身雪白的囚服,脖子上套著枷鎖,腳上鎖著鐵鏈,被官差押著遊街。
官差得到了上官的指點,特意在街上走的特別慢,正是要讓全城的人都知道,今天在城裡發生了一件什麼樣的大事。
昨天的「世子爺」,今天的階下囚。
「這就是假冒世子的下場!」
現下的臨安城就如同燒開了的一鍋水似的沸騰不已,無數人湧出來看熱鬧,看錢家的人被羈押,錢老爺神情灰敗,錢夫人驚慌失措,唯有錢卓還在拚命掙扎,他拚命的想掙開枷鎖,嘴裡不斷叫囂道:「我要去見父王和母妃,我是他們的孩兒啊!!」
旁邊押著他的官差冷笑一聲,「你親生父親已經把所有的罪狀都交代清楚了。」
「為人子,還是要認對雙親啊。」
「可不要亂喊他人為爹娘。」
安王的人馬一到臨安城不久,便把所有的事情都查清楚了,還找到了不少人證和物證,給錢卓接生的接生婆雖然死了,可接生婆嫁出去的女兒還在呢,當年錢卓在半路出生,身上還帶著紅色胎記,別人家記得清清楚楚。
錢家的僕人,也知道他家辛秘。
更別提那個膽小錢老爺隨便一審問,就跟倒豆子似的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包括他們一家打算如何欺騙王爺王妃,冒充世子的所有過程。
官差押著錢家人遊街,一邊緩慢的向前行,還讓人邊走邊唸著他家冒充世子的罪證和過程。
「原來是假冒的世子?」
「怪不得了,我說那錢卓和錢老爺明明長得一臉父子相。」
「呸呸呸,這父子都是一臉好色相,酒囊飯袋之徒,還好意思冒充世子。」
「活該!」
錢老爺閉著眼睛,只覺得圍觀的所有人眼睛都跟刀子一樣,割在他的身上,錢夫人這時候只知道痛哭流涕了,而旁邊的錢卓在幾經掙扎無果後,終於萬念俱灰。
錢卓後悔了。
他渾身發寒。
興許那安王妃在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孩子。
錢卓想起了自己這些天在王府所做的事情,整個人如同掉進了冰窟一樣。
「王妃,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趕奴婢走。」
「奴婢可是太皇太后賜下來的……」
安王妃無情的擺了擺手,「把她拖出府去。」
那個假世子這些天可在王府裡過得花天酒地如魚得水,一些心氣高的,眼見的爬不上安王床的美婢就轉換了心思,要爬上世子的床,只是可惜了,爬錯了床,安王妃便打發了些銀兩,把她們趕出王府去。
現下這個跪在地上求她的素棋,原本就是安王妃身邊的侍女,安王妃自認待她不薄,可對方卻理解錯了她的意思,一心期待著安王妃把她留在身邊,是為了養「美」固寵,借腹生子。
安王妃從來就沒有這樣的打算。
想爬她男人的床,做的哪門子美夢。
素棋眼見爬不上安王的床,便央求安王妃,去到假世子身邊伺候他,安王妃還好心勸了對方幾句,可她執意要去,安王妃自然就放任不管了。
如今得到這樣的下場,也算是求仁得仁。
「咳咳咳……」安王妃咳嗽了好幾聲。
一旁的陳奶娘連忙用關切的眼神看著她。
昨天得了那件繡品,安王妃細細的端詳了好久,她還把那幅蘭花圖也拿了出來,不知怎麼的,她總覺得這兩幅圖有相似之處。
安王妃一向相信自己非同於常人的直覺。
她從小就是一個極其聰明的女人。
許是昨夜看得太久了,心裡還裝著事情,身體便熬不住的受了涼。
「王妃,讓大夫看看身體吧,素畫,找人去臨安城岳康堂把吳大夫請過來給王妃診脈。」
「是。」素畫點頭應答。
「等等——」安王妃出聲打斷道,「去臨安回春堂找一個姓裴的大夫來給本王妃診脈。」
「王妃,這……」
「照王妃的話去做吧。」
安王妃垂下眸子,低頭又咳嗽了幾聲,腦海裡映出了那一幅蘭花圖,她已經派人去謝家打聽過了,這幅畫的作者竟然是臨安城一家醫館的大夫,姓裴,不過弱冠之年,便醫術高明,才藝雙絕。
好不容易來到了臨安,那就見見這位年少有為的裴大夫吧。
之前安王妃提議說要來臨安,也不是沒有這個打算。
回春堂裡,薛清靈抱著自己的小算盤敲敲打打,裴疏給最後一個病人診脈開藥之後,走到了他身邊,抬手捏了捏對方的臉頰,而後丟了一袋診金給對方。
薛清靈把一袋子診金倒出來一半,另一半還給裴疏。
「小裴大夫,喏,這是給你的私房錢。」
裴疏一口回絕:「不要。」
薛清靈:「……你難道不怕以後孩子想買一串糖葫蘆,而他爹連一串糖葫蘆的錢都沒有嗎?」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肯定能給他買。」
薛清靈斜了斜眼睛,「你果然還是藏了私房錢……」
裴疏閉了閉眼睛,真是說不清了。
「是啊,我在懸崖峭壁上挖坑埋了錢,所以你不用擔心,說真的,你有時間不如拿肉去賄賂一下小蒼,說不定它能幫你把我的私房錢挖出來。」
薛清靈眼睛一亮,「真的嗎?」
裴疏忍笑,「真的。」
正在這時,回春堂門外突然有人來請裴大夫去王府別院給安王妃診脈看病,薛清靈心中有些疑惑,王妃想要看病,應該會找岳康堂更有名望且年紀更長的吳大夫,小裴大夫跟別的大夫比,輸就輸在了年紀不大,也沒有鬍子,看起來十分不牢靠,不像個好大夫。
俗話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越是頭髮花白,鬍子花白,越接近人們心目中醫術超神的老大夫形象。
「小裴大夫,要去給王妃診脈,要不要給你加兩筆鬍子上去,顯得更加沉穩莊重一些……」薛清靈捧著裴疏的臉頰,在腦海裡暢想道。
畢竟安王妃在他們江南也是個大人物的存在。
裴疏:「……」
「大可不必。」
薛清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的肚子圓滾滾的,不適合再來回奔波,他嘆了一口氣道:「就是可惜我不能陪你一起出診了。」
裴疏摸了摸他的頭,把小蒼叫了進來,讓它在薛清靈身邊陪著,小蒼稀里咕嚕的黏在薛清靈身邊,薛清靈笑著在它的頭頂上點了幾下。
等會兒給你肉吃。
「給你把小蒼叫進來了,快點去完成我們薛大掌櫃未完成的大業吧,說不定等我回來,你就能把小蒼策反成功,為你所用。」
「明天小裴大夫藏的所有私房錢,都被它挖出來了。」
薛清靈眨了眨眼睛,俏皮道:「小裴大夫你放心,我會讓它給你留點的。」
裴疏點點頭,跟著王府的人一起來到了安王在臨安城的別院。
第139章 無病無憂
安王妃手裡拿著一支白牡丹,手指撫摸過花瓣時,卻忽然的感覺到一陣心慌,總感覺是要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她咳嗽了兩聲,旁邊的陳奶娘一臉擔憂的看了她一眼。
「王妃,我出去問問,那裴大夫怎麼還沒來。」
陳奶娘請示過安王妃後,便躬身退出了房間,一路往外院去找管事。
管事沒尋著,她站在遊廊上,迎面的冷風吹得她一個激靈,隔著假山池水,陳奶娘卻在這時看見對面素畫領著個白衣男子一路向前走。
想必那就是王妃想見的裴大夫了吧。
陳奶娘往前走了走,恰好不近不遠的瞥見了裴大夫的正面,一道驚雷瞬間從她的頭頂直劈而下,她渾身抖了三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那人影已經隨著素畫遠去了。
恆少爺?
方才撞見的那個裴大夫,模樣輪廓竟然有四五分像恆少爺,只是那人卻要比恆少爺要更加俊美幾分。
恆少爺是安王妃早逝的親弟弟。
仔細再想想,似乎更像穿男裝的王妃……
陳奶娘從小陪著安王妃長大,王妃什麼模樣,她都見過,沒有人比她更熟悉王妃。
回過神來的陳奶娘終於找回了自己的手腳,抄著近路,甩著身上一抖一抖的肥肉,忙不迭的往前跑著,趕在素畫一行人之前趕到了王妃身前。
「王……王妃……」陳奶娘驚慌失措,氣喘吁吁的停下,胸腔不斷上下起伏,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
安王妃關切的看了陳奶娘一眼,將手中的白牡丹擱下,「奶娘,怎麼了?」
門外有人來報:「王妃,裴大夫請過來了。」
陳奶娘屏住呼吸,用一種更加關切和欲言又止的眼神望向安王妃,定了定心神後道:「王妃,老奴沒事。」
最終,陳奶娘還是沒說什麼。
因為那裴大夫已經到了。
安王妃點了點頭,隨意說了一聲:「請人進來吧。」
門打開了,素畫領著一個白衣人進了屋內,猶帶春寒的冷風跟著吹拂了進來,白牡丹的花瓣隨風動了幾下,白衣人的衣擺被風撩起。
裴疏進了王府別院,本來猜測王府裡的規矩多,指不定也要整點懸絲診脈的幺蛾子,卻不想那侍女直接把他領到了王妃跟前。
裴疏不亢不卑的走上前,行過禮後,不輕不重的說道:「見過王妃。」
安王妃在他走進屋內的時候,全身頓時僵硬住了,所有的血液凝固成冰,整個人失魂一般的坐在椅子上,一雙桃花眼直勾勾的看著眼前的那位年輕人,除了眼前的白衣人,別的一切她都視而不見。
裴疏行過禮後,輕輕從王妃身上瞥過一眼,便把視線停在了正前方的茶盞上,眼睛不斜不歪,身體端方雅正的立在那裡,他一進屋之後,全屋子的人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裴疏早已經習慣了這樣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的視線,身周裹上了一層清冷疏離的屏障,將所有人的視線都阻擋在外。
只是……坐在那的安王妃眼睛一直盯在他身上,半天都沒有絲毫反應。
「王妃,王妃!」
聽到了陳奶娘的叫喚後,安王妃才如夢方醒,她剛才整個人漂浮在云端,絲毫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天旋地轉,這個夢便要醒過來了。
眼前的年輕人依舊清晰筆直的站在她身前,安王妃的眼睛裡氤氳上了霧氣,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滿是小心翼翼,還帶著點兒討好,不敢大聲說話,怕把眼前人嚇著,「你是……臨安城回春堂的裴大夫吧?快,快坐下歇一會兒,這一路走來累壞了吧?素錦,去把茶和果點端過來。」
裴疏:「……」
一般人急匆匆的請大夫來府中看病,應該先診脈,而不是讓大夫坐下來優哉游哉喝茶吃點心吧?
裴疏覺得有些彆扭。
安王妃這種小心翼翼的語氣讓他很是不適,明明是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卻又是把他當成易碎的花瓶似的,跟以前的師兄師姐一樣,明明他裴疏武功又高,醫術又好,天賦出眾,才華過人,怎麼也犯不著被人擔心掛念,但在這些人眼裡,他卻總需要被照顧被捧著被哄著。
他想抬手揉揉耳朵,安王妃的聲音有種意外的熟悉感。
裴疏以前聽過,也記得,可他心裡知道,應該只是聲音相似,這兩人絕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安王妃似乎真不著急請他診脈,而是聊起了家常,詢問他:「裴大夫,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
下一刻,安王妃的聲音變大了不少,一雙眼睛也瞪得渾圓,確認道:「二十四年前辛亥年生?」
「是。」按照異世的算法,確實如此。
安王妃努力的平穩呼吸,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發出聲響:「我……我能看看你的左手手臂嗎?」
裴疏全身僵了一下,眼睛裡閃過一絲不可思議和難以置信,然而這抹眼神祇是稍縱即逝,很快他便低眉斂目,抬起自己的左臂,當著安王妃的面,拉開了自己的衣袖。
安王妃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視的他的手臂,心跳撲通撲通幾乎要跳到了嗓子眼。
裴疏把寬大的衣袖撈到了上臂,露出了一片光潔的皮膚。
安王妃的心跌落到谷底,脫口而出:「怎麼可能?」
裴疏默默無言,內心思緒雜亂。
之後兩人沒有再說話,安王妃一直表現的惶惑不安,裴疏給她診脈開了藥後,終是沒忍住關切的叮囑了一句:「還望王妃日後多保重身體。」一生順遂,無病無憂。
安王妃鼻尖一酸,眼睛怔怔的看著他。
裴疏正要請辭離開,安王妃卻叫住了他,並讓人把一幅畫遞了上來,在裴疏面前打開,那是一副蘭花圖。
裴疏頷首,承認這幅畫確實出自他手中。
安王妃分外柔和的笑了,眼睛溫柔如水的看著他,「本王妃喜歡裴大夫的畫,這些日子偶得了不少稀罕的白牡丹,等幾日花開得最好的時候,能否請裴大夫來府中為我作畫一幅?」
裴疏答應了,而後素畫帶著他離開王府,安王妃看著他離開,一路跟到了屋外,直到被陳奶娘擋在了前頭,她才立在屋簷下,戀戀不捨的看著對方遠走的背影。
終於看不見人了之後,她終於恢復了王妃的氣勢和威嚴,眸光一凝,把跟在自己身邊的護衛統領叫了過來,「查!一天之內,我要知道這位裴大夫的所有背景來歷。」
「是。」
安王妃回到了房間裡,重新拿起了那一支白牡丹,凝視著上面潔白的花瓣,眼睛卻越發的堅定了起來。
她認真的回想起自己見到裴疏的每一幕,以及自己要求查看對方手臂時,對方那一瞬間奇怪的反應……
有些人手臂上有一模一樣的胎記,但她卻第一眼就知道對方不是她的孩子,而那人的手臂光潔一片,沒有任何胎記,她卻肯定認為對方一定是她的孩子。
對!這人一定是她的兒子,她的瀾兒,她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他如今做了一個大夫。
……這麼多年下來,他是不是吃過很多苦?他還願不願意認她這個親娘?
「王妃,該吃藥了。」
陳奶娘讓素錦把藥端了過來,這藥方是裴疏開的,王府裡的下人立刻去熬了藥,現在讓侍女端了過來。
安王妃盯著那碗藥默默沉思了片刻,而後打算倒進花瓶裡去,陳奶娘見到她的動作,立刻被嚇壞了,勸阻道:「王妃,你這是要做什麼?」
「我這病還想再拖久點。」她兒子如今成了個大夫,那她……還是有病在身比較好。
陳奶娘:「……」
「王妃,這可是世子爺開的藥方,你可千萬不能辜負孩子。」
「奶娘,你……你也知道了?」
陳奶娘笑了,「這世子爺跟您長得像,跟王爺長得像,跟恆少爺也長得像,老奴我看著你們長大的,怎麼能發現不了?」
安王妃:「……」
一時之間,安王妃表情古怪,竟不知道該不該贊同奶娘的話。
跟她長得像,跟王爺長得像,跟她弟弟長得像……光聽這形容,跟三個人長得像,到底是一副什麼可怕的長相?
安王妃拍板道:「還是跟本王妃長得最像。」
「這孩子,盡挑最好的地方長。」
實在是生得太好看了。
她的小女兒,明明從小也被誇天姿國色,居然沒有哥哥長得好看……
裴疏走出了王府別院,一個人獨自立在街口,看著滿街的車水馬龍,行人摩肩接踵,他一句話也沒說,靜靜的吹了大半天冷風。
他現在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他去年以為自己穿越到了異世。
卻沒有想到……原來他從一出生開始,就是這裡的人。
怪不得他在大唐的時候,找不到親生父母。
裴疏在酒館裡買了三壺酒,一口氣飲完了之後,清理掉身上的酒氣,回到了回春堂,薛清靈還坐在櫃檯邊上拿著肉乾逗小蒼玩,小蒼已經是一隻廢鷹了,吃得太撐,終於吃不下去了,只能隨著薛清靈的動作蹦過來,跳過去,用以消食。
裴疏走到薛清靈的身邊,攆開小蒼,將薛清靈抱進懷裡,把頭埋在對方的脖頸處緩緩的蹭了幾下。
薛清靈笑著回抱住他,「小裴大夫,你怎麼了?」
怎麼給王妃診脈回來後,就彷彿有心事似的。
「今天遇見了一件特別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可思議的事情?那是什麼?薛清靈好奇道:「什麼?」
「我似乎……遇見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薛清靈驚訝極了,「啊?!」
第140章 凱旋
「那你想要和她相認嗎?」
裴疏將頭抵在他的肩膀上,語氣茫然:「我不知道……」
他就沒有想過自己還能遇上這輩子的親生父母。
小裴大夫擅長給人治病,卻真的不太會處理感情上的事情,尤其是和自身相關的,他看了數不清的書籍,書上從沒教過這些內容。
或許二十年前,他這輩子剛出生的時候,曾經期待過這一世的父母,只不過現在……
安王處理完公務回到別院的時候,撞見的又是自家王妃抱著那副畫,看得一臉沉迷在其中。
他本來還想關心關心王妃的身體,此時卻忍不住吃醋了,吃畫的醋,他好端端的一個人杵在這裡,對方視而不見,全把心神放在畫上,「柔兒,你這也太過分了,本王在這裡,你不看本王,偏偏要去看一幅破畫。」
「明天我就把它拿出去燒了。」
安王妃一拍桌子,「你敢!」
安王笑眯眯的一副欠揍的模樣,「那你多看我幾眼,多說幾句討好我的話,本王就給你把畫留著。」
安王妃輕輕冷哼了一聲,卻到底還是沒板住臉,笑著在安王臉上拍了一下,興奮道:「王爺,本王妃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我找到兒子了!」
安王愣住了,竟是猜不出妻子這話說得到底是真是假,「王妃,你該不會是被假世子給氣……」氣傻了吧?
安王妃抽了抽嘴角,決定暫時勉強原諒眼前這個認識了快四十年的鐵憨憨,獻寶似的把手上的畫遞到安王眼前,「王爺你看,這幅畫就是咱們兒子畫的。」
安王:「……」
「王妃,我覺得還是得給你找個大夫看看……」
「不勞王爺費心,本王妃今日已經叫了大夫過來,跟你說啊,那個大夫就是咱們兒子。」
安王終於開始心慌了。
他妻子今天也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思念兒子成疾,一會兒說這幅畫是兒子畫的,一會兒說大夫也是他們兒子……看什麼都是他家兒子,這可怎麼辦才好……
「王妃,你清醒清醒,你怎麼不說……「安王在屋子裡左右看了看,最終視線落到了一樣東西上,「對了,你怎麼不說你前兒個買個這件繡品,也是咱兒子繡的。」
安王妃:「……」
「算了,跟你這人沒話說。」
安王妃決定不理這個傻男人,自己沉浸在找到兒子的快樂中。
「你真的找到兒子了?」安王見到他家王妃的神情不似作假,終於開始相信了,好奇又激動的湊過去:「咱們兒子呢?你不是說找到了嗎?在那?我怎麼沒有在府裡見著?」
「咱們的兒子啊,如今在臨安城的一家醫館裡,那家醫館名叫回春堂,明天本王妃就帶你去看他。」
「回春堂?這名字聽起來頗為耳熟……」安王皺著眉頭思索了一下,這名字他好像在哪裡聽到過,對了,孫老!「前幾天聽孫老說回春堂有個棋術詭譎的裴大夫裴疏,下棋連勝孫老,我還想去會會他呢,沒想到咱們兒子也在這家醫館嗎?」
這家醫館可真是藏龍臥虎。
也許是個了不得的地方。
安王妃聽完他的話後,一瞬間覺得自己耳聾了,「你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我說有個棋術詭譎的大夫,下棋很厲害……」
「你把他的名字再說一遍。」
「裴大夫裴疏……王妃,有什麼不對嗎?」
安王妃嘴角抽了抽,憐憫道:「我要說這就是咱兒子你信嗎?」
安王:「……」
以前兒子找了二十多年都找不到,如今怎麼處處都是兒子。
薛清靈挺著肚子站在牆邊有技巧的敲了幾下,在出現一道暗格的時候,抬手默唸著順序轉了幾圈,轉之前還不忘拿出小紙條來自己看看順序有沒有搞錯,終於把地面的石板打開之後,薛清靈鬆了一口氣。
而這……
只不過是開始而已。
薛清靈扶著身體小心翼翼的進了密道,點上燈,又是打開一道暗格,把裡面的玄鐵小零件翻出來,從袖子裡抽出另一份白紙,按照圖冊緩緩的拼湊鑰匙,利用鑰匙打開密道進入密室時,薛清靈看著眼前的大鐵箱欲哭無淚。
他抱著肚子在旁邊歇了一會兒,找出銀色的小鑰匙把箱子打開,又傷腦筋的發現了一堆精細的零件。
薛清靈:「……」
比外面的那個還要複雜萬分。
這密室於他而言實在是太難了,太難了,不是一般的難,花了大半個時辰才打開了最後一道鎖,薛清靈身體不累,就覺得心累,這些複雜的零件,鬼知道要怎麼把它們給拼起來。
他按照圖冊順序來,都覺得複雜困難的要死。
如果他是小偷的話,腦筋打結,累都要累死了。
去偷誰家,也不來偷這家。
薛清靈滿含熱淚的看著自己的賬本和珠寶黃金,深深的覺得它們配不上這間密室。
他從最裡面的小木盒裡,將那一把特殊的長命鎖拿在了手心裡。
薛清靈的手指輕輕摩挲過那把被賦予了美好寓意的長命鎖上,心想小裴大夫的父母應該是很在乎他的。
他家小裴大夫性子彆扭,很多事情就喜歡悶在心裡像個悶葫蘆似的任由別人猜猜猜,這人肯定不會主動去認親。
但是……
薛清靈覺得自己若是把這把長命鎖待在身上,之後一定會派上用場。
他把長命鎖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後繼續欲哭無淚的看著密室裡的一地狼藉,天啊,他還要把零件拆開。
小裴大夫做密室的時候,就沒有考慮的他家夫郎的感受嗎?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過目不忘,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思維敏捷,這些鎖實在太令他頭疼了……
第二天。
安王妃帶著自家王爺出門。
他們直接重金買下了回春堂對面的一棟商舖,待在這家商舖的二樓暗中觀察。
安王表面鎮定實際上心神忐忑的給自己倒了第七杯茶,他沒滋沒味的飲了一口茶,放下手中杯盞,他轉過臉來,再一次看見他家原本端莊美麗漂亮的安王妃,如同一隻牆角的蜘蛛似的扒拉在窗格上,眼巴巴的望著那家醫館的招牌。
真想讓京城的貴婦們來看看安王妃此時的模樣。
當然,安王這時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可他覺得自己是個男人,必須鎮定一點,不能喜怒於形色。
安王裝作風輕云淡的說道:「王妃,人還沒出來,你光看著什麼用,來這坐著喝杯茶。」
「那招牌有什麼好看的?不如來看本王……」
按道理來說,明知道丟了二十幾年的親兒子就在那家醫館裡,他們此時應該理直氣壯的踏進醫館認兒子,死死的把人抱在懷裡,說我們是你親生爹娘……可他們這對曾經敢大鬧京城,即便上戰場也不懼的夫妻卻在兒子的事情上比較慫,有點類似近鄉情怯的感覺。
安王夫妻倆都決定先遠遠的看兒子幾眼,攢點勇氣。
「看你都看了四十幾年了,雖然暫時還沒看膩,但是已經沒了新鮮感,讓本王妃看會兒招牌吧。」
「我可不能錯過咱兒子出來。」
「楊安說他等會兒要出來去一戶人家複診。」
安王妃一邊說著話,卻沒有回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那個地方,那邊的安王又端起了茶杯,努力把自己的腿腳給定住,不讓自己雙腿變成蜘蛛腿。
突然,招牌底下一道白影閃現,安王妃的眼睛瞬間亮了。
「快來快來,兒子出來了!!!」
她的話音未落,安王嗖的一下躥到了窗檯邊,兩個腦袋疊在一起,目光追隨著那個白衣人的身影。
「哪個啊哪個啊?」
「就最顯眼的那個啊!兒子你都認不出,有你這麼做父王的嗎?」
「我當然認得出來,不是要找咱愛妃確認一下嘛。」
「瀾兒穿這麼單薄的一件白衣會不會太冷了?」
……
裴疏從醫館裡走出來,要去成家一位行動不便的病患家中複診,他一走出來,便覺得兩道無法忽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裴疏假裝漫不經心的轉過頭,眼睛從街邊各家店舖上掃過,餘光瞥見那兩個人頭後,腳步微微一頓。
而後他彷彿沒有察覺似的繼續往前走,只是往前走的步子,比之前還要慢上幾拍。
一條街被他走了許久才走完。
等到看不見對方的身影了,窗邊兩隻蜘蛛才悠悠的從蛛網上跳下來,安王妃和安王一起回到了桌邊,喝了口茶。
安王忍不住叫人拿來一把鏡子,仔仔細細看著鏡中的自己,半晌後說道:「本王雖然自認長得俊朗,但是……本王真的能生出這麼俊美的兒子嗎?」
而且他還棋藝高絕,能下贏孫老。
他父王卻是個臭棋簍子。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歹竹出好筍?
「這點你就甭擔心了,因為瀾兒長得像本王妃啊,奶娘說一看見他,就想到了本王妃。」
安王堅定的搖了搖頭,「不,本王認為你們女人的眼光有問題,瀾兒明明長得最像本王。」
安王和安王妃就「孩子長得像誰」這個問題爭論了半天,也沒分出個高下,安王妃不想再跟他浪費時間,便喚侍女過來給自己梳妝打扮了一遍。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毫無攻擊力的素色衣裳,頭上也沒有帶多少珠釵,只留一根木簪,身上的首飾全都取了下來,整個人變成了一個充滿慈愛且平易近人的貴夫人。
「好了,本王妃要去見兒媳了,你且在這裡等著本王妃凱旋。」
第141章 痛哭流涕
安王妃抬頭看了一眼回春堂三個字,深深吸了一口氣後,仰首闊步的踏了進去。
才走了幾步路,便是一陣迎面的風,夾帶著清冷的藥香,這藥香的味道彷彿能安神定氣似的,讓她那一顆緊張的心不由得放鬆了下來。
這天醫館裡的病人不多,安王妃往裡便看到了坐在櫃檯邊的一位容貌俱佳的少年,他穿著一身淡青色的衣裳,邊上扔了個銀色小算盤,還有幾沓賬本堆在在手邊。
少年手中拿著一條肉乾,不時的逗一逗邊上那隻白色的鷹。
那白鷹膘肥體壯,一身白羽利刃一般,尖銳的鷹喙好似銀鉤,當真是猛禽一隻,看得外人心驚膽顫,安王妃再看對方那凸出來的肚子,不由得心生擔憂。
「你就是薛掌櫃吧?」
薛家的小少爺薛清靈,也就是裴疏的夫郎。安王妃看過手下人遞上來的調查,上面寫著裴疏去年來到臨安,一來便落腳在薛家醫館中當了一個坐堂大夫,後來兩人於八月成婚,薛清靈如今還懷上了孩子。
對方肚子裡的孩子,也就是她的孫子。
在看到這一點的時候,安王和安王妃差點都要激動瘋了。
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兒子,沒想到剛找到兒子,馬上連孫子都快有了。
安王妃已經有十足十的把握確定裴疏就是她的親生兒子,雖然他手上沒有那塊紅色胎記,但是據手下人調查所知,裴疏醫術高明,能幫人消除胎記,這幾個月曾經有個叫做淨明的小和尚,原本臉上佈滿紅色的胎記,就是被裴大夫給治好的。
裴疏還曾說過自己的身世和淨明很相像……
兩個人都是棄嬰,兩個人身上都帶有紅色的胎記。
安王妃當時看到這一點的時候,不由得欲哭無淚,誰能想到她一直讓人憑藉胎記找人,卻沒想到她兒子太厲害了,直接把自己的胎記給去掉了……若是單憑胎記這一點找人,那可不就是一輩子都找不著?
安王妃萬般慶幸自己憑著直覺來到了臨安。
薛清靈抬起頭,看見了眼前的婦人,他神情一愣,「這位夫人……」
「薛掌櫃,我能跟你單獨聊聊嗎?」
薛清靈的眼睛在安王妃的臉上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心想怪不得那天小裴大夫回來後跟他說遇見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原來眼前這位夫人的眼睛,真的和自家裴大夫長得很像。
薛清靈在一瞬間就知道了眼前這女人的身份。
小裴大夫的親生母親,那不就意味著是他的……婆婆。
薛清靈這時有些驚慌失措了,連連說道:「當然可以,您跟我來吧。」
薛清靈站起來,帶著安王妃一起往裡面的待客小廳裡走,小蒼兢兢業業跟在他腿邊,貼身當一只保鏢鷹。
安王妃的視線往小蒼身上留意了好幾眼。
薛清靈見狀解釋道:「這是我家夫君養的鷹。」
「是……是嗎?」
在安王妃的眼睛裡,這只猛禽瞬間變成了一隻小白貓兒。
薛清靈請對方坐下後,便去親手倒茶,用的是最上等的好茶,認認真真的把茶泡好以後,雙手遞到了安王妃的身前。
安王妃心中意外,接下了對方手中的茶,輕輕啜了以後,緩緩品味過茶水的味道,便覺得身心透明,她用一種特殊的眼神從薛清靈的身上掃過。
如此上等稀少的茶葉,絕不會用來招待一位普通的客人。
對方肯定知道了些什麼東西。
……難不成?
安王妃雖然心裡在打鼓,卻仍舊十分高興,畢竟這可是兒媳敬給她的茶。
「薛掌櫃,你家夫君的脖子後面,是不是有一顆痣?」
薛清靈點了點頭,「對。」
那顆痣其實算長在頭髮裡,平日裡頭髮披散在後面,根本就看不到這一顆痣,薛清靈很喜歡抱住裴疏的脖頸,手指稍微往上一點,就能摸到那顆藏在頭髮裡的黑痣,稍微有些鼓起。
安王妃閉了閉眼睛,心裡再一次確認了,「你能跟我講講裴大夫的事嗎?」
薛清靈在安王妃對面坐下,點了點頭,他也就說起了自己所瞭解到的裴疏的身世,對方是一個棄嬰,自小被師兄和師父在山上撿回去,在山谷中隱居長大,到了十七歲後出門遊歷天下……
說完了之後,薛清靈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那把長命鎖,先是抓在手心裡,而後在對面人的眼前攤開掌心,露出那把金燦燦的精緻小鎖,問:「夫人,你認得這樣東西嗎?」
當安王妃看見這把長命鎖的時候,眼睛裡的淚水終於拴不住了,哽咽道:「我的……瀾兒。」
薛清靈見對方哭了之後,心裡更是慌張,卻不想這時候,外面居然傳來了動靜,一道白色的身影徑直走了進來,「掌櫃的,你在幹嘛呢?」
「小裴大夫。」一聽到這聲音,薛清靈一個激靈站起來迎了上去,「小裴大夫,你怎麼回來了?」
安王妃全身僵硬在了那裡,一時之間不敢抬頭往門口看去。
「今天去複診的那家病人家裡出了急事,這幾日不在家,聽他家人說病情已經大好,於是我就回來了。」
「你感覺怎麼樣?孩子有沒有鬧你?」裴疏笑著抱住這個撲過來的小鵪鶉,在他眉心上親了一口。
小蒼一見到裴疏,愉快的叫了一聲後,叼著肉乾解禁溜了,小蒼的速度很快,連蹦帶跳的飛出了醫館,也不知道要去哪裡野著飛。
「孩子乖得很,估計是個小懶貨。」薛清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們家小小裴在他肚子裡的時候,非常懶得動彈,而這時,在他摸上肚子的時候,小傢伙居然回應了他一小下。
可能是知道他爹回來了,輕輕一動以示歡迎。
「小裴大夫,你快過來,來見一個人。」薛清靈拉著裴疏的手往桌邊走,把裴疏拖到了安王妃面前。
安王妃隔著朦朧的淚眼,看見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見過安王妃。」
「瀾兒!」
裴疏摟著薛清靈的腰肢,下意識道:「在下裴疏。」
安王妃心中一痛,順著對方的話妥協道:「好……好,裴疏,裴公子,小疏,疏兒。」
裴疏瞥見對方臉上的淚花,心裡意外的有些發堵,後悔自己剛才說出的那句話,他從袖子裡拿了一塊手帕遞過去,「你……你叫我裴大夫吧。」
安王妃嘴唇動了動,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手帕揩了揩眼淚,不情不願的叫出了三個字,「裴大夫。」
他把薛清靈扶到椅子上坐下,自己也搬來凳子坐在一旁,拿出一塊摸脈枕放在桌上,讓安王妃把手搭上去,安王妃心中一喜,將手腕輕輕的放在軟枕上。
「王妃你的病情未癒,理應在家休養才是。」
薛清靈在旁邊捂了臉,他家小裴大夫總是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公事公辦態度,王妃哪裡是過來求他治病的,人家是來認兒子的。
「我若是在家休養,我這病恐怕永遠都好不了了。」
「王妃莫要胡言,你這病並非難事,只是平日憂思過多,我給你加開一劑寧神養心湯,好生休養便可身體大好……」
「你——」安王妃心裡著急,差點就被對方帶坑裡去了,她今日過來又不是來看病的,「好啊,你既然要我叫你大夫,那麼你必須就得治好本王妃的病。」
裴疏頷首,行醫治病,醫者本分,「這是自然。」
「本王妃這病其實很好治,你開口叫我一聲母妃,馬上藥到病除。」安王妃這句話說完了之後,和旁邊的薛清靈一起,把視線都轉移到了裴疏身上。
裴疏:「……」
「王妃,我去給你熬藥吧。」裴疏不去看那兩個人的神情,轉身便走了出去,面無表情的一張臉,走到藥櫃前拉開抽屜,快速的抓藥。
裴疏其實心裡還沒有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認親。
他雖然不願意看到安王妃難過,可讓他一時之間突然接受一個沒見過幾面的女人做母親,和她親近起來,於他而言,也不太可能……
再說,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和母親相處。
剛從街邊回來的時候,裴疏問過賣包子的張大叔,問他:「一個人與自己失散多年的父母相認,那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張大叔很有共情感,回答道:「要是我和女兒失散了十幾年再相遇,當然是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女兒啊,我好想你!!」
裴疏:「……」
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裴疏搖了搖頭,又去問賣糖餅的柳家阿婆。
柳家阿婆嘆了一口氣,很有感觸:「我的二兒子很早就走了,要是如今能再見到他,應該會把他緊緊抱在懷裡痛哭不已……」
裴疏:「……」
他覺得自己前面兩個所選的對象不具有代表性,於是攔下一個過路的年輕書生,同樣是之前的那個問題。
誰知那個書生是個父母雙亡的,「如果我還能在見到母親,那一定要跪在母親面前磕頭,抱著她痛哭流涕,說一聲孩兒不孝……」
裴疏:「……」
聽了這些人的答案後,似乎都說要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可他,無法想像自己抱著安王妃痛哭流涕的畫面。
裴疏點了火開始熬藥。
聞著空氣裡的藥香,裴疏覺得自己恐怕很難哭出來。
安王妃見他走了,有些著急想要跟出去,薛清靈上前拉住了她,「王妃,你讓小裴大夫單獨靜一靜,他其實是有些臉皮薄。」
且在感情的事上,特別拖泥帶水,經常採取迴避策略,就像趴在田埂邊的小青蛙一樣,別人戳一下,他才往前動一下。
安王妃這時也有些愣,下意識道:「那……那你這孩子呢?」
「啊?」薛清靈指了指自己,是指他的臉皮嗎?
薛清靈揪了一下自己的臉,茫然道:「也許臉皮挺厚的。」
「那你先叫我一聲母妃。」
「啊?!」
第142章 客人
薛清靈的臉瞬間僵硬住了,他摀住自己的臉頰,往後退了幾步,有些驚慌的看著眼前的安王妃,嘴巴動了動,嘗試著開口,卻難以發出聲音來。
安王妃笑了,真是個小可憐的樣子。
她走到薛清靈身邊,關心的扶著他,柔和叮囑道:「肚子裡面有孩子,要小心著點。」
薛清靈乖巧的點了點頭。
安王妃摸了摸他的頭,一瞬間對她家兒媳的喜歡更甚了,這麼乖巧的一個小雙兒,還會傻傻的說自己臉皮厚,怪不得他兒子喜歡。
「孩子多大了?」
「五個月了。」
「今年生,又是個豬寶寶……」安王妃忍不住的喃喃道,說起來還真是奇怪,她的大兒子豬年生的,女兒也是豬年生的,如今她的小孫子,也是豬年生的。
連續三個亥豬年,他們家都有孩子誕生。
雖然小豬寶寶很可愛,但是希望下一個孫兒,不要再拖十二年。
「嗯,和小裴大夫一樣,是個小小裴。」
「小小裴?」安王妃念這個名字的時候頓了一下,「聽起來挺可愛的,給他取名字了嗎?」
薛清靈搖了搖頭:「還沒有……之前我有問過夫君,不過他說……」
一想起當時對方的回答,薛清靈就噎了一下,露出了一個頗為一言難盡的表情。
安王妃最是個擅長察言觀色的,見狀好奇道:「他說什麼?」
安王妃想要多瞭解瞭解這個兒子。
薛清靈嘴角抽了抽,重複對方的話:「小裴大夫說……要是個男孩,就叫裴錢算了……」
安王妃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也跟著抽了抽嘴角,實在是很難想像據兒媳口中所說那個臉皮薄看起來白衣出塵的謫仙公子居然會給孩子取這樣的名字……
「是真的嗎?」
「應該只是開玩笑。」
「那還好,其實他本該姓李的……」
薛清靈聽這話默然了。
安王妃也沉默了一會兒,兩人默默無言的坐著,沒有再開口說話,薛清靈看著眼前的安王妃,絞盡腦汁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東西。
幸好在薛清靈糾結的時候,門口就有人來解救他了。
去外面熬藥的裴疏端著藥回來了。
裴疏端著藥走到了桌前,將手中的藥碗放在了安王妃的面前,薛清靈見狀找了幾個蜜餞出來,裝在雪白的盤子裡,在藥碗旁邊放著。
自打裴疏走進門後,安王妃那雙眼睛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哪怕是見到了桌上的那碗藥,身體卻絲毫不動。
裴疏只好開口道:「母親,吃藥吧。」
安王妃的眼睛立馬亮了起來,「你剛才叫我什麼?瀾兒,不,疏兒,你肯認我了?」
「你是我的親生母親,這是既定的事實,不是我認不認就能否定的。」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這具身體能來到世上,要感謝安王妃。
更何況,他也聽過說安王妃為了找自己的兒子找了二十幾年……
不管怎麼樣,作為兒子,他也應該好好奉養回報這位好母親,至於能不能哭出來……他盡力吧。
安王妃神情激動的站了起來,她拿起那把小巧的長命鎖,眼睛裡氤氳著水光,將手中的長命鎖掛在了眼前人的脖子上,手撫摸過上面的「長命」兩個字,哽咽道:「二十四年前,我就是這樣親手給你掛在脖子上的。」
「你……你能再叫我一聲嗎?」
裴疏垂了垂眼眸,主動把眼前這個女人抱在懷裡,輕輕叫了一聲:「母妃。」
安王妃徹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靠在他身上失聲痛哭了起來,裴疏抱著她,他這輩子的親生母親,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像一個冷心冷情的人一樣無動於衷,但是實際上他並不是這樣的。
在閉上眼睛的時候,清晰的感覺到有什麼滾燙的東西掉落下去了。
一旁的薛清靈看見這一幕,吸了吸鼻子,而後露出了兩個小梨渦。
裴疏和薛清靈一起陪著安王妃說了很久的話,又一起給她敬了茶後,才終於把對方的情緒穩定下來,王妃把眼睛哭腫了,裴疏便去拿來藥膏親手幫她擦在眼周消腫。
「兒子,你要不要再給娘把把脈?娘感覺自己的病已經好了。」
裴疏:「……」
「娘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您現在的脈象應該和剛才一樣。」
「那你跟娘說說你小時候的事情好不好?你多說一些,娘的病就好的更快……」
安王妃笑著和兒子兒媳說話,此時她已經完全把另一個被遺忘的人拋在了腦後。
安王已經坐在店舖二樓喝了不知道多少杯茶,他就跟個望妻石似的趴在窗戶邊,不斷看向回春堂那個今天已經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匾額。
安王心中猶豫極了。
「柔兒她怎麼還沒有回來?」
「本王要不要去醫館找她?」安王繞著桌子轉了好幾個圈,轉來轉去來來回回不斷踱步。
他抬起腳來想要下樓,卻又想起了王妃離開前的警告,讓他不能跟上來,「萬一你嚇到兒媳怎麼辦?」
「本王長得有那麼嚇人嗎?」安王摸了摸自己的臉。
安王:「……」
安王決定再等半個時辰,王妃還不出來,他就要衝進去抓人了。
「柳老闆,求求你,不要趕我走。」
「柳老闆,求你繞過我這一次吧……」
「柳老闆……」
柳家的鋪子中,好幾個男女跪在柳玉芷的面前哀求她,又是磕頭又是懇求,說自己有一家老小要照顧,求柳玉芷把他們收下。
當初鬧出假世子那一樁事情後,錢家的人針對柳家,柳玉芷幾家店舖的生意都不好做,而那錢家上上下下的丫鬟和夥計全都一步登天,她鋪子裡有些人便坐不住了,紛紛來找柳玉芷請辭。
他們怕柳玉芷的店舖倒閉,會拖累了他們,想要跑去錢家幹活。
柳玉芷雖然覺得心寒,但也把這些人放走了。
如今錢家倒台之後,這些人又想起舊東家的好處了,死皮賴臉跪在柳玉芷身邊,想要重新回到店舖裡幹活,柳玉芷是個女人,做生意相比於男人要更加心軟一些,不貪財也不過分斂財,從不苛待鋪子裡的工人,給的銀錢足,活也不算累,給她家幹活是個不錯好差事。
去別家幹活又累,還不一定有這個錢財,這些人可不就後悔了。
但是柳玉芷卻不會再要他們了。
「把他們帶出去吧。」
柳玉芷揮了揮手,讓何管事找人把他們帶出去,她還有一點舊主的情義在,讓管事打發了他們一些銀錢,讓他們以後去別家商舖做事。
處理完這些人之後,柳玉芷看著滿桌子的禮物,心情頗好,當初因為錢家而針對她的不少人,都紛紛給她送過來的道歉禮,而那厚臉皮的宋家居然還好意思回來追討那件賀壽繡品,被柳玉芷給懟了回去。
說那繡品早已經翻了十倍價格賣給別人了。
柳玉芷神清氣爽,在心裡無比感謝安王和安王妃,簡直是她的大救星,多虧了王爺和王妃火眼金睛,才沒有被錢家給欺瞞了過去。
「趕明啊,我要去妙隱寺上香,祈求佛祖和菩薩保佑王爺和王妃早點找到親生兒子。」
柳玉芷心裡這般愉快的打算之後,哼著小曲兒往外走,今天她也不打算巡視鋪子,叫人抬了轎子去回春堂,她要去看兒子兒婿和小孫孫去。
兩人抬著轎子將她抬到了回春堂,柳玉芷下了轎,分外得意的甩著手帕走進了回春堂。
一進了醫館,卻沒有看到薛清靈的身影,兒婿也不在,給人看診的是楊柏恆。
「你們掌櫃的和裴大夫呢?」
「在裡頭小廳裡,有客人在。」
有客人在?
什麼客人?
「清靈?」
裴疏先聽到了柳玉芷的聲音,對薛清靈道:「娘來了。」
薛清靈有點轉不過彎來,錯愣道:「娘不是在這麼?」
裴疏:「……」
果然是一孕傻三年。
「你娘來了。」
薛清靈終於恍然大悟,「我娘她怎麼現在會來醫館,難道有事情?」
「我去把娘接進來。」裴疏站起身出去。
安王妃:「……」
安王妃聽了兒子和兒媳的對話,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她這是要見親家母了?
「聽說來客人了?什麼客人?」
柳玉芷笑著跟裴疏走了進來,一走進來便看見了那邊坐著的美麗婦人,這人她居然還見過,正是那天買了裴疏繡品的貴夫人,不過對方今天的打扮低調素雅了許多,身上華貴的珠釵首飾全都沒有了,身邊跟著的侍女也不見了。
「娘親,你怎麼來了?」
安王妃見到柳玉芷後,同樣吃驚不小,清靈的娘親居然是那天賣繡品的繡莊老闆。
「原來你竟然是清靈的娘親?那我們可真是有緣分。」
想起這位夫人買下了兒婿的繡品,柳玉芷也點了點頭,「是啊,夫人,咱們真有緣分。」
柳玉芷在這時以為這位夫人是來找兒婿求醫問診的,桌子上的摸脈枕都沒收呢。
她們倆對話的時候,薛清靈卻和裴疏面面相覷,好奇他們彼此的娘親到底在說什麼緣分?
「呀!」安王妃突然驚訝出口,眼前的親家母曾經說過那件繡品是她的孩子繡的,據她所知,薛清靈的母親如今只有兩個孩子,除了一個早已遠嫁的女兒外,唯有清靈一個。
這麼說……
她買的那件繡品豈不是兒媳繡的?
安王妃喜出望外,忍不住在心裡感嘆緣分啊!
「靈兒,原來你的繡藝竟如此出色。」
「我之前在你娘的繡莊裡買過你親手做的繡品。」
薛清靈:「!!!!」
薛清靈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望向柳玉芷,「娘你把我的胖鴨子拿去鋪子賣了?」
第143章 千斤墜
柳玉芷一雙杏眼瞪得渾圓,看著薛清靈彷彿在說:兒子,你可有點自知之明?
她要是敢把薛清靈那傷人眼睛的胖鴨子拿去鋪子賣,那麼她們家繡莊距離倒閉也不遠了。
安王妃不懂他們母子倆的眼神互動,好奇道:「什麼胖鴨子,明明是好幾隻仙氣飄飄的仙鶴啊?」
安王妃回想那副繡品上的仙鶴們,一隻隻的都體態優雅,纖長潔白,雖說鶴與鴨子大體輪廓確實有些相像,可這些出塵如仙的優雅仙鶴們,怎麼也不能說成是胖鴨子吧?
兒媳為免太謙虛。
薛清靈聽了安王妃的話後一頭霧水,誠實道:「仙鶴?我沒繡過仙鶴啊。」
安王妃疑惑了,眨了眨眼睛,連忙看向柳玉芷,柳玉芷抽了抽嘴角,繼而看向裴疏。
現在問題來到了裴疏這裡。
裴疏無語凝噎:「……」
那不是給宋家那位八十歲老太爺繡的賀壽圖嗎?怎麼又會被他的母妃買了去?
裴疏亦是頗多疑問,他轉過頭看向安王妃,在一眾沉默中出聲道:「娘,那是我繡的。」
安王妃的下巴掉地上了,「????!!!!」
她這個白衣如仙的兒子,和那些纖長優雅的仙鶴確實很相配,但是說那繡品是對方繡出來的……
——「王妃,你清醒清醒,你怎麼不說……」
——「對了,你怎麼不說你前兒個買的這件繡品,也是咱兒子繡的。」
這件繡品居然還真是她兒子繡的!
「娘?什麼娘?」旁邊的柳玉芷聽了裴疏的話,滿頭霧水,對方這一聲娘明顯不是衝她喊的,所以說……
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薛清靈:「……」
薛清靈同樣滿頭霧水,為什麼就他一個人不知道什麼仙鶴圖?雖然他此時也在迷茫中,但在聽到自家娘親的話時,卻出聲幫忙解釋道:「娘,這位夫人是小裴大夫失散二十多年的親生母親。」
安王妃連忙指出:「靈兒,你別叫我『這位夫人』,你也得叫我娘親。」
薛清靈慌張點頭,「哦、哦,娘親。」
裴疏笑著摟住他的腰肢,讓他站穩點,「娘,靈兒只是一時口誤,你別怪他。」
「兒子,你放心,娘怎麼會怪靈兒呢。」安王妃聽了裴疏這一聲「娘」後,頓時心滿意足,笑著沖柳玉芷道:「親家母,第一次,哦不,第二次見面,咱們倆還真是有緣。」
柳玉芷被震住了,結結巴巴道:「親、親家母?」
她的眼睛來來回回在安王妃和裴疏的臉上看來看去,後知後覺道:「怪不得那天我總見著你很眼熟,親家母你的眼睛和兒婿長得真像。」
「對對對,疏兒那雙眼睛正是像我!像我!」安王妃最喜歡聽別人說兒子像她。
「哎呀!這、這可真是大喜事一件!」柳玉芷被今天一連串的驚雷給震的險些說不出話來。
兒婿居然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家人。
天大的喜事啊!
「這都天還沒變暖呢,一大早的家裡喜鵲落滿枝頭。」柳玉芷笑得牙不見眼,「趕明咱們一起去妙隱寺裡拜拜佛,兒婿你好不容易找回了親生母親,這可是老天爺賜下的緣分。」
「順便也求菩薩保佑保佑,希望安王和安王妃早日找到他們的小世子……」
此時屋子裡的其他三人突然用一種很奇異的目光看向柳玉芷,柳玉芷的說話聲音頓了一下,而後恍然大悟,「你們是不知道我為什麼提安王和安王妃吧,怕你們擔心,這些天鋪子裡的爛事沒告訴你們,現在事情過去倒可以說說了。」
「之前我和錢家的人不對付,自從錢卓冒充世子後,一直打壓咱家鋪子,就連兒婿繡的那副賀壽圖,都被宋家退了回來……多虧了王爺和王妃明察秋毫,才沒有被這些奸人所騙,冒充別人家的孩子,良心實在太壞了。」
「不過王爺和王妃也怪可憐的,孩子丟了二十多年都沒有找到……」
柳玉芷唏噓了嘆了一口氣,真心實意道:「希望菩薩保佑王爺和王妃早日找到小世子。」
她唏噓完了之後,再看旁邊的三個人,兒子、兒婿、親家母還是在用一種古怪的眼神在看她。
薛清靈:「……」
裴疏:「……」
安王妃:「……親家母,你難道就沒有發現,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安王和安王妃已經找到了他們的小世子——」
「已經找到了?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柳玉芷眨了眨眼睛,整個人的身體也被震動的晃了幾下,向來精明的柳老闆找回了自己的精明,脫口而出道:「難不成您就是安王妃?」
安王妃正要下意識點頭,卻靈光一閃的記起了一件事,「呀!王爺還在外面等著!」
她光顧著享受和兒子兒媳在一起的天倫之樂,卻把自己家的王爺忘在了腦後。
「疏兒,跟我去見你父王吧,他一定等急了。」
柳玉芷還是傻傻的難以置信,脫出而出道:「真的是安王妃?」
要是眼前這位夫人是安王妃,那麼她家兒婿就是安王丟失的世子,這麼說來的話,她家小靈兒也要馬上變成了世子妃?
這也變化太快了吧???!!!
「什麼王妃不王妃的,我只是疏兒的母親,親家母,咱們兩家人應該好好見一面。」
等在外面的安王這時早已經等的不耐煩了,帶著人馬衝進了醫館裡,差點把醫館的病人都給嚇一跳,還沒等安王出聲,正好安王妃急匆匆的從裡面出來,兩人撞在了一起,安王妃眼睛一亮,趕緊拉著她家王爺的手往裡走,「你跟我來,你們都退下!去外面等著!」
安王妃把安王拉進了小廳裡。
安王本來一臉的不耐煩,卻在見到屋子裡的裴疏時,完全不知道該把手腳往哪裡放。
……這、要怎麼跟兒子相處?
他家的小郡主倒是可以抱在懷裡,讓父王親親,可眼前這個和他身高不分上下的大兒子,似乎就不太好抱在懷裡了……
安王這時候開始後悔當初沒有仔細觀察觀察肅王是怎麼跟兒子相處的。
一時之間完全拿不定主意的安王,只能板著臉站在那裡,擺出一副嚇唬外人的冷面王爺模樣。
裴疏牽著薛清靈的手走到安王的面前,恭敬道:「見過王爺。」
「你別叫我王爺!」安王就跟被踩到尾巴的大貓似的跳起來張牙舞爪,「也不準叫我安王!」
裴疏含笑道:「那……叫爹?」
安王那一副冷面王爺模樣瞬間維持不住了,激動道:「你再叫一聲!」
「父王。」
「你再叫一聲!」
裴疏:「……」
安王手裡應該是沒有拿紫金紅葫蘆。
裴疏只好走上前來,抱了一下頗為激動的安王,不過他這會兒對著他爹是流不出半點眼淚了,只能抱一下意思意思,剛要鬆開的時候,又被安王死死的抱在懷裡。
安王從沒抱過兒子,只抱過女兒,下意識就要把懷裡的人抱著舉起來。
他在家抱他家小郡主,就是雙手抱住對方的腋下高高舉起,而後他的寶貝女兒就會發出歡快的笑聲……
裴疏在意識到他這輩子的父親居然試圖把他抱起來後,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使用了少林千斤墜,雙腿牢牢的定在地上。
安王:「……」
這個兒子未免太重了。
他這七八百斤的臂力居然抱不動他的兒子?
這是怎麼回事?
「兒子你……你可以啊。」
裴疏:「……」
這個王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安王妃以手捂額:「……」
她家王爺太沒用了,安王妃剛才還隱隱期待自家王爺把孩子抱起來。
居然不成功。
沒用的傢伙,只能以後抱孫子了。
裴疏走回薛清靈身邊,兩人一起去泡了茶,將三位長輩奉為上座,而後一一磕頭敬了茶,旁邊的柳玉芷見王爺和王妃將自家兒子敬的茶喝下去了之後,那一顆不太安寧的心便鎮定了下來。
看來王爺和王妃還是認這個兒媳婦的。
安王妃把薛清靈扶起來,握著他的手噓寒問暖,「肚子裡有孩子,要小心點。」
王妃這時候開始後悔自己什麼首飾都沒帶,現在想要送孩子一樣見面禮都拿不出來。
只能欠著了。
「夜裡一起來王府別院,咱們一家吃團圓飯,只是可惜瑤兒不在這裡,疏兒,你還有個妹妹。」安王妃心裡尋思著馬上派人去紹安接女兒來臨安,早知道當初過來的時候,就應該把女兒一起帶過來,也好讓他們兄妹相見。
「夜裡這團圓宴要準備的豐盛些,今天本王興致好。」
安王妃輕輕笑了出聲,她家王爺胃口極大,心情越好,吃得越多,一個人的食量能頂的上十個人,尤其是小時候,戰鬥力十足,他一個人飯量比所有皇子飯量還多,親皇兄估計就是害怕弟弟把自己吃窮,所以才給他分在了繁華的江南,「放心吧王爺,好酒好菜都備著。」
「讓孩子都見笑了,疏兒,靈兒,等以後你們就知道,你們父王是個飯桶轉世。」
第144章 六月飛雪
安王:「……」居然在孩子面前揭我的短。
薛清靈:「……」
柳玉芷:「……」
裴疏:「……好巧,母妃,我也一樣。」
裴疏終於知道自己天生大胃王的源頭在哪裡了,他明明長得更像安王妃,卻繼承了安王的好胃口。
安王妃:「????!!!!」
安王妃:「那看來要準備更多了……」
別的富豪之家,幾十上百道菜只吃一兩口是奢華鋪張,而他們家幾十道菜,只不過是勉強填飽肚子罷了。
夜裡,裴疏、薛清靈、柳玉芷一起到了王府別院,兩家人聚在一起吃團圓宴,裴疏和安王坐在一起喝酒吃菜,薛清靈、柳玉芷和安王妃則湊成一團,低聲聊天。
安王妃:「這、這父子倆太能吃了,我怎麼覺得疏兒比王爺還能吃……」
明明她這兒子看著瘦瘦高高俊雅不凡,怎麼比營帳裡的魁梧大將還要能吃?
這莫非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靈兒,疏兒以前也怎麼能吃嗎?」
薛清靈猶豫的點了點頭,從他見到小裴大夫的第一面起,他家小裴大夫就一直表現的很能吃,哪怕是胃口不佳,也能吃七八道菜。
安王妃:「……孩子長這麼大,他師兄和師父養他不容易。」
她有心想報答孩子的師門,可是疏兒說他們師門隱居幽谷,有天塹阻隔,外人難以進入,若非特殊年月,深谷從不與外面溝通,即便現在裴疏有心想回去,如今也回不去了。
柳玉芷贊同道:「是挺不容易的。」
他們薛家養大了三個娃,估計加起來都沒兒婿一個人吃得多。
薛清靈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略微有些憂心,他們家小小裴,大概率會一脈相承?
裴疏和安王父子倆坐的位置離另外三人比較遠,因為他們倆喝酒,薛清靈懷著身孕,不適合在他身邊飲酒,因此他們倆坐在下風口,倒也不影響什麼。
裴疏給安王添了一杯酒,不急不緩的吃著菜,安王表面波瀾不驚,實際上心中大駭。
安王這廝從小就是個讓皇家頭疼的大胃王皇子,同齡兄弟肅王和他十分不對付,兩人從小就比來比去,誰也不服誰,安王仗著自己胃口大,可沒少用這點來嘲諷肅王,肅王發憤圖強胡吃海塞把自己吃成了一個大胖子,也愣是比不過他,只是後來肅王找到了另一個抨擊安王的點,狠狠的嘲諷了他二十多年。
以往在酒桌宴席上,都是安王大殺四方驚呆眾人的戰場,可在今天,安王驚訝的發現他兒子居然比他還能吃。
安王:「……」果然不愧是他的親生孩子。
安王拍了拍裴疏的肩膀,「兒子,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見孫老,父王要看你大殺四方,為父王報仇!」
一想到這點,安王更是竊喜不已,誰能想到他這個臭棋簍子,居然生出了個弈神。
裴疏無奈了,點頭答應,「父王,不如等會兒咱們來幾局?」
安王躍躍欲試中又有點慫,畢竟他兒子可是孫老評價為詭譎莫測的棋神,自己這個當爹的輸的太慘就不好了,他頗為厚著臉皮,學廖老的口氣云淡風輕道:「那你可得讓著點父王。」
裴疏跟這些人下棋,早已經讓子讓習慣了,沒所謂道:「父王可以隨意悔棋。」
安王一拍桌子,激動道:「你此話當真?」
他這個兒子為免也太有自信了,就算安王自認是個臭棋簍子,可他下棋的本事比一般人厲害多了,對方這樣讓步,可不就是故意讓他這個父王贏?
真是好兒子!
「當真。」
「太好了太好了,等會兒一定要叫你母妃在旁邊圍觀著。」且看他安王英姿。
這邊鬧著要下棋,另外三人自然過來圍觀,安王心裡發虛,剛開始悔棋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後來悔著毀著,臉皮越發厚了起來,讓安王妃在一旁看著心想:造孽啊。
真慘。
「居然還是輸了……」
對方的棋路完全是在把他往絕路上逼,再怎麼毀棋,最後的結果都像是無法抗拒的命運一樣,只有輸這一個字。
輸的丟盔棄甲,血流成河,輸的安王唏噓不已,看來是他以前誤會了孫老,和這個孽子相比,孫老對他還是很仁慈的。
兒啊,你對你父王太狠心了吧。
本王是你爹,不是你的殺父仇人。
裴疏接收到了安王的怨念眼神,在心裡感嘆一時失策,他沒有想到他爹的棋術居然這麼差,明明很明顯的喂棋送棋,他居然都不接,輸成這樣能怪他嗎?
「……」
「疏兒,你果然下棋詭譎奸詐。」一步步給他設陷阱,幸虧本王早有防備,才沒有中了孽子奸計,不然輸的更慘。
裴疏:「……」
他?下棋詭譎奸詐?
六月飛雪。
冤就一個字。
兩人又下了幾局,裴疏實在是琢磨不透他家父王的腦回路,也不送棋了,按照自己的真本事隨興而下,巧設棋局,安王則絞盡腦汁,越下越有滋味,雖然總是輸的,但是跟高手下棋,還真是別有一番樂趣。
「疏兒,來,咱們父子倆再來幾局。」明日也不要去找什麼孫老,還是他們父子倆下棋更有趣味。
安王妃走過來嗔怪了他幾眼,「都什麼時候了?還下?讓兒子陪著靈兒歇息去吧。」
「是,時候不早了。」
夜裡,裴疏和薛清靈都歇在王府別院,安王妃特意詢問過薛清靈,按照兒子的喜好佈置了一個房間,王爺和王妃對他這個失而復得的兒子很是寵溺,裴疏說以後要繼續在醫館裡當大夫,兩人也沒有提出絲毫異議,縱容著自家兒子的選擇,只是未來王府的擔子,還是要落在他身上。
裴疏帶著薛清靈推開門進了房間,把侍女們都打發出去之後,裴疏親手幫著薛清靈洗了澡,薛清靈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現在身體笨重的很,裴疏細心幫他擦洗過身體後,抱起這只越來越肥的清靈豬上了床。
薛清靈一上了床就用被子裹好自己,裴疏坐在床邊,伸手輕柔的給他按摩腿上的肌肉。
薛清靈被按得十分舒服,抱著被子哼哼唧唧的聲音不斷,自己的手覆蓋在肚皮上,和他們家小小裴玩鬧互動,臨睡之前,肚子裡的小傢伙總是亢奮的很,一定要隔著一層肚皮跟爹爹打聲招呼再睡覺。
裴疏給他按摩過腿後,又拿著藥膏在他的肚子和脖頸等地方都輕柔的抹上了一層,防止長細紋。
薛清靈和自家小小裴隔著肚皮成功擊掌後,喃喃的問道:「小裴大夫,你說咱們家小小裴,會不會也是一個大胃王?」
裴疏把手上的藥膏扔到一旁,順勢倒在薛清靈的身邊撐起下巴斜躺著,輕笑道:「極有可能。」
他把旁邊的人摟進懷裡,手掌覆蓋上去,接替過跟未來孩子互動的地方,他們家小小裴似乎是感覺到另一個爹爹過來了,忙不迭的踢了踢小腿。
如今的孩子有五個月大,已經能摸出孩子性別的神醫裴疏已經徹底接受對方肚子裡是個小小裴的慘痛事實。
他的小小靈兒還要繼續在後面排隊。
薛清靈蹭過去,把頭貼在裴疏的胸膛上,聽對方的心跳,他忍不住期待道:「最好咱們家孩子再繼承小裴大夫你的學醫天賦!」
裴疏是真不想打擊他,「有可能繼承的是你的天賦。」
薛清靈:「小裴大夫你不要說這麼令人沮喪的事。」
「要不你給孩子念醫書吧!」
「我覺得你給孩子報菜名可能更合適。」
「不要!」
……
吵吵鬧鬧過一陣後,夫夫倆終於又重新親密的抱在了一起磨磨蹭蹭,「小裴大夫,你今天認親了感覺怎麼樣?」
裴疏低頭在他眉心上親了兩下,「感覺有個爹娘還挺不錯的……」
薛清靈閉上眼睛輕輕嗯了一下,「爹和哥哥姐姐在的時候,我也覺得一家人很幸福。」
「現在呢?」
「現在也很幸福,畢竟日子還是要向前看,我現在又多了好幾個家人了,有你,有父王母妃,還有……聽娘說,你還有個妹妹和嘉郡主。」薛清靈在心裡數了數,覺得以後過年會更加的熱鬧。
那天裴疏給王妃診脈回來說自己遇見親生父母后,薛清靈當時就想到了自家夫君可能是王爺和王妃丟失的世子,只是體諒裴疏那會兒的心情,薛清靈沒敢多問,反正在他看來,無論裴疏是什麼樣的身份,都是他的夫君,他們家小小裴的親爹。
是個江湖游醫也好,是個皇親國戚也罷,都是他這輩子最最喜歡的那個人。
再加上裴疏他那獨特的性格,相比於別人來說更是大不一樣,其他人要是突然變成了世子,可能會一步登天耀武揚威囂張跋扈,就像那錢家一樣,而小裴大夫本身才華絕世,他也看不上什麼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就算多了個王爺和王妃為父母,也沒什麼區別。
「妹妹?」裴疏對這個親妹妹也非常好奇,他上輩子雖然有過兄弟姐妹,但他的那些弟妹應該是不屑於來看一個殘疾的兄長的,而這輩子,更多的是師兄妹,萬花的小師妹們,大多都很溫婉,即便是有幾個聽說不太溫婉的,但在他面前,也都表現得十分懂事溫柔。
既然他現在有了一個親妹妹,就要盡到為人兄長的責任。
「小時候,你跟你哥怎麼樣?」
「我跟我哥?挺好的啊,哥他對我很好……」
「具體表現在?」
「和別的老師比,我哥教我醫術很有耐心,當然……這輩子對我最有耐心的,還是眼前的你。」
「那我能算是你的好哥哥嗎?」
「——最好的情哥哥。」
第145章 病秧子
第二天,裴疏和薛清靈照舊來到了醫館,楊柏恆好奇的問他們昨天闖進醫館的人是誰,裴疏說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親生父母,昨天尋到了父母,一家吃了個團圓飯。
楊柏恆恍然大悟,而後便是接連不斷的賀喜,「恭喜恭喜,裴大夫終於能和家人團聚了。」
「哎?難不成裴大夫你以前遊歷四方,就是一直在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裴疏:「……那倒也不是。」
「小時候我師兄幫我尋過好幾年的父母,後來找不到就放棄了,出谷遊歷的時候,從沒想到自己還能找到親生父母。」他把手上的胎記消除掉的時候,還被師兄少見的訓斥了一頓,怕他無法憑此找到親生父母,只是當時裴疏並不把這當一回事。
一個蘭花型的胎記。
要說消除後有沒有後悔過……
可能有過後悔,
——就在安王妃出聲說想看他左手手臂的那一刻。
「這大概就是緣分吧,你的父母親緣未斷。」
裴疏溫柔一笑,「是啊,親緣未斷。」
安王和安王妃重新在臨安找到了「真世子」的事情也開始逐漸在臨安城傳揚開來,只是和之前假世子那會兒的大張旗鼓不一樣,這一次的風聲很小,傳聞中並沒有說那位真世子是在哪家找到了,也沒有聽說那位真世子是誰,只是安王別院的人放出了風聲,說王爺找到了世子。
臨安城裡的人就納悶了起來。
假世子一出現就鬧得滿城風雨,錢家人那些天的風光是全城人都親眼目睹的,現在真世子被找到了,怎麼一丁點動靜都沒有呢?誰是真世子,是哪家收養的世子?居然沒有一個外人知道……
該不會找到真世子這件事是假的吧?
那只是安王為了維護自身面子而放出去的假消息。
或者是那位「真世子」的身上哪裡有問題?
是長的醜?亦或是哪裡有隱疾?
據知情人士說起,安王曾經帶著人馬進出過一家醫館……
是了,那真的安王世子說不定身患隱疾,長得還醜——這是從煙花柳巷裡流傳出來的一種說法。
之前那個假世子錢卓,喜歡逛青樓,不小青樓花街的哥兒姐兒們都見過他,雖說是個假世子,模樣卻長得端正,很多姑娘都曾委身於他,爆出他是嫁世子後,有幾個姑娘還曾暗自傷心過,錢卓曾經是她們的入幕之賓,若錢卓是真世子,她們就有機會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現在鳳凰的美夢隨著假世子一起破碎。
不免有些遷怒,怨恨起了那位真世子。
「那個真世子不敢出來見人,說不定病的快死了!」
「說不定長的又矮又挫,還滿臉麻子。」
「一個病秧子。」
……
楊柏恆也聽到了不少有關安王和安王妃找到了真世子的傳聞,如今的街坊小巷裡都有人談論,就連他娘洗衣服的時候,都聽周圍的三姑六婆說起過這件事,還回家說給了他聽。
「假世子的事情過去後,安王和安王妃找到了真世子。」
「據說那真世子身患重病,長得醜,安王才不願意把他公之於眾。」
……
楊柏恆當時就覺得這些傳聞聽起來有些巧合並且似曾相識?
安王和安王妃找到了他們的親生兒子,醫館的裴大夫也在那幾天找回了自己的親生父母,那天醫館裡有個氣勢十足的貴人帶著人馬闖進了醫館……據傳安王曾帶人馬闖進醫館,挾持大夫救治自己重病的親生兒子?
楊柏恆:「……」
他心裡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楊柏恆在醫館裡偷偷看了裴疏好幾眼,終於沒忍住的以袖掩唇低聲問:「那天闖進來的那位,是安王嗎?」
裴疏沒有瞞著他,點了點頭。
楊柏恆:「!!!!」
那他面前站著的這位,就是明晃晃的安王世子啊!
身患隱疾?滿臉麻子長得賊丑?
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愣是被人說成了一個身患隱疾的病秧子。
他們醫館裡的裴大夫要是算長得醜,那麼整個臨安城就沒有長得好看的人。
楊柏恆十分好奇裴疏知不知道外面對他的傳聞,但是這種事情他又不好意思開口,尤其是看著眼前外表俊美氣質斐然能晃花人眼睛的裴大夫,他這種長相平庸的人實在沒臉開口說:你知道有傳聞說你長得醜嗎?
裴疏確實聽說過這些傳聞,但他並不在意。
很在意的薛清靈在看見他不在意後,也跟著不把這當一回事了。
薛掌櫃的心想:一個家裡滿是金山銀山的人會在意別人說他窮嗎?
以他家小裴大夫的美貌,敢在他面前說他醜簡直就是厚顏無恥。
柳玉芷雖然激動和興奮自家兒婿居然變成了世子,可是激動過後,柳老闆發現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她家兒婿是個低調的人,他們薛家也不像錢家那樣暴發戶作態,需要借王府的名聲來仗勢欺人。
日子也是照舊過。
安王和安王妃則是暫時沒有機會聽見這些市井傳聞。
知道自家兒子喜歡醫術,安王妃想要投其所好,忙著找人幫忙蒐集各種醫學典籍,為了給孩子積福,安王妃還以安王世子的名義,自己出錢在江南各大城縣裡為窮苦人施粥……卻不想她的這些舉動,在不明所以的外人眼中,又印證了安王世子身患隱疾的傳言。
安王妃此時派了人去紹安接自家的女兒來臨安。
「啊?我怎麼又多了一個哥哥?」一個穿杏色衣裳的小姑娘坐在鞦韆上,原本開心的被侍女推著在鞦韆上蕩來蕩去,卻在聽見侍女琴月的話後皺起了眉頭。
這個十二歲的小姑娘便是安王府上的和嘉郡主李丹瑤,和嘉郡主跟她的母妃一樣,都生的一副花容月貌,不過十來歲的年紀,便已經出落得很漂亮了,杏腮粉面,五官秀美,只是平日裡身體不大好,總是被王爺和王妃拘在家中。
家裡的丫鬟婆子將她照顧得十分精細,受不得熱也受不得冷,更是受不得風吹,可十來歲的年紀哪裡是能安靜下來的,李丹瑤好不容易盼著自家父王母妃出府,她好能逮著機會出去玩。
她近幾日恰巧約了楊大人府中的千金小姐楊淑唯,兩個小姑娘正要藉著去寺裡祈福的由頭出去逛逛,卻沒有想到……「我母妃讓我明天就出發?還要去臨安?見我那一個莫名其妙的兄長?」
不怪李丹瑤口氣不好,實在是她對之前的錢卓印象不好。
一開始,她也很是期待自己的長兄,心想有一個哥哥會是什麼樣子……直到呂公公把錢卓帶回了府中,李丹瑤對哥哥的期待一瞬間從天上掉落進了谷底。
安王妃原本故意避著她,不願意讓李丹瑤見到錢卓,可李丹瑤實在是對自己的哥哥太期待了,聽說失散的兄長被找了回來,她這個做妹妹的怎麼著也得見對方一面。
她就悄悄的帶著侍女去見了錢卓一面。
見完了之後,李丹瑤頓時失望不已。
她當時隱藏了身份,卻注意到錢卓對自己身邊幾個漂亮侍女流露出來的好色眼光,那種眼神,讓自小出生清貴,沒見過什麼噁心事的單純小郡主噁心不已。
李丹瑤把自己的感覺說給了閨中密友楊淑唯聽,楊淑唯很是贊同的說道:「哥哥沒一個好東西。」
楊淑唯是楊家二房的女兒,是嫡長女,頭上沒有親哥哥,只有幾個堂兄,她那幾個堂兄被叔叔嬸嬸養的囂張跋扈不學無術,做出了許多極品事情,楊淑唯以前不會把這些極品事情說給和嘉郡主聽,可今天對方先提起了,楊淑唯便也把自己家裡的事情說了出來。
兩個都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姑娘湊在一起發出了一聲聲感慨。
楊淑唯最後評價道:「還是弟弟聽話懂事。」
楊淑瑤有一個比她小六歲的嫡親弟弟,弟弟安靜懂事,小小年紀就已經請先生開蒙了。
李丹瑤聞言十分羨慕:「我也想有個弟弟,或者有個妹妹也不錯。」
沒有的總是最好的,楊淑唯道:「我也想能有個親妹妹。」
和嘉郡主從鞦韆上跳了下來,實在是沒興趣去見自己的那個親哥哥,她更想跟好姐妹一起去寺廟上香,好不容易能自由自在出家門一趟……
可是身邊的奶娘和侍女全都勸她,李丹瑤沒辦法,為了不讓母妃傷心,只好準備出發。
剛好這天楊淑唯來找她一起做刺繡,「丹瑤郡主,來看看我這個小荷包做得怎麼樣?」
「還做什麼荷包啊,淑唯,我要離開紹安了。」
「啊?為什麼呀?」
「我要去臨安見我哥哥。」
「之前不是說那個錢卓是假世子嗎?」
「現在又找到真的了。」
楊淑唯:「……」世事變化真快。
「淑唯,這樣吧,你跟我一起去臨安見我哥哥!咱們還可以一起在路上玩!臨安的春景也是十分漂亮哦。」
楊淑唯猶豫了一下,卻是可恥的心動了。
她們閨房裡的女兒家,少有機會出遠門,連去廟裡祈個福都難得,雖然臨安也不遠,可楊淑唯卻只是聽過,從沒去過,如今若是跟著郡主一起出門,家裡人應該不會攔著她。
第二天,李丹瑤便和楊淑唯坐在馬車裡,帶著一眾侍衛丫鬟婆子出發前往臨安。
兩三日便到了臨安城。
在入城之後,李丹瑤藉口說自己要看路邊的糖畫,和楊淑唯一起做局,偷偷溜出了車隊,這兩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大膽的很,手牽手跑進小巷後,心跳的飛快。
兩個千金小姐第一回 做這樣的大膽事兒。
兩人手拉手在街邊遊逛著,爭取趕在被家人抓回去之前多看一些平日裡看不到的熱鬧。
李丹瑤雖然嘴上不說,但她對自己那個未見面的哥哥還是很關心的,跟楊淑唯一起找路人打聽那一位被找回的安王世子情況。
「天哪,我那哥哥居然身患隱疾,還長得特別丑,滿臉麻子?」
第146章 懂事
李丹瑤難以置信的驚叫出聲,實在不能相信自己所打聽到的事實,她父王和母妃都生得模樣出眾,尤其是母妃,端的是天香國色,他們兩人的孩子,怎麼可能長得醜呢?
李丹瑤拉著楊淑唯沿著街上又問了好些路人,得到的答案儘是一樣的。
安王世子長得醜陋,身患重病,安王妃日日為他祈福禱告,在江南各大城鎮給窮苦人家施粥為世子爺積福。
「我這個哥哥太可憐了……」聽聞安王世子身患重病,從小體弱多病的李丹瑤不免感同身受,看來他們兄妹倆都是身子骨不太好,命運多舛,一輩子與藥石相伴。
她哥哥也是個病秧子。
恐怕父王母妃要去尋找徐神醫來為哥哥診治一番,只是聽說徐神醫遊歷四方去了,也不知能不能及時找到神醫為哥哥診治。
母妃急匆匆的叫她過來,難不成就是為了讓她多看一眼病重的哥哥?
李丹瑤嘆了一口氣,「長得醜就長得醜吧,哪怕是滿臉麻子,那也是父王母妃的孩子,我的親哥哥。」
李丹瑤原本不相信自己哥哥會長得醜,可她又聯想到肅王家裡那十幾個兒子,高矮胖瘦應有盡有,哪怕都是親兒子,也有長得好看和不好看的。
她的親哥哥,就屬於不好看的那種。
楊淑唯道:「丹瑤郡主,你可真懂事。」
楊淑唯作為一個小官的女兒,自然不敢妄議安王世子,但是作為妹妹來說,還是希望自己能有個長得又高又俊的哥哥,最好對方還能德才兼備,是一個所有人讚嘆的謙謙君子。
「算了,不提這個了,我們快在街上逛逛。」
「嗯,郡主,我帶了銀子。」
「太、太好了!本郡主要買東西!」
李丹瑤興致勃勃的拉著楊淑唯沿著邊上繁華的小攤鋪左逛逛右逛逛,無論看什麼都覺得新奇和興奮,手上攥著錢袋子,苦思冥想著,猶豫著要買什麼東西,雖然她什麼都想買,可她們兩個小姑娘家,又拿不了幾樣東西。
一個雜貨攤前站著一個身形瘦削穿著藍色上襖的老婆子,那瘦小的老婆子頭上戴著頭巾,臉上擦著劣質的胭脂水粉,瞧不出本來面貌,只讓人覺得有些刻薄,她那一雙跟老鼠一樣灰溜溜似的眼神不著痕跡的從路邊兩個容貌出眾的小姑娘身上掃過。
李丹瑤和楊淑唯無知無覺的在街上逛著,從木雕擺件一路看到繡品水粉,耳邊聽著臨安人獨有的歌謠小調,嘴裡也跟著路邊的孩童哼唱幾句。
「淑唯,你看看這個紅錦囊——」李丹瑤的聲音卡在了嗓子眼裡,平白無故的,她感覺到了一陣緊張,脊骨一陣寒意往上竄。
李丹瑤放下手中的錦囊,低著頭左右看了看,卻猛然瞥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像是她的侍女星棋。
李丹瑤心慌著拉起楊淑唯的手,兩人小跑躲進一個隱秘偏僻的小巷中去。
藍衣老婆子見這兩人往暗巷裡跑,給旁邊簾子後面的壯漢使了個眼色,三個人一起往那條巷子中圍過去。
「嚇、嚇死了……我還想再多逛一會兒。」
「丹瑤郡主,你突然跑的時候怎麼不說一聲,我也要嚇死了。」
……
兩個女孩子嬉嬉笑笑的互相拍了拍胸脯,安心下來之後,李丹瑤提議道:「我們去吃李婆婆家的糖糕吧,我剛在街上看到好幾個人手上拿著一塊三種花色的糖糕。」
雖然李丹瑤貴為郡主,什麼好吃的東西沒有吃過,只是她在街上看見別人手上的糖糕漂亮,總覺得那是很好吃的東西。
「好啊,我們去吃糖糕。」
李丹瑤與楊淑唯相視一笑,正要轉身離開小巷的時候,卻聽見陰暗的角落裡傳來了一聲冰冷又寒磣的聲音,就像一條毒蛇發出的冷滋滋響動,寒得人心神一顫。
「你們要去吃糖糕啊,來老婆子家吃糖糕怎麼樣?」穿藍衣的老婆子從她們的背後走了出來,獰笑著望著兩個女孩子,她臉上劣質的胭脂水粉紅紅白白,白的太白,紅的太紅,在陰冷的小巷中,如同一個枯瘦的女鬼一樣。
藍衣老婆子看著兩個女孩,如同看著兩塊砧板上待宰的肉。
恰巧十幾歲的年紀,模樣正好,這長相這身段,能賣上個好價錢。
兩個身材魁梧的壯漢從她身後走出來,向著兩個女孩子的身邊包抄過去,兩個大漢穿著破舊皮襖,黝黑的皮膚,臉龐極大,一臉的黑鬍子掛著看不出什麼東西的碎末,舊皮襖上沾著未乾的酒漬,汗臭味和酒味混雜的一起,讓人熏著有股作嘔的感覺。
楊淑唯驚慌失措,她一個千金小姐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仗,李丹瑤也被嚇得不輕,緊抓住身邊人的手,厲聲道:「你們是誰?」
「兩個小丫頭無需知道我們是誰,跟老婆子走就是了。」藍衣老婆子無意與兩人多話,用眼神催促大漢快動手。
李丹瑤往後退了兩步,和楊淑唯一起貼在牆角,謹慎看著眼前的兩男人,「我可是郡主,你們想要做什麼?」
「管你是什麼郡主還是鴨主,幹完這一票就出城。」藍三老婆子雖然被「郡主」兩個字給嚇了一跳,可她想到這裡是臨安,又不是紹安,哪來的郡主?一定是這女孩裝腔作勢。
他們這一群人天不怕地不怕,身上還背了好幾件命案,從來沒有人能查到他們。
一年出來做一兩個月的「瀟灑」活兒,他們又會變成憨實的平民百姓。
「胡二,胡三,快動手。」
胡三那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落在了兩個女孩姣好的面容上,嘿嘿的陰笑了兩聲,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搓了搓,和旁邊的胡二對視一眼,一起緩慢的向前走去,他們倆圍過去的速度並不快,就像是玩弄手中的獵物一樣,看著兩人縮在牆角驚慌失措。
李丹瑤貼著牆角心臟跳得快要從嗓子眼裡出來了,身後的楊淑唯更是被嚇得閉上了眼睛,她咬了咬唇,抬起了左手,銀色的亮光從她的衣袖間透露了出來,那是她手肘上綁著的袖箭。
她對準其中的一個壯漢彈出了一支箭矢。
弩箭破風而過,擦過胡二的衣角,嗖的一下彈在對面的牆上,而後墜落在地上。
胡二被嚇了一跳,怒罵道:「這臭娘們!」
「你……你們別過來!小心我殺了你們!」李丹瑤顫抖的恐嚇道,微弱的聲音透露出主人的底氣不足。
她在家裡的時候曾經練過袖箭的彈發,對著靶子能夠做的正中靶心,和嘉郡主曾經自認為自己在外自保的本事很高,然而臨到緊要關頭,她終於知道了,射中靶心和射中人是不一樣的。
她不敢對著人發出袖箭。
胡二和胡三這種混跡江湖慣了的人看出了李丹瑤的膽怯,兩個遞了個眼神,決定速戰速決,各自從一側往兩個女孩身周包抄過去,李丹瑤低著頭心裡著急,顫抖著手試圖繼續拉開袖箭,卻被胡二扔出來的一塊石頭擊中手腕,她痛呼一聲,兩個男人獰笑著向她們倆而來。
「啊啊啊!!」
巨大的暗影將兩個弱小的女孩籠罩,兩人都被嚇得閉上眼睛,驚叫出聲,胡二和胡三正要一人摀住一張嘴,打暈了往麻袋裡拖時,憑空一道銀色的亮光從上空中飛射而下,在他們的雙手即將要接觸到女孩們之前,那個銀色的物件回彈著打在了兩人的手腕上,咔擦一聲響,手骨脫臼了。
巷子裡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冰寒的氣息。
彷彿天空掉落下來一塊寒冰。
李丹瑤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見天上落下了一個白衣男子,周身帶著一股讓人寧靜的藥香,一瞬間就能安撫住所有的驚懼和恐慌,她只能看到對方的背影如同林間的寒月一樣,冰冷疏離,卻又縹緲似仙。
胡二和胡三雙手動彈不了了,兩人見勢不對,和那藍衣老婆子一起試圖竄逃,可那根如同寒冰一樣的東西始終不曾放過他們,胡二隻感覺到膝窩處一股劇痛,跪倒在地上與旁邊的胡三相撞,他們倆摔倒在地上,腿上又麻又癢,有如千斤之重,竟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前面的藍衣老婆子也沒能跑掉,摔倒在牆角,意識清醒著,雙腿卻怎麼也動彈不了了。
銀色的不明物體旋轉著飛回男子的身旁,只聽得咔擦一聲碎裂聲響,覆蓋在其上的寒冰轟然碎裂,露出了寒冰底下如玉一般色澤的長笛。
笛尾嫣紅色穗子上的流蘇輕輕被風吹起。
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握住了笛身。
裴疏重新將自己的笛子懸掛在腰間,他本來出了醫館打算去城外十里處的山崖採藥,運著輕靈的身法從屋頂上飛過,卻偶爾在路過一處暗巷時發現了一件骯髒的事情。
他的眼眸淡淡的從那三個倒地哀嚎的人身上掃過,心道:人販子。
若是讓這些人得逞,又害得一家父母孩子失散。
兩個女孩還在驚魂未定中,裴疏則找來了附近的甲長,讓他找人去報官,順便看守著三個人販子。
「裴大夫,真是多虧了你,要不這倆娃就遭殃了。」
「裴大夫,上次你幫我看了看我的老腰,這段日子舒服多了……」
……
裴大夫?
李丹瑤的眼睛眨了眨,原來救她們的人是個大夫?
李丹瑤和楊淑唯手牽著手,跟在救她們的白衣男子後面,不時的偷偷打量對方,她們倆人矮,站在他旁邊只能看到對方如畫中人物一般的側顏,在淡淡的日光下好看的不可思議。
裴疏回過頭來問這兩個被嚇壞了的小姑娘,「你們的家人在哪?」
李丹瑤終於看見了對方的正面,對方柔著聲音說話的時候,讓她彷彿在眼前看到了一縷清雅的月光從枝上的白雪映照而過,月色與雪色,都是人間絕色。
她在心裡做下決定:
讓父王和母妃收他做義子吧。
她想要一個這樣的哥哥。
第147章 穩贏
李丹瑤這幾天趕路來臨安的日子裡,在馬車上與楊淑唯聊了許多與哥哥有關的事情,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連昨夜的夢,都夢到了一個看不清楚面容的哥哥。
她和楊淑唯討論過最好的哥哥應該是怎麼樣的。
也曾在心底期待過能有一個長得高高俊俊又有才華又溫柔的好哥哥。
雖然剛在城裡打聽到自己的親哥哥既醜陋,還是個病秧子,有可能馬上命不久矣,在失望之餘,李丹瑤腦海裡的慣性思維還是混混沌沌的期待著能有個好哥哥出現。
眼前這個穿白衣服的人,年紀輕輕,還救了她和楊淑唯,若是讓爹娘收他為義子的話,也算是她的哥哥了吧?
從某種意義來說,她給自己找了個理想的哥哥。
「你們倆的家人在哪?」
「……我。」李丹瑤和楊淑唯猶猶豫豫的,正要回話間,卻聽街頭另一邊傳來了一聲驚慌失措的叫喊:「郡主!」
那是一位穿紫衣的侍女,她喘著粗氣驚魂未定的跑過來,「郡主,奴婢終於找到了你了。」
「郡主,你跑哪兒去了?」
……
站在一旁的裴疏愣了一下,郡主?他的眼睛從李丹瑤的臉上一掃而過,繼而就是後知後覺的熟悉感撲面而來。
她莫非就是安王的女兒,「和嘉郡主?」
李丹瑤點了點頭,說起自己身份的時候,有著與生俱來的自豪,她仰了仰頭,「對,我就是和嘉郡主,謝謝你救了我,我一定會讓我父王母妃感謝你的!」
裴疏:「……」
果然。
這是他親妹妹。
其實仔細看看這個小女孩的長相,對方長得很像安王,父女倆有許多相似之處,眼睛和嘴唇都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只是李丹瑤是個女孩,五官臉龐更加的柔和豔麗。
「救、救了?……郡主,剛剛發生了什麼事?」紫衣侍女嚇得魂不附體,他們家郡主可容不得一丁點閃失。
丹瑤郡主體弱,以前還從沒幹過偷跑出來的事情,以至於周圍的人馬都對郡主很放心,卻沒有想到這一次,她與楊淑唯在一起,居然敢做出這樣大膽的事情。
「本郡主剛剛差點遇到壞人……」李丹瑤口齒清晰的跟侍女描述起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裴疏發現他這個妹妹其實還挺聰明伶俐的,就是對敵經驗不足,手上綁著袖箭,明明是個暗器吧,卻偏偏被她當成了明器來用,由於射不中,還被敵人當場抓獲。
不過也對,十一二歲的小姑娘,遇見這種事情,能保持鎮定不慌亂已是難得,哪還能多要求她什麼。
裴疏見妹妹的侍衛和侍女都來了,那三個人也被押送去了官府,他就悄然離開了。
現在這樣的狀況,不適合他出聲去認妹妹。
一個從未見過的人說自己是你親哥哥,應該不會有人相信吧?
裴疏的身法巧妙,消失的時候,沒人發現他的身影。
「哎?那個救我的大哥哥不見了?」
「郡主,先去見王爺和王妃吧,王妃知道您丟了之後,差點沒給急死。」
……
「好吧,是我不好,讓母妃擔心了。」李丹瑤低著頭,看著同樣被驚嚇了一場的楊淑唯,心中有些後悔。
在臨走之前,李丹瑤去問了那位甲長,甲長告訴他,那位救她的大夫是回春堂的小裴大夫裴疏。
少年英才,醫術十分高明。
李丹瑤知道了恩人的名姓之後,點了點頭,心滿意足了,她等會兒就帶著他的名字去見母妃,讓他們收他做義子。
和她父王不對付,從小到大各種事情都要比來比去的肅王總是暗自嘲笑安王沒有兒子,現在好了,她有了親哥哥,再多認個義兄,她們家一次就多了倆。
她這個好女兒,還真是為父王排憂解難。
用身法消失之後,裴疏直接回到了醫館,醫館裡他們家小掌櫃的抱住個小銀算盤有一搭沒一搭的算賬,在看到裴疏的時候才突然慌張的把墨水和毛筆翻出來,鋪開雪白的宣紙,假裝老老實實的寫大字。
裴疏挑了挑眉,抱著胸上下打量對方,心想:他家小靈兒居然還學會了陰奉陽違。
他剛離開的時候,對方還依依不捨貼在他身邊,各種保證各種乖巧各種老實各種勤學苦練說自己在裴疏去採藥後,一定專注認真練習書法,修身養性,對腹中的胎兒言傳身教,確保在他們家小小裴出生之後,他,薛清靈,也成為一個書法「小家」。
在對方的注視下,薛清靈十分心虛的寫了三個字後,緩緩抬起手,將筆擱在筆架上,帶著一身墨香扶著肚子走到裴疏身邊,佯裝討好聽話的給對方捶捶背,捏捏肩膀,探探口風,「小裴大夫,你不是說要去城外採藥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這才剛出門轉個彎的工夫,他家小裴大夫兩手空空的回來了。
裴疏輕拍開對方諂媚的手,溫柔含笑著摸了摸對方的頭,故弄玄虛道:「剛在去的途中遇見了一件十分巧合的事情,所以我又回來了……」
「十分巧合的事情?那是什麼?」果不其然,薛清靈被挑起了好奇。
裴疏眨了眨眼睛,左手在桌上的宣紙上敲了一下,「你先把字寫完我就告訴你。」
薛清靈:「……」
薛清靈苦著一張臉,挪著小碎步走回了桌案前,重新拿起毛筆,在墨水裡輕輕沾了一下,開始在白紙上練字,只不過白紙上寫的都是墨字,而他滿臉畫著清涼的小苦瓜。
裴疏欣賞了一會兒對方的苦瓜臉,笑著走到了對方的身後,右手覆蓋在了對方柔軟的手背上,帶著對方的手,在紙上寫下了一排墨字。
和白紙上其他的字相比,這一排墨字瀟灑俊逸,自有風骨,一下子襯托得他之前寫出來的字體變成了小孩子的塗鴉。
薛清靈心中懊惱,其實他寫的字單獨看挺好看的,只是不能跟小裴大夫的字放在一起看。
「讓你練幾個字,那麼難?」
「你要是讓我通篇寫我的名字,或者其他我喜歡的字,我肯定天天積極練!」每天讓他寫這些結構複雜稀奇古怪歪歪扭扭的字,他能高興就怪了。
是個人都喜歡自己寫出來的東西賞心悅目。
要是太醜,他都不好意思寫。
他們家小小裴應該也不喜歡他爹寫出來的醜字。
「正是因為你這些字太不合格了,所以才要單獨挑出來練。」裴疏拿起邊上一本薛清靈手抄的醫案,隨便翻了一頁出來,就能圈出好些個突兀的「丑」字。
草藥名真的好難寫!
薛清靈終於也覺得自己那幾個丑字有點辣眼睛,有礙整篇文章的觀感。
雖然他單獨寫幾個字挑出來挺漂亮的,總體卻顯得不足。
「好啦好啦,練就練啦,小裴大夫你要是天天拿著我的手這麼練,我心裡是一百個一千個願意。」
「美得你。」裴疏笑著在他頭頂上敲了一下,但到底還是帶著對方的手,一起在白紙上寫滿了一頁墨字才放過了他。
「坐下休息一會兒吧。」
「小裴大夫你跟我說說你到底出門遇什麼事兒啦?該不會是騙我玩的吧?」
「沒騙你,我剛出門的時候意外救了一個小女孩。」
「嗯?然後呢?」
「然後她是我親妹妹,和嘉郡主,李丹瑤。」
「咦!」
……
聽說女兒丟了後的安王妃慌了神,焦急的正要四處派人尋找的時候,又說她家女兒找到了,可沒把她虛驚一場,這個小祖宗,居然學會了偷跑。
等見著丹瑤的時候,安王妃可沒把她好好訓斥了一頓。
好不容易找回了兒子,可不想把女兒再丟了。
「母妃,我錯了,丹瑤再也不敢了。」李丹瑤老老實實的黏在自家母妃身邊認錯,只恨自家父王不在這裡,在母妃面前,她永遠都是老實低頭做小的份,她早就知道錯了,前來見母親的時候已經深深反思過自己。
只是如今的和嘉小郡主心裡還裝著另一件「大事」,若是她父王在,這件「大事」更好辦成。
安王妃看見女兒老實認錯的乖巧模樣,消了氣,摸了摸她的頭,「你啊,知道錯了就好,等會兒帶你去見你哥哥。」
聽母妃主動說起了哥哥一事,李丹瑤靈動的眼珠子轉了轉,「母妃,我跟你說,今天有一個長得特別好看特別厲害的白衣大哥哥救了我……」
和嘉小郡主發揮了自己畢生的文學才華,把今天遇見的大哥哥誇了個天上地下絕無僅有,把對方吹的是無與倫比的優秀。
「有那麼優秀嗎?」安王妃確實很感謝這位救了自己女兒的恩人,只是……目前的安王妃覺得自己的親兒子才是最優秀的。
「當然,母妃,女兒我從不說謊的!」和嘉小郡主十分大言不慚的說道,「我還從沒見過長得比他更好看的人。」
安王妃心裡呵呵一聲,她這個女兒真能閉眼吹,她隨口道:「你親哥長得更好看。」
和嘉小郡主心想怎麼可能,不過……李丹瑤的小腦袋瓜裡出現了一個亮閃閃的星星,「母妃,我跟你打一個賭好了,要是我說的那個大哥哥長得比我親哥好看,你就答應女兒一個要求。」
「行。」安王妃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你輸了你答應母妃一個要求。」
「好。」
母女二人相視一笑,全都覺得自己穩贏。
第148章 嘆氣
李丹瑤見自家母妃答應的那麼幹脆,心里納悶了,忍不住道:「母妃,你難道就不好奇女兒想提什麼要求嗎?」
「那你說說,瑤兒你想要什麼?」
和嘉小郡主抱著自家母妃的手搖了搖,撒嬌道:「母妃,我想要你和父王收那個救我的大哥哥為義子,這樣他就能當我哥哥了。」
安王妃覺得自家女兒果然是小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收義子這件事可不是小事……不過,對方這個願望注定實現不了,也無需多加考慮。
她女兒這次打賭必輸。
「那你可知道救你的那位大哥哥是什麼身份,姓甚名誰?」女兒的恩人,是應該好好感謝一番。
「我知道,他是回春堂的大夫,叫裴疏,名字也很好聽吧。」
安王妃:「???!!!」
安王妃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低頭看懷裡一臉期待的女兒,此時的和嘉小郡主卻無知無覺,抬手撥弄起自己母妃身上的配飾,一派天真無邪。
她的傻女兒。
世間的事情太巧合了,這個小傻瓜還不知道剛剛自己口中說了些什麼話?蠢女兒的願望居然是希望父母把自己的親哥哥收為義子。
安王妃那雙美麗靈動的桃花眼裡浮現起了憐憫的色彩,摸了摸自家小女兒的頭,此時憶起了她們母女二人的賭,她的神情古怪,像是在用盡全力憋笑,好不容易安王妃才壓制住上揚的嘴角,平復呼吸,饒有興致的問:「瑤兒,你難道就一點也不在意你的親生哥哥,那可是你唯一的哥哥,父王母妃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哥哥,你卻要在這種時候讓父王和母妃認另外一個人為義子,難道就不怕你親哥哥君瀾傷心嗎?」
「啊?哥哥他會傷心嗎?」李丹瑤雀躍的表情怔住了,突然想起了那個十分可憐躺在病床上的哥哥李君瀾,也許他已經病入膏肓了。
「當然會傷心啦,他本來該是你一個人的親哥哥,現在你又要認另外一個人做哥哥,他就會覺得親妹妹是不是不喜歡他,所以才會在他剛被找回來的時候,鬧著要認另一個人做哥哥。」
李丹瑤的眼睛前面瞬間飄過一張和父王的臉有六七分相像卻膚色慘白滿臉麻子臥病在床的消瘦臉龐,接下來再閃過那張眉目如畫堪稱完美的俊臉,丹瑤小郡主閉著眼睛忍痛惋惜道:「那瑤兒只要一個哥哥就好了。」
安王妃逗她:「那你想要哪一個哥哥?」
「就要君瀾哥哥吧。」雖然醜是醜了點,但到底是她可憐的親哥哥,是父王母妃的親兒子,這些年流落在外面,一定是吃了很多苦頭。
今天的遭遇讓幼小的丹瑤小郡主明白,外面的世界雖然看起來很美好,但也充滿著危險。
「母妃,那位裴大夫救了我,咱們要好好感謝人家,對了,我聽說他醫術十分高明,要不要請他來為哥哥診病?」李丹瑤靈機一動,雖然徐神醫一時之間找不到,但卻可以讓其他的大夫過來試試。
安王妃更加莫名其妙了:「……」
她的女兒到底怎麼了,一會兒要父王母妃把親哥哥認作義子,一會兒又說要讓親哥哥給她「哥哥」治病。
「給哪個哥哥治病?」
在安王妃不知道的地方,她女兒又多了一個哥哥嗎?
