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血管與皮膚,心臟與肋骨。

看見你了 by 古今

  文案:

  替兄代嫁給瞎眼攻
  蕭憐沒想到自己居然能替兄代嫁給喜歡的人,甜蜜又擔憂 

第1章

  「你敢再說一遍!」蕭憐一臉氣憤地怒視著蕭信,但因長相緣故,半點駭人的氣勢也無。

  蕭信朝伸手拍了兩下蕭憐的臉,用誇張的聲音故意說道:「再說多少遍都可以,你娘就是清鳳樓里不要臉的妓女,爬上了我爹的床,不然怎麼有的你?」

  蕭憐被氣得眼眶發紅:「清鳳樓是樂坊,不是你說的那種地方,嘴巴放幹凈點,我娘好歹是你長輩。」

  蕭信嗤笑:「說好聽點是樂坊,說不好聽點就是有錢人找樂子的地方。你娘是我長輩?你搞清楚點好不好?我娘是明媒正娶的正室,我是嫡子,而你娘是從偏門擡進來的妾,長輩?我的地位比你娘不知道高出多少,你娘見我還得行禮。」

  蕭憐被氣得發抖,拳頭緊握,瞪著蕭信,咬牙道:「不準再說我娘!」

  蕭信看著蕭憐的模樣哈哈大笑:「怎麼?想打我不成?從小就是這副模樣,你有膽子嗎?你敢動一次手嗎?平時打你你都不還手,你敢打我嗎?」

  蕭信說完後仰天長笑,打開折扇輕扇,看著好一個風流快活的公子哥。

  蕭憐擡腳狠狠地踹向了蕭信的肚子,蕭信沒想到蕭信會動手,冷不丁地被踹個四腳朝天,折扇脫手而出,眼淚差點就被打出來了,聲嘶力竭喊道:「你們楞著幹什麼?給我追上去打!」

  蕭憐踹完轉身就跑,到了拐角處,剛拐彎就撞到了顏西夏身上,由於沖勁過大,還撞的顏西夏往後退了一步,顏西夏伸手扶住了蕭憐,蕭憐擡頭和顏西夏對視個正著。

  顏西夏身邊站著的是蕭憐的爹蕭諾覆,還有蕭夫人,蕭諾覆還未出口教訓,蕭夫人就尖著嗓子道:「跑什麼跑,沒有教養的東西。」

  蕭憐低眉順眼還未出聲,就傳來了蕭信的咆哮聲:「等我抓到你就把你腿打斷!」

  蕭憐聽到蕭信的聲音立刻躲在顏西夏身後,手輕輕地抓著顏西夏的衣角,像抓著救命稻草。

  蕭信話音剛落過了拐角就看到他爹娘站在那里,也不管有沒有旁人在,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立刻上前告狀:「爹,娘!蕭憐他膽子越來越大!剛剛狠狠地踹了我一腳,你一定得罰他!我現在走路還疼,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尾骨,還得叫大夫來看看。」

  蕭夫人把蕭信拉到身邊:「哎呦,我的心肝兒啊,傷到哪兒了?快給娘看看。」

  蕭信揉著自己肚子:「娘,他踹到我這里了。」

  蕭諾覆清嗓子示意蕭信和蕭夫人身邊有人:「夫人,還有旁人在。」

  蕭夫人這才把重心從蕭信身上移開:「賢侄啊,讓你見笑了,我們這些當娘的啊,就見不著自己孩子受苦,孩子受了傷就亂了陣腳。」說完剜了蕭憐一眼。

  顏西夏笑道:「小侄理解。」

  蕭信這才整理衣冠問:「顏公子今日來所為何事?」

  蕭諾覆道:「賢侄今日是來商量婚事的。」

  蕭憐楞怔,握著顏西夏衣角的手松了。

  蕭家從商,顏家從文,蕭家爺爺對顏西夏父母有恩,顏西夏父母在世時和蕭家訂過娃娃親,誰知蕭家一個女孩未出,不過華定朝可娶男妻,便定下了和年齡相仿的蕭信結親,其實二人也未見過幾面。

  不過蕭信對顏西夏很滿意,模樣生得好,學識好,最重要的是顏西夏有當狀元的潛力,商賈之家能攀上這樣的人家實是幸事:「那商量的如何了?」

  蕭諾覆撫須笑道:「待賢侄參加鄉試歸來,高中解元之時便是你們成婚之日。」

  蕭信有些擔憂道:「若是這次不中,豈不是不能成婚?」

  蕭諾覆朗聲笑道:「賢侄的學識你還信不過?就算參加會試也能奪魁,日後殿試里怕是狀元也能中。」

  蕭夫人補充道:「我的心肝兒,你的福氣在後頭呢。」

  顏西夏作揖:「世叔擡舉了。」

  蕭憐現在顏西夏身後,左手用力握著右手,像是自己在給自己力量。

  蕭信害羞地走到蕭夫人身邊,看到站在顏西夏身後的蕭憐才想起來讓爹娘給自己做主:「娘,他居然敢動手打我,你定要好好治治他!」

  蕭夫人拍拍蕭信的手,低聲道:「現在不說這些,等娘回頭再收拾他。」

  顏西夏側頭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後的蕭憐,想到之前見過一次蕭信欺負蕭憐,又看到方才蕭信健步如飛的跑來,想必蕭信並無大礙,便開口問道:「容我多嘴一句,不知他打你所為何事?」