「給君瀾哥哥治病啊,母妃,我都聽說了,哥哥病重在床,所以你才讓我快馬加鞭的過來看他。」
安王妃嘴角抽了抽,「誰跟你說你哥哥重病在床?」
「母妃,你別騙瑤兒了,我都在城裡聽人說了,我哥哥身患重病,還長得滿臉麻子特別丑!」
安王妃臉上神色莫名,眼底閃過一道暗光,拉過女兒的手,也沒多解釋,事實勝過謠言,便道:「等夜裡見了你哥哥,你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身患重病,還長得特別丑?」
這個蠢女兒,怎麼不想想她爹娘長什麼模樣,能生出長得醜的孩子嗎?
她家的瑤兒怎麼就一點都沒有遺傳到自家母親的精明。
一定是小時候被她的蠢父親抱久了。
「真的嗎?難道哥哥現在不在別院裡?」
「他現在正陪著你嫂嫂呢,還有你未出世的小侄兒。」
李丹瑤又驚又喜,烏黑的眼眸裡亮晶晶的,一瞬間就把丑哥哥的事情忘在了腦後,全心全意關注母妃口中的「小侄兒」,期待道:「哥哥成親了嗎?我要有小侄兒了?」
「對,你嫂嫂有身子了,再等幾個月,你的小侄兒就要出世。」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和嘉小郡主興奮的又喊又叫,大概所有的小孩子,都期待自己能有當長輩的一天。
和那「兩」個哥哥相比,顯然未出生的小侄子更吸引她。
「我要給小侄兒準備禮物嗎?」
「咱們的瑤兒可以開始準備了。」
李丹瑤興奮的點了點頭。
安王妃此時又問道:「你和母妃之前的賭約怎麼辦?」
李丹瑤猶豫了一下,便說道:「只要君瀾哥哥能有裴大夫七分好看,就算女兒輸了吧。」
安王妃臉上詭異一笑,心想那你必輸無疑。
「若是女兒贏了就把母妃你之前新得的那盆寶貝紅珊瑚割愛送給裴大夫做謝禮,屆時母妃你可別心疼才好。」
「好。」安王妃一口答應,捏了捏女兒軟乎乎的小臉,就算是女兒「輸了」,她也舍得把那盆寶貝紅珊瑚送給「裴大夫」,絲毫也不心疼。
「若是瑤兒你輸了,你就給母妃老老實實把你那狗爬字練練。」安王妃萬般看不上自家女兒所寫的字,她女兒的學問其實學的不錯,就是字寫得太難看了。
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怎麼就寫那麼一手狗爬字呢?
別家閨閣小女兒,都寫一手漂亮的秀美紅箋小字。
而她女兒,營帳裡的粗糙將士都寫得比她的狗爬字要漂亮。
李丹瑤臉色一僵,一提到練字這種事情,就是在為難她丹瑤小郡主。
她撒嬌道:「母妃,你就不能換個要求嘛?」
丹瑤小郡主捧著自己的臉眨眼道:「母妃,我給你繡一副美人圖好不好?」
和她那見不得人的字相比,丹瑤小郡主的繡工活十分不錯。
安王妃冷漠的拒絕:「不。」
李丹瑤只好心慌慌的期待到,親哥哥你還是稍微長醜一點吧。
她的腦海裡猛然又閃過裴疏的臉,覺得她家哥哥要勝過這張臉還是很難的,如此安慰過自己後,丹瑤小郡主滿意的離開了。
把特別好騙的女兒哄走了之後,安王妃沒忍住自己扶著牆柱笑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笑完了之後,才恢復端莊穩重的王妃形象,冷著臉讓人去調查外面說安王世子又病又醜的謠言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到了傍晚,裴疏帶著薛清靈來到了王妃別院,到門口下了馬車,裴疏小心翼翼的扶著身邊人往裡走,薛清靈這胎懷的很穩,其實根本用不著這麼小心,當然,傍晚光線不好,還是得多注意著點,他如今的身子,可是絲毫也摔不得。
王府別院他們已經來過很多次了,裴疏也有在這裡單獨的院落,安王此時還沒回來,兩人見了安王妃一面,王妃則慫恿兩人去花園裡逛逛。
安王妃不動聲色的透露道:「你妹妹丹瑤也在花園裡玩耍呢,說不定你們哥嫂會偶遇她。」
裴疏搖了搖頭,彷彿一下子就看透了安王妃的壞心思,「母妃,你可真是……」
「疏兒啊,你可不知道,你妹妹今天遇險被一個『姓裴的大夫』救了,她回來以後,鬧著說要讓父王和母妃收這位『姓裴的大夫』做義子。」
裴疏和薛清靈:「……」
他的妹妹很有想法。
按道理來說,裴疏其實跟安王妃長得有三四分相似,作為安王妃的親女兒,她難道就猜不到點什麼嗎?
「你自己去跟瑤兒解釋吧。」安王妃用一副看始作俑者的眼神看向裴疏。
「瑤兒她應該很期待有你這麼一個親哥哥。」
「給她一個驚喜。」
花園裡,丹瑤小郡主坐在鞦韆上看落日,夜裡的風很涼,落日淡淡的金輝照在身上,卻有著柔和的溫暖感覺,她閉著眼睛沉思,心裡想著她那位君瀾哥哥怎麼還沒有回府,都這麼晚了,難不成病重的哥哥是要被人抬進來嗎?
楊淑唯今日受了驚嚇,吃了藥後,已經早早的睡了。
她受到的驚嚇比李丹瑤更多,楊淑唯一是被今天的歹人嚇到了,二是擔心自己和家人會被王府追責,如果不是她沒有勸阻,反而陪著小郡主一起胡鬧,兩人也不會遇險。
楊淑唯這樣的千金小姐,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被嚇壞了。
安王妃請了大夫好好照看她,可楊淑唯受驚過多,哭鬧著要娘親,安王妃便決定明日派人將她送回紹安。
李丹瑤想起目前楊淑唯的情況,心裡不太好受,再一次後悔她和對方偷偷跑出去。
是她把楊淑唯害成這樣的。
丹瑤小郡主可憐巴巴的嘆了一口氣,像一個小老頭似的愁眉苦臉。
「人生無奈,果然任性不得……」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
每次她父王輸了棋也是這樣愁眉苦臉的感慨。
眼前的夕陽壯美無比,對著殘陽嘆氣,越嘆氣越覺得無窮無盡的壓力壓在她這個幼小的小郡主肩膀上,失去了年幼的天真和開心,都快要把她壓垮了,等到了夜裡,她還要安慰病重的哥哥。
裴疏扶著薛清靈一路閒逛到這邊的時候,兩人看見的就是夕陽下彷彿被八十歲小老頭附體的愁眉苦臉小郡主,左一個嘆氣,右一個嘆氣。
「丹瑤郡主,怎麼了?」
李丹瑤一抬頭,就撞見了裴疏那一張放大了的俊臉,還有旁邊那一位容貌秀美,眉心上有一顆硃砂痣的雙兒,雙兒的肚子已經很明顯的隆了起來。
她忍不住欣喜道:「裴……裴哥哥?你怎麼過來了?難道是父王和母妃請你過來的嗎?」
無論什麼時候,看見美人,總是撫慰心靈的。
裴疏笑吟吟點了點頭,「對,是父王和母妃找我過來的。」
李丹瑤沒有聽出他話裡的意思,還以為父王母妃請對方來府裡是為了感謝他,但她見到這個救了自己的大哥哥還是非常高興的,李丹瑤眨了眨眼睛,又把視線放在了旁邊的雙兒身上,「這個哥哥是?」
「他是我的夫郎。」
李丹瑤恍然大悟,「原來是嫂嫂啊,嫂嫂的肚子裡面是不是裝了孩子?」
「對。」
「我能摸一摸嗎?」
薛清靈笑著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李丹瑤好奇的把手覆蓋在對方的肚子上面,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悄悄隔著一層柔軟的肉撞了她一下,讓她的眼睛忍不住睜大了。
「孩子動了。」也許是小小裴見到了自己的小姑姑忍不住要打個招呼。
「動了耶!」
……
「郡主剛才在嘆什麼氣呢?」薛清靈好奇的問道。
李丹瑤隨口道:「我在想我病重的哥哥……」
「病、病重的哥哥?」薛清靈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看向一旁的「病重哥哥」,對方氣色極佳,風姿卓越,完全沒有絲毫病重的跡象。
「對,你們在臨安城裡應該都聽說過吧,我那個哥哥,也就是安王世子,身患隱疾,我母妃為了他的病尋訪名醫,收集醫學古籍,還派人以世子的名義去各大城鎮裡施粥為他祈福……」
薛清靈:「……」
裴疏:「……」
安王妃到底對小郡主說了些什麼?
薛清靈用手肘推了推裴疏,用眼神示意:這就是你放任流言的結果。
「裴哥哥,聽說你醫術高明,能不能幫我哥哥診脈治病?」
李丹瑤一臉期待的望向眼前這位據說醫術十分高明的大哥哥。
裴疏走到丹瑤小郡主的面前,半蹲下身體,和對方的眼睛平視,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說道:「你仔細看看我的眼睛……」
「?」李丹瑤眨了眨眼睛。
「再看看我的臉,你不覺得有似曾相熟的地方嗎?」
「咦?!」李丹瑤仔細看了看眼前人的臉龐五官,在覺得對方好看的同時發現好像是有一點兒眼熟……
「你跟我母妃的眼睛長得好像!」
裴疏笑了,「是啊,跟我們母妃的眼睛長得很像。」
「我……我們?」
「丹瑤小郡主,你難道還沒發現嗎?我是你親哥哥。」
第149章 神童
我是你親哥哥……
杏色羅裳的十二歲小姑娘僵硬在了當場,她的眼睛不住的放大,烏黑色瞳仁裡倒映著落日,落日中有一張俊美如冷月一般的臉龐。
「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嗎?君瀾哥哥。」李丹瑤身體輕飄飄的坐在鞦韆上,她的身體變得似羽毛一般,感受不到自己的重量。
「如果你實在不願意相信的話,可以找父王和母妃確認。」
李丹瑤傻傻的看了眼前的人半晌,仔細盯著對方的臉龐再次上上下下打量過無數遍,終於那張臉龐的輪廓和母妃的輪廓不斷交疊印證,她的聲音變得很激動:「你真的是我哥哥!」
她驚喜的看著裴疏,又看看旁邊的薛清靈,再看著對方隆起的肚子,她的小侄兒就在裡面。
李丹瑤努力克制住身體湧上來的激動和喜悅,攥緊了拳頭,從鞦韆上跳下來,「哥哥,你白天的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啊!」
裴疏笑道:「就是當時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吧,所幸等到夜裡團聚的時候再告訴你也不遲。」
李丹瑤垂下眼眸,小嘴一癟,露出了個泫然欲泣的表情,彷彿下一刻就能哭出來,「……恐怕是晚了。」
薛清靈:「?」
「我和母妃打賭輸了。」
輸了就要去練大字,丹瑤小郡主心口一痛,一時之間悲喜交加,僅僅十二歲年幼的她第一次體會到這樣複雜的情緒。
眼前這位救了她和好友的俊美裴大夫,從她理想型的哥哥變成了貨真價實的哥哥,本該是一件歡天喜地的大事,然而她和母妃的賭約……
「只要君瀾哥哥能有裴大夫七分好看,就算女兒輸了吧。」
「若是瑤兒你輸了,你就給母妃老老實實把你那狗爬字練練。」
君瀾哥哥能有裴大夫七分好看?
可他們是一個人啊!
這到底算輸還是算贏。
丹瑤小郡主在開心的同時,已經在腦海裡高速運轉,醞釀之後要如何如何撒嬌如何耍賴用盡一切辦法從母妃面前糊弄過去。
丹瑤郡主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安王妃。
王府裡唯一能給她撐腰的,只有安王,可偏偏安王也怕安王妃。
李丹瑤小跑著一下衝過去,擠進哥哥和嫂子的中間,一手抱一人的袖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淡雅的藥香,驀地她安心下來。
因為,聰明的丹瑤郡主想起,母妃給她請的西席先生不在臨安。
就算她想練字,也沒有老師啊!
先賴賬,賴著賴著,這賬就隨著時間的流逝抹平了。
心裡這麼打算好之後,李丹瑤高高興興的一手牽著哥哥,一手牽著嫂嫂,去找父王和母妃。
夜裡安王府一家五口人聚在一起吃了個遲到許多年的團圓飯。
一桌子將近五六十道菜,其中十之八九都進了裴疏和安王的肚子裡,李丹瑤抱著一個雞腿,看著那邊面不改色和父王一起喝酒吃肉的哥哥,再一次後悔自己眼拙。
——沒有看出這樣一個風光霽月的美男子,居然和她父王一樣,是個超級大飯桶。
果然不虧是父王的兒子……
果然不虧是她親哥……
居然比父王還能吃。
夜裡裴疏和薛清靈歇在別院裡,小郡主嘰嘰喳喳圍在哥嫂身邊問東問西的,一會兒好奇裴疏小時候的事情,一會兒詢問哥嫂是什麼相遇的,一會兒又問起父王母妃是怎麼找到哥哥,這追根究底的執拗勁兒,比得上滿臉黑炭的包公。
可憐的哥嫂二人,十分疲憊的應付這個鬧騰的小郡主。
好不容易把妹妹打發走了之後,裴疏抱著懷裡的夫郎,耳邊似乎還能迴蕩少女銀鈴一般瘋狂搖動的聲音,他低下頭來,貼在薛清靈的肚子上,聽裡面孩子的動靜。
與肚子裡的小小裴隔空擊掌後,裴疏不免擔心道:「咱們家的小小裴應該不會太鬧騰吧。」
「靈兒,你小時候鬧騰嗎?」
薛清靈搖頭,「不啊,我小時候安安靜靜的,我娘說我不吵也不鬧,是一個很好照顧的孩子……小裴大夫你呢?」
裴疏實話實說:「我小時候就沒哭過,也沒鬧過。」
薛清靈從鼻子裡發出了一聲輕哼,十分懷疑對方口中的話,「不信,小孩子怎麼可能不哭不鬧呢?」
「就算是再乖的孩子,也會有哭鬧的時候。」
「小裴大夫你一定在說謊!」
裴疏扶著對方緩緩側躺著,調整好兩人之間的位置,牢牢將對方護好在自己懷裡,「我生而記事,從小時候到現在的事情我都清清楚楚的記得,我確定我沒哭過。」
「生而記事,太不可思議了吧?我五六歲以前的記憶都很模糊,只能隱隱約約記得一點零星的片段……」薛清靈睜大了眼睛,他一直都知道裴疏天生過目不忘,卻沒有想到,對方一生下來,就能記得所有的事情。
「小裴大夫,你沒騙我吧?」
裴疏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這有什麼好騙你的,我確實記得我出生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
「我能考考你嗎?神童。」
「隨你問。」
房間裡的燈被裴疏一揮袖子滅了,黑暗中薛清靈清亮的眼眸如黑夜裡的星星一樣,灼灼的看著他,分外好奇:「夫君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尿床過幾次?」
他的話音剛落,剎那間黑暗的房間裡變得無比寧靜,彷彿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消失了,安靜的能夠聽到屋外風吹過長廊的迴響,還有簷角下的燈籠來回搖擺的咔噠聲。
薛清靈不太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安靜,讓他禁不住更靠近身邊的人,對方一聲不吭的倒在床上,抬起手來再往上試探一下,能感受到對方均勻的呼吸聲。
這均勻的呼吸聲就好似在告訴身旁的人:我已經睡著了,勿擾。
薛清靈:「……」
他貼上了對方的耳畔,嘴裡輕輕的叫喚:「小裴大夫?裴小疏?夫君?李君瀾?瀾兒?疏兒?……」
無論他叫什麼,身邊的人都毫無反應。
薛清靈在他手臂上推了推,對方依舊一副睡死過去了的模樣。
安靜的黑夜裡突然冒出來了幾聲壓抑不住的低笑,暴露出了其主人的七分喜悅和三分揶揄。
薛清靈再一次看了一眼對方黑夜裡模糊不清的側顏,右手摩挲過對方輪廓鮮明的下頷線條,他在心裡想到:算了,放過你吧。
閉上眼睛,薛清靈雀躍而激動的想到,原來那個出塵脫俗和我等凡夫俗子有著天壤之別的謫仙公子,他也會尿床啊!!
此時的薛清靈突然有了一種作為平凡人的幸福,哼哼,讓你生而記事,讓你過目不忘,這下好了,把尿床的事也記得一清二楚吧……
像他們這種快樂的普通人,根本對這事沒有絲毫記憶。
沒有記憶,也就沒有負擔。
第二天一早,裴疏和薛清靈帶著李丹瑤一起去見了她的好友楊淑唯,楊淑唯昨夜連做了幾個噩夢,依舊情緒不穩的樣子,他們見到這個小女孩的時候,對方眼底青黑,一臉憔悴與恐慌。
裴疏給對方診了脈,對方的身體無大恙,精神卻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於是他解開腰上的笛子,當著自己夫郎和兩個小姑娘的面,吹了好幾首有安撫作用的靜心曲。
悠揚的笛音時而高昂,時而低沉,時而悠長,時而短促,但這笛聲就彷彿一縷春日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照在每一個人的臉上,讓人忍不住閉上眼睛,靜靜的享受這樣一個靜謐安寧的清晨。
兩個小姑娘並肩坐在床上,牽著手,雙腿在空中晃蕩著,烏黑的眼眸被薄薄的一層眼皮蓋住,上下眼睫如鴉羽一樣閉合著,兩人的嘴角都帶著一絲微微勾起的笑意,彷彿在做什麼甜美的夢。
薛清靈坐在旁邊的軟塌上,手撐著下巴,看著前方那位吹笛子的人,看他纖長白皙的手指靈巧在玉白的笛身上舞動。
「他、他真的是你哥哥??!!!」
「如假包換的親哥哥,你沒發現他跟我母妃長得很像嗎?」
「是有點相像……」
「所以說太巧合了!!我哥哥長得特別好看吧!」
……
兩個小姑娘黏成一團小小聲的聊天,越聊越興奮,越聊越激動,楊淑唯的精神也越來越振奮,她的雙眼不再渙散,和李丹瑤說話的聲音也沒有了之前的那一絲膽怯。
小姑娘們越聊越有興頭,只是可惜,安王妃已經準備好了馬車說要送楊家的千金回紹安。
楊淑唯昨天哭鬧著要娘親,這會兒離開的時候,爬上了馬車,掀開車窗簾看目送她離開的丹瑤郡主,臨到分別的時候,心裡萬般不捨了起來。
她想跳下馬車說自己不走了,可楊淑唯心裡膽怯,怕自己這樣來來回回過分鬧騰。
只好眼睛流著淚花跟丹瑤小郡主分開。
因為好友的離開,丹瑤小郡主也留了好幾滴眼淚,陷入了情緒低落中,之後跟著哥哥嫂嫂一起上了馬車,前往回春堂。
安王妃知道自家女兒在王府裡悶久了,便把李丹瑤交給了親哥哥照顧,讓裴疏把她帶在身邊,看看臨安的民風民情,順便增進下兄妹感情。
馬車晃晃悠悠的在街道上行走著,外面熙熙攘攘的叫賣聲不絕於耳,李丹瑤趴在車窗邊,看外面賣冰糖葫蘆的一閃而過;牽著孩子手的婦女剛從布莊裡出來,手上拿著幾尺新布,嘴裡唸唸叨叨著說要做幾件新衣服;茶館一樓那個頭髮掉光了的老大爺拿著竹板一打,在眾人的簇擁下說起了自己新想出來的故事……
一切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十分新鮮,馬車到了回春堂門口停下,一眾人下了車,裴疏緩緩扶著薛清靈從馬車上下來,小聲詢問了幾句,薛清靈搖搖頭,說自己沒事。
在他們倆下馬車的時候,李丹瑤已經興奮的先跑進醫館裡了。
一進到醫館裡後,就跟外面吵鬧的喧嘩聲隔開,吆喝的講價的寒暄的聲音全都消失在了耳畔,鼻子裡能聞到一股安寧的藥香氣,李丹瑤好奇的在醫館裡裡外外跑了一圈,又守在旁邊看自家俊美的哥哥給人診病,來看病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他們的病也是各式各樣的,有普通的風寒,有駭人的毒瘡,還有疼得在地上打滾的人……有過多年生病經驗的李丹瑤還是第一次見到世上這麼多稀奇古怪的病症。
無論是遇上什麼樣的病人,她哥哥都是那樣一副波瀾不驚的神情,看見再可怕的毒瘡,眼睛裡也沒有驚恐和厭惡,彷彿什麼樣的病症都難不了他。
與病人說話時,他的語調柔和之中帶著一點兒與生俱來的疏離,俊美的臉龐上有種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讓人不自覺會信任他所說的話,卻又感覺與他之間隔著一道天塹。
有時在送走病人之後,冷峻的哥哥又會對著櫃檯邊坐著人輕輕一笑,兩人交換一個默契的眼神。
讓坐在嫂嫂旁邊的李丹瑤覺得自己像個多餘的人。
送走了最後一個病人,裴疏把薛清靈和妹妹招進小廳裡去,佈置了兩張合適的桌案,鋪上了白紙,親手研磨了墨汁,執筆在白紙上寫下一個字後,示意兩人在各自的位置站好。
「靈兒你,這頁抄五份。」
「丹瑤,你也是,這張抄五份。」
兩個人被迫拿起筆,磨磨蹭蹭的開始在白紙上劃上一筆,正對面的白衣人抱胸立在前方,目光如炬的看著他們倆。
李丹瑤終於發現她哥比她母妃還要可怕,想在對方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對方單單只是站在那裡,便有著令人無法忽視的氣場。
丹瑤小郡主只好硬著頭皮提筆練字。
她這輩子最討厭的事情就是練字。
寫一個字看一眼前面的哥哥,只覺得什麼雪啊月啊的全都變了,天上的月,已經被一層烏云籠罩,地上的白雪,全是斑駁的腳印。
再寫一個字看一眼旁邊的嫂嫂,天哪!成親了之後居然還要被逼練字,這樣的夫君……
不要也罷!
這樣的親哥,想不要卻不是她所能選擇的。
第150章 手疼
薛清靈也討厭練字,但因為李丹瑤也在旁邊,作為長輩,他就不好表現出來,老老實實且乖巧的提筆寫字,做好一個長輩的帶頭作用。
哪怕想耍賴都沒臉。
寫完一行字後,薛清靈左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繼續執筆沾墨,在紙張上寫下另外一行墨字,他落筆了一個龍字,雖然他本人是屬龍的,可薛清靈卻不喜歡寫龍(龍)這個字,寫完龍的最後一筆,無聲嘆了一口氣。
薛清靈那雙清淺的眸子從自己所寫的幾行字上掠過,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原本上下結構不協調的的毛病已經改善很多了,他只練了幾個月,如今所寫的字體已經不能同日而語。
若是去年的薛小公子能寫出這樣的字體,估計得每天自鳴得意的吃不下飯,然而現在的他眼光已經不同了,天天睜開眼睛閉上眼睛,看見的都是裴疏的字,眼光跟著高了之後,他就嫌自己的字寫得難看了。
即便在旁人眼中,薛清靈的字已經望塵莫及。
——那個旁人就是李丹瑤小郡主。
李丹瑤偷偷往旁邊人桌面上一瞥,原本以為自己和可憐的嫂嫂同病相憐,都是因為字寫得太醜,才會被迫練字,結果看看兩人面前的白紙,對方寫得是齊齊整整的精美小字,一個個複雜的字體看得小郡主眼睛發綠發懵,而自己寫得還是那見不得人的零散狗爬字……
對她來說,能把字寫成嫂嫂那個程度,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裴疏站在旁邊守著兩人練字,時不時出聲指點一番,得虧李丹瑤是他的親妹妹,不然就那狗爬字,真是不堪入眼。
裴疏:「……」
怪不得安王妃特意叮囑裴疏讓他教導丹瑤練字。
「丹瑤,你,加練十頁。」裴疏的眉梢挑了挑,倒也沒出聲把李丹瑤的字批的一文不值,而是自己執筆在旁邊寫下了五個基礎的字體,讓她照著自己所寫的,一個字寫滿一頁。
「你可不能隨便應付,要是哥哥覺得不過關,那一頁就作廢。」
李丹瑤心中憤憤,剛要出聲說點什麼,就突然見五根銀針嗖嗖嗖落在白紙左上角,銳利的一根根銀針,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讓小郡主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她縮了縮脖子,老老實實提筆沾墨,寫下一個字後,定定的看了一會兒那幾根銀針,而後悄悄抬眸偷窺站在右前方的冷峻哥哥,彷彿能聽到對方低沉的聲音溫柔警告:要是不聽話,這針就扎你身上哦。
好毒。
這個隨身帶針的白衣惡鬼!
「這一頁不過關,重寫,慢點寫,你看你嫂嫂才寫了半頁。」
「妹妹啊,你可別想敷衍哥哥,母妃讓我好好教你練練你這一手字。」
「哥哥立了軍令狀,三個月,你這字必須大有改變,不過,你稍微努力一點,一個月應該寫的勉強能看了……」
李丹瑤:「……」
李丹瑤沒辦法,只好癟著嘴老老實實一筆一劃寫了五個字,寫的很慢,字型卻正,奈何這樣寫實在太累了,李丹瑤叫苦不迭,只好使用慣常的老辦法,軟著聲音撒嬌道:「哥哥,我手疼,站久了腿也疼,讓我休息一下好不好?」
「站累了就坐著,邊上就有凳子,喏,你嫂嫂坐著的那種軟凳,哥哥也給你準備了一張。」
「可是手疼……全身都疼,好累,哥哥,你不知道,我從小就身體不好,你可憐可憐我吧,累壞了我會暈倒的……」李丹瑤捂了捂額頭,裝作要眩暈的模樣。
裴疏被對方浮誇的演技給鎮住了一會兒,他在心裡狐疑的思考了一會兒,對方的動作熟稔,顯然是做過非常多次的動作,可這浮誇的表現,真的能唬住人?
「……」
見對方無言以對之後,李丹瑤低頭竊喜了一會兒,剛想擱筆不干了,卻聽那聲音開口道:
「丹瑤,你知道你現在在哪嗎?」
「回春堂。」
「回春堂是家醫館,而你哥哥是個大夫,所以你有哪裡不舒服,需不需要哥哥幫你治一治?或許通通經脈,幫你扎幾針,你就不累頭也不暈了。」
李丹瑤:「……」
她精神一震,乖巧道:「哥,我不累了,我繼續寫。」
李丹瑤這次真是遇見天敵了,以前在家裡的時候,因為她從小身體不太好,丫鬟婆子都圍著她,只要她說自己身體不舒服,百分之九十能解決所有的事情,哪怕是先生也不敢逼她練字,因此她這見不得人的狗爬字才能逞威風到現在。
然而如今……
身體不舒服?
——哥哥給你治。
丹瑤小郡主心裡悲催極了,恨不得現在跳上楊淑唯的那輛馬車,跟隨對方一起回紹安,待在王府裡做一個平靜生活的小郡主。
什麼法子都逃避不了,只好老老實實練字了。
裴疏在一旁守著兩個人,他在心裡估摸好了時間後,便走到薛清靈的身邊,把人抱在身邊,讓他好好休息,幫他揉揉胳膊,捏了捏腿,放鬆身體緊繃過後的肌肉。
「累不累?」
「不累。」
薛清靈有些貪念的靠近了他,蹭在對方的脖頸邊聞對方身上的藥香。
裴疏以前身上從來都不帶香,只從他們探親回來之後,他身上就有了一股能讓人撫平心中煩躁的寧神香氣,這香氣十分好聞,又淡雅,且具有一點安胎的作用,能舒緩孕夫偶爾低落緊張壓抑之類的情緒。
裴疏也給薛清靈做了類似的香囊,但是對方從來都不戴在身上,薛清靈把他當做一個貼身大香囊,只願意聞他身上傳來的這抹香氣。
那邊只能嗅著無盡墨香的李丹瑤偷偷用餘光瞥這邊,看著她家清冷如寒月的哥哥對著嫂嫂各種溫柔關心和體貼,小嘴一癟,頓時兩眼一黑,覺得世上最慘的人,只有她一個。
等李丹瑤老老實實把那幾頁字寫完了之後,裴疏檢查過後點了點頭,溫柔替她揉了揉細瘦的胳膊,抹了一層無色無味的藥油上去,順便再用手中的長笛在她背部腿部幾個地方都敲了幾下,幫她放鬆身體。
李丹瑤驚喜的發現,她家哥哥果真十分厲害,就這麼隨便給她揉了揉,手上的酸脹立刻沒有了,對方的笛子打在身上,絲毫不覺得痛,就是一股暖洋洋的熱意從骨髓裡散發出來,身體裡所有的疲累都被這股灼熱蒸騰了出來,身體變得輕鬆而舒適。
這也讓她練完了十五頁大字還保持著精力滿滿。
薛清靈給她端了一碟剛蒸出來的糕點,又親手泡了兩杯茶遞給這兩兄妹,李丹瑤喝了熱茶,大口大口吃完了糕點後,才勉強覺得自己過的是郡主生活。
「嫂嫂,你做的糕點好好吃!」小郡主從不吝嗇自己的誇獎,她手中的點心個個做工精緻,乳白色的糕點,點著一滴紅汁兒,吃起來柔軟香甜,甜而不膩,細膩的口感,彷彿入口即化似的。
左一口,右一口,都快趕上她父王的好胃口。
裴疏在旁邊叮囑道:「少吃點兒,女孩子胖了不好看。」
「哥你和父王都沒胖,我怎麼會胖。」和家裡的兩個飯桶比,她這才哪到哪。
裴疏等她吃完了之後,送了一樣東西給她,是一件銀色的器具,裴疏特意改良過的機關梅花袖箭,他改良過的梅花袖箭小巧精緻,其中的箭矢短而小,六枚箭矢圍成一圈梅花形狀,可以連續發出,雖然箭矢短,不過一根湯勺的長度,但它發出去的力量不弱,飛射而出的速度極快,幾乎眨眼間便能飛射出七八尺以外。
這箭矢短小,速度快,殺傷力就稍顯不足了,要靠它直接取人性命極難,不過裴疏在箭尖上塗了毒,不是致命的毒,是暈厥麻痺的毒藥。
裴疏順便還送了十幾包毒粉給她,要是實在射不中敵人,那就撒毒粉吧,這毒粉名字叫做「一片倒」,顧名思義,一撒一片倒。
「以後再遇到危險的時候,可別再像砧板上的魚一樣,任人宰割。」
李丹瑤接過她哥哥的幾件禮物後,終於又覺得她俊美的親哥是最皎潔的天上月,是最清雅的梅花雪,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好哥哥。
被逼練字的仇恨一瞬間忘卻,小郡主拉著她哥的袖子誠懇說道:「哥,你真好。」
「哥,這『一片倒』真有那麼厲害嗎?我能不能撒你身上試試?」
裴疏淡淡道:「你可以試試。」
小郡主拿著毒粉包的手一僵,突然感覺到一陣危險。
「給你這些東西不是讓你胡亂用的,要是被我抓到你亂用,我就把你綁起來,往你身上撒癢癢粉。」
小郡主縮了縮脖子,親哥已經變成了世界上她最惹不起的人。
薛清靈看見那梅花袖箭,跟著眼饞,裴疏便也做了一件送給他,讓這兩人練完字之後,就去練怎麼射中靶心,要是射不中……這袖箭戴在身上,也就跟薛清靈頭上綴著的小葫蘆一樣除了好看外毫無作用,甚至藏在袖子裡的袖箭,連好看的作用都發揮不出來。
「你要是再把暗器當『明』器使,你就是個蠢人。」
李丹瑤:「……下次遇見賊人我肯定不放過他!」
「你還是祈禱少遇見賊人吧。」
一開始兩人只是繞著靶子練,後來就加入了活體陪練——小蒼,為了三塊肉乾而折腰的小蒼心甘情願當一個小陪練,一開始,薛清靈和李丹瑤還捨不得往這只白鷹身上射,生怕傷到這只胖鷹,但是小蒼給他們表演了什麼叫做靈活的胖子。
根本射不中。
薛清靈和李丹瑤就變得大膽了起來。
裴疏覺得這是一箭四雕的好事,又給薛清靈解了悶,又幫母親帶了娃,又提高了姑嫂的自保能力,還順便幫肥鷹小蒼減肥消食。
之前裴疏救李丹瑤時被抓起來的幾個人販子被連夜審問,官府找到了他們幾人的窩點,還發現了另外七個被拐的孩子,其中有兩個漂亮的女孩,這兩個女孩被綁著,外表模樣看起來最好,旁邊有兩個模樣普通的女孩子,有一個已經被糟蹋過了,另一個發著高燒,據說已經燒了兩天兩夜,人販子也沒管,還有三個清瘦的男孩,只有一個手腳健全,另外兩個一個少了胳膊,一個少了一條腿。
裴疏去看過這些孩子,幫他們診了病,官府的人多費了些工夫,幫他們把家人都找到了。
家人來領回這些孩子的時候,個個都哭天搶地的,安王妃心善,每家貼了些銀錢給他們。
李丹瑤見過這些孩子的遭遇後,沉默了半天,之前她還後悔自己偷跑出門招惹危險,可若是她沒有出去,沒有遇見那些逮人,沒有被裴疏救下,這些壞人沒有被抓住,那麼這幾個孩子的下場……
「事情都是有兩面性的,有好也有壞。」
「總之,保護好自己吧,別讓家人擔心。」
王府的人去查了城裡關於安王世子又病又醜的流言,查到了源頭,就是錢卓曾經的幾個姘頭從青樓裡傳出來的,安王妃讓人去平息了流言,只不過之前流傳的太廣了,就算王府的人把流言壓下,所有人卻都覺得安王是在掩蓋事實。
若是不病不醜,為什麼從沒見過那位安王世子呢?
那位真的安王世子為什麼不出現在人前?
不過……幾天之後,關於安王世子又病又醜的謠言被徹底扭轉,變成了另外一件讓人關心的事情,在這其中發揮最大作用的便是和嘉郡主李丹瑤。
因為丹瑤小郡主確確鑿鑿的當著眾人面說:「我哥哥比救我的裴大夫還要好看!」
臨安城官府大張旗鼓的抓人,以及陸續幫被拐的孩子找回家人的舉動讓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天發生的事情,回春堂的裴大夫在小巷中意外救了險些被拐的和嘉郡主,這是許多路人可以作證的事情,作為郡主的恩人,小郡主對這位俊美的大夫很是喜歡和讚賞。
因此,她口中所說的這句「我哥哥比救我的裴大夫還要好看。」這句話就非常值得人相信了,再加上王府裡面的人也紛紛證明安王世子無病無痛且容貌俊朗後,臨安城關於安王世子的謠言徹底攻破。
只不過,裴疏卻因此而聲名鵲起。
很多閒著沒事幹的人十分好奇長得沒有安王世子好看的裴大夫長啥樣……
「那裴大夫該不會長得很醜吧?」
「去回春堂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151章 山谷
回春堂有一段日子門庭若市。
就連不少外來人,都非常好奇裴大夫的長相,紛紛過來親眼目睹一番,這一見之下,全都驚為天人。
「比裴大夫還要好看的安王世子,會是什麼模樣?」
……
這些驚嘆與猜測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歸為平靜,無論是什麼失散被找回的安王世子,還是回春堂那俊美無儔的裴大夫,都在喧囂與熱鬧中變成了臨安城裡發生的其他新鮮故事。
安王世子被找回的消息傳到了京城,太皇太后大喜過望,迫切的想要見見自己失散的孫子,只是考慮到薛清靈如今懷有身孕,不適合長途跋涉,安王和安王妃便決定等兒媳生產過後,一家子秋天再上京,正好那時為太皇太后慶祝壽誕。
薛清靈的肚子又大了一圈,雙兒的懷孕時間比女人短,一般雙兒孕育七八個月便要生產了,他臨盆的時間,也就還差一兩個月,預計在四月生。
這麼大一個肚子,裴疏和柳玉芷不太支持他每天再去醫館待著,可是薛清靈不答應,一個人在家裡悶,他寧願待在醫館裡,哪怕只是在旁邊看裴疏替人診病。
只是看著,薛清靈便覺得很滿足了。
坐在櫃檯邊上,看著無數人在醫館裡來來去去的,帶著焦躁與急切的人走進來,滿懷希望拎著藥包走出去,在這一間歷經百年歲月滄桑的醫館中,無數的病痛在這其中消弭化解。
去年他曾滿懷希冀的掛上了三個字的牌匾——回春堂。
如今這家垂垂老矣的醫館重新煥發出了生機。
薛大掌櫃的捧著臉開心道:「當初這個名字取對了。」
他決定再掛幾年,之後才換成他們老薛家的舊號招牌。
他滿懷期待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指著醫館上面的招牌對肚子裡的小小裴說:「小小裴,你仔細看看,這就是爹留給你的醫館,你可千萬要記得一定要繼承你裴疏爹爹的學醫天賦,千萬要記住啊!」
「萬萬不可辜負爹爹對你的期望。」
薛清靈閒著沒事幹的時候,就給肚子裡的孩子碎碎念,裴疏每次聽了他的碎碎念,就忍不住感慨他們家的小小裴,還沒出生,就肩上擔負著無限壓力。
「孩子有二分之一可能繼承你的天賦,所以……靈兒,咱們還是做好孩子開一家酒樓的準備吧。」
「小裴大夫你烏鴉嘴!」
「哪裡烏鴉嘴了,繼承你的天賦不好嗎?天生好廚藝,做得一手好菜,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就算開酒樓,也能開遍全天下。」
「……說得也是,可惜咱家沒有傳承上百年的酒樓等著他繼承。」
只有醫館和王府等著下一位主人來繼承。
「要不,你現在去開一家酒樓,咱們小小裴距離長大成人還有二十年,今年酒樓開業的話,二十年後正好能傳給他一家傳承了二十年的臨安城大酒樓……」
薛清靈:「……萬一他的廚藝和小裴大夫你一樣,咱家傳承了二十年的酒樓要怎麼辦?」
裴疏涼涼道:「那我們的小裴錢就只能在咱家傳承了二十年的酒樓裡賣水煮青菜了。」
薛清靈:「……小裴大夫你現在跟我學廚還來得及。」
「不。」
……
在孕期,兩個爹爹對孩子的期待總是充滿著天馬行空。
【宿主:裴疏】
【治療點:100】
【死亡倒計時:一百個時辰】
原本累積了上千治療點的裴疏一口氣將大部分治療點都換成了銀子,差不多有兩千多兩,混合著診金和一部分賣藥的錢,湊了三千兩銀子,買了藥材,請了大夫,裴疏以安王和安王妃的名義,在臨安城辦了一場為期三天的義診。
是在臨安城門口辦的,搭了帳篷,擺了無數藥爐藥罐以及成排的藥櫃,十來張診桌,因為是以安王的名義,城裡不少醫館裡的大夫都願意免費來參加義診。
義診的第一天,岳康堂的吳大夫也來了,還有千金堂的醫女,一共二十來個大夫,裴疏坐在最邊上的位置,吳大夫在正中央。
聽說有義診,不要錢,免費給人診病,臨安城附近不少鄉村的百姓都來了,早些時候還好,臨近正午的時候,從村裡出發趕過來的病人將整個義診處圍得水洩不通。
裴疏是這群大夫裡面年紀最小的一個。
村裡的百姓也不懂得誰的醫術高,誰的醫術低,人少的那會兒,全都湧現在岳康堂吳大夫、寶珍堂何大夫、品藥閣孫老大夫的診桌前排隊診病,因為他們三個看起來最像好大夫。
裴疏因為長得過於年輕,診台前門可羅雀。
他旁邊坐著的大夫正是寶珍堂的何大夫,這個何大夫很有意思,他也不過才一腳踏進不惑之年,堪堪四十歲,然而他少年華發,二三十歲就開始長白頭髮。
曾經的何大夫很愁,作為一個大夫,他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自己的白髮變黑,卻無論吃什麼藥都沒有效果,三十歲多歲的時候,何大夫的頭髮就白了一半,光從頭髮上看,他的頭髮堪比六十歲老人。
三十五歲之後,何大夫徹底看破紅塵,再也不與自己的白髮做鬥爭,坦坦蕩蕩的面對自己的滿頭白髮,不再吃烏髮藥,也不再調製藥水給自己的白髮染色,以至於三十多歲正值壯年的中年人,變成了一個徹底白髮的蒼蒼老者。
他的頭髮白了,但是他的醫術,卻突然在臨安城裡厲害了起來。
三十歲的面容,八十歲的白髮,何大夫成了所有人心目中醫術高明的活神仙形象。
「看看,我這頭髮就很是佔便宜。」何大夫湊過頭來跟裴疏聊天,「裴大夫你醫術雖高,長得也俊美,但是這模樣就落了下成,這挑大夫不是挑媳婦,越老越吃香。」
「裴大夫,你要不要也留兩撇小鬍子,看起來更穩重些,你看看我這白鬍子,外人看我,都覺得老夫我八十了。」何大夫捋了捋鼻子邊的白鬍子,分外得意。
在這一眾大夫中,何大夫的年齡與裴疏一樣,屬於偏小的那種,然而何大夫與眾不同的便是——他是模樣外表看起來老的一位。
如果別人一看裴疏,潛意識就覺得這俊美青年不過弱冠之齡。
而外人一看何大夫,便覺得這是一位七老八十的活神仙大夫。
他們倆坐在角落裡,外表年齡相差一甲子,一個是旁人眼中最老的,一個是旁人眼中最年輕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兩祖孫。
「何大夫,你旁邊這小年輕是你徒孫嗎?」
「不不不,這是我們城裡的裴大夫,醫術比老夫厲害多了……」
「……何大夫,你可真會開玩笑。」
……
正是因為如此,何大夫才出言建議他邊上的小裴大夫好歹也給自己加兩撇小鬍子上去,增加一點歲數,「當然,想要把歲數加成老夫這樣的,那可就要靠老天爺賞飯吃了。」
「老夫天賦異稟啊!」
裴疏:「……」
「我能幫你華發變黑,何大夫需要嗎?」
何大夫嘆了一口氣,「如果十年前聽見這句話,我肯定願意,只是現在我已經提前享受到了老年人的智慧和快樂……要是如今我這華發變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返老還童呢。」
裴疏搖了搖頭,這種老年人的智慧和快樂他並不想要。
也絕不會蓄鬍子。
等到人多了的時候,前來的病人也不挑什麼大夫了,裴疏的診台前同樣排著不少等看病的病患,因為他診病又快又好,漸漸的,人又多了起來。
義診的第一天來的病患多,第二天病患更多,但是第二天所來的大夫就少了,只剩下五六個大夫。
因為來參加義診的病人,大多都是平日裡看不起病的,衣衫破舊,打著幾個補丁,嘴裡顛三倒四,連說病情都說不清楚,很多經年累月拖下來陳年舊疾,早已經進了骨子裡,治不好了。
給這類病人治病其實很累,不少大夫熬過了第一天,也就不來了,岳康堂的吳大夫,只坐了一天便沒來了。
只有裴疏、何大夫、以及另外一個陳大夫,三個人在義診處連續坐診了三天。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很多病人都是父母輩的人,被自己的孩子強行拖著來看病,裴疏就遇上了一對讓他記憶比較深刻的母子,母親一直低著頭想往回走,身後的兒子催促她上前去看病,在大夫面前坐下的時候,那母親還連聲問了他好幾句:「不要錢嗎?真的不用花錢嗎?」
「我們家沒有藥錢……」
對於很多窮人來說,生病幾乎不需要去看大夫,身體有什麼病痛,硬生生的挨過去便可以了,挨不過去,也就成了一捧黃土,很少有人願意花錢來找大夫看病,生怕那高昂的診金和藥錢,他們支付不起。
裴疏給那位母親診病,對方說是牙疼,其實是三叉神經痛,患者陰虛血虛,三陽經筋受邪風侵入,問病史多少年,對方說疼了十年了,三叉神經痛可以說是天下第一痛,也就是說這位五十歲的婦女足足疼了十年,平日裡哪怕吃飯說話都會引起雙頰和牙齒附近刀割火燒般的劇痛。
裴疏嘆了一口氣,把這位患者帶到簾帳後面,讓對方張開嘴,仔細檢查過後,用一根細長的冰針幫對方動了一個小手術。
「哎?似乎沒那麼痛了?」
那母親欣喜若狂,就要跪下來給裴疏磕頭,裴疏攔住了她,也沒說什麼以後有病別拖著之類的話,給這對母子寫了藥方,讓旁邊的人抓了藥,叮囑對方回去好好調養身體。
其實像對方這樣苦熬著不來診病的人很多,這場義診也算是幫助了不少人吧。
雖然不能治好所有人的病痛,但是,對於大夫來說,能救治一個,便是一個,盡力便好。
結束了義診,裴疏回到了家裡,正好又看見了大大小小許多箱東西搬進裴宅,又是安王妃送過來的。
這段日子,安王妃給他送了許多東西,其中有不少醫書古籍抄本、字畫古董、還有稀世名琴、玉筆棋盤、大大小小各種樣式的竹笛玉笛……
以及八個廚子。
收到這些廚子的時候,裴疏哭笑不得,可能他們還真能開一家傳承二十年的酒樓留給小小裴。
安王妃這樣做,彷彿要把曾經虧欠的父愛母愛都補償給他。
其實裴疏不需要這樣的補償。
裴疏把自己的心思說給了安王妃聽,讓對方無需費心去蒐羅這些東西,但是安王妃卻不答應,凝視著他的眼睛溫柔道:「……這麼多年過去了,讓父王和母妃為你做些事好不好?」
王爺和王妃自認對這個丟失了二十多年的孩子有虧欠,若是裴疏不接受他們的好,兩人心裡過意不去。
裴疏垂了垂眼眸,思考一陣,便道:「若是父王母妃有心,也不需要這些東西……幫孩兒建一座長滿奇花異草的山谷吧。」
第152章 值錢
一座長滿奇花異草的山谷。
裴疏有時候,會很想念曾經在萬花谷的日子,想念那個在他面前特別絮絮叨叨的大師兄,想念慈眉善目的師父,想念那些顛三倒四鬧出各種亂糟糟事情的師弟師妹們。
閉上眼睛的時候,看見的是一望無際的花海,撫摸著柔順的小鹿,耳邊聽著的是書聲陣陣,是帶著無限雅韻的琴音,聞著花香和藥香交織的迷人的奇異香氣,登上三星望月,雙手枕在腦後,看伸手可摘的月亮和星星點點。
在外遊歷的時候,有時也會後悔從谷中離開,但是現在後悔也沒用了,估計他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和王妃分開了之後,裴疏幽幽嘆了一口氣。
他走進自己家的書房,房間裡的書比先前又多了一倍,三四個書架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線裝書冊,軒窗外的風吹進來,帶著水氣的風吹拂著翻開的書頁沙沙作響,在蟲鳴鳥叫聲和淡淡的花香中,裴疏走到了房間的東北角,從一架稀世凌蕭鳳尾琴旁繞過,按下暗格的開關,牆壁上一處方寸大小的格子如同抽屜一樣彈開一個邊角,修長的手指將其拉開,裡面整整齊齊的疊放著一套墨紫色的衣袍。
站在鏡子前,裴疏微微整理了一下繁複的衣領。
丁香紫色的一重衣,袖口小,銀白的云錦紋飾一路蜿蜒而上,如同舒展開的鳶尾花,外罩灰墨色的外袍,稍短一些,銀色花枝沿著胸前逶迤,墨色的腰封勾勒出細瘦的腰肢,垂下一把雙魚形紋飾,寬肩窄腰,濃黑色的烏髮順著筆直的背脊一路垂下。
他手上拿著玉白色的長笛,徑直從書房裡走了出去,外面春寒料峭,剛下過一下小雨,天上的云彩是鴉青和灰白的交織,遠處重重山影處掩藏著一小片霞光。
薛清靈在房間裡側臥著休息,旁邊燒著銀絲炭,將整個屋子烘托的暖烘烘的,桌上擺著一籃新鮮的水果,睡夢中聞著的是淡淡鮮甜的果香,炭火在盆中無聲無息的燒著,偶爾有一絲火星子飛濺而出。
夢醒後的眼睛裡滿是迷茫,一道不甚熟悉的身影站在他身前,猶帶模糊的視野裡只能朦朦朧朧看見幾株露水晶瑩的桃枝,灼灼的豔桃沿著枝頭一路迤邐而上。
薛清靈的心頭跳了一下,眼睛前蒙著的水霧就此消散,讓他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他神色恍惚的震了一下,彷彿還在夢中一般。
「醒了?送給你。」
清新的桃花香撲鼻而來,薛清靈抱著手中的桃花枝,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眼前的男人,鳳眸帶著無限的驚詫從對方俊美的臉龐,再到纖長的脖頸,凸起的喉結,鎖骨的陰影收攏在紫色的衣領中,墨紫色的衣袍勾勒出對方挺拔的身形,瞳孔中倒映出對方的模樣,像是在心間狠狠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薛清靈喉嚨動了動,手指緊緊攥著手中的花枝,直到指尖感受到一股粗糙的痛感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夢中,「你怎麼突然穿成這樣了?」
在薛清靈的印象中,裴疏的衣著顏色總是很單調,要不就是往常那素雅的白色,讓他看起來縹緲如謫仙一般纖塵不染,要麼就是那偶然驚鴻一瞥的大紅色,驚心動魄的紅色,把人的魂都給勾了去,現在沾染上這頗為神秘矜貴的墨紫色,讓薛清靈一時說不出話來。
裴疏疑惑道:「怎麼?很驚訝嗎?」
「當然驚訝了,小裴大夫你人隨衣走啊。」薛清靈忙不迭的上前抱住裴疏的一隻手臂,把人拖到軟塌上一起坐下,拿起手中的桃花枝,用指頭那朵開的正豔的嫣紅色桃花去勾挑起對方的一縷墨發。
「什麼意思,我以前在谷中的時候,就這樣穿的。」
薛清靈看了他半晌後,喃喃道:「那怪不得師兄給你取名為疏呢。」
對方穿這麼一身墨紫衣裳,莫名給人一種清貴之感,並且壓迫感十足,宛如天潢貴胄,換一句通俗的話來形容就是,一眼看過去就感覺好有錢好有錢好有錢,就連聲線都跟著變成清冷華麗,無論是行走還是在說話,都像是冷著一張高傲的臉,源源不斷向周圍漏錢似的。
漏錢,所以為疏啊。
薛清靈忍不住蹭過去,抱住裴疏的脖頸,在對方的臉頰邊上舔了一下,評價道:「有一種舔金元寶的感覺。」
裴疏弓起食指,指節在對方頭頂上敲了一下,笑罵道:「亂講!」
薛清靈往前拱了拱,半側著身子摟住對方纖細的腰肢,臉頰在對方胸膛上霸道一蹭:「小裴大夫你這樣穿,就感覺你突然變得好值錢好值錢,抱著你,就像是抱著個金山銀山似的,還是那種易碎的無價之寶。」
「哎,小裴大夫你才是我們家最值錢的傳家寶。」
裴疏微微皺起眉頭,「你確定你說的是真話?」
「我只是把自己的真實感受說了出來……」
裴疏扶住對方的腰肢,一手落在對方高高隆起的腹部,低頭蹭到對方脖頸處,低聲道:「我看你是每天小算盤打多了,看什麼都值錢。」
「你給我再多的小算盤,我也算不出咱家小裴大夫值多少錢。」
「無論值多少錢,現在都是咱們薛掌櫃的。」
薛清靈傻笑了兩下,抱住對方的臉頰親暱了一會兒,小聲的說了一句:「薛掌櫃也是你的。」
「夫君,你今天怎麼突然有興致穿成這樣了?」
裴疏跟他說起了山谷的事情,薛清靈便忍不住的多問了一下對方的師門,「你說……要是我拜入了你們師門下,會怎麼樣?」
「你可真敢想。」裴疏額心抵著對方額心的那顆硃砂痣上,凝視著那雙淺色的眼眸,兩人烏黑如羽的眼睫幾乎要貼在一起,「你要是拜入了我藥王門下,估計會讓裴疏師兄給頭疼死。」
「學醫學不會,一問三不知,給裴疏師兄做個採藥小童勉強過關,只可惜學武功似乎也沒什麼天賦,懸崖峭壁爬不上,上三星望月夠嗆,不知哪天就摔坑裡等著師兄來救……彈琴吧,你那魔音灌耳影響別的師兄弟發揮,唔,練字還行,聲音也好聽,每天聽你朗讀唸書倒是不錯,說起作畫的話,你能把你的胖鴨子畫好就謝天謝地……」
「裴師兄,你可真是一點同門愛都沒有。」一說起胖鴨子什麼的,薛清靈氣鼓鼓的縮在他懷裡,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麼薛師弟,師兄監督你好好練字去。」
「不練不練,今天就不練。」薛清靈摀住耳朵,在對方懷裡拱白菜似的拱了兩下。
「行,不練就不練,讓師兄抱一會兒。」
「師兄,你還是挺好的,師弟肚子裡可有你的孩子呢。」
「嘶……你這聽起來,可真有禁忌感。」
師兄師弟搞在一起什麼的,還搞大了肚子,估計會氣死師父。
薛家在臨安城外,有幾十畝的祖傳藥田,藥田附近十里處,有一座隱秘的幽幽山谷,藏在溝壑縱橫的天塹之中,入口狹小,裡面卻是別有天地,芳草茵茵,瀑布飛泉而下,花草樹木,鳥語花香,安王妃和裴疏就定在這裡,建一處隱士幽谷。
「這谷叫什麼名字?」
「長滿奇花異草的山谷,自然是叫萬花谷。」
安王妃派了人來建設這座山谷,讓人在江南收集各種各樣的奇花異草,她把以前別人送給她的諸多稀世蘭花也都移植進了谷中,裴疏也把自己曾經蒐集的不少奇花異草移植進谷中,以前他曾經有一個師姐,師姐每次出谷,都會帶回各式各樣的奇花異草,將這些花草種下,漸漸的,也就成了一片滔滔花海。
在這谷中肯定是建不出一個三星望月,不過,裴疏也畫了設計圖,依山依谷而建一處七層高台,高台沿著山谷一圈七層,白日可以俯瞰整個山谷,夜裡伸手可摘星辰。
高台附近有一處瀑布,這天然的瀑布不經雕琢,便景觀雅緻,飛流而下的瀑布分作三層,如同三級台階,同樣三股流水沿著石壁刷刷而下,其上參差著綠樹藤蔓,其下堆著紫樹紅花,簌簌落下的流水匯聚成青色的碧塘,漂浮著幾點藕青色的圓形荷葉,浮萍一圈一圈的隨著直落而下的水珠蕩漾,浮萍之下,輕靈的游魚一閃而過。
安王妃親手在谷中東南處種下了一小片蘭花,丹瑤小郡主也跟著湊熱鬧,拿著小鋤頭,種下一圈自己喜歡的芍藥牡丹,王妃覺得自家兒子是一株性情高潔的蘭花,郡主覺得自家哥哥是朵白牡丹,花中之王,雍容華貴,國色天香,安王則種下了幾株芭蕉,芭蕉葉片大,花肚子大,能吃!
裴疏帶著薛清靈來正在建設的谷中漫步,沒有坐馬車,他親自抱著對方用輕功飛過來的,當裴疏抱起他家小夫郎的時候,薛清靈還一臉擔憂對方抱不動。
他還差一個月就要生了,加上小小裴的重量,可不要在半路上把他家夫君壓垮才是。
裴疏抽了抽嘴角,「就算是三個你都沒事,更別提你肚子裡那團沒幾斤的肉。」
「什麼叫做沒幾斤的肉,小裴大夫,不要低估你兒子好不好,我估計小小裴有十幾斤。」薛大掌櫃惡意揣測自家小金豬的重量。
十幾斤的孩子怎麼生的出來,裴疏沒好氣的在對方眉心上一點,輕笑道:「你也不要高估你自己好不好,咱家小小裴生下來,也就五六斤左右。」
薛清靈一聽這重量,真想眼淚直流,「可是你家夫郎胖了二十多斤。」
小小裴只有五六斤的話,多餘的豈不是他身上的肥肉。
第153章 山大王
薛清靈認清自己胖了的事實後,默默把頭埋在裴疏脖頸邊自閉了一會兒。
「你的重量正常,小裴大夫一直注意著呢,臉上都沒幾兩肉,好意思說胖?」裴疏笑著在對方臉上的小梨渦處捏了一把。
「照鏡子的時候感覺臉變圓了許多。」
「安啦,那是你的錯覺。」
裴疏把這個多愁多思的小孕夫帶到了鳥語花香的山谷中,如今這個時節正好是三月,山上的野花次第開放,兩人方才還飛過了好幾株野生的桃花,薛清靈笑著折了幾支,說是等會兒要送給裴疏。
手裡的桃花枝拿著無聊,薛清靈忍不住皮了一下,把手中的桃枝嵌入了裴疏束在腦後的一縷長發中,貼在對方胸膛邊上,用桃花枝挑起對方的下巴,「美人戴花,還是個大美人。」
裴疏無奈的取下頭髮上的桃枝,在對方挺翹的臀部上拍了一下,「再亂動就把你丟在荒郊野外。」
「你丟我也就算了,你把我兒子丟下我可就不答應了。」
「所以你老老實實的,兒子和你我都舍不得丟。」
到了谷口,裴疏把懷中的薛清靈放下,讓他自己走,裴疏摟著對方的腰肢,在一旁攙扶著他。薛清靈扶著自己的肚子,跟對方一起烏龜似的慢慢往前爬。
薛清靈嘆了一口氣,頗為不習慣,剛剛還跟對方一起,一飄數十尺,現在就慢悠悠的跟烏龜爬似的,肚子裡還拖著十幾斤重的東西,真是特別累。
迫不及待想要卸貨了。
這處山谷裡的景色十分漂亮,天然的風光亦能看得目不暇接,尤其是對於薛清靈這種在臨安城裡悶了好些日子的人來說,深深的吸一口氣,便覺得滿胸腔裡都是帶著青草花香的新鮮氣息。
「在這樣的幽谷裡隱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薛清靈閉著眼睛感嘆道,忍不住在腦海裡幻想著裴疏跟他說起過的萬花穀場景。
對方說他會偶爾枕在花海裡午睡。
越是在腦海裡想像那幅場景,薛清靈越覺得激動,在日光下華光璀璨的晴晝花海,枕在淺紫色花海中的墨衫男子,當你掀開一縷花叢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對方抬眸含笑凝視著你……
「想什麼好事呢?流口水了。」
耳邊的聲音讓他從幻想之中醒來,薛清靈悻悻然的摸了一下嘴角,「騙子!哪裡有口水。」
「等咱們以後老了,就帶你來幽谷裡隱居吧,再收三兩個小徒弟,教唸書、醫術、下棋、音律、書法、天工……」
薛清靈揉了一把臉,「那我也開個課,教廚藝好了,最好咱們再養點雞鴨牛羊,種點魚米小菜,那邊似乎有個湖,在裡面種藕吧小裴大夫。」
裴疏摸了摸下巴,十分贊同的點了點頭,喃喃回憶道:「也許當初的我,就缺了這麼一門廚藝課。」
隱士餐真難吃。
現在找了一個會廚藝的夫郎,把缺失的一點給補齊了。
……等以後有時間,裴疏打算把整部《萬花秘笈》默寫出來。
裴疏陪著薛清靈在山谷平地上緩緩走了一圈,走了一段時間後,薛清靈累了,裴疏讓他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休息,石頭上鋪好了一層厚厚的軟墊,淡淡的春光照在石頭上,曬著春日的微暖陽光,吹著徐徐清風,薛清靈手撐著下巴,覺得無比舒適。
這個位置在谷口,裴疏照顧好了他之後,就開始自己動手在入口處種一圈桃花,與此同時,他還附庸風雅的故佈疑陣,將這些桃花按照特殊的方位種植,等這些桃花都長成桃樹林之後,便會成為一個迷陣,當然,裴疏在種下桃花的時候,還佈置了其他的機關和陷阱。
雖然裴疏在谷中並不是最擅長天工的那位,但他的天工機關算數也絕對名列前茅,只是他平日裡也不喜歡玩這個,但是偶爾做點機關密室什麼的,也算是生活小情趣。
裴疏垂了垂眼眸,想到等以後孩子出生之後,倒是可以做點機關小豬、小兔子、小鷹小雕之類的給孩子玩。
裴疏這邊種桃樹是心中有乾坤,按照自己的術數方位種下每一株桃樹,而在那邊的薛清靈看來,就覺得他家夫君東一鎯頭西一棒子胡亂種樹,看得他眼睛都花了,種的一點都不整齊,讓薛清靈強行忍住不站起來,去拔掉那些樹,好讓自己一棵棵一排排的種整齊。
「夫君,你要是弄果園的話,摘桃子的時候肯定很傷腦筋。」
「傷腦筋的是你不是我。」
「難道你要我進去摘桃子?」
「……不是夫君看不起你,靈兒你以後獨自進這片桃林,大概率會迷路。」
薛清靈被對方的實話實說給傷到了,忍不住淚流滿面,「所以你弄這麼複雜是做什麼?」
「既然是避世的幽谷,自然要設置點迷陣機關啦,你要不要跟夫君學,這個陣法很有意思,可以隨意變換成八十一種——」
薛清靈一聽八十一種什麼的,就覺得自己頭都大了,想起了當初自己含淚開密室時候的場景,他到如今還學不會利落的拼湊秘鑰,現在又多了一個迷陣,和自家小裴大夫在一起,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薛清靈抬手摀住對方的嘴,「你別說了,為了我肚子裡的小小裴你也別說了,影響孕夫心情。」
他抱住裴疏的脖頸,深深的在對方的衣領邊吸了一口能讓孕夫心平氣和的藥香後,這才覺得自己緩過了神。
「明明我算賬十分明白,為什麼一涉及到這些東西,就覺得腦袋打結了。」
裴疏寵溺的笑了下了,跟給貓兒順毛似的在對方的墨發後面摸了摸,安慰對方:「放心,我給你特意安排了一個萬能的秘密破陣方法,要是迷路了你只要按照這個方法走,就能很快走出去,這個方法我只告訴你一個人。」
他低頭在薛清靈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後,終於把孕夫的心情給安撫住了。
幾天之後,裴疏把大半的桃花都種好了,他和薛清靈在谷中遇上了來澆水的安王夫妻和丹瑤小郡主,三人一見著裴疏和薛清靈,就熱情的圍了上來,安王妃嗔怪的看了一眼裴疏,「肚子都這麼大了,眼見的快要臨盆,你還把他帶到這來。」
雖然預產期還有個把月左右,可萬一肚子裡的小小裴,一時興奮,不走尋常路,急著要出來,在這荒山野嶺中,也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點裴疏其實不擔心的,只要裴疏一直待在對方的身邊,他本人就是一個大夫,還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無論在哪裡,無論孩子是不是急著要出來,他都可以直接給自家夫郎接生,和自己相比,裴疏更不相信別的接生婆。
「母妃,沒事,有我一直在他身邊。」
「帶他出來散散心。」
安王妃這時候也突然想起了自家兒子是個厲害的大夫,有這麼厲害的一個大夫在身邊,兒媳和孫子都出不了什麼事情。
「母妃!我要去給我的牡丹澆水!」
裴疏和薛清靈也跟過去看他們種的花,新栽下來的那一片蘭花和芍藥牡丹都長得極好,離開後,也有花匠在谷中照料著,李丹瑤摸了摸自己牡丹的葉子,和母親嫂嫂一起聊了起來。
安王妃瞥了自己親手種下來的蘭花,篤定道:「你哥哥就是一株蘭花。」
空谷幽蘭,花中君子。
當初正好就是帶著蘭花胎記出生的。
李丹瑤搖了搖頭,一點都不覺得蘭花適合她的哥哥,她堅定道:「我哥哥應該是一朵白牡丹!」
看著潔白淡雅,實際雍容華貴,脾氣還是一朵嚇人的霸王花,說一不二。
這段時間她已經徹底被哥哥管教的沒脾氣了,安王妃點頭讚揚了好幾次,李丹瑤的狗爬字終於成為過往歷史。
安王從一旁路過的時候,湊熱鬧順口道:「你哥應該是芭蕉。」
綠葉芭蕉,葉子大,胃口也大。
三個人各持的意見不同意,問薛清靈,薛清靈猶豫的覺得:「我覺得應該是……桃花。」
「???」
「??」
「?」
裴疏哭笑不得,「你們幹嘛要把我比作花?」
又是蘭花,又是白牡丹,又是芭蕉,還有……桃花?
「不是花是什麼?還不是你自己說這個地方叫做萬花谷?」
裴疏:「……」
這是強行詭辯的邏輯。
「我是什麼花我不知道,但是母妃你肯定是一朵正紅色的牡丹,妹妹丹瑤是小芍藥,父王你……滿足你,大芭蕉,至於靈兒嘛,就是一朵橋邊的小清蓮。」
一家上下,物種全都不一樣。
鬧完了之後,薛清靈和安王妃一起坐在樹蔭下閒聊,薛清靈還順便熬了一鍋湯,讓裴疏抓了幾條魚,一串一串的在邊上烤魚,李丹瑤在谷裡跑來跑去都快成一個野丫頭了。
李丹瑤覺得她家哥哥聰明到爆,居然選擇一座山谷當禮物,這種想法,她這個單純的小郡主居然從來都想不到呢。
這或許也算是成為了話本子裡描述的那種「山大王」。
哥哥要是大當家的話,她也能混個二當家。
裴疏則和安王一起對坐在瀑布旁的棋局前,這副棋局是安王強烈要求一定要設在瀑布邊的,其中的黑白子用的都是造價不菲的玉石精心雕琢而成的寶貝。
父子倆下棋,安王免不得又要悔棋。
又是一局輸了之後,安王嘆了一口氣,「疏兒,你……你有多久下棋沒輸了?」
裴疏隨意道:「昨天就輸了。」
安王既驚且疑,「輸給誰了?」
「清靈。」
安王臉上的表情一時之間非常精彩,一會兒覺得他兒子好沒人性哦,故意輸給媳婦兒不輸給自家親爹,只會哄媳婦兒不哄親爹……
裴疏挑了挑眉,「父王,你這局想贏嗎?」
安王深深吸了一口氣,悻悻然拒絕道:「不,本王要憑本事贏。」
第154章 好日子
進入四月以後,臨安城連下了好幾天的陰雨,綿綿的細雨撲簌簌的落下,無論是白天還是夜裡,都能聽到外面雨打屋瓦的聲響,地面上一片濕潤,寬大的街道上一個接一個的油紙傘花次第開放,匯聚成溪的水流沿著傾斜的道路緩慢流淌。
回春堂的門檻上濺滿了雨水,最外側的屋子裡瀰漫著一股潮濕的味道,裡面的屋子裴疏早晚讓人用香料熏烤過,未讓潮濕一路侵襲至裡。
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在磚瓦上,院子裡桂花樹的葉子經過幾夜雨洗,越發的綠如翡翠,水井邊一簇米黃色的小花在雨中盛開。
下了四五天之後,終於放晴了,經過一下午晴朗陽光的照射,路邊的水窪消失的極快,也不過幾個時辰,街上的道路便已經乾透了,行人終於可以把自己貼身帶了四五天的油紙傘收起,放在屋子的一角。
算是這段日子裡難得的晴天,落日灑金,裴疏扶著薛清靈從回春堂裡走了出來,兩人打算依著殘陽,步行回家。
薛清靈抽了一口氣,右手輕柔的撫摸上了高聳的肚子,他們家小小裴多動症似的,炫耀了一把自己的小短腿,裴疏笑著攬住他的腰肢,「興許是孩子想要出來了。」
「我是巴不得他早點出來……」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臨到四月的時候,薛清靈摸著肚子,心裡不免開始擔憂。
他抓住裴疏另一隻手的手腕,仔細的一一揉捏過對方的掌心與手指相連的地方後,才覺得身上的擔憂稍減,只要有身邊的人在,他其實沒什麼好擔憂的。
裴疏右手攬住他的腰肢,左手將對方的左手攥在手上,牢牢的將身邊的人護在自己的保護圈裡,給人極大的安全感,薛清靈的腳速慢,裴疏配合著對方,兩人就這麼緊緊相依著,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沿著喧囂的長街慢慢前行。
這條薛清靈走了十幾年的路,兩旁的商舖都是熟悉的街坊鄰居,見著夫夫倆緊緊貼在一起走回家,無不露出笑容,熱情的跟他們倆打個招呼,說幾句閒話。
「薛掌櫃的快生了吧?」
「裴大夫,明天幫我看一下肩上的舊傷。」
「昨天我侄兒送了些自個兒采的藥材,你們醫館收不收?」
……
小蒼從他們倆的頭頂飛過,得意的繞了一圈後,搶先往家裡的方向飛掠而過,薛清靈目測了一下他家裴大夫的小白鷹,似乎又長胖了一點點,也許再等幾天,小蒼那健壯的翅膀朝人臉糊過去,都能把一個八尺大漢給扇飛了。
在心裡嘖嘖感慨過後,薛清靈忍不住回首看了一下身後越發熱烈的金日,刺目的殘陽逼得他眼睛睜不開,於是他微微側過頭,有些高興的看著地上兩個人相融在一起的影子。
道路上歸家的行人無數,他們兩人也是其中的一對,穿過長街,縷縷炊煙從各家各戶升騰起來,空氣裡漂浮著一抹令人無法忽視的菜香。
「小裴大夫,你餓了嗎?」
「有點。」
兩人去路邊買了兩塊糖糕,薛清靈自己咬了一口後,喂進旁邊人的口中,裴疏順著對方的手把大半塊糖糕都吃完了,薛清靈輕笑道:「今天的糖糕似乎比前幾天的好吃。」
「對,甜而不膩,若是再淡一點就更好了。」
「知道你不愛吃太甜的,明天我給你做蓮子糕吧……」
「你最近少累點。」
「做一兩籠糕點累不著我的……」
兩人正說說笑笑往家裡走的時候,前面一個急匆匆的藍衣漢子在路上煞白著一張臉,嘴裡念叨著「找大夫找大夫」,在人群中撞來撞去的,那漢子突然看見了人群中比夕陽還要燦爛顯眼的白衣人後,遲鈍的大腦卡了殼似的倒轉了過來,在與裴疏夫夫倆擦肩而過的剎那,終於反映了過來。
「裴大夫!」急手急腳的漢子突然伸手試圖攬住兩人,但他的手還沒有觸碰到薛清靈的時候,一支白玉一樣的長笛便擋住了他。
長笛上嫣紅色的穗子在夕陽下晃蕩出一道橘紅色的暗影。
漢子的心跳猛地跳了一下,而後更加的急促,他的額頭上急出了冷汗,喘著劇烈的粗氣,看著眼前的裴疏,卻吐不出半個詞來。
裴疏問道:「這位大哥,出什麼事了?」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子!」
裴疏和薛清靈互看了一眼之後,兩人點了點頭,裴疏便抱起身邊的人,跟著那個緊急的漢子回了家,半空中的小蒼轉了一圈後回身一瞅,發現兩人沒有跟上來,嗖溜一下,爪子一歪,整隻鷹撲簌簌的跟著一起往一處小院鑽了過去,停留在薛清靈的身邊。
這家人在生孩子,那漢子姓張,張勇的夫人懷胎十月,今兒早上發動了,家裡早早的請了穩婆,本來一切都安好,張母和張勇都等著孩子降生,只是這孩子生了大半天,卻生不下來,產婦也跟著要不行了,穩婆急的喊人去叫大夫過來。
裴疏和薛清靈來到張家的時候,聽到的便是裡面傳出來一聲聲力竭的痛苦聲音,那聲音並不大,已經嘶啞到了極限,並不刺耳,卻叫人覺得心驚膽寒。
「怎麼會生不下來呢?」
「早知道不叫那姓劉的接生婆了,真沒用。」張母著急等孫子出來,等了半天還沒等到孩子出來,在外面罵罵咧咧的,又是罵自己的兒媳不中用,又是罵穩婆不頂事,等見著兒子把大夫帶回來之後,更是一股氣湧上了頭頂。
「讓你去叫大夫,你做什麼去了?」
「是裴大夫。」
張母啐了一口自家兒子,讓他去找個大夫,卻拉了個年紀輕輕的大夫過來,這怎麼能頂事,「你媳婦兒和我孫子都要沒命了,不管怎麼樣,一定要保住我孫子。」
裴疏把薛清靈在張家小院裡安置好,讓小蒼貼身守在他身旁,不然任何人靠近薛清靈。
他從袖子裡拿出一本小冊子,交給薛清靈,叮囑道:「你在外面看這個,不要跟別人說話,等會兒我出來考你。」
裴疏看出了張母不是個善茬,讓薛清靈在外面等他出來,不要跟張母多說話,免得招惹禍端,他肚子裡的孩子也快足月了,可受不了半點刺激。
薛清靈點點頭,聽著裡面的動靜,隔著一層窗戶,都似乎能聞到一股血腥氣,讓他忍不住心頭髮緊。
裴疏進去見了那產婦的情況,五十歲的劉穩婆在旁邊都快急哭了,「孩子太大了,胎位不正,這……這怎麼生得出來。」
張母生怕自己的孫子養不好,在產婦懷孕期間,天天想著怎麼給她補身子,這下把孩子補得太大了,生了半天都難生出來,劉穩婆來接生的時候就覺得不對,等後來先見著孩子屁股的時候,就更是打了一個抖。
劉穩婆穩了穩心神,對於胎位不正,她也不是沒經驗,推揉的產婦的肚子試圖倒轉胎兒,卻不想對方肚子裡的孩子太大了,作用不來,產婦卻已經快要有進氣沒出氣了,兩條人命眼見的都要沒了,劉穩婆心慌了,讓張家人去找大夫。
這會兒孩子一個腳和屁股先出來,硬生生卡在那裡不上不下,再生不出來,孩子就要窒息死在裡面,產婦的性命也難保。
裴疏進來查探過產婦的情況,用銀針在對方手腕處紮了幾針,繼而往對方身體裡輸入一段真氣,躺在床上的女人猛地睜開了眼睛,更加有氣力的尖聲大叫了一聲,喊破了屋頂。
裴疏讓穩婆把孩子塞回去,劉穩婆這點手法挑不出毛病,而後配合著針灸,硬生生將孩子的胎位正了回去,這一過程,產婦疼得天昏地暗,已經開始語無倫次,疼得全身脫了形似的,最後終於把這個快有九斤重的胖孩子生了出來,劉穩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母子平安。」
裴疏出去的時候看了一眼那個已經慘白的不成人樣的婦人,他抿了抿唇,走到了外面薛清靈的身邊,張母聽見了裡面的動靜後,已經喜笑顏開的衝進去抱孫子了,產婦的慘叫聲消失後,只剩下孩子有力的哭聲響徹四周。
薛清靈拿著小冊子的手鬆了下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沒被嚇著吧?」
薛清靈搖了搖頭。
裴疏卻在心裡跟著搖了搖頭,小臉都已經慘白成那樣了,只在外面聽見裡面的慘叫和那些帶血的水,估計都要把他給嚇壞了。
把人抱在懷裡,輕輕的撫摸過對方的背脊,裴疏再次檢查了一下薛清靈的肚子,確認他們家孩子的胎位是正常的,小小裴在裡面健康的很……
生孩子太痛,裴疏不想對方受那樣的苦,且不說對方還是個雙兒,孩子就算才五六斤,也非常大了。
薛清靈在外面聽過人家生產之後,回去之後不免做了一個噩夢,裴疏早起柔聲的安慰了他好一陣,才把人給哄住了。
也因此他在心裡徹底做下決定,並把早已準備好的幾套工具隨身帶著。
接連的幾天都是晴天,越是臨近產期,薛清靈越是心神不安,他白日裡沒有再去醫館,裴疏在家裡陪著他。
薛清靈撫摸著肚子,看著池水中一尾一尾的紅山錦,去年他親手投放進去的小魚已經個個都長大了,紅色的鱗片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薛清靈感嘆了一句:「今天是個好日子啊,咱家小小裴在今天出生也不錯。」
他低著頭又在心裡細算,低聲數著最近的好日子,「過兩天似乎也不錯,今天初十,十五,十七十八都可以,孩子在今天生也不錯。」
裴疏在一旁建議道:「要不你選個你喜歡的吉祥日子和時辰。」
「啊?」薛清靈愣了,「選了有什麼用?孩子又不會按照我喜歡的日子出生。」
裴疏便把剖腹產的建議說給了對方聽。
這樣可以選擇孩子的出生時間年月,裴疏認為以自己的手法,絕對能保證孩子準時準點出生。
第155章 生了
薛清靈不能接受對方的建議,當天晚上做了個噩夢,夢見孩子他爹拿著刀剖開他的肚子,把他家小小裴拽了出來,然後冷若冰霜的一張俊美的臉問他:「孩子像誰?」
像誰?
你先把我的肚子縫起來啊混蛋!
薛清靈被這個夢嚇醒了,裴疏抱著他哭笑不得哄了很久,有些後悔自己昨天對他說了剖腹產的事情,對於現代人來說,開膛破肚動手術之類的事情耳熟能詳,不會有什麼波瀾,但對於古人來說,好端端的切開自己肚子什麼的,實在是難以接受。
即便裴疏自己能保證全程沒有什麼痛楚,也不會有危險,同樣不會留絲毫疤痕,但是薛清靈覺得他們家小小裴的出生時間,還是小小裴自己選擇比較好。
「你還哄我?你這個要動刀子的娃他爹離我遠一點。」
裴疏只好無奈的把人抱在懷裡,輕拍對方的背脊,慢慢安撫某個明明嘴上說著讓他離遠點,卻一大早起來就死死摟住他腰肢不放的小孕夫。
「我做了個夢,夢見小裴大夫你把我的肚子切雞肉似的切開了,伸手把小小裴拽了出來,之後冷冰冰的一張臉,問我孩子像誰,但是你這個混蛋,看見孩子太高興了,都忘記了幫我把肚子縫好,腸子都要掉一地了……」薛清靈憤憤然的說著自己做的那個夢,忍不住在對方鎖骨上咬了一口。
「你一會兒說我冷冰冰的一張臉,一會兒又說我太高興了,不是很違和嗎?」
薛清靈神情一愣,忍不住的順著對方所指回想夢境,思維也跟著被帶偏了,喃喃猜測道:「可能是夢裡的我想像不出孩子出生時,夫君你會是怎麼表情。」
裴疏笑了,把明晃晃的笑臉擺給對方看,「應該會高興吧,我在你面前不是經常笑嗎?我笑的樣子你沒記住?」
薛清靈抬起雙手,鬆開對方的腰肢,捧著那俊美的笑臉搓麵糰似的揉了一把,感嘆一句手感不錯後,腦袋一歪,蹭在對方胸膛上,「重點不是夫君你當時的表情,而是你居然忘記把我的肚子縫起來。」
「這個夢是誰做的?」
「我做的。」
「……所以啊,夢裡忘記縫上的是你自己,裴大夫可不會犯這種錯誤。」裴疏笑著拿起一旁的一條絲帕,上面繡著一朵清蓮,「你看看這上面的針眼密不密?小裴大夫的手藝保準給你縫的嚴嚴實實的,還不留疤,所以你想要橫切還是豎切?」
什麼橫切還是豎切?
薛清靈聽著有些腿軟,縮在對方懷裡,抬手捂對方的嘴,「你不要跟我說這麼可怕的事情,小小裴都被你嚇到了,半天都沒有胎動。」
「我剛剛還感覺這孩子猛蹬了一下……」裴疏輕柔的撫摸過對方的背脊,貼在薛清靈的耳畔溫柔道:「你怕什麼?沒有你自己答應,我怎麼可能會對你動刀子。」
「只是給你多一個選擇,要是疼得實在難受了,也別硬撐著,有我在你旁邊,別怕。」
「無論情況怎麼樣,我都會護好你跟孩子。」
薛清靈抬手揉了揉耳朵,只覺得對方說話時有一股輕柔的暖風拂過,讓他心裡暖暖的,像是吃了蜜一樣的甜。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在害怕啦,有對方在身邊,他怎麼可能會害怕,只是在喜歡的人面前,忍不住變得嬌氣,容易覺得委屈,想要聽那人對自己的關心。
「現在就是後悔沒有看清夢裡的小小裴到底長得像誰……」薛清靈把頭擱在對方的肩膀上,抿著嘴唇一邊遐想一邊後悔,據說夢都是有預兆的,萬一他們家小小裴就長得跟夢裡的一樣呢?
傻東西,裴疏忍俊不禁,「等孩子出來,你不就知道他像誰了。」
「希望孩子像我家英俊的夫君。」
「我倒是希望像我家夫郎。」
……
孩子的兩個爹爹都模樣生得出色,無論孩子長得像誰都不虧。
四月二十那天,薛清靈是在早上發動的,他一個懶覺睡到日曬三竿,裴疏剛去端了些小餛飩來喂他吃,吃了幾口就鬧肚子疼,也許是蝦仁小餛飩太好吃了,肚子裡的孩子被饞出來了,薛清靈昏昏欲睡的,原本以為自己要拉肚子了,裴疏則察覺到對方不對勁後,伸手去摸了一把,立刻弓起手指在對方額頭上敲了一下,就把這個馬大哈攔腰抱去了產房,早已等了好些天的穩婆打了一個激靈,忙不迭的跟了進去,小艽則是急匆匆安排人去通知薛夫人和安王妃等。
薛清靈傻傻的被抱走的時候,還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小餛飩才吃了兩三口。
「我真的要生了嗎?」薛清靈除了感覺有點奇怪之外,似乎沒有覺得肚子很疼,他聽別的產婦產夫生孩子,那都是要疼得把天花板都叫破。
他現在就是覺得很餓,似乎是要有什麼東西出來了。
裴疏的嘴角抽了抽,「要不要生,你自己感覺不出來嗎?」
「一點都不痛,我好餓……」
裴疏只好端來那碗沒吃完的小餛飩,在產房裡慢慢喂著對方繼續吃,薛清靈細嚼慢嚥的吃了一回兒,終於開始劇烈疼痛了起來,彷彿要震斷骨髓一樣的疼痛不斷的在身體裡蔓延開來。
他閉著眼睛,任由那一陣一陣的劇痛在身體裡翻江倒海,嘴裡再也嘗不出絲毫味道,臉上疼出來的冷汗和眼淚混雜在了一起,薛清靈咬著牙,悶悶的哼出了一兩聲,怕身邊的人難受,不讓自己慘叫出聲。
疼痛中的薛清靈感覺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一股一股溫暖的力量不斷的從對方的手心裡傳送進身體,剎那間劈開身體的劇痛過去之後,他脫力似的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那一張熟悉的臉龐。
眼淚沿著臉頰不斷的滑落,模糊了他的視線,薛清靈勉強才能說出幾句話:「小裴、大夫……要不你還是出去吧,你在這裡,我就覺得好疼好疼。」
「說什麼傻話呢?我不在這裡,難道就不疼了?」
「如果我一個人在這裡,我會忍住的,可是你在我身邊,一點點疼我都忍受不了。」
「疼就叫出來好不好?不需要忍,受了多少疼痛都告訴我,都讓我知道好不好,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薛清靈輕輕的應了一聲,沒過多久那一股狂風呼嘯的劇痛又來了,這一次他沒忍住叫出來聲,被疼痛席捲的身體不住的痙攣,上半身反彈而起,整個人就好似被一把刀子切割成了一半。
「我好疼,小裴大夫,現在……讓你拿刀把孩子剖出來還來不來得及?」
「……你確定?」
產房外面安王和安王妃帶著小郡主全都來了,三個人都守在外面翹首以盼,李丹瑤嘴裡念叨著自己那個還未出世的小侄兒,她這些天親手給小侄兒做了一雙虎頭鞋,還有幾件小衣裳,正等著給小侄兒親手穿上,安王妃則拿著一把小金鎖,來回的踱步。
安王端坐在那邊,看起來正襟危坐,實際上也慌亂的不行。
柳玉芷最後一個匆匆趕過來,她今天原本是出門巡視鋪子,後來碰上了齊夫子家的夫人秦緒謹,兩個人一相會便說了很久的話,秦緒謹拉著柳玉芷,讓她幫忙給自己女兒選女婿。
兩人對著一堆畫像議論個不停。
「給孩子選個夫婿太難了。」秦緒謹嘆了一口氣,選來選去還是不滿意,就算她滿意了,還得讓女兒滿意。她和丈夫都滿意的人選,女兒不滿意也是白搭。
柳玉芷十分贊同,「給孩子選婿難。」
薛清靈還沒出嫁之前,可沒把她愁白了頭。
「夫人!!夫人!公子要生了!!」
「什麼?要生啦!」柳玉芷又驚又喜又怕又擔心,一瞬間把所有的事情都拋在了腦後,鋪子和幫人家選婿都不重要了,忙不迭就叫人牽了馬車出來,趕緊趕去裴家院落。
秦緒謹在旁邊看著她著急的樣子,跟著在一旁安慰對方放寬心,「一定父子平安。」
說著說著,秦緒謹跟著一起上了馬車,去裴府看看情況。
馬車很快就趕到了地方,柳玉芷急匆匆的下了馬車,連身後的秦緒謹都騰不出心神去照顧,一心只想快點知道自己兒子的情況。
秦緒謹緩緩的下了馬車,看著自己好友跑的比兔子還快,不禁搖了搖頭。
她站在這處精緻的院落門前,忍不住的感慨了一聲,誰能想像的到呢,去年柳玉芷還找她丈夫來為難人家上門來提親的裴大夫,結果人這提親馬上就成了,又是馬不停蹄的成了婚,一個月都沒到,連孩子都有了。
明明兩人去年還在一起愁著給孩子選婿,現在人家孫子都出來了。
她丈夫齊於鴻狠狠的誇獎過裴疏這孩子,說人家模樣生得好,學識又高,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無一不曉,唯一可惜的就是,人家只願意當個大夫,「不考科舉著實可惜了。」
「不然清靈那個孩子,還能撈個官夫人噹噹,以裴家那孩子的能力,指不定過幾年還能當誥命呢……」
第156章 像誰
秦緒謹走進了大門,被府裡的下人一路引著往前走,她左右打量了一眼四處的風光,發現這處被人說成是外地冤大頭才會買的「病宅」居然一片綠意盎然,四處透露著生機勃勃,屋牆院瓦,無一不透露出一股別樣的詩情畫意。
「倒是個十分漂亮的宅子啊。」她的眼睛落在白牆上的壁畫,在心裡連連詫異感慨。
這幅蓮花荷葉游魚壁畫精湛無雙,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能工巧匠才畫出來的。
秦緒謹一邊在心裡感嘆著,一邊跟著人往前走,不遠處一片翠竹芭蕉掩映的房子前,來來往往圍著好些人,她的好友柳玉芷,就在那裡焦慮不安的揪緊了手中的帕子來回踱步。
「生了沒?生了沒?兒婿在裡面?對了……現在還早呢,進去了多久?哦,對,生孩子哪來這麼快……」
「現在過多久了?」柳玉芷聽到了一聲自己兒子的慘叫,秀美緊蹙,頓時心疼的無以復加。
生孩子太遭罪了。
安王妃在一旁勸了她幾句,結果兩人說著說著,全都更加擔心緊張了起來,安王連忙出聲讓兩位夫人都鎮定住。
「別把孩子給嚇著。」
丹瑤小郡主很擔心裡面的嫂嫂,還有未出生的小侄兒,「我能進去看看嗎?」
「不成不成,丹瑤你別怕,你哥哥在裡面陪著嫂嫂。」
李丹瑤的臉白了白,「哥哥醫術那麼高,應該不會有事吧?」
「當然不會有事啦,你就等著抱小侄兒。」
秦緒謹好奇的走了過來,她之前遠遠就看見了柳玉芷身邊還有一位華服的貴夫人,坐著一位器宇軒昂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個可愛的小姑娘,秦緒謹在心里納悶這些人是誰?
據她所知,裴疏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她的好友薛家人亦是人丁稀少,除了一個外嫁的姐姐姐夫,那兩位看起來也不是清靈的姐姐姐夫……
怎麼突然多了這麼一家三口人?
難不成是來求醫的?
「玉芷,這幾位是?」
柳玉芷聞言一愣神,順嘴就道:「他們是裴疏的親生父母,還有小疏的妹妹。」
「哎?!」秦緒謹驚訝了,沒想到那位氣質卓然的江湖游醫裴大夫,居然背後還另有身份?找回了自己失散多年的父母。
秦緒謹光是注意到了這夫妻二人的裝束打扮和氣質,便知曉兩人的身份來歷不低。
也是,能生出裴大夫那樣卓爾不凡的兒子,夫妻倆又怎麼可能會是普通人。
「原來是裴先生和裴夫人。」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們家姓李。」
「哦哦,是李夫人呀。」秦緒謹恍然點了點頭,心裡想到李還是國姓呢。
她湊到柳玉芷身邊去,看對方神情滿是著急,忍不住說點閒話來寬慰對方。
「說起來也是巧了,你們家裴疏找到了親生父母,人家王爺也找回了自己的世子,喂,玉芷,你兒婿該不會就是安王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吧?」秦緒謹忍不住說笑道,心裡卻知道這件事不可能。
之前城裡的人還在瘋傳著,說安王世子比回春堂的裴大夫模樣生得更好。
那裴大夫已經是風光霽月出塵脫俗,比裴大夫還要還看,可真是想像不到安王世子會是怎麼樣的風姿。
柳玉芷聽她這麼一說,霎時愣在了那裡,回不過神來,心裡糾結著要不要告訴對方真相——她的兒婿就是安王世子。
旁邊等著的李家人,正好就是王爺和王妃。
柳玉芷張了張嘴,正要回話的時候,卻聽見那邊說:
「丹瑤郡主,讓琴畫帶著你去那邊看會兒游魚吧。」安王妃身邊的奶娘心疼那個十二歲的小姑娘,讓這孩子別在外面守著了。
萬一小郡主被嚇著了,以後不敢嫁人也不敢生孩子怎麼辦。
「不!父王母妃,我要等哥哥抱著小侄兒出來,我還要見嫂嫂呢。」李丹瑤和她的清靈嫂嫂,可是曾經在大魔王哥哥壓迫下一起練字的革命情誼。
「!!!!!」丹瑤郡主?父王?母妃?秦緒謹愣在了那裡,宛如巨鐘在耳畔敲響。
得了,柳玉芷看見對方的神情之後,知道不用再說什麼了。
兒婿的身份家世瞞肯定是瞞不了相熟的人。
對方遲早也會知道。
「這麼說,裴疏豈不是安王世子,你家清靈,也成了世子妃???!!」
秦緒謹驚呼出口,心裡海浪翻滾波濤洶湧,這薛家是什麼好運氣,清靈這孩子有大福氣啊。
原本給自己找了一個江湖游醫,誰知道這個無父無母的江湖游醫不但醫術高超,且學識過人,這也就算了,還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無一不曉,是個冠絕於世的大才子。
現在可好,這個大才子背後竟然還有一個了不得的身份,他居然是世子爺。
這樣的人,何止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好夫婿,這根本就是大海裡撈不到的那根細針。
秦緒謹神情激動道:「今天說什麼我也得在你們家多待一會兒,沾沾你家清靈的福氣才是。」
她家女兒,也不求能找到像裴疏這樣的的好夫婿,只求能達到對方的十分之一便也滿足了。
臨到中午的時候,薛清靈被抱進產房也就一個多時辰,在他猶豫糾結著到底要不要讓自家小裴大夫動刀子把小小裴剖出來的時候,他終於把孩子生了下來。
薛清靈以前也沒想到生孩子會是這樣,他以為這一次也會像之前那無數次陣痛一樣,痛完了之後又平息了下來,哪怕是身邊的穩婆一直在提醒他用力,他卻很機靈的打算省點力氣,畢竟據薛清靈所知,生孩子還需要很久的工夫,他得多留點力氣,等到之後把他們家小小裴生出來。
誰知道這一次,就輕輕的用了一下力氣,孩子「嘩」的一下落入了穩婆手中。
孩子出來之後,產房裡所有人心跳都驟停了瞬間,而後就是穩婆狂喜的聲音,「生了,孩子生了!恭喜世子爺,是個男孩,是個小公子!!」
「生了!」
薛清靈先是一愣,而後迷迷糊糊中聽見這些話的時候,精神頓時放鬆了起來,緊繃的身體失去了所有力量的桎梏,再也壓抑不住的疲累湧上了身體,眼皮子彷彿重若千金,他想努力抬起來,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只能漸漸的失去了意識。
在陷入疲累的昏睡之前,他依舊還惦記著他家小小裴到底長什麼模樣?
裴疏一直守在對方身邊,見對方疲憊的昏睡了過去,右手輕輕的撫摸過對方蒼白失血的臉頰,僵硬著身體,無比愛憐的低下頭,在對方的額心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他的左手已經緊緊握住對方的手,身體裡接連不斷的真氣湧進身邊人的身體裡去,盯著對方平靜的睡顏,裴疏怔怔的看著那秀美的臉頰,好一陣的出神,曾經無論在什麼時候都鎮定無比的裴大夫,此時的雙手居然在微微發顫。
等到穩婆把襁褓裡的孩子抱到他面前的時候,裴疏才徹底回過神來。
「世子爺,快看看孩子吧。」
「五斤六兩,是個壯實的小傢伙,小腿兒特別有力。」
秦穩婆笑著把懷裡的孩子遞過來給他父親看,說起來了,這個小公子可真是個活潑的孩子,剛出來那會兒,也不哭,小腿兒小拳頭十分有力的蹬來蹬去,彷彿打嬰兒拳似的,直到被穩婆拍了幾下屁股,才委委屈屈哼哼唧唧的叫喊出幾聲。
勉為其難的哭過幾聲後,縮在襁褓裡攥緊小拳頭。
裴疏雙手發顫接過對方遞來的孩子,襁褓裡的小傢伙被換了懷抱後,張開嘴哼哼了幾聲,踢了踢腿,裴疏穩穩當當的抱住這個沉甸甸的小東西,拿起那攥緊的小拳頭,輕輕的摩挲過對方手背,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
小小裴親爹的唯一感覺就是——真醜!
頭上光禿禿的,就幾根細碎的毛髮,眉毛還沒有長出來,一張紅彤彤皺巴巴的小臉,五官全都擠成了一團,一雙眼睛緊緊的眯著,瞧著就跟一條細縫似的,唯一值得誇讚的就是那雙柔軟的小耳朵。
有點不太像是他和薛清靈的孩子。
裴疏盯著這個孩子看了半天,實在是沒能看出這個孩子到底長得像誰,這皺成團的五官,完全不像他的夫郎。
「呀……嗯啊……」小傢伙握著拳頭呀呀的叫了兩聲。
聽著這小傢伙的聲音,聽得人心都要化了,裴疏沒忍住的勾起了嘴角,心想這孩子丑是醜了點,卻怎麼這麼討人喜歡呢。
他把孩子小心的放在了薛清靈的身邊,讓這父子兩人靠在一起,在大人臉上看一眼,在小娃兒臉上又看一眼,看著看著,就覺得這孩子長得還挺像靈兒的。
醜也醜的像對方。
越看越像。
「靈兒,等你醒來估計要失望了,咱們家小小裴長得不像我,跟你卻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雖然目前丑是醜了點,卻非常討人喜歡。」
床榻上薛清靈的眼皮動了動,興許是在夢中聽見了裴疏的聲音,迫切想要知道孩子長得像誰的野望支撐著他睜開了眼睛,隱隱約約的,他聽到了孩子嗯哼的咕噥聲。
「我……我要看看孩子。」
裴疏讓穩婆出去報喜了之後,沒讓她把孩子抱出去,也沒准外面的人進來打擾薛清靈休息,他想讓自家夫郎醒來的時候,第一眼就能看見孩子在身邊。
「來,看看我們家小小裴。」
薛清靈被攙扶著抬起了上半身,他抱著那個軟綿綿的紅色襁褓,看著那個皺巴巴的小孩子,雖然第一眼也覺得丑,卻也覺得十分親切和欣喜,他笑著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面前的裴疏,激動道:「小裴大夫,你看,咱家小小裴長得十分像你,這眼睛這鼻子這眉毛,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裴疏:「????」
第157章 雞湯
這眼睛這鼻子這眉毛,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可問題是,這孩子稀稀拉拉的沒幾根眉毛,說眉毛像他,這話難道就不違心嗎?
所以這孩子到底長得像誰?
裴疏伸手逗弄了一下小嬰孩的臉蛋,「靈兒,這孩子應該長得像你,尤其是著閉上眼睛睡著了的小模樣。」
薛清靈搖頭,「夫君,這孩子長得像你啊,你看看這眼睛這嘴巴,都跟你的一模一樣!」
兩人對於孩子長得像誰都沒有定論,只好抱出去給孩子的爺爺奶奶們看,這個小傢伙一出去,立馬成了人人包圍的搶手貨,柳玉芷從穩婆手中接過襁褓,輕輕哄了幾聲,孩子又到了安王妃的手中,安王妃看著心愛的小孫孫,低頭在孩子臉頰上親了一口後,孩子立刻被安王抱走了。
「我要抱孩子,我也要抱孩子。」最可憐的小矮子李丹瑤圍在父王身邊,鬧著要抱小侄兒,安王把懷裡的孩子讓她抱著,提醒道:「小心點。」
「嗯嗯。」李丹瑤小心翼翼的抱好懷裡的小嬰孩,托住小傢伙的後腦,聽他張口咿咿呀呀。
只讓女兒抱了一會兒,安王妃立刻又把孫子抱回了手中,看著孩子的小臉蛋稀罕懷念道:「這孩子長得跟疏兒剛出生那會兒一模一樣,要不是孩子手臂上沒有紅色的胎記,我還以為自己做夢迴到了當初疏兒出生時那會兒……」
安王也是無比感嘆,「和君瀾小時候太像了。」
李丹瑤:「???」
李丹瑤心中忍不住的好奇,她哥哥小時候居然長得這麼醜的麼?
柳玉芷在旁邊點點頭,看那孩子的小鼻子小眼睛,贊同道:「這孩子跟兒婿長得像……」
等裴疏出來抱孩子的時候,聽到的就是眾人壓倒性的聲音,所有人都說孩子長得像他,把小裴大夫本人都給說懵了,他仔細看那個丑巴巴的孩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還是不覺得這個孩子長得像他,更何況,裴疏從小到大就有記憶,雖然嬰兒狀態下從來沒有照過鏡子,但是據師兄所說,他從小就是個很漂亮的孩子才對。
師兄曾經看著他感嘆道:「這麼漂亮的孩子,也有父母捨得丟棄?」
當初師兄估計就是看他生得好看,所以才會留在身邊自己養,師兄就喜歡好看的事物,不然早把他送給別人養去了。
認定自己從小就是個漂亮孩子的裴疏心想周圍的人都在睜著眼睛說瞎話,群眾的眼睛都是盲目的,現在孩子臉上的五官都只能勉強辨認出來,能看得出來像誰就奇怪了。
撇開孩子到底像誰這個問題不談,薛家和李家兩家人歡喜熱鬧,裴疏給他們家孩子取了一個名字,姓裴,名臻,裴臻,小名「真真」,另外他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李臻,李臻和李君瀾一樣,是寫在皇家玉牒上的名字。
真真小朋友自打剛出生以後,就顯露出了不平凡,安王妃足足請了五個奶娘輪換,才填滿了這個大胃王孩子。
特別能吃。
安王在一旁連連誇讚這孩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不愧是我們李家的種,真能吃!」
薛清靈在坐月子中看見他家特別能吃,一身奶香奶氣的小小裴後,忍不住好奇的追問裴疏,「你當年被師兄撿回去後,師兄怎麼把你喂養長大的?山上能找到那麼多奶水嗎?」
就他家小小裴如今的小飯桶食量,可真有乃父風範。
只是小小裴比他親爹幸福多了,親爹小時候命運多舛,本來是個好好的貴族子弟,結果被人丟棄在山頭,跌入了險些要餓死的境地,哪裡像小小裴這樣,五個奶娘輪流伺候。
其實本來三個就夠了,但是安王妃愣是給加到了五個,怕這個小東西不夠吃。
裴疏:「……」
裴疏頗為一言難盡的閉了閉眼睛,再一次後悔曾經跟薛清靈說自己天生記事,臨到這會兒,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想跟對方胡扯自己記不清兒時的事都不行。
「說說嘛,說說嘛,小裴大夫你不是說你生而記事嗎?難不成你以前記得,現在就忘了?」薛清靈在一旁慫恿對方說話,滿臉洋溢著無窮無盡的求知慾。
裴疏無奈了,便誠實的說道:「我小時候,是喝豹子奶長大的。」
對於裴疏來說,那時候的回憶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師兄喂給他的豹子奶,還摻了自己調配的強體壯骨藥汁,那些綠色的藥汁和奶水混合起來,是這個世界上最黑暗最噩夢的東西,味道難喝到了極點,也就是他能忍,為了不讓自己被餓死,才強行忍著那難喝的味道嚥了下去。
如果是別的正常的小嬰兒,估計都嚥不下去這樣詭異的奶水。
裴疏心想也許就是他從小被那樣的奶水荼毒太深,所以才能忍了那麼多年難吃的隱士餐。
「哎?」薛清靈驚訝了,「豹子奶,好喝嗎?夫君,你怎麼了,你怎麼臉色綠了???」
「所以你心疼心疼你夫君,不要再問這個問題了。」裴疏搖了搖頭,把那一股回憶裡噁心的味道給強行壓抑下去,他這會兒就恨自己的記憶太好了,如今還能把那股味道深深的記在腦海裡。
有時候,沒有記憶才是一種幸福。
等長到能吃輔食的時候,裴疏是打死也不願再喝奶水,他寧願喝米湯。
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嬰孩,幾乎是一天一個模樣,沒過幾天,小小裴紅皺皺的小臉蛋就變得白嫩嫩的,因為吃得多,同樣肥墩墩的,白裡透紅,小眼睛睜開了,烏黑的眸子水靈靈的,如同水裡的黑色寶石似的,看得人心中柔軟髮顫。
小傢伙的五官長開了之後,證明了群眾盲目的眼睛亦是雪亮的,雖然開頭一通胡說八道,卻把結果給說對了,他們家小小裴還真和裴疏長得極像,父子倆相似的一雙桃花眼,嘴巴也完全是照著他親爹長的,唯有鼻子更像薛清靈一些。
這孩子也怪會挑地方長,從小就能看出長大後的俊美潛質。
長大了之後妥妥的一個美男子。
「咱們家小小裴以後不知道會有多少姑娘雙兒喜歡啊!」在床上臥著修養的薛清靈看見裴疏抱著孩子走到了他身邊,連忙拿起一旁的撥浪鼓吧嗒吧嗒的逗弄著這孩子,越看孩子的小臉蛋越是激動歡喜,他如願以償的生出了一個像裴疏那樣的孩子。
「真是個漂亮的美男子——」薛清靈說話的聲音一頓,突然發現自己未來漂亮的美男子兒子居然穿著一件胖鴨子肚兜,險些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你怎麼給他穿這件?!」
裴疏挑了挑眉,揶揄道:「怎麼?這可是美男子他爹親手做的衣服。」
「不准穿胖鴨!」薛清靈從對方懷裡搶過自己的兒子,要親手給對方換衣服,結果這個臭孩子一點都不知道看自家親爹的臉色,在換衣服的過程中送了他靈兒爹幾坨臭臭,直達手心的那種。
拉完了臭臭後,一個勁兒的笑。
薛清靈看著自己濕漉漉臭烘烘的手背手心,整個人都要崩潰了,「????!!!!!!裴疏你快把你的孩子領走!弄走他!」
裴疏憋笑著接走了他們家小小裴,封閉自己的嗅覺,輕車熟路的幫這個小傢伙擦乾淨小屁股,換了一身蓮花小肚兜,一邊換一邊跟薛清靈道:「美男子送的直達快遞,喜不喜歡?」
「什麼是快遞?」薛清靈覺得這個詞一聽就不是什麼好話。
「沒什麼,就是孩子給他親爹的禮物。」裴疏抱起懷裡的孩子,抓起他的小手,衝著薛清靈搖了搖手,小小裴非常配合的傻笑了幾聲。
薛清靈無比怨念:「你管了孩子不管我了嗎?」
他生了孩子,身體還沒恢復好,只能躺在床上修養著,不能受涼,也吹不得風,幸好這會兒是四五月,天氣不冷不熱,還算十分好過。
裴疏將懷裡的小小裴放進搖籃床裡,任勞任怨去幫床上的薛清靈擦拭身體,他們家小小裴的臭臭威力挺大的。
先把床褥給換了一套,剝開薛清靈的衣服,裴疏用一塊乾毛巾沾上白色的粉末狀的東西,輕輕的在薛清靈的身上擦拭,這是他調製出來的一種藥粉,可以除臭清潔身體,用藥粉輕輕擦拭過後,這些粉末附著上皮膚上,用不了多久,就會自己消失掉。
正是因為有了它,大半個月沒洗澡洗頭髮的薛清靈才感覺自己還像個活人。
還是干乾淨淨香香白白的。
薛清靈好奇的問過裴疏這藥粉叫什麼名字,裴疏隨口說是:「去污粉。」
薛清靈覺得這名字太難聽了,就給改名叫落霜。
「身上還疼不疼?」
他裹著一層薄被,順勢滾進了裴疏懷裡,搖了搖頭,「不疼了。」
這大半個月他和他們家小小裴一樣,被飼養的極好,身體也恢復的很快。
「來喝一口雞湯。」
薛清靈不設防的喝了一口湯,「咳咳,這是小裴大夫你熬的吧。」
「對,放了很多補藥。」
薛清靈:「……」真要命。
好難喝。
比苦藥還難喝。
「你想不想早點恢復身體?想就多喝幾口,我也不逼你。」
薛清靈勉為其難的喝了幾口,喝完了他家小裴大夫熬的雞湯後,就跟去了半條命一樣。
裴疏哭笑不得,「你至於嗎?有那麼難喝?」好歹是雞湯啊。
「要不,夫君你自己喝一口。」
「我不喝。」
「你這人真是太壞了……」
「你不想喝那我就去倒掉算——」
「不!」薛清靈捏了一下自己肚子上的小軟肉,壯士扼腕般的一點頭,「我喝。」
他家小裴大夫熬的湯藥雖然難喝,還不是那種簡單苦澀的湯藥,而是集合了苦、甜、酸、麻、涼五種味道的齁人雞湯。
入嘴又麻又涼又苦,其上還漂浮了幾點雞油,這滋味……
要是苦藥也就算了,還是一股雞湯味的苦藥。
以為冒充成雞湯,就能掩蓋苦藥本質了嗎?
反而變成了一種更加難喝的東西。
喝完了之後,薛清靈捂著肚子想到,雖然難喝是難喝了一點,但是小裴大夫親手煲的補藥,效果真不錯。
他就這麼在床上躺著,一天天的瘦下來了好多,皮膚也是光滑瑩潤的,臉上的氣色越來越好,眼看著馬上就要生龍活虎了。
還是多喝點雞湯早下地。
第158章 藥膳
薛清靈很快就出了月子,小小裴也度過了一個熱鬧的滿月禮,這個小傢伙花了一個月,把自己吃成了一個小胖墩,裴疏抱著懷裡的小胖墩,心想自己當初給他取名取錯了,小名叫什麼真真啊,就應該給他取個小名叫作墩墩,胖墩墩的一個小傢伙。
小墩墩長得特別討喜,雖然和裴疏五官相似,卻因為吃得太多,加上各種嬰兒肥,完全沒有他親爹樣貌的疏離冷冽之感,反而增添的一種肥憨的喜感。
薛清靈特別喜歡看裴疏抱著他們家的小墩墩,父子兩個人面容相似,一胖一瘦,對比強烈,看得他心裡激動不已,「小墩墩,小真真,小小裴,你裴疏爹爹小時候是不是和你一樣,也是這麼肥墩墩的討人喜歡。」
裴疏糾正他:「我小時候可從沒胖過。」
他吃那種黑暗奶水能活著長大就很不錯了,哪裡胖的起來。
「哼,說不定是你胖了你不知道。」
「咱家小墩墩絕對是像靈兒你。」
薛清靈無情道:「孩子明明是像你的!」
薛清靈一本正經的給他們家小墩墩戴上一個小紅帽子,然後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的父子兩人,一個清冷如月,一個渾圓如月餅,還是那種肉餡的月餅,月亮抱著小月餅……薛清靈「噗」的笑出了聲,笑意越發猖狂,直到笑彎了腰,「夫君,看來你得多抱抱咱家小小裴才行,你看看,你抱著孩子的模樣,那是半點清冷氣都沒了,越發的平易近人。」
他笑著湊過去,挨個在大的臉上親了一口,在小的臉上也親一口,父子三人一起從家裡步行去醫館。
這還是薛清靈生完孩子後第一次重新回到回春堂。
等快要到醫館門口的時候,薛清靈從裴疏的懷裡搶過他們家小小裴,抱著懷裡的孩子,手裡的撥浪鼓吧嗒吧嗒的搖起來,吸引這個小胖墩的注意力,小胖墩果不其然睜著烏靈靈的眼睛好奇的望著他。
薛清靈一手抱住這個小胖墩,一手指著前方醫館的招牌,豪氣萬丈指點方遒,「小小裴,你看,那就是爹爹以後留給你的醫館,咱們家傳承了上百年的醫館哦。」
小胖墩呆呆的在他懷裡,勉強流了一點口水表示對他阿爹的回應。
薛清靈一點也不嫌棄他,在他的小肥臉上親了一口後,牽著裴疏的手一起走進回春堂。
進了回春堂,馬上把孩子退給裴疏,這小胖子太重了,以薛清靈的臂力暫時沒法抱他太久,也許要多抱幾次,臂力才會緩慢提升,「小裴大夫,把你的胖兒子領走吧。」
裴疏笑著從他懷裡接過小胖子,小胖子咿咿呀呀的鬧騰著肚子餓了,裴疏便用小勺子給他喂奶,還是那種摻了強身健體藥汁的奶水,這孩子如今落在他親爹手上,當然也得吃點不尋常的東西。
沒辦法了,小胖子只有一個月,哪怕是想拒絕也拒絕不了,只能老老實實委屈巴巴的吃完了親爹投喂的奶水,以至於平時的飯量縮減了一半。
裴疏滿意的點點頭,「很好,看來用不了多久,這個小胖子就減重成功了,吃太胖不好。」
給小胖子喂完奶後,裴疏帶著這個小胖墩去泡了一會兒藥浴,給這個小傢伙從小打好底子,以後他會親自教對方武功和醫術,薛清靈在一旁跟著,難免心裡有些心虛和擔心,裴疏對小胖子的細心照料他看在眼裡,薛清靈就怕他們家小胖子模樣像了裴疏,天賦卻繼承了他薛清靈的。
學武功和醫術都學不精的話,豈不是浪費了他親爹裴疏的努力。
薛清靈把自己的擔心跟裴疏說了,裴疏卻反而安慰起了他,「怎麼能說是浪費呢?這些東西給孩子強身健體也不錯。」
裴疏本身也沒盼著自己的孩子天賦卓絕,就算是個小蠢貨也沒關係,他已經習慣了,裴疏輕鬆道:「我只想咱們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長大。」
薛清靈聽他這麼一說,也點了點頭,走過去抱住裴疏的手臂,一邊逗弄著自家兒子的小肥臉,一邊幸福道:
「我也想小小裴能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長大。」
臨安城街口,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站在記憶中的長街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努力將眼前的景象跟回憶著的情景貼合在一起,十幾年前的老茶館還依舊開著,前面的那家布莊卻是變了,而那邊的那家醫館……老人抬起頭,在那招牌上尋找自己熟悉的名字。
卻發現本應該看見的「濟安堂」三個字變成了「回春堂」。
老人骨瘦如柴的身體震了一下,不可思議的瞪大了渾濁的眼睛,曾經這家傳承百年的醫館,就這麼改名換姓了麼?
一時之間,老人的心中五味雜陳。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似乎是想起了故人,忍不住的眼睛浮上了一抹熱意,他緩步走進了回春堂,想找醫館的夥計問問之前濟安堂的薛家人去哪了。
「請問曾經濟安堂的薛掌櫃的薛遇如今去哪裡了?」
醫館的夥計一愣,下意識回道:「薛老爺已經去了,如今是小少爺當家。」
「哎!?」老人心中驚駭未定,被這個大消息給嚇了一跳,薛遇這個印象中的少年人,居然已經不在了……世事難料啊。
「這家回春堂還是薛家人開著的嗎?」
「是,我們掌櫃的是薛老爺家的三公子,薛清靈。」
「薛清安呢?」
「清安少爺早幾年也……」
老人默然。
薛清靈聽夥計說有人找他爹薛遇之後,便走出來看看來人是誰,卻一眼認出了眼前的老人,脫口而出道:「是陳爺爺啊。」
他口中的陳爺爺,也就是陳易老人偏過頭來看他,隔了好久才認出這個曾經豆丁大小的雙兒,已經長的比他還要高了,「清靈,你都長這麼大了。」
陳易陳家祖輩是當御廚的,傳承下來了一身好廚藝,陳易年輕的時候,也是江南聞名的大廚,薛清靈的親爹薛遇,少年好美食,喜歡珍饈美酒,還曾想拜陳易為師學廚,只不過陳家是家傳,哪會把自己的手藝傳給一個外姓人,但陳易見薛遇天賦出眾,便也教了他諸多名菜手藝。
後來,陳易離開了臨安,大兒子和他不親,小兒子英年早逝,陳家的傳承眼見就要斷在他手上,陳易近日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欠佳時日不多,思來想去之後,仍舊不願意讓自家的手藝斷在自己手上,便出發來到了臨安,想要將自己手上的陳家菜譜,和他們祖輩流傳下來的經驗札記交給薛遇,希望這門手藝能不在他手底下失傳。
卻沒有想到,薛遇這個天生在廚道方面極有天賦的青年人,居然走的比他這個老頭子還要早。
「世事難料,世事難料啊……」陳易連連感慨了數聲,險些就要站立不穩,薛清靈連忙扶住了他,讓夥計叫裴疏出來給陳老爺子查探身體。
裴疏給陳老爺子查看過身體後,發現對方身上就是老年人常見的心腦血管病,機體衰老,日後少憂少思,勤鍛鍊,調整飲食,才能延年益壽。
「這位是?」
「這是我夫君,裴疏。」薛清靈給兩人做了介紹,陳老爺子看著眼前俊美的年輕人後,略微感慨又羨慕了一下薛老爺子,至少他們薛家醫館,還後繼有人。
早知道他當年還不如生個女兒或是雙兒,找個廚藝天賦卓絕的人來當女婿也算是有傳人了。
裴疏幫陳老爺子診過脈後,又給他做了一次針灸,寫了幾張藥膳方子,對方這樣的身體,吃藥不如食補和日常勤鍛鍊來的有效。
裴疏開的藥膳方子簡單易懂,是他自己都能燒出來的簡單菜餚,薛清靈便拿著對方的藥膳方,去醫館的小廚房裡燒菜去了,隔了幾個月沒有在醫館小廚房裡做菜,可沒憋死他。
今天就燒個二三十道菜,反正也不會浪費,全讓自家的大飯桶給吃了。
一邊燒菜的時候,薛清靈還有些憂心,「等小小裴長大了之後……」
這父子兩人一天得吃多少東西。
薛清靈一邊煲湯,一邊在心裡吧嗒吧嗒的撥弄小算盤算賬。
算完了之後,感慨一句,「養孩子可真費錢。」
薛清靈做了二十幾道八寶鴨,炒清荷蝦,紅燒小排,魚香肉絲之類的菜餚外,還做了添加藥材的玉帛白錦湯,青天白鷺之類的藥膳,一應做出來,端在小廳裡招待來客。
小胖墩被他們帶在醫館裡,還有一個奶娘照看著,裴疏看診完了病人之後,會去逗逗這個小胖墩,不過這個月份的小孩子都嗜睡,他們家小小裴非常好帶,黏人不吵鬧,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能把他安撫的妥妥噹噹,哪怕是被親爹強行投喂藥汁奶,他也是最多小小的吐幾口出去。
哭是絕對不會哭的!
真男子漢小小裴,自打出生之後,只在穩婆的手掌心底下哭過一次後,愣是沒再開口哭過,最多就是干嚎幾聲,只打雷不下雨,有奶就能哄好他,拉了尿了會嚎幾聲叫人過來幫他換尿布。
吃飯之前,裴疏給這小胖墩喂過一碗藥汁奶後,這個小傢伙攥緊小拳頭,沒有任何吃奶慾望的睡著了過去。
就算是這樣,他吃的也是正常嬰兒的三倍了。
「小胖子,你可真給你爹丟臉。」裴疏和薛清靈都是長不胖的類型,偏偏養出了一個似乎是要橫向發展的胖兒子。
中午,裴疏和薛清靈請陳老一起用過飯,陳老吃了薛清靈做的菜後,心中猶豫了一陣後,把自己的菜譜和札記送給了薛清靈。
「這……陳爺爺,我怎麼能要這個。」
「拿著吧拿著吧,本來是想要給你父親的,只是可惜了……剛剛吃過你做的菜,你個娃兒倒是有父親的真傳,天賦不錯,把這些東西給了你後,我心裡也好受一些,最近我總是睡不好覺,擔心家傳的手藝就要斷在我手裡咯……」
薛清靈見此,便收下了對方的菜譜,如今的陳老孤身一人,他們夫夫二人就讓對方留在臨安城養老,找一個清靜的地方頤養天年。
城外的萬花谷,正是一個好去處。
陳易原本只想把菜譜交給薛遇便要回常州的,不想麻煩這小兩口,連連推拒了好幾次,直到他本人去見過一次萬花谷之後,便改變了想法,打算留在谷中養老。
谷中景色優美,風光怡人,是個十分安靜的修養之地,陳易一見便喜歡上了,決定留在這裡隱居,如今的山谷中,種著兩畝藥田,還有一片正在建成中的花海,谷中還有些工匠,如今正在搭建房子,陳易到了這裡之後,閒來無事,便把給工匠做飯的差事的攬走了。
這下,可就讓在谷中幹活的人給震驚壞了。
這大鍋飯,怎麼吃起來比酒樓裡的飯菜還要好吃,王爺和王妃真是大手筆。
薛清靈得了這本陳家菜譜之後,用功苦學了幾天,這可就讓裴疏高興壞了,天天都有新鮮菜式吃,還是喜歡的人親手做的,一口氣吃一桌子飯菜都不在話下。
薛清靈看著他家小裴大夫則開始擔憂了起來,最近不知道是不是照顧小孩子太累了,裴疏的胃口也是日益見長,吃得越來越多了。
每天看著兒子的小胖臉,他有些擔心自家夫君也要變成一個小胖臉,瞧瞧這原本仙氣飄飄如月如雪一般的美男子,怎麼可以吃成一個大胖子呢?
薛清靈完全能想像得出他家小裴大夫吃胖了的臉會是怎麼樣,就是放大版的小小裴。
抱住他家夫君的手臂,薛清靈忍不住問道:「小裴大夫,你最近有沒有長胖了?」
裴疏則一臉無言以對的拿起對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肢上,薛清靈抱著對方瘦削精悍的腰肢默然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真羨慕吃不胖的人。
陳家札記上記錄了一種特殊的酒,名字叫作玉露白,薛清靈曾經見自己的父親釀過這種酒,可能是因為這個釀酒的方子是從陳家學來的,薛父並沒有傳給薛清靈,因此,之前薛清靈是不知道怎麼釀這種酒的。
上次姐姐姐夫送給他們的酒中,其中就有一壇他父親留下來的玉露白,裴疏喝過一次,覺得味道還不錯,纏著薛清靈以後幫忙再釀幾壇,知道他不會釀之後也沒再說什麼了,但是薛清靈卻記在心裡,因為之前在孕期,不好釀酒,這幾天他本來就打算自己摸索配方和釀酒的方法,他設計了十種方式準備釀十罈酒,嘗試著怎麼釀出玉露白的滋味,卻沒有想到他這酒水還沒有釀成,卻已經拿到了這酒的方子。
薛清靈按照方子重新釀下幾罈酒後,心裡有些猶豫的想到:
要不要在附近開一家酒樓做藥膳啊?
第159章 裴大廚
薛清靈把想要開酒樓做藥膳的事情跟裴疏說了,問對方的意見,裴疏倒沒有提什麼反對意見,抱著他們家小小裴,捏住對方攥著的小拳頭,笑道:「萬一咱孩子以後跟你一樣,天生擅長做菜……我看這孩子這麼能吃,說不定還真天生一副好廚藝……」
薛清靈斜了斜眼睛,「……裴大夫你也很能吃啊。」
怎麼就沒有一副天生的好廚藝?
裴疏:「……」
「總之,你要是喜歡就開吧。」仔細琢磨一下,對於他們來說,真要開一家酒樓不難,現成的人馬和場地都有,王爺和王妃之前就買下了回春堂斜對面的一棟商舖,叫人改一改,正好能充作酒樓,再加上他們的宅院裡還養著那麼多廚師,之前薛清靈嫁過來的時候,柳玉芷生怕兩人吃不好,帶來了好幾個大廚,後來安王和安王妃更是不得了,蒐羅了好些廚師,用來滿足大胃王兒子。
薛清靈拿著小算盤算了幾份賬,自古以來民以食為天,做吃喝的買賣總是最賺錢的,若是他們開家酒樓,手上又有一家醫館,可以說是把民眾賴以生存的兩件事情都囊括進去了,更別提,對於很多慢性病,確實需要用藥膳來慢慢調理身體。
要不然病雖然被大夫給治好了,可若是日常飲食習慣不加以改變,曾經的舊毛病還是會再犯。
「那就開吧!做藥膳!」薛清靈苦思冥想過後,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
「好了,那咱們家小小裴又多了一家酒樓需要繼承。」裴疏弓起手指在胖兒子的小肥臉上彈了一下,這個懵懵懂懂的小胖子還不懂得自己未來肩膀上壓著多麼沉重的擔子。
一家即將傳承二十年的酒樓等待著弱冠之年的小胖墩來負責。
「那麼你呢?小裴大夫,作為薛掌櫃的夫君,難道你就不為咱們的新酒樓做出自己的貢獻嗎?」薛清靈促狹道,「這酒樓可是要傳給咱們胖兒子的,作為孩子的爹爹,不能不做好一個值得孩子效仿的榜樣吧。」
裴疏裝模作樣的皺了皺眉,佯裝出很苦惱的樣子,順勢道:「那你想要我做什麼?」
薛清靈一瞬間感覺自己被一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袖箭給射中了,恍恍惚惚的想到自己可能天生就適合當壞人,最喜歡看大美人蹙眉的樣子,最好再用一副求助的眼光來看他,這樣他薛小公子大概就能翻身奴僕把歌唱……
他眼眸一轉,馬上一計上心頭,使壞道:「小裴大夫,你可是我們家當家做主頂天立地的男主人,在醫館裡,你當大夫,將整個醫館撐了下去,大夫可是醫館裡最不可或缺的人,而在咱家的酒樓裡,作為家裡的頂樑柱,當然是要去勝任廚師啦!」
「大廚這一職,非你莫屬!」
薛清靈越說越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棒呆了,他怎麼就沒有早點想到呢,提早開一家酒樓,讓裴疏跟著他一起學廚,他薛小公子別的本事沒有,但教人廚藝的工夫絕對是爐火純青,到時候,他這個翻身的大掌櫃,也丟一個小冊子給裴小廚子,天天考教他!
讓他做菜!
每天都讓他做菜!
薛清靈在心裡竊喜了幾聲,眼睛裡洋溢著做壞事即將得逞的激動眼光,正等著看眼前被欺壓的小美人更加苦惱的神情,卻不想對方只是挑了挑眉,自信道:「你說得對,我也覺得我不該當大夫,你坐月子這一個月來,我每天都在想,我可能更適合當一個大廚。」
薛清靈:「……」哪來的臉說這種話。
哪怕是一張風光霽月的臉都想打他。
「我適不適合當廚師,你最有發言權了,畢竟……我熬的雞湯你可是很喜歡的,這樣吧,小裴大廚決定了,未來咱們酒樓裡的招牌菜,就是本大廚親手熬的雞湯——」
薛清靈臉色發綠,抬手摀住對方的嘴,臭著臉道:「如果咱家酒樓裡有這麼一道招牌雞湯後,那麼小小裴可能沒機會繼承那傳承二十年的酒樓了……」
估計撐不出二十年,酒樓就得倒閉。
裴疏眉眼帶笑:「夫郎,你要更加自信點。」
「夫君,你的自信是從哪裡借來的。」
……
兩人插科打諢笑鬧過一陣後,一起邊喂懷裡的小小裴喝藥汁奶,邊討論琢磨開酒樓的各種事項,小胖墩生無可戀的喝完了奶水後,閉上眼睛沉睡過去,睡之前還給兩個爹爹撒了泡童子尿,蹬著靈活的小胖腿兒,被好生伺候過才心甘情願的進入夢鄉。
他可能是希望醒來的時候能看見奶娘。
如果決定要開一家酒樓的話,首先要解決的就是酒樓的名字,薛清靈其實想給酒樓取個名叫「靈疏樓」,又覺得這樣取名為免太不要臉面了,畢竟同一條街上,可都是認識了十幾二十年的街坊鄰居,誰不知道他薛小公子名喚清靈,夫君裴疏……
進入五六月以來,這天氣是越來越熱了,想著酒樓名字的薛清靈忍不住抬手在臉頰周圍扇了扇,把那滾燙的溫度給降下來,「算了,還是叫做棲月樓好了。」
「不過……」薛清靈躺在軟塌上,翻了一個身後,在心裡暗搓搓的計劃自己以後要專門調製一種頂級美酒,給這種酒取名為靈疏酒,以後就留作他們酒樓的鎮店之寶……
等裴疏走進房間裡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在小榻上滾來滾去心裡小盤算打得啪啪響的薛清靈,薛清靈生了孩子後,身體被補得熱乎乎的,在家裡穿著一身薄衫,臉色白裡透紅,皮膚如同新剝的荔枝肉似的,在翻滾中,幾縷髮絲黏在他的臉上。
纖細的脖頸收攏在衣領裡,他的喉結並不算突出,從裴疏這個角度來看,正好看見對方仰起的下巴,和那白皙脖頸上的一小坨鼓起,對方的鎖骨極深,勾勒出了一團比周圍膚色更加幽深的暗影,裴疏眼神暗了暗,走到他身邊把人抱進懷裡。
在熱天裡,薛清靈那是恨不得全身都黏在對方身邊,裴疏的身體冰涼冰涼的,很是舒適,輕輕的聞著對方身上的藥香,隱隱還有一股奶香氣,讓他忍不住把頭埋在對方的胸膛上蹭了蹭,不過被對方抱著抱著,薛清靈感覺到彼此的體溫都在逐漸上升。
他嚥了嚥口水,感覺到一陣心猿意馬,手指往不該碰的地方觸碰過去,說起來他們雖然現在有了一個胖兒子,但實際上還是新婚火熱的年輕夫夫呢,在這樣的午後裡,還是在他們的房間裡……薛清靈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被對方從軟塌抱到了茶棋桌上,看著大開的窗戶外面一片綠意蔥蔥。
薛清靈的視線逐漸模糊,只看見窗外的枝頭的綠葉撲簌簌的搖晃,也不知道是綠葉在搖晃,還是他的身體在搖晃。
等他在醒來的時候,沒睜開眼睛前,聞到的就是胖崽子身上獨有的奶香,薛清靈幸福的呼出一口氣後,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忍不住慶幸了一下卸貨真令人快樂,把旁邊的小胖子攬進懷裡,看著他家小胖墩傻乎乎的笑臉,薛清靈忍俊不禁,在小傢伙的眉心上親了一口。
手撐著下巴側起身體,醒來的時候身體清清爽爽的,沒有半點痠痛,只有某個地方稍微有點不適,薛清靈扭動了一下身體,抬手捏著自家小小裴嘟嘟的小肥臉,眼睛裡帶著幸福的笑意去看桌邊那人的背影。
裴疏背對著他在房間裡寫字,左手壓住雪白的袍袖,修長的手指執筆沾墨,在宣紙上寫下一行行墨字,薛清靈看著對方寫字的背影,覺得大概這樣看一輩子都不會膩。
裴疏把寫好的幾頁紙拿到了薛清靈的眼前,「裴大廚想的幾個藥膳方子,掌櫃的過目一下。」
「好,就讓薛掌櫃來過過眼。」薛清靈接過那幾張藥膳方子,發現他家小裴大夫的藥膳方子果然十分的簡單粗暴,單從效果來考慮的話,確實其中的「藥效」達到了極點,若從味道來看的話……
會讓人臉色發綠。
薛清靈表情古怪的想到,怪不得他家小裴大夫熬出來的雞湯會是那一言難盡的味道了。
「……我開的醫館會被人家誤會成粥鋪,但是小裴大夫你開的酒樓,應該會被人誤會成醫館吧……人家會質疑你這家酒樓,到底賣的是菜還是藥。」
「唔,藥膳嘛……就當是藥也是菜。」
「我們雖然賣藥膳,到底還是酒樓,許多飯菜是給正常普通人吃的……可以把部分藥膳效果砍半一點點,提高味道口感……」要是把藥膳的味道做的和苦藥一樣,那麼人家為什麼不直接去吃藥?
吃藥也不過是一捏鼻子,眼一閉,心一狠,一碗藥就這麼下肚了。
可你那一鍋雞湯呢?一整隻雞啊,加上那湯……
薛清靈的臉色又開始向他衣服上的荷葉顏色變化,「小裴大夫,你給的藥方哦不,藥膳方子我會記下來的,等幾天我改良一下烹飪的方法,到時候寫給你看啊……」
裴疏在他身邊躺下,雙手枕在腦後,看著他道:「我這個頂天立地的一家之主,這也算是為了咱家酒樓做出貢獻了吧。」
薛清靈:「……」
他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而後在心裡做出了一個決定,薛清靈打算把裴疏裴大廚親手煲的系列雞湯寫成他們酒樓裡的頂級招牌菜色,設定最貴的價格把它束之高閣,平日應該不會有人點這樣的菜色。
如果有人不小心點了裴大廚系列……
……
只能說,從藥效來看,真不虧。
第160章 期待
薛清靈在腦海裡十分有幹勁的思考著未來酒樓的設計,他拿著裴疏的方子看了又看,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自己一個極大的優勢,和普通的廚師比,他更懂得藥物的種類和藥性,而跟裴疏那樣的大夫相比,他又是天生的好廚藝……
這也就代表著,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做藥膳。
他又懂藥理藥效,還懂得食物食材搭配,天生出眾的嗅覺和味覺,薛清靈難得在心中自信的想到,如果是他親手做的藥膳,絕對比他家夫君做出來的好吃百倍。
「我也就這點勝過對方了……」薛清靈以前想,他家夫君會醫術,會琴棋書畫,會武功,就連刺繡他也會,除了不會生孩子外,似乎沒有什麼可以難倒他的東西。
現在他算是深深的瞭解到了,廚藝是這位出塵脫俗謫仙公子身前的攔路虎。
只是可惜飯桶裴他雖然是個飯桶,但是他廚藝不精卻不害自己,卻讓他身邊的夫郎和他們的胖兒子深受其害。
看看,小胖墩最近的圓潤程度似乎都慢了一點。
雖然還是一坨月餅的形狀,但已經從一塊瘋狂長胖的月餅,變成了一塊在小火爐裡慢慢烤制的精巧小月餅,即便他還是圓的。
夜裡臨睡前,薛清靈還一直惦唸著開酒樓的事情,迫不及待的在腦海裡改良裴疏寫給他的幾個藥膳方子,他明明不是一個風風火火的人,但在這件事上,卻難得熱衷了不少。
他其實很喜歡下廚。
如果不是因為天色晚了,薛大掌櫃的恨不得出去煲個湯,好讓他身邊的裴小廚子知道什麼樣的湯才能稱之為雞湯。
「明天早上起來煲湯吧,正好家裡還有幾隻烏雞沒有吃,本來想多養幾天的……但是現在看來,還是吃了吧……」
「明早起來做小餛飩吧!」薛清靈在心裡做好決定了之後,便走到了床邊,和裴疏一起坐在搖籃床邊逗他們家胖兒子。
胖兒子每天夜裡都跟他們夫夫兩個人一起睡覺,只不過這個小胖子不睡在他們夫夫倆的大床上,而是睡在他親爹裴疏親手給他打製的小搖籃床裡,搖籃床四面都有護欄,鋪著厚厚的被縟,所有的邊邊角角都被一層棉花和綢緞包裹著,保證不會傷到這個小胖子。
小胖子這會兒還精神奕奕的,夫夫倆就陪著他玩親子遊戲,薛清靈把手攀在護欄上,手上的撥浪鼓吧嗒吧嗒的搖個不停,小胖子不時也會發出一點聲音來應和他。
薛清靈對此十分激動,這也許就表明了他們家小小裴在音律方面繼承了裴疏,而不會是五音不全的他,「小裴大夫,要不明天把你的琴搬進我們房間吧,每天你給孩子彈一首曲子,培養咱們小小裴的性情品格。」
裴疏在一旁含笑道:「那要不要我再吹一首笛曲?」
「也可以啊,你現在就吹吧,以後咱們家小小裴也要跟他親爹一樣,穿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腰上掛支風雅的長笛,就跟畫裡走出來的人物似的……」
「那你說,除了彈琴吹曲子外,每天晚上我還需不需要當著小小裴的面,寫一頁字帖,再畫一幅畫,然後我倆再下一局棋……」
薛清靈眼睛亮了,「如果有這些就更好了!」
裴疏失笑,摸了摸鼻子後,問出了一個靈魂問題:「那咱們夜裡還睡不睡了?」
又是彈琴又是吹笛子,還要練書法作畫下棋,要不要再念半天醫書,讓薛清靈拿著鍋鏟給小小裴表演一下怎麼燒菜?
雖說凡是要從娃娃抓起,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可他們家孩子連翻身都不會,更別提走和跑了。
對著一個還在吃奶中,根本不會說話的娃,對他彈琴也許和對牛彈琴差不了多少?
除非他也和自己一樣,天生帶著記憶出生。
很有經驗的裴疏仔細檢查過他們家小胖子,這就是一個正常懵懂的小嬰孩,唯一比較有特點的就是這娃比平常的孩子剛強,喂他喝藥汁奶他也不哭。
真不愧是他裴疏的孩子。
薛清靈:「……」
「不要給小胖子太多負擔。」裴疏說完了之後,眼帶笑意的瞥了瞥搖籃床上吐泡泡完的小胖墩。
薛清靈揉了揉自己的臉,不好意思的笑了幾下,「也不是故意要給小小裴很多負擔啦,就是……自打孩子出生之後,總是忍不住對他有很多的期待……」
「會忍不住遐想他未來以後會是什麼模樣。」
這或許是為人父母的人之常情,對著一個剛出生的小生命,會對他懷有無限的期待。
裴疏溫柔的摸了摸對方的頭,「其實我也一樣。」
「會忍不住對咱們家小胖子有很多期待。」
薛清靈揉了揉自己的臉頰,「那你期待小小裴怎麼樣?」
「期待他越長越像你吧。」
薛清靈輕笑一聲,「那你的期待可要落空了,明眼人都能看出咱家小小裴五官似你。」
裴疏頗為遺憾的嘆了一口氣,「那麼等幾年我們再生一個像你一樣的小雙兒。」
薛清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什麼時候來,還是要看緣分。」
裴疏點點頭。
「如果第二個孩子也長得像小裴大夫你怎麼辦?」
裴疏:「……還能這麼辦?總不能再塞回去。」
薛清靈偷笑,「那我們再生第三個,萬一還是長得像你。」
只要薛清靈在腦海裡幻想著他家小裴大夫一個人拖著三個和他相似的小孩,就覺得那畫面一陣歡樂。
裴疏堵了堵耳朵,不想聽這些不順耳的話,「無論怎麼樣,咱們最多要兩個孩子就夠了,你懷孩子太辛苦。」
薛清靈笑著湊到他身邊來,故意捧著他家夫君的臉嘖嘖幾聲道:「只要一想到卸貨的時候,能得到一個像小裴大夫這樣的孩子,就覺得一點也不辛苦。」
「你不覺得辛苦,我還覺得辛苦……」
「小裴大夫,你難道不喜歡咱們家小小裴?」
裴疏:「……」
「雖然你嘴裡叫著小胖子,但我知道小裴大夫你肯定是口是心非,明明比誰都要喜歡胖兒子,還要假裝討厭他長得太像自己了,我都替你嫌累。」薛清靈一副看破真相的眼神在對方的身上掃了掃。
他家小裴大夫雖然嘴上不說,但很多事情都在行動上體現,只要他在小小裴身邊,照顧孩子的事情就從不假手於人,夜裡還會起夜照看小小裴的情況,不讓他冷著熱著餓著,一日日的給他喂奶泡藥浴。
小小裴雖然不喜歡被他親爹投喂摻了藥汁的奶,卻是很黏裴疏的,從奶娘那裡吃過奶後,就喜歡讓他親爹抱著他,一般裴疏給人診病完有空閒的時候,就會把他抱在懷裡,尿了親手換尿布。
別人家的父親哪會做到這種地步,很多都恨不得離這吵鬧麻煩的小嬰孩遠點,把孩子丟給母親和妻子帶。
之前他娘柳玉芷和安王妃都曾表示她們這兩奶奶都十分有空閒有經驗幫忙帶孫子,讓夫夫倆能夠安心開醫館,做自己的事情,薛清靈當時被說得有些猶豫,裴疏卻是十分堅持要把孩子留在兩個父親的身邊,讓他們兩人親手帶大孩子。
「小裴大夫,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裴疏:「……」
他無話可說,裴疏閉上眼睛,在床上打坐練功調息,薛清靈則哼笑一聲後,捧著臉看搖籃床的小胖墩,看著這個穿紅肚兜的小傢伙仰著頭,呈大字型躺在那裡,簡直像是一隻……
田邊白肚皮朝上的小青蛙。
兩隻小腿兒向上縮著,薛清靈沒忍住把這個小傢伙的腿輕輕拉直,小胖子又自己縮了回去。
完成了每日親子互動之後,給小小裴蓋上被子,薛清靈坐回床上,把某個打坐的人推倒,青色的被子一掀開就裹上,提前商議怎麼生下一個小小裴。
第二天去醫館前,兩人先帶了孩子去見安王妃,這些日子,隔三差五就會帶著小胖墩去見自己的爺爺和奶奶,京城那邊太皇太后也催著要見孫子。
安王和安王妃卻還是決定八月底或者九月之後再上京,如今六七月份,眼見的日頭日漸毒辣,就連大人趕路都不一定吃得消,更別提才一兩個月的小娃兒,再說了,他們也不願意才生產沒多久的兒媳薛清靈長途跋涉去京城。
一路上總要受些顛簸,讓他再多養一兩個月身子。
「臨安還有多久才到啊?」
「快了快了。」
寬闊的官道上,幾輛馬車排成車隊在路上嗒嗒前行,薛清茹抱著懷裡的孩子,掀開車簾子看外面的風景,幾縷夾帶熱氣的暖風拂面,將她的發絲吹亂。
旁邊坐著的王宗沅手裡還拿著一本書,這大半年過去之後,也許是書讀得更加精進了,整個人的氣質也變得越發沉穩起來。
薛清茹抬手將幾縷髮絲撩到了耳後,目視著車窗外茂密的樹林,距離那個地方越近,她心裡越是緊張和激動,那可是她出生成長的地方……還有她的娘親,也好些時候沒見過了。
這日子過起來,說快不快,說慢不慢,距離上一次薛清靈來俞州探親,都已經過去大半年了,前段時間接到信來,想來這會兒對方孩子都要出生了。
之前薛清茹和王宗沅決定要回臨安探親的時候,一直數著出門的日子,臘月寒冬肯定是不宜出門,三四月那會兒又太濕冷了,爹娘不讓他們帶著言兒出門,怕孩子途中染風寒,後來天氣漸熱,俞州卻又連下了大半個月的雨,好不容易等到接連放晴後,他們一家人終於準備去臨安探親了。
第161章 薛家醫館
王家前往臨安的探親隊伍裡,除了薛清茹和王宗沅夫妻外,他們倆後面的那輛馬車上,上面坐著一對張家母女,這對母女是王縣令當年的同窗好友遺孤,如今家道中落,當家人死了,只剩下一對孤女寡母。
王縣令和王夫人瞧見她們母女倆可憐,便讓人把母女倆接進府中照料。這一次去臨安探親,張夫人和小女張螢也說要跟著一起順路去臨安,投奔姑媽。
張家的小姐張螢是個從小體弱多病弱柳扶風的美人,身體羸弱,哪怕是坐馬車趕路,走幾個時辰,便要休息一會兒,這不,張家人這邊又說要休息了。
「張家姑娘說要停車休息一會兒……」
「知道了。」
薛清茹嘆了一口氣,放下了車簾子,她這邊心急如焚的想要抵達臨安,本以為這一趟路程,很快便能走完,卻沒有想到這一路上跟著兩個累贅,一個身體嬌弱的姑娘,走幾步便要喘三下,趕路半天也要休息半天,本來按照預定的行程,他們早在五天前就應該到臨安了。
她抱著懷裡的小言兒低聲哄了哄,心想罷了罷了,這張家姑娘也是個可憐人。
父親死了,家道中落,還被知府家的公子退婚,深受打擊,日日感春悲秋消沉不已,身子骨又差,多歇歇也屬正常。
王宗沅憤憤然將手中的筆摔到地上,「咔」的一聲摔斷了,在被薛清茹警告的看了一眼後,他才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書翻開,一股熊熊烈火燒得胸腔旺盛。
這兩三天越來越悶熱了,在日頭下趕路,簡直跟受刑一樣,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他們前幾天早該到臨安了,卻沒有想到車隊裡的累贅,這裡歇一下,那裡歇一會兒,拖拖拉拉的將這趟探親的行程越拉越長。
他在心中罵了一聲。
這大熱天的停在路邊休息,還不如趕路來的舒服,一路停停走走,明明目的地就快馬上到了,卻還要多熬幾天。
王宗沅已經被折騰的沒脾氣。
薛清茹期盼著見母親和弟弟,他王宗沅也迫不及待想見他的好弟夫裴疏,他的兒子也想念自己的舅父……
「到了臨安後,終於能把這對瘟神送走嘍。」王宗沅沒有絲毫文人氣質的翻了一個白眼,語氣裡的嫌棄幾乎要噴湧出來。
是,當年張父在趕考途中對當時染風寒的王縣令多有照看,的確有恩他老爹,他老爹也一直感唸著當年的恩情,因此在得知這對母女受難的時候,將她們接入府中照顧,只是這對母女著實一言難盡的很。
王縣令待恩人一般對待她們母女,這母女兩人還真當自己是王家的大恩人,次次都是一副「勉為其難接受你家恩惠,無論你家做什麼,都償還不了當年恩情」的模樣。
天知道當年也不過是一起趕路互相扶持的情誼,張父照料過路上染病的王縣令,王縣令又何嘗沒有照顧過他?
王縣令為了不讓這對孤寡母女難受,起初才誇大了對方的恩情,結果可沒想到,這對母女臉皮厚到沒邊,將「挾恩圖報」四個字發揮的淋漓盡致,在王家,吃穿用度全都要最好的,一個不高興,就哭喪著一張臉,說張父當年如何如何……
張家母女是個臉皮厚的,王縣令夫妻卻是個要臉的,自己一不小心招來這對瘟神,全家人都苦哈哈的把這兩人當成小祖宗對待,王夫人給自家雙兒添的嫁妝玉鐲,張螢見了,要走了;薛清茹的大半胭脂水粉,也有大半入了張螢的梳妝台中……
待了還不到一個月,就把王家鬧得人仰馬翻。
在王家人幾乎要忍不下去爆發的時候,這對母女似乎又聰明起來了,說自己要去臨安投親,王夫人的爆發就跟洩了氣一樣,只恨不得就地把這對母女送到西天佛祖那裡去。
在雨停後,王夫人送瘟神似的把自家兒子兒媳和這對瘟神母女一起打發走。
把他們送走之後,王家人險些要放鞭炮慶祝了,王縣令還被自己的夫人抽了好幾下。
薛清茹嗔他,「你亂說什麼?」
「哪裡亂說了,你是沒瞧見我娘送咱們出門時那眼神,嘖嘖。」王宗沅搖頭做了一個嫌惡的表情,「幸虧再等幾天就解脫了,不然我實在是受不了。」
「怪不得那知府兒子上他家退親,簡直先見之明,避開這種瘟神,是祖墳裡冒青煙。」那種姑娘,誰娶回去誰倒霉。
薛清茹搖了搖頭,「張家姑娘長得還不錯,你還別說,有的是男人願意對她趨之如騖,據說她在他們縣,還是當地的第一美人呢,不然知府家的兒子怎麼看得上她。」
「媳婦兒,我怎麼覺得你這句話是在自誇,你可比她長得好看多了。」王宗沅這句話可不是愛屋及烏的虛話,論五官長相的明豔程度,張螢比不上薛清茹。
在王宗沅的心裡,薛家人才是鼎鼎的好看,當初的薛父就不用說了,他岳母也是個明媚的大美人,生下來的三個孩子,個個容貌出色。
還有他的弟夫裴疏,氣質模樣才華樣樣出眾,和對方相處小半個月後,王宗沅覺得別的什麼美人都是胭脂俗粉。
薛清茹輕輕哼了一聲,「好看不好看是相對的,我還能不懂你們男人?這世上大多數男人都喜歡那種我見猶憐嬌柔怯怯的小美人兒。」
薛清茹確實比張螢五官更加生得好看,卻不一定比張螢這樣的姑娘更討男人喜歡,她出生在行醫世家,沒受過太多拘束,性子也比養在閨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多了幾分大大咧咧。
而張螢這種嬌滴滴病弱弱的姑娘,最是能激起許多男人的保護欲。
「這你就冤枉人了吧,像我就不喜歡這種姑娘。」這種表面看起來清高嬌弱,實際上臉皮比城牆還厚,受不住,實在受不住。
「女兒,怎麼樣?累不累?吃點果子?」張夫人拿著手帕擦了擦額頭,小心的伺候自家女兒。
張螢蹙起秀眉,「娘,太遭罪了,我不想趕路了。」
「娘也不想遭罪啊,女兒,誰讓你不願意留在縣裡。」按照張夫人來看,她認為王縣令家還不錯,這夫妻倆人傻,好拿捏,雖然是個小縣令,但是家資頗豐,即便權勢比不上知府家,也算過得去了,王縣令的獨子還是個秀才,據說學問不錯,馬上就要當上舉人了。
那個王宗沅年紀輕輕,儀表堂堂,還只有一個夫人,夫人只是個醫館家的女兒,要是她們螢螢能勾搭上他,生下個一兒半女的,她們母女倆往後也有著落了。
張夫人把這主意跟張螢說,張螢卻不願意,她可看不上一個小縣令的兒子,她是進士的女兒,雖然她爹考上進士沒多久就病逝了,可她生得貌美如花我見猶憐,自小跟在父親身邊,琴棋書畫也都通曉,嫁個知府家的兒子已經算委屈了,更別說是個縣令的兒子,對方還是個有夫人的,張螢更加看不上。
小破縣城裡哪有什麼大人物,一個縣令就頂天了,如今聽說安王就在臨安主事,許多達官貴人也跟著來到了臨安,張家母女倆一合計,便決定跟著王家人來臨安,說不定能給她女兒找一個更好的歸宿。
一路上停停走走,眼見的下午終於要進入臨安城了,薛清茹那顆心撲通撲通的狂跳,「再有小半個時辰就要入城了吧,馬上就到城郊了。」
「對。」此時的王宗沅也無心看書了,期盼著等會兒進城。
薛清茹拍拍自己的胸脯,只要張家母女倆不要鬧幺蛾子,他們今天肯定能進臨安。
馬車越來越靠近臨安城的時候,他們這一隊人馬卻被幾個鐵甲侍衛模樣的人給攔下來詢問,聽說是丹瑤郡主在這裡。
丹瑤郡主是安王的女兒。
這樣的貴族小姐在路上,自然是有侍衛在周邊守護的,侍衛攔路問完來人的底細之後,才會把車隊放過去。
李丹瑤之所以在城郊,是來挖花草的。
她哥哥有一座山谷,他們一家人都在谷中種了花草,李丹瑤覺得煩悶的時候,便會坐馬車去谷中散心,順便看看自己種下來的花草長勢,作為萬花谷的二當家(自封的),丹瑤小郡主對谷中的建設很是上心。
前段時間她調皮,在去萬花谷的途中,拿著一把混合的百花種子撒在路邊,卻沒有想到「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撒下的一片種子居然長出了生機勃勃的新芽,把她驚喜壞了。
這些長在路邊的花草越長越好,李丹瑤忍不住了,今天決定來給它們搬家。
雖然它們長在路邊長勢甚佳,可這些嬌貴的花草要是無人打理的,還沒等到花開估計就要枯死了。李丹瑤心想這些好歹也算是自己種下來的花草,便決定給它們挪位置,挪去谷中讓花匠好生照料。
「我們是去臨安探親的人馬,從俞州來……我們少夫人是薛家……就是臨安城的濟安堂,很大一家醫館,世代行醫,傳承上百年了。」
「傳承上百年的醫館,濟安堂?沒聽說過啊,你們撒謊。」這些侍衛都是從紹安來的,只在臨安城待了幾個月,雖然只是幾個月,可他們對臨安城的醫館甚是熟悉。
世子爺就是回春堂的大夫,他們家小郡主也經常往醫館裡跑,侍衛們對臨安城大大小小所有醫館都耳熟能詳,就是沒聽說過有什麼濟安堂。
「怎麼可能沒聽說過呢?在臨安城裡找人隨便一打聽,就能知道薛家醫館——」
第162章 小胖子
「薛家醫館?」侍衛們面面相覷,這臨安城裡開醫館還姓薛的,似乎只有他們世子爺所在的回春堂?
薛清茹見他們車隊被攔住了,還聽見了外面的對話聲,驀地想起了一件事,她掀開車簾子,「我家醫館以前叫濟安堂,去年被我弟弟改成了回春堂,兵大哥,你聽說過嗎?」
「回春堂?!!!」幾個侍衛異口同聲的驚訝出口。
薛清茹和王宗沅被這響亮的齊聲震得一個激靈,王宗沅心跳慢了一拍,「回春堂怎麼了?難不成大哥們聽說過我夫人娘家的醫館?」
穿鐵甲的士兵愣了,那邊的李丹瑤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她拿著花鏟的手一頓,把手中的東西丟下後,帶著身邊的侍女小跑過來,好奇道:「誰說回春堂的?」
回春堂是她哥哥嫂嫂開的醫館,親哥是醫館裡的大夫,這個可怕的醫館也是她被迫受苦練字的痛苦磨難之地。
薛清茹和王宗沅看見了這個陡然出現的小姑娘,這個紅衣小姑娘穿著一身錦衣華服,皮膚賽雪,容貌豔麗無比,一身富貴榮華之態,頭上束起的小辮子上綴滿了珠玉。
瞧這打扮和氣勢,想必她就是安王府上的丹瑤小郡主。
薛清茹和王宗沅彼此看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擔憂,也不知道這位郡主和她周圍的侍衛為何對回春堂如此詫異?
「你們是來臨安探親的嗎?這位姐姐,你也姓薛嗎?」李丹瑤睜大了眼睛,好奇的看向馬車上下來的那一對夫妻,其中的那位夫人穿一身月白色的衣裳,懷裡抱著個小嬰孩。
仔細打量過這位夫人的容貌,李丹瑤發現對方和自己的嫂嫂薛清靈有幾分相像之處。
「見過郡主。」
「是,姓薛,名清茹,我弟弟薛清靈是臨安城回春堂的掌櫃,我和夫君近日從俞州來臨安探親。」
「呀!」李丹瑤驚訝了一聲,「原來是自家人啊。」
對方是嫂嫂薛清靈的親姐姐,也就是她親哥的姐和姐姐夫,同樣也能算是她的姐姐姐夫。
「自家人?!」這會兒換薛清茹和王宗沅震驚了。
他們家和安王家的郡主怎麼又有關係了?
「你們知道裴大夫裴疏嗎?」
王宗沅眨了眨眼睛,搶先答道:「弟夫?」
「他是我親哥哥。」
薛清茹和王宗沅這下被嚇壞了,「親哥哥??!!」
無父無母的江湖游醫弟夫,怎麼突然變成了丹瑤郡主的親哥哥?
如果對方是郡主的哥哥,豈不意味著弟夫就是安王丟失多年的世子?
「我和你們一起進城去見哥哥嫂嫂吧!」李丹瑤坐上了馬車,讓兩個侍衛把自己的花草送去萬花谷,自己則跟著薛清茹夫妻一起進城。
薛清茹抱著懷中的孩子,和王宗沅一起在馬車裡相對坐著,兩個人震驚了大半天,久久都沒能回神,這時候薛清茹心底那點近鄉情怯早就被剛剛得知的勁爆消息給震飛了。
「娘,剛才發生什麼事了?」馬車裡的張螢聽到了前面的動靜,前面交談的話隱隱約約傳進了她的耳朵裡,讓她心底升騰起了一股難以置信的猜測,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了。
「咱們遇上了丹瑤郡主,聽他們口中所說的話,似乎是王少夫人的弟弟,是丹瑤郡主的嫂嫂!!!」
「那個姓薛的不是家裡開醫館的嗎?她不是只有一個雙兒弟弟?嫁了個無父無母的落魄江湖游醫,姓裴?」
「對,就是那個姓裴的,你聽那些丫鬟竊竊私語,似乎對方是安王丟失多年的孩子!!」
「怎麼可能???!!」有什麼東西轟得一下在張螢胸口裡炸開了。
「娘,那個郡主該不會是假的嗎?」
「噓,你可別亂講,看看那些帶刀的侍衛,這通身氣派,怎麼可能是假的,假扮郡主,是要蹲大牢的。」
張螢心思千轉百回,心裡一下子又是驚駭又是嫉妒,她一向看不上的王家人居然跟王府攀上了親戚,就連那個她瞧不上的薛清茹,這個出生醫館的女子,居然有了個世子弟夫?
她弟弟可不就是世子妃?
這一行車馬終於進了臨安城,駛入城門之後,如夢方醒的王宗沅一拍腦袋,記起了一件他想了無數天的事情,把身邊的小廝叫過來,讓他去跟張家母女傳話。
他們這一行人就此分道揚鑣,差人送張家母女去她們姑媽家。
王宗沅低聲嘀咕:「先把這對瘟神送走再說。」
結果小廝過來回話說:「張夫人說她家姑娘身體不好,想跟著一起去薛家醫館,請醫館中的大夫瞧瞧身體。」
王宗沅:「……」一路上讓請大夫,攔著不讓,這會兒又說要看大夫了。
「直接去回春堂吧。」薛清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自己的親弟弟,還有自己的小外甥。
現下已經到了臨安城,他們王家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讓這對母女跟著,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王家人的馬車和丹瑤郡主的馬車一起在回春堂門前停下,對於小郡主的馬車,回春堂周邊的人已經見怪不怪,回春堂的裴大夫曾經救過這位小郡主,丹瑤小郡主對他很是親近。
聽說這位小郡主當初還想讓自家父王母妃認裴大夫為義子呢,後來不了了之。
可憐的裴大夫,要是能當上安王義子可多好啊。
李丹瑤從馬車上下來,嗖的一下就闖進了回春堂,她如今對這個「痛苦磨難」之地可是熟得很,如同回到了自己家一樣。
醫館裡這會兒人不多,最後一個病人拿著藥包從回春堂走出去,今天是他親哥坐堂,她哥診病比普通大夫快多了。
李丹瑤見沒有外人,直接口無遮攔的叫哥了,「哥哥哥!!嫂嫂的姐姐和姐夫來了。」
內屋裡的薛清靈聽到了李丹瑤的聲音,好奇的走出來,出聲道:「我剛好煮了八寶粥,丹瑤你要吃嗎?」
「要!」李丹瑤眼睛一亮,她清靈嫂嫂煮的八寶粥可是人間至味。
王宗沅和薛清茹攙扶著從馬車上下來,薛清茹停在馬車旁,怔怔的看著眼前這棟記憶中的老房子,再看看那屋簷底下嶄新的招牌——回春堂,心裡一陣唏噓嘆惋。
「清茹,進去見弟弟弟夫他們吧。」
薛清茹點點頭,將懷中的孩子交給身邊的婆子抱著,和王宗沅一起走進了回春堂,後面的張家母女彼此看了一眼,跟著走了進去。
「姐!」薛清靈看見來人後,欣喜的叫出聲來,迫不及待的小跑到薛清茹的跟前。
「靈兒!」薛清茹見到弟弟亦是欣喜不已,一上前便把人抱進懷裡。
王宗沅則是迫不及待跑到他家弟夫裴疏面前,迫不及待把眼前的人抱在懷裡,裴疏回抱著自己的姐夫,又是尷尬又是一陣無奈,那邊的姐弟還沒分開,他也只好和姐夫一起哥倆好的多抱一會兒。
這麼熱情的動作不太適合他這種內斂的人。
「弟夫!我想死你了!!」王宗沅非常激動的抱著眼前的人,拍了拍對方的後背。
「姐夫……我也想你。」
……
等到那邊的姐弟分開之後,裴疏才松了一口氣和自家姐夫分開,除了薛清靈和孩子外,他並不習慣和旁人有親密接觸。
裴疏和薛清靈領著姐姐姐夫一起進醫館內廳裡敘舊,走進去後裴疏逮住李丹瑤,叮囑道:「丹瑤,吃完了粥後,記得寫三頁大字再回去,等會兒交給我檢查。」
李丹瑤吃粥的手一僵,「哥你可真是太壞了……」
王宗沅見狀把自家弟夫拉到一旁去說悄悄話,「弟夫,郡主真的是你親妹妹?」
「她是我妹妹。」
裴疏和薛清靈便把認親的事情告訴了姐姐和姐夫。
「這麼說,弟夫你就是安王世子?!!!」
這邊的王宗沅還在獨自震驚,那邊的薛清茹則拉著她家弟弟,忍不住雙手揉了揉對方的臉頰,薛清靈穿著一身淺青色的衣裳,襯得皮膚白皙瑩潤,秀美的五官一如往日,還是她記憶中那個傻愣愣的秀美小少年。
明明都已經嫁人生了孩子,怎麼看起來還是以前那副模樣,「靈兒,你真生孩子啦?」
「是啊姐,給你看看我家小胖子!」薛清靈從奶娘手中接過他們家小小裴,獻寶似的給他姐看他的兒子。
胖墩墩的小小裴待在襁褓中,睜開烏黑的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兩人,小手臂抬起,嘴上嗯嗯啊啊咿咿呀呀叫著。
薛清茹看著這孩子的小肥臉就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起來,感慨了一句:「這孩子長得和弟夫真像啊!」
如果單看這肥肥的小胖墩還不覺得怎麼,可若是聯想到裴疏那張皎皎清月似的臉龐,就忍不住讓人笑出聲。
薛清靈一聽姐姐的笑聲就知道對方在笑什麼,他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想到:
他家小小裴十分敗壞親爹小裴大夫的形象。
捏起兒子的小爪子搖了搖,薛清靈老父親一般的默默含淚期盼:胖兒子你可千萬不要長成大胖子。
「嗯,小胖子十分像他爹。」
「亂叫什麼小胖子,哪有管孩子叫這個的,小外甥的小名呢?」
薛清靈回想孩子小名的時意外遲鈍了一下,想了小半天才想起來孩子的小名,「孩子大名裴臻,小名……嗯?……真真?」
只是最近「小胖子」「小胖墩」「墩墩」之類的叫多了,他差點都忘了孩子原本大名和小名。
薛清茹哭笑不得:「想了這麼半天才想起孩子的小名,有你怎麼當爹的嗎?」
第163章 撫琴
薛清靈抱著自家小胖子,被姐姐說得確實有些不好意思,捏了捏胖兒子的小肥臉,誠懇道:「小小裴,抱歉啦,阿爹忘記了你的小名。」
「小小裴?你們家孩子別名真多。」薛姐姐搖了搖頭,忍俊不禁。
……
他們姐弟兩人聊得火熱,那邊熱情的姐夫圍在裴疏的身邊,一拍大腿後悔道:「瞧我這腦子,下馬車的時候給忘了,弟夫,我有好幾篇文章,還請幫姐夫看看。」
王宗沅這段時間學識漸長,寫出來的文章讓旁人看過,都是誇耀不已,即便是他爹看了,也是越發讚歎,當然,得到這些人的誇獎,王宗沅雖是高興,可他心底最期待的還是讓自家弟夫裴疏來給自己評價。
對方可是引他入門的人。
裴疏笑道:「明日再看也不遲,姐姐和姐夫遠道而來,今日理應整頓休息才是。」
「是是是,這次我和清茹要在臨安待大半個月,有的是時間來請教弟夫,今天晚上咱們連襟兩人,一定要把酒言歡,不醉不歸才是!」
裴疏頷首答應,心下也跟著高興期待了起來,這段日子忙著帶孩子照顧夫郎,他禁酒過一段時間,這次趁著姐夫到來,理應好好的把「碩鼠薛」在家裡藏的酒挖一波出來。
裴疏拿起一旁的茶壺,給說得正興起的姐夫王宗沅添了茶,卻是不經意的往一旁掃過一眼,那邊跟著姐姐姐夫到來的一位白衣女子,眼睛總是直勾勾的看著他。
他垂眸將茶盞一蓋,側過身體,忽視掉那人的視線。
張螢和自己的母親坐在一起,張夫人坐在桌邊拿起茶盞,那一雙滴溜溜的眼睛上上下下不斷打量這一家醫館的情況,對於這位夫人來說,她無論看見什麼東西,都是待價而沽。而張螢自打進了這間醫館之後,她眼睛裡什麼都看不見,唯獨只看了斜前方坐著的那位白衣公子,對方的容貌氣勢絕世無雙,更讓她心兒發顫的則是他那呼之慾出的身份——安王世子。
她拿起帕子嬌柔的掩嘴,眸光瑩瑩的往對方身上看過去,抬起左手輕飄飄的彎下中指,風情萬種的撩起一縷長發,兩根手指輕柔的摩挲著那縷長發,一副小女兒家嬌羞的模樣。
只是她這幅模樣,在座的所有人都沒把眼光放在她身上,張螢見狀咳嗽了幾聲,將眾人的眼光全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她又嬌弱的咳了兩聲,按了一下胸口,腰肢左右一擺後才柔弱的站起身來,素白的衣裳略顯得寬大,唯獨銀白的腰帶勒住纖細腰肢,站起來走路的時候如同弱柳迎風,一擺一擺的步子更顯得她的細腰盈盈一握,她走到了裴疏和王宗沅身前,看著眼前的白衣男子嬌柔著聲音道:「煩請裴大夫為小女子診脈。」
說這句話的時候,那雙眼睛專注含情的望著眼前人。
此時房間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奇怪,所有的人都沒有再開口,王宗沅微微皺起眉頭,給裴疏介紹張家母女二人的身份,說到最後的時候,心中雖然不願,但還是說道:「當年張大人和父親趕考時,對家父多有照顧。」
裴疏看著眼前的女人點點頭,讓她在一旁坐著,如同對待白日裡的每一位病人一樣,幫她診脈看病。
薛清茹注意到了這一幕,看見張螢那欲語還休的眼神,心中一陣膈應,將對方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再看看坐在自己對面抱著孩子的傻弟弟,傻弟弟看見這一幕,還抱著小胖子無動於衷,薛清靈眼見自家姐姐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自己後,疑惑道:「姐,你怎麼了?」
薛清茹揉了揉眉心,心想:我只是在懷疑自己為什麼有這樣的傻弟弟……
「你這孩子,怎麼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別的女人都這麼勾引接近你家夫君了,不說大發雷霆心有不滿吃醋吧,好歹也該有點表示有所警覺,怎麼也不應該是這副沒事人的模樣。
她這個弟夫不僅生得俊美,如今的身份還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爺,以後還不知道多少鶯鶯燕燕往他身邊撲過去,而她這個傻弟弟,也不知道防患一下。
「血瘀血虛,往後調養身體便可……這位姑娘也該多下床走動走動才是。」裴疏給對方寫了調養方子,這位張姑娘雖然看著柔弱一身的病,實際上要說多嚴重也沒有,就是平日吃得少,不運動,整天坐著憂思多愁,自然身體虛弱,頭暈頭昏。
吃過茶聊完天后,天色也快晚了,裴疏和薛清靈打算跟姐姐、姐夫一起去薛府和母親一家人團聚,李丹瑤俏皮的拿起紙筆跑了,只說明天再給哥哥交作業。
從回春堂走出去的時候,王宗沅讓下人送張家母子去她們在臨安的姑媽家,張夫人卻說如今天色太晚,不好上姑媽家去叨擾,還是先送個拜信過去,明日再去姑媽府中。
去姑媽家不好意思,難道叨擾他們薛家團聚又好意思了?
王宗沅夫妻已經習慣了這對母女如此作態,雖然在心裡不太舒服,卻也沒說什麼。
張夫人喜滋滋的和女兒上了馬車,在馬車上悄聲跟女兒張螢道:「沒想到這王家還有這樣的大氣運,他那個弟夫居然是安王世子!」
「咱家和他家的關係可不能斷,螢螢,你這幾天多和薛家姐弟親近親近,和他們打好關係,說不定就能藉機認識幾個官家子弟。」
張夫人正是打著這樣的主意,才打算跟著王家人多相處幾天,今天能見著郡主,明天說不定就能見到王爺王妃,到時候遇上個王爺王妃身邊的心腹手下什麼的,或是其他的達官貴人,也是她家女兒的好歸屬。
張螢不耐煩的癟了癟嘴,「娘,別的官家子弟哪裡比得上……」說著說著,她就想起了剛剛見到的那個白衣人。
「哪裡比得上什麼?」
張螢低聲道:「哪裡比得上那位世子爺啊。」
如今見了這位身份高貴,容貌俊美的世子爺後,張螢眼裡哪還看得上其他人。
張夫人神色一滯,雖然她也想女兒有個好歸宿,但她還是個比較知情識趣的,她女兒長得不錯,又有才華,攀個普通的高枝自然可以,可若是要摘下那天邊的月亮,就不太可能了。
「你難不成還看上了他?!」
「怎麼?娘,難道不成嗎?」張螢瞥見她娘這副神色,頓時不高興了。
「人家已經有夫郎了……」剛剛偷聽他們姐弟聊天,安王妃似乎很認可這個兒媳婦,人家孩子都生了,還生了個男孩。
若是一個普通的好色男人,一個沉溺美色的酒囊飯袋,張夫人倒覺得自家女兒能勾搭上,可那安王世子氣質模樣生得太好看了,這容貌比……比她女兒還要好看,能勾搭上嗎?
再看那位叫做薛清靈的雙兒,同樣也是身材高挑,樣貌出色,她女兒這樣素雅的容貌,放在那個房間裡都成了陪襯。
以前五官臉龐比不上薛清茹,還能說張螢氣質比那個醫館女兒高雅,可若是讓她女兒站在世子爺身邊,頓時也變成了街上的路人。
「有夫郎又怎麼樣了?之前那姓王的也有夫人,你不也說可以嘛?」
「再說了,他夫郎是個雙兒,雙兒哪裡比得上女兒嬌柔,一個醫館家的雙兒,和他姐姐一樣,論才藝琴棋書畫詩書禮儀一定樣樣比不上我!」
張螢覺得那樣一個普通醫館的雙兒,都能當上世子妃,那她一個讀書人家的小姐,怎麼可能比不上他?
更別提一個世子,本來就該三妻四妾,有正妃還有側妃啊。
想到這裡,張螢頓時覺得自信了不少。
張夫人見狀,也不好再勸,如果她女兒真能成功,那她們母女倆往後的日子就不得了。
夜裡,柳玉芷見到自己的女兒女婿激動歡喜極了,看著一家人團聚和和美美的樣子,還拿出帕子抹了會兒眼淚,開席前斟酒祭奠了她過世的丈夫和兒子,一長桌子的飯菜,四五十道菜,柳玉芷不僅準備了一桌,她還多備了一桌。
她家兒婿,一個人頂十個人!
有他在,彷彿她家裡都多出了十個人似的,令人覺得熱鬧。
柳玉芷一會兒抱抱自己的言兒外孫,一會兒抱抱真真小胖墩,左擁右抱好不快活,只是這兩個小傢伙都喜歡被裴疏抱,卻都不能得到滿足,他們的裴疏舅父(爹爹),正在跟人一起喝酒。
「娘今天真是太高興了,我也來喝一杯吧。」
「娘,你懷裡還抱著孩子呢,少喝酒吧。」
「對對對,你說的是,還是別喝酒了。」
……
這邊薛家人團聚,那邊張家母子倆也在一旁摻和著說話,張螢的一雙眼睛時不時落在裴疏身上,等到對方酒過三巡,她站起身來說:「趁著此情此景,讓小女子來撫琴一首,感謝王哥哥和嫂嫂一路人對我母女二人的照顧。」
王宗沅把酒杯放下,「這……不用了吧。」
薛清茹瞪了對方一眼,讓她撫!
人家上趕著表演才藝,那就讓她試試。
關公面前耍大刀。
王宗沅收住聲音,不再說阻攔的話。
薛清靈很捧場的帶著他家小小裴鼓了鼓掌,期待人家姑娘撫琴。
裴疏:「……」
他用餘光瞥了瞥自家夫郎的表情,有些拈酸吃醋,難道他彈得琴不好聽?
柳玉芷見人家姑娘想要彈琴,倒也不阻止,正好當初薛清靈練習的琴還留在家裡,此時正好可以搬出來一用。
第164章 才華
薛府的下人將琴擺在了宴席不遠處的樹梢之下,樹影婆娑,月影招搖,幾盞燈籠接連掛著,將那處地方照的亮堂堂的,不遠處池水假山,淡淡的荷香隨風而來。
張螢對這處景緻很是滿意,提著裙襬蓮步陣陣後走到了琴凳前裊娜坐下。
薛家原本也是富裕人家,柳玉芷疼愛自己的兒子,當初就算是給他糟蹋練習的琴,也是制琴大師手中細細斫出的一把上好的七絃琴。
張螢隨手試過琴後,便開始彈奏一曲訴說著知音難求,渴望有知己來與她相會的古琴曲,她的嘴角噙著一抹微笑,垂下眼眸演奏,將自己某些道不明的心思注入在琴曲中。
薛清茹隨意聽了一段,便覺得沒意思不聽了,她這樣的俗人,不太能聽懂琴曲中的雅韻,唯有當初裴疏的琴曲,還能讓她身體發顫,撥弦時雞皮疙瘩不自覺的從皮膚上冒出去,心中也彷彿被什麼東西震撼了似的,而這時她聽張螢的曲子,唯有「毫無感觸」四個字。
王宗沅聽了一段,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飲了下去。他們在書院裡,是要學琴的,王宗沅對琴曲的品鑑能力在中等水平,他聽過張螢的曲子後,心想對方彈得這首曲子,相比普通女子來說,這琴藝確實值得誇讚,要說有多厲害,那倒也沒有,王宗沅他有一首曲子,也能熟練成這樣。
薛清靈聽了對方的琴曲,就感覺到失望吧,之前為了給他們家小小裴做「胎教」,他可是日日纏著裴疏,經常聽對方親手彈曲子,鑑賞水平一日高過一日。此時聽張螢所彈的琴曲,雖然知道對方的琴藝不太可能勝過自家夫君,可她敢如此主動獻藝,應該也是有水平的,然而聽了幾段後,發現還沒有去年教他琴藝的老師彈得好,更是比那位先生的造詣差遠了。
他懷裡的小小裴咿咿呀呀叫了幾聲。
失望後的薛清靈就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懷中的小小裴身上,捏著他的小爪爪,逗逗對方的小肥臉,肥嘟嘟的嬰兒臉,可有彈性了。
他娘和他姐他哥都喜歡揪他的臉,以前薛清靈覺得揪臉這種事情很沒意思,但是自從有了兒子後,他覺得看自家兒子十分有彈性的胖臉頰上下抖動非常有趣。
裴疏放下手中的杯盞,他的視線不住的落在不遠處的夫郎和兒子身上。
柳玉芷嘴角的笑容一斂,對她來說,本來一家人和和美美熱熱鬧鬧聊著天,現在卻為了聽琴曲而安靜了下來,讓喜歡熱鬧的她頗為不適應,恨不得這位張家小姐早點把琴曲彈完,她好能早點出聲逗弄自己的兩個小外孫。
就算她一直都很喜歡附庸風雅,在這種團聚的日子卻更想聽到外孫的咿呀聲。
張螢一曲結束,她滿心微笑的向四周看去,卻發現周圍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淡然,沒有驚豔,沒有誇讚,沒有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和羨慕,這和她所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以前她爹的朋友和學生到家裡做客,若是能聽她彈一首曲子,定是要驚豔誇讚一番,恨不得為她賦詩幾首,沉溺在她的琴曲中,誇她是個大才女,而眼前的這些人,薛家姐弟也就算了,估計是不懂琴曲的人,而那個白衣人,看他一聲風姿卓然的氣質,定然也是個飽讀詩書的大才子,怎麼可能不為她的琴曲而傾倒?
張螢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薛清茹見對方的琴曲終於停了之後,趕緊狠狠瞪了王宗沅幾眼,讓悶頭飲酒的傻貨出聲表示。
既然對方口中說是獻給他們王家人的,自然由他們王家人來表示,難不成還要讓弟夫出聲不成。
王宗沅接受到了自家媳婦兒的眼神,心神領會,對著張螢撿幾句好話不走心的誇讚了幾句,這件事便翻篇了,一家人繼續熱熱鬧鬧的喝酒吃菜。
裴疏這時候也站起來,張螢滿懷期待的看見那道身影,嘴上的笑容重新綻放,她追隨的那道身影,卻發現對方不是衝著她而來的,而是走到了自家夫郎的身邊,從對方的手中抱走了孩子。
薛清靈笑著在他夫君手上推了一把,「你不跟姐夫喝酒啦?」
「唔,幫你抱一會兒孩子,讓你休息休息。」
「娘還在一旁等著抱呢,哪需要你。」
「咱家小胖子太重,恐怕你和娘都抱不久,等會兒給你按摩按摩手臂,靈兒你可千萬要記得兩隻手臂輪流使力抱著咱家小小裴,不然恐怕一個手臂粗,一個手臂細。」
「我相信咱家小裴大夫的醫術,肯定不會讓夫郎出現這種情況的。」
……
張螢心裡憋著一口氣,怎麼也嚥不下去,見周圍的下人準備要過來收琴的時候,她眼珠子一轉,主意又上心頭,嘴裡連連誇讚起了這架琴,還問這琴是誰的?
薛清茹和王宗沅夫妻倆一聽到她這開口的腔調,就是生理性的厭惡,以前在王家,對方死皮賴臉想要什麼東西,就是這麼先誇再求。
好像不給她就是多麼對不起她一樣。
柳玉芷出聲道:「這是靈兒出嫁前在家裡的練習琴。」
「哦?這竟然是薛公子的琴,想必薛公子的琴音亦是十分不錯吧,眼下如此良辰美景,不如薛小公子也來彈奏一曲。」
薛清茹的臉頓時冷了下去。
讓她弟弟上去彈琴?就……就靈兒那個破琴曲,對方一定是起了要把清靈比下去的念頭。
她沒好氣道:「咱們薛家人聚會,有什麼好彈琴的?」
張夫人幫女兒搭腔:「撫琴是雅興,應該的。」
薛清茹就後悔沒有在俞州的時候,就把這母女兩人給轟出去。
薛清靈擺了擺手,誠懇道:「我的琴藝不好,還是不獻醜了。」
「薛小公子太過謙虛了!」
柳玉芷皺起眉頭,瞪著眼睛看向自家女兒,用眼睛質問這對母女到底從哪來的?薛清茹回了一個歉意的表情,心想明天肯定把這女人轟走。
就在這時,抱著孩子的裴疏突然出聲道:「靈兒,那你去彈一首曲子吧,讓我和孩子都聽一聽。」
「啊?」薛清靈傻眼了,指了指自己,無聲做了個口型:讓我上前彈琴?
裴疏鼓了鼓掌,學著剛才薛清靈的動作,拿起他們家小小裴的手一起為阿爹加油鼓勁,父子兩人的臉上就差把「期待」兩個字寫上去。
薛清靈:「……」
讓我上……那就只好上了。
裴疏順便點了一首曲子,「就彈秋月吧。」
薛清靈點點頭,站起身來,往七絃琴的方向走了過去,柳玉芷和薛清茹見他大大咧咧的走過去彈琴,一臉的不忍直視,在自家人面前丟臉也就算了,還要丟到別家去。
薛清茹心中惱怒,對慫恿弟弟上去彈琴的裴疏這時也多了幾分不滿,那姓張的明顯就是對弟夫有意,弟夫不護著靈兒也就算了,還讓他上趕著去別的女人面前丟醜……
傻靈兒也是,怎麼就不能察覺到那女人的險惡用心呢?
這對夫夫到底是什麼回事?!
等會兒她一定要私下裡跟清靈那個憨貨說道說道。
張螢用餘光瞥見柳玉芷母女的神情,心中越發得意了起來,就等著看薛清靈的琴藝丟醜。
薛清靈在自己曾經的練習琴前坐下,修長的手指也是行云流水般的撫弄了幾下,試探過音色後,微微皺了眉頭,在他和裴疏的家裡,收藏著十幾張稀世古琴,大部分是安王妃送過來的,薛清靈經常聽那些古琴音色,聽習慣了之後,開始嫌棄自己原本的練習琴音色了。
他調整好姿勢,抬眸看了看自家夫君和兒子的位置後,垂眸開始專注的彈琴,他手下的琴曲悠悠,琴音如同明月的清輝一般潑灑在周圍所有人的身上,那有力的琴音一響,餘音婉轉,顫動的餘音彷彿在人的心間舞動,帶來一陣秋日的思念。
薛清茹愣怔在了當場,只恨不得揉揉眼睛,想要知道眼前的這一幕是否只是她的幻想,如若不是幻想,她怎麼能聽到她弟弟居然能彈出這麼動人的曲子??
王宗沅也被嚇了一跳,他之前沒聽過薛清靈彈琴,這時他不免在心裡感慨道:沒想到弟夫的琴藝絕妙,清茹弟弟的琴藝也不輸人。
比先前張螢的琴曲還要高妙多了。
王家夫妻被震驚住了,當場坐著的柳玉芷更是驚嚇到了,這這這……這還是她家去年那個「彈琴琴斷不斷在家製造噪音」央求著她找琴藝先生的的草包兒子嗎?
這才嫁出去多久啊……彈琴時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裴疏抱著他們家小小裴點了點頭,對薛清靈的琴曲還算滿意,薛清靈懷孕後的那段時間,為了給小小裴做胎教,裴疏經常撫琴吹笛曲,薛清靈這種時候也不好再作妖,不再讓裴疏和自己一人一隻手協作彈琴辣耳朵,反而跟著裴疏老老實實學琴,日積月累的,可能連他自己也沒發現,他的琴藝突飛猛進。
薛清靈整日聽裴疏親手彈的琴曲,自然覺得自己彈得曲子各種不足,可他現在的琴藝,已經是中上水平,是普通人眼中的佼佼者。
比張螢的琴藝不知高了多少。
薛清靈這一首曲子彈完了之後,收穫了三個人以上的驚豔眼神,柳玉芷和薛清茹看著自家兒子(弟弟)簡直跟做夢一樣,她的傻兒子(弟弟)脫胎換骨了!
柳玉芷這時候恍恍惚惚的發現,原來他們薛家,最有才華的人居然是他們家的小靈兒。
「靈兒,你的琴藝漸長了!」
「弟弟,你的曲子彈得越發厲害了。」
……
第165章 可能性
薛清靈走回座位的時候,迎接他的就是一眾誇耀的聲音,姐姐和姐夫交頭接耳,說他的琴聲不凡,他娘柳玉芷更是誇張的不行,一個勁兒的讚美「我兒有才華有天賦」,薛清靈被說得有些臉紅。
裴疏見他在身邊坐下,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不吝嗇自己的誇獎道:「今夜的曲子彈得極好。」
薛清靈受寵若驚,眼睛登時比星星還亮,撲閃撲閃的看著眼前的人,「真……真的嗎?」
裴疏溫柔含笑道:「當然是真的。」
薛清靈雖然在心裡道「還是比不過你啦」,但他被裴疏誇了,就跟吃了蜜似的,甜到了心裡,恨不得再跑到自己的練習琴前,彈他個一整夜,讓裴疏整夜整夜的誇獎他!
等明天回家的時候,一定要把這琴帶回去。
薛清靈在心中美滋滋的做好打算,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要是這麼喜歡我琴聲的話,那我以後天天彈!
薛清靈笑著露出兩個小梨渦,神情帶著幾分得意忘形,忍不住傾過身體倒在自家夫君身邊,一家三口緊緊的挨在一起,裴疏的手臂環抱著孩子,薛清靈則輕輕拿起對方的手掌,在對方的手心裡驚鴻掠水般的撓了撓。
裴疏微微抬眸看他,正好看著對方亮閃閃的眼睛,滿心滿眼倒影著自己的模樣,讓他忍不住心中一動,想要低下頭去親他一下,只是可惜如今岳母大人、姐姐、姐夫都在周圍坐著,教他不好這麼當眾「輕薄」他的小夫郎,只能壓抑住心頭激盪的心情,只在對方的小梨渦上捏了一把。
和他兒子的小肥臉一樣,手感極佳。
「以後我彈琴,你吹笛子好不好?咱們倆一起合奏!」
「好啊。」裴疏求之不得,選擇一琴一笛合奏,比一人出一隻手彈奏古琴要靠譜多了……他家夫郎終於要放棄這個野望了嗎?
這可真是大好事一件。
那邊的張螢注意到了薛清靈身邊的熱鬧,一張臉在陰影下扭曲的不成樣子,就在對方彈奏曲子的時候,她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睛,心想著怎麼可能?對方一個醫館家的小雙兒,怎麼可能會練的這麼高超的琴藝,明明他姐姐薛清茹完全不懂琴瑟。
對方怎麼可能勝過練琴十載的自己?
張螢逼著自己扯了扯嘴角,「薛小公子這琴藝,一定是從小苦練了十幾年吧?小女子真是佩服佩服。」對方肯定是從小日日苦練,才勉強達到了這樣的水平,相信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超過他。
薛清茹輕笑了一聲道:「靈兒是最近一兩年才開始學琴的吧?記得我剛出嫁那會兒,弟弟的琴藝還不如我這個姐姐呢?」
王宗沅被一口酒水給嗆到了。
用一種「你可真能吹」的眼神看向他家媳婦兒。
薛清茹的琴藝王宗沅這個丈夫自然是領教過的,對方彈出來的琴曲,只能用噪音二字來形容,王宗沅寧願聽廚房裡老師傅的剁菜聲,都不願意聽妻子那老木頭似的刺耳琴聲。
弟弟的琴藝還不如她這個姐姐?
怎麼可能!
張螢這時也在心中冷笑了一聲:怎麼可能?!
這個薛清茹一向是跟她不對付,故意說這種話來噁心她,張螢見只有薛清茹搭話,那邊的薛清靈和裴疏都沒有說話,就當是自己的話戳中了事實。
這個姓薛的雙兒從小苦練琴藝,恐怕就是為了勾搭取悅男人吧。
酒席吃罷之後,柳玉芷讓下人上前撤了杯盤,換上了果點茶水瓜子,一家人烹茶賞月,坐在斜對面飲酒上了頭的王宗沅走到裴疏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嚴肅點名道:「弟夫,你這不行啊,今天不許停杯,陪著姐夫一起不醉不歸。」
薛清靈笑了,推了推裴疏,「快陪姐夫繼續喝酒去!」
裴疏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我去陪酒有什麼獎勵沒?」
真是好不要臉……
明明自己也好酒貪杯的很,讓他這次陪姐夫喝個胡天海地已經是大美事一件了,居然還敢借此要好處!小裴大夫你的臉呢?
可惜有姐夫、姐姐在身邊,愛藏酒的薛小胖鼠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老老實實從自己的寶洞裡往外掏點珍藏品出來,悄悄在裴疏耳邊嘀咕了幾聲。
裴疏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覆後,眨了眨眼睛,將懷中的小小裴交給對方,跟著姐夫走了。
薛清靈抱著自己的胖兒子,默默哀悼自己失去的十罈酒。
他是不是一時不小心說多了啊?早知道應該用五壇來打發對方。
如此後悔不迭的薛清靈揉了揉鼻子,而後猛地嗅了嗅,撲捉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他連忙睜大了眼睛問他娘,「娘,今天家裡的這些酒?」
也就是裴疏和姐夫正在喝的酒是——
「是你給娘留的那些酒啊!」柳玉芷想都沒想就答道。
薛清靈:「……」
好壞哦,這些人個個都去掏空他的庫存。
幸好一個擅於打洞的小胖鼠不僅有一個藏東西的地方,他還有無數個藏東西的地方。
正當薛清靈在腦海裡計算著自己今天損失的酒時,張螢卻又走到他身邊來,邀請他一起對弈。
張螢之前坐如針氈了半天,心裡又想出了別的法子,她今天無論怎麼樣,也要在某件事情上壓對方一頭,靠著勤學苦練確實能拔得琴藝頭籌,那些教坊裡的琴師不外如是,然而下棋對弈,需要的就是聰明和智慧了,張螢自認聰慧,於棋道天賦卓絕,就連她爹擅棋的好友都曾猛誇過張螢在對弈方面天縱奇才。
她不相信自己的棋藝還能輸給這個醫館家的小雙兒。
「下棋?」薛清靈搖了搖頭,「我棋藝不精,還是不下了。」
這一兩年來,薛清靈唯一的下棋對象就是裴疏,薛大掌櫃不太喜歡下棋,可是他家夫君喜歡,漸漸的,他也就跟著稍微喜歡上了一些,也僅僅只是不排斥罷了,唉……耗費腦力思考棋局特別傷腦筋,只要一想到下棋,薛清靈就覺得頭疼。
無比頭疼。
雖然覺得頭疼,可他一旦被裴疏拉扯進棋局裡,卻又會興致高昂和對方鬥棋,被迫開動腦筋想盡一切辦法希望能贏得棋局,奈何他總是九輸一贏,還得靠不斷悔棋才能贏得一局……
安王就很羨慕兒媳這一特權,薛清靈也知道自己能贏全靠裴疏讓著他,他心中無奈又甜蜜的想到:還是讓對方寵著自己贏吧。
他就是這麼沒出息。
所以不想跟外人下棋。
「棋藝不精?薛小公子太『謙虛』了吧。」張螢故意加重了語氣中「謙虛」兩個字,一股子火藥味在兩人之間擴散開了,她的眼角眉梢裡帶著點兒挑釁。
對方來者不善的語氣讓薛清靈眉頭輕輕一皺,姐姐和姐夫說對方家裡跟王家有舊,他本壓著自己不想生事,免得姐姐姐夫為難,卻不代表這他沒脾氣。
「那就下吧。」
薛清靈應了對方的挑戰,讓下人在池子邊擺下棋盤,薛清茹抱著孩子去看他們倆下棋,王宗沅拿起酒杯,眯著眼睛往那邊瞅了一眼後,又看向了對面同樣飲酒的裴疏,湊過去道:「弟夫,你心裡有數吧。」
裴疏頷首。
「這一次,是姐姐姐夫對不住你們倆了。」
「估計等會兒弟夫你要去安撫一下清茹弟弟了。」輸了棋心情不好,讓他們夫夫倆生了隔閡就不妙了,「你怎麼還老神在在的待在這,不擔心一下自家夫郎嗎?」
「我陪姐夫你喝酒啊。」裴疏桃花眼彎彎,輕飄飄的往薛清靈那邊偷瞥了一眼。
他的小靈兒不會輸,對方的棋藝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
清靈在他手底下輸太多,是該多品嚐品嚐勝利者的滋味了,現在也算是白送上來的機會。
靠自己本事贏,會更讓他開心吧。
薛清靈和張螢在棋盤兩邊相對坐下,一黑一白開啟了棋局,時間過得飛快,三局彷彿眨眼間便結束了,張螢的臉色越來越差。
三局皆輸。
怎麼可能?
眼前這個雙兒不顯山不漏水的,居然身懷如此高超的棋藝,想她從小到大自詡為才女,居然還比不過一個出生醫館家族世代行醫的雙兒。
「又輸了?」薛清茹眉飛色舞,彷彿贏了棋局的人是她一樣揚眉吐氣,「張家小姐,你還是再回去多練練吧。」
張螢被她語氣一諷,臉上青青白白難看到了極點。
薛清茹在心裡冷哼了一聲,眼睛從張螢的手腕上掃過,看見了那隻玉潤的翡翠玉鐲,頓時又是氣不打一處來,這玉鐲是她和婆婆為宗沅的弟弟挑的嫁妝……可真不要臉。
「靈兒,你也別下棋了,來跟姐姐到一旁說說話。」
薛清茹把弟弟叫到一旁去說話,他們倆走到一處遠離人群的水亭邊,一隻白色的鷹從他們的頭頂飛過,後又在樹梢上停下來,一雙豆豆眼炯炯有神的注意著二人。
「靈兒你啊,可長點心吧!」
薛清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大概猜到了他姐想要說什麼,「姐,怎麼了?」
「就那姓張的,你還看不出來嗎?她就想打壓你,讓你出醜,自己出風頭,目的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勾引你那夫君——」薛清茹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弟弟一眼,「別告訴我你憨憨的不知道。」
薛清靈:「……那倒是沒有。」
「沒有你還不知道防備著點?」
「……」薛清靈慾言又止:「姐,你覺得她能勾引上小裴大夫嗎?」
不是薛清靈不長心不吃醋不防備,而是……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一言難盡,他家小裴大夫清冷、禁慾、克制……只有他努力在某些時候才能看見對方失控一次,讓對方失控一次,他都能自豪好幾天了……總之,在沒遇上他之前,勤學苦修一心打算遊歷天下孤獨終生的裴疏,對感情的回應慢吞吞的要命,薛清靈覺得對方有一天出門去闖蕩天下,都比他沉溺美色,被別的女人勾引走的可能性更高。
更何況他家小裴大夫武功又高,醫術又高,輕功厲害,任何下三濫的藥都藥不住他,別的女人想對他投懷送抱,首先得碰得到他衣角。
除非是在行醫時不得不給對方把脈,不然他家夫君很排斥跟外人有任何皮膚接觸,就連他最開始的靠近,對方身體都僵了好久,第一次接吻還讓他先去換套衣服的……
死潔癖。
薛清茹:「……」絕對不可能!
也正是因為薛清茹清晰知道這點,或者說柳玉芷和王宗沅都知道,才沒有阻止對方蹦跶。
第166章 信任
「弟夫如今的身份不一般了,往後招惹來的鶯鶯燕燕不會少,不是這個張家姑娘,也會有別家的小姐雙兒,靈兒你還是要注意著點。」薛清茹板正了臉,故意嚴肅了語氣,希望能引起對面人的注意,可她眼睛裡卻帶著難以掩飾的三分笑意。
弟弟能找到一個常人難以想像的好歸宿,她這個做姐姐的打心底為對方感到高興。
薛清茹在心裡唏噓,誰能想到她這個弟弟彈琴下棋都變得如此厲害,一點也不像以前的小草包弟弟了。
不過,即便才藝漸長,若是單看對方的面容,這青澀無憂無慮的小模樣,還是當年家裡的那個缺心眼小少年啊!
「嗯,姐姐,我知道了。」薛清靈點頭稱是,對於今天發生的事情,他心裡還是有點小吃醋的,但是腦海裡一想到裴疏那張俊美的面容,想到對方走到他身邊來,抱起了小小裴,薛清靈心中剛冒出來的一點酸水,也變成了甜滋滋的清泉。
他知道有個人一直在潤物細無聲的關注他,總有一抹兒眼神落在他身上,就連這會兒他跟姐姐在亭子邊敘話,還會讓小蒼跟過來,雖然對方嘴上總是不說什麼,卻總是十分細心,將他照顧的十分妥帖,日常裡的許多事情都能感受到那人對自己的在意……
一想到這裡,薛清靈的臉頰在夜空下微微泛紅,身邊突然縈繞著一股熏騰騰的熱氣,讓他覺得不要好意思,他忍不住揉了揉臉,更是覺得那人千好萬好。
早知道剛才就不應該太小氣,再多給對方十罈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薛清靈微笑而又帶著幸福的煩惱似的「嗐」了一聲,喃喃念叨:「主要還是小裴大夫長得太吃虧了……」
薛清茹不解他的意思,「怎麼了?」
薛清靈:「……」
他咳嗽了兩聲,沒好意思當著姐姐的面把自己方才的想法說出來。
就好比之前的那個假世子,整日流連花樓,沉迷女色,這若是換成他家小裴大夫去逛青樓……對方那樣的樣貌和風姿,他去逛青樓,會讓人忍不住思考——
到底是誰嫖誰?誰佔便宜?
這樣就很吃虧啊!
薛清靈趕緊把腦海裡這莫名其妙的想法給棄了,繼續和姐姐聊了點家常,聽從姐姐的教誨。
夜裡,薛清靈和裴疏沒有回去,就在薛府裡薛清靈曾經的房間裡安歇,這房間的擺設柳玉芷就沒讓人動過,日日讓人來打掃,屋子裡的陳設和薛清靈出嫁前一模一樣。
回到了自己曾經睡了十年的小窩,薛清靈就跟霸王虎回了老虎洞似的,帶著小小裴一起霸佔自己的大床,拿著手中的撥浪鼓吧嗒吧嗒的逗他。
屋子裡格外寧靜,外面圓月高高掛著,蟲鳴之聲隨著風聲時高時低的吹進房間裡,雖然沒有人說話,卻讓人覺得格外的溫馨靜謐
裴疏則點著一盞燈,在屋子裡四處巡視,這可是他家夫郎從小長大的地方,對他而言有許多樂趣,能在這樣的環境中,看到心愛之人從小生長到大的軌跡,甚至可以在腦海裡想像對方年幼時的模樣。
他嘴角漾著一抹溫柔的笑意,站在書架旁看著架子上的書,有許多老舊的醫書擺在這裡,以及各種記述著美食珍饈的孤本……裴疏輕笑了一聲,隨手抽了一本飲食錄,便站到一處房間裡顯眼的地方認真觀看。
床上的薛清靈逗完了兒子之後,悄悄往裴疏身上看,正好看見自家夫君站在架子旁認真讀書,對方的身材高大挺立,站的筆直,屋子裡昏黃的光線打在他臉上,讓他的皮膚如同上好的美玉一般,俊美的側顏越發的如畫如仙。
就像是小說話本裡所描繪地那種燈下讀書的深閨夢裡人。
只可惜對方手中所拿的書並不是「書中能有顏如玉和黃金屋」的科考書,而是一本記載怎麼做菜的美食札記……大半夜的想不開翻這種書,他家小裴大夫一定是剛剛晚宴的時候吃得太飽了。
已經不會覺得餓了。
反正聰明的薛小公子雖然房間里布滿了各種關於美食佳餚的書,可他從來都不會在深夜裡閱讀。
算了,讓他看吧,說不定他家小裴大夫看了之後,廚藝水平和醫術水平一樣蹭蹭蹭漸長,也許未來有一天真能當得起他們家酒樓的頂樑柱大廚。
「小小裴,你家爹爹為了你能繼承酒樓而努力用功呢!」薛清靈低聲逗小胖子,聽對方稚嫩的咿咿呀呀聲。
裴疏聽到了對方的悄悄話,嘴角不易察覺的微微一勾,繼而接著一本正經的看著手中的東西,和薛清靈知道的不一樣,他雖然手中拿的是一本飲食書,實際上他看的卻不是書,而是其中夾雜著的情信。
也許對方早已經忘了這些夾雜在書頁裡的情信,這些未曾送達至對方手中的的情信,現在還是被裴疏看到了,看到了裡面「我心悅君」之類的令人牙酸的情話,當然,他倒是一點都不覺得牙酸,反而挺甜的,就跟吃了八寶粥一樣的甜。
這些句子十分誠懇的寫滿了一個情竇初開的十八歲少年的各種相思之語。
裴疏一頁紙看了許久,雖然看得他滿心歡喜,可心間卻還是忍不住有些疑惑:為什麼對方會把情信夾在各種美食書裡?