  蕭諾覆開口附和:「小信,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都是半大小子,鬧個矛盾在所難免。」

  蕭夫人皺眉厲聲道:「誤會?他都打了我們信兒了,能有什麼誤會?我看你是被他和他娘迷了眼,是非不分。」

  蕭信也委屈道:「我就說了他兩句,他居然就打我。」

  蕭夫人聞言拍手道:「你聽聽,信兒就說了他兩句,他氣性這麼大,實在是壞心眼。」

  蕭諾覆雖然平時怕蕭夫人,也不愛管孩子們之間的事,但當著外人面,還是繼續開口問:「你說了什麼?」

  蕭信自知那些話不能當著大家面說出來,支支吾吾地著說不出口。

  顏西夏這時才開口:「不如各退一步?」

  蕭諾覆又出來打圓場:「是啊,你們一個出口傷人,一個出手傷人,就看在賢侄的面子上,不如各退一步,這事就算了吧。」

  「算了就算了。」蕭信氣沖沖地說完轉身離開。

  蕭夫人瞪了蕭諾覆一眼,轉身跟著蕭信一起離開。

  蕭諾覆看著妻兒離開的背影:「讓賢侄見笑了,小信就是被他娘寵壞了。」

  顏西夏依舊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無礙。」

  蕭諾覆開口對蕭憐道:「蕭憐,你先回去吧。」

  蕭憐應聲:「是,爹。」

  蕭憐偷偷看了眼顏西夏,轉身離開了。

  顏西夏之前也幫過蕭憐一次,蕭憐知道那是顏西夏人好,才願意管這閑事。

  顏西夏馬上就要娶蕭信了,蕭憐想,也好,欺負自己的和幫自己的都走了,清凈。

  蕭憐回到自己的住所拿了自己刺繡用的盒子,又去他娘楚氏的院里。

  楚氏生得花容月貌,蕭憐的樣貌隨了她,只有那雙眼睛像蕭諾覆。蕭諾覆也就那雙眸子能騙人,楚氏以前也就是被蕭諾覆那雙眼睛里的深情騙了,離開清鳳樓進了蕭府。

  哪知道蕭諾覆也就是個多情的懦夫,身為一家之主,平日里還被蕭夫人壓一頭,楚氏的日子就更不好過。後來蕭諾覆又擡了個更年輕貌美的夏氏入門,蕭夫人忙著針對夏氏,楚氏的日子才稍微舒坦些。

  蕭信是蕭夫人的二兒子,楚氏所出的蕭憐同蕭信一般大,年方十八。

  蕭憐從小到大沒少被蕭信欺負,這還是蕭憐第一次對蕭信動手,以前別說動手打人了,甚至連發脾氣都沒有。

  剛剛蕭夫人來楚氏院里發了一通脾氣,楚氏才知道這件事,楚氏看著一向乖巧的兒子:「小乖,為何同他動手?」

  蕭憐有些難過:「他說話太難聽了。」

  「他又同你說什麼了?」

  蕭憐撒了謊:「還不是那老一套說辭,說我長得像女子,還愛擺弄針線之類的。」

  楚氏摸著蕭憐的頭發:「小乖,他是嫡子,脾氣難免嬌縱些,娘不是說了嗎,忍忍就過去了。」

  蕭憐眨巴著眼睛:「可忍忍也過不去啊。」

  「是娘不爭氣,這麼多年了,還是個妾。」楚氏說著就要垂淚,「要是娘爭氣點,你就不會一直被他欺負。」

  蕭憐朝著楚氏露出乖巧的笑容:「我爭氣點就行,如今繡坊生意不錯,我可以賺錢養娘。」

  蕭諾覆當初允諾楚氏是以側夫人的身份進門,哪成想騙了她,是以妾的身份進門的,蕭憐也知道,這是他娘心中的一個執念。

  繡坊是蕭諾覆在蕭憐十六歲生辰時送的一個小鋪面,蕭憐靠著楚氏教他的手藝開了個繡坊。蕭家家業龐大,送蕭憐一個小鋪面實在是不足掛齒,繞是刻薄如蕭夫人,也只是發了幾天脾氣便作罷。

  那麼小的門面,生意能好到哪里去?楚氏知道兒子是在寬慰她:「好,小乖長大了。」

  蕭憐拿起自己帶來素色的手帕,又拿起自己繡東西的一套工具,開始著手忙活起來。

  楚氏看著蕭憐手中的東西:「繡坊要的東西?」

  蕭憐搖搖頭:「不是,我自己要繡的。」

  「繡這個作甚?」

  「送人。」

  「送誰?」

  「顏西夏。」

  楚氏內心警鈴大作:「小乖,這顏西夏可是要同蕭信成親的,你可莫要走錯了路。」

  蕭憐像是被楚氏的話逗笑了,臉上掛著笑容道:「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過只見過他幾次。」

  「那送他作甚?」

  「這次若不是他幫我說情,我非得折了一條腿不可,我又沒什麼東西可以表示謝意,唯一拿的出手的只有我這手藝,正好明日他就要去參加鄉試,就繡個‘馬到功成’的手帕祝他高中。」蕭憐手中動作未停,「等到他中了解元,他同蕭信就要成婚了,我都知道的。」

  「嗯,是要謝謝他,」楚氏有些後怕,又叮囑道,「以後不管蕭信再說什麼,小乖也不要沖動,要是你真有個三長兩短,娘可怎麼活啊。」

  蕭憐擡頭沖著楚氏乖巧地笑著:「娘,我知道啦。」

  蕭憐繡的手帕到底還是沒有送出去。

  那日蕭憐藏在去鄉試考場必經之處,想著顏西夏進考場前贈予他。

  蕭憐看著顏西夏的身影由遠及近,蕭憐藏的實在是不夠隱蔽,顏西夏朝著蕭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和蕭憐對視了,莞爾:「出來吧,看見你了。」

  蕭憐有些難為情地走出來,話還未說出口,臉就開始發燙,燙的蕭憐腦子發暈,此前打的腹稿忘得一幹二凈,不知該如何開口。

  顏西夏笑容和煦:「可是有事找我?」

  蕭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是來謝謝你的,謝謝你幫了我兩次,還有,祝你高中。」

  「舉手之勞而已。」

  「嗯,那我走了。」

  蕭憐說完轉身就往回跑,顏西夏看著蕭憐的背影大聲道:「謝謝蕭小公子特地前來。」

  蕭憐迅速的將顏西夏的聲音甩在身後,由於速度太快,心臟像是快要跳出來,喉嚨也傳來腥甜的味道。汗水將衣服黏在身上,手帕還貼在胸口,包裹著那一腔愛意。

  蕭憐騙得了他娘,可騙不了自己,他送自己親手繡的手帕是有私心的。

  可顏西夏又做錯什麼了呢?他要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接受自己帶著隱秘愛意的手帕,他要被自己利用,好讓自己借此得到慰藉。

  顏西夏就要成親了,何必要讓他承受這些不為人知的愛意,以後若是知道了,也是一樁讓人心煩的往事。

  不如不送,表達完謝意,就此了結。





第2章

  蕭憐在自己的小繡坊里,聽到唯一一個繡娘尋秋同他說顏西夏瞎了的時候,整個人腦袋有些發懵,手上動作停了下來,不敢置信,開口詢問,語氣十分小心,像是怕聽到什麼:「哪個顏西夏?」

  尋秋手上動作不停:「還能哪個顏西夏?整個淮河城還有哪個顏西夏這麼出名?不就是將要和你們蕭府結親的顏西夏咯。」

  蕭憐聲音帶著些顫抖:「從哪聽來的?」

  尋秋嘴吧朝著坐在門口處的金橋努了努嘴:「喏,就是我夫君,他早上剛從那邊過來,聽到顏西夏的街坊鄰居說的。過了午時,怕是整個淮河城的人都知道了。」

  蕭憐手一時沒抓穩,針線從手中落在了桌上。

  尋秋看蕭憐一副失了魂的模樣,開口關心道:「小老板,你怎麼了?」

  「無事。」蕭憐重新拿起桌上的針線,「怎麼瞎的?」

  「昨日不是九月九麼,他們一家帶著仆人一起去了淮河山登山踏球憶雙親。誰知道他那十歲的弟弟顏西冬孩子心性,下山時跳著走路,不聽勸,失足摔倒,他伸手拉了一把,二人一同摔倒。他護著他弟弟,他弟弟倒是什麼事沒有,但顏西夏卻撞了腦袋,今早才醒,但大夫說,說什麼,腦子里有淤血,眼睛看不見咯。這顏家不知是遭了什麼罪,原本還有個頂梁柱顏西夏,可如今這家里也就剩個顏西冬,指望他光耀門楣,難嘍。」尋秋說完又感嘆道,「文人雅興,九月九登高,誰知道發生這樣的事,明日可就要放榜咯……」