難不成想著他下飯?
裴疏把信和書原封不動的放了回去,又跟收羅寶貝似的找到了好幾封,一一看完了之後,手背在不經意間觸碰到了一個錦盒似的東西,這盒子類似裝人參的那種,裴疏以為裡面是什麼草藥,結果他輕輕翻開一看,卻發現是一株乾枯了的桃花枝。
這一節桃枝得到了人參的待遇,有一層藕色的絲綢墊在下面,枝頭的底下,還綁著一條紅色帶。
裴疏在看見這桃枝的時候瞳孔放大,驀地又想起了那一天清晨的事情。
薛清靈把這些東西留在這裡,肯定是不好意思讓對方知道,因為薛家近,隔三差五就能回家一趟,因此薛清靈並沒有把這些寶貝摻在嫁妝裡一起帶走,而是保留在了自己曾經的房間。
婚後沒多久,他也會自己悄悄的回到房間裡獨自回味曾經的甜蜜,只是後來懷有身孕,現在又照顧小小裴,薛清靈便把這些事情跟忘了。
趁著對方還沒想起來的時候,裴疏把手中的錦盒放回了原處,除了這根「桃花參」,對方估計還在別處也藏了。
他心想:小胖鼠還真喜歡各處藏東西。
也許是這只胖鼠藏東西太多,自己都把地方給忘了。
——家裡的那一間密室可能不能滿足他。
裴疏猶豫著要不要給對方再修一座密室,滿足對方藏東西的願望。
思考再三後,裴疏下定決心再偷偷建一座密室,等建好了之後再告訴對方,給自家小夫郎一個驚喜。
這樣他無論想藏什麼酒啊情書啊信物之類的東西,都可以放肆大膽的藏!
裴疏走到薛清靈的身邊坐下,對方側躺著身子看著兒子的小胖臉發痴,時不時的傻笑幾聲,據裴疏對他的瞭解,他家掌櫃的一定是被今天的勝利迷昏了頭腦。
「你之前和姐姐說了什麼悄悄話。」
薛清靈從自己的思緒中解放出來,聞言一愣,而後耳朵有些紅,「我姐姐誇我琴藝和棋藝呢,說我進步了好多……」
「是嗎?」
薛清靈撐起身體,撲進對方的懷裡,摟住他的腰肢,將腦袋埋在對方的胸膛裡,「我今天在想著,這也許就是跟優秀的人在一起,自己也會開始變得優秀。」
裴疏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這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
「還是小裴老師教得好。」
裴疏抱著對方耳鬢廝磨了一陣,再問他:「你們就說了這個?」
「我姐還說讓我多注意著點。」
「注意什麼?」
「注意不要讓自家夫君被別的女人勾了去。」
「你今天吃醋了?」裴疏嘴邊的笑意更深了,「你放心,我可不會被別的女人勾走。」
「嗯。」薛清靈斬釘截鐵的應了一聲,「我相信夫君絕對不會。」
裴疏狐疑:「你這麼信任我?」
「是啊。」薛清靈把下巴擱在對方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小裴大夫在這一點上最令人放心了,比起你被別的女人勾搭去,我更擔心你未來有一天想不開……」
裴疏眼皮子跳了跳,「想不開什麼?」
「不,不是想不開,應該是『想開了』,萬一小裴大夫你身上的仙魂發作,有一天跟我和兒子說,你要去尋訪仙山,尋找仙人,采仙草煉仙丹……」
裴疏去逛青樓環抱美女的畫面薛清靈怎麼也無法在腦海裡構思出來,可是對方坐在煉丹爐前盤腿煉仙丹的模樣,薛掌櫃的倒是覺得很容易想像……
裴疏嘴角一抽,心想這貨大概率是最近去茶館裡聽了些亂七八糟的靈神志怪故事。
他贊同姐姐薛清茹的話,這位薛小公子確實需要「多長點心」。
裴疏面無表情道:「你放心,有一天我真想開了要去尋訪仙山,尋找仙人,采仙草煉仙丹,我一定會帶著你跟兒子一起去。」
「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到時候,小裴仙人練的仙丹全都喂給你吃。」
薛清靈隱隱感覺到了一點危險的徵兆,「仙丹我就不吃了,小裴仙人能不能煉一些能讓兒子變瘦的仙丹……」
「我們喂給小胖子吃。」
「行,明天我就練,摻進兒子的奶水裡。」
薛清靈身體一僵,「其實也不用啦,小胖子小小年紀,還是胖嘟嘟的討喜,等他再長大點兒,會自然瘦下來,還是不麻煩仙人的仙丹。」
「……所以,我為什麼要去煉仙丹?」
第167章 送走
薛清靈:「……」
所以為什麼要去煉仙丹呢?
薛清靈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腦海裡那位仙風道骨的小裴仙人轉瞬間煙消云散,只有眼睛俊美的小裴大夫好整以暇的看著他,似乎還在等他的回答。
他忍不住抬手心虛的摸了摸鼻子,想了半天后訥訥道:「小裴大夫你不覺得煉製仙丹和搓藥丸差不多嘛,所以你做的藥丸,也差不多能算是仙丹了。」
裴疏在他頭上敲了一下,「如果這樣論的話,你不覺得應該是我擔心有一天你去煉仙丹嗎?畢竟薛小仙人你搓的藥丸更漂亮。」
薛清靈:「……我只想好好的當一個大夫,繼承祖輩留給我的醫館。」
裴疏:「對極了,我也只想好好當一個大夫,行醫治病,至於采仙草之類的事情,就留給山上的道士吧。」
說起來當年裴疏還去過純陽,有個純陽弟子還真想著四處尋訪仙人,後來裴疏還曾經崑崙遇上過他,這人依舊沒有羽化登仙,還差點被山上的女山賊給綁回去當壓寨夫婿,裴疏路過的時候救了他。
也是不該救他的,救了這小道士之後,女山賊就轉移了目標。
當時的裴疏:「……」
他已經仗義疏財的把所有的錢都給了那個沒有良心的道士,對方先下了山,裴疏被迫留在山寨裡多吃了一頓飯,到了夜裡才踏著冰寒透明的雪一路翩然下山。
下山遇到了那個臭道士點了三炷香為他默哀。
裴疏則冷著一張臉,聚集所有的內力於掌心,在雪山上一震,讓這破道士立刻被冰雪給填埋了。
等對方狼狽從雪裡爬出來的時候,裴疏已經踏月離開。
「嗯嗯嗯……」薛清靈胡亂的一陣點頭,就想快速把仙丹仙草之類的事情翻過篇,大晚上的,何必聊這些呢。
裴疏見對方這會兒乖乖巧巧點頭的模樣,在心裡笑了一下,終於知道學乖了吧,「以後你少去茶館聽寫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是我去聽的,是我娘轉述給我的……還有道長收妖之類的故事呢,可好玩了。」
「像話本裡說的,一般長得好看瞧著不像凡人的,大多是山中的精魅……」
裴疏:「……你似乎又是意有所指。」之前說他要去找仙人練仙丹也就算了,現在又暗指他是山中精魅。
「咳咳,畢竟馬上就要到七夕了,最近城裡很流行仙凡相戀之類的話本。」
裴疏:「我知道了,你故意東扯西扯說這麼多,是拐著彎想要暗示我陪你一起去看七夕花燈會。」
又是什麼仙人仙丹,又是什麼山中精魅,原來是想說七夕的牛郎織女啊……
這拐彎抹角的水平可真是不夠聰明。
「夫君你心裡知道就可以了,何必大大咧咧說出來嘛,我臉皮很薄,聽不得這些。」被戳中心思的薛清靈瞬間臉頰變得火辣辣的,讓他忍不住抬起手在側臉邊扇了扇,扇了三下發現風太小後,順手抄了一把紙扇,故作風雅的緩緩搖扇子,還隨便幫對面的人也散散熱。
裴疏看著對方,心道:臉皮薄?看不出來。
「是,你的臉皮跟我們的兒子一樣薄,咱兒子大概就這點像你。」
薛清靈:「……」
他用餘光覷了覷一坨臉頰的胖兒子,薛清靈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才好,難道要說胖兒子的臉頰不像他嗎?
口舌之爭是爭不過對方的,薛清靈心中含淚承認道:「兒子就這點像我,做阿爹的好開心。」
裴疏忍俊不禁,「都被你帶偏題了,明明我們之前在說別的事情。」
「別的事情是什麼事情?我不記得了?」
「今天你吃醋了吧?」
薛清靈:「……是有一點啦。」
「但是我並沒有不開心,也並沒有懷疑過你,自從上次我們在路上吵架了之後,我現在什麼都相信你,小裴大夫,我相信你絕對不會離開我。」薛清靈丟下手中的紙上,撲進對方的懷裡,埋在他的胸膛裡低聲道。
「我也不會辜負你的信任。」裴疏低下頭來,將額心抵在對方的額心上,兩人額頭相抵了一會兒,裴疏輕輕的把人推倒在柔軟一片的床褥上,層層的淡青色紗幔垂下,或明或暗的燭光被這一層輕紗遮蓋,只有兩人的影子落在暗含淡香的帷幔之上。
裴疏低頭吻上了對方紅潤的嘴唇,薛清靈有些不適應的往裡擠了擠,後面發生的事情讓他感覺到一陣彆扭,明明這件事情已經發生過無數次了。
但是在這個他從小長大的房間裡,在他獨自熟睡過無數年的拔步床上,讓他意外的感到羞澀極了,某個剛剛還在姐姐面前誇過他禁慾克制的人,突然變得放縱的很……果然人就是不經的誇。
小小裴還睡在旁邊,這個胖兒子可真是睡得香,生活作息被他爹調控的極好,白天兩個爹爹陪著他消耗精力,夜晚他要是敢不睡覺,他爹就給他喂藥汁奶,為了拒絕難喝的奶水,小東西小小年紀就已經學會了定時定點睡大覺。
這小傢伙的睡眠情況好得不得了,無論旁邊發出什麼樣的動靜,他都能像一個熟睡的小豬一樣怎麼吵都吵不醒。
怪不得是豬年生的金豬寶寶。
第二天薛清靈起床的時候依舊是神清氣爽的,身上沒有半點不適的地方,就好像昨天發生在昏黃燈光下的事情是一場大夢一樣,沒有絲毫身體筋骨散架的感覺,明明話本故事裡不是這樣寫的……
這樣就顯得很沒有真實感。
薛清靈還沒睜開眼睛,抱著被子打了一個滾,心裡想著下一次要不要提醒對方不要幫他收拾清理。
他也很想體驗一下某些話本上所描述的那種腰要斷掉了的感覺。
可若是讓他主動開口說這個,要多厚的臉皮才能把這件事情說出來呢?
他把自己埋在枕頭裡胡思亂想,他家小裴大夫真不愧是個大夫,對於各種姿勢,真的好懂哦。
一陣亂想過後,薛清靈終於鼓起勇氣坐了起來,小小裴已經被他爹抱出去了,整個房間裡只剩下他一人。
他伸了一個懶覺,卻意外的發現一個信封從枕頭邊掉了出來,薛清靈撿起那個白色的信封,信封表面畫著栩栩如生的一枝桃花,上面並沒有書寫任何文字。
薛清靈心跳撲通撲通的把信封拆開,裡面只有一張薄薄的摺疊信紙,他把信紙打開,一股墨香撲面而來,來不及品味這股墨香,他已經被信紙上面的文字吸引了。
這居然是一封情書。
薛清靈紅著臉讀完了整封信,在讀到最後一句對方答應陪他去看七夕花燈後,整個人就好像被投進火爐裡的碳一樣,自燃了。
美滋滋的把信件重新裝好以後,薛清靈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了下來,已經開心的找不著北了。
他把信封往自己的懷裡塞,揉了揉自己的臉頰,反思:「明明已經成婚一年了,孩子都出生了,為什麼又彷彿回到了剛剛認識的那一天一樣。」
看到對方的字都忍不住的臉紅心跳。
昨夜趕路了大半天,薛家聚會鬧到了很晚,薛清靈的姐姐姐夫也同樣很晚才起來,唯有裴疏早起調息完了之後,抱著自家小胖子在薛府中溜躂一圈,呼吸新鮮空氣,順帶找人把昨天薛胖鼠承諾的酒給挖出來。
哪怕是出嫁了之後,薛清靈還是會把自己釀的酒大部分埋在薛府中,可能他也是怕留在家裡,會被裴疏帶著小蒼提前給他挖空了。
丈母娘的宅子,裴疏還是不敢胡來的,所以這裡的酒,不用小胖鼠費心思,就能守護好自己的寶洞。
張家母女同樣起得晚了,張螢一回到客房裡就獨自生悶氣,張夫人勸她不要把心思放在世子爺身上,人家的身份高攀不上,她女兒的樣貌不出眾也就算了,昨夜才藝都被人比了下去,人家世子爺怎麼可能會看上她。
張夫人是個想得開的人,張螢卻不是,她夜裡輾轉反側難眠,依舊對白天的那個人唸唸不忘,這時她已經不單單是為了對方的身份,更是為了嚥下那口氣,張螢又在心裡想了好幾個計劃,直到了後半夜才沉沉的睡了過去。
只是第二天,她跟自己的母親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和母親已經不在臨安了,而是在一條官道上趕路前行的馬車中。
張螢一個激靈的驚醒了過來,推醒睡在一旁的母親,「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咱們在哪?」
她們昨天不是在薛家睡下嗎?
怎麼又回到了馬車上?
難不成昨天抵達臨安只是一場夢?
各種疑惑在張螢的腦海裡翻江倒海,她心中驚疑不定,張夫人被女兒叫醒之後,開始還不以為然,直到感受到身下馬車的震動後,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似的抖了抖,「螢螢,我們這是在哪?」
「停車停車???!!」再也沒有平日裡端著的嬌弱大小姐形象,張螢和母親大聲叫著停車,她們的話音剛落,馬車如她們所願,停在了半路上。
張螢和母親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下馬車就看見了一個穿著藍衣服的中年管事圍了上來,不用母女倆開始詢問,他主動答道:「張夫人,張小姐,我們這是要送你們去長廬。」
「我們家主子幫忙查過了,張家姑媽已經搬家了,此時不在臨安,在長廬,主子怕你們親戚見面想念的緊,這不,就讓我馬不停蹄的將你們送過去。」
張螢暴怒道:「誰讓你自作主張送我們出來的!!」
「我們要回去!我要回臨安!!!」張螢雖然驚慌不定,但也發現了這幾輛馬車周圍都是王家的人,是王家的人她就安心了。
王家人缺心眼。
只是眼前的管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
「我是薛家的人,張小姐你真的要回臨安?你們母女二人之前跟著王家過來,不正是為了投奔姑媽嗎?如今你家姑媽不在臨安,此時可千萬不要耽擱,趕緊去長廬才是正經事啊!」
張螢咬牙切齒,心知一定是薛清茹從中作梗,把她們母女倆連夜送出了城,「回去!回臨安去!不然我們要報官告你一個拐賣人口。」
「行。」何管事想都沒想就點頭答應。
張螢和母親對視一眼,沒想到對方居然輕而易舉的答應了,心中忐忑不已,還沒等兩人放心下來,就見對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那麼兩位請把東西帶上下馬車吧,咱們車隊還等著快些趕到長廬做生意呢,夫人的生意可耽擱不得……」
「什麼?!」
「這是薛家的馬車,好心帶你們一程已經是夫人恩賜,你們要是不願意,那就回去吧。」何管事眼皮子抬都沒抬,語氣略顯得催促:「我們還急著趕路,張小姐要下車就快點。」
「你……你這是要讓我們走回去???」張螢抬起眼睛看了看天,一片烈日曬得山野火辣辣的,如此熱辣的光線,就算眼前是一片翠綠的樹葉,都擔心什麼時候天上落下火焰來,將這一片山林焚燒殆盡。
這樣的日頭,單是站在太陽底下已經讓人受不了,更別提要頂著這樣的烈日前行。
「這是薛家的馬車。」
「薛家的馬車怎麼樣?你可知道當年我爹對王家有恩,你們怎麼能這樣對我們孤兒寡母,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何管事:「是了,對王家有恩,可跟我們薛家有什麼關係?」
第168章 苦瓜
張螢被氣得頭昏腦漲,拿著帕子的手抖成了篩糠,何管事根本懶得跟她廢話,這大熱天的,誰也不願意頂著烈日多費口舌,何管事甩了甩袖子,施施然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上,切了個西瓜吃。
拿著塊冰西瓜,何管事一口咬在那紅彤彤冒著一股冰氣的西瓜瓤上,只覺得身上的暑氣全消,他這馬車裡放著幾盆冰,他家姑爺送他出門的時候,交給了他一個硝石製冰的法子,讓他這一路上,千萬別省著。
就當是出門探親了。
何管事其實也有門親戚在長廬,所以他才攬下這個差事,順道去長廬見自己的舅父和舅母,外加買賣茶葉絲綢。將一塊西瓜優哉游哉吃完,何管事掀開車簾子,發現那邊的張家母女倆已經老老實實的坐回了馬車裡。
他嘴角一勾,「走啊?怎麼不走了?」
「不走,那就繼續趕路吧。」
張螢被何管事毫不留情面的懟了回去,母女兩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憋屈的回到了馬車裡,在這樣的荒郊野外,就算是想跑,兩人也跑不掉。張螢雖然氣急了,卻還留存著理智,她和母親不能衝動離開車隊,沒有這一隊人馬保護,兩個弱女子在山上的下場可想而知。
這時她們母女終於開始心慌了。
她們在王家作威作福的好日子過得太多,早已經忘記了她們和王家並沒有什麼關係,王家人幫他們是講情義,不幫她們別人也置喙不了什麼,更何況她們此時已經落到了薛家人手上。
要是這管事沒良心起來,都不用主動害她們,只要把她們母女倆扔在深山上,那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張夫人已經開始深深的後悔起來。
想唸過去在王家的幸福日子,她連連哀嘆了幾聲:「早知道還不如留在王家。」
那個王縣令是個缺心眼好面子的人,還沒把她們母女倆接進府中之前,就在外人面前故意吹噓自己的仁義,願意幫忙照顧故人遺孤,張家母女也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敢在王家作威作福有恃無恐。
畢竟在那樣一個小縣城裡,王縣令還是一縣之長,自己的名聲經營了十來年,自然不肯因為她們倆而沾上污點,以至於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吞。
「寄人籬下哪有自己做主好。」
「現在被送去你姑媽家,更慘了,你姑媽那人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去她家就是往火坑裡跳。」
「不行,娘,我們還是得回臨安!」張螢不能接受自己去長廬,更不想去姑媽家。
「去臨安做什麼?我們母女倆在臨安無親無故的……」
「我們去找世子爺啊,去告狀!他一定會願意幫助弱小受苦的女子!」
「得了吧。」張夫人搖了搖頭,篤定道:「咱們根本回去不了。」
張夫人皺著臉,拿起一個團扇在臉頰邊扇了搧風,炙烤的天氣燒的整個車廂如同一個大蒸籠似的,人在裡面都要被烤化了,額頭上的熱汗不停的冒出來,越到中午,天氣越發炎熱。
這車廂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熱得很。
「螢螢,要不你裝病吧,讓他們把馬車停下來!這樣趕路都快要把人給熱壞了,在陰涼的地方停一停吧。」
張螢眼睛一亮,故態復萌的裝起病來,車隊又為母女二人停了下來,聽說她們要休息後,何管事沒多話,請她們帶著自己的行李下馬車,「你們等得了,咱們這幾車貨物可等不了,咱們就此道別吧,我們要繼續去長廬了。」
張夫人一聽這話,哪還願意下馬車,死賴在上面不離開了,張螢身上的「病」也跟著不藥而癒。
一行人趕路了一整天,最後在景安鎮停下歇息,如今她們已經離臨安城越來越遠,在客棧裡歇下的時候,張螢向母親提議說兩人離開薛家的車隊,帶著盤纏找人送他們去臨安城。
「女兒,咱們母女兩人,還帶著這麼些錢財,哪裡能找到放心的人送咱們回去……」張夫人發現她們從王家撈到的那些金銀首飾還在兩人的包裹裡,王家人倒沒有收回去,薛家的管事也看不上這些金銀。
可若是她們離開了薛家的車隊,兩個弱女子拿著這麼多錢財,還單獨找人送她們去臨安?
就怕車伕見財起意,半道就被人給劫了。
「女兒,你就省省吧,咱們跟著這隊人去你姑媽家也不錯,你姑媽家的侄子不是對你……」張夫人是個很擅長隨遇而安的人,覺得自家女兒只要找到富貴人家,無論是哪家都可以。
「我不!」張螢雖然不答應,可她卻無可奈何,她不敢偷溜出車隊,她打心底認為自己長得花容月貌,脫離了車隊,沒有人保護,萬一不小心被見色起意的歹人污了清白,那她這輩子就完了。
時間進入七月,已經十來天沒有下過雨了,太陽如同一個大火球一般掛在天邊,不斷散發出駭人的熱氣,將整個天地都變成一個大蒸籠,一盆水澆在炙烤過的大地上,彷彿熱油入鍋似的,發出滋滋滋的響聲。
薛清靈坐在櫃檯邊上,渾身難受極了,周圍的燻熱令他頭昏腦漲,可是今年的他,卻不能像去年一樣爽爽快快的吃冰。
明明他家夫君擁有著令人驚奇的造冰之術,卻唯獨不肯給他可憐的小夫郎吃一口碎冰沙。
「你剛生了孩子沒多久,身子還需養著,別吃冰。」
「可是我已經覺得自己好了。」薛清靈指了指自己無限紅潤的臉色,他都已經被對方養得滿臉冒紅光,好像自己全身都變成了一個陽氣旺盛的小火爐,怎麼可能柔弱的連一塊冰都承受不了。
「不吃是為了你好,你吃了一碗就想兩碗,吃了兩碗想三碗,不如咱們從一開始就不吃,你說對不對啊,掌櫃的。」
「不!對!」薛清靈一字一頓的吐出了兩個字,心中的不滿已經突破天際,他化身小無賴圈住眼前人的腰肢,豬拱白菜似的拚命把對方拱到牆角去,「小裴大夫你醫術那麼好,就讓你媳婦兒吃點冰也不會影響什麼的吧……」
「要是不吃冰,我會中暑的!」
裴疏失笑:「你就是嘴饞。」
「瞧瞧你這活潑亂跳的模樣,哪裡有中暑的跡象了?純粹是興奮的……」雖然外面天氣火辣辣的裴疏承認,可是他們回春堂裡舒適清涼的很,不時還有穿堂風吹拂,清清冷冷含帶藥香的醫館,簡直是他們這條街上最佳的避暑聖地。
就連隔壁茶館的孫爺爺,大中午也跑來他們醫館乘涼,如果不是裴疏不允許,他可能都想打著竹板說起書來。
在這樣的避暑聖地還能中暑,那肯定是「心火」燒的,老天爺都救不了這個中暑的小胖鼠,神醫也救不了。
薛清靈這會兒確實心火燒的旺盛,他坐在櫃檯邊上偷偷拆開了早上看到的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只覺得渾身上下都變得火辣辣的,如同在太陽底下被烈日熏烤,尤其是剛剛收藥錢的時候,似乎被人瞥到了信紙的一角,他的骨髓也跟著燃燒了起來。
再不吃點冰來降降溫,哪怕是在醫館裡,他也要中暑昏倒了。
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誰?薛清靈用眼睛覷了覷眼前的人,用眼神暗自責怪——還不都怪你故意寫信,在他身體裡點了一把火之後,又不想負責熄滅。
過分!
「總之我要吃『冰』啦!!」薛清靈不管不顧的大聲嚷嚷道,把人堵在牆角。
「我教你一個辦法,不吃冰也會很涼爽消火。」裴疏給對方把了把脈,煞有介事道:「靈兒你這是心火旺盛,哪怕是吃冰也不能給你消暑降熱。」
「什麼辦法?」薛清靈好奇道。
裴疏故作神秘的微笑了一下,而後道:「有一句話送給你——心靜自然涼。」
薛清靈:「……」說了和沒說一樣。
就是因為心靜不下來,必須依靠外力。
薛清靈歪倒在對方身上,耍賴不願意動,他就是要吃冰。
「我教你念清心訣怎麼樣?」
薛清靈:「……」
他就是想吃冰。
想吃冰沙想吃冰鎮西瓜想吃冰酸梅湯……
不能吃冰的薛大掌櫃的充滿了怨念,以至於他中午在小廚房裡搗鼓了半天,做了一桌子的降暑菜送給自家夫君——苦瓜宴。
有涼拌苦瓜條、苦瓜豆腐、片苦瓜、清炒苦瓜、苦瓜湯、酸辣苦瓜、蛋花苦瓜、苦瓜餅、苦瓜餃子、苦瓜煲、糖醋苦瓜、蒸苦瓜、桂花苦瓜、蜜汁苦瓜、紅燒苦瓜、苦瓜龍鬚面、苦瓜燒茄子、拔絲苦瓜、苦瓜炒蓮心以及喪心病狂的苦瓜綠豆湯。
裴疏從那涼拌苦瓜條一路看到最後的苦瓜綠豆湯,彷彿整個人進入了一片充滿綠意的山林,明明正午時分,外面的太陽熱得跟火球一樣,桌上的菜餚也散發出熱騰騰的熱氣,他卻感覺到自己被一股清爽的綠意席捲了身心。
滿心滿眼都是綠。
全素,找不到一丁點肉末。
一桌子苦瓜。
……
裴疏覺得自己的臉色似乎也被一桌子的苦瓜給染綠了,也許山上的淨明他們,中午也是吃著這樣的素齋?可他又不是和尚,憑什麼吃這樣的素宴。
「掌櫃的,你是打算把咱們醫館改成寺廟了嗎?」
薛清靈哼了一聲,心想誰讓你不准我吃冰,那咱們就一起吃苦瓜來降火,給對方一個教訓。
「偶爾也應該改善改善伙食,昨天姐姐姐夫他們來,娘準備的都是大魚大肉,咱們今天中午吃點清淡的清清腸胃。」薛清靈十分快樂的拿起碗筷,開開心心夾了一塊翠綠的涼拌苦瓜,咔哧咔哧開始吃了下去。
一股子苦瓜的清涼在嘴裡化開。
不吃冰似乎也可以得到滿足。
真消暑!
薛清靈挑了挑眉,示意裴疏也吃,反正這一桌子苦瓜,大概率全都要被對方包圓了,希望他家夫君今天還能有好胃口,多吃幾碗飯。
裴疏:「……」
吃完這一桌子菜,他可能就要乘鶴飛昇。
虧得對方想得出來,做這麼一桌子苦瓜宴,苦的難道不是自己?
裴疏閉了閉眼睛,想起自己曾經吃過的無數隱士餐,根本就不帶怕的,拿起筷子,同樣夾了一塊涼拌苦瓜,清脆的苦瓜蒼翠中帶著一股清新自然的味道,凹凸不平的表面洋溢著充滿苦澀的紋路。
一口咬下去,無窮無盡的苦意在嘴裡化開——這倒是沒有。
這苦瓜居然是甜的!
好吧,是他低估了自家夫郎做菜的水平,哪怕是苦瓜,他都能給你做出甜的來,這苦瓜青青翠翠的,嚼起來有點像是甜蘿蔔的口感,其實味道還不錯,就是涼拌苦瓜條的外表直接令人心驚膽寒。
大廚做的苦瓜宴也是極其好吃的,奈何實在不忍直視。
裴疏打心底誇不了它好吃。
就算再好吃的苦瓜它也依舊是苦瓜,是素的,而他本人無肉不歡。
裴疏勉為其難的動了動筷子,評價道:「你這是在虐待夫君。」
薛清靈覺得自己好冤,他明明已經竭盡自己所能把苦瓜做的好吃的不得了:「夫君你可以嘗嘗這個苦瓜餃子,特別好吃。」
「不然嘗嘗這個糖醋苦瓜?」
裴疏:「……你能不能別念名字,影響食慾。」糖醋苦瓜什麼的,一聽就很可怕。
「你今天給我做了一桌子的苦瓜,以後在夫君的眼睛裡,你也變成了一個胖苦瓜。」
薛清靈:「有這麼嚴重麼?」
「很嚴重。」裴疏決定要鄭重的警告對方,讓對方記住以後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他不想再吃到一桌子的苦瓜菜了。
儘管這些苦瓜的味道都像是假苦瓜。
旁邊居然還有一道桂花苦瓜,想到切成片的苦瓜和桂花糖摻在一起,那股致命恐懼的味道就令人後頸發涼。
「可是能消暑降火啊……」
「我要離家出走了。」裴疏面無表情的扔下筷子,作勢就要起身離開。
被逼吃苦瓜,這個一家之主還要怎麼做下去。
「夫君你別!我錯了。」薛清靈撲過去死死的抱住對方的手臂,可憐巴巴的搖了搖,裴疏終於沒忍住嘴上的笑容,把人抱在懷裡,夾起一塊酸辣苦瓜喂進了對方的嘴裡,「好吃嗎?你做這一桌子苦瓜的時候是不是這般開心?」
薛清靈委屈巴巴。
這個酸辣苦瓜吃起來就跟酸辣醃蘿蔔一樣,噗嗤噗嗤的特別開胃,哪裡不好吃了,而且還帶著一股苦瓜特有的香氣,配合著這樣火辣辣的天氣,簡直是最佳消暑開胃食品。
不給他吃冰就算了,還不給人吃苦瓜。
「雖然是苦瓜,可也是我辛辛苦苦做的,明明一點也不難吃。」薛清靈做這一桌子苦瓜,雖然是起了作弄的心思,可他也不是故意折騰人,他已經用盡所有辦法把苦瓜做得好吃讓人接受了。
「你吃這個苦瓜餃子,我保證你會喜歡的,裡面其實藏了蝦仁,真的很好吃。」
薛清靈:「……我真沒想到夫君你這麼怕苦瓜。」
明明這些苦瓜根本不難吃。
他發現自己似乎勘破了一個秘密。
「不,誰說我怕了,拿筷子來,我吃給你看。」
「算了,夫君,咱們不吃了,讓府裡的人重新送菜過來吧,這些菜都倒了。」
「不行不行,你的一片心意怎麼能辜負呢?」
「別吃了,夫君咱們不吃了好不好,我已經知道你不怕吃苦瓜了。」
……
正當兩人你來我往僵持之際,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動靜,原來是姐姐和姐夫來了,醫館裡的夥計正引著兩人進來,薛清靈和裴疏也擱下了筷子,走出去接人。
王宗沅和薛清茹抱著孩子從馬車裡下來,下來之前,王宗沅還美滋滋的跟薛清茹說:「早就聽你說過,你家弟弟的廚藝繼承了岳父大人,剛聽岳母說他們倆還打算開酒樓,今天我也一定要嘗嘗弟弟的手藝才行。」
聽說弟弟、弟夫這小兩口平日都在醫館吃,薛清靈還十分賢惠的做湯羹,王宗沅想起了自家岳父的美名,加上薛清茹和柳玉芷連連誇讚薛清靈的廚藝,不禁也對其心生嚮往,於是就跟妻子決定今天中午來回春堂裡蹭飯。
「清靈的手藝那麼好,弟夫一定每天過的是令神仙都羨慕的快活日子。」王宗沅摸了摸下巴,覺得這小兩口開醫館,日子倒是過的滋潤。
這個漂亮的小夫郎,不僅會為人體貼,還會釀酒,還做的一手好菜,這樣的好夫郎,同樣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兩個人能相遇,可真是登對的很。
「咱們突然來蹭飯,會不會把靈兒給嚇一跳,畢竟弟夫吃得多,萬一飯菜不夠那就不美妙了。」薛清茹忍不住擔心了起來,弟夫裴疏雖然表面看著瘦弱文雅,實際上吃得……真多呀。
王宗沅擺了擺手,不在意道:「沒事,要是不夠就讓府中再送上來一些。」
「今天一定得嘗嘗弟弟的手藝。」
「我這個做姐姐的也好久都沒有嘗小靈兒的手藝了,聽說他熬的粥更是絕佳,還是咱臨安城一絕呢。」
薛清茹和王宗沅說說笑笑的往裡走,裴疏和薛清靈也牽著手出來迎接兩人,薛清靈疑惑道:「姐姐姐夫,大中午的,這麼熱,你們怎麼來了。」
「嗐,這太陽可真曬人。」王宗沅一進清涼的醫館就感覺到一陣心曠神怡,他看著眼前這一對小夫夫,嬉皮笑臉道:「我和你姐姐是來蹭飯的。」
「蹭飯?」
「是啊,早就聽說清靈你的廚藝好,我和你姐姐今天剛好來蹭一桌子消暑菜!」
薛清靈和裴疏互看一眼後,全都用看見救星的眼神盯著姐姐和姐夫。
王宗沅疑惑:「怎麼?你們夫夫倆的表情似乎不太對……是不是不歡迎姐姐和姐夫?」
薛清茹:「你可別亂說話。」
薛清靈:「不,姐夫,我們十分歡迎,我剛好做了一桌子飯菜!」
裴疏總結推薦:「絕對是上好的消暑開胃菜。」
「是嗎?這大熱天就是令人胃口不好,吃些清熱消暑的菜最好不過了……」王宗沅一聽消暑菜,瞬間就滿意了。
大熱天的就得吃些消暑開胃的。
薛清茹笑著點點頭:「昨夜裡吃多了大魚大肉,今天吃些消暑開胃的卻是不錯。」
裴疏和身邊的人手拉著手,夾著尾巴領著姐姐姐夫進小廳去吃飯,兩個人都非常熱情,「姐姐,姐夫你們來的正好,我們飯菜都沒動過幾口……」
「是嗎?」王宗沅爽朗大笑,「那我和你姐姐可來的太是時——」候了。
他口中的話音一頓,看著眼前那一桌子綠意盎然彷彿春天來了的菜餚,口中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就連臉上的笑容都僵硬在了當場。
薛清茹還不知道為什麼,剛想問出了什麼事,結果她也看到了那一桌子苦瓜。
裴疏和薛清靈身體僵硬:「……」
默默的用身體堵在了門口,防止外人進出(逃跑)。
王宗沅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驚疑不定道:「這、這是什麼新奇的菜色嗎?這裡面的青色塊狀物體,姐夫我怎麼看不出這是個啥?」
「似乎從沒見過?」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空氣裡似乎都開始瀰漫起了淡淡的苦澀的味道。
那是一種清熱解毒的味道。
薛清茹:「……似乎有些像苦瓜。」
裴疏老神在在,十分淡定道:「姐姐,姐夫,這就是苦瓜,消暑清熱,你們趕路了大半個月,最適合吃這樣一頓苦瓜宴來消解身心疲憊。」
「不要浪費靈兒的苦心。」
薛清靈十分心虛的點點頭,貼近裴疏,扯著對方的袖子配合道:「是啊,姐姐姐夫,這是專門為你們做的消暑宴。」
王宗沅:「……」
薛清茹:「……」
「我們才剛剛來,你就說是為我們特意做的?」王宗沅抽了抽嘴角,轉過頭去看向裴疏,臉上的神色先是震驚,而後變成了恍然大悟,之後便是同情和憐憫……
原來可憐的弟夫每天在家吃的就是這些。
——苦瓜宴。
怪不得弟夫越發消瘦,和他們的胖兒子形成鮮明的對比,一聲白衣顯得如此風度翩翩如謫仙下凡,原來全是餓的。
裴疏被對方的眼神看得一陣身體不適,主動解釋道:「姐姐,姐夫,你們誤會了,今天是靈兒第一次做苦瓜宴,畢竟這天太熱了,剛好讓你們倆給碰上,不如一起來動筷子,咱一家人清熱降暑。」
薛清茹和王宗沅互看了一眼,心想:什麼來的正好?早知道他們今天就不出門了。
這倆倒霉催的弟弟。
第169章 口出驚人
即便再不願意,來都已經來了,薛清茹和王宗沅只好無奈落座,任由薛清靈為兩人添上碗筷,彷彿兩個即將受刑的無辜難民。
一桌子的苦瓜餐。
還沒動筷子,看著桌上那一圈翠綠瑩潤的新鮮片苦瓜,還泛著油油的綠光,綠光直接倒映在他們臉上,夫妻兩人通通都成了個苦瓜臉。
王宗沅:「……」
這確實很消暑。
可這為免也太消暑了!是人吃的嗎?怎麼看起來比山上的和尚還要可憐,山上的小和尚都不會只吃苦瓜。
薛清靈看見兩人的臉後越來越心虛,而裴疏倒是換上了看好戲的神情,主動推薦道:「姐姐姐夫嘗嘗吧,靈兒做的苦瓜特別好吃。」吃起來一點也不像是苦瓜。
「先嘗這道糖醋苦瓜吧!對了還有這道很有創意的苦瓜綠豆湯,姐姐姐夫先來喝一碗綠豆湯,外面熱氣騰騰,太陽曬得厲害,喝這一碗綠豆湯,解暑極了!」
王宗沅:「……」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薛清茹:「……苦、苦瓜綠豆湯?」這世上還有如此可怕的玩意?
又苦又澀的苦瓜切成片,跟豆綠色的綠豆熬成一鍋粥,不得不說,薛清靈的這鍋粥做得十分漂亮,整碗湯裝在白色的大瓷碗中,綠意盎然的湯汁,顏色綠得鮮美,像是池塘邊上水藻的顏色,湯汁的左上方撒了整整齊齊的一圈苦瓜,這些苦瓜都被切成了小扇子的形狀,一列整齊的排開,就宛如一把打開的摺扇。
薛清靈咬了咬唇,攥緊了拳頭,一本正經的解釋道:「姐,姐夫,這綠豆湯是甜的。」
王宗沅聲音顫抖:「甜……甜的?」甜的苦瓜湯?這湯還熬得如此清脆,裡面的玩意真的能吃嗎?
他怎麼看著裡面的苦瓜像是生的?
薛清茹:「靈兒你究竟是受了什麼刺激——」
薛清靈:「……」就是被禁止吃冰而已。
薛清靈轉過頭來,用無限譴責的目光看向裴疏,你看,這就是你不讓我吃冰的下場。
裴疏用眼神回應:都是為了你身體好。
薛清靈捧著自己的下巴,臉頰被雙手撐得鼓起,像是枝頭上垂頭喪氣的小松鼠,用動作無聲回覆:好吧,是我錯了。
他也不單單是想跟裴疏賭氣,主要也是為了開拓一下新菜色,為了家裡的酒樓開張,加上最近暑熱嚴重,不少人中暑煩熱,苦瓜其實也是一味藥材,更是適合夏日解暑消熱的極佳食材,薛清靈便想開拓思路,研究幾道新鮮的苦瓜菜。
薛清靈已經琢磨好幾天了,不是今天才冒出來的想法。
這不,剛研究出來,苦瓜的二十種新做法,味道還不錯,薛清靈就想向最心愛的人獻寶,讓對方誇一誇自己多麼有創造能力。
結果……對方看到這一桌子威力甚重的苦瓜直接臉色大變,平日裡穩重的夫君還說要離家出走,雖然知道對方是在開玩笑,但是薛清靈也受到了深重打擊。
第一次受到了來自廚藝方面的打擊。
他做出來的菜居然被嫌棄了。
明明他做得如此綠意盎然,保證了苦瓜原本的色彩,鮮豔又明亮綠玉般的色澤……鮮脆含汁的苦瓜,不正是最適合夏日的解暑菜嗎?
「難不成你是因為昨夜的事情跟弟夫置氣?」薛清茹見眼前的這對小夫夫彼此擠眉弄眼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就開始自己猜測薛清靈故意做這一桌子苦瓜宴的目的。
王宗沅一聽這話就心虛了,不由自主的端正了坐姿,畢竟張家的那對母女,還是他們王家人帶來的麻煩,今早還多虧了弟夫和岳母想辦法把人給打發走了,如果是因為他家的緣故而害的清茹弟弟跟弟夫吵架,那就是他的罪過了。
他決定自我懲罰,狠下心來舀了一碗苦瓜綠豆湯,閉上眼睛,看著碗中綠油油的苦瓜片,依舊沒能狠下心動嘴。
他的嘴、他的唇舌、他的喉嚨、他的胃乃至他的五臟六腑……全都在叫囂著拒絕,拒絕這一碗綠意盎然的恐怖湯汁。
光是聞著這湯汁的味道,身上的暑氣已然消散,這暑熱大概是被嚇走的。
「姐,不是,你誤會了,我就是試驗了一些新菜色來給夫君嘗嘗,畢竟咱們家的酒樓也在籌備當中,加上最近太陽火辣,每天都有好些人中暑,而苦瓜最適合消暑降熱做藥膳了……」
薛清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腦海裡冒出來了一個可怕的想法,「難道你想在酒樓裡賣苦瓜宴?」
薛清靈:「我可沒這麼想過,兩三道苦瓜菜就行了。」
聽到昨天的事情並沒有讓這倆小夫夫吵架後,王宗沅放下心來,隨口問:「那你何必一次性做這麼十幾道苦瓜菜?」太嚇人了。
「因為我早上沒準他吃冰,所以故意作弄我呢,姐姐姐夫,你們別擔心了,雖然這些菜色看起來苦澀不堪無法下口,實際上味道還不錯。」裴疏笑著貼近了薛清靈,攬了攬對方的肩膀,無聲的安慰了一把。
作為枕邊人,裴疏當然看得出薛清靈對這一桌子菜投入了大量心神,費勁心力將苦瓜做得好吃,是十分不容易的。
「真的味道還不錯嗎?」王宗沅將信將疑的盯著碗裡的綠豆湯,嘗試著抬起碗好幾次,卻終究沒敢伸舌頭去嘗。
薛清茹見對方這股孬樣實在是丟臉的很,不就是幾根苦瓜嘛,有什麼可怕的,而且大熱天的,吃些苦瓜的確消暑,她便隨意夾了一個苦瓜餃子,一口咬下去,沒有預想中的苦澀,雪白的餃子皮破開,一股鮮甜濃香的湯汁溢滿了唇舌。
這湯汁甜、咸、香三者融合的恰到好處,剛咬開餃子,就感覺到一陣異香從喉腔裡直接躥上了鼻翼,裡面的餃子餡最外層滑溜溜的,像是柔軟的魚丸,再一嚼後才發現是滑嫩的蝦肉,再裡面則是碎丁狀的的苦瓜,清脆清脆的,味道很是奇特,有點淡淡的苦味,卻被調和的像是茶葉一般的那種微苦,咀嚼後唇舌間居然還會有微妙的回甘之感。
這餃子倒是做的十分雅緻。
吃完後的薛清茹登時眼睛就亮了,王宗沅一看對方的臉色變化,連聲問道:「味道什麼樣?」
「好吃啊!」
王宗沅雖然有些不相信,卻鼓起勇氣試探性的嘗了一口手中的苦瓜綠豆湯,這一嘗就不得了,這清清涼涼的苦瓜綠豆湯雖然聞起來有一股苦澀的味道,可吃起來確實是甜的,而且是那種特別爽口的甜,清涼的甜湯,像是加了絲薄荷似的,入嘴先是甜的綠豆的香氣,到了最後,就變成了淡淡的苦瓜的苦甜味。
說起來苦瓜雖然稱它「苦」,但在它的苦味過後,確實是甜的。
「這湯的味道確實還行……」王宗沅把湯喝下去之後,又拿起筷子夾了旁邊的桂花苦瓜和涼拌苦瓜條,這幾樣菜味道沒的說,十分新鮮可口,儘管保留了苦瓜的苦澀,這微微苦涼的味道卻控制的恰到好處,在如此暑熱的天氣,吃這麼一道苦瓜菜,確實是上好的解暑菜。
王宗沅忍不住用佩服的眼神看向坐在對面的薛清靈,對方的廚藝值得稱道,拋去先入為主的成見,哪怕用的食材是苦瓜,卻依舊把菜色做的精緻好吃。
「清靈的手藝沒的說,不過你下次就別做一堆苦瓜出來嚇人了。」
薛清靈頗為鬱悶的點頭稱是。
四個人便開始吃這一桌子的苦瓜宴,這幾道菜當然不夠四個人吃……主要是多了一個大胃王,薛清靈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他其實做了第二手準備,廚房裡還悶著一大鍋香辣田螺雞湯。
等他讓人把這一大鍋香辣田螺雞湯端進來的時候,薛清茹夫妻倆慶幸自己來對了。
空氣裡香辣鮮的味道直衝進鼻子裡,嘴巴裡口水氾濫成災,湯汁熬得香濃,幾乎接近嬰兒拳頭大小的田螺散佈在鮮美的湯汁裡,淡淡的嗆辣味更加增添了田螺的鮮甜味道。
田螺肉肥美,雞肉更是甜香,田螺獨特的甜味已經透過湯汁濃濃的滲透進每一塊雞肉裡,雞肉不柴也不干,飽滿含汁,吃起來的時候,除了雞肉的鮮滑口感後,還帶著田螺的香,這兩道食材混在一起,實在是人間至美。
「你早該把這鍋湯端進來的!」
「早知如此,我剛才就應該少吃些苦瓜。」王宗沅欲哭無淚,他剛才認命打算今天食素吃苦瓜,喝了兩碗苦瓜綠豆湯……若是早說還有一鍋香辣田螺雞湯多好啊,和弟夫喝著美酒吃些下酒的田螺,那才是人間美事。
「不行,還是得喝酒。」
中午吃完這一桌子苦瓜宴後,薛清靈讓三個人都給了菜色的評價意見,大受好評的就是那份苦瓜餃子、苦瓜豆腐以及苦瓜蛋,薛清靈就此刪刪減減,決定保留七個菜色,留著作為以後棲月樓的特色消暑菜。
「要不,你把這一桌子苦瓜宴也保留著。」
「說不定有些人會喜歡這樣的菜食,如果他不小心點到了這樣的苦瓜宴,一定會大感驚喜。」
薛清茹和王宗沅在離開的時候建議道。
雖然這桌苦瓜宴看起來嚇人,味道還蠻驚豔的。
薛清靈點點頭,說自己會考慮的,聽見姐姐和姐夫的誇獎,他十分謙虛道:「我們酒樓的大驚喜,應該是裴大廚的特色菜。」
「裴大廚?」
「就是一個姓裴的廚師。」也就是小小裴他爹。
裴大廚的雞湯將會是他們酒樓的招牌經典菜色。
薛清茹和王宗沅點頭,以為這個裴大廚只是個普通的廚師,他們根本就沒把所謂的裴大廚和弟夫聯繫在一起。
他們倆吃完午飯後便走了,沒有留在醫館午休,薛清靈和裴疏送走姐姐和姐夫後,便去後院的房間裡午睡,這大熱天的,中午和下午清閒的很,一般很少會有人來看病,畢竟外面的烈日如此強盛,沒病都能曬出病來。
薛清靈和裴疏抱在一起睡了個充足的午覺,胖兒子在一旁也是呼呼大睡,身上一股奶香奶香的氣味,像個暖呼呼的肉包子似的。
這個小胖子好像又長大了一點點,小胳膊小腿兒很有力氣,清醒的時候越發好動,總是要伸伸胳膊踢踢腿來個簡單的鍛鍊,這小東西嘗試著翻身,卻沒有成功過,只能像沙灘邊上的烏龜似的,彷彿背著沉重的殼,仰躺著四腳朝天,翻不過身來……
若是再等幾天他能愉快翻身,估計就在同一個地方待不住了,好動的小傢伙一定會快速學會爬,甚至恨不得跑起來。
薛清靈和裴疏抱著睡也不嫌熱,畢竟對方也不知道怎麼弄的,把隨身的冰笛掛在屋子的一角,房間裡的暑熱瞬間都消失了,只剩下怡人的清涼,薛清靈摟著對方的腰,枕在對方的胸膛上睡覺前,還憤憤不平的想到:苦瓜哪有冰更解暑!
還是想吃冰!
他只好碎碎念的催眠自己,夏蟲不可語冰,他是夏蟲。
這一覺睡醒來,薛清靈和裴疏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未來酒樓的佈置,他們已經請了人去改建酒樓,只是這樣的日子熱辣的很,便讓工人早晨傍晚的時候才開工。
「對了,還要勞煩夫君你幫忙寫幾個大字。」剛才吃飯的時候,薛清茹說起了昨天遇見丹瑤小郡主時鬧出的誤會,關於濟安堂和回春堂的故事,「我說我們要去臨安城濟安堂,結果人家說城裡哪兒有濟安堂啊……」
薛清茹說起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裡帶著些感慨。
他們家濟安堂開了上百年,也就這麼一些時間過去,卻漸漸的不為人知了。
薛清靈聽了之後,也忍不住懷唸過去,便打算提前把醫館的匾額給換了,免得再讓人誤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薛家的醫館倒了……
繼被誤會成粥鋪後,又被人成薛家醫館倒了。
「這樣似乎不太好。」再被人誤會下去,他爹會不會從棺材裡跳出來打他?
曾經濟安堂的匾額被他娘藏著,薛清靈不打算再找柳玉芷要回來,那塊匾額留給娘親當做念想,而他們醫館則重新做一塊濟安堂的牌子。
以前的那塊匾額,找的是爺爺交好的一名字畫先生寫出來的,現在他們家已經有一個書法無雙的大夫在,當然是要自家人題字做招牌。
「小裴大夫辛苦你啦,我們家醫館的排面全靠你了!」薛清靈抱著兒子蹭到裴疏身邊去拍拍對方的肩膀,語氣十分鄭重道。
他懷裡的小胖子也跟二重奏似的嚎了幾聲,彷彿是在配合自家阿爹。
這塊牌匾要是不出錯的話,可以一直留下去,所以一定要嚴肅對待。
「小裴大夫你要把平生最好的字寫出來!」
「我帶著小小裴在一旁看他爹寫字。」薛清靈捏了捏自家兒子胖嘟嘟的小肥臉,這小臉蛋彷彿能掐出水來,伸手一指,「兒子,來,看你爹寫的字,以後學著點啊!」
懷中的小胖子哼哼了兩聲,勉為其難順著薛清靈的要求撇過頭去,空氣裡瀰漫的墨香對他一個小孩子來說還是太刺激了。
「嗯恩啊啊啊!!」
裴疏在一旁慢悠悠的把紙張鋪開,一手攬過雪白的袍袖,右手靈巧而緩慢的研墨,他的動作緩慢而優雅,筆直的站在書桌前,墨色的長發直垂而下,腰間懸掛的長笛發出玉石一般的光,嫣紅的穗子隨著風緩慢飛起。
小胖子待在他阿爹懷裡,父子倆目不轉睛盯了裴疏好久,對方還在「磨刀不誤砍柴工」的研墨。薛清靈倒是覺得眼前的小裴大夫,哪怕是磨墨的畫面都好看的不得了,像是難得的風景。
可小小裴就很不給他爹面子了,半天都沒開始寫,浪費他一個小嬰兒的感情。
這時的小胖子有些好動,在薛清靈的懷裡躁動了起來,伸出肥胖的小爪子,試圖往裴疏那邊傾斜過去。
小胖子有好幾個奶娘伺候著——還包括他爹裴疏這個特殊「奶爹」,被養的比平常的小嬰孩還要健壯許多,噸位和他剛出生那會兒相比,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幸好這些天薛清靈經常抱著小胖子鍛鍊,臂力漸漸得到了提升,不然還真控制不住這個躁動的小胖。
這時候的小胖清醒的時候已經不願意被人橫著抱,豎著坐在阿爹的手臂上,努力伸出小爪爪去揪裴疏的長發,他自己頭上沒幾根毛,可能十分羨慕自家爹爹一頭烏黑的濃髮。
裴疏只好從對方手中接過這個小胖子,僵硬著身體,無奈的看著小胖子抓住他的頭髮,哈喇子全流在上面。
想扔又捨不得扔。
薛清靈在旁邊偷笑,揶揄道:「夫君,還是你的頭髮更討小小裴喜歡!」
裴疏瞪了他一眼,心想:心想你可別得意的太早,小嬰兒越大越往討狗嫌棄的方向發展。
「抱著孩子我還怎麼寫字?」
「沒事沒事,不急,夫君,咱們慢慢寫,你先陪小小裴玩頭髮,他可能是懷疑他爹的頭髮是假的,畢竟你看咱家小小裴的胎發好少哦……」說到這裡,薛清靈就忍不住擔心了起來,明明他家小小裴樣貌長得十分像裴疏,可是小胖的頭髮卻不太多,明明他家夫君一頭長發又密又黑又濃,而他家小小裴只有跟他爹名字「疏」一樣的頭髮。
難不成這個世上,要名字叫「疏」頭髮才會密嗎?
薛清靈托著腮幫子想了想,猶疑道:「當初我們給他的小名是不是取錯了,不應該叫小小裴,而是該叫『小小疏』。」
裴疏被小小疏這個名字給嗆到了,「靈兒,你能不能不要經常口出驚人。」
語不驚人死不休是不是?
薛清靈:「……我也是為了孩子的頭髮著想。」
「你放心,我裴疏的孩子絕對讓他禿不了。」
薛清靈:「我希望他的頭髮像你一樣又黑又長又濃密。」
裴疏:「……你至於嗎?天天希望孩子這樣希望孩子那樣,小小裴在你的壓力下才會導致年少禿頭。」
「你看看,這孩子頭頂這樣的一小撮頭髮,就是你導致的結果。」
薛清靈咳咳兩聲,「和其他的小孩子相比起來,其實咱家小小裴頭髮還是很多的。」
午後的病人很少,只斷斷續續來了幾個病人,其中有兩個中暑的,據說是在路口吵架,在烈日底下吵架吵得唾沫都幹了,最後雙雙中暑倒地,被自家的家人抬到了醫館。
裴疏給人醫治過後,順便送了兩壺苦瓜汁出去,讓這兩人回去敗敗火。
夫夫倆帶著孩子,花了一兩個時辰終究還是沒能把牌匾所需要的字寫好,不是因為可憐的小小裴耽擱了,而是薛清靈讓裴疏把「濟安堂」三個字寫了八遍,似乎每一張都寫得很好,但是薛清靈又總覺得下一張會更好。
他糾結了很久,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居然開始嫌棄裴疏的字了,以前明明對方無論寫什麼字,他都覺得是不可超越的,但是如今在這種難以抉擇的情況下,著實難分好壞。
全是對方自己的字來作比較。
彷彿每一張都寫得好,又彷彿每一張都不行,每一次所書寫的字體都是獨一無二的,所以……到底選那一張呢?
薛清靈久久難以抉擇,裴疏覺得他家薛掌櫃的此時就像是那種難以應付的甲方,寫出來的第一版對方不滿意,刪刪減減按照對方的要求又改了好幾遍後,對方估摸著還是會說:「就要最開頭的那個吧。」
「……我感覺還是你最開始寫出來的最有靈氣!就選它了!」
裴疏:……果然。
薛清靈開開心心的把字收好,決定等會兒請人做牌匾去,這牌匾的規格要做的高,要選上好的木頭,要用最貴的名漆……估計還要等一段時間醫館才能換上新招牌。
正當外面的日頭逐漸減弱的時候,薛清靈的故友趙懷曦和他的夫君衛暢突然來到了醫館中,兩人手中還提著大盒小盒的禮物,嘴上洋溢著比烈日還要燦爛的笑容走進了回春堂。
「懷曦,衛暢哥,你們怎麼來了?」薛清靈瞥見了兩人的身影,疑惑道。
趙懷曦大大咧咧的走了進來,邁著威武的大步,走的雄糾糾氣昂昂,彷彿是要去上戰場的戰士一般,有種「捨我其誰」的霸氣側漏之感,而一旁的衛暢想攙扶他又不敢攙扶他,生怕自己太過於小題大做。
薛清靈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在這一瞬間醫術達到了人生的巔峰,他根本就不需要給好兄弟趙懷曦診脈,就已經能夠勘破他的症狀。
第170章 中毒
趙懷曦依舊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大步走到了薛清靈的眼前,旁邊的衛暢就跟被困在米缸裡的老鼠似的,就差繞著對方轉圈圈。
薛清靈:「……」忍不住替衛暢哥掬一把同情的眼淚。
「靈兒,這是送給你和你夫君的禮物。」趙懷曦把一堆禮盒放在櫃檯上,拍了拍手,爽快的姿勢如同卸了貨的搬運工。
薛清靈的眼神沒有往禮盒上瞥,而是主動道:「懷曦哥到醫館是來看病的吧?我來給你把脈怎麼樣?」
趙懷曦原本灑脫不羈的一張臉僵硬了,微微露出了一點膽怯,忍不住回憶起了眼前的薛魔頭打小給他治傷時候的模樣,對方說要把脈的時候,他下意識有些恐慌,「靈兒,你最近還在學醫?」
「我一直都在學啊!」薛清靈認為這十年來,他都在十分認真的學習醫術。
「不是聽說你準備開酒樓了,講真,你們家要是留一家酒樓給你繼承該多好啊……」
薛清靈搖搖頭,堅定道:「我的理想是學醫!你放心好了,我的醫術最近大有長進,給你把脈診斷絕不是難事。」
薛清靈就算再怎麼醫術不精,一個普通的喜脈他還是能把出來的,尤其是的雙兒的喜脈,畢竟……這可是他自己經歷過的事情。
「還是讓你夫君來吧,你把脈,我們全家都覺得恐慌,衛暢弟弟,你說對不對?」
衛暢:「……」
「……懷曦哥說得對。」
薛清靈哼了一聲,直言道:「懷曦哥,你可不要小瞧人,望聞問切,薛大夫我隨便看你一眼,就知道你身懷喜脈!」
趙懷曦被對方給震住了,「你、你怎麼知道的?」
「我看出來的!」
「你怎麼看出來的?」
……
衛暢在一旁真是覺得沒眼看,就他和趙懷曦今日的表現,人家根本就不用診斷,猜都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兩個幼時玩伴鬥嘴了幾句之後,趙懷曦特別具有嘗鮮精神,讓薛清靈給自己把脈,其實他跟衛暢過來的時候,早已經找了兩三個大夫給他把脈,全都說是喜脈。
所以他們特意來薛家報喜的,能懷上孩子,多虧了裴大夫幫他調養身體,調養了大半年,他終於懷上孩子了。
薛清靈搓搓小手,難得的機會,終於可以在熟悉的人面前當一個大夫了,他十分珍惜這一次的診脈機會,手搭在趙懷曦的脈搏上,細細品味了好久,這典型的脈象真是令新上任的薛大夫沉醉。
果真是滑脈!
趙懷曦:「你還要摸多久?」
「再幫你摸一下,多感受一會兒,本大夫才能給出準備的判斷。」
趙懷曦:「……庸醫。」
衛暢:「……」
「恭喜恭喜啦,恭喜兩位夫夫,是喜脈!等到六七個月後,你們就能收穫一個小胖子。」
趙懷曦就為了來聽他這句賀喜,從衣服裡拿了個紅包,塞進眼前的小庸醫手中,可沒把薛清靈給逗壞了,「原來懷曦哥早有準備。」
「你別傻樂了,快把你夫君叫出來吧,我們夫夫倆要感謝他。」
薛清靈嘖嘖兩聲,心想果然是送子裴大夫。
「你們來就來嘛,幹嘛要帶這些東西。」薛清靈用下巴示意櫃檯上的禮盒,客氣道。
「你關心那麼多干嘛,又不是給你的。」
薛清靈:「……你臭這脾氣,怪不得去年我懷孕的時候你給我送大閘蟹。」一點都不知道挑禮物。
「我是送給你夫君吃的,又不是給你吃。」
「衛暢哥,你看,你還不管管他!牛脾氣上天了。」
衛暢在一旁恭恭敬敬賠禮道歉:「自從被診斷懷孕後,兩方長輩都把他當金疙瘩,現在我們只能低頭做小,且看他這一頭金疙瘩牛飛昇上青天。」
「好了好了,這些東西你和你家夫君就收下吧,不是些什麼金銀玩意,知道你家也不缺,我懷曦哥送禮物就送實用的,全是些好吃的山貨。」
薛清靈從小到大收過他不少禮物,早就猜得到對方的臭德行,這些禮盒裡裝的肯定是各色美味的菌類、云耳、山核桃之類的,還有曬乾的藥材,藥酒,以及從東邊來的干海貨。
這些東西雖然看起來很多也很好吃,如果是以前的薛清靈收到這些禮物,都能吃好久了……
但是現在他有了一個夫君後,這……就是一頓飯的量。
於是薛清靈很坦然的收下了,裴疏這會兒也被夥計叫出來了,懷裡還抱著他們家的小胖子。
薛清靈從裴疏的懷裡接過小小裴,小胖子剛被喂過奶,現在正是對裴疏最厭棄排斥的時候,被薛清靈抱的瞬間,果然毫不停滯跟著自家阿爹走了。
薛清靈瞥見自家胖兒子十分安詳的表情,心中警鈴大作,又去多找了快尿布兜著,防止被童子尿沾身。
果不其然,一陣佛系的安詳後,這小胖子就尿了。
尿完之後開心笑兩聲。
薛清靈看著這個傻貨,心想:知子莫若父。
再也不會被你尿滿身了。
薛清靈分外得意的在胖兒子臉上一掐。
那邊的裴疏則給趙懷曦診脈,替對方開了安胎藥,趙懷曦直到被裴疏診脈後,才覺得安心,安心完了之後,跑過去看薛清靈給小胖子換尿布。
衛暢湊到裴疏身邊去,把人拉到一旁,詢問大夫兼前輩怎麼照顧孕夫。
趙懷曦好奇的盯著薛清靈懷中幾個月大的小嬰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眨巴眨巴的在腦海裡幻想。
「靈兒,你家孩子長得……真壯實。」
「懷曦哥,你可以大膽點,說他胖。」
「唔,其實也不算胖啦,跟個小福娃似的,怪可愛的。」
「全靠他爹長得好。」
趙懷曦能看出這孩子養得極好,渾身白白嫩嫩的,聲音又大又響還好聽,胖乎乎的小臉上兩坨招人疼的臉頰肉,烏黑的大眼睛像兩個葡萄似的,一身的奶香氣。
這麼大的孩子,真的能從人肚子裡出來嗎?
趙懷曦又驚又疑惑,「清靈,你孩子出聲的時候多重?」
「五斤六兩吧。」
五斤六兩?
趙懷曦忍不住在腦海裡思考這個重量的孩子大概長什麼樣?有多大的體積,可是想來想去,還是不夠具體,他喃喃道:「那我回家的時候買五斤六兩豬肉回去……」
看看五六斤豬肉究竟有多大一團。
薛清靈:「???」
為什麼要買豬肉?
他的好朋友懷曦哥到底在想些什麼?
果不其然,趙懷曦回家的時候,帶著衛暢一起去市場上買了五斤六兩豬肉,他還要求讓賣肉的屠夫一定要稱這個數,賣肉的想要給他多添幾兩湊個整的,趙懷曦還不答應。
「你可千萬不能缺斤短兩!」
「小哥兒,你為什麼一定要五斤六兩肉?」
「我家有事要辦!」屠夫給他稱好了肉,趙懷曦有些不信任,還自己搶了過來稱過確實沒有缺斤短兩後,才放心的帶著肉回家。
衛暢想要幫他提著肉,但是趙懷曦擺了擺手,說沒事。
「裴大夫說前三個月最要注意,容易動胎氣。」
趙懷曦:「……那行吧,不過你拿得動嗎?」
衛暢:「媳婦兒你不要把我當成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書生。」
趙懷曦:「你敢殺雞嗎?」
衛暢:「……」
他閉了閉眼睛,決絕道:「殺!我今晚就殺雞給你看。」
「還是算了吧,你手裡的殺雞刀太鈍了。」趙懷曦曾經見識過衛暢殺雞,還是小時候的事了,對方拿刀抹脖子一點都不利索,割了半天,那雞除了流了點血外,依舊活潑亂跳的。
最後趙懷曦看不過眼,覺得這隻雞也算是死裡逃生,便提著這隻雞找到了薛清靈,讓這個十歲的小庸醫幫忙治雞。
薛清靈包紮過後,雞活了,這雞後來有幸活到了壽終正寢。
看對方殺雞,折騰人又折騰雞。
「懷曦哥,你今天買這麼多豬肉做什麼?」
「沒什麼啊,就是想看看以後的肚子會變多大。」
「懷曦哥,你別擔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
兩人在路上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說著往家裡走,半路上遇見一個兩人抬的青棕色轎子,轎子裡的人聽見了外面的聲音,便讓人把轎子聽了下來,叫住了趙懷曦夫夫。
「懷曦!」
趙懷曦聽見有人叫喚自己,便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頭看去,發現也是自己曾經認識的朋友,家裡做街邊小生意的女子程楚鵑,這些年嫁去了城裡做瓷器生意的羅家少爺,當了羅家的少夫人,滿頭的珠玉金翠,華服錦繡,一副富貴少婦的打扮,臉上沒有擦粉,清秀的臉龐一如往昔,可她的神情臉色卻不是太好。
「懷曦,你們怎麼如此高興,是遇上什麼好事了嗎?」程楚鵑神色倦怠,看著曾經的朋友臉上儘是喜悅,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趙懷曦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指了指衛暢手中的豬肉。
程楚鵑滿頭霧水:「???」
「這裝的是什麼啊?」
趙懷曦誠實道:「豬肉。」
還是衡量孩子的豬肉。
程楚鵑失笑了,「是家中有貴客到嗎?夜裡要做一桌宴席?」
「貴客還要再等幾個月才能到,現在先預備著,對了,楚鵑,其實是我們要當爹啦!」本來被爹娘叮囑先不要把懷孕的事情往外說出去,但是趙懷曦這個風風火火的大嘴巴,有什麼開心的事情他一定憋不住想要說出去,尤其是要說給朋友們聽,一起為他開心。
程楚鵑聽見對方的話果然愣住了,下意識追問道:「你有身孕啦?」
在她的印象中,趙懷曦跟她一樣,也是嫁出門好些年了,也沒有生個一兒半女,只是對方天不怕地不怕,是個樂天派,不生孩子夫家也不逼他,夫夫小兩口過得極其快樂。
這讓程楚鵑對他很是羨慕。
「是啊,我們剛從醫館回來,找大夫看過了!」
「恭喜恭喜啊!」程楚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色卻煞白的厲害,讓她忍不住聯想到了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
三年前,程楚鵑嫁給了羅家少爺羅靖昊,羅靖昊是獨子,兩人街邊相遇,一見傾心,互許終身,很快,羅家人就來她家提親,那時候的程楚鵑覺得自己可謂是被菩薩庇佑的幸福人,只是沒想到,婚後的日子過得並不如意。
成親之後,她彷彿已經把自己的好運氣花光了。
她和羅靖昊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可她的婆婆羅夫人自打她進門後,就不滿意她小門小戶的出生,新婚第一天就給她下馬威,因為她是羅靖昊的長輩,程楚鵑對這個嚴苛的婆婆處處忍讓。
程楚鵑在婆婆面前如履薄冰,羅夫人日日對她挑刺,在夫君面前不斷指責她,雖說夫君總是站在自己身邊護著她,可羅夫人到底是對方的親生母親,她不願讓夫君為難,這些年幾乎是在夾縫中生存,很多時候都過得疲憊不堪。
如今三年過去之後,因為她沒能生下一兒半女,羅夫人借此在家中生事,罵他們兩人不孝,要斷了羅家的傳承。
羅夫人鬧了幾個月,家裡一地雞毛,羅老爺被鬧騰的天天唉聲嘆氣,夫君忙完公事後還要疲憊的應付母親,程楚鵑更是覺得生不如死。
羅夫人是個脾氣執拗又霸道的人,這些日子在家鬧著一定要把自己的外侄女嫁給羅靖昊,抬她做平妻。
程楚鵑被鬧得不堪重負,答應了,把這件事情說給羅靖昊聽,就看見了自家夫君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她,她心中苦笑,她能有什麼辦法呢?
每天在家裡大多數時間面對羅夫人的是她。
羅靖昊沉默了良久後,就當默認了這件事,如今羅夫人和自己的外侄女歡歡喜喜的扯紅布做喜服,準備將平妻禮大辦,比她這個正妻還要風光,讓她今後成為整個城裡的笑話。
程楚鵑清瘦了許多,羅夫人達成了自己的要求後,終於騰不出功夫來折騰她了,讓她身邊落了個清靜,程楚鵑站在羅家的高門大宅院裡,卻覺得壓抑的很,在這樣的院落中,明明時值盛夏,卻讓人覺得冷如臘月。
外面的人都當她是富貴人家的風光少夫人,誰知她心裡是個什麼五味雜陳。
趙懷曦哪怕是粗神經,也看出了程楚鵑的臉色不太對勁,一向遲鈍的他發現了對方的心事,聯繫上對方身上發生的事情,他建議道:「你要不要也去找大夫調養調養身體。」
「我……我之前也找過大夫,沒用。」
「我說的那個大夫可是個大神醫,去試試吧!」他家夫郎都說他是送子裴大夫呢。
程楚鵑臉上猶豫不定,趙懷曦看出了她的猶豫,十分熱心道:「這樣吧,我們再陪你去一趟醫館。」
因為趙懷曦那令人難以拒絕的熱情和他的手勁兒,這個人剛懷孕之後就彷彿吃了「大力丸」似的,有著無窮無盡的精力,興奮的想要上躥下跳。
程楚鵑想著家中的事情,鬱鬱寡歡的跟著對方去了醫館。
去醫館的路上彷彿像是一個等待審判的犯人似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將會從大夫的口中探聽到什麼樣的結果……
薛清靈見趙懷曦去了又回來,還提著五斤豬肉,瞬間恐慌了,「懷曦你這是要做什麼?」
「這五斤六兩豬肉送給你包餃子吃算了!懶得提回去。」趙懷曦想也沒想的隨口道,他現在已經看過五斤六兩的豬肉長啥樣了,就差塞進衣服裡面看看肚子會變得有多大。
本來他自己想提回去包餃子吃,可是衛暢搶著要拿,他也舍不得自家柔弱的夫君提著五斤豬肉來來回回折騰。
薛清靈:「……是這樣嗎?」所以要把豬肉送給他。
「是啊。」
薛清靈心裡可是一點都不想要這五斤六兩的豬肉,趙懷曦是個什麼人啊。
薛清靈眼珠子轉了轉,慇勤建議道:「那還是建議你們夫夫倆多提著五斤豬肉到處走走,畢竟……孩子出生後,你們還要整天抱孩子啊,你得讓衛暢哥提前熟悉熟悉。」
「……靈兒你說的沒錯!」趙懷曦一拍大腿,覺得薛清靈說得對啊!「等回去之後,我天天讓他抱石頭!」
薛清靈:「……」
那倒也不至於……
「哦,對了,這位夫人。」
「她是我認識的朋友,來請你們夫君幫忙診脈,同樣是成婚好幾年,都沒能懷上孩子。」
薛清靈:「……」
居然還給他們家醫館介紹不孕不育的病人,其實若是在臨安城裡,大部分想要孩子的,還是會去千金堂和送子觀音廟。
送子裴大夫的名聲只在隱秘角落裡流傳著他的傳說。
程楚鵑還是第一次跨進臨安城的回春堂,聽說這家醫館裡確實有一位醫術高明的年輕大夫,當然,只有身患絕症的病人才會關心哪位大夫醫術高,普通的平民小百姓,只在乎對方身邊的八卦趣事,這位年輕的大夫更有名的是他的樣貌,據說他長得十分俊美,讓丹瑤郡主都想讓王爺王妃收他做義子……
裴疏出來的時候,懷裡抱著小胖子,小胖子兩隻爪子都扒拉在他的頭髮裡,小拳頭有力的很,恨不得把自家親爹給薅禿了。
「你這個小混蛋。」裴疏把自己的頭髮搶回去,說來也奇怪,小胖子從不扯薛清靈的頭髮,卻十分喜歡折騰他這一頭墨色的長發,恨不得把他給揪禿了。
難不成被喂藥汁奶的報復?
程楚鵑見到這位裴大夫的時候,果然發現對方長相十分俊美,她的夫君羅家少爺也是人中龍鳳,卻比不得眼前這位俊美的裴大夫,對方抱著孩子時候的模樣……還多添了幾分平易近人的生活氣息。
本來應該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樣貌,被小胖子干擾得稍顯不和諧。
薛清靈正要從對方懷裡把自家小小裴抱走,卻被熱心的趙懷曦搶了先,「讓我抱抱你家孩子好不好?沾點兒福氣,這個是個小福娃啊。」
薛清靈心道:應該是小胖娃。
裴疏聽說了程楚鵑的來意後,把她請到了診台前坐下,細細的診斷過後,沉默了一會兒,沒有立馬開口說話。
程楚鵑見狀,攥緊拳頭,心中緊張的很。
薛清靈和趙懷曦面面相覷,尤其是薛清靈,瞧見這樣的狀況,就感覺不太對了,難不成程楚鵑的身上有什麼別樣的病情。
裴疏斟酌了一會兒確認道:「你應該是中了毒。」
「中毒????!!!!」
程楚鵑手中的帕子掉了。
「對,你之所以三年未能有孕,是因為中了毒,那本是一種劇毒罕見的斷腸草,普通人誤食便會腹痛如絞,活活的痛死過去,只是你中毒的劑量很小,身體只有微弱的腹痛反應,很難令人察覺,毒性只持續幾天,不會過多損害你的身體,卻會讓你懷不上孩子,普通的大夫診脈,只會覺得你體弱罷了。」
「這些年,你應該都在斷斷續續的服用這種毒草汁,你若想懷上孩子很簡單,只要往後不再繼續服用便可。」
「怎麼會?我沒有吃過這種毒草?」程楚鵑的臉色白的像紙一樣,各種片段在腦海裡閃現,她確實會偶爾覺得腹痛,只是女兒家,一個月總有幾天特殊的日子,她都沒有察覺到異樣,只當是……程楚鵑渾渾噩噩的想到:「誰會來給我下毒呢?」
「那斷腸草並非無色無味,更是有一股奇特的異香,你想想看你平日裡經常服用什麼有濃重香氣的東西。」
「我平日素來吃得寡淡,並沒有什麼味重的東西……這些年經常服用的,唯有日常的茶水和糕點罷了。」想到這裡的時候,程楚鵑的身體彷彿被雷劈中了一般,腦海裡有了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這茶葉的味道好香啊!」
……
程楚鵑顫抖的叫人會羅家去把放在罐中的茶葉帶來醫館,請醫館裡的大夫幫忙辨認,裴疏把他家狗鼻子的小夫郎叫過來聞。
薛清靈辨藥識毒的能力很強,過來一聞,便從干茶葉上聞到了一股隱隱約約不算尋常的東西,像是那種濃豔盛開的花香,味道很濃膩,讓人感覺到危險,「這茶葉有問題,平常的白山清露茶不是這個氣味,沒有哪一種帶著這樣的異香」。
薛清靈家裡就是賣茶葉的,自然知道各種茶葉的香氣。
「有異香嗎?我聞不出來。」趙懷曦抓了一把茶葉,在鼻子邊嗅了嗅,根本聞不出來,一旁的衛暢都要急死了。
「別擔心,聞聞不會中毒的。」裴疏拍拍衛暢的肩膀。
「就是!」趙懷曦得意了瞥了衛暢一眼,「人家裴大夫都能讓自家心愛的夫郎去聞,自然是知道不會對身體有礙,我聰明著呢。」
薛清靈憑藉自己的廚藝天賦猜測道:「這茶葉剛採下來的時候,應該用摻雜了毒草汁的山泉水清洗過,而後製成了這樣的茶葉。」
所以飲用了這種茶葉泡出來的茶水,毒性很淺。
「羅夫人,這你茶葉是怎麼得來的?」
程楚鵑怔怔的抓起一小把茶葉捧在手心裡,臉上的表情想笑又想哭。
她只所以愛上和這種茶,是因為——
這是新婚第一天,夫君送給她的。
第171章 和離
程楚鵑失魂落魄的回到了羅家,得知茶葉中有毒後,趙懷曦叫囂著要幫她去羅家討回公道,但是程楚鵑卻勸住了他,說自己有決斷。
她從轎子裡下來,走在羅家錦繡的抄手遊廊中,看著身邊捧著杯盞來來去去的丫鬟僕人,回想自己在羅家的三年,臉上的表情由哀傷漸漸轉變成了冷漠。
今兒夜裡羅靖昊沒有回來,自從答應要娶平妻後,他心情不愉,藉口在外行商,不願意歸家,家裡羅夫人和外侄女楊靜歡歡喜喜,羅家上下張燈結綵,採購紅綢,佈置房間。
以往不論程楚鵑再怎麼不願意,作為兒媳婦,她都會禮數做盡,伺候家裡婆婆用飯,今天她卻藉口身體乏了,一回家便不出房間門。
「她以後啊,還有的受。」廳堂裡的羅夫人聽見兒媳婦兒告病不來,眉梢眼角得意極了,拉著自己的外侄女,又是一陣歡喜。
從兒媳一進門,羅夫人就看不上這個出身小門小戶的女人。羅夫人對她恨極,向來聽話的兒子第一次忤逆她,就是為了娶這個女人,當時的羅夫人早已經為兒子看中了高家大戶的女兒,結果兒子居然不聽她的,自作主張娶了姓程這女人。
羅夫人更恨這女人一進門,兒子就逐漸跟她離了心,一向向著那女人。
「這個挑撥離間,禍害家裡的賤種!」張夫人低聲咒罵了一句,一旁的外侄女楊靜柔聲勸她:「靖昊哥遲早會聽您的話。」
羅夫人很滿意這個一心向著自己的外侄女,兒子娶妻就應當娶這種的,「對,靜兒,你嫁給靖昊之後,一定要將他的心籠絡過來,為他開枝散葉。」
「等他心裡沒了那女人後,就把她休回去,靖昊的正妻只有你一個。」
羅夫人拉起外侄女的手,好一陣親切,楊靜一臉羞澀的低頭,心裡滿意極了。
程楚鵑在兩人的房間裡靜坐了一夜,通宵未睡,疲憊已極,第二天羅靖昊亦是滿身奔波疲憊回到了家,他剛從船上下來,帶了好幾樣程楚鵑喜歡的物件,正想送到她跟前去。
前幾天羅靖昊出門的時候,夫妻倆因為張靜的事情大吵了一架,羅靖昊並不喜歡張靜,可是親生母親和妻子全都逼著他娶這個女人,就為了所謂的孩子和開枝散葉,他感覺到一陣濃濃的厭惡和疲憊。
成婚之後,雖然娶到了自家心愛的女人,可惜兩人快樂的日子沒多久,家裡總是無窮無盡的吵鬧和折騰,夾在母親和妻子中間,兩邊都不是人,他的母親無論如何都不滿意鵑兒,就算做得再多,依舊不能接受這個兒媳。
他心疼妻子,卻是孝道壓身,不能忤逆母親的意思。
「靖昊,這個小門小戶的女人,果真上不得檯面。」
「她怎麼能這麼說話?」
「她是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裡!誰家的兒媳婦做成她這樣?!」
「成親三年了,她都未能替你留下一兒半女,休了她!」
「你們兩人不孝!是要讓我們羅家斷子絕孫啊!」
……
每次母親在他的身邊,耳旁總是縈繞著這些話,比割木頭的滋啦聲還要令人難受,羅靖昊很多時候在外面,也是為了逃避這些東西。
只是可惜外面風吹雨曬,他不能帶程楚鵑一起逃出羅家大宅。
這樣的日子已經夠煎熬了,現在又要摻和一個楊靜,
這日子還要怎麼過?
想到母親和楊靜,羅靖昊心中原本因要見到程楚鵑的喜悅便淡了很多,他走在空曠的羅家大宅中,看著屋簷下的紅綢,更是一陣心事重重。
問清了少夫人位置,走進兩人的房間裡,羅靖昊還沒來得及說話,便看見了枯坐在桌子前一臉憔悴的程楚鵑,還有落滿了一地的茶葉。
他的長靴踩在茶葉上,發出了沙沙的聲響,羅靖昊蹲了下來,用右手小心翼翼的捧起一撮茶葉,這是他們家茶山上采的茶,鵑兒很是喜歡,每年他都會為對方留下家裡最好的那幾斤茶。
羅靖昊把這些茶葉小心的撿了起來,放在桌上,對著眼前的程楚鵑討好一笑,「鵑了,你還在生我氣?」
他以為對方是生氣才會把這些喜愛的茶葉撒了一地。
程楚鵑看著對方臉上小心翼翼分外討好的笑容,突然就覺得一陣莫名的悲哀湧上了整個身心,堵得她喉嚨裡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她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半晌後,還是下了決斷道:「我們和離吧。」
「為什麼?是因為娘要讓我娶平妻嗎?我早就說了,我不喜歡表妹,我不會娶她的……如果你不高興的話,就把這件事取消吧,你早就不該答應娘。」
兩行眼淚從程楚鵑臉頰上滑落,「夫君,你知道嗎?我們幾年來為什麼沒有孩子,就是因為這茶葉裡下了毒。」
「什麼?」羅靖昊渾身劇震,耳朵裡嗡嗡嗡的,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裡炸開,眼前的事物都快看不清了。
他不可置信的踉蹌往後退了兩步。
程楚鵑閉上眼睛,不去看對方不可置信的面容,她聲音疲倦極了,已經再也沒有力氣與人對峙。
「這三年來,待在羅家,我是真的累了……」
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併不難,到底誰對茶葉動了手腳,抓住負責人一問便知,從跪在地上的人嘴裡聽見那個詞的時候,羅靖昊全身無力。
很奇怪的,聽到是她做的後,羅靖昊居然心中一點憤怒都沒有,有的只是一種果然如此的疲倦。
他甚至都沒有力氣去找那人對證。
因為一切都是徒勞。
這三年來,他也很累了。
羅靖昊走進了自己的書房,他走到桌案邊,站了一會兒後,他呼出一口氣,緩緩研墨,直到墨汁漸濃,周身被安寧的墨香包裹之後,羅靖昊拿出一張白紙,鋪在了桌案上。
桌上原本放著一本手抄的《金剛經》,母親曾經故意折騰程楚鵑,讓她給逝去的老祖宗抄佛經,羅靖昊心疼她抄的累,便學著對方的字跡,幫她一起抄。
後來他卻也發現了抄佛經的好處。
家裡雞犬不寧吵鬧不休,抄佛經能讓人心神安寧。
這是他臨走之前剛抄完的一本,羅靖昊垂下眼眸,拿起那本佛經扔到一旁,提筆在白紙上寫下兩份和離書。
寫完了之後,羅靖昊佈置好一切,去見他母親羅夫人。
羅夫人正跟楊靜商量婚禮佈置的事情,看見羅靖昊來了,馬上笑著把人叫過來,「靖昊,你可算是回來了,在你和靜兒成婚前,可不能再出門了……直到給我生下個大胖小子!」
楊靜見到英俊的羅靖昊,再聽羅夫人說這樣的話,羞澀的將臉撇到一旁。
羅靖昊面沉如水,聽見母親的話,他不自覺的想起了在外地的途中,官道上有一個農戶牽著一隻公豬,據說是要拉去給母豬配種,公豬能借此飽餐一頓,農戶則能得些配種錢。
他心裡蔓延上一股強烈的噁心,覺得自己就像是被牽在農戶手中的一頭公豬。
「少夫人呢?據說昨天獨自在家生悶氣呢,房間也不出來,吃飯的時候也不見個人……她還有沒有把我這個婆婆放在眼裡?還是靜兒貼心,這才能配當我們羅家的當家主母。」
「去,把人叫過來,她還反了天了!」
羅靖昊面無表情道:「娘,你以後不再是她的婆婆了。」
「你說什麼?!」
「我已經寫下了和離書。」
「和離書!」羅夫人和身邊的楊靜彼此看了一眼,兩人的眼睛裡俱是驚喜,尤其是楊靜,她的靖昊表哥跟那女人和離之後,那麼她嫁進來,就是羅靖昊唯一的正妻。
楊靜被巨大的驚喜震得頭昏,心跳撲通撲通的狂喜。
羅夫人這時也不怪兒子自作主張與兒媳和離,徐娘半老的臉上笑開了花,「哎呦娘的兒子,你終於想開了,娘早就說了這種不下蛋的女人不能留。」
「瞧她進門三年,鬧得我們羅家家宅不寧,呸!還想害得我們家斷子絕孫,早就該休——」羅夫人口中的話還沒說完,卻見她的兒子從衣袖裡掏出了一樣東西,銀白色的刀刃反射出光芒,那銀光在她驚恐的面容上快速劃過。
在羅夫人和楊靜的尖叫聲中,羅靖昊削下了自己的長發。
羅家少爺跟少夫人程楚鵑和離的消息在臨安城裡不脛而走,這也是對恩愛的夫妻,卻鬧得如此下場,七夕節前夕傳出兩人和離的消息令不少人為之嘆息不已,不過,後面還有一個更加勁爆的消息。
在兩人和離之後,羅家少爺到妙隱寺出家當和尚去了。
羅夫人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勸阻,卻怎麼也勸不了他,「兒啊,你為何要做這種傻事。」
羅靖昊只說自己去贖罪。
他不能忍受母親借用他的手害了妻子三年,為人子,他不能恨母親,所以,他只怪自己。
羅夫人再也勸不住兒子,只能去求羅老爺讓兒子回心轉意,可更讓羅夫人心裡崩潰的事情發生了。
羅老爺帶回了幾個漂亮的年輕女人,還說要收她們做妾,當著羅夫人的面,羅老爺對那些年輕女人說:「你們幾個,誰要是先生了孩子,我就抬誰做平妻。」
羅夫人瘋癲了,手指顫抖的指著他,「你怎麼能這樣做?你心裡還有沒有半點夫妻情誼。」
「我就是對你太有情誼了,才最終鬧得家宅不寧。」羅老爺前半生只娶了羅夫人一個,夫妻相敬如賓。
「你把這些女人趕出去!趕出去!!把她們趕出去!!」
羅老爺看著她搖了搖頭:「夫人,你怎麼能如此不寬容,還容不下一個平妻?莫非你想要我們羅家斷子絕孫,你對得起羅家的列祖列宗嗎?」
「作為羅家正妻,理應為羅家開枝散葉。」
……
「這些話,都是你曾經勸過兒媳的,現在不僅兒媳被你勸住了,兒子也被你勸住了,我也不能免俗,被你說的動心了。」
第172章 七夕
薛清靈聽說了羅家的事情後,心裡忍不住一陣唏噓感慨,好好的一對有情人,居然就這麼分開了。
他忍不住設想要是自己也遇上惡婆婆棒打鴛鴦會怎麼辦?
「小裴大夫?你說怎麼辦?」薛清靈歪到對方身邊去,手肘推了推對方的胸膛。
裴疏在他頭上敲了一下,「還能怎麼辦?帶你一起私奔去。」
薛清靈:「這正合你意了,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浪跡江湖,帶著小胖子到處行醫,一家三口貼在一起露宿街頭,要是下雨就找破廟裡躲著,不過萬一小小裴淋雨生病了怎麼辦?似乎也不用擔心,我們也不需要著急找大夫,他的爹爹就是兩個大夫……好像也不用擔心餓著,畢竟天上飛的,水裡游的,還有樹上長的野果,都是能充飢的東西。」
「就是……」
裴疏聽到他這一陣設想,著實忍俊不禁,「就是什麼?」
「萬一我們沒錢怎麼辦?」
裴疏失笑,逗他:「沒錢我們就去賣藝啊……靈兒你為了養小小裴和我,可以去酒樓裡當廚師來賺錢。」
薛清靈:「……萬一咱們到了北邊呢?北邊的人不喜歡吃南邊的菜,人家酒樓不要我怎麼辦?」
裴疏:「唔,那你可以當街煮八寶粥,湯湯水水之類的,每個地方口味應該差不多,你來煮粥,我帶著小胖子遞碗收錢,等到夜裡收的銅板,全都交給你來數,等攢夠了錢,咱們就去下一個地方。」
薛清靈:「……我總感覺你說的不太對,小裴大夫,你是一家之主,你才是要撐起家裡的重擔,來養我和孩子。」
裴疏故作憂愁的嘆了一口氣,「那好吧,那我去賣藝,我去天橋底下給人算卦,你來收錢。」
薛清靈:「只怕我們在天橋底下坐一天都沒人來算卦,我們一家三口只能喝西北風。」
裴疏眨了眨眼睛,無辜道:「要不然怎麼辦?」
薛清靈:「……」
「還能怎麼辦?只能辛苦夫君你去碼頭出賣力氣搬運貨物了,我和小小裴等你回來之後會給你捶背捏腿,你只要記得帶兩個燒餅回來就行了……」薛清靈聲音越說越低,拉著身邊的人一起坐在自家園子裡的石階上,遠處是悠然的假山池水,金色的魚兒在水裡游動,芭蕉樹的葉子在陽光下綠的燦爛。
兩人肩並肩的在台階上靠著,彷彿真的是已經流落街頭的兩個人。
「君瀾,靈兒,你們倆在說什麼?」安王妃突然抱著小胖子出現在兩人的身後,裴疏早就聽見了對方的腳步聲,而薛清靈還沉浸的自己的思維裡說了個興起。
安王妃喜歡小孫子,等不及兒子兒媳把孩子抱去王府別院,自己有空閒,便會經常來裴宅看小孫子。
一抱上手後就捨不得放下,恨不得抱著孩子一起回王府。
「母妃,靈兒說他在想自己要是遇上惡婆婆怎麼辦。」
安王妃:「……??!!?」
薛清靈的臉刷的一下的紅了,緊張解釋:「不是不是,我可沒有這麼說。」
安王妃看見他一臉著急的小表情登時就樂了,惡趣味上來,面上卻不顯露分毫,「那你們這兩小夫夫想出了什麼辦法?」
「還聽你們說什麼燒餅……」
薛清靈:「小裴大夫說要帶我私奔。」
裴疏:「嗯,等私奔後,靈兒讓我去碼頭搬貨賺錢,買兩個燒餅回來養他和兒子。」
安王妃:「……真該讓你們父王來聽聽這些話。」
「兩個燒餅連他自己都填不飽肚子,所以你們兩個還是老老實實跟著爹娘回王府吧。」
「要私奔,把真真留下。」
……
笑鬧了一陣後,安王妃十分不捨的把懷裡的小胖子交給了兒子,「你皇奶奶又寫了信催我們一家人上京去,我和王爺商量了一下日子,咱們八月二十九就出發上京城吧。」
裴疏和薛清靈一起點頭。
等到安王妃走了之後,薛清靈這會兒是真的緊張了,之前還真沒想過這件事,現在要上京城豈不是意味著要見皇上皇后太皇太后。
感覺他們比惡婆婆還要令人緊張。
「夫君,萬一那些王公貴族都說我配不上你怎麼辦?萬一你皇奶奶不喜歡我……」
「別怕,外人說的閒言碎語不用在意,父王母妃都很喜歡你,再說了,咱們也不會在京城待多久,等回到了臨安,往後的日子照樣這樣過。」裴疏摟著他的腰,低聲哄著對方。
薛清靈緊張了一會兒後,又跟個沒事人似的開心了起來,他本來就是個非常看得開的樂天派。
在學醫方面受了無數打擊,也依舊充滿動力。
「一個月後才去京城,趕路還要花費大半個月,那個時候的事情就留給那時候的自己來緊張吧。」
薛清靈抱著懷裡的小胖墩,發現他家小小裴一天天的越長越好看了,眼睛大,小嘴兒紅潤,臉頰肥嘟嘟的,藕節似的雪白手臂,胖乎乎的五短小身材,穿著個紅肚兜最討人喜歡了。
這個小胖子也越來越結實了,平日裡睡覺的時間多,醒過來就是個特別鬧騰的傢伙,一定要鬧著旁邊的人陪他折騰精力。
拿著撥浪鼓逗了他一會兒後,薛清靈便把他放在搖籃小床上,鼓勵這個小傢伙翻身。
裴疏和他並排坐在床邊圍觀小胖子翻身,躺在柔軟床褥上的小傢伙察覺到了兩個爹爹鼓勵的眼神,留著口水咿呀一聲,仰著頭往身邊一側晃動腳丫子,身體跟著就變成了側臥,第一次體驗這種姿勢的小胖子呆滯了一下,胖墩墩的小身子嗖的回到了原位,在此過程中,尿布都給嚯嚯了下來,露出胖乎乎的小屁股。
翻身失敗。
薛清靈的一顆心落了下來,「好可惜,差點就成功了。」
「小胖子,咱們再來一次。」
小胖子運動過一次後,就懶得動了,薛清靈只好拿著撥浪鼓吸引著對方振作精神再接再厲,小胖墩勉勉強強抬起眼睛,身體再一次翻轉,吧唧一下,整個一坨就趴在了搖籃小床上。
小傢伙好奇的睜大了眼睛,這個角度讓他感覺到很稀奇,但是兩個爹爹驟然看不見了,把他嚇了一跳,馬上就干嚎了起來。
「夫君,你看看看,他終於翻身成功了!」
「是啊。」裴疏同樣喜悅不已,看著這個小肉團一天天的長大,每天的成長變化都會令兩個父親感到驚喜。
他把這個肥墩墩的小傢伙抱進了懷裡,小胖子到了熟悉的懷抱中後,才停止了嘴上的乾嚎。
「咱們兒子真奇怪,只喜歡嚎,從不掉眼淚。」
「大概只是因為未到傷心時。」裴疏檢查過小小裴的眼睛,這小傢伙的眼睛沒有問題,不掉眼淚可能就是因為這孩子不喜歡哭。
小小裴出生之後哭過的次數屈指而數,剛出生的時候在穩婆的巴掌下哭過一次,後來在奶娘那裡吃飽了肚子鬧著要爹哭過一次,那一次哭得可傷心了,因為裴疏和薛清靈去了萬花谷,一天都沒有回來,直到裴疏回來把他抱在懷裡,這小東西才停止了哭鬧。
裴疏給他喂藥汁奶,結果這貨一癟小嘴,又不想要他這個爹了。
很快日子就到了七月七日七夕節,之前裴疏答應過陪薛清靈過節,兩人白天就沒有去醫館,而是留在了家裡,一起準備夜裡去遊逛燈會,七夕節的夜裡可是十分的熱鬧,幾乎和上元節的熱鬧差不多。
這天日光極好,裴疏和薛清靈一起來,兩人優哉游哉的曬書和曬藥材,柳玉芷一大早的去繡莊了,去之前還來他們家說了一件趣事,七夕節也是乞巧節,開繡莊的繡娘們要集合在一起去拜織女,這也是要折騰一整天的盛會,柳玉芷經營繡莊,自然是每年都要去湊這個熱鬧。
按照慣例,每年都會推選出最擅長刺繡的那個人帶領繡莊的繡女們一起焚香祈福,希望每個人都能變得心靈手巧,繡莊裡的人不少都見過那幅松鶴延年的雙面繡,繡的十分漂亮精美,最後還被安王妃買了去,據說這幅雙面繡是她們繡莊裡最神秘的繡娘繡出來的,所以好些人就想見見這位神秘的繡娘,鼓動著柳玉芷去叫這位神秘的繡娘今年帶領她們一起去拜織女。
柳玉芷在馬車上笑得肚子疼,跑來裴府問那位最神秘的繡娘願不願意領著一眾繡娘們去織女面前焚香祈福。
裴疏:「……」
薛清靈十分激動,這種集會他小時候十分喜歡參加,只是他的針線活太辣眼睛了,他娘不讓他去湊熱鬧,「小裴大夫,去吧去吧可好玩了,可以吃巧餅巧果巧餑餑!!」
「不去。」裴疏打死也不去。
「好吧……」薛清靈終於沒憋住的笑出了聲。
送走了柳玉芷,兩人繼續在家裡曬書,院子裡鋪了一地的書,後來日頭再大了一點兒,薛清靈不願意在太陽底下曬了,就在一旁的樹蔭涼亭底下燒了一壺開水泡花茶,等裴疏把所有的書籍攤開之後,慇勤的把人叫過來,讓他往花茶裡加冰。
裴疏這次縱容了對方,往花茶裡投了一堆碎冰,隔了這麼些時日,薛清靈終於喝到了夏日裡的冰飲,滿含熱淚感動壞了。
裴疏喂了一顆紅棗給他吃,笑道:「你至於嗎?」
「我就是想吃冰!」
美滋滋的喝了一杯加冰的花茶後,他們的胖兒子醒過來了,兩個爹爹於是就帶著這個小胖墩一起到家裡的池子裡游水,他們家修了一個玉石砌成的池子,大約一間房子的大小,能供人遊上一個來回。
他們家小胖子很喜歡游水,兩人脫了衣服帶著小胖墩下水,裴疏的手扶著小傢伙柔軟的背脊,拖著他的身體輕輕放在水裡,這個小傢伙手腳十分靈活的擺動,像一條胖乎乎的小游魚。
小胖墩光著小屁股,兩個小腳丫吧唧吧唧在水中緩慢的走路,一邊游還看著他兩個爹咿呀笑幾聲。
薛清靈看著兒子的笑臉,也跟著在一旁樂不可支,伸手捏捏兒子的小肥臉,順手再沿著裴疏的胸膛一路滑下去,暗搓搓的揩油一把。
裴疏同樣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薛清靈抱著他的左手,特別不要臉的義正言辭道:「你可不要亂動,小心摔到真真。」
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一邊臭不要臉,一邊繼續摸。
小胖子雖然喜歡水,但是裴疏也沒准這個小傢伙在水裡多待,把這小東西從水裡撈出來喂了奶水後,他就已經被消耗掉所有的精力,沉沉的睡了過去。
中午夫夫兩人湊在一起看了會兒醫書,鼓勵小胖子翻身成功兩次後,父子三人湊在一起睡了個午覺,而後起來收書。
收完書後,裴疏和薛清靈則穿著一身薄衫,面前擺了七八個西瓜,一人拿著一把刀比賽刻瓜雕。
他們城裡這邊七夕節有刻瓜雕的傳統,夜裡燈會的各種攤鋪上,還有瓜雕的展示,薛清靈是個熟手,很快就刨開西瓜皮,紅色的瓜瓤就在他手底下變成了一朵接著一朵的盛開牡丹花,他旁邊的裴疏一邊拿著刀慢慢雕刻,順便吃起了西瓜。
「……」薛清靈看著自己漂亮的西瓜牡丹花,愣是沒捨得吃。
後來兩人都雕了一個西瓜燈,把兩個西瓜燈點上之後,天色漸漸的晚了,薛清靈帶著小胖子一起去洗了個澡,換了一身淡青色的華麗新衣裳,小胖墩則是一套蓮花袖的小衣裳,按照習俗,還讓他拿了一支大荷葉在手上。
裴疏照舊還是一身素雅的白衣,薛清靈給他多掛了個闢邪香囊在腰上,再把拿著大荷葉的小小裴也塞進對方的懷裡,小小裴拱了幾下,選個好位置待著。薛清靈自己手上則提著個蓮花燈,牽著對方的手一起出門逛燈會。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外面的街道卻是燈火通明,無數的綵燈在頭頂上漸次綻放,將整個街道照的亮如白晝,街道上的遊人比白日裡還多,燈影重重,人影亦是重重。
人群裡有賣糖葫蘆的,也是賣花女,還有賣五色彩繩製成的小櫻桃小葫蘆等,薛清靈買了一串小葫蘆,塞進了自家胖兒子的手裡,裴疏則被賣花女纏著買了幾支牡丹花,轉手送給了薛清靈。
薛清靈拿著手裡的花,有點微醋,明明他家夫君都抱著胖兒子了,還是有許多視線不斷落在他身上,並且惋惜不已。
剛才那賣花女同樣對裴疏擠眉弄眼的。
居然還買她的花。
好氣哦,剛好路過了一隻牛角上掛紅綢的黃牛,薛清靈把手上的牡丹花隨意繞成了花環,掛到了牛角上去,七夕節同樣也是給牛慶生的日子。
裴疏見狀,在他的臉上捏了一把,「小醋精。」
薛清靈哼哼了兩聲,「夫君,你今天晚上一定要抱好兒子。」
薛清靈十分後悔今天沒有把「這是我兒子」五個字貼在小小裴的腦門上,這樣才能給自家夫君打好標籤。
今天這樣的特殊日子,街上的女子和雙兒比平日裡多了好幾倍,有些故意手中拿著針線,在月下嫻熟的穿針引線,端的是一副秀麗的模樣,薛清靈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吃醋的,但是瞥見那些人的眼神,他實在是沒忍住打翻了醋罈子。
裴疏一手抱著小胖子,另一手同樣摟著薛清靈的腰,他的小夫郎今天同樣十分好看,人群裡不少視線落在他的身上,讓裴疏心中亦是有些不舒服。
兩人統統打翻醋罈子後,決定一起遠離人群。
一邊遠離人群,順便買了好些巧餅巧餑餑之類的應節美食,一邊往鏡湖走,薛清靈邊拿出手中的巧餅,喂給旁邊的裴疏吃。
裴疏吃得不以為意,他懷裡的小胖子則被巧餅的香氣給吸引住了,忍不住的仰著小腦袋,試圖追逐薛清靈的手。
「兒子似乎想吃餅。」
「可惜你沒牙啊小傢伙。」
……
等這貨長大了之後,肯定又是一個大飯缸。
路過一群拜魁星的書生後,兩人又走到了湖邊的風雨橋,裴疏主動牽起了薛清靈的手,十指相扣,一起走上了這座古橋,橋邊的流水倒映著天邊的月,星子點點閃爍,湖畔的荷葉荷花在夜風中搖曳。
兩人在橋上走著走著,不遠處放起了煙花,銀色的光點升上天空後,撲簌簌的落下,火樹銀花,將整個夜空都照亮了。
走過了這座橋,在對岸山底下的時候,能眺望到一連串綵燈綿延著抵達妙隱寺,夜裡來上香的人同樣數不勝數,裴疏和薛清靈意外的在湖岸上遇見了程楚鵑。
和那天在醫館裡見到的她相比,程楚鵑臉上的愁容消去了很多,月光下,她的臉上帶著一抹淡然笑容,等待著船家靠岸。
看見裴疏和薛清靈時,她主動叫了一聲,「裴大夫,裴夫人。」
「程姑娘。」
裴疏看著她道:「是剛從妙隱寺裡下來的吧。」
程楚鵑笑著點點頭,「寺裡的素齋十分好吃。」
薛清靈揉了把臉,「我也覺得寺裡的素齋十分好吃,只可惜我家小裴大夫無肉不歡。」
「咿咿呀呀!!」小胖子咿呀了幾聲,大概在說:我也想吃。
程楚鵑眼睛裡漾出了幾點笑意,她和裴疏兩人聊了幾句後,便登上了船,向兩人揮手告別,她站在船前,看著湖水劃出一圈一圈漣漪,船離開岸邊越來越遠,她抬著頭望向了山頂上的那群廟宇。
眼前浮現出了一個人的模樣。
對方說,如果三年以後,她還未出嫁,那他就還俗來娶她。
雖說是做了三年的夫妻,可是到了後面,彼此的愛意在羅家的大宅院裡不斷的被消磨,折騰兩個人都精疲力盡,有段時間,程楚鵑甚至後悔過兩人相遇。兩人相遇的那一天,是彼此最美好的模樣,越到了後面,初見的美好逐步的支離破碎。
只是……剛才在廟裡見到對方在燈下的面容,四周梵音陣陣,她卻驀地重新感受到了自己心動的感覺。
程楚鵑閉上眼睛,耳邊聽著船伕的划槳聲,她嘴角輕輕一笑:希望對方能撐得過三年的素齋吧。
裴疏和薛清靈目送著那條船離開,兩人重新手拉手回到了橋上,肩並肩往回走,裴疏懷裡的小胖子已經睡著了,遠處的煙火重新升上了天空,撒下無數的星星點點。
第173章 出發
熱鬧的七夕節過去之後,沒幾天,薛清靈的酒樓終於要開張了,棲月樓正開在他們家醫館的斜對面,為了酒樓的開張,薛清靈已經籌備了許久,樓裡一共有七個廚師,都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內裡的菜單和菜色,也是他這段時間跟其他的廚師們商量改良過的。
酒店剛開張的那天十分熱鬧,噼裡啪啦的炮仗聲響徹了整個街道,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這裡有家新酒樓開張?進去嘗嘗鮮。」
「味道好香啊!」
「新酒樓?」
……
第一天的客人非常多,廚房裡忙裡忙外,每個人都成了旋轉不停的陀螺,薛清靈沒有待在醫館,而是來酒樓裡幫忙,反正醫館和酒樓,也就隔了一條街的工夫,裴疏抱著小胖子也說要來幫忙,然而卻被薛清靈無情的拒絕了。
薛清靈怕他是來幫倒忙的,萬一剛燒出來的一鍋菜,他家小裴大夫順便就幫忙給吃了,那不就是白忙活嘛。
裴疏嘖嘖兩聲,「明明掌櫃的之前還說我可是咱家酒樓欽點的大廚。」
「你的招牌雞湯估計都沒人點。」薛清靈想到那味道口感都難以描述的雞湯,便覺得一陣又涼又麻的滋味蔓延上了口腔。
「所以不需要裴大廚來幫忙!」
「你話不要說得那麼絕對,今天開張第一天,總會有識貨的人看中我的雞湯。」
……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便有人點了裴疏的招牌雞湯,那個人不是別人,而是安王,聽說兒子兒媳的酒樓開張,安王夫妻兩人也過來湊熱鬧,帶著丹瑤小郡主在二樓的小包廂裡坐著,從雕花窗戶上往外看,正好能看見對面醫館的招牌。
回春堂的招牌已經換了,換成了新做的那塊「濟安堂」的匾額,安王十分滿意的欣賞過親兒子的那手令人讚嘆不已的書法後,酒樓的人慇勤上前來報菜名。
「把你們酒樓裡最貴的幾十樣菜全都上一遍。」
酒樓的夥計很懂,他並沒有把裴大廚的雞湯算進去,可是安王卻發現這小二漏點了一樣菜,讓他把一道「鳳凰湯」給加上去。
「您真的要叫這份鳳凰湯嗎?」
沒錯,裴大廚系列的雞湯非常樸實「有」華,名字就叫「鳳凰湯」,薛清靈也沒給它取什麼「靈丹妙藥神雞湯」「瘦腰美膚仙人湯」「又涼又麻苦藥雞」之類的奇葩的名字,而是按照實際形容:被一堆苦藥包裹的全雞,可不就升天變成了鳳凰。
早已經吃不出個雞味了。
「對,把這個鳳凰湯加上去。」安王十分好奇所謂的鳳凰湯是什麼玩意,肯定不是傳說中的龍肝鳳髓,然而這份奇妙的鳳凰湯在兒媳的棲月樓裡能賣上鮑魚海參的價格,肯定非同一般。
夥計很誠實的勸阻:「這鳳凰湯只是一份平平無奇的雞湯。」
「平平無奇的雞湯?」平平無奇的雞湯也好意思叫鳳凰湯?
安王一聽夥計這描述,反而被挑起了興趣,一定要去嘗嘗這道平平無奇的鳳凰湯,既然敢取名為鳳凰湯,那麼它肯定不會平平無奇。
薛清靈聽說有人點了這道鳳凰湯後,喉嚨一哽,得知是安王和安王妃點的之後,更是嘴角一抽,心想這大概就是父子緣分吧。
所以他跑去醫館讓他家裴大廚親手來熬這一份鳳凰湯。
如果只是外人點的話,那就會是別的大廚按照裴大廚的秘方來煲這一鍋平平無奇的雞湯。裴疏煲雞湯的方法很簡單,也就是普通的一鍋端,把所有的食材都往鍋裡加上水悶起來,便大功告成了。
但是這平平無奇的過程中,也有著不平凡的一面,也就是其中添加的藥材,需要經過特殊手法的炮製,若是不經嚴苛程序的炮製,熬出來的這份湯也就不會有多大的功效,然而這炮製藥材的手法,須得裴疏親自來做。
其中需要的藥材,裴疏早已炮製好了不少,放在棲月樓裡。
薛清靈覺得既然是安王點的鳳凰湯,那麼就必須讓父王吃到裴大廚親手做的原汁原味的鳳凰湯。
裴疏聽見有人點了自己這份鳳凰湯後,並沒有手軟,立刻煲出了一份表面平平無奇的雞湯,所有的輔助藥材都已經被撈出來了。
薛清靈見到這鍋苦麻涼的雞湯,莫名有些想念,於是給自己留了一碗湯,而後叫人把湯端到了安王夫妻的面前。
安王看見了那一鍋他期待了很久的鳳凰湯,他睜大了眼睛,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後,發現這鍋湯還真是「平平無奇的雞湯」,這碗湯看起來就像是把雞肉切成塊,隨意添加了水和鹽巴之後煮成的普通雞湯,唯一值得稱道的,便是雞肉的刀工不錯,每一塊雞肉都切的十分乾淨利落,大小合適。
和這一桌子其他精緻擺盤的菜餚相比,這份雞湯確實樸素到了可憐的地步。
他低下頭來聞了一下雞湯的味道,雞湯裡面隱隱有一股藥的味道,雖然別的菜裡都或多或少的添加了幾味藥,但都沒有哪一道菜像這一道菜一樣,聞起來居然有點像……藥湯?
想必這道菜味道肯定十分不錯。
大工不巧,重劍無鋒,越是外表普通的菜餚越是到達了一種返璞歸真的境界,就像是安王曾經吃過的一道水煮白菜,其中的高湯才是精華之所在,味道絕美的簡直要咬下自己的舌頭。
安王妃也同樣注意到了這鍋湯的不凡,「這就是王爺點的鳳凰湯?想必這鍋雞湯裡肯定大有玄機。」
很多稀世名菜看起來越樸素,味道越是極致鮮美。
「王妃你也來嘗一碗?」
安王妃欣然點頭,一旁的李丹瑤聽見父王和母妃的聊天,同樣神色雀躍的參與道:「我也要嘗嘗這碗鳳凰湯。」
三個人都盛了一碗鳳凰湯。
李丹瑤聞了一下雞湯的味道,下意識就覺得不可能會好喝,然而她心想桌上其他菜餚都十分美味可口,手中的這份湯肯定也不會例外。
一般的菜餚都要求色香味俱全,這道菜唯一令人失望的大概就是「色」和「香」不足,但是其中最重要的「味」,也就是最後的味道,肯定不會令人失望。
三個人一起捧著碗開始喝湯。
接二連三傳出了一陣嗆咳的聲音。
安王勉為其難的嚥下去了一口,安王妃被一小口苦澀的味道給嗆住了,李丹瑤十分受不了,把嘴裡的那口湯吐在了手帕上。
「這是雞湯?」
安王這時候終於明白了他點這份雞湯時候,那個夥計不可思議的勸阻眼神,這何止是一份平平無奇的雞湯,這簡直就是一份要命的雞湯。
「靈兒他們的酒樓裡怎麼會賣這樣的湯?」
「莫非是廚師失誤了?」
……
薛清靈忙裡偷閒跑過來解釋了一番,說這可是小裴大夫親手熬的雞湯,雖然味道一般,但是藥效十分不錯,對身體極好。
聽到了「藥效」兩個字後,安王和安王妃木著臉點頭,覺得這碗雞湯不愧是一碗好藥湯。
所有藥材的味道都已經煮進了雞肉裡去,雞湯的味道不可描述,那雞肉的味道更是絕佳,安王這輩子就從來沒有吃過如此難吃的雞肉。
但是安王和安王妃以及李丹瑤還是把這碗雞湯給吃下去了。
好歹是兒子(哥哥)親手做的。
要給個面子。
安王和安王妃十分感動,這還是第一次親手吃到兒子做的菜餚,雖然難吃是難吃了點,勝在心意。
但是吃完了之後,他們三人又發現這碗雞湯確實不錯,雖然吃的時候像是在受罪,但是吃完了之後,身心異常的暢快(也許是飽受折磨後的解脫),甚至吃完了之後,還有點回憶那股苦麻苦麻的雞湯味……
「君瀾和靈兒成親一年了,卻絲毫沒有學到自家夫郎的好手藝。」
「哥哥聰慧至極,為什麼在廚藝上半點都不開竅。」
「是不是雞的問題?愛妃,女兒,你們吃出了雞的味道嗎?」
「沒有……」
「沒有……」
第一天像安王這樣點招牌鳳凰湯的奇葩人士在臨安城裡還真有不少,嘗過味道之後就來找酒樓管事的麻煩了,薛清靈只好讓人專門負責解釋這道菜,這道菜與其說是雞湯,更不如說是一種十分值得的養生藥。
字面上的意思:
養生「藥」,沒有膳。
後來薛清靈嫌麻煩,除了開業第一天讓這道鳳凰湯露面之後,就把它從棲月樓的菜單裡刪了去,然而事情到這裡卻沒有消停,那些奇葩好事者回去之後,依舊唸唸不忘這份奇妙的鳳凰湯。
為什麼唸唸不忘這份湯?
——因為這湯足夠特別,在一眾美味的菜品中,唯有它的味道口感一騎絕塵,讓人想忘都無法忘懷。
這麼難吃的東西,總不能讓我一人獨享!
必須第二天邀朋聚友大張旗鼓又來品嚐鳳凰湯,誰知一到棲月樓,酒樓的夥計卻說這湯不賣了!?
「這麼好的湯怎麼能不賣呢!?」
「今天我和我的好友必須喝到這份湯!」
「如此絕世美味!」
跟著來的朋友同樣被激起了無限好奇心,期待這一道令朋友食之不能忘的鳳凰湯究竟是什麼味道。
沒辦法,群情激奮,酒樓的夥計只好又跑去對面醫館,問他們的薛大掌櫃要怎麼辦?
薛清靈:「???」
裴疏:「看來都是一群識貨的人。」
薛清靈:「……」
裴疏:「二十年後,咱們兒子繼承酒樓有望。」
薛清靈:「……」這都是群什麼人啊。
薛清靈跟著去酒樓裡看情況,卻聽見那群人對小裴大夫的鳳凰湯極盡浮誇的吹噓之後,薛掌櫃的一眼就看出了這些人的不懷好意。
他只好無奈誠懇的解釋這鳳凰湯只是普通添了藥材的雞湯,並非絕世美味。
然而圍觀的人全都不信。
「我們就想嘗嘗平平無奇的雞湯!」
薛清靈:「……」平個鬼。
薛清靈只好讓廚房的師父們重新煲起了小裴大夫創作的專屬「養生藥」,沒有膳。
今天跟來的這群人最後嘗到了雞湯大呼受騙後,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後續帶著新一輪的好奇者來品嚐這一道非同一般讓人唸唸不忘的鳳凰湯。
「非同一般……這話確實不假。」十分難喝,非同一般。
「讓人唸唸不忘,這句話也沒有說錯。」這麼難喝的東西,誰能忘得掉?
「只是一份平平無奇的普通雞湯?這句話則是說謊了!」哪裡平平無奇了?這湯根本就喝不出雞湯的味道。
……
事情又熱鬧了幾天後,這件事情才終於消停,不過最終這份鳳凰湯還是留在了棲月樓,作為他們樓裡的金字招牌菜。
據說這份鳳凰湯最適合產後的女子和雙兒用來調養身體,有些人將信將疑的買回去連喝了幾天後,發現果然有奇效。
瘦了也美了……
漸漸的,這鳳凰湯走上了神壇。
薛清靈唏噓不已,但他也承認:「有這麼一份湯擺在我面前,我也不會拒絕。」
雖然難喝是難喝了一點,但是效果真不錯,安王妃知道這湯有美膚的效果後,還問小裴大夫要了秘方回王府,讓人隔幾日就煮上一鍋湯,不僅自己喝,還讓安王也喝,丹瑤小郡主聽說了這種奇效後,也捏著鼻子喝小半碗,喝完了之後還纏在裴疏身邊,嘴裡念叨:「哥,你能不能讓這湯味道更好喝一點?」「我只能讓這湯變得更加難喝一點。」「……那好吧。」
雖然藥效不錯,可這種湯明明應該在醫館裡出售,而不是在……酒樓吧?
薛清靈總覺得在酒樓裡賣裴大廚的招牌菜,就好像之前他在醫館裡賣八寶粥一樣令人感到不對勁。
到底是在賣藥還是在賣雞湯?
這個問題沒人能說得清。
進入了八月之後,天氣漸漸轉涼了不少,早晚的涼風吹得人清涼無比,唯有中午一兩個時辰的日頭還能勉強維持住烈日的威力,醫館後院水井邊的桂花樹冒出了幾點淡黃色的桂花,走過的時候,依稀能聞到幾點香氣。
他們家的小胖子噸位更重了,份量日益見長。
卻也不是長胖了,而是長大了,雖然還是肉乎乎的,一團肥嘟嘟小軟肉的模樣,五官卻煞是好看,讓他家阿爹擔憂的小禿頭總算是長出了茂密的頭髮,不再是稀疏凋零的小秋草。
這小胖子動作比以前靈活多了,以前只能軟趴趴的仰躺在小床上,抖抖胳膊踢踢小腿兒,如今的他可是厲害起來,翻轉兩下都不帶喘氣的,還能在水裡努力的刨啊刨,更是有了想要坐起來的野心。
裴疏原本是想要加固一下圍欄,怕這個小傢伙某一天越獄,可又想到不久後他們一家子要出遠門,便作罷了。
他多分出些心神來關注這個小胖子。
小傢伙醒來的時間更多了,這小東西只要一睡醒,那就是精力無比旺盛,需要周圍的大人一起陪著他來消耗溢出的精力。
小小裴還迷上了咿咿呀呀的唱歌,他不是像他阿爹薛清靈一樣自娛自樂的窩在小角落裡獨唱,而是一定要求周圍的大人必須認真的聽他咿呀啊啊的放聲高歌,不聽他還不答應。
黑靈靈的小眼睛裡寫滿了自己的訴求:必須聽我唱歌!
可他這亂七八糟高低不定完全不成調子的咿呀聲,真的不好聽,唯有稚嫩的小嗓音還能勉強給兩個爹爹一點治癒。
薛清靈和裴疏沒法子,只能頂著風暴遭受兒子的語音暴擊。
這小胖子一邊唱,還一邊要求薛清靈幫他搖撥浪鼓伴奏。
裴疏用一種抓到罪魁禍首的眼神看向薛清靈:兒子就是跟你學的。
薛清靈十分心虛的搖著撥浪鼓:吧嗒吧嗒吧嗒……
小胖子很開心的配合著:咿呀咿呀咿咿呀呀啊啊啊……
裴疏在旁邊聽著這父子倆的合奏,十分後悔這古代居然就沒有錄像機,若是能把眼前這一幕給拍下來,等到小小裴長大的時候,好讓這個興奮的小傢伙知道自己從小就有一個音樂夢想。
雖然沒有錄像機,可是裴疏卻把眼前的這一幕畫了下來。
薛清靈看到這幅畫後比長大了的小小裴更加提前惱羞成怒,推攘指使著裴疏解下腰間的竹笛,加入他們父子倆的合奏樂。
小裴大夫這個親生爹爹絕對不能在一旁麻木的旁觀!
裴疏只好配合著加入了吹笛子的樂曲,然而悠悠揚揚的笛聲與小小裴的咿呀聲,以及薛清靈的撥浪鼓聲都不是很相配。
他吹了一會兒,就被「有欣賞水平」的小小裴叫停了。
胖兒子瞅了他一眼,與他十分相似的肥嘟嘟小臉上彷彿寫著「你不配加入我們的合奏」這麼一行十分嫌棄的大字。
裴疏:「……」
他現在為胖兒子的音樂審美感到擔憂。
薛清靈在一旁偷笑,把另一個撥浪鼓塞進裴疏的手裡,「來,夫君,我來教你奏樂!」
獨木難支的裴疏只好從了父子兩人,開始學習一種別樣的樂曲。
兩個爹爹對他的歌唱只是表面的敷衍,但是兩個奶奶卻很喜歡這個小胖子咿呀唱歌,沒事還跟著一起瞎哼哼,一邊哄著他唱,一邊夾帶私貨,「真真,叫奶奶,奶奶,叫奶奶好不好?」
「叫爹爹,叫爹!乖兒子,叫爹!」
「啊?啊咿呀?!」
……
哪怕是在這樣的包圍下,裴臻臻小朋友總是能吐著泡泡堅持自己的咿呀之聲,絕對不被外人帶偏。
到了八月底,在柳玉芷的十分不捨下,裴疏一行浩浩蕩蕩的馬車車隊離開了臨安,前往京城。
第174章 故地重遊
一輛五匹駿馬拉著的紫色馬車在官道上前行,騎著高頭大馬身披鎧甲的侍衛在兩旁開路,一列十數輛車馬蜿蜒前行。
裴疏、薛清靈以及安王和安王妃還有丹瑤郡主,全都擠在那輛紫色的馬車中,馬車的中央放著一個紫檀木做成的搖籃床,四五個月大小的小嬰兒大大咧咧的仰躺在搖籃床裡。
裴疏等五個人全都圍觀著中央的小胖墩。
小胖子嘿咻嘿咻的表演過翻身之後,累趴趴的癱在小床上,兩瓣屁股朝天,小腿兒一縮一縮的,藕節似的胳膊腿兒肥嘟嘟的,彷如無骨,皮膚細嫩的能掐出水來,精力十足的小傢伙休息過一陣後,又恢復了精神。
大人坐著馬車趕路覺得無聊疲乏,這個小胖墩獨不然,馬車中央的搖籃床儼然成了他表演的舞台,恨不得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小胖墩費盡心力在眾人的喝彩中翻轉過身體,繼而開始自己的歌唱表演。
「啊咿呀啊……」
唱了一段之中,他可能覺得自己還缺個伴奏,踢踢小腿兒讓他家阿爹幫忙來搖撥浪鼓,薛清靈捂額配合著給兒子伴奏,一旁的安王妃簡直要被自家小孫子給唱的心都要化了。
這個小傢伙外貌五官完全是他爹裴疏的翻版,幾乎與裴疏小時候一模一樣,錯過了親生兒子成長的安王夫妻,看著這個咿呀唱歌的小傢伙,腦海裡就能想像出親生兒子君瀾小時候也是這般長大……
讓錯過親眼見證兒子長大的安王夫妻感動不已。
安王妃偏過頭來問薛清靈:「君瀾小時候應該也是這般……」
薛清靈猶疑不定,給了個棱模兩可的答案:「或許吧。」
裴疏:「……」他跟胖兒子除了外貌相像之外,其他的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裴疏戳了戳小胖子的臉蛋,覺得他一出生就是為了來敗壞親爹的名聲。
明明還在薛清靈肚子裡的時候,他們夫夫兩人十分注重胎教,又是念醫書又是彈琴吹曲子,為何他這個兒子卻是沉迷撥浪鼓的小憨憨。
小憨憨完成了自己的表演後,直接趴在屬於自己的舞台上沉沉的睡了過去,眼睛緊緊的閉著,長而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似的覆蓋在薄薄的雪白皮膚上,尤為顯眼,紅潤的嘴唇微微嘟起,露出一個小縫,能從中聽到他帶有奶香氣的呼吸聲。
這個小胖子睡的時候不老實,裹著薄毯吧唧一下又翻了個身。
失去了小傢伙的表演,車上的眾人也跟著稍顯疲累,這輛馬車雖然大,跟陸地上相比,活動的空間亦是狹窄無比,讓人伸不開手腳,官道上的風景重重疊疊,山重又水復,一路的風景看得人眼花繚亂。
薛清靈看著胖兒子的睡顏,漸漸的也有了睡意,打了個呵欠,坐在他旁邊的裴疏見狀,溫柔的攬過他的腰肢,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睡,薛清靈這時候也顧不得父王母妃還在一旁看著,靠著對方的胸膛呼的一下睡著了。
安王妃見狀,心中暗笑了一下,也跟著有些疲乏,便故意靠在安王身上睡著了。
李丹瑤手撐著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又盯著中央熟睡的小侄子,驀地發現在這輛馬車裡,只有她和眼前的小胖墩是兩條單身狗。
丹瑤小郡主十分憂愁的嘆了一口氣。
趕路的日子是重複而無聊的,上京城路途遙遠,也不知道還要這樣行行復行行多久,夜裡薛清靈在客棧裡休息,躺在床上翻滾了一圈後,忍不住想念起去年那段幸福的趕路日子。
那時候他還懷著小小裴,被人抱著一路飛回了臨安,那可真是世上最舒服最快速的「馬車」。
將一盆水端進屋子裡,給小胖子泡過藥浴之後,裴疏就發現某個人正在用一種異樣的眼光來看他,他出聲問道:「在想什麼呢?」
「想馬車……」
裴疏彷彿一瞬間就從對方的眼睛裡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他走到他身邊坐下,摸了摸他的頭,「趕路無聊啦?」
「有點。」
「那我們中途去做點其他的事情吧。」
實際上裴疏也覺得悶在馬車裡十分不舒服。
第二天早上裴疏就帶著薛清靈脫離了車隊,說兩人單獨用輕功趕路,安王妃沒有勸他們,只有一個唯一的要求,那就是小小裴得留在馬車裡,裴疏和薛清靈對此當然無所謂,也不會帶著小胖子在外面吹風,便十分滿意的把小胖子送給父王母妃解悶(當人質)。
裴疏的輕功比用馬車趕路快多了,兩人便有許多空閒的時間去做其他的事情。
「小裴大夫,你從來沒去過京城,會不會迷路啊?」
「跟緊點,迷路也不會丟下你。」
裴疏帶著薛清靈兩人一路北上,說實話,這些路他去年都走過,去年跟薛清靈在富陽城裡分開之後,裴疏就曾經一路北上,試圖前往京城,只不過中途他轉而乘船南下臨安了……
現在也算是舊路重走,這一次會帶著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北上去京城。
薛清靈這個沒出過幾次遠門的人更是從來都沒去過京城,越往北走,沿途的風光與江南的風光相差甚遠,周圍人的鄉音也全都變了。
令薛清靈感到奇怪的是,他們沿路北上的一段途中,他發現他家小裴大夫居然在這裡挺有名的……
路過幾個村莊,好些人都認得他。
「是裴大夫?」
「裴大夫?」
「瘋醫裴大夫?」
瘋醫裴大夫是什麼意思?薛清靈有些惶恐的看向一旁的裴疏,用眼神問他去年到底在這裡做了些什麼事?
裴疏摸了摸鼻子,「沒什麼?也就是一天診治上百個病人。」
薛清靈覺得事情肯定不像對方描述的那樣輕描淡寫。
其實是一天診治了幾百號病人,還治了許多亂七八糟的疑難雜症,還有大夫還想找他鬥法,然後輸了,再加上裴疏也使用過許多不同尋常的方式來救治病人,名聲也就傳揚了出去。
街坊間都流傳有一個沿路行醫對病人來者不拒的裴大夫。
可能那段時間附近的大夫被他奪了生意,對他恨得牙癢癢的,所以才給他取了這樣一個名號。
這一次裴大夫故地重遊,許多人聽說了他的名聲,照樣求到他面前來治病,裴疏帶著薛清靈,同樣對病人來者不拒。
不過他這一次,要收診金了。
上一次他離開了暘川,心情不大好,給人治病就更是不想收錢了,反正給人治病能變成一個治療點,也就等於一兩銀子,他也就當做好事,不想收鄉民的幾個銅板,實際上這樣是破壞規矩的。
面對來求醫的人,裴疏先讓薛清靈診脈說出自己的診斷和治療方式,薛清靈本來以為自己只是個收診金的小掌櫃的,這一次卻變成了薛大夫。
「我真的能行嗎?」
他磕磕絆絆的給人治病,小心的琢磨病症,寫出自己的診斷和藥方,再交給裴疏檢驗,漸漸的,薛清靈發現治療一些尋常小病,幾乎不用思考,他的腦袋裡直接就能浮現出藥方和劑量,裴疏也很少在他的方子上做修改。
這一年下來,薛清靈抄了許多裴疏寫下的醫案和藥方,如今面對病人的病症,也算是按圖索驥,直接便能浮現出藥方,其中的劑量他也能估摸個一二,完全是沿用了裴疏的用藥風格。
「謝謝薛大夫。」
「薛神醫!」
……
被人誇了幾句薛神醫的薛清靈彷彿被幸福砸滿了頭,幾乎跟個在花田裡迷路的小蜜蜂似的,繞著裴疏轉圈圈,幸福的找不著北了。
他喃喃的陶醉道:「我是薛神醫?」
裴疏無奈的在他眉心上點了一下,讓對方從神醫的美夢中破滅,薛清靈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治些普通的小病,哪裡能叫做神醫。
「神醫什麼的,都是他們亂說的,不叫我小庸醫我就很高興了……」薛清靈忍不住仰著頭對裴疏露出了兩個淺淺的小梨渦。
「靈兒你也不要妄自菲薄,現在你比鄉野郎中強很多了。」
「我還記得我們初見的那一天,你說你知道自己悟性不足,對自己期望不高,也不想成為什麼絕世神醫,能幫人治點小病就可以了……現在的你,已經實現了當初的願望。」
薛清靈興奮的牽起裴疏的手,在對方的手掌心裡雀躍的撓啊撓,「都是夫君你教得好啊。」
「終於拯救了我這個小朽木。」
裴疏嘴角勾起,看著對方此時的笑靨,腦海裡能清晰的回憶起去年遇見的那個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的小蠢貨,也就這麼一年多過去,他們居然就成親了,還有了孩子。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如果萬花谷的師兄弟知道他這樣的結婚生子速度,一定會難以相信他居然是大師兄帶大的孩子。
「這也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裴疏拉著旁邊人的手,看著對方清秀的容顏,眉宇間的那顆硃砂痣在日光下紅到了極致,這就是自己心愛的人,或許有些愚笨,卻真誠而有韌勁,願意付出卻極少奢求回報,在他面前乖巧又體貼,有時候還會天真的說些傻話,小腦袋裡天馬行空的很,和他說話總是會有驚喜,所以自己才會傾心於他吧。
他低下頭靠近對方的臉,眼睛和眼睛相對,彼此的呼吸挨在一起,裴疏眨了眨眼睛,故意讓自己的眼睫毛去撩撥對方的墨色睫毛。
薛清靈感受到了眼周的癢意,故意快速抱住對方的後腦勺,用自己的鼻尖頂了對方一下。
「調皮。」
薛清靈雙手抱著對方的臉頰,拇指從對方的鼻樑再到鼻翼上一一劃過,摸著對方挺直的鼻骨,覺得好看的令人心顫,「幸好小小裴的鼻子也像你,真好看。」
「說起來,難得我們身邊這麼安靜。」
「是啊,因為小小裴不在嘛,小傢伙平日裡最吵了。」
「偶爾也該把這個小胖子扔掉,過一過只有我們倆的日子。」裴疏摟著薛清靈的腰凌空飛起,很快兩人便抵達了一座城門口,上面寫著方戍城。
裴疏望見城門上的三個字,心想這還真是故地重遊……
第175章 繩子
兩人進了方戍城,裴疏按照記憶中的方向,帶著薛清靈走過兩條街道,轉角便看見了不遠處的一棟兩層建築,那是一家酒樓,酒樓的幌子迎風招展,一股子酒香氣混合著木樨香迎面撲了過來。
薛清靈發現自家夫君居然對這座城市十分熟悉,便好奇道:「夫君,你以前來過這裡嗎?」
「來過啊,去年和你分開之後,我就從富陽坐船離開,一路北上,本打算去京城,結果我在這方戍城裡住了幾天之後……我就受人邀請,南下去臨安了。」裴疏眼眸微微低垂著,秋日的陽光落在他清俊的容顏上,為他烏黑的羽睫上鍍上了一層金光,他在心底驀地想起了去年在方戍城裡的那段日子,心中唏噓感慨不已。
若是他仍舊固執的一路北上,那麼現在的他,應該是房子沒有了,夫郎沒有了,兒子也沒有了……
說不定還真的跑哪個仙山去修仙了。
「是嗎?」薛清靈心頭一震,忽而想起了去年兩人分別時候的場景,彷彿也回到了在渡口分別的那一天,看著對方站在船頭,逐漸消失在江上的雲霧之中,他在岸邊等到落日灑滿江水,卻仍舊看不到對方的影子。
有股意外的恐慌席捲上了他的身體,讓薛清靈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身體一歪,下意識往裴疏身上貼過去,並且死死的抱住對方的胳膊。
裴疏失笑,任由對方抱住自己的胳膊,調侃道:「要不要給你遞根繩子綁著我啊?」
「你要是敢遞我就敢綁!」薛清靈也被自己下意識的動作給弄了個臉紅,他們倆剛在一起的那會兒,他就很喜歡抱著對方的手臂,好似生怕對方跑了似的。
裴疏抬起眼眸左右看了看,發現斜前方正好有一家雜貨店,他心裡一個興起,拉著連體嬰似的抱著他的小夫郎,一起進了雜貨店。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裴疏手上拿著一圈麻繩走出了雜貨店。
兩人站在街邊的桂花樹底下,裴疏把手中的麻繩交給了薛清靈,而後挑了挑眉,示意「你綁啊」,薛清靈拿著手上的那幾圈麻繩,心中矛盾十足,猶豫道:「要不……還是退了吧。」
「這東西用處大著,幹嘛退,先物盡其用了再說。」裴疏意外的壞笑了一下,捏了捏薛清靈的臉頰,心想:白天你綁我,晚上我綁你,這根麻繩用處大得很呢。
「你真的要綁啊?」薛清靈被他笑得有些心慌,惱羞成怒的狠下心來,拿起手中的麻繩便繞了一個項圈,踮起腳尖套在對方的脖子上。
裴疏:「……」套馬桿?
「你確定你要這樣?」
薛清靈憋笑著咳嗽了一聲,眨了下眼睛,「故意逗你的哼。」他把那圈繩子解開,而後抓起裴疏的手腕,把一圈麻繩綁在對方手腕上,順便也在自己的手腕上綁了一圈,綁完了之後,故作矜持的大步向前走,假裝已經把身邊的人給忘了。
裴疏含笑站在後面看對方表演,直到手腕上的繩子牽引著他往前走的時候,才跟著緩步向前。
於是,方戍城街道上的人很疑惑地看著這兩個奇怪的傢伙。
一個牽著另一個,瞧兩人的模樣風度,也不像是囚犯啊?
「一個雙兒和一個男人,怎麼回事?」
「說不定是一對夫夫在鬧著玩呢。」
「這兩人成親了沒有?」
「如此俊美的夫婿,換我也得找根繩子綁著。」
「這莫非就是榜下捉婿?據說今天聖上要開恩科。」
……
薛清靈被人看得有些臉紅,停在原地等待後面慢悠悠的裴疏跟上來,他家小裴大夫被人用繩子綁著,照舊走的閒庭信步,彷彿在溜他似的。
在快要趕上他的時候,裴疏停下了腳步,抬眸看著他。
薛清靈氣悶,跑過去,一路將繩子捲成無數圈收在手上,最後收到裴疏的身邊,緊握著對方的手掌,一起抓住那一圈麻繩。
「這兩人果然是一對。」
「你看那小雙兒多主動。」
「這兩人成親了沒有。」
……
裴疏聽見眾人的議論聲,笑著對身邊人叫了一聲「夫郎」。
旁邊圍觀的人紛紛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全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
裴疏湊近了薛清靈的耳朵,低聲問道:「好玩嗎?」
「不和你玩這個了!」薛清靈臉紅的滴血,周圍行人的議論聲讓他恨不得鑽到地縫裡去,他拖著裴疏的手帶著對方一起往角落裡鑽,一邊走還一邊把手上的繩子解下來,全都扔到裴疏身上。
裴疏憋著笑,默默的把這一圈麻繩收進寬大的袍袖中,薛清靈見狀,頓時急了,「你還留著它做什麼?」
「留著它還有用啊。」裴疏笑著在薛清靈面前晃了晃,貼近了對方耳邊小聲道:「白天你綁了我,晚上我綁你,咱們才能扯平。」
去你的……扯平。
薛清靈的臉紅得滴血,幾乎不敢看裴疏的臉,僵硬的背轉過身去,大步就要離開這個讓他彷彿被置身火爐的地方。
裴疏笑著揪住他的後衣領,稍微一使力把人拉進懷裡,半摟半抱拖著人往那家酒樓門口走去,薛清靈氣惱的掙紮了一下,裴疏輕輕的拿著手中那圈麻繩在他臉上拍了一下,「怎麼?你要是不願意,那我就扔了哦。」
薛清靈氣鼓鼓的不說話:「……」
「你要是不說話,那我就當你想留下它了。」
薛清靈回轉過身,把頭埋進對方胸膛裡,羞憤欲死。
在這時候的薛清靈開始慶幸這不是在臨安不是在臨安不是在臨安,路過的人以後也絕對不會記得他。
「當街摟摟抱抱的,像什麼樣子……」
「你怕什麼,咱們成過親,拜過堂,孩子都有了。」
薛清靈彷彿能看見旁邊人往他肚子上看過去的視線,心知別人誤會什麼的他後悔沒有把小胖子拽出來,臉燒的火辣辣的薛清靈反客為主,趕豬似的推攘著裴疏進了那一家何家酒樓。
裴疏找那何娘子買了兩罈子酒,左右手各提著一個酒罈走出了這家酒館。
他解開酒封飲了一口,清冽的酒水一入喉便覺得暢快無比,他眼中漾出些許笑意,驀地回想起了自己曾經大醉的那一場,「果然是記憶中的那股味道。」
沒有小胖子跟在身邊,可以自由自在痛快的飲酒。
「小裴大夫,你之前喝過啊,味道很好嗎?」薛清靈一聽他居然誇別人家的酒好,心裡頓時有些不舒坦,一股奇妙的酸氣在腹中擴散開來,直到蔓延上了喉嚨。
他自己便會釀酒,自從與裴疏成親之後,一年釀下的酒水就更多了,全都是為了對方精心釀製的,每次釀酒的時候,心裡想的也都是對方。
他最喜歡聽到對方誇獎他親手釀的酒,喜歡對方纏著自己要酒喝。
「對,這酒味道有些特殊,還挺烈的,你要不要嘗嘗?」
薛清靈心中不忿,不願意聽對方誇別人釀的酒,嘴上別彆扭扭道:「嘗嘗就嘗嘗。」
他相信自己的舌頭,只要他親口嘗過,一定能釀出這種酒的味道,只要是對方喜歡的酒,他一定會親手釀造出來。
裴疏瞥見了對方「端正嚴肅集中所有注意力恨不得一爭高下」的臉色,把手中的酒罈子繞到對方的嘴邊,在他嘴唇馬上要接觸到酒罈的時候,往後晃了一下,又送入了自己的嘴裡,他仰頭飲了一口後,右手托著對方的下巴,微微斜著吻了上去,將口中的烈酒緩緩的渡進對方的口中。
這口酒足足品了一盞茶的時間。
薛清靈那十分靈敏的舌頭愣是沒有品出那酒是什麼滋味,只覺得腦袋暈乎乎的,就這麼一小口酒,便讓他頭昏目眩。
裴疏笑著鬆開了他,啞著聲音低聲道:「怎麼?感覺味道如何?」
薛清靈臉紅到了極點,左顧右盼做賊似的看了一下四周,兩人正在一條隱蔽的小巷子中,無人關注,他便放鬆了下來,揉了臉頰小聲嘟囔道:「一口怎麼嘗的出味道,我還想再喝一口。」
裴疏失笑。
心想真是個小不要臉的。
但他喜歡如此誠實的小不要臉。
裴疏又讓他嘗了一口,薛清靈終於扭扭捏捏的推開他,紅著臉眼神閃爍,依靠在牆壁上吹著秋日的涼風,努力讓臉上的溫度降下去,「味、味道是挺不錯的。」
裴疏還待與他說些什麼,卻見薛清靈就跟兔子見了老虎似的,搖著自己的短尾巴就往外跑,一溜煙的重新跑回了人家酒館。
他只好搖了搖頭,緩步飲了一口酒後跟了上去。
嚥下嘴裡的酒水,裴疏驀地發現這口酒沒有之前的好喝。
他走進了大門,正好看見薛清靈與那酒館老闆娘何娘子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似乎是在商量什麼東西,裴疏沒興趣偷聽,垂下眼眸依在門欄上,看著外面天際的層云緩緩飲酒,偶爾用餘光偷瞥那邊的青衣人。
「你跟那老闆娘說什麼了?」等薛清靈走到自己身邊後,裴疏放下手中的酒罈,挑眉問道。
「我問那老闆娘要了釀酒的方子。」
裴疏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那你為什麼沒有被人家老闆娘打出去?」
出口貿貿然問人家的獨門秘方,豈不是等同於來踢館。
「因為我用了別的方子換,好了,小裴大夫,你以後想喝這種酒,就來求我,來求掌櫃的開恩。」薛清靈得意洋洋的翹起了狐狸小尾巴。
「好啊好啊,求求咱們的薛大掌櫃……」
兩人笑鬧著在城裡遊逛,正打算要出城的時候,裴疏卻被人叫住了。
「你……你就是上次那個來踢……」
裴疏回過頭去,恰巧發現了一家醫館的招牌,何仁堂。
第176章 自然醒來
薛清靈也看見了那家醫館的招牌,以及門口站著的一個穿短打戴藍色頭巾的醫館夥計,他眨了眨眼睛,側過身子貼近了裴疏的耳朵,小聲道:「夫君,你來過這家醫館嗎?」
那個夥計話裡的意思沒有說完,薛清靈猜測這家醫館應該跟裴疏發生過一些故事。
他家夫君醫術高明,也許這家醫館的掌櫃也曾邀請小裴大夫在醫館裡當坐堂大夫?
「來過,曾經來這裡看病。」說起這件事,裴疏現在倒覺得有些好笑,
「看病?」薛清靈愣了,「夫君你之前生病了麼?」
對方本身就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那得是什麼樣的病,不能自己醫治,卻要鬧到來醫館裡看病。
莫非這家醫館裡有位大神醫坐鎮?
「是啊,生病了,很嚴重,全靠薛大夫你給我治好的。」
「我?」薛清靈一頭霧水,「我給你治好的?」
裴疏笑著頷首,用口型對他說出來三個字,薛清靈看懂了之後,後腦勺彷彿被重擊了一下,整個人暈乎乎的,臉頰刷的一下就紅了。
他心裡又高興又激動,如果不是那個礙事的醫館夥計還站在那裡,薛大掌櫃可能就要激動的跳進身邊人的懷裡,牢牢的抱住對方的腰肢,把自己所有的歡樂與喜悅全都發洩出來。
薛清靈心裡甜的很,覺得這次來方戍城真是意外之喜。
夫夫兩人在這邊打啞謎,那邊的藍頭巾夥計則是左右為難,他目不轉睛看著眼前那位容貌俊美的白衣大夫,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說話:「可否請這位大夫為我的父親診治?」
這個藍頭巾的夥計名叫程旭,只是何仁堂醫館裡一個無足輕重看簾子的小人物,之前就是他在何仁堂裡發現了這個來踢館的奇怪白衣人,明明自己醫術高明,直接就在醫館裡給人治病,卻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來求醫的。
……明明就是來踢館的。
把對方從醫館裡「請」出去之後,這件事情還沒完,整個城裡都傳聞他們醫館裡來了一個容貌俊美且醫術高明的大夫,對方身懷神奇的醫術,能用手中的笛子為人舒筋活絡,導致好些人都想來他們醫館裡找那位俊美的大夫來求醫,鬧的醫館不可開交。
程旭的父親最近這段日子身患奇症,找了城裡所有大夫看過,全都沒有結果,程旭為此都快要愁白了頭髮,今日突然在醫館門口看見了那位奇怪的白衣大夫,鬼使神差的,程旭叫住了對方。
大概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程旭想請眼前的白衣大夫給自己的父親看看。
他這句求醫的話說出口後,心裡也有些後悔,畢竟當初是自己語氣不好將人「請」出去的,現在突然開口請人家去給家人治病,人家要是個記仇的,哪還願意搭理他。
「你的父親在哪?」
程旭的眼神一愣,聽對方這話的意思,怎麼像是願意去給他父親治病,「在這邊,我家就在不遠處。」
裴疏與薛清靈跟著對方去到了程家。
程父躺在病床上,果然身患奇症,程父是個身材高瘦的中年男人,甚至幾個月前還是個身體強壯的高頭大漢,這數月來卻得了一種奇怪的病,他的周身冷熱不定,身體忽冷忽熱,整個人日漸消瘦,身上的四肢漸漸僵硬如石頭,抬都抬不起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痿症,程家找了許多大夫,也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算是吃過許多藥方,也不能阻止這怪病越發嚴重。
「程旭你這是……這些人是來做什麼的?」
「爹,這位大夫是我找來給你治病的。」
「他?」程夫看著眼前這位年輕的大夫,心中生不起半點希望,醫術高明經驗豐富的老大夫他見過許多了,都不能治好他的病,而眼前這位年輕的大夫,怎麼可能將他的病醫治成功。
他嘆了一口氣,這一切都只不過是無用功而已。
程父只恨自己沒有勇氣,沒有早些一把刀了結自己的性命,現在才吊著苟延殘喘的病體拖累自己的孩子。「孩子啊,爹這病治不好了,你以後不要再請人來給我看病了……」
「爹……」程旭眼中泛酸,他其實也知道自己父親的病可能醫治不好了,可他總是捨不得放棄,哪怕是有一絲希望,他都不想放棄,就連一個過路的年輕大夫,他也奢望著對方也許有能力救治自己的父親呢?
畢竟他聽人說這位大夫雖然年輕,卻是從小學醫,還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針灸之術,說不定他就能……
裴疏給程父檢查了四肢,對方的肌肉消瘦萎縮的厲害,幾乎結成了硬塊,他用笛子在對方幾個穴位上一敲,彷彿磕在了什麼金屬硬物之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這樣的病人,他倒是曾經見過類似的一列,可那人的情形又和程父的情況不同……
「能治嗎?」程旭在一旁看對方不停的檢查自家父親身上的每個關節,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心裡著急的很,若是一般普通的大夫,瞧見他父親的樣子,就得搖頭說不行了,而這位年輕的裴大夫,還能如此細微的觀察,對方只是在裝模作樣?還是另有乾坤?
裴疏放下程父的胳膊,沉吟半晌後道:「有一個藥方,可以一試。」
「什麼藥方?但可一試!」程旭的心情激動不已。
裴疏寫下了一個青木方讓程旭去抓藥給他的父親煎服,而後打開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太素九針,讓程父解開上衣,為他施針診病。
薛清靈在一旁看著,眼饞不已,他倒不是饞其他的,就是想學怎麼用針。
不過……他的針在綢布上都只能縫成一坨小金豬,用在人身上的話,實在是有些難以想像。
裴疏專注的為程父針灸了兩個時辰,等程旭把藥方煎好了以後,讓程父飲下,程父覺得在對方針灸過後,他的皮膚已經鬆弛了不少,只是不知道這大夫用的是什麼辦法?對方給他診治的時候,總覺得有一股時冷時熱的氣勁在身體裡流動,那道氣勁流過的地方,讓他覺得舒緩無比。
「須得明日才能看出治療的情況如何。」裴疏放下手中的提針,對病床上的程父說道。
「明日?大夫,難道不成麼?我感覺身體已經比之前好多了。」
「且等明日吧。」裴疏雖然自信自己能夠治好對方的奇病,可話也不能說的太滿,對方的病不是一日兩日就形成的,同樣,想要病好,也不是一日兩日便能恢復如常。
他只是覺得等到明日確定過程父好轉的情況後,才能安心離開,屆時將醫治的方法告訴普通的大夫,尋常的大夫也能醫治好對方的病。
裴疏帶著薛清靈離開了程家,因為程父的病症,他們倆打算在方戍城停留一天,裴疏吹了聲口哨叫來小蒼,寫了封信綁在小蒼的腿上,讓它飛過去告訴安王等人,他們今晚要在方戍城中停留,明日才能追上馬車隊。
小蒼抖了抖腿,等薛清靈喂了他大半斤肉乾之後,才撲扇著翅膀離開。
薛清靈對於在方戍城中歇一晚倒沒什麼怨言,出於某些不可言說的理由,他倒是挺喜歡這座城市的,拉著裴疏一起去何娘子家的酒樓投宿,夜裡兩人提著幾壺酒,坐在酒樓的房頂上飲酒賞月。
夜幕繁星之下,兩個人坐在屋頂上相依相偎,薛清靈抱著對方的手臂,將頭枕在對方的肩上,看著滿城的萬花燈火璀璨,驀地感慨道:「其實就這麼跟著你一起浪跡天涯也挺好的。」
「我們可以去很多很多不同的地方,一路行醫治病,可以遇見許多不同的人,聽見許多聞所未聞的故事,看見許多令人震撼的風景,一路上還有各色的美食和美酒,還有……」薛清靈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說得越發興起。
「是啊,如今有佳人相伴,我也覺得浪跡天涯挺好的。」裴疏笑著飲了一口酒,枕著雙臂躺倒在屋瓦上,看著夜幕星垂,群星閃爍,身邊人的側影在黑夜的光影中蒙上了一層神秘的紗,越發撩人的很。
「你真的這麼覺得嗎?小裴大夫。」
「你這麼問話,又像是審我似的,生怕我跑了?」
「我現在已經不怕你跑了,你要是走了你得帶我一起走,還有我們的兒子,還有小蒼……」
「其實都挺好的,無論是待在醫館裡行醫也好,還是浪跡天涯,去天橋底下給人算命……我都覺得挺好的,有時候走走停停的累了,也會想待在一個地方永遠不離開。」
「不過……」
薛清靈捧著臉揉了揉,接口道:「不過人就是很善變,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又會恨不得離開那個地方,可真的離開了,又會想念的緊。」
「你說得對。」裴疏仰頭看天上的繁星,飲了一口酒後,默默不做聲了。
「突然覺得好安靜,以前的夜裡似乎從來都沒有覺得這麼安靜過。」薛清靈抱著胳膊揉了揉,總覺得今天的夜裡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裴疏失笑,「那是因為你的胖兒子沒唱歌。」
「是哦,怪不得總覺得少了點什麼聲音。」薛清靈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一個撥浪鼓,吧嗒吧嗒搖了起來,唯一遺憾的便是缺少了小胖子的啊啊呀呀聲。「沒有小小裴啊啊啊的聲音,還真有些不習慣。」
「要不換你來唱……」
裴疏掏出袖子裡的那一卷麻繩,隨手收繳了對方的撥浪鼓後,把人綁了下去,矇住他的眼睛,讓他一邊搖著撥浪鼓一邊唱。
第二天一早薛清靈終於體驗到了某些話本小說裡所描述的那種腰斷了的感覺。
薛清靈早起的時候,感覺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之前他還總惦唸著早上被清理過不痛不癢的滋味過於平淡,於是他終於鼓起勇氣說要體驗一下「自然醒來」的大眾感覺。
體驗過這種感覺之後,薛清靈才知道曾經的自己有多麼幸福。
「小裴大夫你還是來給我按按吧。」薛清靈眼睛裡帶著晶瑩水光央求道,裴疏心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完全是自討苦吃。他拿起藥膏任勞任怨的幫他輕柔的敷上。
薛清靈看了一下自己白皙手腕上被麻繩綁過的痕跡,其實還怪好看的……
兩人在客棧裡休息過後,便去了程家,程父此時已經吃過了三劑藥,身體雖不能說大好,卻已經奏效,裴疏又給他施針一次後,詳細的告訴程旭之後怎麼照料自己的父親,讓對方每日給程父按揉經脈穴位,對方四肢的肌肉才能早日恢復。
程旭連連跪謝他們二人,還想要留下兩人吃飯,裴疏和薛清靈沒有多留,兩人還要趕上去京城的車馬。
程旭送走兩人沒多久,卻突然聽何仁堂的人說他們城裡來了一位神醫徐長曜,聽說了他父親的病症後,十分有興趣,說要過來看看。
第177章 黑熊
徐長曜是定州的一位當世名醫,曾經給安王府上的郡主治病,深受安王感謝,他經常遊走四方行醫,門下徒弟有八人,大徒弟林秦峰早早出師,在江南一座小城裡當大夫。
徐長曜對一些古怪的奇症非常感興趣,在何仁堂裡聽說了程父的病症之後,便帶著自己的三個徒弟康建通、施用和蘇遠三人及藥僕四人來到了程家。
師徒幾人在來的途中相互討論著程父的病症,各自暢所欲言說出自己的猜想判斷,誰知幾人一到程家,卻聽說程父的病情大好,有位姓裴的年輕大夫治好了程父的頑疾。
徐長曜捋著鬍鬚看那藥方,點了點,再聽說了那大夫不過弱冠的年紀後,更是感嘆:「年少有為,天賦出眾啊!」
三徒弟康健通聞言道:「師父認為這位年輕的裴大夫比之小師弟蘇遠,誰的天賦更勝一籌?」
在他們師門中,學醫天賦卓絕的便是最小的弟子蘇遠,蘇遠深受徐長曜的信任和喜歡,也是他們師兄弟中最獨特的那一個,明明有著常人不可比擬的學醫天賦,卻偏偏不把這天賦用在正道上,學醫三心二意,可偏偏人家天賦好啊,哪怕是隨便學學,都能深得師父的真傳,讓幾個師兄都羨慕嫉妒不已。
如今又聽說一個年輕有為的少年大夫後,康健通便按捺不住自己,問起兩人的天賦誰高誰低?誰的醫術更加高明。
「恐怕你們的蘇師弟還比不過他。」徐長曜聽過那位裴大夫給程父的診斷過程後,覺得自己也不能像他那樣遊刃有餘,這人的醫術水平令人無法估量。
果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人!
徐長曜這句話落定之後,他口中的蘇遠還沒有表示出什麼,但他的兩個師兄卻是內心大震,蘇師弟的天賦已經是他們無比豔羨的,如今又有一個更加天賦卓絕的年輕大夫,康健通和施用都倍感震驚。
居然還有人比小師弟的天賦更勝一籌?
這兩師兄內心倒是沒有對那年輕裴大夫的嫉恨,而是心中踴躍著一種難以描述出來的激動,他們那個眼高於頂的蘇師弟,如今總算是有人能壓過他了?
康健通按捺下那股隱秘的歡喜,幸災樂禍道:「蘇師弟你怎麼看?按照師父所言,恐怕你的醫術還不及那位裴大夫。」
蘇遠是個二十四歲的年輕男子,穿著一身風度翩翩的儒士白衣,在他們這一隊人馬中最為模樣出眾,他的師父徐長曜兩鬢斑白,兩個師兄也是有家室的中年男子,唯獨他最為年少英俊。蘇遠聽到了師兄康健通的話,倒也沒被激起不服氣,反而自鳴得意道:「我的醫術可能比不過那位年輕的裴大夫,但是我的臉,一定長得比他好看!」
蘇遠是個學醫的奇葩,雖然學醫天賦出眾,但他從來不在意自己的醫術,他只在意自己英俊的容貌,也許他不能成為世上最俊美的男人,但他覺得自己一定會是世上最英俊的大夫!
瞧瞧他這一眾歪瓜裂棗的師兄弟,就他一個生得模樣好看。
蘇遠總是為此而自傲無比。
他的師兄們卻總是誤會他,認為他在得意炫耀自己的醫術,其實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是想炫耀自己英俊的臉龐。
果然,聽他這句話說完後,師兄康健通冷哼了一聲。
而一旁的程旭聽見蘇遠的話,隨意打量了他一眼,卻是搖了搖頭,蘇遠見他搖頭,忙問道:「這位程小哥,你說對不對啊?」
蘇遠衝著程旭微微一笑,像是一個開屏的孔雀似的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華麗的身姿。
在師兄弟一眾歪瓜裂棗中待久了,蘇遠覺得自己是世上鮮有的少年俊才。
那些個學醫的,死磕在醫術上,頭髮都愁得掉光了,一定令人不忍直視。這個所謂的裴大夫,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了得的醫術,那肯定是在醫書上下了極大的苦功,由此可見,他可能已經被醫書磋磨得……
……少年老成?
雖說弱冠之齡,萬一對方看起來就跟不惑之年似的,一張枯瘦的臉上滿是經年遭受藥書摧殘的風霜。
程旭:「……」
「並非如此。」在蘇遠驚詫的目光中,程旭搖了搖頭,腦海裡回憶起那位裴大夫的身形樣貌,再看看眼前的蘇遠,更是覺得遠遠不如,他語氣十分誠實道:「那位裴大夫乃是天人之姿,對方不僅醫術高超,容貌更是非同凡俗,這位蘇公子遠遠比不上裴大夫。」
蘇遠一聽他這話,頓時心裡不服氣了,那個姓裴的大夫,怎麼可能在容貌上勝過他?一定是因為對方治好了程父的病,所以他兒子才在心目中無限美化過那位裴大夫的長相。
「我倒是想會會這位裴大夫,看看他的臉到底長什麼模樣……」蘇遠從衣袖裡小心翼翼拿出自己寶貴的銅鏡,對鏡端詳自己的一張俊臉。
一旁的康健通抽了抽嘴角,總覺得和他所想看到的畫面不一樣。
裴疏和薛清靈離開方戍城後,運著輕功一路向北,中途薛清靈說要休息,兩人便在一片竹林中停了下來,裴疏拿著竹筒去打水,薛清靈則帶著小蒼一起去尋找竹筍和蘑菇之類的山貨,鷹眼裡只能看見肉的小蒼對薛清靈要找的東西絲毫不感興趣,焉巴巴的繞著薛清靈的四周飛翔,等待主人抓魚給它吃。
突然,小蒼似乎發現了什麼東西,一聲尖銳的鷹喙叫聲劃破竹林,還在掐竹筍的薛清靈被對方的叫聲吸引住了,回過頭來往聲音發出的地方看了一眼,而後也被嚇了一跳似的高叫了一聲,一兜的蘑菇掉了滿地。
裴疏遠遠聽到了他的聲音,腳下的速度發揮到了極致,眨眼間便用靈巧的身法落在薛清靈的身周,將他抱在懷裡,「怎麼了?」
「嚇……嚇死我了,那裡有一隻死老鼠。」薛清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其實死老鼠並不可怕,就是沒有做好心裡準備突然看見比較令人驚嚇,尤其是那隻老鼠渾身紅彤彤的,沒有毛,就像是一糰粉色的肉落在那裡,這模樣看得人觸目驚心。
像是剛出生的老鼠幼崽,可剛出生的老鼠應該沒這麼大吧?
「死老鼠?」裴疏挑了挑眉,向著不遠的竹子根部看了過去,地上落著枯舊的竹葉,上面趴著一個紅粉色的不明物體,從外形上看,確實是一坨死老鼠的模樣,還是那種被扒了毛皮的死老鼠。
但是湊近了看,這團紅彤彤的東西頭上的五官有些像豬,四肢偏長,仔細看看,怎麼有點像是某種黑白色物種的幼崽?
而且這團紅彤彤的東西沒死,掙紮著動了一下。
裴疏看看周圍的竹林,又仔細看看那團紅色的軟肉,心裡冒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眼前這團東西,應該是一隻剛出生沒多久的……
熊貓。
裴疏用手帕輕輕包住這個粉紅粉紅閉著眼睛的小東西,再一次確定了心底的猜測,應該是熊貓媽媽生了一對雙胞胎,便把其中幼小瘦弱的一隻給扔在了野外,這只小幼崽被扔在了這裡,大概率活不成了。
「熊貓?這個是竹熊嗎?」薛清靈好奇道。
裴疏點點頭。
「它還是活的!要把它撿回去養著嗎?扔在這裡它可能活不成了。」
裴疏有些猶豫,扔在這裡活不成了,他們倆帶回去,也不一定能活的成,畢竟,他們兩個都沒有養過熊貓。
更何況是這麼一隻熊貓幼崽,小崽子還需要喝熊貓媽媽的奶水吧?
「要不先找找它的母親?」裴疏抱著薛清靈和那隻小幼崽,腳尖在竹林子裡輕點數下,身體頓時便飄出了幾十丈。
他們倆繞著這一片寬大的山林轉了半晌,沒有發現其他大熊貓的蹤跡,卻是意外發現了一隻母黑熊。
這大母黑熊比他倆人還要高,薛清靈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熊瞎子!」
裴疏:「……」
他把懷裡的薛清靈放下,給了對方一個安撫的目光,走到了那個巨大的母黑熊身前,在薛清靈的不忍直視下,弄出了一大竹筒的黑熊奶,而後順著竹葉喂到了熊貓崽崽的嘴裡。
裴疏這段時間喂奶喂出經驗了,哪怕是換了一個物種,照樣遊刃有餘。
薛清靈在一旁安靜如雞,他已經被那個比人還高的大黑熊給嚇到了,而他家夫君,更是兇殘的可怕……
武鬥黑熊什麼的,他也只在茶館裡聽人說書時才聽過。
現在親眼見到,真是傳奇又可怕。
站在大黑熊身邊,他家夫君顯得好纖細。
裴疏喂完了奶後感慨道:「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活下去……」
薛清靈揉了揉臉,看著那個小老鼠似的竹熊崽崽,他甚至在心裡猜測這只小崽子有沒有可能是剛剛那隻母黑熊的孩子?
這麼小的崽子,真的能長成那麼大的一團……黑熊嗎?
「也許可以吧。」
薛清靈看著那隻喝完奶閉著眼睛的小崽崽,突然就想念起他家小小裴了,他家小小裴喝完奶後,也是這樣昏昏欲睡的。
「小裴大夫,我們快些趕上馬車吧。」
「嗯,想孩子了吧?」一想到那個鬧騰的小傢伙,裴疏的眼睛裡浮現出溫柔的笑意。
未能給小熊貓崽崽找到它的母親,裴疏和薛清靈便帶著它一起離開北上,天色漸晚,裴疏加快了腳下的速度,終於趕在夕陽落下之前找到了安王的車馬。
裴疏剛抱著薛清靈落下,就聽見了馬車裡傳來的哭嚎之聲,是小小裴的聲音。
這個小傢伙怎麼嚎成這樣了?
裴疏和薛清靈趕緊上了馬上,安王妃看見他們倆,終於鬆了一口氣,「你們可終於趕回來了,這孩子不見了兩個爹爹,都哭成什麼樣了。」
安王妃懷裡的小傢伙哭得可傷心了,眼睛鼻子嘴巴全都哭皺在了一起,滿臉都是淚水,嗚嗚咽咽的,幾乎快要把自己的嗓子哭啞了。
裴疏和薛清靈剛剛離開那會兒,這個小東西還能在自己的搖籃小床上翻身玩耍,等到夜裡都不見自己的兩個父親,已經哭鬧的不成樣子,到了今天,更是悲傷到了極致,生怕自己再也見不到爹爹。
等裴疏把孩子抱在懷裡的時候,這個小傢伙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他的哭聲稍止,雖然不再哭鬧了,卻是小嘴兒一癟,嬰兒肥的小臉上寫滿了委屈,一抽一抽的打嗝。
「乖,別哭了,爹爹在。」
……
裴疏和薛清靈一起鬨這個受了委屈的小胖墩,薛清靈拿著小傢伙熟悉的撥浪鼓在一旁搖啊搖的,慢慢的吸引了這個小崽崽的注意力。
這孩子是裴疏和薛清靈一手帶大的,現在對他們兩人依戀的很,好不容易重新被自己爹爹抱著,小爪子死死的抓住裴疏的一縷長發,生怕他再離開。
第178章 死對頭
裴疏和薛清靈輪流哄著他們家小胖墩,一直哄到了夜裡,這個小傢伙平日裡作威作福得很,端的是威風凜凜的一熊娃,經常放聲高歌,而今受了一番驚嚇,幾乎是變成了一個黏人的小軟糕。
磨蹭在自己的兩個爹爹面前,哪裡也不去,嘴裡嗯啊咿呀的撒著嬌。
裴疏給這個哭了大半天哭出了一身熱汗的小胖子換了身乾爽的衣服,又拍了點特製的爽身粉,讓這個小傢伙身上香噴噴的。
小胖子仰躺在他的懷裡,抬起小腿兒,一手揪住裴疏的頭髮,另一手試圖抓自己的腳丫子玩。
薛清靈看著難得乖巧的兒子,甚是感慨:「咱家小胖子乖了好多。」
也不瞎嚷嚷著鬧騰了。
小孩子就是越長大越折騰人,兩三個月前,這孩子還不能動彈的時候,是個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的幸福小金豬,等到了三四個月大的時候,這只懶洋洋的小金豬就開始發威了。
嘴裡咿咿呀呀不斷,小胳膊小腿兒越發的精力十足,小身子裡洋溢著無窮的好奇心,開始想要探索這個新來的世界。
他們家小小裴還特別喜歡「博關注」,睡著了的時候是個小乖乖,一醒過來,就要所有人來陪著他玩,要兩個爹爹都看著他,雖然站不穩,卻喜歡裴疏扶著他的腋下,讓他站在爹爹的腿上一高一低的模擬走路,甚至還想蹦兩下……
「是乖了很多,正委屈著呢。」裴疏看著懷裡那個安靜的小胖墩,也突然有些不習慣了,這小胖子滿了三個月後,最是喜歡咿咿呀呀跟人雞嘴不對牛舌的說話,或者嚎幾聲把所有人目光轉向他,現在安安靜靜的縮在這裡,怪可憐的。
薛清靈捧著臉頰看他們家小小裴,偶爾伸出手來勾勾這個小傢伙細嫩的小爪子,小胖墩雖然是個小胖墩,但他的手掌小小的一隻,握成拳頭的時候,還沒有一個奶饅頭大,小小的手指頭,軟軟的彷彿一折就斷,脆弱的令人心生憐惜。
和裴疏十分相像的桃花眼眼張開一個好看的弧度,烏黑的瞳仁極大,黑幽幽的發出黑寶石似的光亮,水潤水潤的,看得人心都要化開了。
「小小裴,是爹爹們不好,以後不丟下你這麼久了好不好?」
小胖子咿咿呀呀的應了幾聲,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
夜裡安王的馬車車隊在宋城的一家官府小院裡住下,裴疏知道這小院裡有浴池之後,就帶著懷裡的小胖子去游水,小小裴跟著自家爹爹下水了之後,原本還無精打采的狗刨了幾下,後來小胳膊小腿兒在水裡越蹬越興奮,整個人也恢復了活力,讓裴疏扶著自己在水裡拱來拱去,還想要鑽進水裡潛水,嘴裡也哼哼唧唧咿咿呀呀的叫個不停。
等從池子裡出來,裴疏喂了些藥汁奶給他,這小胖墩頓時對他爹的好感度降至冰點,吧唧吧唧的往他阿爹薛清靈的懷裡拱。
「啊呀呀嗯!」不要你了!
薛清靈接手了這個越發敦實的小胖子,捏捏他的小肥臉,裴疏見狀打算離開去看看那隻小熊貓的情況,卻又被小胖子抓著頭髮不放。
軟綿綿的小爪子死死揪住他爹的頭髮不放,小眼睛裡非常霸道:就算是不要你了,你也不准走!
裴疏無奈,只好留在小傢伙的身邊,戳了戳他肥嘟嘟的小臉蛋,寵溺道:「你是不是要把你爹的頭髮薅禿了你才心甘啊?」
小胖子咿呀著揪住對方烏黑的長發側過身子,面向薛清靈的懷裡縮成團,雖然不看裴疏,卻把手裡的頭髮抓得緊緊的。
裴疏和薛清靈又陪著小傢伙鬧了半晌後,才把這個小東西哄睡了,軟軟的一坨吧唧躺在小床上,睡顏恬靜,小爪子裡還抓著那縷頭髮。
裴疏將自己的頭髮從小魔童的爪子裡解救出來。
他們帶回了的熊貓崽崽交給了兩個專人去看護,尋了些野山羊的奶水來餵牠,這個小崽子雖然弱弱小小的,卻是韌性十足,養了幾天後,也沒有夭折,反倒是茁壯的成長了起來,薛清靈看著這個熊貓崽崽,才不得不感慨,這小崽子長得太快了,怪不得以後能長成熊樣。
這小東西開始慢慢有了一點兩色相間的輪廓,以及一層稀疏的毛髮。
裴疏給他取了個名字叫滾滾,像小湯圓一樣滾來滾去的小熊貓,等以後把它帶回萬花谷去,將它養在谷中的竹林子裡。
「王爺,咱們不是去凌云坡嗎?怎麼你叫人打道去撫寧城了?」安王妃發現他們去京城的路線和往年的不一樣,不由得發出了疑問。
安王擺了擺手,「因為走撫寧近啊,省幾天路程。」
安王妃:「……」她也知道走撫寧近,可他們家以前上京城,大多數都繞過撫寧城,轉道凌云坡,從凌云坡多繞一圈上京城。
凌云坡是個好地方,壯志凌云,有過許多飛黃騰達的故事,曾經有接連三個狀元都曾在那落腳,漸漸的就變成了一個風水寶地,以至於許多來上京城參加科考的舉人們,寧願繞遠路,也得去一趟凌云坡。
安王一家每次去凌云坡當然不是為了去踩風水,而是為了避開撫寧的死對頭。
安王從小到大的死對頭也是他的親弟弟肅王的王府便坐落在撫寧城裡。
安王和肅王年齡相差幾天,也許是年紀相近,以至於這兩兄弟打小就不對付,肅王對這個早他幾天的哥哥恨得牙癢癢的,一定要跟安王爭個高下,安王小時候也是個愣頭青,才不跟小他幾天的弟弟玩兄友弟恭的那一套,從小大胃王的他在弟弟面前十分得意洋洋。
肅王小時候為了跟安王爭誰飯量最大,誰吃的最多,愣是把自己給吃成個大胖子,兩人從小到大什麼都比,樣樣都比,騎射喝酒下棋養鳥……對,就連養鳥兩人都要比誰養的鳥更大,自打兩兄弟去封地之後,安王妃便禁止他家王爺和肅王交往。
這兩兄弟一湊到一起,就雙雙沒了腦子。
當初的安王世子丟了之後,安王只剩下李丹瑤一個小女兒,而他的死對頭肅王,也不知道咋回事,兒子一個接一個的生,生了十幾個兒子,偏偏沒有一個女兒。
得不到的才是令人心裡騷動的。
一開始肅王找安王寫信,每生一個兒子就寫一次,安王不搭理他,一搭理他就被王妃修理,久而久之,肅王也覺得沒意思,畢竟他們兩人不是仇人是兄弟,人家親兒子丟了,自己還跑過去炫耀有違道義,然而兒子多了之後,肅王又肖想上女兒了。
還肖想死對頭的女兒。
甚至還說想用他家的三個兒子換安王家的小郡主,安王和安王妃收到這封信之後,差點想聯手去肅王的封地錘死他。
……也就是這般淵源,即便他們最終還是會在京城相見,但是安王夫妻倆上京城途中寧願繞遠路,也不去這個混貨所在的地盤。
這一次安王主動屁顛屁顛的跑去撫寧,一定是出於某些不足與外人道的小心思。
安王妃大手一揮,「行吧,咱們就去撫寧,反正遲早還是會在京城見到肅王那廝。」
「王爺,你得做好心理準備,只怕咱們去了撫寧,他會死賴著跟我們一路上京城。」
安王哼哼了兩聲,絲毫不懼怕。
他這次是過去秀兒子的,不怕對方跟。
一定要去氣哭死對頭,讓他羨慕嫉妒恨。
安王的車馬徑直沿著官道北上直接去撫寧,沒有轉去凌云坡,這消息隔了大半天才傳到肅王的手中。
此時帶著十幾個兒子已經在凌云坡埋伏等待好一段日子的肅王整個人都傻了。
他這個哥哥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自從得知自己親愛的好哥哥找回了自己的親兒子之後,肅王便對這個侄兒充滿了無限的好奇心,再聽說傳言安王世子身患隱疾,容貌平庸醜陋後,肅王假惺惺的掉了幾點對可憐侄兒的鱷魚淚後,激起了對小侄兒的無限同情。
這一次對方上京城去給太皇太后賀壽,他怎麼也要搶先一步見到他的好侄兒李君瀾。
順便找安王再次炫耀一把,就算對方找回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但是自己的十幾個兒子無論是從數量還是質量上來比,都是他肅王贏了。
「安王人馬到哪裡了?」
「回王爺,已經快到撫寧了。」
肅王著急的轉圈圈,嘴巴上都要起燎泡,「快馬加鞭讓人趕去撫寧,一定要讓安王一行人留下,快點備馬,駕車,把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全都叫回來,收拾東西上馬去撫寧。」
「是。」
當肅王收拾好所有東西帶著妻兒上馬車的時候,看著凌云坡肉痛不已,他提前半個月來凌云坡埋伏,準備了好些東西,現如今通通都沒有用了。
他曾在凌云坡附近佈置了一個獵場,如今各種野獸都已經放進獵場裡圈養大半個月了,正等著安王過來,兩家一起狩獵順便比比騎射功夫,誰知道……
誰知道這一切全都失去了用處。
「王爺,獵場裡的鹿還要抓回來嗎?」
「算了,放生吧。」肅王捂著額頭,唉聲嘆氣。
「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回到撫寧?」
侍衛一臉為難,「這個……王爺,咱們這一行攜帶的東西太多了,快不起來。」
肅王僵硬著臉,「……」
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準備跟安王上京城,各種貢品和禮物也通通都帶了出來,如今要回去,他們這一車隊,可真是……負重前行。
「你就老實說還要多久才能到吧?」
「可能比安王晚一點兒到撫寧……」
「晚一點兒是多久?」
「一天。」
肅王整張臉都裂開了。
第179章 挖牆腳
果不其然,安王一行人比肅王提前一天抵達撫寧。
一到了撫寧,安王便在馬車裡換了一身威武氣勢的親王裝扮,讓自己的愛妃同樣盛裝打扮,如同一隻迎著朝陽瘋狂打鳴的大公雞一般,雄糾糾氣昂昂的直奔肅王府去。
等他到了肅王府後,頓時傻眼了。
眼前的肅王府居然「人去樓空」。
安王的整張臉麻木呆愣了,被迫提前起來盛裝打扮的安王妃整張臉都黑了。
安王問看門的人,「你們家王爺呢?」
「……肅王大半個月前去凌云坡了。」
安王破口而出,「他去凌云破作甚?」
「去、去等安王。」
安王:「……」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臭弟弟。
安王妃:「……」這兩兄弟果然同出一轍的憨貨。
安王妃扭過頭來看向安王,揶揄道:「王爺,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咱們還不如直接去凌云坡。」
一個找上門來炫耀,一個去凌云破逮人……這大概就是老天爺也不願意這兩個憨貨湊在一起。
安王的臉裂開了。
身上積攢的氣勢轟然瓦解。
「罷了,直接上京城吧。」安王揉了一把臉,心想:事已如此,也無他法。
在京城遲早還會對上。
這次就先放過他!
安王妃欣然笑道:「如此正好,咱們也樂得清閒,不用從凌云坡繞道,節省了許多路程,咱們的乖孫孫已經不願意待在馬車裡了。」
小胖墩在單調的馬車裡趴了這麼多天,已經是一個躁動的小胖,哪怕是咿呀唱歌都失去了趣味。
安王木然點頭,「這也許就是不幸中的萬幸,明天繼續出發上京——」
「王爺!安王!王爺!你千萬等等,咱家王爺派人來了,說您一定要在撫寧等著他回來!咱家王爺已經在回撫寧的路上了,估計明天就能到!!」
安王:「……你家王爺還趕回來?」
人都到凌云坡了還趕回撫寧,這難道是吃飽了沒事幹?
「咱家王爺已經在路上了,還請安王殿下稍等一天。」
安王:「……」
「安王,安王妃,請入王府歇息。」
安王:「……那就帶路吧。」
安王妃嘴角抽了抽,「我可真是高估了你們兩兄弟……」
安王一行人於是便在肅王府中歇下,裴疏和薛清靈抱著小胖墩,身邊還跟了個李丹瑤,四個人一起去撫寧街頭遊逛,從馬車裡出來透風,四個人全都覺得身體舒暢。
自從上次小胖子哭了大半天之後,裴疏和薛清靈便捨不得離開馬車單獨用輕功趕路了,怕又被事情耽擱,不能及時回到孩子的身邊,小胖墩太小,正是離不開大人的時候,他們總不能丟下孩子獨自去逍遙快活。
撫寧街道繁華,小胖子被裴疏豎著抱在懷裡,一屁股坐在自家親爹的手肘上,一手抓了個撥浪鼓,另一個軟軟的爪子扶在裴疏的上臂,小腦袋四處張望,對每一處地方都充滿了好奇心。
一邊四處觀看,還不時偏過頭來看向薛清靈,衝他阿爹咧開嘴笑一下,晶瑩的口水順著嘴角滑落,也許是開始長乳牙了,牙微微發腫,底下隱隱冒出了兩個小白點。
這小胖子順手就想把手中的撥浪鼓往嘴裡塞,被裴疏攔住了,小傢伙哼哼唧唧的不服氣,裴疏輕輕的給他按摩了臉頰,緩解這個小東西因為長牙的不舒服。
等到被街邊的新鮮玩意吸引住了之後,小胖子果然忘記了牙齦上的不舒服。
但是這小東西,抓著什麼東西,就試圖往自己的嘴裡塞,讓周圍的人都要仔細盯著他。
撫寧的街道上一排各色小吃美食,什麼牛肉刀削麵、小籠包、開花饅頭、紅糖饅頭、三鮮餃子、荷花酥、棗花酥、龍鳳喜餅之類的應有盡有,薛清靈去買了些糖炒栗子和棗花酥之類的小食,剝出來投喂裴疏。
小胖子目不轉睛的盯著金黃色的糖炒栗子,小眼睛裡就跟小蒼見到肉似的,盯的可認真了。
當他爹張開嘴咬下棗花酥的時候,他整張肥嘟嘟的小臉情不自禁的也跟著湊上去,張開嘴,等到裴疏吃完了,小傢伙轉過頭來用可憐巴巴的期待目光瞅著薛清靈,張開嘴巴流著口水等待投喂。
薛清靈當然不會把這些東西喂他。
小胖子的期待落了空。
曾經只嚎不哭的小胖墩撲簌簌的滾落下了金豆子,小肥臉委委屈屈的,往裴疏懷裡一邊鑽一邊掉金豆子。
吃不到好吃的東西,就是對小胖墩最大的殘忍。
裴疏抱著小傢伙哄了哄,和薛清靈商量著以後做點磨牙小餅乾喂給他吃。
孩子五個多月了,他們家小小裴吃得多,已經能添加輔食了,只是可惜,沒有牙牙,小胖墩吃不到什麼好吃的東西。
仍舊是一身的奶香氣。
還要被迫喝藥汁奶。
委屈極了。
下次他一定要吐奶。
李丹瑤幫著在旁邊哄小侄兒,實際上出來之後,她自己都快要野瘋了,跟在哥嫂的身邊,十分自由自在,在街上想怎麼逛就怎麼逛,有世子爺在一旁,邊上的婆子和丫鬟也不會在耳邊絮絮叨叨的來勸她回去。
想到自己十二歲才找回親生哥哥,以前這樣的日子都不知道虧了多少年。
「哥,嫂子,咱們再去那邊逛逛唄!」
「這裡有虎頭帽子,要不要給真真戴上,真真你喜歡嗎?」
小胖墩咿咿呀呀的,被戴上了一個紅色的虎頭帽子。
在撫寧城裡閒逛了一圈之後,他們買了許多新鮮的大閘蟹回去,如今臨近秋風起,秋蟹肥的日子,撫寧城岳秋湖出產的大閘蟹可是當地的極品美味之一,薛清靈買了幾桶肥蟹,想起去年秋蟹肥的時候他懷著小小裴,不能多吃,今年一定要吃夠本。
帶著幾桶肥蟹回到了肅王府,薛清靈親手做了清蒸大閘蟹,以及各色蟹黃包、蟹黃湯、蟹黃豆腐、蟹黃蝦盅、等等,夜裡賞月品蟹,清蒸好的大閘蟹是清亮的橘紅色,色澤濃豔,旁邊配著撫寧的特色紅醋,紅澄澄的醋水中飄著幾點薑絲,澆在銀白的蟹肉上最是勾人無比。
旁邊的人吃蟹肉、品蟹黃、飲佳釀,而小胖墩只能喝沒滋沒味的奶水,在一旁落寞的好不傷心,再加上近日長牙,小胖墩在裴疏懷裡踢著小腿兒鬧脾氣。
裴疏喂了點蒸蛋黃給他吃,才勉強安撫了這個貪嘴的小傢伙。
別人吃的是蟹黃,他吃的是蛋黃,幸好顏色差不多,這個小蠢貨以為吃的是一樣的東西,傻裡傻氣的被安撫住了。
因為本地十分盛行聽戲,肅王也好聽戲,因此肅王府中養著幾個戲班子,如今肅王不在家,安王毫不做客的把肅王府中的戲班子拉了出來,在他臭弟弟搭成的臨水高台邊上,一邊品蟹一邊欣賞高台上的戲碼。
小胖墩也不知道高台上咿咿呀呀唱得是什麼,反正跟著一起啊啊呀呀個沒完。
「還挺享受的。」安王不由得感慨道。
安王妃:「王爺若是喜歡,也回江南搭個高台,養一堆戲班子。」
「免了免了。」他要是天天這樣,一定會被王妃手撕。
安王在肅王府中享受奢靡的滋潤生活的時候,肅王正風塵僕僕快馬加鞭趕路回到撫寧,一路的顛簸可沒把他在凌云坡新養出來的肥膘給顛散了。
等到肅王的車馬趕回撫寧的時候,肅王一臉菜色,憔悴極了,幾個兒子也同樣遭受到了摧殘,肅王從幾個兒子的臉上掃過,心想頓時想到:不行!
於是他叫人停馬整頓,先繞去城外莊子梳洗打理換上嶄新的服裝後,才施施然的上了馬車,悠然回到肅王府。
肅王揉了揉腦袋,不明所以道:「明明我是回家,怎麼搞得像自己去做客一樣?」
安王帶著一行人在肅王府門口迎接他「遠道而來」的臭弟弟,安王讓裴疏一定要站在自己的身邊,保準讓肅王一下馬車就能看見他們父子倆。
裴疏:「……」
他只能無奈的從了父王的意思。
肅王一掀開車簾子,果不其然就在一眾烏壓壓的人頭中精準發現了自己的死對頭,安王也發現了那個臭弟弟。
同樣的,肅王看見了站在死對頭附近的白衣人。
清雅的白衣,俊美的五官,卓爾不凡的氣質,沒有人能在人群裡忽略這個人的存在,肅王亦然,他是個喜歡美人的顏控,這人讓他眼睛一亮,肅王可沒把這白衣人跟死對頭的兒子聯想在一起,他只是認為這人是安王的門客。
江南果然盡出才子佳人。
若是他的封地裡也有這樣的人物,肅王肯定也把人請進府中當客卿。
也許等會兒他能把人搶過來。
安王還不知道,親弟弟一見到他,就在心裡尋思著要「挖牆腳」了。
兩兄弟一見面,就在眾人的牙酸中十分親密的抱了抱,互訴衷腸一番,再說幾句哥倆好的場面話,聽得周圍的人雞皮疙瘩冒出來了一大片。
哥倆好的寒暄說完了之後,就是針鋒相對的時候了。
肅王讓自家的兒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排成一排,禮貌且尊敬的向皇叔問好,肅王的這一排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都是超過十歲的兒子,個個也都是英俊的少年,肅王本身長得好,就是小時候吃太胖被迫養成了個大胃王,後來減不下去了。
吸取自己的教訓,他的幾個兒子可沒讓他們吃胖,個個都保持著勻稱的體型。
肅王最大的世子李充謹今年二十四,二公子李越道二十三,三公子李和謙二十二,這三位都是成了家的,後面一排則是小少年。
如此整齊由高到低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齊聲叫王叔,讓安王忍不住的嘴角直抽抽。
旁邊站著的裴疏也同樣覺得開了眼界。
第180章 宴會
安王摸了摸鼻子,淡定的讓裴疏也叫人,雖然他這邊只有一個兒子,但也是氣勢十足。
裴疏目光掃過對面那一排「由高到低」的音符鍵,最後落在肅王身上,肅王圓頭圓腦的,長得十分和善,是那種彌勒佛似的討喜長相,他走上前一步,恭敬的施了禮後,同樣叫了一聲王叔。
肅王:「???」
肅王瞪大的眼睛,難以置信的看向眼前的這對父子,等等!!他的心裡詫異無比,眼前這位白衣人居然就是安王世子,是他死對頭的兒子?
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無論怎麼看,都覺得眼前這位容貌俊美脫俗的青年都不像是臭哥哥的兒子。
金剛大胃王哥哥怎麼可能會生出如此俊美儒雅的兒子??
一定是在故意跟我開玩笑。
絕對不上當。
安王看見肅王眼中的驚訝後,無比舒適,這麼多年來,對方年年在他的面前秀兒子,這次總算能換他來秀一次兒子了。
他家君瀾十分優秀,一個能頂十個。
「王兄,你該不會是在開玩笑?」肅王十分狐疑。
安王蹙眉:「我開什麼玩笑?」
肅王把頭偏向裴疏,「君瀾侄兒,你把左手衣袖撈開,讓本王看看……」
肅王可是知道他的侄兒手臂上有紅色的胎記,安王是不是故意讓他人冒充兒子來逗他,一驗便知。
裴疏:「……」
安王:「!!!」這要怎麼解釋!!
肅王嘴角瘋狂勾起,覺得自己在與哥哥的爭鋒中略勝一籌。
他十分胸有成竹的等待著後續事情發展,眼前這白衣人手臂上絕對沒有紅色胎記。
蠢哥哥也是越發過分了,第一次見面,居然先弄個假世子來為難我。
看本王一眼勘破敵方的奸計。
裴疏抬起手臂,正要把衣袖掀開,卻被安王給按住了。
肅王見此挑了挑眉,他身後的九位公子也跟著好奇的把目光全都聚焦在這裡。
「王兄,你不用演了,快把我的真侄兒叫出來讓本王見見吧!」肅王雙手叉腰,表情十分得意抖了抖小肚子。
裴疏:「……」
安王:「……」
安王用責怪的眼神看向自家的兒子,裴疏則迴避自家父王的眼神,當初自作主張把胎記消除之後,確實是他有失考量。
安王:「弟弟,你就不能仔細看看我兒的樣貌嗎?你仔細看看他的眼睛。」
肅王摸了摸下巴,「我確實覺得他的樣貌有些眼熟,彷彿曾經見過似的?」
肅王在腦海裡尋思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聲,腦海裡跳出來幾個人的模樣,「嫂子的弟弟……」
「莫非這真是君瀾侄兒?」
安王:「……我為什麼要找個假的世子來騙你?」
肅王一時語塞,「……」
是哦,為什麼要找個假世子來騙他,小心嫂子撕了他的皮。
肅王看向眼前的裴疏,仔細的打量過對方的五官,心中好一陣羨慕,死對頭的兒子也太會長了,盡找父母的優點繼承。
這一身容貌氣度,將他放在自己的兒子堆裡,自己那一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瞬間被比了下去。
連最好看的小七也不如他。
肅王心碎成渣渣,在兒子長相這一點上,他居然輸給了死對頭,不過他又轉而自我安慰,至少在兒子的數量上,安王怎麼也比不上他。
但是肅王還是忍不住泛酸:「幸虧老天爺庇佑,君瀾侄兒的模樣像嫂嫂不像你。」
安王:「……你什麼意思?像本王難道不好嗎?」
「呵,王兄,要是本王瘦下來,你的模樣還不如本王長得好。」
安王:「做你的黃粱美夢,本王風流倜儻,是你永遠比不上的……」
……
兩人說著說著就拌嘴起來,彷彿兩個四五歲兒童吵架似的,安王妃每次看見這樣的畫面,就覺得辣眼睛也傷耳朵。
側過身體把小孫孫抱在懷裡,看著她家真真童稚的臉龐,聽著他咿咿呀呀的稚嫩聲音,安王妃才覺得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得救了。
「小乖乖,你可千萬不能像你爺爺……」
「咿呀……」
夜裡,肅王府大辦宴會,用來迎接遠道而來的貴客,為其接風洗塵,安王一聽接風洗塵這個字,簡直要笑死。
到底誰為誰接風洗塵?
肅王父子十人抓著安王父子兩人坐在一桌,肅王本人氣勢洶洶,看著自己的一堆好兒郎,興致勃勃的意圖大干一場,他們父子十人一定能把這兩人給喝趴下。
於是乎,肅王拉著安王的手,不斷灌酒,裴疏則被肅王的九位公子輪流敬酒,雖然這些人嘴上說著是敬酒,實際上就是對他灌酒。
肅王覺得自己不一定能幹的過安王,但他作為長輩,不好意思欺負侄子,只能讓自己的兒郎們輪番上陣,肅王心中激動非凡。
他兒子多啊!
眾人拾柴火焰高。
九個兒子還幹不趴下他這位俊美文雅的侄兒?
肅王嘴角洋溢著奸計得逞的笑容,幾位肅王公子也同樣接收到了父王的眼神暗示,互相遞了個眼神,一揮手,叫僕人再抬十幾罈子酒過來,斟了一大碗端給裴疏,「咱們這邊喝酒,就得用大碗!」
「堂兄,來,喝,弟弟敬你一杯。」
肅王家的三公子本來以為裴疏只會勉強喝幾碗,便說自己不勝酒力,到時候他們再繼續勸酒,直接把對方喝趴下,誰知道眼前這位身著白衣看起來乾淨無害的堂兄居然面對所有人的敬酒來者不拒。
因為今日的酒都是烈酒。
三公子喝了幾碗下肚,已經有些頭昏,而那邊的堂兄居然越喝越精神,一邊喝著酒,手中的筷子也沒停。
……他到底吃了多少東西。
肅王二公子臉頰酡紅,放下手中的酒盞,目光游離不定,只覺得眼花繚亂,對面白衣人俊美的面孔依稀在瞳仁前浮現,對方神色如舊,身形體態優雅的斟酒微笑。
肅王世子心中膽寒不已,手抖著叫人又添了菜,繼續搬十罈酒過來。
等吃到最後的時候,肅王已經覺得自己眼前出現了幻覺,為什麼他發現他們父子十人吃過的酒菜,居然還沒有對方兩人吃得多。
兩人喝的酒,加起來比他們十人還多。
肅王心中喃喃:「……這果然是親生父子。」
這對父子恐怖如斯。
輸了輸了。
祖傳大胃王。
幹不過,幹不過。
人家天賦異稟。
他們這邊不斷鬥酒,什麼飛花令勸酒詞全都玩遍了,喝得面紅耳赤,頭昏眼花,四公子承受不住,已經叫人扶去歇息了,那邊安王妃和肅王妃等一桌子家眷,則坐在花園的另一邊,也是聊得十分火熱。
薛清靈抱著小小裴坐在安王妃的身邊,看著一桌子肅王的妻妾和肅王幾位公子的貴族夫人,以及撫寧其他權貴的夫人們,心裡緊張的很,最開始這些人聽說他是安王世子妃後,有些人難免露出了意味不明的表情。
他是個雙兒,又不是貴族官宦之家,能嫁給安王世子為正妃,讓其他的人羨慕他好運的同時,又多了幾分看不上,覺得他這位子守不了多久。
瞧瞧那位安王世子的長相模樣氣度,未來的側妃肯定少不了。
這位出身卑微的世子妃,怎麼能桎梏住他。
幾位夫人最開始看不上薛清靈,以為他也入不得安王妃的眼,便指桑罵槐的譏嘲了幾句,薛清靈聽了之後……也沒聽出什麼,根本不知道她們說得是他,畢竟薛清靈從小生活的環境十分單純,家裡也沒有內眷宅斗,於是這些女人雙兒話裡的潛台詞他暫時瞭解無能。
權貴之女出身的安王妃自然聽出了這些人話裡的不善,語調波瀾不驚的出聲敲打了幾句,那些女人雙兒便噤聲了。
那些人便也不敢把話題引到薛清靈身上,嘴上笑著說些其他的事。
肅王家幾位公子的夫人登時對薛清靈羨慕不已,同樣是王爺王妃的兒媳,人家的夫君是安王獨子,一表人才,樣貌出眾,這雙兒雖然出身一般,卻深受安王妃的喜歡,一定也深得安王世子的獨寵。
安王妃拉起薛清靈的手,怕對方心思敏感,聽見這群人嘴裡的風言風語心裡不舒坦,然而等安王妃仔細看過她家兒媳婦的神情後,才發現對方並沒有將這些事情當一回事。
甚至還有些懵懂?
「母妃,怎麼了?」薛清靈和這些個夫人聊不來,這些人嘴裡的話他也是聽一句漏一句,漸漸的就把關注力轉到了裴疏和懷裡的小小裴身上,他怕別人看出他的小心思,偷看那邊的裴疏時還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偷偷的瞄一眼後,就低頭看懷裡的小小裴。
小胖子睜大了眼睛,同樣仰頭看他。
「沒什麼。」安王妃瞥見了他的小動作,心中暗笑,這個小憨憨,怪不得被疏兒吃得死死的。
那邊安王父子終於把肅王父子十人喝趴下,肅王撐不住了的時候,安王同樣也撐不住了,安王妃迎上前去,讓侍女去倒醒酒湯。
裴疏則精神奕奕的走到了薛清靈的身邊,伸手把他們家熟睡的小小裴抱進懷裡。
薛清靈湊過去在他肩膀上嗅了一下,根本沒有聞到什麼酒氣,心想內力高了不起哦,對方喝下去的酒根本就不到腸胃,只是過過嘴癮罷了。
十分會養生的小裴大夫。
不過薛清靈總是想不通,像他家夫君這樣飲酒,飲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一飲就無。
轉念一想,其實過過嘴癮就挺好的,有時候薛清靈也幻想能有一個漏斗似的胃,吃進去的東西就跟進了漏鬥一樣,享受過美味便可,還長不胖。
「和夫君你鬥酒肯定沒人能贏過你。」
因為你作弊。
「那你跟我鬥啊,我讓你贏。」
「算了算了,等小小裴長大,你們父子倆慢慢斗吧。」
第二天,酒醉醒來的肅王十分懊悔,他心中後悔不迭,比什麼都不應該跟死對頭比吃喝,更何況對方還有一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飯桶兒子。
還真是小看了他這侄兒。
不過……對方那一臉文弱儒雅的樣子,應該是不通騎射,他們李家的男兒,就應該在馬背上馳騁。
第181章 秋獵
安王原本計劃著等肅王到了撫寧後,稍作休息,便一同趕路去京城,畢竟太皇太后已經催了許久,不能再在路上耽擱了。然而肅王那貨渾身都是幺蛾子,說是天高氣爽,親兄弟好不容易來撫寧一趟,必須招待盡興,肅王邀請安王父子一同參加秋獵。
肅王在城西十里有一處圍獵場,養著一大批駿馬,還有放養的肥碩獵物,如今正直秋日,正是獵物膘肥體壯的好時候。
誰家的男兒不愛騎射?再加上一路北上,路途中的日子無聊透頂,肅王一提議說要去狩獵,雖然知道對方心中可能有所不軌,但是安王仍舊被說得有些意動,便答應了肅王的邀請。
對方邀請他,肯定沒安好心。
宴會試圖灌醉他們父子兩人,結果被反將一軍,偷雞不成蝕把米,肅王肯定要趁此來找回場子,安王當然是半點都不帶怕的。
比騎射?
比就比!