  蕭憐手上雖拿著針線,但卻一針未動,心亂如麻,隨即把針線放下:「今日有事,我出去一趟。」

  蕭憐是走去顏府的,繡坊離顏府走路不過一刻鐘,蕭憐卻像是用了一個時辰才走到。顏府宅子比蕭府小上許多,府里的下人加起來不過十幾人,蕭憐站在顏府不遠處,看著顏府大門。

  許是顏西夏瞎了的消息剛傳開,時不時地有人提著東西來探望,顏府的大門敞開,有兩個下人站在門口,一人留守門口,一人引路。

  蕭憐也想進門去看看顏西夏,但顏家沒一人認識他,自己也不知道以如何身份進去,畢竟連朋友都算不上,更何況手里也沒有任何東西。來看望的人來了一波又一波,蕭憐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看著顏府大門,像是能透過層層墻壁看到顏西夏似的。

  到了午時才沒人來,顏管家來喊站在門口的二人去用飯,其中一人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蕭憐開口:「顏管家,那人站在那已經一上午了。」

  顏管家順著指的方向看去,那太陽底下站著一個長相精致漂亮的男子,身著衣物雖不簡樸但也算不上華貴。因著過分精致的長相,漂亮的像個小倌,顏管家不記得自家少爺有什麼藍顏知己,直接關門回去了。

  蕭憐見顏府的門關上了,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沒回繡坊,而是回了蕭府。

  蕭憐回去的路上在想,顏西夏以後怎麼辦,眼睛對他而言何其重要,沒了眼睛還怎麼繼續參加科考。

  又想到婚約怎麼辦,如果蕭信知道這件事的話,八成是不願意的,可蕭府是不可能退婚的,不知道蕭信要鬧成什麼樣。

  一會又想,如果真的鬧退婚了也好,蕭信配不上他,誰也配不上。

  蕭憐花了一個時辰走到蕭府,未用午飯,肚子早已傳來抗議的聲音,但蕭憐沒什麼胃口,路過正院時蕭憐聽到蕭信大聲咆哮著「不嫁、不嫁」的聲音,也不怕喊壞了嗓子。

  蕭信剛得知此時,跑到院子里大發雷霆,蕭夫人讓下人都回避開,蕭憐所幸就躲在一旁偷聽。

  蕭信用腳踢著花草:「娘!我不嫁!我可是男人,我還想為我們蕭家開枝散葉,嫁給一個瞎子作甚!」

  「信兒,娘也不想讓你嫁給一個瞎子,可他也有覆原的可能,可能過不了多久他就能看見了。」

  「那要是一輩子看不見怎麼辦!我可打聽過了,大夫說覆明的幾率微乎其微。」

  蕭夫人有些著急:「可這婚約整個淮河城的人都知道,我們做生意的人家最忌諱這些,怎可毀約啊!」

  也怪蕭家太過高調,此前一直對外說大才子顏西夏要同自家結親,如今到了這般田地不好收場。

  蕭信被寵壞了,直接出口頂撞:「娘!在你心里,我就比不上那點名聲錢財嗎?再說了,我們蕭府的錢還不夠多嗎?」

  蕭夫人只好安慰道:「信兒,你往好了想,他要奪得鄉試第一名,高中解元婚約才作數。」

  「可你們不是說他是大才子嗎!他怎麼可能考不中!」蕭信惡狠狠地踩著剛剛踢掉的花,「本來就是看他有高中狀元的可能才想嫁他,不然我一個男子委身他人作甚?現在他眼瞎了,明年的會試怎麼參加?會試都過不了更別說殿試了!」

  「那他考中了解元,也是風光無限啊,才貌雙全,娘看他為人也不錯。」

  「為人不錯?他是不錯,可是那天我和蕭憐那件事你也看到了,他就是幫理不幫親,我這樣的性子去那邊,我還怎麼過得下去!」

  蕭夫人一時有些生氣:「你若早說性子不合,也不會到如今這地步。」

  蕭信詫異地看著蕭夫人:「娘,你在怪我?!」

  蕭夫人又懊惱道:「信兒,娘就是一直著急。」

  蕭信伸手用力拔掉種在土里的花枝扔在地上:「反正我就是不嫁!」

  蕭夫人靈光一閃:「他顏西夏是同我們蕭府有婚約,蕭府可不止你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