以前在皇宮的時候,安王和肅王也經常比拚騎射功夫,在騎射功夫上,大多都是安王佔風頭,安王勁瘦的體格佔了優勢,儘管肅王將自己練成了一個靈活的胖子,但他到底還是一個胖子,坐在馬背上,手腳施展不開,也沒有安王騎在馬上那般的英姿勃發。
肅王對此耿耿於懷,他才會在自己的封地上弄一處圍獵場,十幾年來從來沒有拋下騎射功夫的練習,儘管已經是個中年胖子了,卻比年輕那會兒更要騎術高超。
同樣的,他的十幾個兒子,也找了當地最好的神射手來教授騎射功夫。
肅王心裡哼哼的得意,安王在江南溫柔水鄉之地待了這麼多年,早就把騎馬的功夫給忘記了吧,估計連個兔子都射不著。
至於他的兒子李君瀾,溫文爾雅的模樣,也許連馬兒都沒騎過幾次,在圍場裡只能騎著溫順的母馬晃悠,估計連弓都拉不開。
屆時,兩廂對比之下,他一定要狠狠的嘲笑安王。
這個不思進取的悠閒王爺!
有損祖宗威風。
安王妃一聽說他們要搞什麼秋獵之後,真是受夠這一對兄弟了,湊在一起終日不干好事,眼見的馬上要進京了,還要平白多生事端,要是太皇太后這個老母親在安王面前,一定要拿棒槌敲他的頭。
……氣死哀家了。
安王妃對圍獵沒興趣,原本是不願意前去,但是薛清靈卻對秋獵十分感興趣,答應前去,沒辦法了,安王妃只好跟著一同前去,她可是要待在兒媳身邊護著他,免得別的阿貓阿狗不長眼的在他面前說些不好聽的話,傷害了兒子兒媳的感情。
當然,安王妃覺得自家兒子兒媳的感情好得很,無論外面人說什麼,兩人都是那副如膠似漆的小模樣。
安王妃十分在乎這個失而復得的兒子,連帶著愛屋及烏,對兒媳薛清靈同樣看重的很。
「沒辦法了,本王妃也只能跟著去了。」安王妃抱著懷裡的小胖傢伙,逗逗他的小鼻子,兒媳薛清靈要去的話,小孫子肯定也會跟著一起去,她怎麼能捨得離開小孫孫。
秋獵的那日天高云淡,山林遼闊,蕭瑟的秋風吹佛在臉上,給人一種輕快的舒爽感覺,彷彿整個人的身體也跟著變輕了,充滿著精力想要在那天高云闊中放肆的奔跑。
除了安王肅王這兩家,還有撫寧的不少貴族官宦子弟也被邀請過來狩獵,同樣的,還有軍隊行伍中的勇士以及神射手,除此之外,還有各種貴夫人等家眷小姐雙兒,同樣也來參加這次秋獵,這些貴族小姐雙兒當然不是為了去獵場去打獵,而是為了見一見那些在獵場中騎著駿馬的英俊少年郎。
說不定兩人就在此中看對了眼,回家讓家人說親去。
以往這種秋獵會上,大多都是肅王府家的公子大出風頭,畢竟他家地位高,王府中的公子們個個也都生得俊朗瀟灑,從小便騎射功夫了得,自然在秋獵會上大放光彩,因此肅王最喜歡這種場面。
場上引人稱讚的都是他的好兒子啊!
肅王最喜歡聽這種誇獎的話。
這一次肅王一定要拉著安王秋獵,也是為了讓安王看到自己諸多好兒子在獵場上大放光彩的一面,要讓這個臭哥哥心中羨慕嫉妒恨……
「世子爺過來了嗎?」
「快看那邊,世子爺、二公子、三公子都在那邊!」
「聽說安王世子也在?」
「安王世子?在哪?」
「我想知道五公子在哪?他們都說人群中最俊的就是五公子。」
「胡說,明明三公子最好看!」
「那個!中間的那個!那是誰家的公子哥!」
圍坐在場外的內眷們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平日裡的閨閣小姐們掩著嘴和邊上的好姐妹討論,有些大膽點兒的,扭過頭,睜大了眼睛往騎在馬上的一堆英俊兒郎的臉上看去。
肅王家的公子騎著馬奔了過來,正中間的是肅王世子,兩邊分別是二公子和三公子騎著馬兒並駕齊驅,這兩人之後跟著另一個青年人,那人對於撫寧的人來說,卻是一個騎著白馬俊美無比的陌生面孔。
「肅王家的公子果然個個英俊不凡!」
「咱們王爺教導有方。」
「若是能嫁給肅王家的公子,那簡直就是三生有幸。」
……
肅王臉上帶著克制不住的笑容,一臉欣賞的看著自己的一堆兒子們,耳邊聽著附近人的讚揚,有如春風拂面,令他心情舒暢。
「那個!人群中間的那個是誰?長得好俊啊!」
「那也是肅王家的公子哥嗎?」
「難道是七公子?」
「長得太出挑了,他成婚了沒有,我的心真是為了他撲通撲通在跳。」
「那不是肅王家的公子,那是安王世子!」
「什麼,那是安王世子!」
……
聽到這裡的時候,肅王臉頰的笑容僵硬了,他也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位俊美的青年,對方的容貌氣度,彷彿天然和周圍的所有人都有一層屏障似的,讓旁人在人群裡第一眼便注意到他。
眼睛一旦聚焦在他身上,周圍所有的人也都變成了隱形人一般。
肅王心裡拔涼拔涼,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都怪他的侄兒生得太好看,但是……今天得讓那些閨閣裡的小姐雙兒們知道,男人只有臉是不行的。
馬背騎射上展現風采。
薛清靈抱著精神奕奕的小胖墩坐在安王妃的身邊,眼睛一看到馬背上的那人,視線便一直追在那白衣人身上,對方今日騎著一匹神勇高俊的白馬,雖然還是一身白衣,卻不再是熟悉的那套廣繡白袍,而是一身白色的騎射勁裝。
原本如瀑布般垂撒下來的墨發,此時都被高高的束在腦後,長馬尾乾淨利落的垂在身後。
這樣的打扮,將對方完美的身形襯托的淋漓盡致,寬肩窄腰,俊朗不凡,比平日裡更增添了幾分瀟灑不羈的俠氣兒。
裴疏下了馬,神情帶笑走到了薛清靈的身邊,薛清靈直直的看著他,相認又不敢認的樣子。
他家夫君今天太英俊了!
薛清靈的心跳克制不住的瘋狂跳動。
「幹嘛這麼直勾勾的看著我?」
薛清靈眨了眨眼睛,「因為夫君你好看啊!」
就連一旁的安王妃看著今天異常俊朗的兒子,也跟著愣了半晌,也是怪裴疏平日裡總是那一身素雅如仙的白衣打扮,現在突然換了一身裝扮,頓時讓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
我兒子好俊啊。
安王妃心中感慨不已,現在的她突然感謝起了安王肅王這倆不著調的兄弟,才能讓她看到兒子如此瀟灑不凡的一面。
「好看你就多看幾眼。」裴疏笑著從薛清靈的懷裡接過那個神情呆滯的小胖墩。
小胖墩微微張開嘴,露出下牙齦上的兩個小白點,他在看到自家爹爹的時候,也頓時有些不敢相認。
胖胖的爪子按在熟悉的懷抱中,小傢伙仰頭看裴疏,烏黑的大眼睛裡,透著幹淨而懵懂的光芒。
「咿呀?」
這真是我爹嗎?
薛清靈:「……」
薛清靈下意識想要摀住眼睛,莫名有種想從裴疏懷裡把小胖墩搶回來的衝動,因為他家英俊的夫君抱著小胖子,這畫面實在是……
實在是令人不忍直視。
這父子倆身上持續不斷冒出一種憨憨的氣息。
胖兒子總會帶跑他爹的氣質。
明明裴疏一個人單獨站在那裡的時候,只讓人覺得驚豔無比,而當他把五官長相酷似他的小小裴抱在懷裡的時候,兒子肥嘟嘟的小臉,童稚的臉龐,和一身勁裝容貌凌厲俊美的裴疏形成強烈的反差……
薛清靈抬頭望天,撓了撓自己的額頭,做不忍直視狀。
撲通撲通的心跳變成了壓抑在喉嚨裡的笑聲。
恐怕他家夫君這輩子顏值最大的敵人,就是小小裴。
安王妃:「……」
安王妃也隱約感覺到了眼前畫面的不和諧。
薛清靈咳嗽了一聲,還是從裴疏的懷裡接回了他家的小小裴,讓小胖墩不要再繼續帶壞他爹的形象。
安王妃覺得兒媳此舉做的十分正確。
讓肅王看見就不好了。
第182章 好事
裴疏與薛清靈及安王妃說了幾句話後,立馬就被肅王世子叫走了,那邊的靶場上,已經有好些青年人騎著駿馬,在駿馬上拉開弓弦,箭矢飛射而出,正中靶子紅心。
其中最耀眼的要數肅王家的七公子,七公子年少,長得俊,騎在比他人還高的馬上,聚集了全場所有人的焦點,他嘴角一笑,拉開滿月弓,銀色的箭矢嗖的一下破空而出,準確無誤擊中了最遠的靶心。
「好!」
「七公子神射手!」
……
一陣一陣的喝彩聲不斷。
肅王世子彬彬有禮的邀請裴疏在武器架前挑選弓箭,肅王的庫存頗豐,眼前一列是上百把大小長短不已的尖銳神弓利箭,銀光閃爍的箭身,繃緊的弓弦,以及箭矢前端冷冰冰銳利的一點,都看得人熱血沸騰。
「這是震天裂地弓,這是落日弓……」肅王世子一邊走,一邊給裴疏介紹各種弓箭的來歷和威力。
肅王世子嘴邊帶著自豪的笑意,揚起眼角看向裴疏,笑道:「安王世子,選一把?」
裴疏頷首,視線淡淡的從眼前的一排弓箭上掃過。
如今他們身前對著的那幾把弓箭,都是極其誇張幾十乃至上百斤的玄鐵重弓。
一般人基本拉不開。
裴疏:「……」
裴疏輕輕的往肅王世子臉上一瞥,肅王世子臉上的笑容依舊,他就是故意把裴疏帶到這幾把弓箭前,先給足對方一個重重的下馬威。
讓他為難、示弱、說自己拉不開這些弓。
肅王世子滿心滿眼的期待,只想看到眼前人膽怯的表情。
然而他盯著裴疏的臉看了半天,卻發現眼前這人把「波瀾不驚」「不動聲色」之類的本領發揮到了極致,根本就看不出對方的想法。
他的八弟最是喜形於色,而眼前這位,就和他的八弟完全相反。
肅王世子:「……」
裴疏:「……」
兩人面面相覷,裴疏倒是好整以暇五官表情十分淡定,肅王世子臉上就有些蓋不住了。
場面頓時無聲尷尬起來,當然,尷尬的是肅王世子,他總不能帶著客人一直矗在這不動。
對方沒有動作,他同樣也無法看見對方拉不開弓的丟人模樣。
裴疏不順著對方的意思去拿這些造型誇張的重弓,倒不是因為他拉不開,而是不合適。
若是一個壯漢用這樣的重弓十分合適,而他用,有礙形象,尤其是他家夫郎小靈兒還在這。
肅王世子咳嗽了兩聲,撐不住了,決定跳過這一環,「安王世子生在江南,長在江南,應該鮮少使用弓箭吧。」
裴疏坦然點頭。
他確實很少使用弓箭,筆類、長笛、七絃琴之類的用的比較多,他們萬花谷嘛,風雅之地。
又不是出身天策府。
肅王世子聽到這答案,頓時滿意了,他稍微放下心來,決定不在這件事上為難對方,這安王世子根本就不會使用弓箭,「如此……本世子便為你挑一把合適的弓。」
在騎射之術上,對方肯定要被他們肅王家的公子比下去。
對方再怎麼推諉,今日也得在眾人面前射幾箭,出出醜。
「那就多謝肅王世子了。」
肅王世子背著手,在一眾弓箭中挑選了一把輕便小巧的銀色長弓,輕輕巧巧的弓箭造型十分漂亮,箭身上雕著丹鶴銜花,精緻而文雅。
殺傷力也很弱。
最適合不通騎射的人初學箭術。
比如他不滿十歲的幾位弟弟,就用的是這類弓箭。
「安王世子,這把如何?」肅王世子拿著那把弓,輕輕在手上一拋,食指撫摸過丹鶴的身體後,遞給了一旁的裴疏。
裴疏彷彿沒看出這是一把新手玩具弓似的將那弓箭握在手上,語氣很是滿意,「這弓不錯,很漂亮,那就它了。」
肅王世子心中暗笑。
漂亮不中用啊,繡花枕頭。
肅王世子心中促狹,語氣卻絲毫不顯,「安王世子騎上馬去試幾箭?」
「好啊。」裴疏欣然答應。
裴疏背著旁人遞過來的箭筒,拎著身上那把好看漂亮到過分的新手弓騎上了駿馬,周圍的幾位貴族子弟以及肅王的公子們看見他手上的那把弓,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些許玩味看戲的神色。
肅王家二公子卻皺了眉,走到了肅王世子身邊耳語道:「大哥,讓他用這把弓不太好吧。」
對方一個文弱公子,再使用如此輕巧的弓,射出去的箭別說偏離靶心,能把弓箭射出靶子的距離就算不錯了。
大概率這弓箭會中途落在地上。
那時候的畫面為免太過丟人了。
對方好歹也是他們的堂兄弟,不能把事情做得這麼絕,顯得他家欺負人。
肅王世子看著遙遠的靶心,也覺得自己有些不地道,他走到裴疏跟前猶豫道:「要不,我叫人單獨把靶子挪近一點。」
起碼也得讓他們的堂兄弟把箭矢射在靶子上。
不然丟的還是他們李家皇室的臉。
「不用。」這次換裴疏十分自信,他騎著高頭駿馬居高臨下道。
肅王世子:「……」
二公子:「……」
給你台階你居然還不順著往下走?
肅王世子的嘴角抽了抽,雖然對方不領情,但他還是要照顧一下堂兄弟的面子,拉過一個侍衛,讓他叫人去把其中的一個靶子縮短一半距離。
這個靶子專門用來供給裴疏。
對方若是能射中幾箭在上面,作為一個文弱的新手,也算面子上還過得去,最多被他父王狠狠嘲笑幾句。
裴疏騎著馬開始在跑道上繞環跑了起來,如此一位俊美的世子出現在賽道上,那邊穿紅著綠的一群內眷紛紛投向了場中央的世子爺,一片喧嘩中,此起彼伏的誇讚聲不絕。
無論是對方騎著的那匹馬,身上的騎射裝束,還是那俊美無儔的容顏,以及對方手中那把漂亮的銀弓,簡直是場上最耀眼的存在,方才的七公子都被他此時的風頭蓋了過去。
「安王世子好俊!」
「他手中的弓好漂亮!」
「這一身打扮太吸引人了!」
……
不懂騎射的人看不出有什麼毛病,而那些懂弓箭的人則是眼睛抽搐不已,目光呆滯的看著那位俊美的世子爺手中的玩具新手箭。
肅王:「……」
他在看見對方手中那把弓的時候,心頭猛然一跳。
肅王雖然知道安王世子文弱,肯定不通騎射,卻沒有想到對方居然弱到了這樣的地步,他是想看死對頭倒霉,卻也不想讓自己的侄兒在大庭廣眾之下出大醜。
知道這局他家兒子穩贏之後,肅王在高興之餘,不免生出了一丁點對侄子的慈愛之心。
他的眼睛裡滿溢拳拳關切之心,看向一旁的安王,邊上的安王看見自家兒子拿著那樣的一把弓上場後,居然無動於衷。
肅王:「!」
這還是親爹嗎?
我可憐的侄子。
肅王在心裡預先流了幾滴鱷魚淚,惦記著等會兒侄兒李君瀾射箭一發不中後,他這個做王叔的一定不能嘲笑他,反而要十分關切的安慰他,關心他。
裴疏騎著馬跑過一段路後,從身後的箭筒中抽出一支輕巧的利箭,身下的馬兒依舊在前方奔跑,他卻側過身子快速的拉開手中的弓弦,幾乎不用瞄準,手中的弓箭便瞬間離弦而出。
弓箭嗖的一下,深深的紮在最近那塊靶子的圓心,這靶子正是肅王世子叫人挪近了供以裴疏專用的短靶。
裴疏總得給肅王世子一個面子,第一箭便穩穩當當射在了這個靶子上。
一旁看守靶子的人重重敲了一下手中鑼鼓,高喊一聲:「正中靶心!」
「中了!」
人群中一陣歡呼。
肅王世子:「……」
肅王:「……」
肅王的其他幾位公子:「……」
肅王及其公子們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手裡拿著一把玩具弓射中了靶心,這說明了什麼呢?如此近的距離,換他們任何人都能輕易射中,可是能輕易射中這靶心的人,會選一把玩具弓嗎?
肅王世子喃喃道:「偶然射中的?」
還沒等這些人思考出一個結果,馬上的裴疏繼續拉弓,接連幾支箭矢飛射而出,每一支都射在一處靶心上。
裴疏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沒人看清他的動作,他手中的箭矢便已然破空而出。
他彷彿完全不需要瞄準似的,無比隨意的射出手中的每一支箭。
身後的箭筒裡一共背了二十五支箭矢,裴疏嫌一支一支射起來麻煩,直接抽出三支五支一起開弓射出,三兩下便把手中的箭矢全都射了出去。
靶子上面全是他的箭矢。
他每射中一支,邊上就是接連不斷的鼓掌喝彩聲,薛清靈在人群裡抱著小小裴給他家夫君加油,箭矢正中靶心後,他就拿起小小裴的胖爪爪為他爹爹鼓掌。
小胖子似乎也被此時的熱烈氣氛感染了,咿咿呀呀的說個不停。
只可惜他軟乎乎的小胖爪拍不出聲音。
「全都中了?!」肅王已經看傻了。
拿著那麼一把小破弓,居然也能全都射中靶心,就連最遠的靶子上,也落滿了十來支裴疏射出去的箭矢,邪了門啊。
安王在一旁十分淡定:「我兒文武雙全,若是比武功,本王還不如他。」
「比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本王也全都不如他。」
最後,安王輕飄飄的丟下一句風雲不驚的慨嘆:「果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肅王自閉了。
他渾身上下冒出了無窮無盡的酸氣,彷彿變成了一個酸菜罈子,為什麼他養在王府細心教養出來的孩子,還不如對方從小流落在外,生養在鄉野民間的孩子。
丟了一個孩子,二十年後居然能收穫一個文武雙全的好兒子。
世上還有這等好事?!
第183章 兔子
肅王心情鬱鬱,渾身上下都被酸菜罈子的氣息包圍,對後面的自由狩獵活動都提不起絲毫興趣,霜打的茄子似的,癱倒在自己的老虎椅上,無比懷疑人生。
「羨慕啊……」
肅王的兒子們感受不到他父王強烈的挫敗感,成群結隊的騎著馬奔進了林子裡,安王也起身,邊上的侍衛給他遞了一件殷紅披風,他圍上了披風,翻身上馬,接過旁邊人遞上來的弓箭,扯了一下韁繩,身下的馬兒亦是快速向著林子裡奔去。
看著眼前的一溜煙塵土,肅王嘆了一口氣,帶著弓箭翻身上馬。
此時是王爺與王爺的巔峰對決。
就來比一比誰的獵物多吧!
肅王忽而又提起了精神,揮著馬鞭揚長而去。
裴疏騎著駿馬,亦是跟著狩獵的隊伍到了林子裡,他對打獵的興趣不大,拿著那把銀色的長弓,在密林裡穿梭一陣,隨意獵了些鹿和獐子之類的東西,便扯著馬韁,掉頭回去了。
薛清靈正百無聊賴的坐在安王妃的身邊,輕聲與母妃說話,他懷裡的小小裴已經熟睡了起來,小臉粉嘟嘟的,渾身上下儘是奶香氣。
他聞著兒子身上那一陣令人暈乎乎的奶香,也跟中了催眠散似的,上下眼皮子打架,馬上就要去找周公下棋了。
安王妃看見對方那小雞啄米的模樣,頓時笑了,「就說秋獵無聊吧,你還硬要跟著來。」
會騎馬射箭的已經成群結隊的進了獵場,不通騎射的自然是坐在外面等獵場裡的人狩獵回來,看著侍衛們抬回來的獵物,嘴上感慨幾句。
安王妃雖然會騎馬,但她一個養尊處優的王妃沒興趣下場狩獵,年輕的時候稀罕過這些事情,如今年紀大了,著實受不了馬背的顛簸,只怕要把她的老腰都給顛散了。
女兒李丹瑤倒是騎著一匹小馬,屁顛屁顛的跟著人群狩獵去了,旁邊一群侍衛跟在她身邊。
薛清靈不懂騎馬,也從來沒有碰過弓箭,便坐在這裡陪安王妃。
薛清靈打了個哈欠,睏倦的揉了揉臉,心想今天來了也不虧,畢竟他家小裴大夫一身騎射打扮,平日裡可見不著他這樣的雄姿英發,「母妃,不無聊,今天來也算是大飽了眼福。」
安王妃正待要回話,卻見那邊裴疏騎著馬向著他們倆奔了過來,也就眨眼間的功夫,對方已經從馬上翩然落下,站在了她和薛清靈的身前。
薛清靈一見到對方,什麼瞌睡蟲全都不見了,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目光炯炯有神。
「疏兒,這麼快就回來了?」安王妃驚訝道。
裴疏含笑點了點頭。
他走到薛清靈的身邊,悄然耳語幾句話,薛清靈立刻瞪大了眼睛,臉上轉瞬換上驚喜無比的表情,他開心的點了點頭,轉手就把懷裡的小小裴送給了一旁安王妃。
平白無故得了一個沉睡的胖孫子,安王妃倒是高興的很,可她也沒高興多久,就見自家兒子把兒媳給拐走了。
安王妃:「……」
裴疏讓薛清靈上馬,薛清靈原本不太敢,但還是在裴疏的輔助下獨自坐上了馬背。他緊緊抓住馬韁,生怕自己被馬兒給甩下來,若是被甩下去,不死都要摔斷腿。
「別怕,看前面。」薛清靈的心跳撲通撲通狂跳了一陣後,再看看馬前的裴疏,終於覺得一陣安心。
不得不說,坐在馬背上的視野十分舒暢,耳邊的風都變得更大了一點,吹得他墨發翩飛,抬起頭來看向遠方,能看到連綿不絕的群山環繞,其上是皎潔一片的白雲,藍色的天際分外漂亮,鼻子裡呼吸著空氣,能嗅道空氣裡成熟的秋的氣息,路邊有幾叢黃色的野花,此時也開的正好。
裴疏牽著這匹馬,兩人慢悠悠的到了靶場裡,薛清靈手上拿著那把銀色的長弓,在裴疏的指導下射出了第一箭。
力氣太小,箭矢一個緩慢的拋物線後,落在了靶子的前面。
「……」薛清靈的臉頓時的紅了。
「沒事,你做的已經很好了,新手嘛,慢慢來,再射一箭,用力一點。」裴疏低聲安撫他,心想肅王世子給他挑的這一把弓倒是挑對了,這把小巧玲瓏的銀色長弓最適合薛清靈使用。
薛清靈連射了好幾箭之後,終於把手中的箭射在了靶心上,因為獲得了如此大的勝利,他激動地聲音都變大了許多,「中了!中了!」
歡快的出聲之後,他又頗覺丟人的摀住了自己的嘴。
畢竟人家是射中靶心才算中了,而他只是勉強射在靶子上……
周圍還有那麼多貴族夫人小姐看著,他是真的丟人死了,薛清靈的耳朵燒的通紅通紅的,其他的人看不出他的異樣,唯有他附近的裴疏能夠看見他紅得滴血的耳尖。
薛清靈覺得附近的貴族夫人們會嘲笑他,實際上肅王世子妃以及幾位公子的夫人不知道有多麼羨慕他。
教會了薛清靈射箭的姿勢和要點後,裴疏和他共騎一匹馬,縱容身下的馬蹄子狂奔,兩人一起重新進入林場裡狩獵,薛清靈坐在前面,懷裡還死死抱著那銀色輕巧的長弓,喜歡的不得了。
「喜歡它嗎?」
薛清靈想起之前裴疏用這把弓百發百中的場面,頓時連連點頭,「喜歡。」
「喜歡?那等會兒便向肅王討要它,之前他答應父王說要送一把弓給我。」
「好啊!」薛清靈想都沒想就贊同了,手掌撫摸過這把漂亮的銀色長弓以及上面精緻的紋路,薛清靈忍不住的誇讚道:「這把弓真好看,夫君你真有眼光!」
裴疏輕輕的笑了一下,「還得感謝肅王世子為我挑了這把弓。」
「哎?」
「不說這些了,靈兒你仔細尋找獵物吧,今天可不要空手而歸。」
薛清靈一聽他這話,立刻端正了態度,直直的坐在馬背上,小腦袋左顧右盼,努力去發現林子裡奔跑的獵物們,只可惜東瞅瞅,西看看……卻連個兔子都沒發現。
他拿著手裡的弓,全無用武之地。
薛清靈找了小半天都沒見到獵物之後,為免失了耐心,喃喃自語道:「我還是第一次拿這樣銳利的凶器。」
「你明明每天都拿這樣的凶器。」裴疏忍俊不禁。
其實菜刀之類的凶器,比弓箭殺傷力更大。
裴疏帶著他騎著馬在林子裡慢悠悠的尋找獵物,順便兩人耳鬢廝磨的聊著天,就跟在野外悠閒散步似的,最後兩人也發現了幾隻兔子,這林子裡別的不多,就是兔子多,估計是肅王的人養在裡面的。
別看這些兔子肥肥的一團,卻是機警的很,可能是已經習慣了各種箭矢在身邊穿梭,一發現人便拔腿就跑。
薛清靈一見著小白兔小灰兔們,就興致勃勃的拉開弓,然而還沒等他架好姿勢,機靈的小白兔們已經跟他說拜拜,鑽進自己的狡兔三窟裡去了。
薛清靈:「……」
太難了,太難了,連個兔子都射不到。
薛清靈懷疑這些兔子在溜他。
出來露個面之後,一個白影閃過,立馬就沒了兔崽子們的影子。
跑的忒快了。
又一隻兔子跑掉之後,薛清靈整個人喪氣得很,只覺得手中的弓箭完全削弱了他的戰鬥力,講真,他從馬上跳下去,徒手跑過去抓一隻兔子,都比他在馬上用箭射兔子容易。
「還不如跳下去抓兔子來的容易。」薛清靈坐在馬背上,看著不遠處毛茸茸的小灰兔,望「兔」興嘆。
他已經開始懷疑手中弓箭的作用。
最後裴疏和薛清靈在路邊遇見了一隻憨憨兔,一個灰兔子趴在路邊吃草,對他們倆人的到來無知無覺,薛清靈搓了搓手,拿起手中的弓箭,心想這一次兔子他怎麼也要把對方弄到手。
他拿起手中的弓箭,箭頭對準了那隻「無動於衷」的小灰兔,身下的馬已經停了,他在馬上連續換了好幾個角度,努力確保一擊就中。
那隻憨憨兔就在馬蹄不遠處,如果此時薛清靈從馬背上跳下去,正好能撲在那隻兔子身上。
在薛清靈各種比劃換角度的時候,裴疏袖子一抖,幾縷銀色的東西快速從他的手中射出,幾根銀針帶著透明的細線扎進土裡,同樣也將那隻小灰兔牢牢的釘在原地不能動彈。
小灰兔被五花大綁。
「這次我一定能射中它!」薛清靈心想如此近的距離他要是還射不中的話,不如直接撲過去抓兔子。
裴疏也是非常確信,「你肯定能射中它。」
薛清靈手中的箭矢十分有力的飛射出去,精準射在小灰兔的屁股後面,也許還刮擦到了小傢伙的絨毛,讓它驚慌的在原地掙扎。
只是它被五花大綁了。
薛清靈:「……」
裴疏:「……」
最後薛清靈從馬上跳了下去,活捉了那隻兔子,勉勉強強抓住了今天的第一隻獵物,還是活捉的!
「夫君,針不要亂扔。」
裴疏:「……好。」
有了一隻獵物之後,薛清靈頓覺輕鬆了不少,和裴疏說說笑笑著,兩人繼續在林子裡狩獵,儘管他每次都放空箭,但是薛清靈依舊射的很開心,「許是今日被佛祖保佑了。」
不宜殺生。
那邊的肅王世子一行人狩獵了許多獵物,剛剛射中了一隻麋鹿後,肅王世子本想找找裴疏的下落,想和他再比一比今日獵物的數量,結果好不容易發現安王世子的影蹤,卻看見了馬背上的一對夫夫。
肅王世子:「……」
他頓時覺得比來比去沒什麼意思。
第184章 烤肉
肅王世子騎著馬兒,緩慢的到了裴疏夫夫的身前,「你們夫夫倆真是恩愛非常。」
肅王世子早就注意到了安王世子夫夫兩人的感情,他這個堂兄弟文武雙全有才華,雖然娶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平民雙兒,兩人卻是感情深厚,容不得第三人插足。
撫寧這邊還有不少貴女想要攀上安王世子,看來這些人的願望注定要落了空。
薛清靈:「???」
薛清靈不解肅王世子為什麼會到他們面前來說這樣一句話。
裴疏則是理所當然的握住薛清靈的手,十指相扣,抬頭看向眼前的肅王世子,輕輕笑著回答道:「本就如此。」
是啊,夫妻本該如此。
肅王世子眼睛裡閃過一絲羨慕,他和世子妃感情一般,雖然兩人從沒吵過架,也沒紅過臉,卻禮貌生疏的如同客人一樣,雖說是相敬如賓,但到底還是少了些什麼東西……
腦海裡回想起世子妃的臉龐後,肅王世子轉而又釋然,他和世子妃雖然感情一般,卻是家世相當,兩人如今也算是舉案齊眉,同樣是旁人豔羨的佳偶。
和肅王世子相遇之後,裴疏又帶著薛清靈在林子裡轉了一圈,薛清靈還興奮的下馬撿了不少山貨,撿山貨的時候順便逮到了兩隻兔子。
這可不是他作弊弄來的,而是他堂堂正正親手抓到的兔子。
薛小公子用行動證明了,射兔子不如動手抓兔子來的快!
薛清靈拎著兩隻兔耳朵,沉甸甸的小兔子雙腿掙扎的抖了抖,他驚疑不定道:「山上到處都是兔子,是肅王的人圈養的兔子吧?」
裴疏悶笑:「對,估計是今天特意放進山裡的兔子。」
「圍獵嘛,今天這麼多人,要是不放些兔子進來,恐怕山上的獵物都不夠大家分。」
「靈兒你今天就很厲害,獨自獵了三隻兔子。」
薛清靈:「……」
他低頭看看手中紅眼睛呆愣愣的小白兔,總感覺他家夫君拍的馬屁不太對勁。
「哥!哥!!嫂子!嫂子也在這啊!哥,給你看,我獵到了一隻兔子!」
遠處的李丹瑤騎著馬兒,看見前面樹林掩映的熟悉身影,拉起韁繩興奮的驅馬上前,她騎得是一匹穩穩當當又愛偷懶的母馬,在主人的指揮下勉為其難的小跑幾步後,這小馬便自作主張放鬆了下來,馬蹄子緩緩的往前走。
今天的李丹瑤也抓到了獵物。
一隻山上到處跑的小兔子。
「哥,我射中了一隻兔子,唉,這個山上的兔子太野了,特別機靈,我足足浪費了二十幾箭,才射到了這麼一隻兔子。」
「嫂嫂也學騎射功夫嗎?」李丹瑤獵到了動物之後,臉上激動的紅撲撲。
裴疏笑道:「是啊,你的清靈嫂嫂今天收穫頗豐。」
李丹瑤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真的嗎?」
射靶子跟射獵物不同,靶子死死的釘在那裡不會動彈,而山上的獵物迅猛的很,稍不留神,便從你的箭下溜走,哪怕是一隻小兔子,都很難射中。
她家嫂嫂今天才學騎射,這麼快就能有所收穫啦?
「他獵到了三隻兔子。」
「這麼厲害!」李丹瑤驚呼出口,「嫂嫂你的天賦太棒了!你教教我吧。」
李丹瑤才不向自家哥哥學,因為她家哥哥的天賦是她們這些普通人學不來的,而她家清靈嫂嫂,倒是可以做她的良師益友。
她們姑嫂可是在大魔王的壓迫下一起努力練字的情誼。
薛清靈:「……」
薛清靈露出了一個難以描述的神情。
李丹瑤:「嫂嫂,你怎麼啦?」
「你確定你想抓兔子嗎?」薛清靈揉了揉臉頰。
「嗯!我今天還想多獵幾隻兔子!」李丹瑤興奮激動的點了點頭。
「行,那你下馬吧。」
李丹瑤一頭霧水:「?」
不是獵兔子嗎?
李丹瑤十分聽話的下了馬,迫切想要知道她家嫂嫂到底有什麼神奇的方法能獵到許多的兔子。
之後她就被薛清靈帶去了一個兔子洞,兩人圍剿了兔子一家,裴疏在一旁憋笑著給兩人望風。
李丹瑤蹲下來看著那一堆五花大綁的活兔子,臉上的表情一時之間也變得難以描述,「……」
好多兔子啊。
似乎……直接動手抓兔子更容易?這些肥兔子好憨哦,一點都不靈活。
這兩人在捅兔子窩的時候,順便還抓了只路過看熱鬧的紅狐狸,李丹瑤美滋滋的想到:「這可是我獵物最多一次!」
薛清靈:「……」
裴疏:「……」
一言難盡。
總之,他們這一隊收穫了一大堆的兔子,回去的時候碰上肅王二公子,二公子驚訝的說道:「這麼多兔子,你們莫不是捅了兔子窩?」
二公子的語氣帶著幾分調笑的意味,以為裴疏帶著夫郎和妹妹抓這麼多兔子,只是為了教這兩姑嫂騎射,畢竟……這山上放養的兔子最多。
裴疏:「還真被二公子說對了。」
他們確實捅了兔子窩。
「堂兄你可真會說笑,哈哈哈。」
夕陽落下,天色漸晚,帳篷邊升起了篝火,而後就是一陣接著一陣的烤肉的香氣,男人們都在烤肉香中說著今天狩獵的事情。
安王和肅王這倆兄弟下午鑽進了林子裡,意外遇見了一隻誤闖進來的野生老虎,這兩人見了老虎,就跟貓見了老鼠似的,激動的衝了上去,想要把眼前的猛獸據為己有。
飢餓的老虎見了這兩人,張開嘴,露出尖利如刀的牙齒,流著口水咆哮著衝了上來……
……過程十分激烈。
最後反正是這兩兄弟把老虎打趴下,卻因為「歸屬」問題而起了爭鬥,在這兩人吵架的時候,有勇有謀臥薪嘗膽的野生老虎趁機溜了,溜的時候順便叼走了一隻肅王之前射中的一隻兔子。
連溜帶拿。
安王和肅王兩人竹籃打水一場空。
而後互相責怪了大半天。
到了夜裡喝酒吃烤肉的時候,也仍舊沒有分出個勝負來。
裴疏和薛清靈一起圍在火堆旁烤肉,周圍瀰漫著一股濃濃的烤肉的香氣,以及各種香料的氣味,饞得人直流口水,到處都在烤肉,火上的烤肉流下來的油落入火中,不斷地發出滋滋滋的聲響。
自從家裡開了一家酒樓之後,裴疏還挺熱衷於下廚的,其實以前他也對這件事很上心,薛清靈在小廚房裡做菜,他還幫忙去包了餃子,只不過他包的餃子總是受嫌棄。
雖然廚藝不行,然而這段時間的刀工,裴疏卻是練得爐火純青。
整塊的肉難以烤熟,也難以入味,裴疏找了許多竹籤,將最嫩的那塊鹿肉切成纖薄的一片片,串聯在竹籤上,架在火上烤肉。
他時時注意著手中的烤肉,避免烤糊烤焦,刷了一層油後,又撒上了鹽和香料。
孜然的氣味讓一旁的薛清靈忍不住側過頭向著後背打了幾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繼續專注看著眼前的烤肉。
「烤好了!」裴疏頗為興奮的拿起手中的竹籤,湊近了聞聞手中的鹿肉,誘人的肉香不斷的衝擊著鼻翼,饞的人胃裡的饞蟲四處亂鑽。
聞起來真香。
就是感覺有些硬……
裴疏試探了咬了一口自己烤的鹿肉,而後臉色瞬間就僵硬住了:「……」
他一臉麻木的嚼著嘴裡的東西。
怎麼說呢,他烤出來的鹿肉特別香,氣味特別誘人,奈何吃起來就不對味了,一股子的香料味,嘗不出什麼肉的味道。
若是用一個字去描述這肉的味道,那只有「柴」這一字能夠精準的描述其中的奧妙。
又老又柴。
裴疏陷入了沉默回想中:今天獵的該不會是一隻老年鹿?
一旁的薛清靈把自己烤的鹿肉喂進了他嘴裡,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裴疏繼續沉默不願面對事實的想到:怪不得我獨自遊歷的時候,從不烤肉。
「為什麼你烤的就是軟的,我的硬的跟碳一樣。」說是肉片,嚼起來跟烤薯片似的,嘎嘣響。
「夫君你的火候太過了。」
「我明明跟你一樣的火候。」
「哪裡一樣了……」
……
裴疏嘴裡吃著薛清靈烤的肉,手上依舊忙個不停的學習烤肉,他烤出來的肉雖然不咋好吃,卻得到了一個人的強烈追捧。
沒錯,就是他們家小小裴。
在薛清靈的烤肉和裴疏的烤肉中,這個小憨憨居然選擇了裴疏的烤肉,也不知道他是真有眼光,還是真有父子默契……
小小裴被烤肉誘人的香氣吸引住了,張開小嘴流著口水想要往那沒人吃的嘎嘣脆烤鹿肉上湊過去。
裴疏當然不會讓這個只有兩顆牙的小胖子去吃嘎嘣脆的烤鹿肉,冷漠的把烤肉挪到一邊去,到嘴邊的肉吃不著,兩顆牙的小小裴氣得想要吐奶。
裴疏騰出手來喂小小裴吃蛋羹。
小傢伙只好委委屈屈的吃了幾口蛋羹,眼巴巴的看著肉。
可想而知,這個小傢伙從小就是個肉食愛好者。
他們這邊和諧的吃烤肉,那邊安王和肅王兩人又鬥起酒來,喝了個酩酊大醉,第二天睡到日曬三竿都沒醒,只好又在撫寧耽擱了兩天。
在撫寧的這兩天還真有人想要獻美人給安王世子,但全都被拒絕了。
薛清靈由此得到了貴族公子妻妾們的追捧,紛紛好奇的問他怎麼虜獲世子爺的心。
怎麼才能牢牢的把男人攥在手心裡?
薛清靈被問得一個頭兩個大,問他?他也不知道啊……
「就……就那樣。」
「那樣是哪樣?」
薛清靈抬手望天,滄桑的想到:也許是臉皮厚,會做菜吧。
幸好他被這些貴夫人糾纏的日子沒兩天,安王和肅王彙集的車隊們,便要一起進京了。
第185章 抵京
已經慢慢進入深秋,樹上的葉子逐漸變黃,枯黃的樹葉在秋風中日益凋零,金黃色的葉片鋪滿了一地,馬車行駛過時,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響,掀開車簾偷看外面風景的時候,偶有落葉順著車窗飄進車廂裡。
在撫寧重新出發之後,安王一家人興致都不高,無論是安王還是安王妃,以及李丹瑤和裴疏夫夫倆,外加小小裴,再一次坐上馬車都覺得厭倦無比。
又要重新開始無聊的路途。
李丹瑤圍在自己的母妃身邊,嘰嘰喳喳說起了前些天和嫂子一起圍剿兔子洞的事情,對於從小養在深閨的她來說,這樣稀奇的野趣還是第一次遇見,「母妃,那天我們抓了好多兔子!」
安王妃:「……」不僅抓了那麼多兔子,還全一起帶著上京了。
兒子在路上撿了個灰白小竹熊,女兒則撿了一堆兔子。
沒錯,李丹瑤捅了兔子窩之後,沒捨得把兔子放回去,也吃不完那些兔子,乾脆帶著小兔子們一起上路了,他哥在臨安城有一座山谷,到時候就把這些兔子養在萬花谷裡。
李丹瑤絮絮叨叨的在安王妃面前說著自己的打算,安王妃強行忍住沒有打破女兒的美夢,一南一北一來一去,也不知道她們回臨安的時候,這個嫩生生的小白兔還在不在?
丹瑤小郡主越說越來勁兒了,一會兒說要在萬花谷裡養兔子,一會兒又說要養馬,還說也要建個騎射靶場……她說著說著,旁邊昏昏欲睡靠在裴疏肩膀上的薛清靈也被說得激動了起來,姑嫂倆決定以後一起練射箭。
美美的約定好之後,薛清靈不住側過臉去看一旁懸掛的那把銀弓。
如今這把輕巧漂亮的銀弓已經歸屬於他,肅王說要送把好弓給裴疏的時候,裴疏就要了這把弓,肅王一聽他要這把弓,就覺得牙疼,實在是不好送出手,肅王世子當時也極為不好意思,於是割愛多贈了幾把心愛的弓箭送給裴疏夫夫倆。
裴疏夫夫倆也算是滿載而歸。
薛清靈一看到那銀色的長弓便覺得手癢,雖然一箭都射不中的時候,覺得自己在受虐,可若是讓他放棄練射箭,他又心有不甘。
他握緊了拳頭,堅決不相信自己以後連隻兔子都射不到。
「夫君,你一定要認真教我射箭。」
裴疏露出了一點為難的神色:「這個……」
「夫君,你一定可以的!」薛清靈比裴疏還要自信,對方都能讓他學懂醫術和下棋,更遑論箭術。
裴疏:「……靈兒你讓為夫的人生充滿挑戰。」
薛清靈斜了斜眼睛:「你什麼意思?」
「逗你的意思。」
……
那邊的安王妃和李丹瑤熱熱鬧鬧的在聊著養兔子,這邊的薛清靈靠在裴疏身上下定決心射兔子,四人彼此之間說得不亦樂乎,馬車裡唯獨有一個人被忽視了——那就是掩蓋在大人聊天聲中緩慢咿呀的小小裴。
小胖墩吧唧一下翻過身,咿呀流著口水,黑瑩瑩的眼睛掃過旁邊所有的人,見旁邊人的注意力全都不在他這只小胖墩的身上,頓時就不滿了!
明明開始趕路的時候,兩個爹爹和姑姑奶奶都會很認真的聽他唱歌,現在居然一個人都不理他。
被忽視的小小裴在小床上小胖腿亂踢亂嚷嚷了起來,「啊啊啊!!咿呀啊!!!」
一旁的四人果然停住了口中的話,開始把注意力投向鬧騰的小胖墩。
「小胖子怎麼了?」
「乖孫怎麼了?」
「啊咿呀!」
……
直到被眾人哄過之後,小小裴才厚著臉皮,讓他家清靈爹爹幫忙搖著撥浪鼓,開開心心的唱起歌來,他唱歌的時候,需要旁邊所有人都認真傾聽。
唱完了之後,裴疏拿了一根磨牙小餅乾緩慢的喂給他吃。
這小胖子仍舊每天吃的賊多。
卻還是白白胖胖的討人喜歡,讓長輩們寶貝心肝的叫著他,肅王看著這個胖乎乎的小傢伙,眼饞的很,抱著小小裴都舍不得撒手,安王則跟一個牢頭似的,嚴防這廝拐跑他的孫子。
「抱一抱怎麼了,皇兄還是這麼小氣。」
「本王就抱,你看他多喜歡我啊,說不定是本王失散多年的親孫子。」
「你做夢去吧!」
……
無論在何時何地,這兩兄弟總能找到一個話題吵起來,於是安王被安王妃做主踢出了馬車,讓安王和肅王這兩人單獨乘坐一輛馬車,讓這兩貨待在馬車裡自生自滅。
安王和肅王被關在同一輛馬車,過的是水深火熱雞飛狗跳的日子,彷彿回到了小時候似的。
從撫寧出發前往京城,大路廣闊,來往車流繁雜,車隊行駛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用不了幾天,盛京已然近在咫尺,一場沙沙的秋雨過後,安王一行人趕在夕陽前抵達了京城。
夕陽時分的京城尤為壯麗。
這是薛清靈看見城門的第一印象,高聳的城門映照著流火灼金的燦爛光芒,灼灼逼人的金芒直讓人睜不開眼睛,晚霞映照在城門守衛的盔甲上,莊嚴而又肅穆,親王的車馬很快便在慇勤聲中快速通過了城門,安王的親衛早已在城門口等了一天,盼到了馬車來臨後,低頭做小牽引著車馬在大道上行駛,嘴裡還不斷介紹著京城這段時間的變化和各類官員趣事。
「城門變了不少,去年工部命人來改建,如今已經修好了。」
「陛下加開恩科,這段時間京城比往日還要熱鬧。」
「那是秦侍郎家的小公子,現今已經十五了。」
……
薛清靈掀開車簾子,和裴疏一起看京城的車水馬龍,京城真不愧的天子腳下,城裡的道路鋪設的極好,全是大塊大塊的石板路,馬車行駛在青色的石板路上,發出動人的響聲,哪怕現今已經是夕陽西下了,街道上的行人依舊摩肩接踵,往來叫賣聲不絕。
熱騰騰的包子蒸氣直衝雲霄,千家萬戶全都升起了炊煙,走街串巷的火紅色糖葫蘆不時從眼前閃過,到處都是車馬,穿著綾羅綢緞的達官貴人遍地都是。行駛過一座座莊嚴的宅府,安王一行人前往他在京城的王府,安王的親皇兄對他好得很,賞賜了一座大宅子給他做王府,留有至今。
在前往安王府的途中,安王快活的把肅王踹下了馬車,兩家分道揚鑣。
肅王世子在分別前帶著王妃來向裴疏告別,說是之後會帶著京城的友人一起來找裴疏喫茶論詩,肅王世子經常進京,認識許多京城的王公貴族子弟,他十分熱心的想把裴疏帶入京城的貴族公子交友圈。
裴疏對這類事情則不是很感興趣。
京城裡的安王府已經提前打掃準備過了,裴疏和薛清靈歇在西邊的一處幽靜的小院落,一家人從馬車上下來,抵達目的地後便是一股濃濃的疲倦襲上身心,連續趕路了這些日子,沒有人能吃得消。
薛清靈洗完澡之後,站在鏡子前,比了比自己的腰身,驚喜的發現自己瘦了不少,和出門時那會兒相比,他整個人縮水了一小圈。
薛小公子搖著後面的小尾巴嗅到了裴疏那裡去,仔仔細細打量自家夫君,他們一家三口,裴疏原本就高瘦,這時大體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一年四季身材都保持的十分平穩,薛清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遺憾的發現自己的體型一年四季隨著季節變化的而變化……
再看看小小裴,小胖墩也清瘦了不少,看來趕路也把這個小傢伙給折騰到了,幸好他原本就壯實,這一路上才沒出什麼問題。
以及在天上跟了一路的小蒼,小蒼這只大肥鷹也成功逆襲減肥,變成了一隻精瘦犀利的雄鷹,說不定能在京城這個繁華之地憑藉顏值拐只母鷹回去。
唯一胖了的傢伙便是裴疏和薛清靈在半路上撿回來的那隻小熊貓滾滾,這小傢伙也不知道吃了什麼,一天一個模樣,體重增長的極快,黑白的絨毛一撮接著一撮長出來,原本是小豬樣的臉也已經發生了變化,朝著熊樣發展,兩個十分明顯的黑眼圈顯示著他的身份。
滾滾和小小裴一樣愛吃。
到了王府之後,這個小傢伙被養在了他們西園屋旁的小竹林邊。
裴疏換了一身衣服之後,就發現他家夫郎站在鏡子旁十分臭美的左右照來照去,得意衝著他道:「我變瘦了許多!」
裴疏笑著走到了他身邊,捏了捏他的臉,確實緊實了不少,彈性十足,「瘦了也好,反正馬上要入冬了,適合你養膘。」
薛清靈:「……你能不提這麼令人悲傷的事麼。」
一說到這裡,薛清靈抱著手臂揉了揉,驀地發現深秋的京城夜晚好冷啊,他把自己滾進裴疏的懷裡,隔著一層薄衣肌膚相貼,貪念地汲取從對方身上傳來的體溫。
裴疏笑鬧著抱著懷裡取暖的小胖鼠一起上了床,「這麼怕冷?今年咱們恐怕要在京城過冬了……」
薛清靈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如果冬天很冷的話,那麼不出意外,他肯定會長膘。
凍手凍腳的日子,自然要縮在被窩裡吃吃喝喝。
「幸虧被窩裡還有你。」薛清靈滿足的在對方的懷裡拱了拱,有對方幫忙暖被窩的話,那麼即將到來的寒冬臘月也不是那麼可怕。
安王抵達京城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宮裡去,太皇太后聽了,大喜過望,恨不得立刻見到兒子、孫子以及曾孫子,夜裡恆安帝來太皇太后宮裡陪皇祖母用膳,直聽見對方嘴裡儘是談到失散多年被找回的安王世子。
第186章 進宮
恆安帝今年二十八歲,先皇嫡子,八年前繼位,繼位後在政事上頗有建樹,勤政愛民,深得百姓誇耀。
聽皇祖母嘴裡說了半天都是堂弟的事情,恆安帝心中吃味,畢竟他這一趟過來,可不是為了聽皇祖母嘴裡一水兒全是君瀾君瀾的。
他明明也是皇祖母的大孫子。
一頓飯吃下來,太皇太后說得極其盡興,大兒子去了,她心裡最惦念的莫過於小兒子安王,如今安王有了後,怎麼不令她高興歡喜。
「這孩子在外面受了苦啊,不知道是長得像柔兒,還是長得像安王?」
「哀家的孫子一定是個英俊不凡的美男子。」
「這孩子已經成婚了,還帶了個曾孫子過來。」
「沒想到安王也到了做爺爺的年紀……」
……
「皇帝啊,哀家說了這麼多,你怎麼就不說一句話。」
恆安帝道:「朕的心和皇祖母一樣,期待著明日見小皇叔和堂弟。」
恆安帝雖然嘴上這麼說道,實際上心裡卻不是很期待見到他那個失散多年被找回的堂弟,對方從小在民間長大,哪裡比得上宮里長大的孩子,估計也算不得多麼優秀,他家皇祖母可別期待過高,明日失望才是。
雖然恆安帝心裡別彆扭扭的說自己不想見到堂弟,實際上他也是對這人好奇得很,要不然也不會眼巴巴的跑到皇祖母跟前來聽了一晚上和安王世子有關的廢話,還聽得自己打翻了醋罈子。
「行了,難為陛下今天聽哀家說了這麼多嘮叨話,等會兒去後宮去陪陪皇后吧。」太皇太后擺了擺手,一副「用過就丟」的無情模樣,這是要把皇帝給轟出宮了。
恆安帝:「……」
恆安帝鬱悶的走出了太皇太后寢宮,跟著人馬去了皇后的宮殿裡,他一邊走,一邊揉了揉自己的腰,也不知最近是怎麼了,恆安帝總覺得腰疼的十分厲害,哪怕是叫了太醫,太醫也只是讓多休息滋補身體,卻仍舊沒能緩解這擾人的腰疼。
也不知道扭到了那裡,恆安帝忽然「嘶」的一聲抽氣了起來。
這腰太疼了。
明明他身在壯年,怎麼會腰酸背痛的如此厲害?
皇后的人通報陛下駕到,整個宮殿的人都出門迎接,恆安帝擺了擺手將這些宮女下人全都揮退,和皇后二人坐在偏殿裡喫茶敘話。
如果不出意外,恆安帝今晚便會歇在皇后這裡,皇后宮中的太監宮女們全都十分高興。
他們的榮光全都寄託在主子身上。
皇后與恆安帝是少年夫妻,兩人也算是感情深厚,皇后出自大家族,是精心培養出來的貴族之女,一舉一動都很有規矩,是一位十分賢惠的皇后。
不過有時候,恆安帝希望這位皇后不用太賢惠。
「陛下剛從太皇太后那過來?」
「是……」恆安帝看著眼前言笑晏晏的皇后,忽然心念一轉,一個主意襲上心頭,他親切的拉著皇后的手,接連不斷的說起了今日在皇祖母那裡聽到的有關安王世子的話。
「是麼?之前還有錯認世子的事?」皇后似乎也對安王世子很感興趣,連連追問。
恆安帝在皇祖母那裡聽了一肚子的話,現今面對皇后,同樣有一肚子的話可以倒出來,臨到這會兒,恆安帝驀地開始感謝自己那位還沒見過面的堂弟……
「堂弟和皇叔明日便要進宮。」
……
恆安帝和皇后說了大半天,說著說著兩個人都累了,便直接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一早起來上早朝。
恆安帝閉著眼睛任由皇后伺候著穿上了朝服,雙手插著腰,不著痕跡的按了按腰背,一夜休息過後,腰背仍舊脹疼的很。
「陛下,該上早朝了。」
第二日準備進皇宮,裴疏一起來便換了一身嶄新的朱玄二色的世子服,這套衣服是安王妃老早就叫人為他量身定做的,做成了之後,裴疏一直都沒穿過,今日直接換上。
這複雜的世子服一層疊著一層,其上的繡紋華麗的很,主體以玄色為主,腰身和衣領衣袖上點綴著朱紅的顏色,衣擺上繡著麒麟,換上這一身衣服,端的是尊貴無比。
為了配合服制要求,今日鬢角還梳了兩條小辮子一起束在頭頂的銀色髮冠中,朱紅色的發帶順著如墨的長發一路垂下。
裴疏換上了世子服,手裡拿著瑩潤玉白的竹笛,含笑挑眉的看著不遠處的薛清靈。
薛清靈同樣換了一身和裴疏身上衣服相似的世子妃服飾,在細節上他的世子妃服飾還要精緻一些,搖搖晃晃的掛著好些配飾,薛清靈一邊穿著衣服,一邊覺得自己就像是在把一個一個金元寶掛在身上。
頭上和身上加起來增加了十幾斤重量,穿這樣一身衣服也太減肥了。
薛清靈注意到那邊含笑看著自己的裴疏,臉頰一紅,本來想和平日一樣小跑黏到對方身邊去,卻發現自己這叮叮噹噹的一身哪裡還跑的起來。
世子妃只好端莊穩重的小步走到了世子爺的身邊。
裴疏失笑,薛清靈被他笑得臉更加紅了,惱羞成怒的繞著裴疏小跑一圈,「你別笑了!」
「我這樣很醜嗎?」
裴疏低頭靠近他,溫柔耳語:「不醜,很好看。」
耳邊聽著對方低沉性感的聲音,薛清靈的臉紅到了耳根去,一張清秀靈動的臉上彷彿擦了胭脂似的,看得裴疏心頭一動,側過臉來試圖吻上對方紅潤的唇瓣。
薛清靈把頭一偏,躲過了對方的親吻。
現在怎麼可以親呢!等會兒還要進宮見太皇太后,若是親腫了嘴巴,他等會兒要怎麼見人。
「現在不能親!」世子妃瞪大了眼睛,義正言辭道。
「好好好,不親不親了。」
作為親密的夫夫,不能親什麼的,確實好虧啊,世子妃連忙強調:「只是現在不能親,等回來再補上。」
「嗯,保證補上。」
兩人甜甜蜜蜜的換完了衣服之後,薛清靈還在鏡子前仔仔細細的照了半天,等被裴疏拉出門的時候,薛清靈還仍舊在心中期盼自己今天的臉皮可一定要厚一點,厚一點,再厚一點,最好像京城的城牆那樣厚實,千萬不要在長輩面前臉紅耳赤,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他們倆一出了院門,便見到了盛裝打扮的安王妃,安王妃一身華麗的王妃服飾,同樣光鮮亮麗,璀璨耀目,邊上是郡主服飾的李丹瑤,李丹瑤見到哥哥和嫂嫂,歪著腦袋誇張的驚叫道:「哥,你這身衣服真好看!」
安王妃笑道:「怎麼?你哥平日裡就不好看了?」
「好看好看,哥穿什麼衣服都好看,嫂嫂也好看,哥嫂站在一起特別般配。」李丹瑤嘴巴跟抹了蜜似的,滿嘴都是誇耀,顯得特別真心誠意。
如果不真心誠意的話,她肯定會被她哥教訓的。
在這一點上,丹瑤小郡主吃盡了苦頭,並且知道自己一定要抱好嫂嫂的「金」大腿。
安王妃稀奇道:「本王妃這乖女兒怎麼越來越聽話了,你皇祖母見到你,肯定要高興壞了,這小脾氣都變好了。」
以前他們家丹瑤小郡主還有些驕縱不講理,自打有了哥哥之後,真是越來越聽話懂事了。
小小裴今日也換了一身喜慶的新衣裳,圓嘟嘟的小臉蛋越發的討人喜歡,見人就笑,露出兩顆軟軟的小白牙,他被奶娘抱在懷裡,一見到裴疏和薛清靈,便咿咿呀呀的求抱抱。
裴疏和薛清靈見兒子對他們倆伸出小胖爪,卻只是走過去摸了摸他,夫夫倆一起拒絕了兒子的求抱抱。
「今天乖乖的讓奶娘抱著。」
「乖兒子聽話。」
「咿?」
……
他們這一群人一起乘車入宮,至於安王?可憐的安王天還沒亮的時候,便已經被迫早起換上一身親王的服飾,不情不願的進宮參加早朝,安王來京城,最討厭的就是這一點,他本人十分不滿,早起的時候順帶把安王妃也鬧醒,讓她服侍自己穿衣服,折騰了小半天,乃至後來被安王妃給轟出了王府。
安王出門的時候連打了幾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迎面吹著早上的冷風,下定決心等幾天就在家稱病不早朝。
太皇太后帶著宮中的人馬在御花園裡等著安王妃一行人,皇后早上向她請安之後,便帶著幾位宮妃留在太皇太后這裡沒有離開。
「皇帝什麼時候下朝?」
「還早著呢,如今秋闈的事多。」
……
太皇太后接過宮女雙手捧上來的茶,緩緩的啜了一小口,看著手中的茶,以及眼前姹紫嫣紅的御花園,驀地就想起了自己那個從小就不讓她省心的小兒子安王。
「安王家的世子,會是什麼模樣呢?」
「一定是龍章鳳姿。」
「據說長得像他母妃……就是不知道這孩子性子像誰了?」太皇太后眉眼帶笑,笑得一臉慈愛,耳邊聽著一眾人的誇獎,雖是知道這些人說的是場面話,可她這個做奶奶的卻仍舊聽得高興。
性子會像安王嗎?她這個小兒子從小就是個跳脫的調皮搗蛋鬼,天天被他父王教訓,在宮中上房掀瓦對他來說就像是吃飯喝水,這孩子吃得多,精力旺盛,完全是一個歇不住的躁動之王,三天兩頭其他宮裡的人就過來告狀,高太妃,也就是肅王的母親,原本太皇太后和高太妃交惡,後來因為各自的孩子都太過令人頭大,反倒是讓兩人「惺惺相惜」,最後改善了關係。
這個失散在民間長大的孩子,會不會也和他父王的性格一樣?
第187章 御花園
通過重重宮門,安王妃一行人在大殿前下了馬車,隨後在宮女和太監首領的指引下一路走到了御花園,這一路宮門巍峨,各大宮殿中都有提刀侍衛來回巡邏看守,宮殿中穿梭著無數步履匆匆的宮女,她們半低著頭,手上端著杯盞茶盤,小太監們排著一列,沿著遊廊輕聲而過。
薛清靈只用餘光隨意瞥了幾眼,便能感覺到宮中的規矩森嚴,讓他情不自禁的往裴疏的身上又貼近了過去。
裴疏知道他是心慌了,輕輕的握住薛清靈沁出了冷汗的手掌,在他的虎口處有規律的揉了揉,緩解對方身上的壓力。
「安王妃,往這邊走,太皇太后早就讓咱家在這等著呢。」
「嘿呦,想必這位就是世子爺吧,模樣真俊!」
「往走這邊。」穿藍衣的老太監擠出滿是褶子的笑容,啞著變調的嗓音在前面帶路,安王妃笑著和他交談了幾句話,回轉身的時候,一個小宮女不小心撞了上來,被他拉高了嗓子一陣教訓,「走路看著點,可不能驚擾貴人。」
「是、是……」宮女小心翼翼的低著頭向後退去。
進入御花園裡,首先便聞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花香,屋簷底下是此時開的正好的金黃色的菊花,一簇一簇的花比比皆是,這是一座被鮮花包圍的花園,花團錦簇,明明是在蕭瑟的秋風中,眼前的花兒卻讓人彷彿誤認為是來到了春天一樣。
嗅著花香交織起來的微醺味道,看著那一朵朵盛開的豔色花蕊,含苞待放的花兒在風中顫抖花瓣,薛清靈驀地感覺到放鬆了不少。
奈何就是花太多了,他嗅覺靈敏,聞起來真沖。
薛清靈想要抬手揉一揉鼻子,卻又覺得這動作不雅,最終還是忍住了,但在這時,旁邊的人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股清涼安寧的氣息順著對方的手進入到了他的身體裡,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繞過鬆柏怪石,走過彩石路面,前方不遠處的千秋亭旁井然有序的圍著一眾宮人,太皇太后此時正端坐在亭中等候著他們,邊上還坐著皇后等人,太后早就隨著先帝而去,已經不在了。
安王妃領著背後的一眾孩子們笑容滿面的走到了太皇太后跟前,親熱的說了幾句討巧話後,才帶著人給太皇太后見了禮。
安王妃是太皇太后從小看著長大的,經常被母親帶到太皇太後面前,不然她也不會跟安王那個混世魔王攪到一起去,從小糾纏到大,也算是孽緣。安王從小就又混又極其有主見,見著她就鬧著以後要娶她做王妃,安王妃挺看不上這個混不吝的傢伙,這貨讓她又愛又恨的。
安王是頗為受寵的小兒子,小時候賊機靈,嘴巴甜,哄起人來一套一套的,就跟嘴巴上抹了蜜似的,女兒丹瑤估計就學了她爹的性子,慣會討好人,安王妃小時候被哄著被對方變著花樣討好著,腦袋迷糊的時候也在心裡同意以後嫁給安王,可這安王作妖起來,又會讓她氣得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對方。
十幾歲的時候兩人大吵了一架,安王妃下定決心打算遠嫁出京,安王頓時就急了,帶人跑過來堵她,「你要是敢嫁別人,本皇子就敢搶親!」
最後稀里糊塗的還是在一起了。
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御花園,以及對面滿頭銀絲的太皇太后,安王妃鼻頭一酸,情不自禁在腦海裡回憶起來過往的種種。曾經的太皇太后還很年輕,端莊而美麗的中宮皇后,四處亂竄的安王拉著她的手在御花園裡抓迷藏,之後被長兄太子殿下撞見,太子殿下少年老成,年紀輕輕就十分有威嚴,逮著弟弟就便開始教訓,天不怕地不怕的安王,最怕自己的親哥,夾著尾巴挨了一頓批評。
現在已經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安王妃心中增添了許多感慨,眼眶微紅。
自打安王妃一行人出現在太皇太後面前之後,裴疏能感覺到周圍人的視線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還有些許落在薛清靈的身上,都是那種驚詫和打量的目光,太皇太后在看到他的時候,眼眸落定在他身上,已經挪不到別的地方去了,雖然嘴上在跟安王妃說話,眼睛卻總是看著他。
太皇太后的模樣與裴疏想像中的差不多,一個端莊雍容的老太太,一身顏色深沉而低調的宮廷裝扮,滿頭的銀絲梳成整整齊齊的發髻,雖然皮膚已經失去了年輕時候的潤澤,皮下的骨相卻仍能看出對方年輕時候豔冠京城的美貌。
她顫抖著手對著他,語調激動,「你就是君瀾?快走過來,讓皇祖母看看。」
裴疏走上前去,步伐沉穩有力,筆直的站在那裡,如同一棵挺立的松柏,周身的氣質令人震撼,俊美無儔的臉龐令在座的每一個人都都驚豔不已。
「這孩子,也長得太好了吧。」太皇太后之前聽聞過假世子的事情,還曾擔心過安王安王妃新找回來的世子,會不會也是故意找來的,用來安撫她這個急於見孫子的老人家。
然而她看見裴疏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孩子的身份絕不虛假,這孩子的容貌偏向安王妃,卻也帶著安王年輕時候的影子,這孩子比他父母長得還要好看,這要是能作假,她那個傻兒子去哪裡才能找到這麼一個俊美的兒子。
宮裡的人大多是見慣美人的,在座的宮妃們哪個放在人群裡不是數一數二的大美人,在見到眼前人的時候,卻仍舊個個眼中皆是遮掩不住的驚豔。
太皇太后又是高興又是唏噓感嘆,本來以為在自己的孫子中,恆安帝的容貌生得最好,卻沒有想到,他的堂弟居然比他長得更勝一籌。
為什麼哀家的孫子都長得這麼好看呢?
孩子長得好看也令人發愁,以前和太后給恆安帝選秀,發現大半秀女還長得不如年輕的皇帝好看,就讓這皇家婆媳倆覺得愁,同時也能慶幸她們的兒子(孫子)大概率不會被美色所誘。
太皇太后見過裴疏之後,讓他坐在自己的身旁,親切的問起了對方小時候的事情。
一旁的宮人還把小小裴抱到了太皇太后跟前,太皇太后見到這個曾孫子後更是驚喜不已,特別稀罕地把這個小胖墩抱在懷中,看見小傢伙的胖臉就笑了,「這孩子長得可真像他父親啊。」
小小裴被尊貴的太皇太后抱在懷裡,睜著黑色的大眼睛,一張肥嘟嘟的小臉蛋淡定無比,優哉游哉的吐泡泡,開心的時候呀一聲,露出兩顆嫩生生的小白牙。
見過孫子和曾孫子之後,太皇太后注意到了自己另一個孫媳婦兒,薛清靈,對方的出身身份她早已瞭然,雖然是個普通人家的雙兒,但她剛才留意到這夫夫倆眉目傳情,一生不知道吃過多少鹽的太皇太后便知曉了兩人的感情深厚。
安王妃能把這人一起帶過來見她,太皇太后便知道兒媳也是滿意的。
這雙兒容貌清麗,看著落落大方,也挺招人喜歡的,太皇太后便把人也叫到跟前來問了幾句,從手腕上取下了一塊翡翠玉鐲親手戴在了對方手上,太皇太后的態度已然明了,其他的宮妃對薛清靈說話的時候便親切了不少。
薛清靈頓時感覺輕鬆了許多,心想進宮也沒什麼可怕的。
他忍不住抬頭看向裴疏,卻發現對方也在含笑看他,薛清靈嗖的一下,臉頰又開始燒了起來,但他在心裡無限期待自己的臉皮厚點,再厚一點,千萬不要變紅……
今日的早朝結束的比較晚,皇帝的幾位皇叔來京,恆安帝自然要在朝堂中表現自己的關切,再加上朝中還有秋闈等等幾波大事,群臣商議了大半天,最後才得以散會,散會之後,安王直呼晦氣,早知道就不來了,乾巴巴的站了一上午,不如陪王妃和小孫子。
下朝之後,安王也被人引著前去御花園。
恆安帝從龍椅上站起來的時候,頓時有種閃了腰的感覺,彷彿腫脹的腰已經不是他的了,之前沉溺政務的時候,還感受不到這股痠疼,現在一站起來,簡直要了老命。
明明他才二十八歲,還很年輕。
走出大殿的時候,恆安帝冷不丁的想起今日上早朝前,皇后在他耳邊勸他以後多多臨幸後宮,他賢惠的皇后總是提醒他雨露均霑,他除了有三子兩女之外,皇宮裡已經有三四年沒有再降下皇子皇女了,皇后為著這事總是在他耳畔勸說。
他這個皇后賢惠過度,從來不願得到獨寵,將整個後宮也管理的井井有條,極少鬧出爭寵的事情,因為皇后分配的十分均勻,在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就立下規矩,每個月只在皇后那宿三夜,其他二十五天必須分別去不同的宮妃那,同一個宮妃最多不得超過兩天,畢竟誰都不能蓋過皇后去。
恆安帝對自己的皇后還是很尊重的,不會做讓她失了顏面的事情,就算再寵愛哪個妃子,一個月絕不會在對方寢宮超過兩天。
……
不過……
恆安帝扶著腰嚥了嚥口水,一提到臨幸後宮什麼的,他就有點心裡發憷。
最近這些日子,他哪個愛妃的宮殿都不想去,覺得還不如獨自留在御書房裡睡覺。若是去妃子那裡,只是喫茶聊天倒還好,看見美人令人身心舒暢,不做那檔子事就行,可是宮妃們哪能答應這個,皇帝每個月最多只在她們那夜宿兩天,一般不太受寵的宮妃能有一天就不錯了,怎麼能不想著法子讓陛下臨幸她們。
恆安帝喜歡康妃的性子,可若是去康妃的宮裡,對方肯定要纏著他春風幾度,以至於他現在不想去了,寧願去靜妃那裡,靜妃有了一個女兒,也不愛爭寵,每次去她那裡喫茶下棋,各蓋各的被子睡覺,一夜好眠。
第188章 一二
思及至此,恆安帝開始覺得民間普通小老百姓好,一夫一妻,不用每個月被迫去不同的地方,做自己不太願意做的事情。
之前他想找個空閒的時間,去幽靜人少的宮宇散心,半路上還有美貌的宮女故意往他身上撲過來,恆安帝只好冷著一張臉,讓守衛把這宮女拖走,拖得越遠越好。
今年選秀不想選,明年也不想,對於恆安帝來說,他求才若渴,開選秀不如開恩科,多找幾位有才有能力的愛卿常伴左右才是正經的事兒。
君臣抵足而眠。
這才是恆安帝的終極夢想。
恆安帝在宮女的伺候下換下了龍袍,穿上了一件杏黃色的普通常服,一旁的小德子給他掛上一塊碧綠的玉珮,恆安帝整了整衣服,心裡裝著事,剛踏出門檻,就拐了個彎去御書房。
「陛下,陛下您去哪兒呢?」
恆安帝停了下來,「朕不去御書房還能去哪兒?」
一旁的小太監噤聲了,恆安帝又往前走了幾步,恍惚之間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忘了些什麼事情?他剛剛下朝之後決定去哪來著?
「朕是不是忘了什麼?」
「陛下,您剛才說去御花園。」
「是麼?」恆安帝皺著眉頭回想,他說要去御花園?去御花園做什麼呢?對了!今日安王在早朝上,安王妃也應該帶著安王世子去見太皇太后。
朕要去見堂弟啊。
恆安帝拐道去御花園。
「皇上駕到!」
「見過皇上……」
「無需多禮。」恆安帝遠遠的看見自己那群穿紅戴綠的宮妃們,就覺得一陣說不出的牙疼腰疼,他走到了皇祖母的身邊,偏過頭來正巧能看見那萬花叢中一點綠。
恆安帝眼前一亮,他這個堂弟模樣真俊啊!
恆安帝從頭到腳將眼前的裴疏打量一番,眼前這人容貌出眾,氣質過人,一身清貴之氣以及那股渾身上下遮掩不住的水墨氣息讓恆安帝感覺很是喜歡,他這麼些年來,也曾見過好幾位探花郎,卻都沒有眼前人的風姿。
這簡直就是他夢寐以求的探花郎。
裴疏同樣注意到了眼前這位身份尊貴的堂兄,一國之天子,說起來他們堂兄弟之間,還長得有一點點相似,只是恆安帝一身的杏黃色,皮膚白的羸弱,面色並不是很好,有心虛氣短之相。
「這位就是安王世子?皇叔的兒子果然一表人才。」恆安帝頗有興致的與裴疏說話,還從邊上人的手中將小小裴這個堂侄子抱在懷裡,小小裴吐著泡泡,今天被各種人抱來抱去,抱得他都習慣了,哪怕被一國之君抱在懷裡,他都懶得抬一抬慵懶的小眼皮。
他的一張小肥臉十分的莊嚴肅穆,打了一個哈欠後,伸了伸自己的小腿。
皇宮裡已經好些年沒有誕生小皇子了,恆安帝抱著這個小傢伙,同樣稀罕的很,抬頭看看裴疏的臉龐,再看看懷裡的小胖墩,更是覺得豔羨無比,這父子倆人長得太像了,他的幾位皇子就長得不是很像他。
恆安帝抱著軟綿綿的小傢伙,心裡卻在計劃著夜裡要去後宮賣力幹活,爭取也有一位這樣像自己的小皇子。
「皇祖母,你們之前說著什麼呢?朕聽你們說得興起。」
「咱們在看君瀾的書法,這孩子的字寫得好。」早就聽說太皇太后喜歡書法,裴疏進京前便準備一副親手書寫的福壽安康獻給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見了那書法,果然喜歡的不得了。
「哦?是麼?」恆安帝十分好奇,他自己也是一個狂熱的書法愛好者,最喜歡的書法大家是前朝的梁公,叫人收集了無數梁公的墨寶收在御書房裡,日日臨摹鑑賞,平常也會收集各類稀世墨寶,自認為是見慣了好字。
他現在聽皇祖母誇裴疏的字寫得好,心裡卻並不以為然,恆安帝自己的字也寫得很有風骨,可他卻從來都不認為自己的字好,畢竟他已經見過太多上好的作品。
堂弟年紀輕輕,想來對方書法水平恐怕實屬一般。
恆安帝心中這般想過之後,讓人展開那副書法作品,裝幀精美的墨卷張開,福壽安康四個字跳到了眼前,在看著這幾個字的時候,恆安帝下意識心中一顫,還沒有細細品味,卻已經令他知道了這幅作品的不凡。
明明只是簡單的四個字,卻每一個字都令人神魂一顫,已經不僅是這字的外形美,更重要的是它具有一種獨特的神韻之美,讓人第一眼欣賞到的,不是他的筆畫細節,而是其中令人震撼沉醉的神韻。
這字著實寫的太好了。
沒想到他這位堂弟竟然還是一位書畫大才子。
就是這幅字,恆安帝都顫著魂兒想要收集,「安王世子師從何人?」
恆安帝十分好奇,他這位失散在民間的堂弟,到底最終流落去了哪裡,什麼家世才能養出這樣風姿卓越的俊美才子。
「臣從小生長在一座避世的山谷之中。」裴疏簡單的說起了自己的過往。
「如此說來,安王世子你琴棋書畫都無一不精無一不曉?」對方的身世令恆安帝感嘆,這世間居然還有那樣的隱士聚集之地?那幽幽深谷彷彿是神話故事中的蓬萊仙島。
眼前這位堂弟雖然穿著一身華貴的世子服飾,卻仍舊不掩一身的清貴無瑕,對方身上有一種超脫於凡塵的氣質,宛如謫仙降世,難不成對方襁褓中被人劫走之後,他竟是誤入了一處修仙之地?
「只是略通一二。」他們谷中最擅長的還是醫術,修習琴棋書畫只是陶養情操,修身養性。
恆安帝:「……」
對方這種人口中的「一二」,肯定是普通人無法企及的一二。
「君瀾這孩子的字寫得確實好,丹瑤跟著他學了一陣書法後,字也漂亮了不少。」安王妃笑眯眯的說道,自從找到了兒子之後,女兒也變得令人省心多了。
女兒曾經的狗爬字真是辣眼睛。
「咦?!是麼?」太皇太后慈愛的笑問,她也聽說過丹瑤小郡主那令人不堪入目的狗爬字,明明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偏偏那字……
「是!皇祖母,丹瑤也有一份墨寶送給皇祖母。」李丹瑤把自己抄的部分孝經叫人遞了上來,獻到了太皇太后跟前。
太皇太后見了,果不其然的連連點頭,「這你們要不是提前跟皇祖母說,哀家還以為是這小淘氣找人代筆。」
「皇祖母,這可都是孫兒的心意啊。」
「還是你兄長教得好。」
安王妃在一旁贊同,「正是如此,現在也就她哥哥治得了她。」
李丹瑤搖頭反對:「我是喜歡哥哥才聽他的話。」
絕對不是在大魔王哥哥的壓迫下才棄惡從善。
「難道你就不喜歡父王和母妃?」
……
一旁的恆安帝聽罷,眼睛從那李丹瑤手抄的孝經上掃過,在心中連連點頭,堂妹的狗爬字確實改觀不少,而他自己的幾個皇兒,狗爬如舊。
這讓恆安帝忍不住用一種期待的神色看向了對面坐著的裴疏。
「母后,你是不知道,這孩子在她哥哥剛認回來的時候鬧出了不少笑話,一驚一乍的跑到我和王爺跟前,鬧騰著說要讓我和王爺收個義子……」
「還說要和母妃打賭,賭一賭是她看中的義兄長得好看,還是他的親哥哥模樣生得好看。」
「母妃和兄長就是作弄丹瑤,不告訴我他們就是一個人!」
……
一家人敘過話後,直接就在御花園裡準備了家宴,太皇太后知道自己小兒子安王的飯量,準備了十足十的菜色,卻不曾想自己竟出了紕漏,她那個表面看起來溫文爾雅身材勻稱高挑的孫子李君瀾,雖然外表長得更像安王妃,卻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繼承了他父王的鐵桶胃。
「這孩子……這孩子從小長在幽谷之中,應該是受苦了吧。」
若是放在一般的普通人家,如何能養得起?
曾經安王他父皇,也就是建雍帝,在中宮用膳時,發現自己和太皇太后的飯量加在一起都不足安王的十分之一後,做父皇的分外惱羞成怒,笑罵安王要把皇家吃窮。
據說小小裴這個還在襁褓中的小傢伙同樣繼承了他爹的好胃口。
太皇太后唏噓感慨,也不知道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才會生下那麼一個大胃王兒子,結果她這大胃王兒子這一脈,居然還能父傳子,子傳孫,無限的傳下去……
得虧丹瑤這孩子不像他。
要是丹瑤也跟他父親哥哥一樣,這一家幾口人坐在一起吃飯,還不定得擺多少菜才能滿足這四人的胃口。
用過午膳之後,恆安帝單獨把裴疏叫去了御書房,薛清靈則跟著安王妃一起去了太皇太后的宮殿,繼續陪太皇太后敘舊說話,太皇太后許久沒有見到兒子兒媳兒孫了,心裡的話聊個幾天幾夜都說不完。
小小裴這個小胖墩中午吃了奶之後,鬧騰著要裴疏抱,裴疏抱完了之後要阿爹薛清靈抱,鬼精鬼精的尿了一身後,重新換了一身紅色喜慶的小衣裳,現今已經窩在奶娘的懷裡呼呼大睡了起來,睡得十分香甜,呼吸都是一股膩人的奶香氣。
裴疏在去御書房前回過頭來看向了薛清靈,薛清靈感受到了對方的視線之後,遞了一個放心的眼神,甜甜的傻笑了一下。
裴疏摸了摸鼻子,忍俊不禁,他突然發現胖兒子雖然五官酷似於他,可這小胖子的笑容和微表情,卻和薛清靈同出一轍,尤其是那自顧自傻樂的模樣。
恆安帝把裴疏叫來御書房,目的就是惦記著對方的墨寶,若是讓他親手給自己寫一幅字,亦或是畫上一幅畫,恆安帝才能心滿意足。
當然,他心底也是想看看,之前見到的那副字,究竟是不是出自眼前人之手。
第189章 滿意
裴疏跟著恆安帝到了御書房,這御書房很大,分作上下兩層,朱紅漆的柱子矗立在門口,跨過門檻,室內一片開闊,連續幾扇橫窗打開,外面的日光將屋子裡照的亮堂堂的。
書房裡一排排的格架上儘是藏書,各類古人遺墨,珍稀古籍,連片看去,西邊的牆面上還掛著刀、劍、長弓等武器,棕色的多寶格上,擺放著玉石、象牙、瑪瑙、牛角製作的各種文玩寶物。
觸目是黑漆描金的長桌,堂中的桌案極多,除此之外,還有供人歇息的月牙床、茶棋桌、長凳、繡墩等物件,橫樑上各類題字,腳落裡堆著各色書卷,裝裱精美的山水字畫栩栩如生的在牆角展開,各色繡屏、掛屏將屋子裡的空間隔開,東邊的桌案便是恆安帝平日裡處理公務的地方。
同樣的,這也是他個人的藏寶之地。
自打恆安帝繼位之後,便將御書房逐步擴大改建,命人四處收集古籍古玩,如今這麼些年過去,御書房已經變成了恆安帝的藏寶庫。
「安王世子可在朕的書房裡隨意逛逛!」恆安帝的這句話裡,語氣和文字裡都帶著遮掩不住的自豪炫耀之情,這可是他費盡心機佈置好的藏寶庫,是他的心血所在,每次帶外人來都得好好炫耀一番。
就是可憐他是個皇帝,平日裡來面見他的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大臣和宮妃內侍,這些人對他的書房早已數見不鮮,空有一腔寶物,卻無法在外人面前展示,恆安帝憋得很難受。
如今來了一位臉生的堂弟,還是一個頗有才華的才子,有一定的鑑賞能力,恆安帝怎麼能憋住不在對方面前顯擺顯擺。
裴疏點點頭,「陛下可真是藏書頗豐。」
「那是自然。」恆安帝的嘴角止不住的揚了起來,他可是皇帝,天下寶貝盡歸他所有,這個御書房更是他的摯愛之處,是他夢寐以求和愛卿們共商國是抵足而眠的好地方。
然而恆安帝至今沒有找到能和他徹夜長談的愛卿。
因為恆安帝生得俊美,每日對著自己的臉,自然對面容有極高的要求,對著朝堂四五十歲的重臣,那就白日談談算了,不用徹夜長談……
恆安帝把目光落在眼前的裴疏臉上,在心裡期望將位俊美無儔的安王世子請進御書房裡開過光之後,明年春闈殿試能遇見一位風姿俊秀的年輕狀元郎。
這幾年來,考上狀元的都三四十了……
裴疏看穿了恆安帝意圖顯擺的小心思,身體力行滿足對方的要求,對方想要顯擺,他就真心實意的滿足對方的炫耀之心。
走到一處書架前,隨手拿起幾本古籍翻開了起來,作為皇帝,恆安帝比普通人更能收集到那些稀世孤本古籍,他本人更是一個書法愛好者,極其推崇梁公,市面上七成現存的梁公真跡都被他收藏到了御書房。
皇帝追星起來也更狂熱更可怕。
恆安帝走在他身邊,含笑的為對方介紹自己的「庫存」,「這一架子上,都是極為難得的名家稀世真跡,獨一無二。」
好不容易遇見個顯擺對象,恆安帝就跟孔雀似的開屏展示。
裴疏放下手中的線裝書後,又拿起了一旁的一本文墨真跡,上面寫著《重陽貼》,作者是前朝一位名叫柳彥清的大家,他隨手掃了一眼題前的序言,那一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便怔愣了幾瞬。
這位柳彥清的字帶給他一種熟悉之感,有五六分像是師兄寫的字,雖然知道這兩人不可能是同一個人,他們的書寫習慣也不一樣,但他卻能從這些字上找到一些令他熟悉的感覺,興許這位柳彥清和他師兄的個性一樣,都是個有趣的人。
裴疏反反覆覆看完了這本重陽貼,腦海裡卻清晰的回憶起了曾經師兄寫給他的各種紙條,有時候婆婆媽媽的,有時候又十分惡趣味……
一旁的恆安帝見他反反覆覆的翻看,心知對方肯定是喜歡這個孤本了,他張了張嘴,原本是想顯示一下自己的大方,故作波瀾不驚的送給對方,但是恆安帝終究還是沒能開口。
他也挺喜歡這個孤本,不能忍痛送人。
把人帶回自己的藏寶庫,最大的風險便是自己可能會一時頭昏腦熱,把某些自己心愛的寶貝送給對方,包括恆安帝之前的一個心愛的筆洗、瓷瓶、宴子古籍等等……都被他一時興起送給了心腹大臣。
送完了之後才方知懊悔,趴在龍床上肉痛不已。
這一次還是憋住,不能輕易說出送人的話,恆安帝在心裡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哪怕是作為一個富有的皇帝,他也不能對外人窮大方。
只是,對方是初次見面的堂弟,他這個做堂兄的總要送出點禮物才是。
恆安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猶豫自己是不是得把那副沾了自己墨汁的才子花鳥圖送出去……
裴疏將那本重陽貼放回了原位,轉過頭來看向他的堂兄,他這位皇兄,其實還挺有意思的,估計是個另類收藏癖。
「安王世子,你也來幫朕寫一幅字吧。」
裴疏頷首。
「幫朕寫『海晏河清』這四個字,對了,再畫一幅畫吧,就畫剛剛在御花園時候的景象,朕想看看你的畫藝如何……」
裴疏:「……」有點得寸進尺啊陛下。
恆安帝終於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衝動一揮手道:「君瀾你的畫若是能令朕滿意,那副重陽貼便送給你了。」
裴疏笑道:「如此,就多謝陛下。」
說完後,恆安帝就肉痛到後悔,說出去的話,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收不回來。
恆安帝心想果然藏寶庫什麼的,還是不能隨隨便便帶外人進來,進來也不能窮大方的亂送給人心愛的東西。
御書房裡筆墨紙硯都有,種類齊全,還全都是最上上等的貢品,裴疏挑選了一支點翠鎏金筆,抬手挽著衣袖,拿起價值連城的桁陽墨,緩慢的研墨。
恆安帝站在一旁等待,他看著眼前的裴疏筆直的立在桌案前,挽袖垂眸,白皙的手指骨節分明,一舉一動皆是難以描述的優雅,他站在墨香之中,容顏越發的俊美脫俗。
真是好一個風流人物。
恆安帝在心中連連感慨。
裴疏提筆沾墨,當著恆安帝的面快速的寫下了對方所要的那四個字。
海晏河清。
恐怕這也是對方的心願。
最後一筆落定之後,裴疏將筆擱置在一旁,桃花眸掠過那四個字,頗為滿意。
還未待墨干,恆安帝便拿起了對方所書的那副字欣賞,在心中連連稱讚,果然之前那副福壽安康也是對方親筆所書,想不到對方年紀輕輕,居然能把字練得這般好。
對方人長得好看,字亦是如此,字如其人啊。
難不成他從小生長的那座隱秘的山谷中,每天都是在練字麼?
弱冠之齡能寫出這麼一手好字,估計他每天得練字三四個個時辰。
裴疏放下筆後,又鋪開另一張宣紙,拿起宮侍遞過來的畫筆,繼而行云流水般開始作畫,不多一會兒,一副精緻的畫卷便在他手底下展開。
畫的正是恆安帝要求的御花園場景。
一筆一畫都描摹到了極致,在對方的畫筆之中,恆安帝驀地發現自己看膩了的御花園,居然也是這般極具美感,讓他忍不住想要再去那秀美的御花園中,看看那裡的場景是否真有這般美好。
恆安帝心想撿到寶了,堂弟的書畫他一定得好好的保存在御書房中,等他明年的新晉狀元榜眼探花誕生之後,再拉著人來欣賞他的庫藏。
庫藏裡又榮添二寶。
「陛下可還算滿意?」
「滿……滿意,朕當然滿意。」就是心疼滿意之後要送東西了,恆安帝頓覺肉痛不已,平日裡獎賞大臣之類的,他最喜歡賞那些個金銀珠寶,然而這種獨一無二留存的稀世真跡,那就是送出去一本少一本。
裴疏也感覺到很滿意的,他確實挺想要那本重陽貼。
用字畫交換,不虧。
「嘶!」恆安帝抽氣了一聲,剛在一旁坐久了,此時扭轉了一下身體,後背一股鑽心的疼痛。
「陛下,陛下這是怎麼了??」一旁的太監驚慌不已。
裴疏走到恆安帝的身邊扶住他,順便摸上了對方的脈搏,給他把脈,一摸上對方的脈象之後,他心想果然如此。
他這位皇兄,腎虛體弱嚴重啊……
也是經年累月積勞成疾導致的結果,恆安帝原本底子差,身體就虛,房事過多,伏案久坐,操勞過度,身體也就逐漸虛成了這個樣子,補的話,也不是能一時半會就能補上來的。
太醫應該也給用過溫補緩和的藥,卻中規中矩四平八穩,能起作用,作用卻也不是很大,至少恆安帝照舊日常伏案批摺子,還是無法改善現狀。
光吃藥也是不行的。
哪怕是作為皇帝,他也是應該多動動了……不是在床上的那個動,而是鍛鍊身體。
太醫或許是不好意思催促,說陛下您該多出去走走了,亦或是說了,對方也沒放在心上。
恆安帝看見對方順勢把脈的熟稔姿勢,好奇道:「君瀾,你還會給人把脈?」
裴疏:「……從小學醫,臣本來就是一個大夫。」
恆安帝:「????大夫?」
恆安帝大吃一驚,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向眼前的人,不是說好的從小苦練書法繪畫,怎麼又扯到學醫去了。
若是每日點墨揮毫,學出來的醫術令人懷疑。
他堂弟該不會是個庸醫吧?
第190章 味道
恆安帝懷疑的目光太過於直接,裴疏無語凝噎,無論別人信或是不信,他的正職就是一個大夫。
「那君瀾你來說說朕是什麼病?」恆安帝也不在意對方究竟是不是個庸醫,也不在乎對方此時的冒犯,他的身體早就請過太醫,太醫開了藥也仍舊沒有辦法。
太醫讓他減少勞累,好好休養,可他日日處理政事,總不能將奏摺交給別人吧。
每次批完奏摺之後,恆安帝讓宮女按摩腰背,同樣能舒緩一下身子的疲憊酸脹。
「陛下腰疼的厲害吧?需不需要緩解痛疼?」
恆安帝好奇:「君瀾你有辦法?」
「有一個辦法,不過要冒犯陛下了。」裴疏解下腰上的長笛,一手拿著笛子,在另一個手掌心裡敲了敲。
「無礙,君瀾你試試。」恆安帝內心已經把對方當成了庸醫看待,倒也不期望對方有什麼治療的效果。因為這位堂弟長得好看,他倒是很有閒情逸致陪對方玩。
當然,恆安帝也沒把對方口中的冒犯當一回事。
眼前這位堂弟氣質文弱無害,年紀輕輕飽讀詩書,日夜練字作畫,雖然身材高挑,恐怕也是個花架子,想來應該和手無縛雞之力柔弱書生差不多。
對方能怎麼冒犯他?
讀書人果然就是太在乎規矩。
裴疏見對方答應了之後,也不再多說廢話,手上的笛子一拋,接下來御書房裡就傳來了陛下的幾聲尖叫。
「陛下,怎麼了?」
「世子爺這是在做什麼?」
……
御書房裡兵荒馬亂,最後恆安帝揉了揉腰,只感覺到身體是這幾年來從來未有過的輕鬆,對方的笛子打在腰背上,令他痠疼的腰肢頓時淤堵散去,舒服的不得了。
恆安帝表情莫名的看著對方手中的笛子,「這樣就治好了?」
為免也太舒服了,原來只要輕輕的被打幾下,腰上的疼痛就不見了?
裴疏搖搖頭:「當然不是,這只是暫時能緩解痛疼,治標不治本,要想根治陛下的病,還需要一段時間調養。」
「要怎麼調養?」
裴疏笑而不答,轉換話題道:「讓太醫來,想必太醫對陛下的身體更加熟悉。」
他當然不好意思直接在恆安帝面前說對方腎虧又腎虛,那啥啥不行,還是把這樣的活,交給太醫吧。
「許太醫給朕配了幾副藥,朕吃了四五天,也仍舊沒有起作用。」
「來人,把許太醫叫過來。」
恆安帝一說到許太醫,眉頭便皺了起來,聯想到對方給他開的幾碗藥湯,更是想要作嘔。
「君瀾,你不是從小學醫麼?那麼有沒有一種不用吃藥也能調養身體的方式?」
裴疏點頭,「有,吃藥膳,待臣寫一個藥膳方子,過會兒讓許太醫瞧瞧合適不合適。」
「藥膳?」恆安帝的眼睛亮了,不用吃藥,只需要吃藥膳,這可真是一個調養身體的好法子。
至少不用再吃難以下嚥的苦藥了。
裴疏雖然不太會廚藝,但他製作藥膳方子已經寫出經驗來了,只在腦海裡略微思考片刻,便有了一個適合恆安帝服用的專屬「腎寶」雞湯。
補腎益氣,作用十分強大。
不多一會兒,許太醫便戰戰兢兢的走進了御書房裡,給恆安帝把過脈後,又看了看裴疏寫的那個藥膳方,不住的點頭,「不錯,這個藥方不錯,正好合適陛下的病症。」
「藥方?」
「不不不,藥膳方。」許太醫連連搖頭,他看完那個藥膳方子之後,大吃了一驚,那確實是一個適合陛下滋補身體的好法子。
許太醫一一品過其中的用藥,更是讚歎不已,有幾味藥用的大膽又巧妙,這個藥方著實適合陛下的身體,更加巧妙的是,這藥方裡居然還十分靈活的添加了「雞肉」,通過特殊的步驟手法,將滋補的藥效發揮更大。
所有藥材的精華都熬進了雞肉和湯裡,陛下只要每日午膳中添加這樣的一份雞湯,勝過其他任何的補藥。
「這藥膳方子交由御膳房,由御廚為陛下獻上這十九寶雞湯。」
裴疏從御書房裡出來,又去了太皇太后宮裡,陪在皇祖母身邊聊了一個下午,共同吃了晚宴之後,安王一家人才出了皇宮,回到了京城安王府中。
裴疏把身上的那套世子服換下了,這層衣服繁雜華麗,好看是好看,卻並不怎麼舒服。他在換衣間裡重新穿上了自己那套素雅的白衣,將手一旁的笛子系在腰上,嫣紅的笛穗悠悠垂落。
薛清靈把他們家小胖墩扔在床上,忙不迭的也把身上十幾斤的傢伙給卸下來。
他這一身世子妃的服飾比裴疏那套更加受累,雖然是一套黑紅色的衣裳,但是薛清靈覺得自己穿這身衣服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金元寶的氣息。
就像是一坨移動黃金,實在是太貴重了。
夜裡,裴疏拿著那本重陽貼翻來翻去的看了許多遍,而薛清靈則摸了一個銀算盤,開開心心的算賬。
這一趟進宮,薛大掌櫃的收入頗豐,太皇太后和恆安帝都賞下了各種金銀珠寶古董瓷器,更別提皇祖母直接套在他身上的那隻價值連城的翡翠玉鐲,別的宮妃見了太皇太后的架勢,也紛紛給薛清靈送了見面禮。
這一趟進宮,拉了好幾車東西回家呢。
耳邊聽著小算盤吧嗒吧嗒的響聲,薛清靈莫名有了一種一日暴富的感覺。
金元寶身上的光澤更加閃閃亮了。
等到裴疏將手中的孤本放下之後,回過頭走到床邊,看到的便是依靠在床頭抱著銀算盤一臉財迷笑的薛清靈。
「夫君,我覺得我應該換一個金算盤了!」薛清靈一見到裴疏,興致勃勃地撲進他的懷裡。
裴疏聽了他的話後,頓時失笑,煞有介事道:「夫君倒是覺得金算盤也配不上你了,換個翡翠算盤吧。」
「翡翠算盤要是被胖兒子砸了就完了。」若是真讓薛清靈用上翡翠算盤,他可能還捨不得用,用的時候一定得仔細些,萬一把翡翠珠子給碰壞就不好了。
薛清靈捧著自己的臉,他覺得自己今天算是徹底膨脹了,居然連翡翠算盤都敢肖想。
裴疏絲毫也不在意道:「砸了就砸了,錢財本就是身外之物。」
薛清靈斜了斜眼睛,「夫君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慷慨瀟灑。」
他家夫君總是對錢財視而不見,出門從不帶錢,卻偏偏在需要的時候,總能莫名其妙的湊出錢來。
「不管了,明天你家夫郎要去打個金算盤!」
薛清靈開心的滾進了裴疏的懷裡,今日入宮這樣順利是他從沒想過的,太皇太后很慈祥,對他也很好,是一個非常好非常疼人的長輩。
他的運氣為免也太好了。
「今日你跟皇上去御書房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就寫了一幅字,畫了一幅畫,還順帶得了一本稀世真跡。」
「好吧,我們倆都是收穫頗豐。」
「夫君還順便給皇上診了病……」
「真的啊?」薛清靈大吃一驚,眨了眨眼睛,那皇上看起來白皙羸弱,確實有點身患隱疾的跡象。
「可是皇上有御醫,御醫難道不能治嗎?」
「能,不過我的方子功效更好一些。」
「是什麼方子。」
「一個藥膳方。」
薛清靈:「……」
薛清靈一聽到藥膳方這個字之後,就彷彿被什麼東西勒住了喉嚨似的,聲音卡了殼,半天說不出話來。
「該不會又是雞湯吧……」
「靈兒你真聰明,猜得沒錯。」
薛清靈:「……」他現在就希望皇上是人中龍鳳,能吃得下小裴大夫搗鼓出來的雞湯。
「夫君,我突然有種要散盡家財的感覺。」要是雞湯惹怒了堂兄,天子一怒,他和小裴大夫帶著小小裴一家三口是不是要開始去浪跡天涯了。
薛清靈立刻把自己腦海裡的金算盤計劃打消。
還是用以前的銀算盤吧。
「不要多慮。」
「我只是在默哀我的金算盤,小裴大夫,不說這些了,我們來補早上的親親吧。」
薛清靈也是一個心大如斗的能人,瞬間就把憂慮放到了一旁,不管以後怎麼樣,他們一家三口肯定不會分開。
第二天,御膳房的人如臨大敵,他們按照裴疏寫的步驟,花費了一個多時辰,終於熬製出了一道味道奇妙的十九寶雞湯。
御膳房的何首廚看著那碗雞湯猶疑不定,等舀了一勺子放在瓷碗中自己試了一口後,更是大驚失色。
御廚世家出身的何首廚這輩子就從來也沒有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
又苦又麻又帶著一股齁人藥味的雞湯,一入喉嚨就帶著讓人難以承受的刺激,要拚命強行克制住身體本能,才能不把口中的東西吐出來。
雞湯已經是這股味道,湯裡雞肉的味道恐怕更加令人難以想像。
「這……這真是我親手做出來的嗎?」何首廚頭頂上滿是冷汗,拿起藥膳方子來來回回的看了無數遍,生怕是自己看漏了什麼。
「我確實是按照這步驟一步一步做出來的啊……味道怎麼可能會是這樣?」
「這真的是我做的嗎?我怎麼可能會把菜做得這麼難吃?!」何首廚驚得手心裡冷汗直冒,他給皇上做了這麼些年的御膳,最是知道恆安帝的口味,他要是敢把這道菜獻上去……
不行!
「去叫許太醫來,叫太醫來,讓他來看看是不是這方子寫錯了?」何首廚也不是從來沒有做過藥膳,一般的藥膳,基本的口感和味道不說是絕頂美味,但吃起來肯定不難吃,怎麼會像這份雞湯一樣,味道稀奇古怪到了極點。
第191章 難喝
等到宮女把許太醫叫來之後,許太醫對著那碗雞湯同樣沒轍。
「許太醫,您看看,方子對了麼?」何首廚小心翼翼地問。
許太醫老神在在的檢查過那碗雞湯,淡定要:「沒毒。」
何首廚哭笑不得,「當然沒毒,要是有毒的話,您已經看不到我了。」
許太醫拿起湯勺嘗了一口那碗雞湯,頓時一張老臉就綠了,噎得他雙頰腫脹起來,立刻就全都吐了出去,還把先前吃的一堆東西也全都吐了出來,一旁的何首廚和其他的宮女侍衛全都被嚇壞了。
「難不成有毒?」
「怎麼可能?」
「誰下的毒!!!」
吐得一塌糊塗的許太醫擺了擺手,「沒毒沒毒,這碗藥膳味道和功效是對的……」
「那太醫你怎麼吐了。」
許太醫臉色發綠,「……」因為這些人叫他來的不是時候,他剛在家裡吃了一頓的甜膩果點,結果又嘗這個味道稀奇古怪的雞湯,能不吐出來麼?
他許太醫這一輩子聞過無數的藥味,嘗過各種湯藥的苦澀味,甚至連黃連湯他都飲過一碗,卻從來都沒有嘗到過味道這麼奇葩的食物。
原來各種藥材配給在一起,居然能夠製造出這般可怕的味道。
這份藥膳方子,似乎是把這些藥材最難吃的部分發揮到了極致,經過那般處理之後,雞湯裡彷彿還有類似碎蛋殼口感的滋補藥材秦海參,以前這秦海參都是整段的熬煮,而按照裴疏方子的做法,將其先炸後蒸再放入雞湯裡,在雞湯裡硬生生的煮化開了,秦海參散開在雞湯裡,就如同碎蛋殼零散在雞湯中,在難喝的同時,還割嗓子。
反正是一股說不出的怪味。
吐完了之後,許太醫一輩子都不想聞到這股味道,昨天他回家的時候,還曾懊惱過自己居然從來都想不出這樣的藥膳法子,覺得自己愧對太醫一職,而到現在,許太醫覺得普通的正常大夫是不可能配出這樣奇葩的藥方。
有效是有效,就是太……
許太醫摀住自己的嘴,胃裡翻江倒海,又是一陣瘋狂的想吐,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後悔早上吃了一堆甜膩的糕點還是該後悔他居然觸不及防的飲了一大口恐怖雞湯。
這份雞湯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他居然是一碗雞湯,還是由大肥雞熬成的雞湯,上面有一層可見的厚厚的雞油,普通的湯藥起碼看不見什麼油星子,而這碗雞湯,詭異的藥湯混合著雞油的「香膩」,別提多詭異和難喝了。
許太醫只是一想到那味道,便覺得自己的臉綠的像春天的新芽。
「許太醫,這碗湯有問題嗎?」
許太醫腦袋十分清醒的遊覽過那張藥膳方子,在心裡不斷估量,「沒有問題,這個方子也沒有出錯,何御廚的手藝也同樣沒有問題,這份藥膳按照步驟來說,確實應該是這味道……」
何御廚瞬間感覺到身體一輕,只要問題不出在他身上便可,「那……那這份雞湯還要呈給聖上嗎?」
許太醫:「……」
「沒事,送去皇上那吧,要是出了什麼事……」
何御廚洗耳恭聽,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從許太醫耳中聽見:要是出了什麼事,全有我許太醫擔著。
「你就說全是按照安王世子的方子辦的,跟我倆都沒有任何關係。」這個方子確實是好方子,就是味道……唉,忠言逆耳,良藥苦口嘛。
「何首廚,你也甭擔心了,要不是你的好手藝,估計這湯還要更加難喝……」許太醫看著何御廚那張擔憂的臉上,頓時欲言又止,在宮中當了這麼多年太醫,他其實也有一定的為臣之道。
他在想要不要提醒何御廚,第一份呈給陛下的湯藥,可以故意做得更加更加難喝一點。
這樣下次呈上去的時候,皇上的心情估計會更加好一點……
總而言之,這份藥膳最終還是呈到了恆安帝的面前。
恆安帝一看見那份充滿奇異藥香的雞湯,當著小德子的面,還主動誇了幾聲,「這藥味兒聞起來雖然重,想必味道一定不錯。」
小德子在一旁恭維道:「是,陛下所言極是。」
小德子在一旁率先嘗了一口,為陛下試菜,他飲下那碗古裡古怪的雞湯後,一臉難以抑制的菜色,「陛下……這……這雞湯……」
一旁的宮女道:「剛才御膳房的人說,這雞湯御膳房的人已經試過了,按照世子爺的方子做出來的湯藥就是這個味道。」
小德子:「……」沒毒吧?
他這個為陛下試菜的公公險些就要大叫一聲「菜裡有毒」。
「御膳房裡的人找太醫問過了,太醫也說沒問題。」
小德子:「……」
小德子一臉惶恐的看向眼前的陛下。
「小德子,你這是什麼表情?難不成喝一碗湯還能把你給嚇著?」
小德子苦著一張臉,覺得御膳房可真是拋出了一個大問題,咱家要怎麼辦才好?御膳房都是些混不吝的,早知道這湯是這股味道,就該率先告訴他德公公,他好早些把皇后給請過來壓陣,有皇后在,陛下要發脾氣也得顧著點……
「陛下,這湯……這湯裡面的藥味兒太濃了。」
「不就是一點藥味兒嗎?這都承受不了?」
「恐怕陛下您不喜歡。」
「沒事,朕看這份雞湯外表還挺合朕意的,你呈一碗上來。」
小德子再一次嚥了嚥口水,「是。」
他心如死灰的呈了一碗湯雙手捧到了恆安帝的面前,恆安帝拿著湯勺,嘴角噙著一點微笑,享受的聞著那股藥香,只要不讓他喝那苦死人不償命的藥湯,不就是一碗帶著藥味兒的雞湯嗎,這就什麼好怕的。
恆安帝十分淡定的喝了一口手中的雞湯。
而後……
在小德子的惶恐眼神之下,恆安帝的那一張俊美不凡的臉龐逐漸裂開了。
「這藥裡沒毒吧?把許太醫給我叫來……」
之後,恆安帝看見了同樣一臉菜色還沒恢復過來的許太醫。
恆安帝:「……」
……
許太醫雖然苦口婆心的勸說了半天,恆安帝最終還是拒絕了那一碗味道奇異的雞湯。
許太醫也沒法子,只好與何首廚一起瓜分了那一碗味道奇異的雞湯,何首廚原本都不想要,但還是被許太醫給勸住了,許太醫竊竊私語道:「這份雞湯是你親自熬的,裡面每一味藥材的珍貴想必你也知道,大家都是男人,你也……喝一點,過兩天你就知道作用了。」
許太醫和何首廚這樣的男人,更加需要補一補身體……雖然這碗湯藥並不一定最最適合他們的身體,但是吃了之後,絕對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何首廚:「真有那麼神奇?」
「如假包換,你回去試試你就知道了。」
聽許太醫這麼一說,其他幾位御廚也紛紛瓜分了那一鍋詭異的雞湯,每個人都只能分到一點點微末的份量,其中還有一個宮女,聽這些人說得神奇,忍不住也好奇的要了一份雞湯。
如此,這一碗雞湯的威力便在宮裡傳揚開來。
有好事者表示這碗雞湯效果妙不可言,許太醫日日紅光滿面,就連喝了一小碗的小宮女也覺得自己第二天起來皮膚滋潤了許多……以及各種莫名其妙的風言風語。
這碗湯彷彿成了江湖郎中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
恆安帝得知這件事後,可能是由於某些盲目的從眾心理,又讓御膳房的人重新煲了一鍋藥膳雞湯,自己和皇后巴滋巴滋的喝完之後,過了幾天,果然是感覺到了其中的奇效。
效果好是好……就是,這味道也太難喝了吧???
難喝到讓恆安帝一想到裴疏這個名字,就忍不住的直打一哆嗦,安王世子可真是一個可怕的男人。
因為那碗雞湯的味道著實太難喝了,為了以後少喝這種稀奇古怪的雞湯,恆安帝開始每日撿起了自己的騎射功夫,騎馬練箭,以前忙於政事,恆安帝疏於鍛鍊,現在他還哪裡敢疏,而是根本就不想看見「疏」這個字。
一日中午恆安帝喝過那碗難喝到極點的湯藥後,二皇子和三皇子兩個小鬼頭就開始鬧騰起來了,六七歲的孩子,也不知道輕重,打架玩鬧,被恆安帝叫到跟前來挨個批評了一頓。
二皇子和三皇子是不同的宮妃所出,兩人年齡差不多,再加上恆安帝的後宮十足的均等分,兩人的母妃也沒有誰受寵誰不受寵之分,他們的母妃同樣也看透了這均衡的後宮,再怎麼都越不過中宮去,爭寵也是白費力氣,皇后御下嚴格,從來不准奴才們捧高踩低,誰宮裡要是少了什麼東西,可以直接去找皇后告狀,宮妃們按品階拿著自己的分例,膝下有一位皇子,以後怎麼都有一塊封地,每個月都好吃好喝的。於是,也歇了那份爭寵的心,也從不對二皇子和三皇子有什麼高要求,任由這兩貨自由發展,於是,和所有六七歲的小男孩一樣,這是兩個精力十足竄上竄下,十分討狗嫌的皇子。
兩個小豆芽菜垂頭喪氣的挨訓。
恆安帝又說要考教兩人的學問。
結果一問三不知。
「父皇,你問的是太傅今早教過的,我和皇弟還沒學會,你若是問前幾天學的,皇兒就知道怎麼回答了!」二皇子古靈精怪的為自己和弟弟開脫罪責。
剛還兩人打架的三皇子搭腔道:「就是就是,皇兄說得對,父皇你就問前幾天學的吧。」對於熊娃來說,就算是前幾天學的,也照舊不會。
但是氣勢上絕對不能輸人。
恆安帝都被這兩個熊孩子給氣笑了,打起架來仇深似海,面對考教學問,這會兒又給他扮演兄友弟恭了。
「你們兩個給朕把論語抄一遍!」
兩個小豆芽菜垂頭喪氣。
恆安帝揉了揉眉心,一個時辰後看見這兩人抄的幾頁論語後,更是要氣到暈厥,這兩個小魔頭,小搗蛋鬼,一定得找人治一治才行,這倆人的母妃肯定沒指望了,太傅?太傅脾氣太好,找誰呢?
第192章 弱不禁風
恆安帝在腦海裡尋思了半天,最終眼前跳出了一個人的模樣。
安王世子。
對,就把這兩個令人傷腦筋的小鬼頭交給他來解決。
安王世子的文采沒的說,絕對能勝任二皇子和三皇子的老師,不過……這兩皇子整天上躥下跳,文弱的世子爺希望別被欺負的太過分。
若是安王世子來找他告狀的話,恆安帝一定會溫柔的安慰他,讓他再接再厲,在對方回京的這幾個月,兩個堂侄子就拜託他細心教導了。
恆安帝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揚起來。
想來安王世子也是第一次做父親,他家的兒子臻兒還不滿週歲,一定沒有感受過六七歲小男孩的活潑躁動,朕也是讓他提前感受一下,家裡有一個傷腦筋的男孩子會是什麼樣的體驗?
「朕也是為了他好啊。」
感謝之前安王世子提供的那份功效十足的藥膳。
恆安帝讓兩個小豆丁罰站了一會兒,自己在花瓶邊沉吟片刻,然後走到了兩位皇子的身邊,輕輕道:「罷了,論語你們倆明天抄完後交給你們母妃吧。」
二皇子和三皇子心中狂喜,兩隻小手歡快的牽到了一起,若是能交給母妃,那還不是能撒嬌打滾的糊弄過去。
「等幾天,朕要給你們換一位先生,讓孔少傅歇息幾個月。」
聽罷了父皇的話之後,兩個小豆丁從嫣兒吧唧的豆芽菜瞬間變成了能碎石成長的綠豆芽,恨不得抱在一起歡呼一聲,這兩貨早已厭煩了天天對著他們倆唸經一樣之乎者也的孔少傅。
孔少傅這人還特別會告!狀!
告狀精!
動不動就把父皇搬出來,今天他倆被提到父皇面前挨罵,背後肯定也有孔少傅的手筆。
現在聽說能夠換一位先生,二皇子和三皇子歡喜的不行,心裡想著等會兒回母妃宮裡,一定要多吃兩碗飯慶祝。
二皇子率先拍馬屁:「父皇你太好了!」
三皇子緊跟其後:「父皇你真是英明!」
恆安帝:「……」
也是難為了孔少傅一把老骨頭天天陪著這兩皇子鬧騰。
「父皇,新先生多大了?也是有白花花的鬍子嗎?」調皮的三皇子在鼻子邊比了比兩撇小鬍子,裝模作樣的在兩撇「鬍子」上捋了捋,一抖衣擺,輪流抬起雙腿邁起了八字大步。
二皇子搭腔:「也許是個駝背的小老頭,父皇最喜歡老人家了。」
三皇子在一旁嬉皮笑臉道:「是啊,父皇說人越老學識越高,說不定就是一個比太傅還老的老爺爺!」
「父皇給我們找個年輕的先生唄!」
「要長得好看的!」
「還要聲音好聽!」
……
恆安帝聽得嘴角不住的抽抽,無比懷疑眼前這兩貨真的是他的孩子?
他的三個皇子中,唯有長子能稍微令他省點心,長子今年十歲,中宮嫡子,由秦太傅單獨教授,日日勤學苦讀,非常上進,讓恆安帝很是欣慰,只是這孩子太悶了一點,做事和他母親一樣,十分規矩,端莊穩重,不過十歲的年紀,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比秦太傅更像一個小老頭。
這個孩子雖然極少令他頭疼,卻也不像二皇子和三皇子一樣肆無忌憚的在父皇面前撒嬌耍賴,恆安帝很喜歡自己的長子,父子倆卻總是少了一份親密。
「你們放心,父皇給你們找的新『先生』滿足你們的所有要求。」絕對年輕,長得好,聲音好聽……
「耶!!!」二皇子和三皇子歡快的跳了起來,迫不及待想要迎接自己的新先生。
恆安帝:「……」
看著這兩個沒頭腦的傻高興,恆安帝真的不想承認這倆是他的兒子,他揉著眉心心裡想到:希望你們不要高興的太早。
裴疏和薛清靈帶著小小裴在到京城的第二日進宮見過太皇太后之後,第三日隨著安王妃回了娘家,也就是謝國公府,去見裴疏的外祖父,謝國公年輕的時候,可是一個戰功彪炳的功臣,他年輕時候打仗的故事,可是連街頭巷尾的小孩子都聽說過。
謝國公喜靜,自從夫人去世,兒子早逝,女兒出嫁之後,他便孤身留在府中種花養鳥,謝家人丁凋落,他也不再過問朝堂事,只盼著能多撐幾年,以後能看到外孫女丹瑤出嫁,只要他活著,就能給女兒和孫女撐腰。
謝國公和安王這倆翁婿湊在一起,就跟倆火石湊在一起,啪啪啪啪的響起一連串火星子,兩人根本不能相處到一塊去。
謝國公不是很願意女兒嫁給那個不著調的安王,連自己的兒子都保不住,害他白白丟了外孫子,每次一提到這個,謝國公心裡便來氣,每次一見安王,就要提著對方去「操練」一把。
之前安王叫人寄信說找到了世子,信裡各種跟他邀功,看得謝國公一陣惱火,故意沒有回信,佯裝對這個找回來的外孫子不感興趣,實際上眼巴巴的等著那邊遞消息,誰知道孽女和狗女婿在他面前完全都不提外孫了,如果不是謝國公自持身份,險些都要親自去江南見人。
好不容易等著女婿一家人進了京城。
反正他是不會主動去安王府的!
「若是安王和安王妃上門,就說我不在。」一早上起來,謝國公便對著下人悻悻然丟下這句話,八風不動的坐在涼亭前喝茶。
「是。」
沒過多久,國公府門口便傳來了動靜。
「國公大人,安王妃帶著孫少爺來府上了,已經讓人說——」
「說什麼說!還不快把人請進來!」
「……是。」
安王妃帶著兒子兒媳女兒以及孫子回娘家見父親的時候,心裡七上八下,兒子的長相與謝恆,也就是她親弟弟的長相有七八分相像,她可真怕父親見到裴疏的模樣會受到刺激,也不知道會是驚喜的多,還是驚嚇的多。
「王妃進去吧,國公大人正等著呢。」
安王妃笑了,「就說父親等著呢。」
「孩子們,一起去見外祖父。」
李丹瑤歡歡喜喜的衝在前面,一點淑女的樣子都沒有,安王妃在後面搖著頭看她,裴疏和薛清靈並排走在安王妃的後面,後面的奶娘懷裡抱著哼哼唧唧流口水的小小裴,小小裴伸出小爪子,嘴裡咿咿呀呀的要兩個爹爹抱,裴疏本來想親自抱著他,但是安王妃和薛清靈此時都不答應。
「等見完了你外祖父之後再抱!」
小小裴這時候正是長牙的時候,嘴角兜不住口水,裴疏以為母親和夫郎是怕小小裴流了他滿身口水,於形象不佳,其實他穿著這身衣服,水火不侵,怎麼可能會怕小傢伙的口水呢?
不過他可能不知道,在安王妃和薛清靈眼中,他抱著小小裴,就很……損害形象。
薛清靈有些促狹的看著一旁穿白衣的裴疏,以前他也很羨慕這麼一套纖塵不染不用清洗的素白衣服,不過……自打有了小小裴之後,這套衣服最終還是清洗過的……
畢竟,哪怕是萬能的小裴大夫,也躲不過兒子突如其來的童子尿。
被童子尿畫了地圖,哪怕心知這地圖和天上的流星一樣,閃現過後就了無影蹤,然而在人的心裡,卻總是過不了那道檻。
必須洗一洗,不洗不穿。
謝國公是個身材魁梧硬朗的老人,李丹瑤先衝進了大堂裡,裴疏和薛清靈還沒進門的時候,就能聽到祖孫兩人的笑聲,裴疏一進門時,便注意到了那邊端坐的老人。
安王妃帶著兒子兒媳一起叫人。
謝國公原本只跟外孫女說話,故意不去看女兒那邊,卻在聽見那個年輕陌生男人聲音的時候,再也壓抑不住的往那邊一瞥,而後整個人就呆住了。
這輩子極少流眼淚的謝國公登時紅了眼眶,看了裴疏半天,最後沙啞著嗓子,故作鎮定的說道:「幸虧這孩子長得不像他父親。」
謝國公的兩個兒女,同樣也長得像他們的母親謝夫人,不像他。
以前謝國公對這件事情總是頗有微詞,天天在謝夫人面前念叨孩子長得不像他,現在發現安王這倒霉傢伙居然和他一樣,兩個孩子全都長得像自家女兒,謝國公頓時有了一種莫名的舒爽感覺。
下次見到安王的時候,可以考慮對這個可憐的女婿好點。
謝國公是一個從小習武,身材高大魁梧,長相英俊剛硬的男人,哪怕如今已經身體老去,卻仍舊散發出無限的陽剛之氣,帶著逼人的氣勢。謝國公特別自信於自己的魁梧和陽剛,年輕那會兒最是看不上那些身材高挑俊美的小年輕,覺得男人就應該像他一樣身體強壯如熊虎,眼睛如雷似閃電,尤其是當他勝過一眾風花雪月的「柔弱」公子娶到了貌美無雙的謝夫人時達到了頂峰。
婚前謝國公直呼夫人有眼光。
婚後生了第一個女兒,像極了謝夫人之後,謝國公喜歡的不行,畢竟女兒要是長得像他,估計就嫁不出去了。
等第二個兒子出生之後,謝國公十分憂鬱的發現他的兒子怎麼越長越像他年輕時候看不上的那種柔弱高挑的俊美小年輕。
弱唧唧的。
這孩子在京城一出門就滿街人向他擲鮮花,高門大戶有女兒的各個都想向他家求婚事……
謝國公:「……」
有一句話不知道該怎麼講。
現在見到了外孫,外孫和他舅舅一樣長得俊美,甚至比他舅舅還長得俊美幾分,謝國公在高興的同時,心裡也同樣憂鬱不已,在這位國公爺的眼裡,他面前的這位俊美外孫渾身上下就突出了一個詞——
弱不禁風。
第193章 暗爽
這孩子須得多鍛鍊才行!
明日就讓他來府上練武,他們謝家槍法總要有個傳人才行。
謝國公板這一張冷硬的臉,一雙鷹目在裴疏身上掃視,彷彿站到了自己曾經的兒子謝恆跟前似的,對眼前的人提出高要求。
薛清靈看著裴疏外祖父這樣的表情,心裡有些拿捏不住,難不成對方是不滿意小裴大夫這個外孫子?
不應該啊,他家小裴大夫可是人見人愛的。
薛清靈的眼睛裡透出了一點擔憂,外祖父比皇祖母似乎要難搞定許多,他往一旁的安王妃臉上看了看,結果收到了安王妃一個「放心」的表情。
安王妃知道自己的父親就是好面子的很,極少當著兒女的面流露出自己的真實感情,剛才見到自己的外孫紅了眼眶,估計憋了很久才勉強把眼睛裡的熱意壓下去,這時當著眾人的面,難免有些惱羞成怒。
自己心心唸唸盼了那麼久的外孫子,怎麼可能不喜歡呢。
一定是在心裡暗自高興,說不定等會兒就要去隔壁家炫耀。
「咿呀……」
被奶娘抱在懷裡的小小裴咧開小嘴樂呵呵的叫了起來,謝國公挑了挑濃眉,一雙尤為銳利的眼睛盯住了那個縮在奶娘懷裡的小胖墩。
「這是疏兒的兒子,裴臻,小名真真。」
「真真,乖。」
一聽到奶奶叫自己真真什麼的,小胖墩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因為裴疏和薛清靈大多叫他小胖子胖兒子肥墩墩小小裴之類的,他對著自己的名字,反而沒有什麼反應。
「啊啊咿?」
謝國公大步上前,從奶娘的懷裡接過了這個體重敦實的小傢伙,小小裴換了個人抱,他似乎也沒什麼害怕的,小腦袋一歪,黑黢黢的大眼睛瞥見了人群裡裴疏和薛清靈的身影。
謝國公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抱孩子了,上一次抱小孩還是李丹瑤幼年的時候,如今懷裡抱著這個奶香氣十足,香香軟軟的小傢伙,一顆年老飽經風霜的心被孩子童稚的聲音軟化了。
總是兩邊嘴角下壓,板著的冷硬的臉終於再也維持不住,謝國公嘴角抽了一下,費盡全身的力氣,才勉強把不聽話的上揚嘴角給壓下去。
「這孩子長得真好!」不愧是他的外曾孫。
雖然這個肥嘟嘟的小傢伙,兩頰嬰兒肥的小臉上十足十的像極了剛剛被他挑剔過外表的外孫子,但是謝國公突然覺得自己年輕時候的眼光有問題,這種身材高挑絕美的小年輕,也挺招人喜歡的。
「真真小乖乖啊。」
小小裴流著口水應了一聲,在謝國公的懷裡踢了踢軟綿綿的小腿兒,伸出胳膊,小爪子朝著裴疏的方向抓了抓,嘴裡「啊啊啊」的不斷,意思就是要爹爹抱。
裴疏和薛清靈走到了小小裴面前去,捏了捏這個小傢伙的手指,沒有抱他,也不好從外公的手上把孩子搶走。
老人家見到孩子,正稀罕的不行呢。
小胖墩要多陪陪長輩。
中午留在了國公府裡,一家人吃了團圓飯,安王左趕右趕才勉強處理完公事,趕上了這一頓團圓宴,總是對他是鼻子不是眼睛的岳父大人,這一次只是對他哼哼了幾聲,沒有再說什麼挑剔的話。
謝國公現在就對自己的女婿充滿了感同身受的理解之情,畢竟對方的兒子跟他一樣,都沒有「一丁點」模樣像自己。
可憐!
謝國公在心裡幸災樂禍。
不過等會兒開始吃宴席的時候,謝國公心裡的那點喜悅之情不翼而飛,女婿是個當仁不讓的飯桶,謝國公知道這貨的飯桶本質,已經讓人備足了飯菜美酒,誰知道……
他他他他……他那個表面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外孫子,居然也是一個大飯桶,一碗、兩碗……桌上的菜都快沒了,這這這……這真是對方吃下去的?
這孩子吃那麼多東西,為什麼還能保持這樣瘦削高挑的身材呢?
謝國公呆愣的眨了眨眼睛,回想自己當年的孩子謝恆,謝恆有這麼能吃麼?怎麼可能?他們謝家人又不是飯桶,他那個弱不禁風的兒子,還要比普通的將士吃得少多了,為此謝國公總是要說他。
現在……
他這個模樣俊美的外孫也太能吃了吧……這都吃多少東西了?不僅能吃,還特別海量,幾杯烈酒下肚,完全面不改色,簡直要比營帳裡的將士還要能喝啊。
年老的謝國公恍恍惚惚的看著對方父子倆吃飯,總得來說,他這個外孫和他父親比起來,吃相更加優雅漂亮,雖然也比他父親吃得更多。
謝國公:「……」
看來外孫還是有一點點像他的父親。
再過了一會兒,謝國公留意了一下據說還不到一歲的小小裴吃得東西,已經據說對方又六個奶娘的故事……
謝國公的臉麻木了。
別人是一門三進士。
他女婿家是一門三飯桶?
這……這也太強了。
在這一點上,他還是輸了給女婿。
謝國公勉為其難的笑著用手指按了按小胖墩吃得肥嘟嘟的小臉,「這孩子可真能吃。」
小胖墩吃完了輔食之後,還有一根磨牙小餅乾,裴疏把孩子抱在懷裡,和薛清靈一起逗著他玩鬧。
謝國公在樹底下和安王一起下棋,這兩翁婿倒是有一個下棋的共同愛好,當年謝國公下棋比安王厲害多了,當初還說要娶他女兒,必須下棋勝過他。
安王這個臭棋簍子便努力練習棋藝,終於有一次狗屎運爆棚,贏了謝國公。
自打這一次贏了之後,在成婚前,安王愣是堅持住了沒有再跟謝國公下棋。
不管謝國公怎麼勸,他都不為所動。
他生怕自己輸了之後,謝國公就翻臉不認賬。
他能狗屎運爆棚一次,不一定能有第二次狗屎運的機會,
好不容易撐到了婚後,安王又開始和謝國公下棋了,即便是成了婚的安王,也是那個臭棋簍子安王,和岳父下棋,輸多贏少。
謝國公心想自己如今在京城裡,日日閒著沒事幹,苦練棋藝,這一次肯定大殺四方把安王殺得丟盔卸甲。
誰知道這一次下棋,下到一半的時候,謝國公發現他這個倒霉女婿似乎棋藝變高了許多。
謝國公用一種狐疑的眼光看向眼前的女婿。
安王則是心中興奮的很,也不知道怎麼的,是不是岳父大人年紀老了,疏於棋藝練習,似乎對弈水平退後了許多。
莫非是今天看女婿順眼,所以故意多讓他?
岳父大人,承讓承讓。
第一局勝負已分。
居然是安王贏了。
謝國公險些要把手中的棋子捏碎,眼前這貨一定是狗屎運!狗屎運!稀里糊塗贏的。
贏了一局之後,安王見好就收,「爹,咱們不下了。」
「那怎麼行!你給老子坐著!咱們再來。」謝國公今天非得贏了對方才行。
安王也是個棋迷,有棋下自然樂意奉陪。
薛清靈從胖兒子手裡把磨牙小餅乾抽了出來,自己順便摸了另外一根磨牙小餅乾,咔擦咔擦吃了起來,順便喂了一根給裴疏吃。
這種小餅乾硬邦邦的,嚼起來香脆十足,口感極佳。
給兒子吃的奶香磨牙小餅乾是他親手做的,根據裴疏的建議做成了長條條的形狀,硬邦邦的,奶香味十足,小小裴最喜歡含著小餅乾試探著用兩顆小白牙緩緩的咬著。
小小裴原本還挺滿足了自己緩緩吮吸小餅乾,結果聽到了耳邊兩個爹爹咔擦咔擦吃小餅乾的聲音,心裡好一陣羨慕。
他咬不動這個硬邦邦的玩意,好氣哦。
小小裴放棄吃磨牙棒,選擇強行塞自己的手指,他覺得還是軟軟的手指比較好吃。
裴疏發現兒子要吃手指之後,握住他的小手腕,重新把磨牙小餅乾喂了回去。
小小裴只好委委屈屈的繼續啃小餅乾。
清靈爹爹做的小餅乾還是挺好吃的。
薛清靈逗了逗胖兒子後,回過頭來發現那邊的安王和謝國公還在下棋,他偏過頭來看一旁的裴疏,心道這一家子,果然都愛下棋。
薛小掌櫃的後知後覺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幸虧在小裴大夫的指導下,他的棋藝日益精湛,若是被外公抽查棋藝,表現太差肯定給他家小裴大夫丟人。
「咦,本王又贏了?」安王驚訝的一看棋局,果不其然又是他贏了。
安王內心感動的淚流滿面,誰知道他這一路上京途中的苦痛,在可怕兒子的面前,他一直輸一直輸,真男兒不怕下棋輸。
安王心裡懊悔極了,雖然他當初把話給說死了,讓裴疏千萬不能對他放水,這句話讓安王后悔的寢食難安。
他也好想被放水,他想贏兒子。
只是真正的男子漢,說出去的話就和潑出去的水一樣,覆水難收(真正的原因是有王妃監督著),要不他早就耍賴讓兒子給他贏了。
在他聰明的王妃面前,什麼詭計都施展不出來。
輸的久了之後,安王險些都要忘記贏是什麼快樂的感覺。
現在,他居然贏了岳父。
「怎麼可能?」謝國公看著棋盤大驚失色,驚呼道:「我這個子落錯了。」
安王:「……」
這個語氣聽起來有點像兒媳哦,兒媳薛清靈可是有連悔二十子的壯舉。
已經贏過一次的安王擺了擺手,表面云淡風輕實則心裡暗爽道:「沒事,爹你重新下。」
謝國公:「……」男人怎麼能悔棋呢。
「咱們再來一局。」
春風得意的安王樂意奉陪。
又下了一局之後,安王果不其然的又贏了。
謝國公手抖著指他,惱羞成怒的斥責道:「難道你在封地這些年,終日不務正事,每日盡琢磨著鑽研棋藝?」
不然一個忙於政務的王爺,怎麼可能比他這個閒著沒事幹的老人家還要棋藝高漲?
第194章 負擔很重
安王:「……」平白無故被岳父扣一個不務正事的帽子,可憐的女婿覺得自己冤死了。
「爹,你怎麼能這麼說呢?」
「本王棋藝漸長,那是因為遇上了高人指導。」再加上天天被人虐,輸得一塌糊塗後才有了這麼一丁點長進。
謝國公眉頭一皺,內心無限懷疑:「遇見了高人?」
什麼樣的高人才能教得好這個臭棋簍子,他不信!
安王一提到那個人,也是與有榮焉,嘿嘿的笑了兩聲,在岳父面前故作高深道:「爹你也想認識他?要不要本王為您介紹介紹。」
安王原本以為他這麼一說,對方就會順著桿子繼續問是誰,誰知道他那個年過半百用兵詭譎不按常理出牌的岳父完全不在意自己口中所說的高人,直接冷冷的回了一句:「不用。」
謝國公從棋盤前站起來,他才不想從認識女婿那介紹過來的人,有損他的面子,謝國公暗自決定要在京城蒐羅棋藝高手,下一次肯定把眼前這個臭棋簍子打得落花流水。
雖然在女婿面前嘴硬,但是謝國公內心卻很好奇對方找來的高人到底是誰?於是謝國公過會兒逮了個機會私底下問女兒,從女兒那裡得到高人的名字後,謝國公喃喃的迷糊道:「裴疏?這名字怎麼沒聽說過?」
他活了這麼多年,當世的棋藝高手,他應該全都認識才對,這個姓裴的,他卻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新人。
一個寂寂無名的高手。
「這個姓裴的是何許人也?」
「按女兒你所說,安王在這個姓裴的面前輸了那麼多局,他那個臭脾氣還不氣得跳腳,怎麼還會上趕著跑去找虐?」
安王妃:「……」
安王妃發現自己可能沒有在父親面前把話說明白。
不過也由此可見,謝國公對自己的女婿瞭解甚深。
安王妃:「爹,這個姓裴的就是您的外孫啊,他被人收養後,就叫裴疏。」
謝國公木著一張臉,在心裡後怕不已,幸好他剛剛在女婿面前憋住了,看見對方自鳴得意的模樣,心想其中肯定有詐,所以他才沒有上當。
得虧他沒有上當,要是輸給弱不禁風的外孫子,他怎麼在對方面前端得起長輩的架子,不成不成。
真是沒想到他家外孫居然棋藝這般了得,下次帶他一起去忠勇侯府找那姓張的下棋吧。
第二日,裴疏和薛清靈帶著小小裴和李丹瑤又來到了國公府,謝國公這些年孤家寡人,如今好不容易外孫和外孫女在身邊,安王妃希望他們多陪陪外公。
謝國公自然是希望裴疏日日來國公府報導。
他們謝家槍法還等著後人來繼承呢。
謝國公計劃要教自己的外孫練槍法,他讓人搬出自己年輕時候使用過的那把玄鐵重槍,連夜磨好了槍尖,細細擦拭過後,便打算留給自己的外孫子。
他謝國公的外孫子,一定得是文武雙全!
絕對不能當繡花枕頭。
裴疏和薛清靈一到國公府,就被人領著去換了一身戎裝,一頭如墨的長發梳成了高高的馬尾,一襲輕甲裹身,袖子窄小,手腕處包裹的緊緊的,這一身衣服十分方便行動,端的是英姿颯踏。
薛清靈和李丹瑤見他換衣服出來之後,全都眼睛一亮,就連薛清靈懷裡的小小裴,嘴角流著銀絲,眼睛發光的看著自家爹爹。
「夫君,你這一身衣服真好看!」薛清靈發現,他這一次來京可真是大飽眼福,他家小裴大夫都換好幾身不一樣的衣服了,這麼好的一個衣架子,無論穿什麼衣服都好看的賞心悅目,穿廣繡長袍是個翩翩佳公子,穿這樣一身輕甲戎裝,立馬又變成了一個英姿勃發的小將軍。
薛清靈暗搓搓的在心裡決定了,等會兒一出國公府,馬上押著他家小裴大夫去找裁縫做衣服,得多做幾件衣服才行,什麼紅的綠的紫的黑的,全都讓對方試一遍。
那一身如仙的白衣好看是好看,天天看難免讓人看膩。
薛清靈這麼做下決定之後,興奮的捏了捏小小裴軟綿綿的爪子,小小裴雖然不知道自家清靈阿爹在興奮什麼,卻也跟著一起興奮的用小爪爪用力的握了握薛清靈。
「咿呀呀!!」
「哥!這衣服太適合你了。」李丹瑤這個新晉馬屁精在一旁鼓掌誇獎,整張小臉上都寫滿了「真誠」兩個字。
謝國公在一旁輕輕的哼了一聲,眼睛裡卻也帶上了滿意的神色。
這樣的衣著,才是個男人!
裴疏走到了謝國公的面前,輕輕的喚了一聲:「外公?」
「您讓我換這一身衣服,是要做什麼?」
謝國公強行忍住嘴角的笑意,清了清嗓子後,指著身邊那把七八十斤的玄鐵重槍,對裴疏說道:「你這幾天只要能拿起這把槍揮舞一炷香時間便可。」
謝國公故意定了一個比較高的目標,就是為了看看他柔弱的外孫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
這把玄鐵槍重達八十八斤,能單手舉起來便已然十分費力,更別提拿著它揮舞一炷香時辰,普通男人只能勉強拿起,想要做到流暢的揮槍,須得臂力驚人才行。
若是他家外孫能夠行動自如的揮舞這把重槍,想必那時他已經是一個令外公滿意的壯小夥了。
到時候自己再把謝家的槍法交給他。現在這幾天就讓他熟悉基本功,提高體力。
裴疏點點頭,伸手直接握住了玄鐵重槍的槍身,在謝國公的目光中將那把玄鐵槍拿了起來,順手將槍旋轉了一圈後,槍尖抵地,手持銀槍立在謝國公身前。
謝國公聽見那「呼呼呼」的重槍破風之聲,只覺得自己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對方手上拿著一把八十八斤重的重槍,怎麼跟拿著一根輕飄飄的毛筆一樣簡單?
難不成他這個外孫天生神力?
過了半晌,謝國公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君瀾你會槍法嗎?」
「會一點。」裴疏誠實道,正所謂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雖然他從來都沒有使用過這種長槍,但他倒是遇見過許多天策,之前在龍門荒漠裡還贈解囊相助過一個小將士。
照葫蘆畫瓢耍一套普通的基礎槍法應該沒有問題。
裴疏提著手中的長槍跳上了外公家裡專門用的練武圓台,手中的重槍一揮,似模似樣的點刺了起來,其實說起來,長槍也有點類似放大版的判官筆。
因此,他最開始還用的是天策基礎槍法,後來直接把手中的重槍當成了判官筆來用,翻手便把手中的重槍蹭蹭蹭的旋轉起來,外帶凌空一拋,重達八十斤的重槍直衝上天,在薛清靈和李丹瑤的驚呼聲中,裴疏重新握住了槍身。
「哥哥好厲害啊!」李丹瑤沒想到自家哥哥除了玩笛子射箭居然還會槍法,看看這手中的重槍,耍的比她外公還要威風瀟灑。
薛清靈也看呆了。
他家夫君居然還有這樣的一面,對方居然還會使槍。
謝國公在檯子底下撓了撓後腦勺,總覺得對方這套槍法不太對勁啊……誰家的槍法這樣拋來扔去的,不過槍尖刺過去的時候,也確實威力十足,殺傷力很強……但是,按照謝國公這麼多年用槍的經驗,總覺得不太對勁……
他家孫子到底用的是什麼槍法?
就……就看著不像是槍法,在戰場上還能這樣玩槍?
謝國公:「……」
謝國公糾結了半天槍法之後,驀地想起了最重要的那件事,他內心瘋狂的震驚起來,天哪,他這個俊美弱不禁風的外孫居然是假象,這孩子能文能武啊!
這把重槍被他舞得威風極了,就是槍法略微有些奇怪,但卻可以看出這孩子是極其有武學天賦的。
一時之間,謝國公不知道該興奮還是該唏噓感慨,他年老遲鈍的腦袋在看見這奇妙的槍法之後,彷彿生了鏽一般,運轉不起來了。
一炷香時間過去之後,裴疏放下了手中的那把玄鐵重槍,重槍錚的一聲擦過地板。
裴疏看向眼前的外公,也不知道這改良過的筆轉槍法,他的外公能不能滿意。
「外公?還要練嗎?」
謝國公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十分燦爛,半天之後才勉強擠出了這樣一句話:「這個……孩子你先休息一會兒吧。」
扔下這句話後,謝國公立刻轉過身去,大步流星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半晌後找來一本裝訂好的藍皮書冊,一臉鎮定的把手中的書冊扔進裴疏的懷裡。
裴疏定睛一看手中的書冊,發現封面上正寫了四個字「謝家槍法」。
裴疏:「……」
「這本槍法你好好練,這可是咱們謝家的家傳武學,不能斷在外公手裡,君瀾你要好好練,外公有事帶著丹瑤出門一趟。」謝國公云淡風輕的擺了擺手,自從剛才看過對方耍的槍法之後,雖然看起來古裡古怪,但是謝國公也能看出對方武學底子紮實,相信這本槍法他自己就能琢磨透了。
他這個做外公的,也就不傻傻的在對方面前充當老師了。
謝國公覺得自己的表情控制功夫肯定修煉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在幾個孩子面前,一定要保證自己作為長輩的高深莫測。
「明天外公來抽查你的進度。」撂下這句話之後,謝國公帶著李丹瑤出門了。
「外公,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去忠勇侯府,見你張爺爺。」順便去炫耀外孫子,氣死老張。
留在國公府的裴疏和薛清靈面面相覷,他們是被安王妃安排過來陪外公的,結果外公不按常理出牌,丟下一本秘籍,就帶著丹瑤郡主出門了。
讓裴疏留下來……
練槍法?
裴疏低頭看了看懷裡的那本槍法,這下好了,似乎又多了一樣東西需要繼承。
裴疏走到了薛清靈的身邊,薛清靈懷裡的小小裴一見到對方走過來,開心的伸出小爪子求抱抱,裴疏含笑把孩子抱進懷裡,而後十分順手的把手中的那本槍法塞進了小小裴的懷裡。
「喏,以後好好練。」
小小裴肩上的負擔很重。
第195章 學槍法
小小裴單純懵懂又開心的抱著懷裡的那本書冊,他對著裴疏笑了笑,口水順著嘴角流到了藍色書冊上,裴疏用手帕給他擦了擦口水,擦完了之後就看見了這個小胖墩傻兮兮的微笑。
可憐的小傢伙還不知道自己以後會面對什麼。
裴疏愛憐的摸了摸小傢伙沒幾根頭髮的腦袋,低頭在這個傻胖墩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乖兒子。」
薛清靈笑眯眯的湊近了過來,也在小胖墩的另一邊臉上親了一口,左右臉頰,兩邊對稱,小胖墩被兩個爹爹親的有些癢癢,抬手在臉頰上揉了一下。
「你來抱著孩子,我去換一身衣服。」裴疏作勢要把懷裡的小傢伙塞進薛清靈的懷裡。
剛解放沒多久的薛清靈,又要接受小胖子的懷抱襲擊,這麼些日子一直抱著胖墩墩的小傢伙,薛清靈感覺自己的臂力可真是無限提升。
他們家小胖子已經越來越沉了,但是薛清靈抱小胖子卻沒有以前吃力。
曾經抱一會兒就覺得痠疼的手臂,現在已經能拎著這小胖子好久了。
果然人都是鍛鍊出來的,做孩子的父母不容易啊。
他們家小胖子這個小壞傢伙最喜歡坐在他的左手臂上,讓他換右手都嗯哼著不願意,薛清靈的左手被這麼一個胖傢伙死死的壓著,總感覺自己的左手手臂粗壯了許多。
薛清靈曾經將自己的兩隻手臂擺在裴疏的面前,讓他辨別一下自己左手手臂是不是比右手手臂粗?結果小裴大夫說:
「那都是你的幻覺。」
實際上兩個手臂的外表還是看不出差別,但薛清靈總感覺自己左手的肌肉更加緊實一些。
「小裴大夫,外公不是讓你練槍法嗎?怎麼要換衣服了?你不練槍了嗎?」如果要練槍法的話,薛清靈還是覺得對方穿這一身輕甲揮舞重槍比較合適,如果他家小裴大夫用曾經穿的那件儒雅白衣來舞槍,那畫面……真是無法想像。
「不練了。」
薛清靈斜了斜眼睛:「……」
這才練了多久,衣服上身都沒有半個時辰的時間,他家小裴大夫居然就偷懶不練了,真是比曾經的他練刺繡還要敷衍。
「小裴大夫,你這樣不好吧,外公說讓你練這本謝家槍法……」薛清靈突然用一種義憤填膺看「熊孩子」的目光看向眼前的裴疏。
長輩走了,就立刻不練了,太過分了吧!
怎麼能這樣敷衍長輩!
薛清靈私心還等著看對方練槍,大飽眼福。
裴疏:「……」
「我已經學會了。」裴疏剛才已經把整本謝家槍法都看了一遍,所有的招式清晰流暢的記在腦子裡。
薛清靈咋舌:「都……都會了呀?」
「你怎麼學會的?」
裴疏輕輕道:「看一遍就會了。」
聽到這個回答的薛清靈感覺自己遭受到了莫名的暴擊,怎麼可能看一遍就會了呢?他看了那麼多刺繡圖,就從來都繡不出一個漂亮的鴛鴦。
明明腦子已經把針法學會了,但是身體告訴他,他不會。
「小裴大夫,你不是在騙我吧?」薛清靈試探性的問道。
裴疏好笑的看著他,反問道:「你不信?」
薛清靈十分誠實的點了點頭。
就算他家小裴大夫聰明,翻書翻一遍就記住了,可好歹也得實際練習一遍吧,憑空在腦海裡過一遍,雙手就能學會嗎?
薛清靈十分懷疑對方是在故意逗他。
而且……
在小小裴懷裡的那本謝家槍法,薛清靈隨意瞥了幾眼,都是一堆模棱兩可的鬼畫符,有些小人的姿勢他都不太看得清楚,小裴大夫怎麼能確定自己的動作一定是對的?
「那好,那我們來打一個賭,我在你面前從頭到尾將所有招式演示一遍,讓你看看我到底會不會,你要是輸了,那就——」
「打住!」薛清靈一個激靈的回過神來,瞬間把腦海裡的所有想法全都拋掉,堅決不賭,一賭准輸,「我才不跟你賭。」
對方這麼信誓旦旦的說要跟他打賭,他要是上當他就是傻清靈。
裴疏見對方不上鉤,只能遺憾的把口中的話嚥回去。
「那你抱著兒子,我去換衣服了,咱們到京城兩三天了,都還沒有在城裡逛過,今天帶你和兒子一起在街上逛逛……」
薛清靈一聽對方這麼說,立刻眼睛亮了,「好啊好啊!!」
來京城之後,裴疏和薛清靈又是進皇宮又是見外公,見完了之後,薛清靈又忙著在王府裡……忙正事(也就是數錢),沒辦法,正事太多了,之前太皇太后和宮妃皇帝們送了不少東西,後來作為謝國公唯一的外孫和外曾孫,謝國公同樣送了他們價值連城的見面禮。
就這麼一趟進京城,薛清靈感覺自己的身價暴漲了百倍,渾身上下都帶上了一股有錢的氣息。
明明他也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公子,卻仍舊被現在所擁有的錢財感嘆。
畢竟誰也不嫌錢多。
他從一隻小碩鼠變成了過冬食物滿滿的大碩鼠。
「小裴大夫,看來你以前給我準備的密室還挺有先見之明的……」薛清靈以前還嫌棄自家的藏寶密室放他那些賬本錢財過於大材小用,現在得了這麼多罕見的古董寶器,也只有他們家的密室和小裴大夫製造的機關才能配得上這些東西。
裴疏:「……」
裴疏造密室的根本原因只是希望那些討厭的錢財離自己遠一點。
「以前我總覺得小裴大夫你那些鎖加太多了,過於安全,完全不給外面的小偷機會,現在我倒是覺得不夠安全了,等回到臨安之後,小裴大夫你給自己的密室再加幾層吧!」薛清靈以為他家小裴大夫有建密室的愛好,現在他這麼一說,對方肯定高興壞了。
裴疏:「……」
完全沒有興趣去加固密室。
去加固密室會讓他想起他們夫夫倆此時有多少錢財,讓裴疏感到渾身不舒坦。
實在是沒興趣和薛清靈聊這個,裴疏轉身沉默的去換衣服,薛清靈抱著小小裴,在原地偷笑看對方離開。
小小裴此時懷裡還夾著那一本謝家槍法,薛清靈滿眼笑意,看著自家兒子和裴疏十足十相像的肥臉蛋,忍不住的捏了捏他的臉,「乖兒子,你以後是不是跟你爹一樣聰明啊?」
他爹過目不忘……
他爹不僅會武功和醫術,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他爹隨意看一眼槍法秘籍便能學會……
據說他爹從小就記事……
……
想到這裡,薛清靈揉了揉自己的臉,手撐著下巴一臉期待的看著靠在他懷裡的小小裴,這孩子跟他爹一樣都是個大飯桶,以後會不會也跟他爹一樣從小記事?
從小記事的孩子是什麼樣子的?
噗,會把每一次尿床都記得一清二楚嗎?
以及每一次流口水的事情……
薛清靈憋笑出聲,「小小裴,你以後也會記得今天發生的事情吧,那麼爹爹來教你看書。」
在等待裴疏換衣服的時候,薛清靈抱著小小裴坐在繡墩上,小胖墩十分乖巧的坐在他的大腿上,薛清靈把那本謝家槍法在小胖墩面前攤開。
一頁一頁的展示在這個小傢伙的面前,小小裴流著口水,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的畫冊小人物。
薛清靈一邊給兒子翻,一邊嘴裡不停的問:「兒子,你看得懂嗎?對哦,你應該不識字,不識字沒關係,爹爹不會嫌棄你,來,咱們看眼前的東西,你先記下來,等你長大了之後,你就自然會了……」
小小裴:「啊啊咿呀!!!」這是些什麼鬼東西?
等裴疏換完衣服出來之後,看到了就是這樣一副「揠苗助長」的場面。
裴疏:「……」
突然十分同情自家的胖兒子。
其實這個小傢伙比別家的孩子要聰慧許多,但也沒到不滿週歲就能繼承槍法的地步。
別說舞槍,他連跟筷子都舞不起來。
畢竟這孩子連走路都不會走,話都不會說呢。
「靈兒,你做什麼呢?」
「我在教咱們兒子學槍法。」
裴疏:「……是麼?」
薛清靈:「……是吧?」
小小裴:「啊啊啊啊!!!」
裴疏:「……」
薛清靈:「……」
「咱們一起出門遊逛過京城後,你再教這小胖子學槍法。」
「嗯……」薛清靈點了點頭,「如果這樣有效的話,我要不要在小小裴面前多翻了翻醫術,幸好這次來京城的時候,我帶了好幾本醫書,咱們家小小裴一次記不住,我可以多給他看幾次。」
裴疏:「……你怎麼辨別孩子記住了沒有?」
薛清靈:「!!!???」
是哦,畢竟他們家小小裴連話都說不出來。
「小裴大夫,你以前從小記事,在半歲多的時候怎麼和師兄交流?」
裴疏:「……」
他一手捂額,小時候的事情真是不堪回想,他當時也想和師兄交流,但是師兄不想跟他一個「奶娃娃」交流啊。
「小裴大夫,你怎麼不說話了?」
「……再怎麼記事,也終究還是個孩子。」
薛清靈轉過頭來看懷裡懵懵懂懂的小小裴,突然心中一軟,無論他家小小裴是否聰慧記事,他現在也還終究只是個不會說話的奶娃娃。
「算了,咱們不看醫書秘籍,清靈阿爹講故事給你聽好了。」
「似乎故事你也聽不懂,搖撥浪鼓給你聽。」
裴疏在一旁含笑的看著他們父子兩人,從薛清靈的懷裡接過那隻乖巧的小胖墩。
最近開始長上面的大門牙,他們家小胖墩待在兩個父親懷裡的時候還挺乖巧懂事的,不哭不鬧,只開開心心的啊啊啊咿呀呀,有時候牙齒癢癢就意圖偷偷吃手指,被阻攔後便會往人懷裡蹭,撒嬌要啃別的東西。
其實這孩子肯定不愛吃手指,這小飯桶喜歡吃各種的蛋黃泥蘿蔔泥蝦肉泥米糊糊……以及每天必備的藥汁奶。
皇宮裡,恆安帝立在御書房中,正要草擬聖旨,讓裴疏進宮做兩位皇子的老師。
可對方是安王世子……
這樣似乎不太合適?
第196章 不在
恆安帝提筆又放下,提筆又放下,接連好幾次都不知道該怎麼落筆,讓他放棄選擇讓安王世子做兩位皇子的老師,他又找不到其他的合適人選。
不過……
雖然不太方便光明正大下詔書讓對方擔任兩位皇子的老師,但他也能口頭讓對方經常進宮來教導兩位皇子,畢竟,安王世子也算是兩位皇子的長輩,直到一下皇子,也是理所當然。
恆安帝直接放下了手中的御筆,讓人給他準備換一套常服,他打算出宮親自去安王府見安王世子。
「朕已經好些時候沒有去宮外走走了。」這一次出宮是為了給兩位皇子找老師,可不是為了他的一己私慾。
「據說安王世子去了謝國公府,謝國公要教自己的外孫學槍法……」恆安帝一想到這一點,便覺得憋笑不已,且看那弱不禁風的安王世子怎樣無奈的對著謝國公的玄鐵重槍抓耳撓腮。
「朕出宮是為了正事,絕對不是為了去看樂子。」
想那安王世子被他外公日日磋磨過後,也需要天天用雞湯來滋補身體吧,哈哈。
朕可不是在幸災樂禍。
換好了衣服後的裴疏抱著懷裡的小小裴,和薛清靈一起並排走出了謝國公府,兩人往京城最熱鬧的地方走去。
一路人車水馬龍,京城的大道修的極廣,正路可供五六輛馬車並排駛過,道路兩邊各種繁華的商舖,絲綢鋪子、糖水鋪子、畫室、客棧、酒樓……應有盡有,路上的行人個個衣著整齊,看不見半個補丁,蕭瑟的秋風裡,小販的叫賣聲越發顯得喧囂熱鬧。
薛清靈站在裴疏的旁邊,一路上見到了許多新奇的玩意,多是臨安少見的東西,他倍感新奇,京城裡的各種地方特色小吃,他也要樣樣買一點。
生煎包子、卷麻花、香酥卷、烤香蕉餅、芝麻糕餅……薛清靈每買一樣東西,他就只嘗一口,評價過味道之後,剩下的絲毫不浪費,全都塞進了一旁人的嘴裡。
幸虧他家小裴大夫是個大胃王,一路上的小吃買多少都不浪費。
小小裴一路上對自家裴疏爹爹羨慕極了,流著口水也想要吃,無論他怎麼衝著他家清靈阿爹撒嬌賣萌,也都撈不到一口好吃的,小小裴小嘴兒一癟,真想要掉幾滴威脅的金豆子,卻被裴疏強塞了一根磨牙小餅乾安撫。
「等回家之後再讓奶娘喂奶給你吃。」
小小裴含著磨牙棒哼哼唧唧的,全身都不舒坦,就不能給點別的東西吃嗎?
「怎麼?不想讓奶娘喂奶,爹給你喂藥汁奶好不好?」
小小裴:「……」
聽到了幾個讓他不舒服的詞後,裴疏懷裡的小胖子下意識的往他懷裡縮了縮,乖乖巧巧的用自己的乳牙在磨牙棒上啃啊啃的。
天上飛的小蒼見這一家子全都有東西吃,唯獨漏了天上的它,瞬間就不滿意了,從天空中俯衝而下,在眾人的驚呼聲之中,穩穩當當的落在裴疏的肩頭,裴疏肩頭一動,便把這個傢伙轟到了一邊去。
小蒼不滿了高叫了幾聲,整隻鷹顯得凶悍的很,把京城街上的人都給嚇住了。
這麼大一隻白鷹,對他們可說可算是一隻猛禽了。
這猛禽居然還襲擊人!
「猛禽!好傢伙,這鷹的嘴看起來好鋒利!」
「這是哪裡來的野鷹!」
「太兇猛了吧,是不是要攻擊人了!快去報官找士兵抓它!」
……
裴疏和薛清靈哭笑不得,忙給周圍的人解釋道:「這是家養的鷹……」
小蒼在旁邊雄糾糾氣昂昂的,端的是英武無比,一雙豆豆眼氣勢十足,它可是藥鷹!會採藥的鷹,尋常的野鷹怎麼能比得上他???!!!
旁邊的人聽了裴疏和薛清靈的解釋後,個個都恍然大悟,「原來是家養的啊,怪不得吃得這麼肥。」
「這鷹太肥了吧,肥的流油啊!」
「這鷹油炸起來肯定特別香……」
……
聽著這些議論聲,小蒼險些要被氣炸了!
裴疏促狹道:「大肥鷹,該少吃點了。」
小蒼氣鼓鼓。
薛清靈偷笑著去買了三斤五花肉,喂給了路邊的小蒼,「這是今天的加餐!」
小蒼叼著肉就跑了。
薛清靈見對方吃肉吃得快活,也跟著被勾起了胃裡的饞蟲,一路上雖然吃了各色小食,卻都沒有肉來的吸引人。
在這樣的秋冬季節,果然還是的吃肉才能滿足身體!
薛清靈逛了一圈,鼻子特別靈的他嗅到了一家涮羊肉店,在寒風中他的眼睛一亮,帶著裴疏溜進了涮羊肉店,秋冬季節,吃點羊肉暖暖身子,最合適不過了。
「好幾家羊肉店,為什麼你就進這一家?」
「小裴大夫,你家夫郎的鼻子你還信不過嗎?要不要咱們打個賭,這幾家羊肉店裡,唯獨這一家涮羊肉最好吃。」薛清靈眼珠子一轉,十分機靈道。
他家夫君剛剛還找他打賭,現在他也讓對方賭。
「要是你賭輸了,就得答應我一件事情。」薛清靈瞬間就把賭注給決定了,如果對方答應了自己的賭約,並且自己還贏了,那麼就讓對方必須穿一天青色的衣服。
要不要再配一個青色的帽子?
……
還是算了吧。
薛清靈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然而怪不得同床共枕了這麼些日子,夫夫倆都對彼此的小心思心知肚明,裴疏照樣不上對方的當。
「不賭。」
「警告你一次,清靈小夫郎,不要總是在兒子面前說賭啊賭之類的事情,帶壞我們的兒子。」
薛清靈瞪大了眼睛齜牙咧嘴,用眼神責怪道:明明先說賭約的是你!
「小裴大夫,你也反省一次,這件事情最早是你提的!」
裴疏:「……行,我也反省。」
薛清靈笑著抱住他的手臂,兩人在涮羊肉店裡坐下,聞著空氣裡的肉香氣,點了一鍋涮羊肉,不多一會兒,沸騰的高湯鍋便端上來來,鍋底下無煙碳蹭蹭的燃起一點火星子。
店裡端上來的幾盤羊肉全都片薄如紙,輕輕的在翻滾的濃湯裡一滾之後,那片羊肉瞬間捲成了灰白色,薛清靈在一旁用芝麻醬蝦油醬油等調製蘸醬,按照自己的口味調了一小碟,又按照裴疏的口味調了一大碟。
「小裴大夫嘗嘗看。」
裴疏笑著夾了一塊羊肉,輕輕沾了點味汁,而後送進了自己的嘴裡,那羊肉纖薄至極,剛煮熟之後味道又嫩又甜,所有的羊腥味都被遮掩了下去,味道鮮美極了,一片羊肉吃下去,整個人腹腔都為之一暖。
「味道不錯吧!」薛清靈美滋滋的獻寶道,這可是他挑的店舖。
裴疏欣然點點頭,「味道是不錯,不過這湯底不如你熬的高湯,去年咱們冬天在院子裡賞雪時吃得紅泥小火鍋湯底最佳。」
「小裴大夫你的美食鑑賞能力越來越好了!」薛清靈對自己熬得湯同樣自信無比,「那你覺得現在吃得涮羊肉好吃,還是咱們去年東西時候吃的羊肉好吃?」
裴疏沉吟片刻,「分不出上下,不得不說,臨安的羊不如京城這邊養出來的羊肉。」
薛清靈遺憾的嘆了一口氣,雙手捧臉,嘆息道:「的確,食材上是怎麼也比不過的,還是這家店裡涮羊肉裡的味道比較好吃。」
他的廚藝完敗。
「沒事,咱們今年冬天可以買京城的羊肉回家讓你慢慢煮。」
薛清靈瞬間一樂呵,「好啊!」
薛清靈興致一起來,那銀子借了涮羊肉店裡的廚房,給他們家小小裴煮了不少豆腐蝦肉泥,端出來喂給這個小胖墩吃,一家人幸福的飽餐過一頓之後,帶著一身的涮羊肉味兒走出來店裡。
「也該回國公府一趟了吧?」
裴疏含笑點頭,「回去吧,說不定外公已經回來了。」
薛清靈偷笑著用手肘推了推他的腰,「外公讓你練槍,你卻帶著夫郎和孩子逃課出來吃涮羊肉,被外公抓到一定會嚴肅批評你!」
「你不說我不說,外公不會知道。」
薛清靈嘖嘖兩聲,左右聞了聞自己的袖子,「就我和你兒子這一身涮羊肉的味道,想遮掩也遮掩不住啊!」
「哈秋!」刺鼻的肉香味讓薛清靈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火鍋和烤肉就是那種吃得時候不覺得,但肯定會讓你渾身沾滿食物氣息的東西。
薛清靈現在聞自己,就覺得自己彷彿變成了草原裡的一隻羊,還是那種醃製過的羊肉,已經在高湯裡翻滾成了灰白色,香噴噴的……
正當裴疏和薛清靈抱著小小裴趕回謝國公府邸的時候,謝國公帶著外女李丹瑤,以及另一個來看好戲的張侯爺,跟著一起去國公府。
張侯爺聽這個姓謝的老傢伙吹了大半天自己的外孫,心中不以為然極了。
美其名曰來「看看你家外孫有多優秀」,於是跟著一起來到了謝國公府。
恆安帝換上常服,打點好一切之後,也跟著坐馬車出了皇宮,到了宮外,恆安帝完全不急著幹正事,先在街上逛了半天之後,才假裝自己只是隨意路過謝國公府,叫人通報進府。
「這個……陛下,國公大人出去了。」
「出去了?安王世子呢?安王世子難道不在這?」恆安帝傻眼了,不是說安王世子跟著自家外公學武嗎?怎麼兩人全都不在府邸?
第197章 老古董
「世子?世子也出去了……」
恆安帝進了謝國公府後,內心糾結無比,這一次出宮耗費了這麼「長」時間,總不能無功而返,肯定是要見到裴疏才能回去,可他現在主動在國公府等謝國公和安王世子回來……總覺得不太對。
他原本是設計的過程應該是:自己作為一個皇帝,出宮體察民情時不經意間路過了謝國公府,又不經意間瞥見了可憐體弱的安王世子在謝國公的監督勤勤懇懇(可憐巴巴)練武,自己發揮作為堂兄的同情和關心之後,邀請對方去當幾個月皇子的老師,從練武的「苦日子」中解脫出來。
沒想到他一到了謝國公府,劇本完全不按恆安帝想法來。
恆安帝:「……」
實在是大意了!
恆安帝十分尷尬的坐在謝國公府中飲茶,自己想見的人一個都沒見著。
幸好恆安帝一杯茶喝下肚之後,謝國公和張侯爺帶著李丹瑤已經回到了國公府。
「國公大人!國公大人!您趕快回府吧,陛下來了!」
「皇上來了?皇上為何來國公府?」
「謝國公,咱們趕緊去見陛下吧!」
……
恆安帝聽說謝國公回來了之後,心裡剛剛送了一口氣,而後見到了魚貫而入的一行人,他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沒有發現自己想見的那個人。
安王世子呢?
恆安帝直接脫口而出問:「安王世子呢?」
謝國公自得一笑,「那孩子在府中的練武場中練槍法呢,將我年輕時候使得那把玄鐵重槍耍的虎虎生威,手持長槍威風極了!真有我當年的風範!」
李丹瑤下意識捧場:「外公說得對!」
張侯爺在心裡呸了一聲,瞧瞧對方口中說得是什麼話,居然自吹自擂說「真有我當年風範」,真是個臭不要臉的。
為免也太不謙虛了。
恆安帝也覺得謝國公嘴裡的話說得十分不靠譜,和張侯爺不同,恆安帝認可謝國公年輕時候是戰神再世,積下了纍纍功績,然而雖然昏了頭,居然說那個文弱的世子「有自己當年的風範」,這也為免……
太誇耀自家孩子了。
那把玄鐵重槍恆安帝亦是聽說過,八十來斤重呢,就那溫文儒雅的安王世子能揮得動?
說出去誰信啊。
「謝國公,你說安王世子在府中練武,可朕問過府中下人了,他們都說世子不在?」
「難不成是府中的下人欺騙了朕?」
謝國公神情一頓,「不在?!難道君瀾他回王府了?」
「國公大人,您帶著丹瑤郡主出府沒多久,世子和世子妃也跟著離開了國公府。」
謝國公嘴角一抽,「沒多久是多久?」
「不到半個時辰。」
謝國公:「……」
這孩子做什麼去了?
謝國公一張臉黑如鍋底,張侯爺看多年死對頭臉如黑炭的模樣,頓時就在心裡笑開了。
這一趟來得值。
吹牛把牛皮吹破了吧?
等裴疏和薛清靈抱著小小裴回到了國公府的時候,見到的便是大眼瞪小眼的幾人。
裴疏:「……」
一身涮羊肉味道的薛清靈:「……」
總有一種莫名做壞事被抓包的感覺,怎麼皇帝也在這裡?
小小裴:「啊啊啊!!!」
「君瀾你這孩子帶著夫郎去哪裡了?外公讓你練得槍法,你練得如何了?」
裴疏十分淡定道:「已經學會了。」
謝國公給氣笑了,那本自己憑照記憶畫的鬼畫符剛扔給對方,他居然就說自己學會了???
沒有自己來答疑解惑,有些招式他怎麼看得懂?
吹牛皮都不打草稿。
「那你把所有招式練一遍給我看看……」
恆安帝和張侯爺紛紛嘴角一勾,等著在旁邊看好戲,恆安帝這會兒心裡滿意極了,他等了大半天的好戲總算要開場。
他出宮就是想看安王世子吃癟。
裴疏只好無奈又去換了一身戎裝,薛清靈則偷摸帶著小小裴在國公府裡沐浴去了,洗掉一身尷尬的涮羊肉味道。
重新拿起那把玄鐵重槍,裴疏按照謝國公給他的那本謝家槍法,從頭到尾把所有的招式的演練過一遍,謝家槍法雖然拆開的動作很多,但實際上只有十三式,裴疏從頭到尾演練過一遍,行云流水的從練武台西北一路劃槍到東南,速度之快彷彿只留下了層層讓人撲捉不到的重影。
張侯爺原本還磕著瓜子,此時手裡的瓜子卻掉到了地上。
恆安帝吞了吞口水,發現原來自己的堂弟李君瀾居然還會武功,且本身武功絕世。
謝國公則是最摸不著頭腦的那個人,他瞪大了眼睛,一邊看裴疏的動作,一邊快速的翻自己親筆所畫的那本「鬼畫符」,這謝家槍法的封面上,之前還留有小小裴的口水印。
對方使得確實是他們家的槍法。
但是……
看了我這鬼畫符,真的能學的通我謝家的槍法嗎?
「莫不成這幾年來我謝某人畫藝精進了不少?」謝國公看著自己那本鬼畫符頓覺驚喜和欣慰。
張侯爺完全不給對方面子,搶過對方手中的那本《謝家槍法》,嘴裡嘖嘖嘖的評價,「你這畫的是什麼鬼東西?這個人手裡拿的是槍,莫不是鐵錘吧?這幅他是在橫掃,還是趴在地上?」
「你們家的槍法,換個外人肯定學不懂。」
謝國公:「……」
還是我外孫天賦異稟,武學天賦卓絕。
「去,你這種資質平庸者,怎麼能看得懂我謝家槍法……」謝國公冷著臉嘲笑道。
同樣看不懂那本鬼畫符的恆安帝感覺手臂中了一箭。
裴疏將整套槍法都演示完了之後,謝國公已經樂開了花,誇獎道:「你這孩子,果然已經把槍法練得爐火純青了,再練幾天就能出師了。」
裴疏配合道:「都是外公教得好。」
「那是那是!」謝國公已經得意的尾巴翹上了天,一旁的張侯爺見了,將臉一撇,直接找藉口走人了。
他才不給對方機會繼續吹噓自己的好外孫。
恆安帝雖然遺憾不能看到安王世子吃癟,卻感到更加的高興,他原本還覺得找裴疏當自己皇子的臨時老師不合適,現在一看,簡直合適極了。
對方年輕,長得好看,學識又高,不僅懂醫術,還會武藝,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通無一不曉,如此優秀的人才,那是打著燈籠在京城都找不著的。
如果對方不是皇叔家的世子,他肯定要將對方攬為狀元收進囊中。
恆安帝暗道一聲可惜了。
恆安帝當著謝國公的面,將自己的來意說給了裴疏聽,別的話也不多贅述,只說二皇子三皇子之前的先生身體抱恙告假,想讓裴疏進宮一段日子,臨時充當兩位皇子的老師。
只需每日進宮教導兩位皇子一個半時辰,上課五天,休假一天。
「讓臣去當兩位皇子的老師?這不太合適吧。」裴疏可沒有興趣去給兩位皇子上課,他是專職大夫,又不是專職先生。
比起教書育人,他更喜歡治病救人,當然,偶爾也能治幾個熊孩子病。
「沒什麼不合適的,愛卿只要讓兩位皇子所寫的字提高到丹瑤妹妹如今的水平便可。」
裴疏大概知道恆安帝所求為何了?看來這是兩個狗爬字皇子。
一旁的李丹瑤聽見堂兄的話,回想起自己當初練字的痛苦穿抽,在心底為二皇子和三皇子默哀三聲。
恆安帝見對方遲疑不決,忍痛道:「只要堂弟答應朕的要求,御書房裡的東西任你挑三件。」
「三件?」裴疏回想起自己見過的御書房,那可是恆安帝的藏寶庫,裡面的一些東西,裴疏要說自己不感興趣是不可能的。
恆安帝:「……四件。」
裴疏:「……」
「五件。」
「臣答應了。」
恆安帝心痛的不能自已,覺得作為父皇,真是為兩個孩子操碎了心。
回到宮裡之後,恆安帝將新老師的事情親自告訴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之後這幾個月,安王世子便是你們的新先生。」
二皇子和三皇子一聽這安王世子年輕又長得好看,歡呼了一聲後,回去把這件事情告訴自己的母妃。
兩位皇子的母妃全都見過裴疏,對方的模樣才華確實挑不出什麼錯處,對方雖然不如之前的先生有資歷,卻是個有真本事的人。
而且他還深得太皇太后喜歡。
兩位皇子的母妃對此滿意極了。
太皇太后聽了這件事情,也覺得合適,吩咐身邊的宮女:「安王世子給兩位皇子上過課後,就請到哀家宮裡來,陪哀家說說話。」
正式上課的那一天,二皇子和三皇子興奮的起來一個大早,準備去見新先生,兩人嘿嘿嘿的在路上笑著,彷彿得到了什麼新鮮玩具,你一言我一語興致勃勃的討論著什麼,宮女太監們低頭跟在兩位主子的後面。
「新先生很年輕,他應該不能倚老賣老了吧。」
「不知道性格好不好欺負。」
「我今天帶了剪刀,咱們要不要偷偷剪夫子的鬍子,嚇他一下。」
「他才二十多歲,應該沒有鬍子吧?咱們偷偷剪他的頭髮!」
……
說到一半的時候,路上撞見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嫡長子,自有另外的太子太傅教導,再加上太子比二皇子和三皇子要年長幾歲,他們並不在一起學習。
太子殿下見到兩個弟弟,十分有兄長做派的叮囑兩個人上課用心聽講……
二皇子和三皇子逃命一樣的摀住耳朵跑了。
太子哥哥就跟年老的太子太傅一樣,總是自持一副長輩的模樣,一肚子的嘮叨話說不完。
他們想要一個年輕的先生,就是不想變成這樣一板一眼的老古董。
第198章 缺斤短兩
裴疏睜開眼睛,外面的天色還是灰濛蒙的,屋子裡的光線也彷彿籠罩上了一層灰霧,臨進冬天,天亮的越來越晚,夜裡的冷風也隱隱帶上了冰寒的溫度。
縮在他懷裡的人依舊緊閉著眼睛,靠在他的脖頸邊上睡得香甜,溫熱的氣息帶著一股香甜的氣息噴灑在他的鎖骨邊,裴疏輕輕靠過去,沒有打擾對方,只是在他柔軟的唇瓣上落下一個吻,便抽出自己的手,將兩個人慢慢分開。
驟然脫離溫暖的懷抱,睡夢中的薛清靈不滿的哼哼了幾聲,卻依舊沒醒,雙手在床褥上探索似的尋找些什麼。
裴疏當機立斷的塞了個長枕頭進被窩裡,摸到長枕頭的薛清靈神情一鬆,舒適的抱著長枕頭往身側一翻,臉頰在柔軟的枕頭上蹭了蹭後,雙手緊緊抱著長枕頭,雙腿蜷縮纏住枕頭尾,像一隻樹上的考拉熊似的,死死的扒拉在枕頭上。
裴疏見此以手掩唇,無聲的笑了起來。
他輕手輕腳的給自家夫郎和替身枕頭全都嚴嚴實實的蓋好被子。
下了床後又看過一旁搖籃床裡面的小小裴,暖呼呼的小胖墩和他的清靈阿爹一樣,趴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得香甜,小爪子握成拳頭放在自己的臉頰邊上。
裴疏在自家兒子的小肥臉上輕輕點了一下後,放心的站起來去穿上衣服,而後將窗戶打開了半扇,恰好看見遠處青黃色的樹葉上一滴朝露沿著葉尖垂落入地。
他閉目盤腿運功了兩個循環之後,站起來再看了看床邊的薛清靈和小小裴,在心裡嘆息了一聲之後走出了房間。
今天是他正式當老師的第一天。
來京城後沒有當上大夫,卻被迫轉行找了個先生的職位。
【宿主:裴疏】
【治療點:437】
【死亡倒計時:四百三十七個時辰】
不過幸好這個老師的工作,高薪,時間短,每天只需花費一個半時辰,倒也不妨事,就是可惜早上不能在家裡陪夫郎和孩子了。
薛清靈越到冬天就起的越來越晚,越冷越喜歡睡懶覺,窩在被窩裡不動彈,每次裴疏叫他起來的時候,還要在被窩裡拱啊拱的不願意起來,抱著裴疏的手臂當枕頭繼續睡。
現在不用每天去醫館報導,薛掌櫃的失業成了薛小頹廢,這個小頹廢夥同兒子一起更加賴床了。
以前沒成婚前,還記得天天早起給他做早餐,現在成了夫君之後……
小頹廢懶懶散散的,只記得夜晚包好了餃子和小餛飩用寒冰凍著,一夜小火煲好湯,讓他早上自己動手煮著吃。
裴疏出了房間之後,直接去廚房,吃飽喝足之後,被樹上早起的小蒼精準逮住,他一邊安排王府裡的馬車直接去皇宮,一邊自己站在樹底下,有一搭沒一搭的喂小蒼吃五花肉。
順便偷喝了一點小酒。
「剩下的等靈兒起來再喂你。」小蒼這小破鷹精明的很,早上起來,記得找裴疏要一頓早餐,連吃帶拿後,還會找薛清靈再要一頓肉。
一大早起來吃這麼多,可不吃死它。
掐好時間投喂完小蒼之後,裴疏腳尖在地上一點,整個人輕飄飄的翩然騰空飛上了屋頂,身姿輕盈的掠過無數房頂之後,趕在王府的馬車到皇宮前門時坐進了馬車裡。
很有排面的安王世子便進宮當老師去了。
給兩位皇子上課的地方是在昭明殿裡的一處雅室,內裡佈置的十分具有書香之氣,一進去便能聞到讓人熏陶內斂的墨香之氣,桌案上筆墨紙硯的陳列整齊,書本畫冊一應皆有。
裴疏隨意在殿裡遊覽了片刻,拿起小案上兩位皇子曾經的作業看了幾眼。
筆畫東倒西歪,有些字體還缺斤短兩。
裴疏:「……」
還真是鬼畫符!
裴疏搖了搖頭。
「終於能見到新先生咯!」
「母妃也說七王叔長得非常好看!」
「皇兄,你走慢點……」
「……」
二皇子和三皇子手拉著手,在一眾宮人的小心簇擁下跑進了昭明殿中,二皇子李元衡,今年七歲,三皇子李晉書,今年六歲,兩人都是開蒙學習的時候。
二皇子最先跑進殿中來,一進殿裡便看見了書案邊站著的白衣人,那人身形極高,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對方更是顯得身材高挑,濃墨色的長發如瀑布般潑灑下來,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玉白色的竹笛懸掛在對方的腰間,對方偏過頭來的時候,俊美無儔的五官一覽無餘。
二皇子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人,小孩子比大人更喜歡長得好看的人。
就是可惜這人為什麼要穿一身白色,不穿紅色的衣服?二皇子和三皇子這兩個六七歲的小孩,最喜歡大紅大紫大綠明黃之類亮眼的顏色,尤其是正紅色最漂亮。
二皇子自己就穿著一身朱紅色的衣裳。
他和三皇子雖然經常吵架,但他們兄弟倆一致認為紅色是這個世上最好看的顏色。
二皇子看見新老師的第一印象,就是覺得對方雖然長得好看,但是穿的衣服太醜,白瞎了一副好樣貌。
等幾天讓父皇賞他一身顏色鮮豔的好衣裳吧。
顏色這麼淡,看著就不受寵。
三皇子走進殿裡後見到裴疏的看法和自己的親皇兄差不多,對方長得這麼好看,幹嘛不穿一身漂亮的好衣服啊,像他們母妃一樣,天天穿一身明豔的衣裙。
三皇子在心裡想:七王叔長得這麼好看,就應該穿更多好看的顏色,長得好看的人,身上的顏色就應該越多越好,對方要是上半身穿紅色,下半身配碧綠的顏色,袖子上加點絳紫色,衣領就用寶石藍,頭上再戴個鑲嵌紅寶石的孔雀綠尾髮冠……嗯,年輕的老師要是穿這麼一身來給他們上課就最好了!
當兩位皇子看裴疏的時候,裴疏也在打量著兩位小皇子,二皇子身形稍微瘦一些,三皇子小臉圓乎乎的,兩個皇子的眼睛都挺機靈,滴溜溜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小主意。
一見到裴疏,這兩個皇子那叫一個自來熟,直接就衝過來抱上了裴疏,一口一個親王叔叫得賊甜賊親密,叫得人心都要軟下去,彷彿他們三個不是第一次見面,而是關係極好的長幼輩。
這麼一看,真像兩個聽話的貼心小棉襖。
第199章 剪刀
裴疏也不多說廢話,簡單自我介紹過後,直接開門見山進入正題,讓這兩個「小棉襖」聽話的去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一旁的宮人幫兩位小皇子研墨,白色的宣紙在桌案上鋪開。
裴疏讓兩位皇子在他面前都寫一份大字交給他。
「一頁紙最少要寫十六個字。」
原本還熱心小棉襖的臉和二皇子和三皇子一聽對方的要求,小棉襖臉瞬間垮成了小黑炭臉,兩個小傢伙都在心裡癟了癟嘴,這個先生年紀輕輕的,可真沒意思哦。
王叔叫得那麼親,居然都不和他們黏糊糊的多說幾句話,直接不留情面的要求他們寫字。
兩位小皇子最討厭的事情,就是寫字。
二皇子和三皇子心不甘情不願的拿起毛筆,胡亂沾了點墨汁之後,開始在白紙上鬼畫符。
裴疏在一旁看著,也不出聲指導,任由這兩個小傢伙自由發揮。
三皇子勉強寫了三個字後,就覺得手酸了,偏過頭看對面的哥哥,二皇子正好也側過頭來看他。
三皇子使了一個眼神:皇兄,你不是說要剪他頭髮嗎?
三皇子偷偷用左手在座位底下用手指比了一個小剪刀。
二皇子回了他一個「安了安了」的眼神。
馬上就讓這個新先生知道他們的厲害。
站在他們兩人面前的裴疏將兩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他不動聲色的立在那裡,冷眼抱臂觀看。
學生就兩個,一張桌子,這兩個小傢伙無論做什麼事情,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兩人小班還妄圖搞小動作?
這兩個皇子……在裴疏看來,大概有點蠢得可愛。
或許正常的小孩子都是這個樣子?
裴疏靜靜的看這兩個小皇子還想鬧什麼。
二皇子寫完一個字後,左手縮進了桌子下面,摸了摸自己早上帶的那把小剪刀,這是他母妃用來剪繡線的,被他悄悄摸了去。
之前他就用這把小剪刀偷偷咔擦掉了前任老師的鬍子,而後黏到了自己的嘴巴邊,把先生氣得夠嗆。
現在他又把這小剪刀弄到手了,七王叔沒有鬍子,那就剪他的頭髮好了。
七王叔綢子一樣的黑髮長得真好,給他咔擦一把剪下來,給王叔一個驚喜,二皇子樂呵呵的在心裡想到。
就是可惜七王叔好懶。
不想之前的先生,喜歡來來回回背著手,鼻孔朝天嘴巴張合不斷的吟詠說話,總是子曰子曰之乎者也,自顧自的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七王叔一句話都不說,就站在他們眼前看著,真是太安靜了。
讓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有些不習慣。
二皇子在心裡默念:七王叔你下來你下來,你繞著我們走一圈,走一圈……
彷彿是聽見了他心底的召喚似的,原本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七王叔,居然真的走到了他們倆的周圍,先是在他所寫的紙上看了一眼後,又走到了兩人間隔處,背對著二皇子,彎腰看三皇子的作業。
二皇子心臟撲通撲通的跳,這可真是絕佳的好機會!
他眼睛一眨,從桌子下面摸出了那把小剪刀,一邊伸出手,一邊站在裴疏的背後,給自己的弟弟做了個得意的鬼臉。
三皇子也樂呵呵的對他擠眉弄眼。
二皇子給了一個警告的眼神,讓他不要被七王叔發現端倪。
三皇子連忙懊悔的點了點頭。
站在兩人中間的裴疏:「……」
兩傻孩子。
二皇子發現他們家七王叔彷彿對三皇子的作業情有獨鍾,半點都沒有發現兩人想要做的事情,依舊彎著腰,認真的看三皇子的鬼畫符。
三皇子為了給自己的哥哥做掩護,咳嗽了一聲,「王叔,你教我寫『水』這個字好不好?」
「好啊,三皇子很好學。」裴疏溫柔的回答道,彎著腰細心認真的教他。
二皇子在心裡誇獎他家皇弟真聰明,七王叔是個傻傻的年輕人,特別好騙,隨便被幾句軟話,就能被人哄過去。
二皇子拿起小剪刀,看著前面那段如綢緞般的長發嘿嘿一笑,七王叔的頭髮又黑又漂亮,比母妃的頭髮還要漂亮,看他來剪一段試試,明天編成小辮子!
他悄悄的拿著剪刀伸了出去。
手指一用力,只聽得輕輕的咔擦一下……
沒剪到?
再咔擦一下……
還是剪不到……
二皇子難以置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明明他看見自己已經靠近了七王叔,為什麼他根本就挨不到對方!!
「你在做什麼?」
二皇子被嚇得全身一慌亂,手中的剪刀便掉在了地上,發出了一道清脆的響聲。
二皇子和三皇子臉上呆滯,看著地上的那把剪刀,全身的血液都彷彿被凍住了一樣。
裴疏緩慢而優雅的彎腰撿起了那把剪刀,當著兩位皇子的面,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把剪刀放在右手手掌心裡。
二皇子心情緊張,他死死的看著裴疏的表情,生怕對方質問他為什麼會掉下來這把剪刀。
但是裴疏並沒有開口。
他輕輕笑著看了看眼前的兩位皇子,而後只見他手中的那把剪刀直接在他手心裡變成了齏粉。
輕輕的一吹後,粉塵散落在整個殿室中。
二皇子:「!!!!!!!」
三皇子:「!!!!!!!」
二皇子全身毛骨悚然,像一隻夾起尾巴的小動物一樣又驚又怕的拿起毛筆開始書寫。
七王叔和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這時的裴疏開始走到了二皇子的身邊,他嘴角帶笑,彷彿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出言指引二皇子拿筆的姿勢。
兩位皇子只所以寫字丑,首先握筆的姿勢就不對,重心不穩,寫出來的筆畫有氣無力。
裴疏拿起笛子,調整二皇子全身的姿勢,尤其是握筆的姿勢,「就這樣拿筆,別亂動。」
二皇子早已經養成了錯誤的握筆方式,讓他用正確的方式握筆,他覺得難受至極,「七王叔,這樣拿筆好難受,本皇子撐不住了。」
二皇子剛寫了兩筆之後,就給換成了原先的握筆姿勢,將「屢教不改」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裴疏只是淡淡道:「你覺得難受是因為你身體還不熟悉這個姿勢。」
「不過沒關係,王叔教你慢慢學。」
二皇子心中一喜,慢慢學的意思就是等幾天之後再改吧?
裴疏輕輕的走到了他身邊,將他全身重新恢復成正確的拿筆姿勢,而後快速的用三根針封住了他身上的穴道,讓他渾身上下都不能動彈,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勢。
裴疏順手還點了對方的啞穴。
「二皇子就先這樣習慣吧。」
處理完二皇子之後,裴疏走到了三皇子的身邊,三皇子看著那邊「姿態端正」的書寫模樣,整個人看裴疏的眼神越來越驚恐,他可不想變成二皇子那樣。
「兩位皇子不用擔心,王叔不會傷害你們,王叔學醫二十年,手上扎過的針,從來都沒有出錯過。」
三皇子的聲音都快哭了,努力按照皇兄的模樣調整自己的姿勢:「王叔,你來看看我的姿勢對不對?」
「對,很不錯,好好保持。」
三皇子心頭一喜,主動求學,語氣軟綿撒嬌道:「王叔,我最聽話了,我肯定好好學。」
三皇子生怕自己淪落到皇兄那樣的下場。
裴疏笑著走到了他身邊,自己拿筆寫了六個基礎的字體,細心的給三皇子詳解每一個筆畫要點。
三皇子乖乖巧巧的照葫蘆畫瓢,老老實實的開始練字,裴疏在一旁細心指導他練習。
基礎的字體筆畫少,簡單易寫,三皇子按照對方的要求練了幾個之後,很快寫出來的字體就有模有樣了,雖說不上漂亮,但也比之前的鬼畫符好看了數倍。
「練得不錯。」裴疏恰到好處的給上衷心的誇獎。
三皇子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臉紅撲撲的,就連他自己的覺得自己的字寫得好棒。
被鼓勵之後,更加有自信去練字了。
「七王叔,你真好!」和二皇子的遭遇相比,三皇子覺得七王叔對自己特別偏愛,特別溫柔,教導他的時候沒有半點不耐,讓三皇子對裴疏的好感度蹭蹭蹭的上升。
而且七王叔好厲害,剛才居然直接就能把剪刀碎成粉末,三皇子用一種眼睛裡冒星星的眼光看向自己的王叔。
一邊被定著的二皇子原本還在生氣七王叔這樣的對待自己,正計劃著回母妃那告狀,結果到後來,他竟然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那邊叔侄和諧相處,聽著七王叔嘴裡誇獎自己的那個笨蛋弟弟。
對方拿一手破字,比他寫的還爛!
明明三弟的拿筆方式更醜!
那麼見到的筆畫他也能寫!
二皇子憤憤不平極了,內心無限泛酸,對弟弟的羨慕嫉妒突破到了天際。
憑什麼只有對方被誇?
憑什麼七王叔只教弟弟不教他,如果他學的話,一定比皇弟學的更快,寫的更好。
裴疏讓三皇子自己聯繫之後,就走到了二皇子的身邊,解開了對方的穴道,二皇子被定了一盞茶的功夫,現在解開了穴道,身上也沒有出現半點的不適,二皇子剛想惱羞成怒的衝著裴疏說幾句酸話,卻突然被人從身後拿起了右手。
那人握著他的手,語調溫柔的教他怎麼書寫,比之前教導弟弟的時候還要更加細心詳細。
二皇子突然覺得自己的待遇更高,王叔一定是更加重視他!!!
二皇子拿起毛筆,小心翼翼的沾了墨汁,調好筆尖之後,緩慢的落筆,一筆一劃按照結構要點落下來,他慢慢的寫完了八個字,寫完之後興奮的交給裴疏,「王叔你看你看,我寫的怎麼樣??」
第200章 織造
給兩位皇子上完課後,裴疏又去太皇太后的宮殿裡陪皇祖母說了一會兒話,趕在正午前回到了安王府中。
薛清靈當時正抱著小小裴在府裡等他,順便在王府的園子裡四處亂逛,父子倆站在一棵大樹底下,小傢伙仗著自己被人抱著,伸出胖爪子好奇的盯著樹上的黃葉,小巴掌在葉子上拍了兩下,嘴角流著口水自顧自的傻樂。
樹葉經不起他的安祿山之爪折騰,淒涼的掉落在地上。
葉子掉在地上之後,他還嗯嗯啊啊的很是遺憾,在薛清靈的懷裡拱來拱去,因為這棵樹比較高,在薛清靈的懷裡他只能夠得著這一片黃葉,別的葉子手太短,拍不招。
小小裴:「嗯恩啊恩!」沒有葉子了!!!
薛清靈用盡力氣才按住了這個躁動的小胖子,這小傢伙還真不知道自己的斤兩,吃得多,力氣也大,現在月份大了之後,不僅自己會坐會爬,小胖爪上儘是蠻力,每天精力十足的探索外面的世界。
如今給他的專屬搖籃小床又加固了一層,邊邊角角都包了柔軟的厚毛皮,邊上也鋪了各種的毛皮軟墊,防止這個好奇心旺盛的小傢伙自己動手「越獄」。
「你要是再長大一點,光你阿爹我就按不住你了。」薛清靈擦了擦臉上莫須有的汗水,覺得帶孩子可真是一件辛苦活。
「你已經會爬了,再等幾個月應該就會走了。」到時候……薛清靈想著自家兒子會走之後,他應該能解放雙手了。
就怕這孩子到處亂跑,惹人愁。
下人通報裴疏回來了之後,薛清靈趕緊抱著孩子去找他親爹,裴疏從馬車上跳下來,問了薛清靈所在的地方,身體輕飄飄的從院牆上飛過,沒幾步便飄然落在薛清靈的身前。
「夫君,你回來了?!」薛清靈欣喜的叫出聲,他懷裡的小小裴也跟著咿咿呀呀叫了幾聲。
小胖墩一見著裴疏,張開小胖手向他爹爹求抱抱。
薛清靈恨不得他家夫君早點接手這個小胖子。
裴疏笑著抱住他們家小胖墩,這個小傢伙黏糊糊的在他肩膀處蹭了蹭,裴疏笑著捏了捏他胖嘟嘟的臉龐,「你怎麼了?孩子不好帶?」
薛清靈一臉生無可戀的抱住裴疏的手臂,倒在他的肩膀上,順手一起捏了捏小胖子的臉,「夫君我現在特別懷念咱們家小小裴兩三個月大的時候。」
兩三個月大的孩子多好啊,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最多瞎哼哼幾聲,不用大人發愁,現在孩子越大越鬧騰,會動會爬會折騰,小小的身體裡蘊藏著大大的精力,一個大人都應付不了這個小胖子。
「可惜他兩三個月大的時候,你又盼著他長大。」
薛清靈無奈的揉了一把臉,唏噓道:「大概人心總是得不到滿足。」
「夫君,你今天給兩位皇子上課感覺如何?」
「感覺嘛……還不錯。」
「我就知道,你這人最有孩子緣了,根本就不用為你發愁,唉……要是咱們家醫館某天開不下去了,咱們還可以開一傢俬塾,讓小裴老師給孩子們上課,無論是教四書五經還是教琴棋書畫,我們家小裴老師全都能勝任!」
「說不定幾十年後,小裴大夫你桃李滿天下啦!」薛清靈十分誇張的形容了一聲。
「……靈兒你要記住,咱們家是開醫館的。」
「嗯嗯,咱們家開醫館的,順便還賣藥膳。」
……
「夫君,你以前教過五六歲的孩子嗎?」
「沒有。」
「那你好好適應一下,等以後親自來教咱們家小小裴。」薛清靈忍不住在腦海裡幻想他們家小胖墩長到五六歲後的模樣,「小小裴,你可一定得好好學你爹的本事啊。」
要不然以後怎麼繼承咱們家的醫館酒樓和他爹的武功,還有琴棋書畫詩酒茶花上的功夫也不能落後。
裴疏:「你現在說這麼多,他也聽不懂啊。」
薛清靈偷笑:「在他耳邊多咕噥幾句,讓他從小記在心裡,長大後不能偷懶哦。」
「如果他不想學怎麼辦?」
「那他想學什麼就學什麼吧,我這個老父親也很開明的。」薛清靈這一點上倒也十分灑脫,他家小裴大夫會的東西那麼多,不求小小裴十項全能,若能把其中的一樣學精通就好了,「不過以咱們家小小裴現在這幅精力旺盛的模樣,應該是個十分好學的孩子,跟你一樣。」
「靈兒,你也很好學。」
就這樣,裴疏開啟了自己給皇子授課的日子,每天只教一個半小時,倒也不傷神,裴疏會讓他們練習一會兒書法後,給他們講基礎的蒙學,他本身博聞強識,講起字詞段篇來舉一反三,再加上聲音好聽,兩個小皇子倒也聽得津津有味,若是有空閒的時間,裴疏也會給兩個小傢伙講一些玄幻江湖故事。
恆安帝下了朝後,從奏摺裡爬出來的大腦驀地記起了一件事,「我讓安王世子給衡兒他們講課,也不知道兩位皇子學得怎麼樣了?」
也沒聽安王世子來到他跟前告狀,說兩位皇子冥頑不靈。
恆安帝早就想知道那邊的教學情況,可惜最近臨近年末,朝堂政事繁忙,兩位皇子上課的時候,他正在早朝,也沒能騰出功夫去看看這兩孩子上課時候的模樣。
這天下朝比較早,恆安帝便悄悄的帶著人去昭明殿,先去看了太子那邊的學習進度,聽了太子和太傅的對答之後,恆安帝滿意的點了點頭。
再去看看二皇子和三皇子那邊。
這兩個小傢伙上課總是會鬧出些雞飛狗跳的事情,上一次恆安帝去偷看兩人上課,正好撞見二皇子將自己畫的小人貼在先生背後,再上一次,逮住了拖著小桌案在外面抓鳥的三皇子……
恆安帝忍不住的揉了揉額頭,心想:這兩個讓不讓人省心的孩子。
恆安帝到了雅室外,沒有從大門進去,而是悄悄走到了殿外窗戶邊站著的小太監附近,一揮手讓小太監離開,自己站在窗邊看裡面的情形。
他悄悄探頭往裡面看……
「!!!!」
這一看之下可了不得,恆安帝難以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深切的懷疑眼前自己所見到的那一幕,是不是自己在做夢。
裡面那兩個姿態端正認真執筆書寫的孩童真的是他那兩個坐不住的皇兒???!!
「難不成他們預先知道了朕會來?」
「還是朕在做夢?」
恆安帝心中冒出了許多疑問,他強行忍住沒有驚呼出口,而是站在窗外,繼續看裡面的情況。
裴疏已經注意到了窗外觀望的恆安帝,但他卻沒有開口,假裝自己沒看見,繼續將視線挪到了兩位皇子的身上。
「寫一頁便可,今天不用練太多。」
「不,王叔,我今天還要多寫一頁。」昨天皇弟多寫了幾個字被七王叔誇了,他今天主動多寫一頁,絕對比三弟更優秀!
看看這幾天下來,還是他的字進步的最快。
三皇子聽他這麼一說,也不甘示弱,「王叔,我也要多寫一頁。」
「那行吧,你們倆先寫著,寫完讓王叔檢查過後,咱們再繼續上昨天的課……」
……
恆安帝:「……???!!!」
恆安帝傻在了窗戶外,懷疑自己不僅是眼睛出了問題,耳朵更是出現了幻聽,瞧瞧他都聽到了些什麼?
他那兩個兒子居然主動多練字?
以前讓這兩孩子罰寫,拖拖拉拉的矇混過關,能少些一個字,就絕對不多寫任何一個,更讓恆安帝哭笑不得的是——這兩個小傢伙為了減少抄寫量,還自以為聰明絕頂,故意偷工減料削減筆畫,以為恆安帝看不出來,可沒把他氣得火冒三丈。
恆安帝在外面看了大半天,之後又看著自己那兩個孩子一口一個王叔的圍在裴疏身邊撒嬌,「王叔,吹笛子給我們聽好不好?」
「我想聽七王叔彈琴。」
……
恆安帝聽得心裡一陣泛酸,之前都沒聽見這兩孩子用這種語氣叫他父皇,現在一口一個王叔倒是叫得甜蜜。
雖然看見兩個孩子開始好學長進之後,恆安帝感到欣慰的同時又有點心裡不是滋味,夜裡在二皇子母妃宮殿裡睡覺的時候輾轉反側,睡不著覺。
他問二皇子的母妃,「寧妃,你難道就不覺得衡兒最近變化太大了嗎?」
「衡兒最近很讓人省心,臣妾高興還來不及呢。」
恆安帝:「……」
後來恆安帝也問了三皇子母妃差不多的話,三皇子的母妃也照樣給出了和寧妃差不多的回答。
「這孩子近來懂事了許多,還說要和哥哥一起送先生一件禮物。」
「送禮?送什麼禮?」這才跟對方學了幾天,就學會送禮了?恆安帝不知道為什麼的,心裡更酸了。
又不是逢年過節的,兩孩子怎麼就從來不給父皇送點東西。
天天只會跟討債鬼似的求他賞賜東西。
「臣妾也沒細問,兩孩子找了織造宮女,又問臣妾要了幾匹綢緞,可能是要做些什麼東西吧。」
第201章 心血
當裴疏見到兩位皇子給他準備的禮物時,一向波瀾不驚的淡定面容有了一絲絲龜裂,擺在他面前的這一套「衣服」,姑且將它歸之為衣服,主體上紅下綠,有如綠葉襯紅花,兼之衣領袖擺用各種華麗七彩斑斕的綵線繡成的各色圖案……
這衣服若是讓人穿在身上,叫外人看見,一定要大聲感嘆一句:七彩蜘蛛精啊!