  蕭信停下拔花的手,因為驚喜聲音陡然增大:「娘你是說蕭憐!」

  蕭夫人按住蕭信的嘴巴:「噓,小聲些。」

  「可,可顏西夏知道同我成親,這可怎麼辦?」

  「直接讓他們拜堂成親就是,官府那邊婚契也登記上蕭憐的名字,他一個瞎子哪看得到。」我愛電子書 www.52xt.net

  「可是我們華定朝兩個男子成婚是一同去酒席,來接親時也是一同騎馬前去,不蓋蓋頭的,他們家的人不認識我們,可酒席上就難免碰到認識的人,這可怎麼辦?」

  「等到吃酒席了,他們二人早已拜過堂了。」

  蕭信有些著急,聲音又變大了:「我問的是,那他那時就會知道的,到時候怎麼辦?!」

  「信兒莫急,都拜堂成親了,知道又何妨。何況他顏西夏是文人,文人最好面子,怎會當場揭穿辱了自己面子?」蕭夫人拿掉蕭信手中的花枝,「旁人只知道顏西夏同蕭府小公子成親,又不知道那個小公子是你,如此在旁人眼里也不算失了信。只要在旁人眼里不算失信,他顏西夏怎麼想與我們無關。」

  「那蕭憐不肯替我出嫁怎麼辦?」

  「他平時就軟弱的很,這事娘來辦,你就放心吧。」

  蕭信重新高興起來,把手擡到蕭夫人眼前,委屈道:「娘,剛剛拔花枝把我手傷了,要找大夫來看。」

  蕭夫人抓起蕭信的手,心疼道:「哎呦,我的小心肝兒啊,沒事拔花做什麼,你還小,平時又嬌生慣養的,這手這麼嫩,花枝那麼粗糙的東西可不傷了你嗎。」

  「那還不怪你沒阻止我。」

  「是是是,怪娘沒阻止你,進屋去,娘叫人找大夫來。」

  蕭憐聽著那母子二人的話,心里有幾分擔憂,又有幾分甜蜜。

  若是顏西夏知道自己代兄出嫁,覺得自己欺他眼盲騙他,不知道顏西夏會作何反應。

  蕭憐回自己房中細想,此事是那母子二人更急切,他們是求著自己做這事,可不能讓他們壓自己一頭。

  明日就要放榜,蕭憐當晚就被蕭夫人叫了過去,到時發現除了那母子二人,他爹蕭諾覆也在,有些自嘲地想,也是,自己這個庶子哪比得上嫡子金貴。

  蕭夫人說明叫他來所為何事,後又威脅道:「你若不答應,便休了你娘。」

  蕭憐冷著臉:「要休便休。」

  蕭夫人沒料到平時軟弱的受氣包能說出這樣的話:「到時候把你們趕出府去,你們可就活不下去了。」

  蕭信補充道:「娘,他還有個小鋪子。」

  蕭信十六生辰那天,蕭諾覆送了他十六間鋪面,最小的一間都比蕭憐的鋪面大,蕭信沒少拿這個挖苦他。

  蕭夫人又接著說:「把你那米粒大小的鋪子收了,看你還怎麼張狂」

  「鋪子官府那登記的是我。」

  「有錢什麼辦不了?不用你本人,到時候把你的房契拿去官府重新辦理一下就是。」

  「盡管去。」蕭憐也不急,畢竟不想嫁的人不是自己。

  蕭諾覆見蕭夫人提起這個小鋪面,面子有些掛不住,咳嗽了兩聲以示自己的存在感:「小憐啊,你怎樣才肯替你哥哥嫁過去?」

  蕭憐直視著蕭諾覆:「扶我娘為側室。」

  蕭夫人把端在手里的茶杯砸向蕭憐:「癡心妄想!」

  蕭諾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不在乎,蕭諾覆自知自己膽小好色,但絲毫不以為恥。覺得這樣活得自在,家里妻妾怎麼鬧都可以,自己絕不蹚這個渾水。女人是用來討自己歡心的,可不是拿來操心的。

  蕭憐躲過,目光直視蕭信:「不然就讓蕭信自己嫁,這事沒得商量。」

  蕭信第一次被自己經常欺負的蕭憐看得發怵,湊到他娘的耳邊說道:「娘,這也沒什麼,等他嫁過去以後,隨便尋個由頭休了他娘或者再降為妾都可以。」

  話是這麼說,但側室和妾畢竟大不相同,妾可隨意拿捏,楚氏成了側室,要想再尋由頭就更難了,不過為了自己的兒子,蕭夫人咬咬牙答應了:「好。」

  蕭憐出門後松了一口氣,一改剛剛面色清冷目光如炬的神情,心臟跳的厲害,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蕭憐很少有這麼硬氣的時候,平日里過得生活也就比普通下人好些,連蕭夫人身邊寵信的丫頭都不如。

  次日顏西夏中了鄉試第一名的消息傳來了,七日後成婚。

  緊接著就是楚氏被扶為側室的消息傳遍整個蕭府,蕭氏得知自己扶為側室是以兒子代兄出嫁換來的,哭著抱著蕭憐:「都怪娘平時愛跟你提這些,可你個傻孩子,在娘心里,側室這個名頭根本比不上你重要啊。」

  蕭憐擦掉楚氏的眼淚:「娘,你不要哭,側室的生活比妾好上許多,如此我嫁過去也放心些,你自己在府里要保重自己。再說了,我是心悅那顏西夏的,我是自願的,這樣也算是全了我的心願。」

  楚氏只當蕭憐是在安慰她,哭哭啼啼地止不住,蕭憐只好說:「娘,哭多了可要長皺紋了,你不是說就算到了徐娘半老的年紀,也要做那最漂亮的一枝花嘛。」

  楚氏這才破涕為笑,伸手佯裝打了蕭憐一下:「傻小子,都知道拿我尋開心了。」

  蕭憐見楚氏不再哭,這才重新露出笑容,眉眼彎彎,唇紅齒白。





第3章

  此後連著幾天蕭憐都會去顏府,依舊一直都未進門,想知道顏西夏近況如何,運氣好點可能還能看見顏西夏出門。

  不過明日蕭憐就不能再來了,後天就要成親,蕭府雖然不重視,但也留了一天時間準備。

  現在雖是秋日,但有時也有些悶熱,蕭憐不再像個傻子似的站在大太陽底下引人側目,而是帶了個小板凳坐在一處不惹人注目的地方,帶著繡手帕用的小箱子,坐在那里繡起了手帕。

  昨日繡坊接了一單生意,鄰城慶雲城大戶人家喻家要一百張手帕,時間充裕,一月為期,酬勞十分可觀。喻家提供了純色手帕,只需要蕭憐在上面繡上圖案,圖案也隨意,喻家只有一個要求,必須蕭憐親手繡。

  剛開始蕭憐還在納悶,自己這繡坊又不出名,並且在手帕上繡圖案這活很輕松,可酬勞卻很多,後來聽到來訂手帕的人說了一句:「種善因,得善果。小老板此前可有照顧過一個智力受損的年輕人?」

  那人只說這一句便說這都是主人家的事,不好多說,蕭憐這才知道自己是托了那個小傻子的福才接到了這單生意。

  小傻子是真傻,還沒有名字,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到何處去。

  去年有一日流浪到繡坊這里,蕭憐見他可憐又惹人疼,便給他買了吃食,還給他擦洗,拿了自己的衣服給他換上,晚上也讓他住在繡坊里。

  過了些時日小傻子說要繼續去找他的小結巴朋友,蕭憐便給他收拾了一個小包袱,里面裝滿吃食和衣物。

  小傻子雖然不懂蕭憐繡的什麼,但很喜歡蕭憐繡的手帕,蕭憐便也多裝了幾條給他。

  小傻子同蕭憐說的最後一句是:蕭憐哥哥,我找到我的朋友小結巴,就來找你玩哦。

  蕭憐想,小傻子現在既然和鄰城的喻家有關系,以後就不用再受苦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找到他的朋友。淮河城和慶雲城相鄰,想必路上沒吃多少苦楚,以後若是有機會,可以去看看他。

  蕭憐一邊繡手帕一邊想著這些事,蕭憐聽到顏府門打開的聲音,立刻擡眼看去,見到了最想見的人。

  顏西夏身著淡青色廣袖長袍,依舊身姿挺拔,眉如墨畫,只那雙眼失了神采。

  這是自顏西夏眼睛看不見後,蕭憐第一次看到他,可周身的氣質卻同之前並無差異。

  蕭憐癡癡地望著顏西夏,顏西夏看上去像是要出門,果然不多久有馬車從後門那邊趕來,顏西夏上了馬車,動作也絲毫不顯狼狽。

  車夫架著馬車緩緩向西去。

  蕭憐慌亂地收好自己的小箱子,提起小箱子就跟在顏西夏的馬車後,把自己坐的小凳子忘了。馬車雖不算快,全程也就一刻鐘,但蕭憐還是跑出了一身汗。

  馬車停在了竹溪館門外,顏西夏被攙下馬車,竹溪館里出來兩個書生模樣的人笑著上前和顏西夏寒暄,顏西夏臉上也掛著笑容同他們說話,半點也無瞎了的頹廢。

  蕭憐看見顏西夏身旁的小廝湊上前對他耳語了幾句,接著顏西夏就朝著蕭憐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還朝著蕭憐笑了。

  蕭憐下意識地想找個地方藏起來,又想到顏西夏現在看不到他,便放松下來。

  顏西夏身旁的小廝九思說的是,有個人初九那天在顏府外站了一上午,後面幾天又坐在顏府外,也不上門拜訪。他自以為隱蔽,其實早就被他們發現了,剛剛又跟著馬車到這里來,就在他的左手方向。