裴疏對著這麼一件七彩蜘蛛精的衣服無語凝噎。
更讓他嘴角忍不住一抽的則是兩位小皇子那毫不作偽的真誠眼神,以及他們口中發自內心的話:「七王叔,這是世上最好看的衣服!」
「七王叔,這是我和哥哥送給你的禮物。」
「王叔,你喜不喜歡?」
「這麼漂亮的顏色,最適合七王叔。」
……這麼漂亮的顏色,最適合我?
裴疏不知道該說童言無忌,還是該哭笑不得自己在兩個小傢伙眼裡究竟是什麼形象,不,或者說,在未來的課程裡,他應該拯救拯救這兩個小皇子的審美。
「收到兩位皇子的禮物,王叔我感慨甚多,今天就不用練字了,王叔教你們丹青繪畫。」
二皇子和三皇子歡呼了一聲,兩人互看了一眼,覺得自己的禮物送對了,獲得了王叔的稱讚和喜歡。
收到莫名其妙禮物的裴疏給兩位皇子上完課後,就去見了恆安帝,恆安帝發現裴疏給兩位皇子的教學效果頗豐之後,特意來兌現自己的諾言。
讓裴疏在恆安帝的私人藏寶庫中挑選東西。
恆安帝看見對方從自己的藏寶庫中挑選了幾樣自己的心上寶貝,心裡一陣肉痛後,更是聯想到了自己的兩個親兒子也給對方送上了大禮,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半點沒撈著不說,現在還要乾巴巴的讓人挑選寶貝。
實在是難受的很。
恆安帝心裡像是有一隻小貓在抓,撓出了幾道嫉妒的痕跡,「君瀾,聽說二皇子和三皇子為你做了一件禮物,是什麼東西啊?」
裴疏聽恆安帝這麼問,拿著笛子的手一頓,轉身就對恆安帝露出了一個三分滿意七分欣慰的笑容,「這禮物著實讓臣大吃一驚……其中滿是兩位皇子的心意,想必陛下也收到過這樣的禮物吧。」
恆安帝心裡的醋罈子翻了:「……」
重點就是他這個做父親的沒有收到過!!!
「君瀾你見到那禮物,果真很吃驚?」
裴疏點點頭,而後補充了一句:「那是兩位皇子的心血所成。」
恆安帝的臉色更臭了。
他兒子的心血為什麼給外人不給他?
難道是他這個父皇不好麼?
裴疏將恆安帝的臉色盡收眼底,沉默半晌後,才猶疑開口道:「只不過……臣想將兩位皇子的心血轉贈給陛下。」
「哎!為什麼?」恆安帝愣了。
「因為這件東西耗費了兩位皇子的心血,臣想這樣東西給陛下才當之無愧,畢竟臣現在也只給皇子上了幾天課罷了,當不得這樣的『大禮』。」
「是嗎?」恆安帝被對方給說懵了。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大禮啊?
「陛下就收下吧。」
「臣今天從御書房所得的這幾樣東西已經足以心滿意足,兩位皇子的東西,更配得上陛下,畢竟您才是他們的親生父親。」
恆安帝心想他的堂弟還挺知情識趣,也是,對方從自己的私庫裡拿了這麼多樣東西,從他兒子那得來的禮物,就還給他這個父親吧。
「那究竟是件什麼樣的禮物?」恆安帝的心裡充滿了好奇。
裴疏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等陛下見了就知道了。」
「這樣……那朕就收下吧。」恆安帝被對方的話說動了,下意識點頭答應。
搶了對方的禮物,恆安帝心裡還有些覺得過意不去,又將自己心愛的一套文房四寶送給了裴疏。
裴疏交換了禮物,十分滿意的回家去了。
一出宮門,都沒來記得坐馬車,直接用輕功回到了安王府中。
留在宮中的恆安帝用過午膳後,才懷著一臉的期待之情去看兩位皇子的禮物。
他讓人將盒子拆開,露出了裡面那一套七彩斑斕的衣服,恆安帝頓時傻眼了。
這就是兩位皇子的心血所成?
更配得上朕?
第二天裴疏照常去給兩位皇子上課,兩位皇子發現七王叔並沒有穿上那件世界上最好看的衣服,好奇的追問:「王叔,你為什麼不換那件衣服?」
「王叔你穿那件衣服肯定非常好看!」
裴疏十分遺憾的對他們倆道:「那件衣服已經送給陛下了。」
「為什麼啊?為什麼要給父皇?」
「因為你們的父皇喜歡,難道你們覺得那件衣服不配你們父皇嗎?」
三皇子大言不慚道:「那可是世上最好看的衣服,誰穿都會很好看。」
裴疏咳嗽了一聲,「是,沒錯。」
「王叔,那我們還要做一件新的給你嗎?」
「不用了,你們的心意王叔領了,王叔不穿別的衣服。」裴疏立刻拒絕之後,轉移兩位皇子的注意力,給他們倆講解自己身上這件衣服的不凡之處。
他身上的這套白色衣服,無論是用刀割,還是用火燒,都不會損傷分毫,裴疏讓兩位皇子用尖銳的刀在他的衣服上割過,這件衣服刀槍不入,其實是一件極佳的防身護甲。
兩位皇子見了這件衣服的神奇之後,果然心思發生了變化,也被轉移了注意力。
「真的不怕火燒也不會被刀割!」三皇子驚奇道,他剛才親自點了火,去燒那雪白的衣袖,那衣袖被火燒了之後,顏色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潔如白雪的模樣。
二皇子和三皇子被這件衣服的神奇給驚呆了。
怪不得王叔總是穿著一身素白的衣服。
雖然顏色丑是醜了點,但它刀槍不入不怕火燒的特性勝過別的普通衣服,讓二皇子和三皇子同樣對這件衣服眼饞不已。
他們也想穿這樣的衣服。
衣服的特性甚至還扭曲了他們的審美,就連一向討厭素色的三皇子,都莫名覺得白色變好看了……
「王叔還是適合穿這件雪白的衣服。」
衣服的事情就這樣翻篇,唯有恆安帝看著那件七彩斑斕的蜘蛛精衣服捶胸頓足,更可怕的是他那兩個討債鬼兒子,還一臉真誠的期待父皇換上那套衣服。
「父皇,這件衣服好看吧!」
「這是我和皇兄特意讓宮侍做的衣服!」
「父皇,你穿給皇祖母看吧,皇祖母一定會高興的!」
恆安帝:「……」你們皇祖母可能會嚇暈了。
兩個孽子。
「讓你們的七王叔穿。」恆安帝覺得自己真是小看了那個單純無害的七堂弟,外表俊美純良,切開來整個人全是黑的。
「不!七王叔適合穿白色的衣服。」
「父皇,我和哥哥想過了,還是你穿這套衣服最好看!」
恆安帝:「……」
你們可能是想氣死父皇。
單獨讓太子太傅教導的太子很關心兩位弟弟的新老師,和兩個讓父皇頭疼的弟弟不一樣,太子殿下從小聰慧過人,引得宮中無數人讚嘆,他從小敏而好學,在學業上幾乎不用旁人多費心思。
和兩位鬧得宮裡雞飛狗跳的反面教材弟弟相比,太子殿下總是一個正面的榜樣。
人人都誇讚太子殿下。
不過,私底下太子殿下很是羨慕兩位弟弟,羨慕兩人之間親暱的打鬧,羨慕他們倆的手足情深,關係密切——當然,這只是太子殿下自以為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都紛紛認為這世上最令人討厭的人就是二哥(三弟)。
他比兩個親弟弟虛長幾歲,又比兩人懂事,克己復禮,知禮又識大體,對自己要求極高,對每個人都客套而禮節,卻似乎和誰也親近不起來。
他和親生母親相處,也同樣是感情淡淡的,他的母后也是一個十分注重規矩的人。
雖然自己很優秀,但有時候太子殿下也會覺得自己很孤獨。
太子殿下很想和兩個弟弟親近起來,因此,一向話少的太子殿下唯有在兩個弟弟面前,才會變得意外的話癆起來,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只是可惜……
兩個弟弟一聽他說話就想捂著耳朵跑,就跟見了洪水猛獸似的。
太子殿下:「……」
今天太傅臨時有別的要事要辦,早早便把課上完了,太子殿下有了難得的閒暇時間,便想去隔壁殿中看看兩個弟弟的學習情況。
之前太子殿下也去看過兩個弟弟上課,這兩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總是在挨訓,不是在挨訓就是在上課搗蛋。
現在兩人換了一位新的老師,同樣也是他們的七王叔,太子殿下之前見過幾次這位王叔,對方容貌生得極為出色,據說才華出眾,就是年輕了一些。
太子殿下認為年紀大一點的老師,才能鎮得住自己那兩位弟弟。
比如太子太傅就是一個極佳的人選。
太子曾經向恆安帝提過意見,想讓兩個弟弟和自己一起跟太傅學習,自己也能在兩個弟弟的身邊從旁指導,然而這個主意,恆安帝不答應,太傅不願意,兩個弟弟更是抵死不從,唯有太子一個人一頭火熱。
第202章 太子
太子殿下到了兩個弟弟上課的地方後,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他愣在了那裡,旁邊的宮人告訴他,說七王叔帶著兩位小皇子一起去梅園了。
太子眨了眨眼睛,走出了昭明殿,也轉去梅園,去看看他的弟弟們在做什麼事情。
這些天北風呼嘯,一日比一日寒冷,馬上就要到天寒地凍的時節了,太子走出昭明殿的時候,有宮女給他披了一件大氅。
「殿下,今日風大,莫要著涼。」
太子點了點頭,帶著身後的宮人一起走去了梅園,梅園和它的名字一樣,園子裡種滿了梅花,而現在還沒到梅花盛開的時候。
他趕到梅園,園子裡一排排的梅花枝重重疊疊,即便是不開花的梅花樹,單從它枝葉生長的方向來看,亦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梅花枝上也不儘是光禿禿的,有一些也開了三三兩兩的緋紅色梅花,立在寒風中,太子殿下突然發現與梅花全園開放的盛景相比,僅有幾點嫣紅同樣也是不錯的景色。
穿過一片梅花樹,太子看見了前面的兩三個人影,以及那個坐在梅花樹旁撫琴的白衣人,他只能隱隱約約的聽到點點琴聲。
白衣人坐在梅花樹旁,背後是長亭和澄澈的清波,花枝的影子倒映在清波之中,灰白色的圓石圍著池岸,二皇子和三皇子便坐在池子邊聽對面的人撫琴。
太子緩緩的往那邊走過去,悅耳的琴聲聽得越來越清晰,那琴聲的曲調舒緩而明朗,在料峭的寒風中聽著這樣的曲子,整個人的身心似乎都變得鮮活了起來。
他定定的看著不遠處的白衣人,對方一襲素雅的白衣,墨色的長發直垂而下,對方坐下撫琴的時候,發尾已經拖曳在地上,黑色的長發,雪白的衣服,就好像是墨筆在宣紙上書寫一般,渾身上下都帶著無窮的水墨之氣。
耳邊的琴聲又是一變,舒緩的曲調轉而沉寂了起來,對方修長的手指在琴絃上緩慢卻有節奏的舞動,哪怕只是簡單的一撥琴絃,都好像撥在人心間似的,讓人心神震顫。
二皇子和三皇子這兩個向來坐不住的調皮鬼,此時也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靜聽耳邊美妙的琴聲。
這琴聲似乎能把人心底的所有憂愁都散去,太子殿下忍不住閉著眼睛細聽,聽得他整個人都痴了。
自從上次收到了兩位皇子的七彩蜘蛛精衣服後,裴疏深深的知道不能只教這兩個傢伙書法和學問,別的東西也應該教一教,尤其是要提高這兩貨的審美,音律和繪畫也要一起抓。
明天恰巧是上五休一的日子,終於要暫時擺脫這兩個小傢伙,裴疏難得心情好,只上了一半課,便拉著兩個小皇子一起來梅園聽他撫琴,順便也教教兩個小傢伙的音律常識。
他撫琴的時候,體內運轉的是離經易道心法,所彈出去的琴曲夾帶著內力,和尋常的琴曲效果不一樣,具有一定治療內傷的效果,普通人聽了,也可以強身健體,令人心情舒暢,調養身心。
因為是彈給孩子聽的,裴疏特意選的是相對明朗活潑的曲調,讓兩個小皇子聽得如痴如醉,生怕自己出聲打擾他撫琴。
這兩個小傢伙聽得太沉迷,就連身邊多了一個人都沒發現。
裴疏只是輕輕瞥了一眼在兩位皇子身邊坐下的太子,便繼續低頭弄琴,悅耳的曲調不斷的從他手底下彈出,兩旁守著的宮女太監和侍衛們,同樣側著耳朵,細細品味琴曲。
端著熱茶的宮女素香站在一旁,不敢上前來打斷琴曲。
裴疏坐在梅花樹旁,梅花枝上只有一朵嫣紅的梅花料峭的在寒風中綻放,他腰間玉笛上的紅笛穗,顏色如深紅的梅花一樣,在他雪白的衣擺上綻放,就像是雪中盛開的紅梅。
又是一曲結束,裴疏估算了一下時間,便停止了彈奏。
「哥哥!七王叔彈得曲子太好聽了!!」三皇子意猶未盡的從琴曲中清醒過來,覺得自己的身體是異乎尋常的舒適,他偏過頭來,抱住一旁哥哥的手臂,開心的大呼道。
「是啊,弟——」二皇子轉身,也想和身邊的弟弟訴說自己的心情,卻突然發現他的弟弟抱著一個人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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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發現他們家小三親暱的抱著他的手臂,他眨了眨眼睛,聽著弟弟口中的話,贊同的頷首,「七王叔的琴曲果真不凡。」
「哥?!哥哥哥哥哥!!!!」三皇子看清了眼前的太子後,嚇得魂都要飛了。
他怎麼會突然抱上了太子殿下的手臂。
他的二哥呢?
二哥在用一種活見鬼的眼神看著他。
三皇子:「……」
嚇死人了。
「太子殿下。」裴疏讓宮女收了琴,對著太子殿下點了點頭。
「七王叔。」太子殿下端正的站了起來,與裴疏你來我往的寒暄了幾句話。
裴疏和太子殿下說了幾句話後,覺得這孩子說話可真是有點……老氣橫秋的,若是二皇子和三皇子那裡是智障兒童歡樂多,太子殿下這裡就是死氣沉沉如秋水。
一個十歲的孩子,愣是像個年過古稀的小老頭似的。
裴疏在心底搖了搖頭,覺得他堂哥家的這三兄弟也倒是奇葩。
「行了,今日的課結束,我也要出宮了。」裴疏起身向三位皇子告別。
看了小半天堂哥家的孩子,他現在要回去看自己家的孩子。
一聽說七王叔要走,明天還是休假的日子,要有一天見不著了,三皇子跑到裴疏身邊抱住他的大腿,撒嬌道:「王叔你先別走嘛,你再吹笛子給我們聽好不好?」
「現在時辰還早,王叔你今天晚上就宿在宮裡好不好?」
「不好。」裴疏無情的把腿上這只黏人的蜘蛛精攆開。
「那王叔你明天還過來講課唄!」
「是啊是啊……」
……
一旁的太子殿下看著眼前「依依不捨」的師徒分別景象,心裡的感情一時之間難以言喻,他和太傅之間就從來不會這樣……不過,這也沒什麼好羨慕的。
兩位弟弟和王叔的感情真好。
裴疏甩掉了這兩個黏人的小鬼頭之後,悠閒的回到了王府之中,見到了自己家的小胖墩,把他家又重了一些的小胖子抱在懷裡,掂了掂他肥墩墩的小身子,讓這個小傢伙張開嘴,檢查小傢伙嘴裡的四五顆乳牙。
這個小胖傢伙上下四顆大門牙已經長全,哼哼唧唧的可以咬東西了,完全是吃嘛嘛香,手上一抓到什麼東西,就想往嘴裡送。
這孩子最近每天早上起來總是見不到裴疏,現在中午一見裴疏從宮裡回來,就十分想念的往親爹懷裡黏過去,等裴疏給他喂了一小碗藥汁奶,用內力給他梳理過身體經脈,這個小傢伙立刻變了一張皺巴巴的小肥臉,用越來越有勁兒的小爪子將裴疏推到一邊去。
不要你了!走開走開!
不過這個小傢伙可能是魚的記憶,過了一會兒又跟他爹親密無間,第二天早上起來沒見到人,依舊想念的往親爹懷裡撲,哪怕等待他的依舊是難喝的藥汁奶。
父子倆樂此不疲的玩這樣的遊戲。
薛清靈每次看見這樣的場景就想笑。
裴疏把這個小胖子放在地上鋪的兔毛毯上,這個房間裡鋪了一大堆毛絨絨的雪白地毯,地毯下面還鋪了一層木板,這個地毯是專門用來給小小裴四處亂爬的。
這個小東西自從會爬之後,就已經不能接受自己的活動地盤只在搖籃小床上,在床上試圖越獄幾次後,堵不如疏,薛清靈和裴疏就給他鋪了一層厚毛毯,每天讓他快快活活的爬累了之後,才把呼哧呼哧精疲力盡的小傢伙扔在小床上。
夜裡特意讓這個小胖子撒丫子在地毯上四處亂爬過之後,耗盡了小小裴所有的精力,這貨已經徹底睡死在了自己的小床上,小胖墩甜甜的趴在自己的小床上,呼吸之中依舊縈繞著一股淡淡的奶香。
最後再看了這個小胖傢伙一眼,裴疏放下床幔,將身邊的人壓在身上,低頭吻了上去,薛清靈迷迷糊糊的抱著他,無論床上發生了什麼事,旁邊那個睡成死豬的小胖子絲毫也感覺不到。
第二天薛清靈在裴疏的懷裡醒來,還有些難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後知後覺的想起對方今日休假,不用再去給兩位皇子上課,他有些歡欣的再次滾進了自家夫君的懷裡,打算再睡一個回籠覺。
「明明才過了五天,卻又感覺很久似的。」自從他們婚後,兩人便一直睡在一起,每天早上起來看不見枕邊人,薛清靈一時半會習慣不來。
「你以後不許早上塞枕頭來搪塞我!」每天起來發現自己抱著枕頭的薛清靈心塞塞,他不想抱枕頭,只想抱他那個暖呼呼又俊美的夫君。
他家夫君還是當小裴大夫吧,不要當什麼教書先生了。
「不給你塞枕頭,難道要把你一起叫醒,帶你一起去皇宮給兩位皇子上課?」裴疏縱容的將人抱在懷裡,他今日沒有早起,而是特意陪著身邊的人睡懶覺,低頭時嘴唇貼在身邊人的耳畔,親密的說些夫夫悄悄話。
薛清靈咕噥道:「我倒是想呢,只是我沒什麼可教兩位皇子的。」
「你可以教他們醫術。」
薛清靈:「……你在開玩笑。」
教兩個小庸醫出來嗎?
「教他們廚藝。」
「皇宮裡的御廚已經夠多了。」薛清靈揉了揉耳朵,發現自己來到京城後,居然面臨著失業的壓力。
今天夫君在家,做一桌子好吃的來緩解壓力吧。
裴疏本來以為今天在家,不用見兩個小皇子,誰知道一大早就有下人來報,說有三個小貴客登門拜訪。
第203章 孽子
薛清靈磨磨蹭蹭的從床上爬起來,打了一個哈欠之後,慢慢的給自己換上一身厚厚的衣裳,屋子裡的四角還依舊燃著炭火,把整個室內熏得暖烘烘的。
衣服上熏了香,依舊是他用習慣了的自調果木香氣。
裴疏坐在床上打坐調息,薛清靈揉了揉臉頰後,用手捂著臉偷偷從指縫裡看他,嘴角是壓抑不住的笑容,他們家小胖子此時也已經精神奕奕的醒過來了,仰躺在床上,自顧自的在床上玩,伸出小短手去夠自己的腳丫子。
奈何天氣漸涼,身上也穿得越來越厚,已經是圓滾滾的小胖傢伙,哪裡還能靈活的運動,只能呼哧呼哧的白用功。
薛清靈穿上暖靴,呼出一口氣來給自己加油鼓勁,幾乎是拖著手腳一步一頓的走到了門邊,只敢用手指頭輕輕的將門一推,肆虐的寒冷立刻就發現了這點空隙,冷風吹到臉上,讓薛清靈忍不住一個哆嗦。
太冷了吧!
今天又比昨天冷了許多。
這幾天接連降溫,外面的枯枝上已經尋不著半點葉子,凜冽的寒風就像刀子一樣割在人的皮膚上。
薛清靈這個怕冷的南方人第一次見識到了北方的冬天。
凍得他想哭。
雖然室內燃著炭火四處也築有火牆,屋子裡暖烘烘的彷彿春天似的,可是室內室外的溫度,那就叫做一個溫暖如春,一個凍得他哭都哭不出來。
每天早起出門,都要讓薛清靈鼓起極大的勇氣,只敢輕輕的戳開門縫,緩慢的讓自己的身體適應外面冰寒的冷風。
這也太冷了吧!
比昨天還冷!
薛清靈吸了吸鼻子,昨天他起來的時候,以為再冷也不過如此,沒想到今天還能冷上加冷,凍上加凍,乾澀的冷風糊在皮膚上,他感覺自己的皮膚都要開裂了。
僅僅只是被外面的一丁點冷風吹在手上,就讓薛清靈馬上生了膽怯之心,恨不得馬上轉身回到床上,今天一整天就待在床上不挪窩了。
再把兒子這個暖手寶往懷裡抱,比湯婆子還管用,一抱就能抱一天。
至於大餐什麼的,恕薛家小公子無能為力……
雖然廚房裡肯定不冷,但是從房間出發走去廚房,必定要接受寒風的酷刑,遭不住啊遭不住。
做過十幾次心裡建設之後,薛清靈回轉過身,先前的雄心壯志已經煙消云散,他只想抱著他家夫君和兒子縮在被窩裡哪兒也不去。
膽怯的逃兵小薛又磨蹭回了床上。
還是等正午再出屋吧!
裴疏睜開眼睛含笑看他:「怎麼又回來了?」
明明剛剛還說要給夫君做一桌子好吃的,現在卻空手空腳的回來了。
薛清靈:「……」
想到這幾天自家夫君好不容易早上待在家裡,如果只是將時間浪費在床上,似乎過意不去,薛清靈又磨蹭著從床上滾將起來,再一次鼓起勇氣往門口走去。
「等等。」裴疏叫住了他,自己從衣箱裡找出來了一件紅色的大氅,用內力將衣服烘暖,親手將這一件連帽的大氅圍在了薛清靈的身上。
這件紅色的大氅是和薛清靈眉間硃砂痣一樣鮮紅的顏色,背後繡著一隻雪白展翅欲飛的白鶴,那白鶴繡的栩栩如生,姿態優雅如仙,美得不可方物。
這件大氅是裴疏送給薛清靈的禮物,同樣也是他親手做的,毛皮是他獵的,上面的白鶴刺繡亦是他親手縫上去的,正是因為想到北方冬天冰寒,特意做給他做來避寒。
但是薛清靈卻將這一件衣服壓箱底。
不是他不喜歡,而是他捨不得穿,總說要等到天氣再冷一點,才好圍上身。
「你怎麼給我圍這件了,給我那件灰色的吧,我等會兒可是要去廚房,小心弄髒了。」平日裡都舍不得用,現在去廚房那樣的油煙之地,哪能穿這樣的衣服。
「給你穿上了就不准脫下,今天不穿,明天不穿,那要到怎麼時候才穿,可不能辜負了夫君的一片心意。」
薛清靈的臉紅撲撲的,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羞愧的十分臉紅,別人家都是夫郎給夫君縫衣服,而他們家則反了過來。
他家夫君的繡工讓他羞愧的想要鑽地洞,恨不得回到幼時好好苦學刺繡。
「再說弄髒了就弄髒了,夫君到時給你換新衣,早就在娘那裡聽說過咱們薛家小公子的事蹟,一年少不得要做上百套衣服,如今嫁給了夫君,總不會讓你比以前少的。」
「唔……一百套不行,咱們就做個兩百套?」
「哪有那麼多啊……」薛清靈訥訥道,「娘他冤枉我。」
裴疏:「你娘讓你回家看賬本數數,只多不少。」
薛清靈:「……」
薛清靈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臉,他真的有那麼敗家嗎?
「所以你這點不為人知的小愛好,夫君一定能滿足你。」
他裴疏一年四季大多只穿他那一套衣服,而他家夫郎則是個換衣服狂魔,進廚房要換一套衣服,出門逛街要換一套衣服,在園子裡要換一套衣服,回到屋子裡又要換一套衣服。
薛小公子惱羞成怒道:「哼,做那麼多衣服幹什麼?難道讓我們親一次換一次衣服嗎?」
裴疏忍俊不禁:「你要是願意的話,我也不介意。」
薛小公子十分傲嬌的哼了一聲,悻悻然道:「我去廚房,不跟你多說了。」
嘴上這麼說著,到底沒有把身上那件大紅氅給解下來,被裴疏臊了一臉後,無論是身體還是衣服都在外面散發著無窮無盡的暖意。
哪怕外面的冷風吹在臉上,薛清靈也感受不到了。
「夫郎慢走啊。」
裴疏目送著他離開的背影,眼睛裡帶著溫柔的笑意,轉過身去看搖籃床裡的小小裴,給這個小胖墩子喂了奶後,讓他獨自在地毯上翻滾。
小小裴嘴裡「咿咿呀呀」的不斷,也不知道是在哼歌還是在發表自己的不滿,他在地毯裡翻滾了一圈後,嘿咻嘿咻用小胳膊把自己撐起來,整個人坐在了毛毯上,這時候他頭上的帽子已經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小臉紅嘟嘟的看著裴疏。
裴疏給他乖兒子重新把小紅帽戴上,給他擦了擦口水,將人抱在懷裡,越看自家兒子越喜歡,低頭在這個小傢伙的臉上愛憐的親了親,捏了捏他的小肥臉,心想大冷天的還是在家帶自己的兒子比較舒適。
裴疏拿著一個撥浪鼓和布老虎坐在地毯上逗他玩,有他在的時候,小小裴也不喜歡往別的地方爬了,而是一個勁兒的往裴疏身上拱,雄心壯志的想要爬到他爹的背上去。
一邊爬還一邊開心的揪裴疏的墨色長發,裴疏這一頭齊腰長發,就成了他的天然攀登繩。
以前這貨就喜歡抓住裴疏的頭髮不放,現在就更是了不得,兩三個月那會兒力氣小,現在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勢要將他親爹的頭髮薅禿了。
「乖放手……」裴疏這時候,終於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孽子的威力。
小小裴揪著他的頭髮,特別開心,還故意笑給他爹看,咧開嘴露出四顆小白牙,「嘿嘿……」
「你還笑?你還笑?放開你爹的頭髮。」
裴疏作勢在他的小肥臉的警告的拍了拍,讓這個小傢伙鬆手,然而可能是父子之間的默契不足,小小裴完全沒有收到他的警告,繼續肆無忌憚的揪著親爹的頭髮,開開心心的扯著,手腳並用往裴疏懷裡爬。
裴疏把這個胖毛毛蟲從自己的身上扯下來,逮住他的小爪子,從他的手中解救自己的頭髮。
被奪了頭髮之後,小小裴不滿的哼哼了幾聲,但他也不在意,因為裴疏那一頭又黑又密的頭髮散在肩後,簡直到處都有,被搶走了一束又能怎麼樣?
他小小裴還能重新再抓!
越不讓小孩子做的事情,他就越是想要做,直到他自己玩膩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迷上了裴疏的頭髮。
在地毯上跟兒子玩「頭髮保衛戰」的裴疏突然後悔不迭,早知道回家一上午遭遇這樣的下場,還不如去皇宮應付兩位小皇子。
至少這倆孩子不敢碰他的頭髮。
「你還不放手?放手啊小胖子,爹的頭髮有那麼好玩嗎?」
「嘿嘿……」
「你真是我兒子嗎?笑得這麼欠揍?」
……
「世子爺,有客人到了。」外面突如其來的人聲打斷了屋裡的「頭髮保衛戰」。
「客人?」裴疏心中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猜測,等見到那三個小傢伙的時候,心中不好的猜測果然應驗了。
「七王叔在王府中嗎?」
「二哥,我們還能見到小堂弟嗎?」
「三弟,你能不能安靜一點。」
……
王府管家領著三位小殿下進了府中,為首的太子殿下一語不發左手背在身後,一派老成之相,後面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則噼裡啪啦的說了個一大堆。
「我就不,我就不安靜,我就要說話,二哥你管不著我,我要見弟弟,弟弟弟弟弟弟!!!」三皇子好不容易出宮一次,正是十分興奮的時候,一張嘴完全停不下來。
他在宮裡兄弟裡是最小的一個,現在得知七王叔還有一個小兒子,那豈不就是他弟弟!?
太子殿下略停了一下腳步,回過頭來瞥了他一眼,三皇子立刻就噤聲了,跑到他二哥旁邊縮了縮脖子。
本來今天出宮來七王叔家是他和二哥的主意,但是單憑他和二哥的力量,他們這兩個可憐巴巴的小皇子單獨出不了宮,唯有太子殿下出面,才能將他們倆捎帶出來。
「世子爺就在裡面,幾位皇子進去吧。」
一聽完管家的話,三皇子就跟脫了韁的野馬似的馬不停蹄跑進了屋裡:「王叔!王叔!七王叔!哎——」
三皇子和裴疏懷裡的小小裴大眼瞪小眼。
第204章 香餑餑
三皇子眨了眨眼睛,正好對上了那一雙黑靈靈的大眼睛,視線再往下移,就是兩坨肥嘟嘟的臉頰,微微張開的嘴巴裡隱隱露出兩顆小門牙。
小胖子這會兒正在裴疏懷裡逞威風,一手抓住他爹的一把頭髮,另一個爪子揪住親爹的衣領,一臉甜甜的笑容,嘴角口水流出了半截,看見突然闖進來的陌生人時,小小裴睜大了眼睛愣了一會兒後,順便對著三皇子吐了一個泡泡。
三皇子:「!!!」
三皇子震驚的神色溢於言表,眼睛不斷在裴疏和小小裴身上游離不定,一會兒看看七王叔,一會兒再看看對方懷裡的小嬰兒,臉上的表情煞是好看。
在他記憶裡風姿不凡的七王叔,此時衣冠不整,衣領歪斜,頭髮也散開了,和平日裡那副翩翩風雅的模樣大相逕庭,三皇子又是覺得稀奇,又是覺得意外,甚至還有點想笑。
對方真的是七王叔嗎?
再看對方懷裡那個小嬰兒,五官臉龐神似七王叔,兩人的長相如出一轍,然而這個小胖墩卻是一身喜慶的大紅色,和七王叔的白衣形成強烈的對比,像一個胖嘟嘟的紅衣小竹筍在白雪裡悄悄冒出頭。
「這……這就是堂弟嗎?」三皇子倍感新鮮,立刻圍到了小小裴的身邊,也就在這時,後面的太子和二皇子等人也走進了屋子裡。
二皇子和太子看見屋子的情況時,跟著呆愣了幾瞬。
裴疏:「……」
他在自家蠢兒子的屁股上捏了一把,覺得這個小傢伙生來就是破壞父親形象的一把好手。
小小裴哼哧哼哧的不讓他捏,在裴疏的懷裡靈活的扭來扭去。
在外人面前,小胖墩還是很給自家爹爹面子,終是鬆開了爪子,不再和裴疏的那一頭長發作對。
「咿呀?!」小傢伙好奇的看著屋裡突然出現的三個陌生人。
裴疏將自己所有的頭髮撈到耳後去,露出整張俊美的臉,即便是衣冠不整的模樣,那張如月如雪的臉龐也找不出任何瑕疵,白皙的鼻樑挺直,桃花眼即便不笑時也有三分上揚。
他懷裡小小裴的五官則要圓潤許多,因為五官還沒長開,臉上唯有黑黢黢的眼睛最為吸引人,比墨汁還要濃深的眼眸在麵糰似的胖臉頰上尤為引人注目。
兩張相似的臉龐同處一個畫面時,極其抓人眼球。
裴疏的眼睛從眼前三人的臉上掃過,在看見太子的時候微停了一下,而後淡淡道:「幾位皇子怎麼出宮了?」
即便此時處於一種尷尬的境地,也依舊面不改色,看不出絲毫驚慌。
「七王叔,小堂弟長得跟你好像!!」二皇子覷了覷小小裴,又瞥了瞥裴疏的容貌,像是發現了什麼大寶貝似的驚訝道。
裴疏:「……」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個糟心兒子跟他長得很像。
「王叔,他叫什麼名字。」太子殿下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小胖墩的身上,嘴裡問出來的話最為正常。
「裴臻,小名真真。」幸好不是薛清靈來回答這個問題,不然可能下意識說出他們家真真小朋友小名「小胖子」。
「可……可王叔咱們不是姓李嗎?」
「哦,對,那就李臻,裴是王叔以前的姓。」
裴疏把懷裡的真真小朋友放在雪白的兔毛毯上,二皇子三皇子和太子脫了鞋子,三個人三足鼎立一般將小小裴圍在了正中央。
「真真,會叫哥哥嗎?」
「叫我三哥!」
「真真……」
眼見自家被三個哥哥包圍的小胖子,裴疏眼底閃過幾絲笑意,趁著幾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立刻整了整衣冠。
二皇子和三皇子圍著小小裴叫真真,但是真真小朋友從來都是聽他兩個爹爹叫他小胖子和小胖墩,因此他對自己的大名和小名都沒有絲毫反應。
嘿咻嘿咻在兔毛毯上坐起來之後,一手拿著撥浪鼓,張開嘴咿咿呀呀啊啊啊的唱起歌來。
「二哥,他還不會說話呢。」
「他好小好軟哦。」
「你小時候也是這樣的。」
小小裴唱了幾句之後,撐起自己肥墩墩的小身體往一旁爬了爬,他爬的方向,正好是太子那個方向,只趴了幾步,小胖墩丟掉了手中的撥浪鼓,一屁股吧唧一下坐在了毛毯上。
太子殿下見狀連忙去扶他,生怕他摔著,太子自己也不過才十歲,卻將這個不滿週歲的小傢伙抱在了懷裡。
將這個小胖子抱在懷裡的時候,一股奶香味直衝入鼻。
太子低頭看那個軟乎乎的小嬰兒,卻見對方衝著他天真無邪的笑了幾聲。
小小裴是個不怕生的,奶娘很多,總是被各種抱,他都習慣了,小眼睛瞥見裴疏在一旁,心安的很,對著主動來抱他的太子,十分大方的給笑臉。
太子被他笑得心都軟的一塌糊塗,這還是第一個主動來黏他的弟弟。
這個小傢伙長得好看,五官神似七王叔,長大了之後肯定也是一個風姿卓絕的美男子。
他把這個小胖子珍惜的抱在懷裡,太子以前總想和自己的弟弟們親近,卻不得其法,而到了今天,他終於有一個香香軟軟的弟弟。
太子又把懷裡的小胖墩抱緊了一些,小小裴已經習慣性的被人抱了,剛才跟他爹鬧著玩了大半天,這會兒正想休息,正好扒拉在太子的胸膛上懶懶的不想動彈。
太子微微顫抖著手,學著別的奶娘的動作,輕輕拍著小胖墩的後背來哄他。
「嗯啊啊……」小小裴抓住了太子的一把頭髮,開心笑著扯了扯,太子的頭髮比裴疏的短,小小裴勉強抓住了一把。
裴疏看見他家蠢兒子那熟練的動作,嘴角抽了抽。
太子本人卻是絲毫也不在意小小裴揪他的頭髮,反而把小傢伙的動作當成是主動親暱他的行為,太子心中歡喜,主動把頭髮送到了小小裴的手裡。
裴疏:「……」
太子殿下的脾氣真好。
小小裴抓著對方送上手的頭髮,愣了。
「呀咿咿?!」
小胖墩也許是在疑惑著說,為什麼不搶回去呢?為什麼不搶回去呢?為什麼不搶回去呢???!!
他和他爹玩了小半天的頭髮爭奪戰,現在的劇本怎麼不按剛才的進行?
太子殿下以為對方正開心著咿呀呀叫,於是他也對著小小裴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臉。
小小裴見對方衝著他笑,他也有樣學樣的跟著對方笑,露出兩顆軟軟的小乳牙。
他笑的時候口水順著嘴角滑了下來,太子見狀拿手帕替他擦了擦。
「這孩子真乖。」太子殿下眼眸帶笑,一雙眼睛始終盯著小胖墩,嘴裡誇獎道。
裴疏:「……」
哪裡能看出乖了?
「真真,叫太子哥哥。」
「咦啊啊啊……」
「叫太子哥哥。」
「咿呀?」
……
聽著耳邊這些沒營養的話,二皇子和三皇子驀地發現他那個老古板的哥哥,居然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今天見到了和往常不一樣的七王叔也就算了,居然還見到了和平日裡不一樣的太子哥哥,這不禁讓兩位小皇子感受到了一陣毛骨悚然。
這個太子哥哥該不會是假的吧?
「太子哥哥,我也想抱他。」二皇子眼饞的看著對方懷裡的小小裴,現在屋子裡就四個小孩子,最小的便是這位話都說不清的小胖墩。
這個小胖墩軟綿綿的,似乎抱起來很軟的樣子。
「太子哥哥,我也要抱他!!」
太子視若罔聞,抱著懷裡的小小裴不撒手,他再看了看對面的二皇子和三皇子,曾經在他眼睛分外重要的兩個弟弟瞬間都變成了路邊的野草。
他已經有了新的弟弟。
而且還是很乖的弟弟。
裴疏:「……」
沒有想到他家胖兒子居然還成了個人人爭搶的香餑餑。
在廚房裡的薛清靈知道幾位小皇子來到了王府裡後,便動手做了一些適合小孩子吃的小零食,什麼雙皮奶、水饅頭、炸牛奶、炸雞翅之類的小吃,其中還有一個可樂雞翅,是裴疏說了方法後,他動手做的,甜滋滋的十分美味,若是裴疏自己動手,那味道肯定是……
二皇子和三皇子一見著新奇的小零食,瞬間就把新得的弟弟給忘了,圍在七王叔和王嬸附近吃美食,一會兒戳一戳透明的水饅頭,看裡面的豆沙流動,一會兒拿起一塊炸牛奶,咬掉酥脆的外皮,一股甜膩的奶香便從裡面冒了出來,吃的他們不亦樂乎。
「好好吃!」
「王叔我還要。」
「嬸嬸的手藝真好……」
二皇子和三皇子沒有別的優點,就是嘴巴甜,哄人的話一套一套的,讓薛清靈聽了十分開心,薛清靈雖然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爹了,但他實際上才堪堪二十歲,在兩個孩子的簇擁下,也變成了一個混世小魔頭,跑去裴疏身邊鬧騰著要吃冰,要做冰沙吃。
夏天沒有吃到的,現在全都補回來。
「剛剛凍得嗷嗷叫的是你,現在鬧著要吃冰的還是你……」
「在屋子裡又不冷,炭火燒的那麼旺,人口乾舌燥的,吃點冰正好降降火!」
……
這邊熱熱鬧鬧的,唯有太子對美食無動於衷,專注著身邊的小小裴,拿著撥浪鼓和布老虎溫柔的哄著這個小傢伙玩,當小胖子餓了之後,還和裴疏一起喂他吃東西。
小胖墩這個吃過就拉的貨,吃完了果不其然就拉出了臭臭,太子殿下也絲毫不嫌棄他,和裴疏一起細心的給他換尿布,這讓裴疏暗自咋舌不已,發現這個少年老成的太子殿下,才十歲可能就有想當爹的愛好。
第205章 盤絲洞
有太子殿下願意細心照顧小小裴,裴疏倒也樂得清閒,就把他們家胖兒子交給了小太子,自己在一旁跟薛清靈一起做水果牛奶冰沙。
大冬天的沒下雪還能吃冰沙,全靠裴疏這個製冰機。
裴疏帶著二皇子和三皇子去外面的遊廊,用雪鳳冰王笛吹出了一朵朵蓮花形狀的冰花,隨著他的演奏,一朵一朵晶瑩的冰花在他的腳底出現,彷彿步步生蓮。
二皇子和三皇子見到這樣的神奇景象,眼睛都快要掉下來了。
三皇子撿起了一朵晶瑩漂亮的冰晶蓮花捧在手心裡,也不怕手中的寒冰,興奮的對裴疏道:「七王叔,我也想學!」
「七王叔,我也想學!」一旁的二皇子同樣不甘示弱。
「想學啊?這可不是那麼容易的。」裴疏笑著吹了三朵小冰花飛到了薛清靈的臉頰邊,直把他家夫郎冷得嗷嗷叫。
薛清靈用大紅氅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腳上蹬著一雙厚厚的兔毛白靴,手上戴著毛茸茸的貂毛手套,用一種憤怒大公雞的眼神看著對面的裴疏。
在這麼多人當中,唯有最怕冷的薛清靈屬於弱勢群體中的弱勢群體。
二皇子和三皇子雖然年幼,但卻早已經習慣了每年冬天的冰寒,只有從南方來的薛清靈,在外面的寒風中凍得像個無所依從的小奶狗。
迎面的寒風便吹得他一哆嗦,更別提飛過來冷颼颼的冰塊。
「夫君你太過分了!太過分了!知道我怕冷你還故意凍我!」薛清靈裹緊了大氅縮了縮脖子,繞著裴疏小跑了一圈,呼吸著白氣跑步發熱。
裴疏含笑看他,促狹道:「是你自己要吃冰的,我這不是送冰給你吃?」
薛清靈眼珠子一轉,快速瞅準了一個好位置,上前來就摟住裴疏的腰肢,把剛才偷偷握在手上的小冰花往對方的脖頸處塞,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凍死你。
「你知道我要的是哪種冰,你故意的,我要吃碎冰沙,不要這種硬的,不過這種小冰花好漂亮,用來裝盤不錯,夫君你多吹幾朵。」
往人家衣領裡塞入冰花之後,薛清靈開心的抱著自家夫君的俊臉揉了揉,手感雖然不如他們家小小裴來的柔軟,卻也是很好摸,想到這裡的薛清靈又忍不住搓了搓,從中取暖,摩擦生熱。
裴疏也無奈的收了笛子,把人抱進了懷裡。
薛清靈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就見裴疏用食指在他的臉上點了點,又往另一個方向指了指。
他順著裴疏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看見了捂著眼睛「非禮勿視」的兩隻。
薛清靈:「……」
可真是人小鬼大的兩個小皇子。
原本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薛清靈倒被兩個小皇子的動作給弄得有點不好意思了,他是不是顯得過於孟……浪了?
「咳咳咳……」薛清靈假意咳嗽了兩聲,執著的問裴疏討要:「夫君,要吃冰。」
「行了,等會兒就滿足你。」
過了半炷香時間後,薛清靈這個大魔王帶著兩個小皇子坐在火盆邊上吃水果牛奶冰沙,一邊烤火一邊吃冰沙,可真是快活似神仙。
三皇子吃了一口冰沙後,湊到二皇子耳邊說兄弟倆的悄悄話,「二哥,我們給弟弟做一件衣服好不好?」
二皇子覺得弟弟說的是個好主意。
一旁耳聽八方的裴疏被嗆了一下,心想這兩個小皇子難不成上輩子是裁縫投胎的?怎麼一心想給人送衣服,還是那種七彩蜘蛛精的衣服。
不給他送衣服後,就轉而要給他兒子送衣服了。
不過……
裴疏這次不會阻止,因為他也想看看他家小胖子穿那樣的衣服,會是什麼模樣?
一個小蜘蛛精?
裴疏一定會用他的畫筆將那副場面給畫下來,長大後讓這個小傢伙看看自己小時候的「美麗」模樣。
一旁吃冰沙的薛清靈毫無所覺,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自家兒子即將變成七彩小蜘蛛精的危機。
屋裡太子殿下還在陪著小小裴玩鬧,他倒是個十分有耐心的,將這個小傢伙照顧的無微不至,裴疏一直留意著兩人。
他們家小小裴其實是個很好帶的孩子,只要有人願意陪著他消耗精力,他就不吵不鬧的,滿臉帶笑的到處亂爬,看見什麼東西,就要抓在手上捏幾下,或是送進自己的嘴巴裡,讓自己那少得可憐的乳牙咬一咬。
裴疏和薛清靈隔一段時間會來他身邊安撫一下他,這個小胖墩對兩個父親很是依戀,不時便要瞅一瞅自己的爹爹在不在身邊,在的話就安安心心的自己玩,不在就要開始乾嚎了。
李丹瑤得知兩位小皇子來到王府中後,過來見了一面就出門去別的貴女家做客去了,她也不過才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年紀輕輕就有這麼多大侄子,糟心得很,眼不見為淨。
她可沒興趣過來當長輩。
安王妃來見了見三位小皇子,見著二皇子和三皇子,安王妃不免打趣了幾聲,讓他們好好跟著先生寫作業。
等再見到太子殿下,安王妃發現太子殿下抱著他家小孫子不放手。
安王妃:「……」眼前的畫面,溫馨之中帶著一點奇怪的味道。
安王妃悄悄的跟裴疏道:「太子似乎很喜歡真真。」
裴疏點點頭,「估計這兩孩子一見如故。」
安王妃被他逗笑了,「亂說什麼呢,咱們家小胖子啥都不懂,哪知道什麼叫做一見如故。」
都怪小胖子這個名字太有毒,就連一向疼愛小小裴的奶奶都已經習慣了這個名字。
「這兩孩子有緣吧。」
裴疏嘖嘖的兩聲,心想何止是有緣,他都開始懷疑這位小太子是不是想搶他家兒子。
中午薛清靈做了一桌子美味佳餚,幾個人吃了午膳後在暖閣裡睡了一覺,下午裴疏教兩位小皇子在院子裡畫冬景,薛清靈則在一旁架了一個小火爐煮茶。
太子殿下十分有耐心的帶著小小裴在一旁看薛清靈煮茶。
「太子殿下,嘗一杯吧。」
太子點了點頭,只輕輕的抿了一口後,便把茶杯推遠了一些,怕不小心打翻燙到身邊的小胖墩。
他給小胖墩擦了擦口水,大拇指套著一個翡翠扳指,他的姿勢優雅矜貴,端的是天潢貴胄。
薛清靈看著眼前的小太子,總感覺哪裡不太對,明明眼前人據說才十歲,為人處世說話就彷彿像個二三十歲的成年人一樣,對方和小小裴待在一起,也不像是哥哥和弟弟相處。
倒像是……倒像是……
他感覺自己親爹的位置被搶了。
薛清靈:「……」真是難以形容的奇妙感受。
他家孩子難不成要多一個爹?
薛清靈努力的搖了搖頭,把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扔出了腦袋。
等到傍晚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即便安王府離皇宮並不遠,裴疏還是親自將三位小殿下送回了皇宮裡。
分別的時候,太子還抱著熟睡的小小裴捨不得走,裴疏都怕他想把自家孩子擄回宮裡。
「王叔,等幾天再來看真真。」
「過幾天太皇太后壽宴就能見著了。」
太子聽著對方的話點了點頭,轉身便要回自己的宮裡,而二皇子和三皇子還扒拉在裴疏的腿邊,像兩隻黏人的蜘蛛精似的,往裴疏身上瘋狂吐絲,想要拉回自家的盤絲洞(宮)。
「七王叔,反正明早你要進宮上課,今晚就別回去了唄。」
「是啊是啊,給我們講故事好不好?」
「想要跟七王叔學武功。」
「再吹笛子給我們聽嘛……」
……
太子原本正要往自己宮裡走,卻又想起來什麼似的,往回走到了裴疏身邊,他一走過來,就像是蜘蛛女王降臨,二皇子和三皇子這兩隻普通的七彩小蜘蛛自動讓道。
他把一塊玉珮交給了裴疏,讓他帶回去給小小裴。
「告訴真真,太子哥哥明天會去看他。」太子心想自己明天正好要去見太傅,乾脆繞一繞路,再去安王府一趟。
裴疏:「……」
「會告訴他的。」
就算告訴了那個不會說話的小東西,他也聽不懂啊。
「太子哥哥你明日還要出宮嗎?」
「也帶我去好不好,也帶我去好不好!!」
……
裴疏看著堂哥家的這一群孩子,真是覺得糟心極了,然而此時有一個路過的人比他更糟心,那就是恆安帝。
恆安帝恰巧看見了兩隻小蜘蛛精朝裴疏瘋狂吐絲要把人拉回盤絲洞的不良畫面,看得恆安帝一陣心堵,這兩糟心孩子,怎麼就黏堂弟不黏他呢?
朕離開的時候,也都沒這樣依依不捨,和他們七王叔才相處幾天,怎麼感情這麼好了?
恆安帝心中酸死了。
他還不知道自己酸的太早,等下一刻見到他心中的另一片淨土——太子殿下,太子走到了裴疏的身邊,將手中自己心愛的玉珮送給了堂弟,嘴裡還喋喋不休的說著什麼。
站在二樓觀看的恆安帝徹底心態崩了。
就連他家老大都淪陷了。
這可是他那個少年老成的太子,能用一句話說完就絕不用兩句話說完的太子,和父皇說話都「字字如金」,怎麼在裴疏面前就有那麼多話要講?
他的兒子們被一網打盡了。
「小福子,你去把安王世子叫過來,就說朕有話要問他。」恆安帝決定要向裴疏取取經,要怎麼樣才能和兒子們的感情更上一層樓,尤其是跟太子。
他和太子之間,不像父子,反而像是君臣,總是親密不足,而安王世子為什麼會讓他家的太子另眼相待?
第206章 下雪了
「世子爺,聖上有請。」小福子恭恭敬敬的在裴疏面前福了福身子。
裴疏:「……」
好不容易把蜘蛛兒子送走,這會兒又來了父親。
裴疏跟著小福子進了御書房,見到了立在桌案前的恆安帝,那桌案邊上放著幾個錦盒,裡面各色的稀世孤本被鵝黃色的綢布小心的保護著,這些都是恆安帝的收藏。
其中的一個錦盒中所裝的東西,和旁邊的幾個大相逕庭,裴疏隨意瞥了一眼,便認出了內裡的事物,這一堆全是各位皇子的作業,字體端正筆秀的是太子殿下,邊上還撒著兩張二皇子三皇子以前寫的鬼畫符,這些鬼畫符竟然能跟世上的名流大家之作一起保存在恆安帝的藏寶庫中。
「陛下召臣來有何事?」
恆安帝一臉古怪上上下下的打量眼前的裴疏,然後不得不感嘆,別說兒子喜歡他,就連他自己看著這張賞心悅目的臉,再聯想到對方的才情,他也對其生不出絲毫厭惡。
「君瀾……」恆安帝把人拉到一旁,就彷彿兄弟敘話一樣,動作親切,語氣亦是那般的熟稔,「朕想問你一個問題。」
「陛下可以隨意問。」裴疏順勢撫平了自己的衣袖,他今天出門比較急,就穿著平日裡那套白衣送小皇子回宮了,此時天地冰寒,普通民眾都穿上了厚襖,裴疏身上的打扮在人群中格格不入。
在寒風中矗立的時候更顯突兀。
就怕他堂兄不按常理出牌,出口問他冷不冷。
他真的不冷。
所以不需要把那套七彩蜘蛛精衣服還給他。
「就是……怎麼跟兒子相處啊?」恆安帝難以啟齒的問出了口。
裴疏:「……」怎麼跟兒子相處?
他家小小裴還不滿週歲,當然是抱在懷裡,哄著他,陪他玩,給他喂奶換尿布。
「陛下,臣兒子還不滿週歲。」
恆安帝:「……」
恆安帝閉了閉眼睛,「行,朕重新換個問題,你知道太子……朕的太子聰慧,為人處世規矩十足,朕和他相處,總是親密不足,不像是父子,我今日見他在你面前,卻話多了不少,終是有了些少年心性,為何啊?」
裴疏:「……」那是因為我兒子。
「他他他……他還送玉珮給你。」
裴疏哭笑不得的發現恆安帝語氣裡居然在泛酸吃醋。
「那不是送給臣的,是給真真的。」
「真真是?」
「臣兒子。」
「太子殿下在臣家裡見到了真真,兩個孩子一見如故。」
「一見如故?」恆安帝皺了皺眉,狐疑道:「可是君瀾你剛才說自己的兒子不滿週歲。」
不滿週歲的孩子,怎麼跟太子一見如故。
「太子殿下大概是喜歡真真這個弟弟吧,所以把玉珮送給他。」
恆安帝:「……」知道不是送給裴疏的後,恆安帝莫名順心了不少。
「朕的二皇子三皇子都喜歡你。」恆安帝眼神黑幽幽的望著眼前人。
「再怎麼喜歡也越不過陛下,陛下你才是他們的親生父親。」
「你這話倒也說得不錯,兩位皇子的心血,君瀾你拿回去吧,朕看你今天穿得少,不如你換上那套衣服再回去,千萬不要仗著年輕氣旺不顧冷暖,萬萬不可病著凍著。」
裴疏:「……陛下多慮了。」
衣服他是絕對不會要的。
「陛下若是換上那套衣服,想必二皇子和三皇子會更喜歡你。」
恆安帝嘴角一抽,「朕絕不穿,君瀾,聽說你在教這兩個孩子丹青繪畫,你可一定得給朕教好一點,萬萬不可辜負朕對你的信任。」
等裴疏從宮中回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夜幕降臨時分,馬車使出皇宮之後,他掀開車簾子,卻發現外面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銀色的雪花在天空中飄飄揚揚。
京城下雪了。
裴疏從馬車裡飛了出去,踏著滿天的雪花,從幾片屋瓦上飛掠而過,最終落在了王府的院子裡。
「怪不得今天這麼冷,原來是要下雪了啊。」
一進入院子裡,就聽見了某個人的感嘆。
薛清靈把自己裹得緊緊的,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剛要回頭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撞在了一個胸膛上,等他再抬起頭,便看到了那一張熟悉的臉龐。
他開心的撲進人懷裡,興奮道:「夫君,你看,下雪了。」
小蒼發現下雪了之後,樹上的鷹窩頓時不要了,薛清靈和裴疏給他用柔軟的被縟在室內搭了一個溫暖的小窩,其中還藏了一袋小肉乾。
小蒼縮進了自己的窩裡歡快吃小肉乾。
裴疏和薛清靈撿回來的那隻小熊貓已經長成了一隻圓滾滾的小湯圓,喜歡喝奶,叫聲嫩生生的,一見到人就喜歡往人的懷裡滾。
它很喜歡薛清靈,對方來給他喂食的時候,總要在他身邊黏蹭一會兒。
裴疏見著那隻打滾的小熊貓,伸手給它撓了撓下巴,小滾滾哼哼唧唧的趴在被縟上,像是一隻下鍋以後懶得動彈的冰湯圓。
滾滾和小蒼被安置在了一處地方。
裴疏原本還怕小蒼和滾滾打架,也不知道會是熊貓抓鳥成功,還是小蒼啄貓成功,不過現實這兩個小傢伙相處十分和諧,小蒼還把這只小滾滾毛茸茸的身體當鳥窩。
兩隻大冷天的互相蹭著取暖,畫面溫馨極了。
這場雪越下越大,等到明月高懸的時候,天上的雪依舊紛紛揚揚飄灑下來,樹枝上已經落滿了一層白雪,薛清靈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鵝毛大雪。
大晚上的不睡覺,鬧騰著出去看雪。
「看雪看雪看雪!!要看雪。」
裴疏瞥見對方這對雪的激動模樣,驀地就想起了一個成語——粵狗吠雪。
裴疏只好抱著他飛上了房頂,兩人共打著一把紅梅油紙傘,在皎潔的藍月下看滿園的雪景。
裴疏手中拿著酒囊,不時的仰頭飲了一口熱酒,薛清靈興奮的抱著他的手臂,在屋頂上磨磨蹭蹭的,生怕自己不小心滑倒摔下屋頂。
如今已經能看到滿天的銀白色,彷彿世上的每一個角落都已經穿上了一層銀白的衣裳,枝幹上最後的一片葉子已然消失殆盡,如今那曲曲折折的枝幹上,已經開上了無數朵晶瑩的瓊玉雪花。
這樣的雪景和臨安的雪景很是不一樣,臨安即便是下雪了,樹枝上還留有翠綠的葉子,葉子上覆蓋了一層透明的冰晶,兒童時候最有趣的,便是從那樹上摘下一朵朵冰葉子。
「今日收到了娘寫來的信。」
「信上說了什麼?」
「娘說想我們了,還說濟安堂周圍的街坊鄰居都想我了,想我煮的八寶粥,想我做的跌打傷藥,果然還是薛掌櫃的親手制的藥膏最為上乘……」
「……街坊鄰居難道就不想我嗎?」
「想啊,小裴大夫,娘說好多人來找你求醫,每天都有病人來問你什麼時候回去。」
「是嗎?」裴疏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說起來,咱們已經離家兩個多月了。」
「等明年開春,咱們就回去吧。」
「嗯,我想娘了。」
薛清靈欣賞了一會兒這從沒見過的雪景,偏過頭看身邊的人,對方一手舉著傘,在月光下影影倬倬,濃深如墨的長發落在肩頭,幾縷紅繩參雜在墨發中。
他裹了裹身上的大紅氅後,調皮的去扯對方頭髮上的紅繩,雖然他刺繡不行,但是這發繩卻是他親手編出來的,紅繩的兩端都綴著紅棕色的小葫蘆。
裴疏抓住了他作怪的手,眼角輕輕向上一彎,拿著酒囊飲了一口酒。
薛清靈凝視著對方的側顏,看著對方低眉斂目的模樣,驀地一陣心跳加速,「雖然已經成婚一年多了,孩子都有了,每天夜裡睡覺前見到的人是你,早上起來見到的人也是你,但在看到夫君的時候,也仍舊會有初見時那樣怦然心動的感覺。」
裴疏笑了,「初見時候怦然心動的感覺?你確定你那時不是想打我嗎?」
薛清靈:「……你好會破壞氣氛。」
「我對你最心動的時候,大概就是那天在癩子莊的清晨,你拿著桃花枝向我走過來的時候。」
「是麼?」裴疏眼眸含笑的凝視著眼前的人,薛清靈被他看得一陣臉熱,對方的眼睛裡彷彿醞釀著一壺酒,他只是看著那壺酒,便沾染上了醉意。
薛清靈搶過對方手中的酒囊,仰頭喝了一口,溫熱的酒水入喉,淡淡的酒意爬上了眉梢眼角,這時他是真的分不清是酒醉還是心醉了。
裴疏摟住了他的腰,手中的紅梅傘已經不見了,油紙傘在兩人的身後盤旋了一圈,卡在了屋簷邊上,頭頂的圓月依舊皎潔,淡淡的光暈照在兩人的身上。
裴疏托著眼前人的下巴,輕輕的吻了上去。
這個吻很長。
兩人久久都沒有分開,直到……直到腳下的屋子裡傳來了胖兒子的鬼哭狼嚎,裴疏摟著薛清靈的腰下了房頂,心想兒子才是破壞氣氛的一把好手。
進屋去把這只小胖子抱在懷裡哄了哄,發現對方尿褲子了,給對方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後,讓這個小胖傢伙在地毯上自由玩耍。
「咱兒子的尿布一定得留著,長大了之後給他看,問他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尿過幾次褲子。」
「別亂咬東西,讓爹看看,似乎又要長牙了。」
「小傢伙,你什麼時候才會走路啊?」
……
薛清靈坐在紅燭燈旁,藉著燭火看著地毯上父子兩人的互動,他小心翼翼的解下身上圍著的那件大氅,疊好之後,放進了衣箱裡。
這一場大雪一下便連下了好幾天,漫天都是飄揚的雪花,薛清靈從剛看見雪的激動,變成了對雪的無動於衷。
再過了幾日,便是太皇太后的八十壽宴。
第207章 貪吃
太皇太后壽宴那天,冬雪初霽,雖是天放晴了,滿目依舊還是白茫茫的一片,遠遠看去,天地彷彿只剩下了灰白二色,安王府中上下的人忙裡忙外,帶藍帽子的下人手持鏟子清理門口的積雪。
裴疏和薛清靈預備進宮,全都換上一身隆重的盛裝,就連小小裴也是一身喜慶的打扮,似乎來到了京城之後,這個小胖子總是一副紅彤彤的打扮,如同一個歡欣鼓舞的小爆竹,無論將這個小爆竹拎去哪裡,都能弄出一系列噼裡啪啦的聲響。
一打開門,外面的北風便呼嘯著刮進屋子裡,薛清靈呼出一口白氣,恨不得將整個人都塞進厚厚的絨毛中去。
北風又冷又幹,吹得人皮膚發癢。
裴疏拿了一盒自調的滋潤脂膏,膏體呈淡綠色,他把膏體在手心裡揉開,輕輕在對方的臉上和手上都抹上了厚厚的一層。
他們家這只清靈豬,被他養的細皮嫩肉,若是不加防護扔冷風裡去,一兩個時辰就能吹得皮膚開裂。
被塗抹上一層脂膏後,薛清靈揉了揉臉頰,順嘴誇耀道:「小裴大夫的藥天下無雙,你看看掌櫃的臉,都能掐出水來。」
「給咱兒子也抹一點。」
「小胖子這一身肥膘可不能遭罪了。」
薛清靈笑眯眯的從裴疏的手中順走那一盒脂膏,在手心裡搓了搓後,便要對著他家懵懂無知的小胖墩上下其手。
裴疏伸手把他攔住了,「你往自己身上抹吧,小小裴有專門為他調的另一盒。」
說罷,裴疏又從袖子裡拿出了另一盒奶香味的脂膏。
薛土匪再一次霸道的搶過對方手中的脂膏,掀開蓋子來一聞,頓時就發現了兩樣潤膚膏的差別,「咱家小裴大夫真是個講究人,居然還是奶香奶香的……」
而對方給自己調的那一盒,香味依舊是他用慣了的那個味道。
「兒子啊,你就適合一身奶香氣,聞著像個小奶糕。」薛小土匪抱起他們家小胖墩,開始在這個小傢伙身上刷上一層奶香味的脂膏。
刷完了之後一聞,薛小廚師感慨道:「味道像是剛出鍋的奶糰子。」
小小裴被強行抹了一臉奶香後,無所適從的用小爪子揉了揉臉,可能是他爹調出來的奶香太甜了,讓他忍不住想要舔一舔自己的手指。
也許這個小傢伙覺得自己變得很好吃了?
「乖兒子,這可不是讓你吃的。」
「沒事,給咱兒子調的這個,吃了也無大礙。」製藥的小裴大夫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就算小小裴把自己當冰棍舔,也不會損害自己的身體。
薛清靈義正言辭道:「不能讓咱家小小裴養成吃手指的習慣。」
「小裴大夫下次做個無色無味的吧,你看你兒子都要把自己當甜點了。」薛清靈托著腮幫子,就覺得很離奇,他家小裴大夫居然能調出這麼好聞的奶香味。
這個奶香聞起來就好好吃的樣子。
「我聞著也覺得好香好好吃啊。」薛清靈湊到胖兒子的臉頰邊左聞聞,右嗅嗅。
「不僅兒子想吃,就連我自己都想嘗嘗了。」能做出鳳凰湯的小裴大夫,居然能調出這麼好聞的奶香味。
裴疏在旁邊輕輕一笑,那是掌控一切的笑聲,「沒事,他要是吃手指就隨他。」
「靈兒你也可以嘗嘗味道。」
薛清靈眨了眨眼睛,果然好奇的看著那盒奶香味的潤膚膏,據小裴大夫說,這還是能食用的潤膚膏,他輕輕用食指沾了一點點,聞著那股子誘人的奶香,沒有絲毫防備的嘗了一咪咪……
下一刻,薛清靈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呸呸呸呸……」
薛清靈直想把自己的舌頭吐出去,他往嘴巴裡灌了好幾杯茶水漱口,才讓這股可怕的味道從嘴裡消失。
這味道堪比生苦瓜汁。
這……果然是小裴大夫調出來的專屬味道。
薛清靈一想到這種奶香味的奇怪潤膚膏抹在兒子臉上和身上,這個小胖子聞著誘人的奶香,和他一樣偷偷的舔一下自己,那酸爽……
「小裴大夫,你好毒啊。」這還是你親兒子不?
「別怕,咱家兒子要是嘗過一次後,以後肯定不會再咬手指了。」
薛清靈:「……」總覺得小小裴前途堪憂。
「不能這麼欺負兒子,這奶香味可不是在誘他犯罪?小裴大夫你還是給他做成無色無味的吧。」
「嗯,用完了這盒再換。」
雖然這奶香潤膚膏味道太毒,但是效果卻不錯,薛清靈捏了捏自己胖兒子的小臉蛋,同樣水噹噹的,特別嫩滑,他笑眯眯的評價道:「胖兒子啊胖兒子,聞起來像奶包子,摸起來像嫩豆腐,吃起來就是……苦瓜汁。」
「小裴大夫,你要不要也來擦一點?」
「不用了。」裴疏搖頭,他功力深厚,冷暖不侵,皮膚宛如暖玉一般,不需要再用其他的東西。
「你們門派怪不得叫萬花,每個人練了功夫後是不是都變得像花一樣四季嬌嫩?」薛小公子瞅著對方那張溫潤如玉的臉龐,腦洞大開道。
裴疏哭笑不得,在對方的頭頂上敲了一下,「胡說八道。」
被敲了一下的薛清靈不滿的揉了揉額頭,強行抱住對方的腰肢,「小裴大夫你就就是花啊,給你鬆鬆土,澆澆水……」
「……我看還是晚上我來給你鬆鬆土,澆澆水。」
薛清靈:「……」聽著怎麼就那麼污呢。
「行了,別鬧了,再幫你抹點東西咱們就出發吧。」裴疏拿出了一個圓柱形的小東西,也就是他做的潤唇膏,將膏體推出來之後,便要往薛清靈唇邊抹上去。
薛清靈十分警惕的往身後退了幾步,「小裴大夫,我還是你的親夫郎嗎?」
他手指了指對方手中的透明膏體。
要是他把這玩意抹在唇上,他今天是不是就要嘗盡人間的酸甜苦辣。
裴疏:「……」至於嗎?
「那你還把我當成你最信任的夫君嗎?」
薛清靈訕笑著又跑了回來,老老實實塗上了潤唇膏,他倒是膽子挺大的,伸舌頭出來嘗了嘗味道,發現只是一點淡淡的微苦味道。
勉強能接受。
裴疏一見他這動作,無語凝噎,「怎麼這麼貪吃呢?」
「先試試嘛,試試嘛。」
全副武裝完畢之後,世子爺和他的世子妃帶著小胖墩出門了,裴疏調的這個潤膚膏也沒有厚此薄彼,安王妃和李丹瑤那裡都有,幾個人都是不一樣的膏體,按照最適宜他們膚質的要求單獨配製的。
安王原本還不想要,說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像女人一樣塗脂抹粉,最終還是屈服在冰寒刺骨的寒風中。
一出門辦事凍得手都要開裂了。
他忍不住從安王妃那挖了一大坨,塗在手上發現還真好使,安王妃看見中間缺失的那一坨險些要氣炸了,一腳把安王踹出了房門。
安王一開始只是往手上抹一點潤膚膏,後來臉上也一起抹了,安王妃直誇他年輕了十歲。
今日是太皇太后的八十壽誕,宮中四處張燈結綵,各種朝廷官員命婦攜著家眷進了皇宮,宮中守備的侍衛比往常多了一倍,各處宮殿的抄手遊廊上,都是腳步匆匆的宮女和太監。
天又開始下雪,宮中的不少梅花開了,紛紛揚揚的白雪飛過殷紅的宮牆,落在嫣紅開放的紅梅上,場面美不勝收。
一聽七王叔進宮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在宮人的追趕下擠進了裴疏身邊,薛清靈懷裡抱著小小裴,太子沒過多久也走了過來,從薛清靈的懷中抱走了這個小傢伙。
裴疏一邊應付這兩位小皇子,一邊注意著太子殿下,防止太子殿下把他們家小小裴擄走。
太子還是個懂規矩的,抱著小小裴逗了一會兒後,就跟恆安帝一起去會見官員。
安王一家則去見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一見到裴疏,面容慈愛的讓他抱著小胖墩來身邊說話,裴疏今日來帶了不少壽禮,有他親手製作的養壽丸,以及他親手繡的一副千年古松雙面繡。
知道孫兒醫術好,這段日子裴疏也一直在為太皇太后調養身體,「多虧了你這孩子,哀家身體比去年冬天舒朗了不少。」
太皇太后原本是不願意辦這壽宴的,她年紀老了,越是冬天越是難熬,寒冬對老人來說,就是一道每年都會來的鬼門關。
去年冬天,大多數日子太皇太后都臥病在床,唯有屋子裡暖和一些,根本見不得外面的寒風,今年有了孫子的調養,身子骨硬朗不少。
恆安帝說要為她操辦壽宴,太皇太后也答應了,只說不需辦的太隆重,免得勞民傷財。
薛清靈坐在一堆王室內眷之中,他倒是也認得幾個朋友,肅王世子妃帶著幾個夫人來見他。
肅王世子妃上下打量薛清靈,「安王世子妃怪不得是從江南來的,皮膚真水嫩。」
對方臉上不著粉黛,臉色白裡透紅,在一眾王公內眷中極為顯眼,讓肅王世子妃看得一陣羨慕。
肅王世子妃臉上抹了一層茉莉胭脂粉,被今日的寒風吹得肌膚發乾。
薛清靈:「……」
薛清靈本來想說些什麼,突然想起他兒子的那盒奶香潤膚膏用過之後被他放在了衣袖裡,順道一起帶進了宮中。
「我這有一樣東西,肅王世子妃要不要嘗試一下?」薛清靈把那盒奶香潤膚膏拿了出來,十分大方的讓肅王世子妃抹在手上試試。
薛清靈心想這個可怕的奶香潤膚膏,還是早點用完為妙,免得坑害他家小小裴。
這個奶香潤膚膏是裴疏專門為小小裴這個小胖子身上的肥膘準備的,用在一般人身上,更是滋潤無比。
肅王世子妃的手臂白皙,抹上了一層潤膚膏之後,那處皮膚頓時水潤了不少,摸起來嫩嫩滑滑的,絲毫也不油膩,令她很是歡喜。
第208章 盤惇香
「氣味也很香,一股子奶香氣,又像是摻了蜜糖似的,甜滋滋的……」肅王世子妃對奶香潤膚膏喜歡極了,忍不住問薛清靈討要了一些。
薛清靈給的很是大方,這種倒霉東西,早點用完為妙。
「肅王世子妃可千萬別誤食它。」薛清靈給出了提醒。
肅王世子妃心中一驚,「難不成這藥膏有毒性?」
「那倒是沒有,這個可以直接吃的,沒毒,就是味道……很難吃。」薛清靈回憶起那股苦澀的味道,整個人的臉變得皺巴巴。
肅王世子妃忍不住笑出了聲。
安王世子妃還真是個有趣的雙兒。
對於肅王世子妃來說,沒毒這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至於好不好吃?一般人誰會主動去吃敷在身上的脂膏啊?
肅王世子妃是個愛美的人,得了這個新鮮的東西,就找人去偏殿讓宮人拿了水和巾帛過來,自己淨了面,將臉上的脂粉都擦掉,給全臉都塗上了一層奶香潤膚膏。
抹上去之後,她再摸自己的臉,滑滑嫩嫩的仿若新生嬰兒的臉,肅王世子妃喜不自勝的讓人把銅鏡拿過來,歡歡喜喜的照了半天。
描了眉,抹了荳蔻唇後,肅王世子妃撫了撫髮髻,身姿裊娜的往宮裡走。
「凝兒,你剛去哪兒呢?」肅王世子正在找世子妃,看見前面的背影眼熟,便出口叫了一聲。
「世子爺,我剛去淨了手。」
「你,你的臉怎麼?」肅王世子看見了世子妃的正面,驀地發現對方的臉龐跟進宮那會兒不一樣了。
那層刷白牆似的粉不見了,皮膚白皙而清透,細膩的像是新剝開的荔枝一樣,湊近一點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
「妾身剛……抹了一點東西,世子爺好看嗎?」
肅王世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頰驀地一紅,眼睛閃爍不敢直視眼前的人,「好、好看。」
肅王世子妃見到對方的反應,心裡更是高興了。
沒有女人不愛美。
肅王世子妃再一次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在寒風中依舊水潤十足,如同鮮嫩的雞蛋一般,她偏頭看了肅王世子一眼,「世子爺,妾身要去跟陳侯府家少夫人說話了。」
雖然肅王世子妃很願意看到自家男人眼睛裡的驚豔,然而,在這樣熱鬧的場合中,作為女人,她更想看到更多女人的驚豔和羨慕。
肅王世子妃果斷拋棄了自己的枕邊人,投進了女子和雙兒的大軍中去,收穫了一堆驚豔的眼神。
「肅王世子妃你今日的打扮真漂亮。」
「你的皮膚是怎麼養的?」
……
薛清靈對這些毫無所覺,他原本就不怎麼摻和進王公貴夫人的群體中去,老老實實的坐在安王妃附近,陪著周圍的老王妃們聊天說話。
太皇太后八十大壽這樣熱鬧的場面,到處坐著都是各種王妃夫人少夫人,不禁讓人感嘆皇家貴族子孫之眾多。
以前他家小裴大夫來求娶他的時候,還是個孤家寡人,江湖孤兒,現在……
他的親戚簡直不要太多。
誰是什麼身份,是誰家的夫人,那家人情況怎麼怎麼樣,和誰家是姻親,自然有旁人解說。
又是什麼陳夫人,又是何夫人,又是侯府夫人……聽得薛清靈耳朵都發懵了,一晚上見到形形色色的女人和雙兒,看得薛清靈臉盲心盲,比當年學醫記藥材還要艱難。
腦袋裡嗡嗡嗡的響,完全不能把名字和臉對上一塊。
「你也不用都記得,跟著母妃認認人便是了。」
薛清靈乖巧的點點頭。
就在剛才,他想出了一個藥材記憶法,比如剛剛那位謝王妃,面苦講話刻薄,就用黃連來記她,再比如之前見到的那位誥命孫夫人,就是枸杞……
這邊的薛清靈陷入了記憶混亂中,那邊裴疏還在太皇太后跟前說話,太子殿下得知小小裴也在這,主動過來抱著小小裴,在太皇太後面前說些討喜的話。
眼見心愛的大曾孫抱著小曾孫,這畫面可沒把太皇太后給樂壞了,想起自己那早逝的長子,眼睛裡蹦出淚花,語氣激動道:「哀家能見到這幅畫面,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皇祖母此言差矣,皇祖母可是要長命百歲的。」
「太子,你抱著真真過來,讓哀家仔細看看,瞧瞧你們兩兄弟,真有緣分啊。」
……
一場壽宴熱熱鬧鬧的結束了,本來這件事和薛清靈無關,但是在此後的幾天,許多夫人和王妃都來向他打聽那所謂的奶香潤膚膏。
薛清靈:「……」
薛清靈正好想與這些夫人交善,便問裴疏要了方子,對方幫他炮製了幾味極難配製的藥材後,薛清靈自己做出了幾盒細膩的潤膚膏。
他做的是無色無香的那種,抹在皮膚上,只能隱隱的察覺到一股淡淡的草藥香。
薛清靈很喜歡這個味道,覺得比他家小裴大夫調出來的甜膩誘人奶香味好聞多了。
他細心調製出來的潤膚膏,比裴疏調出來的更加質地細膩,雖然抹在皮膚上,還是對方調製出來的效果最佳,然而對於一般人來說,也不需要太神奇的效果。
這潤膚膏不僅能滋潤皮膚,也能美容養顏,因為是幾位夫人要的,裴疏幫忙改進了配方,讓它更合適大眾成年人的膚質。
薛清靈把自己做的那幾盒潤膚膏送給了來詢問的各家貴夫人們,這些夫人收了潤膚膏之後,卻給出了質疑:「怎麼不是那個味兒啊?」
「肅王世子妃那裡,說是一股濃重的奶香氣。」
「是這潤膚膏嗎?怎麼聞起來不香呢?」
……
薛清靈倍感無奈,雖然他說這種無色無香的潤膚膏和奶香潤膚膏沒有什麼差別,但是那些貴夫人卻仍舊覺得奶香味才是最正宗的味道。
聞起來是誘人的奶香,敷在皮膚上,皮膚也會變得跟剛出生不久的孩子一樣潤滑細嫩。
薛清靈只好把潤膚膏調整成奶香奶香的,因為大家都莫名喜歡這款「食物」香。
薛清靈在調香的時候猶豫了,他到底是要把這奶香味調成是好聞的奶香氣,還是像美食一樣誘人的奶香呢?
前者的味道他不能打包票,但是後者薛清靈覺得自己能做到極致。
比小裴大夫調的還要更加誘人。
薛清靈:「……總感覺不太對。」
他家小裴大夫是為了引誘他家小小裴舔手指才故意做成的誘人的奶香——這奶香專誘懵懂小胖墩,屬於花裡胡哨的陷阱,坑害小小裴,而那群貴夫人不需要這種功效,卻說是自己喜歡奶香味……
糾結來糾結去,薛清靈最終還是做成了小裴大夫之前調製出來的那股誘人奶香味,沒辦法,他家小裴大夫出品,才是權威。
薛清靈做了幾十盒藥膏,才勉勉強強將第一批來詢問的貴夫人們打發回去,經過她們的口耳相傳,還有更多的人想要來求這個。
薛清靈見此,便打算開一家商舖來出售這種潤膚膏,北方的冬天又乾又冷,凍得人手腳皮膚開裂,富貴人家尚且如此,貧苦人家還需要在寒風中勞作,更是難熬。
薛世子妃手底下原本就有幾間京城的商舖,他讓人在繁華地帶改了一間,專門用來買賣冬天防止凍傷開裂的潤膚膏,賣好幾種類別的,最上乘的潤膚膏用的是昂貴的藥材,有滋潤皮膚、美容養顏的功效,香味也有無數種,有專誘小胖墩的奶香,有牡丹香和桂花香等,賣十五兩銀子一小盒,一小盒也不過巴掌大,差不多一個胭脂盒子的大小。
而最末等的那種潤膚膏,乳白色,用的是普通廉價的藥材,敷在皮膚上,能治療凍傷開裂,一小盒賣十五文錢,這種差不多就是按照成本價賣的,專門賣給普通的小百姓。
薛清靈厚著臉皮給自己在京城的商舖取了個名字叫靈疏閣,仗著他家小裴大夫在京城的名字姓李,堂而皇之的把兩人的名字加進了招牌裡。
比在臨安那會兒還要囂張大膽。
再有貴夫人來他家求潤膚膏,他就指引對方去靈疏閣買,這一下可好了,這種潤膚膏在京城的貴夫人圈中引起了新風尚,別的熏香都不要了,各個臉上都帶著那股子誘人的奶香氣。
最開始只是因為肅王世子妃臉上的那款奶香味起了一個開頭,一傳十,十傳百,引得大眾群體全都相信奶香才是潤膚膏最正宗的香味。
群眾的行為是盲目且從眾的,就算有的人喜歡牡丹香木樨香,可周圍人全都用奶香味,自己又怎麼能落後呢?貴夫人家也不缺那幾十兩銀子。
買買買。
薛清靈見自家奶香潤膚膏賣的火熱後,嘴角忍不住的抽抽了起來,誰能想到這款奶香最開始出現,僅僅只是為了誘惑小胖墩?更讓人唏噓的是——他們家小胖墩最終還真中了他爹的陷阱。
薛清靈看見了他家小小裴想舔手指又不敢舔的模樣,莫名為他家小胖墩掬一把同樣的眼淚。
沒想到「胖墩香」卻獲得了大眾的喜好。
「小裴大夫你可真是罪魁禍首。」
裴疏卻覺得這件事情跟他沒有什麼關聯,「靈兒,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明明是你,你為什麼要把咱家小小裴的專屬潤膚膏送給別人?」
薛清靈被堵得啞口無言,的確從一開始將小小裴專屬潤膚膏拿出來的是他自己。
靈疏閣這款奶香潤膚膏在京城徹底出名了,京城的貴夫人幾乎是人手一盒,同樣,在這款奶香潤膚膏熱銷的同時,它也有了自己的專屬名字:
——盤惇香潤膚膏。
第209章 鬼才
盤惇香,諧音也就是「胖墩香」,這是取名鬼才薛清靈絞盡腦汁想出來的名字,他們的店舖名字叫做靈疏坊,賣的最火熱的潤膚膏是胖墩香,靈疏坊的胖墩香,可不把他們一家三口的名字都包括在內了?
有種溫馨的小甜蜜之感。
薛清靈覺得自己具有取名的天賦,為此自得不已。
裴疏對此沒有意見,他就覺得長大了的小小裴可能會對這款潤膚膏有意見。
欺負他這個小胖墩?
京城又一場大雪停了,夜幕降臨,天地一片灰暗,屋外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枝頭屋簷全都是厚厚的一層積雪,樓閣旁的兩三枝梅花開了。
裴疏抱著他們家小胖墩坐在窗戶邊,今日的風勢稍減,頭頂上明月高懸,皎潔的月亮向四周發出清冷的光芒,淡淡的輕云從圓月中央掠過。
鼻間不時嗅到了那一股誘人的奶香,被抹了一層「胖墩香」的小小裴睜大了眼睛坐在他懷裡,小胖墩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濃墨般的瞳仁盯著自己的小手。
一股子好聞的奶香。
小胖子嘴角不自覺滑過一溜口水。
抱著他的裴疏低垂了眼眸,將注意力放在懷裡的胖兒子身上,留意著小傢伙之後的動作。
只見小小裴情不自禁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嗅著那股子奶香,下意識便把食指送進自己的嘴裡。
裴疏:「……」
裴疏也不阻攔,靜靜地看後續發展。
小胖墩肥嘟嘟的小身體坐在他爹的大腿上,身上穿著鯉魚紅襖,頭上戴著白色的兔毛帽子,微微低了低頭,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脖頸,他的小爪子都藏在襖下,努力「咿呀」著伸長食指,低頭便要含住手指。
就在下一刻。
這個小胖子身體一僵,濃墨色的瞳仁死死的盯著自己軟軟的小爪子,他長而翹的眼睫毛撲扇了幾下,終是下定決心放下了自己的小爪子。
抵抗誘惑成功。
裴疏:「……」
裴疏眼睛裡露出一點笑意,心想我兒子還是挺聰明的。
一旁同樣留意自家胖兒子動作的薛清靈則覺得一陣心酸,他們家小小年紀不滿週歲的胖兒子到底遭受了什麼?
他從裴疏的懷裡搶過了又「重」了不少的小小裴,心疼的揉了揉小胖墩的臉頰,「小胖子,你爹好狠的心。」
小胖墩「咿嗯啊」的應了一聲,順便抖了抖腳丫子,他扒拉在薛清靈的肩膀上,突然又聞到了一股濃重的奶香味。
因為最近胖墩香莫名其妙成為了大眾風向,就連薛清靈都莫名其妙不受控制的給自己塗了一臉奶香潤膚膏。
小胖墩被對方身上的奶香味襲了一臉。
小爪子揪住薛清靈的衣領,「刺啦」一下,薛清靈感覺到胸口一涼,一片雪白的平坦胸膛露了出來。「胖兒子……你在做什麼?!!!」
長了這麼大,難道還不知道你阿爹可沒有奶給你吃??
因為在室內,薛清靈身上的衣服本來就是慵懶的披在身上,此時被胖兒子一扯,衣襟便全都敞開了,微微鼓起的喉結之下,是精緻的鎖骨和一片瑩潤白皙的皮膚。
如玉般的皮膚在燭光下越發的細膩,上面是一股甜膩的奶香,散發出誘惑胖墩的氣息,同樣也帶著無窮的危險。
想起那股可怕的味道……
小胖墩流著口水,身體一僵,最終還是憋住了,趴在薛清靈的肩膀上,悲傷的想要奶娘。
薛清靈抱著悲傷胖兒子瞅了瞅裴疏:你看看,這就是你造的孽。
裴疏只好把他們家悲傷的胖兒子接回了懷裡,小胖子伸爪子推了推他的胸膛,意思是不要你的奶水,他要奶娘。
要是給他喂藥汁奶,他一定吐奶。
裴疏:「……」
裴疏抱著小胖子出門把他交給了奶娘,等再回到房間的時候,就看到了披著衣服一臉沉思的薛清靈。
對方就這麼懶散的坐在床頭,被扯開的衣襟仍舊沒有合上,如玉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鎖骨深凹,右肩微微向內一收,不遠處的炭盆燒的正旺,兩三點火星子上揚後又消失。
「小裴大夫,你配的這個香到底是什麼回事?」在薛清靈看來,這奶香味兒並不是最好聞的味道,也同樣不是最誘人的味道,怎麼就能有那樣的威力?
這難道不是平平無奇的奶香嗎?除了聞起來很好吃以外,也沒有其他特別的地方。
怎麼忽然一下就風靡京城?
更加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家小小裴明明都快要斷奶了,這些日子不愛吃奶水,更喜歡吃水果泥魚泥之類的東西,現在卻被他爹調製的奇葩奶香味勾起食慾是怎麼回事?
小裴大夫難不成還是小小裴肚子裡的蛔蟲?
「……這難道就是知子莫若父嗎?小胖子之前都快要斷奶了,這會兒被你那香味饞的找奶娘。」
裴疏搖了搖頭,天地可鑑,他就是隨便配了點東西。
「看來我那名字還真取對了,胖墩香果然把咱們家小胖墩勾引的如痴如醉。」
裴疏走到他身邊坐下,替對方把衣領整了整,觸手便是細膩溫熱的肌膚,他手下動作一頓,抬頭看薛清靈的臉龐,恰巧看見對方衝著他笑出了兩個淺淺的小梨渦。
裴疏忍不住笑了,他的手撫上了對方的臉,用大拇指溫柔的勾勒對方的五官輪廓。
薛清靈的樣貌極為出色,柳玉芷總說他是薛家生得最好看的人,他的樣貌,在臨安數一數二也不為過,即便是來了美人如雲的京城,對方的容貌也從沒被人比了去。
只是對方的容貌和氣質並沒有什麼攻擊性,笑起來的時候梨渦淺淺,總愛穿一身淡青色帶蓮紋的衣裳,顯得不那麼招惹是非。
但是對方的樣子,真真是極好看的,他們相遇的時候,對方才十八歲,臉龐稍顯稚嫩,如今卻是更加的出挑,讓人見之難忘。
「夫君。」對方笑著開口叫他。
裴疏沒忍住,低頭在對方的唇瓣邊落下了細密的吻,薛清靈笑著閉上眼睛回應他,彼此的呼吸打在對方的臉上,一股揮之不去的奶香味縈繞在四周。
事情原本應該往順水推舟的方向發展,然而卻因為一件兩人都忘了的事情卡了殼。
等著後續動作的薛清靈呆愣的看著他家那位一向波瀾不驚的夫君綠著臉把他推開,在原地傻了幾秒後,薛清靈趴在床上笑得直捶床板。
薛清靈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你跟兒子,哈哈……大概是要笑死我!!」
「哈哈,小裴大夫你自己也中招了哈哈,你也有今天!!!」
店舖裡賣的盤惇香潤膚膏是後續改良過的,保留了同樣的奶香氣,卻捨棄了坑害小小裴的苦澀味,而薛清靈身上用的這款奶香潤膚膏,卻是從裴疏手中最早得來的那盒,還是對方親手調製的味道。
薛清靈心想:
這大概就是害人終害己。
小小裴,你阿爹給你報仇了。
最後裴疏黑著臉和薛清靈一起把那盒奶香潤膚膏毀屍滅跡了。
胖墩香的事情卻沒有就此翻篇,李丹瑤得知他們給那款奶香潤膚膏取名為盤惇香後,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李丹瑤嘴裡喃喃的唸著:「盤惇香盤惇香盤惇香……」這三個字彷彿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唸到最後必定跑偏:「盤惇香……扁崩香……編編香……」
「這名字也太拗口了吧,是誰取的?」
「是你嫂子取的。」
「清靈嫂嫂,你為什麼去取這個名字啊?」
因為是……胖墩香。
誘惑胖墩的香氣。
薛清靈實在是不好意思把這個理由說出去,但在小姑子好奇的眼神下,還是憋不住的把背後的理由說了出來,「盤惇的意思,也就是小胖墩。」
「小胖墩?」丹瑤小郡主的目光呆了呆,這個胖墩是她所想到的那個小胖墩嗎?
「胖墩香,顧名思義,就是小胖墩喜歡的香味,這香味原本就是你哥為了真真調出來的。」
李丹瑤頓時哭笑不得,就算這香味是她哥為了小侄子調出來,可她嫂嫂為什麼要那麼天才的取名胖墩香呢?
她的好幾個閨中密友也用上了盤惇香潤膚膏,她以後該怎麼直視這個奇葩的盤惇香?
李丹瑤藏不住話,馬上就把這個新得知的小秘密告訴了自己的母妃。
她過去的時候,安王妃正在梳妝,手上恰巧拿著一盒京城風靡的盤惇香潤膚膏。
「母妃,你知道這個為什麼叫盤惇香嗎?」
安王妃從女兒那裡得知盤惇香的來由後,手上的那盒盤惇香突然就變得不香了。
奶香味變成了自家胖墩孫子的乳臭味。
安王妃:「……」
兒媳可真是取名鬼才。
「這個胖……盤惇香,其實聞起來還怪好聞的。」安王妃自從知道盤惇香背後的來由後,再念「盤惇」兩個字,無論怎麼念,都覺得拗口奇怪。
盤惇盤惇……似乎自己說話都帶上了一點異國腔調。
像是異國來使。
不管知情的人再怎麼吐槽這個「盤惇香」,然而薛清靈本人依舊很滿意這個名字,他嘴上哼著不著調的臨安小曲兒,坐在馬車裡前往自己在京城的店舖——靈疏坊。
一路上,薛清靈掀開車簾子向外看,發現京城很多的老百姓都用上了靈疏坊的潤膚膏,寒風中挑著擔子趕路的人,在風中放下沉重的扁擔,呼出一口熱氣,暖了暖凍得通紅腫脹的雙手,那人從袖子裡拿出了一盒普通的潤膚膏,緩緩的給自己的雙手抹上。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好過多了。」
薛清靈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甜甜的微笑,他放下車簾子,在車廂裡抱著手臂縮了縮。
今年的冬天對他來說……比往年冷太多了。
第210章 店舖
靈疏坊開在鬧市中,連著三間闊氣的門面,單就這幾件房子來看便價值不菲。這間店舖是安王妃送給薛清靈的,是她以前的嫁妝,安王妃常年不在京城,這間店舖每年便交由一位姓謝的管事打理。
薛清靈繼承這間鋪子之後,便去查驗賬本,因為從小受到自家母親耳濡目染的教導,他很快就發現了這幾間店舖的貓膩。
開在京城繁華的街道鬧市,這些鋪子賬面上平平,不賺錢也就算了,甚至還有些出現了虧損,也是仗著主人不在京城,下人從中牟利,中飽私囊,私吞大量錢財,做假賬糊弄主子。
薛清靈用自己的小銀算盤將所有的賬都算清楚,報官處理了一些人後,恩威並施,提拔了五六個人,重整幾家鋪子,其中一家不死不活的布莊就改成了靈疏坊。
「幸虧娘從小就教我算賬,不然還真被人糊弄了過去。」之前那個謝管事還想糊弄他,以為他是那種好騙的貴族子女,不通錢財生意,誰知道他薛清靈有個做生意極為厲害的親娘呢?
在他眼睛底下搞小動作,他薛大掌櫃的又不是個傻的。
如今天冷,薛清靈日日縮在王府烤火,像個貓冬的小頹廢,可他頹著頹著,也把各家鋪子管理的井井有條,為此安王妃狠狠誇了他好一陣。
誇完了之後,安王妃抱走了小小裴,讓薛清靈記得去巡視鋪子。
薛清靈:「……」
裴疏一大早進宮給皇子們上課,小小裴被奶奶抱走了,「無所事事」的薛清靈像他娘一樣去巡視鋪子。
他坐在馬車裡,馬車在平坦的京城大道上行駛,一路平穩極了,薛清靈懷裡抱著湯婆子,一層一層衣裳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本來車廂裡封閉嚴實,暖和至極,他聽著京城街上的喧嘩,總是忍不住小手賤賤掀開車簾子去看外面的景象,外面的寒風立刻呼嘯著往車廂裡刮,把他冷得一塌糊塗。
「為什麼會有這麼冷的天?」薛清靈揉了揉通紅的鼻子。
「世子妃,你千萬小心一點,別著涼了。」薛清靈旁邊坐著一個十六歲的小雙兒,是他身邊的新小廝,叫做白朮。
小艽已經出嫁了,嫁了一個讀書人,沒有繼續留在他身邊。
白朮比薛清靈矮了一頭,雖然還是一個小少年,卻少年老成,做事手腳麻利,事事料想周到,極為貼心。
白朮從小長在京城,早已習慣了北方的嚴寒,完全不怕冷,每次白朮看見圍了一層又一層還直呼冷的世子妃總是忍俊不禁。
真的有那麼冷嗎?
「白朮,你別擔心,我可是一個大夫,冷不著自己。」薛清靈十分大言不慚道,在外人面前,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說自己是個大夫。
大概是薛家祖宗給的自信。
別的病薛清靈還有疑惑,但若是論傷寒的話……可悲的小薛大夫已經研究了無數年風寒感冒。
自己冷著自己治,大不了就喝他家小裴大夫熬的驅寒雞湯。
車伕呦呵了一聲,趕著馬兒轉彎,緩慢的穿過一片熱鬧的街市,終於在靈疏坊前停下。
三間門鋪大敞,一扇接一扇雕花木門,簷角垂著紅綢吊牌,紅漆門檻,來來往往無數過客。
薛清靈跨過門檻,管事的立刻笑臉迎了上來,「哎呀,主子來了……王鳴,去端茶來。」
薛清靈點點頭卻不喝茶,問起管事鋪子的情況。
「主子,咱鋪子的盤惇香賣得極為火熱,不少小姐雙兒夫人都喜歡把它當做冬天的胭脂來用……您看看,這是這幾天的賬。」
薛清靈翻了翻賬本,發現鋪子裡賣的最好的……居然還是風靡京城的胖墩香。
薛清靈:「……」
他放下賬本,在整個鋪子裡轉了一圈,鋪子裡充斥著各種香氣,牡丹香、芍藥香、茉莉香、木樨香、清荷香、沉香……各種各樣的香氣都打不過胖墩香。
薛清靈驚訝的發現,在這寒冷的天氣裡,那股子甜膩的奶香的確是最好聞的一款香。
聞著有一股奇妙的溫暖感覺。
他家小裴大夫調出來的香,不一定是最極致的,但一定是最恰到好處的,多一份甜太膩,少一份香太淡,就是這股子又甜又暖的奶香最是誘人。
據說這款「胖墩香」在京城走紅之後,連帶著京城裡奶包子、奶饅頭都開始熱銷了起來。
都是被這股奇異的奶香誘惑的。
薛清靈為此感慨不已。
對面不遠處一家包子鋪故意在他們店舖門口賣奶香糕奶包子,看見有人從靈疏坊出來,就吆喝他們進店。
「薛老闆,許多來咱店舖的人都問這盒為什麼要叫盤惇香潤膚膏?」
「什麼是盤惇?」
薛清靈被問的啞口無言,「這……我也不知道,反正就叫盤惇香。」
管事:「……」好吧,也沒辦法跟客人解釋了。
薛清靈飛快的想略過這個話題,正好此時有一對二十來歲的恩愛夫妻走進了鋪子裡。
看兩人的衣著打扮,都不是富裕的人家,丈夫身上的藍襖已經洗的發白了。
「幸苦你冬天還要在冷水中洗衣裳……」
他們買了最普通的一盒潤膚膏,能治療凍傷和皮膚開裂的,價格賣的很便宜,幾乎是成本價出售,不賺錢的,薛清靈覺得這種潤膚膏就像北方的雪花一樣吧,價格低廉,也如雪花一樣飄進千家萬戶。
在那對夫妻離開店舖之前,丈夫溫柔對身邊的妻子道:「等咱家以後有錢了,就給你買那種盤惇香……」
妻子甜蜜的點了點頭。
而後他們相視一笑,攜手離開了店舖。
胖墩香胖墩香胖墩香胖墩香……在如此幸福且溫馨的場面之下,胖墩香一詞顯得如此突兀。
薛清靈:「……」
他終於開始覺得胖墩香這個名字令人窒息。
一說到胖墩,他家小小裴那張小胖臉圓嘟嘟的出現在他眼前。
造孽啊!
薛清靈努力把兒子的小肥臉搖出腦袋,去看店舖裡的其他東西。
「薛掌櫃的,這是鋪子裡新採購的一批花樣。」管事讓人把新進的一批胭脂盒子捧出來給薛清靈細看。
他們家的潤膚膏是用胭脂盒子裝成的,京城的富貴人家多,各式各樣的胭脂盒子也是花樣繁多。
有普通木製的,有玉石製作的,有琉璃胭脂盒,還有精緻的彩陶瓷器燒至而成的精美盒子。
有些胭脂盒子比內裡裝的胭脂貴多了。
不同的人家對胭脂盒有不同的要求,薛清靈幾乎不用胭脂水粉這類東西,如今見到這麼一大堆胭脂水粉盒子頗覺新奇有趣。
他手上拿著一個琉璃胭脂盒把玩,這東西的顏色漂亮,圖案精美,真真讓薛清靈感慨不已。
還是京城的豪富人家講究。
「這圖案真好看。」欣賞過這麼多漂亮的胭脂盒之後,薛清靈不免有些喜新厭舊,開始嫌棄他家小裴大夫最開始用的那平平無奇的翠綠藥膏瓷盒。
「薛掌櫃的若是有喜歡的圖案,可以專門請匠人製造。」
薛清靈眼睛一亮,覺得這主意好:「今年的冬天如此漫長,那就專門叫人做幾個特殊的樣式自個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