  想到九思說的「自以為隱蔽」想到一個人,顏西夏下意識地朝著自己左手方向看去,隨即又笑了,自己又看不見,不知道是誰會做這種「傻事」,而後對著九思說:「明日他再來,就請他到府上坐坐。」

  而後顏西夏又同自己兩位好友繼續說著未完的話題。

  竹溪館是那些秀才書生常聚之處,蕭憐想那兩人應該是顏西夏的好友,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蕭憐的眼里,蕭憐才轉身準備回繡坊。

  既然看到顏西夏無事,蕭憐也就放心了,能在顏府外蹲守的最後一天見到顏西夏,實在是幸運。

  當晚蕭憐離開繡坊時,沒說成親的事,只說了往後幾天有事,就不來繡坊了。

  轉眼到了成親那日,蕭憐身著喜服紅似火,襯得蕭憐越發精致,只是喜服卻有些不合身。喜服本是準備給蕭信的,蕭憐和蕭信身量相近,只是蕭信比蕭憐要胖些。

  外面傳來喜婆的聲音,提醒蕭憐顏西夏已經到了蕭府門口,馬上就來接蕭憐了,讓蕭憐做好準備。無憂文學網 www.5uwx.net

  華定朝若是兩名男子成婚,一人前來迎親,攜手同行至門口,而後同騎一馬前去拜堂。

  蕭憐站在門口處等著顏西夏,明明知道自己是個冒牌貨,這一切是自己偷來的,可蕭憐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抱有幾分期待。

  隨著門被打開的聲音,陽光也透過打開的門爭先恐後地灑進來,一身喜服的顏西夏就站在蕭憐面前,臉上帶著禮貌疏離的笑意,朝著前方伸手。

  蕭憐知道此刻顏西夏心里看到的眼前人是蕭信,看著眼前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手,伸手輕輕握住了,就當騙騙自己吧。

  顏西夏也虛握著蕭憐的手,蕭憐隨著顏西夏出門,身旁有個人一直在提醒顏西夏該怎麼走路。那人蕭憐見過,是那日跟著顏西夏去竹溪館的小廝。

  出門後蕭憐先行上馬,又看到小廝湊過去說了句話,而後顏西夏嘴唇動了幾下又展開笑顏。

  九思趁機湊到顏西夏耳邊說:「少爺,新夫人就是那幾日一直來看你的人。」

  顏西夏楞怔片刻,喃喃道:「怎麼會呢?」

  顏西夏原以為以為是蕭憐,誰知是蕭信,觀蕭信平日里囂張跋扈的模樣,沒成想也能做出這種事來,又笑了笑,罷了罷了。

  顏西夏翻身上馬,動作利索的不似個盲人,隨即由人牽著韁繩往顏府走去。

  蕭憐感覺到顏西夏的身體靠著自己,身體立刻僵直不敢再動。明明身邊有迎親隊伍的鑼鼓聲,可蕭憐覺得自己好像能夠清晰地聽到顏西夏的呼吸聲。

  蕭憐兩只手扶著馬鞍前橋,顏西夏雙臂圈著蕭憐,手也放在馬鞍前橋上,因位置有限,手避不可免地碰到一起。

  顏西夏感覺到身前人的僵硬,雖然沒見過蕭信幾次,但覺得一點也不像蕭信的做派,以為是大喜之日有些緊張,還是出言安慰道:「放松些,不用那麼緊張。」

  蕭憐哪里放松得下來,且不說是自己對顏西夏有情,自己這可是在騙人啊!

  顏西夏感覺身前之人無半點放松之感,出口攀談:「前幾日是你一直坐在顏府外?怎麼不進來?」

  因為鑼鼓聲,顏西夏說話都是湊在蕭憐耳邊說的,蕭憐耳朵的溫度有些燙人,難道他已經知道是自己了?

  「雖說我家仆人沒人認識你,但你只需說是蕭家人,他們定不會攔你。」

  蕭憐想,自己那是怕面對你,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身份去探望,難不成以「未過門夫人的弟弟」這個身份去?蕭憐正在措辭,又聽到顏西夏說。

  「我原以為寧願在門外守著,也膽小地不敢進門這事只有你弟弟能做到,沒想到,」顏西夏頓了下,低笑幾聲,「果然是一家人,做事都有幾分像。」

  蕭憐聽完還哪敢再搭腔,自己只要一出聲就露餡了,顏西夏以為自己是蕭信,也以為前幾日那人是蕭信,蕭憐手握緊了馬鞍,心臟一抽一抽的疼,活該,誰讓自己騙人。

  顏西夏見他一直不說話,又開口道:「怎麼不說話?是我提起蕭憐了嗎?我知道你們不對付,可如今你嫁到了顏府,以後你們見面的機會也少了,再見面時也不要去找他麻煩。」顏西夏小心措辭,生怕又激起蕭信那囂張跋扈的性子。

  顏西夏說完這句話後也沒再說話,蕭憐知道顏西夏以為與他同騎的是蕭信,也沒說任何一句話。

  蕭憐心里難受,顏西夏喜歡蕭信嗎?是喜歡的吧,不然為什麼會想同蕭信成親呢?

  蕭信是家中嫡子,一出生什麼都有,爹疼娘愛,所有人把他捧在手心,磕了碰了多少人跟在後面大呼心疼,闖禍了也一幫人幫著善後。

  蕭憐正好相反,他只有個娘親,蕭憐長這麼大還第一次有除了娘親以外的人幫他,結果就丟了心。

  蕭憐從小到大從未羨慕過蕭信,可此刻,蕭憐卻羨慕極了。





第4章

  二人同騎到顏府門口,鑼鼓聲也跟著停了下來,顏西夏翻身下馬,伸手準備扶著馬上的人。

  蕭憐看著擡頭朝自己伸手的人,無論是動作還是神態,明明看著一點都不像瞎了的人,若是那雙眼睛有神采,該是怎樣光景啊。

  蕭憐伸手握住顏西夏的手,翻身下馬,二人攜手同進門,院里客人圍在兩側。蕭憐看著那麼多人,心里一慌,這些人怎麼不坐在飯桌上,頭趕緊低下來,這里這麼多人,保不準會有認識他的人。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蕭憐看到一個認識的人,李承澤。李承澤也是個書生,這次也通過了會試,中了舉人,李承澤之前去過他的繡坊,蕭憐不知自己怎麼就入了他的眼。

  李承澤中了舉人後便去蕭府提親,蕭諾覆那時已經決定讓蕭憐替兄代嫁,若是沒有這茬,蕭諾覆肯定就答應了,但出了這事,怎麼可能同意。

  李承澤失敗而歸,沒成想在這里看到了蕭憐,有些慌了神,脫口而出:「怎麼是蕭憐?」

  身旁身著紫衣的人搭腔:「你認識這蕭家公子?」

  那紫衣人蕭憐認識,是之前和顏西夏去竹溪館的書生,紫衣書生身旁還站著那日去竹溪館的另一位藍衣書生。

  李承澤本就看不慣顏西夏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聲音大了些:「蕭家庶子。」

  紫衣書生有些驚訝:「怎會是庶子?」

  李承澤道:「誰知道呢,許是他眼瞎了,蕭家看不上他了。」

  紫衣書生眉頭微蹙:「李兄慎言。」

  藍衣書生開口制止:「李承澤,你若不是帶著祝福來的,請便。」

  蕭憐立時僵住,沒想到李承澤竟然說出這樣的話,這話自己都聽到了,更別說眼瞎了耳朵更加靈敏的顏西夏了,依舊低著頭不敢看顏西夏,被握住的手心冒著虛汗。

  顏西夏聽到自己那兩位同窗的對話,心里湧上的第一個念頭竟是:能夠守著門口而不進門的人,應當是他。

  顏西夏不過就是應父母之命同蕭家結親,是誰都無所謂,不過如果是個性子同自己合得來的自是更好。

  顏西夏手稍微用了點勁,蕭憐一直是被顏西夏虛握著,猛地被用力握緊,有些反應不過來,擡頭看著身邊的顏西夏,依舊是那副滿面笑意的模樣,蕭憐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二人攜手至正廳,吉時到,儐相開口:「一拜天地之靈氣,三生石上有姻緣,一鞠躬!」

  蕭憐手里握著紅綢,鞠躬時心想,顏西夏為什麼毫無反應呢?

  顏西夏父母雙亡,顏管家夫婦是在顏西夏從小就陪著他,顏西夏很尊敬他們,這次也就讓二人坐在主位上。

  儐相:「二拜長輩之養育,壽比南山不老松,二鞠躬!」

  蕭憐:他在想什麼?

  儐相:「三拜夫妻之相知,相識相愛結良緣,三鞠躬!」

  蕭憐:他雖然看不見,但心里想的人是我吧?

  儐相最後開口:「禮成,送入洞房!」

  蕭憐一路跟著顏西夏回屋,小坐一會就得去酒席上,進屋後喧鬧的聲音被隔絕在外。蕭憐忐忑不安地站在門口,顏西夏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臉對著門口,但卻沒有對著蕭憐的臉,笑著叫了聲:「蕭憐?」

  蕭憐不知該說什麼,是先道歉?還是該解釋?可是又能解釋什麼呢?自己騙他就是事實。

  顏西夏聽不到蕭憐的聲音,輕笑了聲:「我不怪你,你答應我一聲吧,你知我眼盲,看不到你。」

  蕭憐走到顏西夏身邊,對著顏西夏跪了下來:「對不起,顏公子,你幫我我還騙你。」

  顏西夏看不見,但感覺聲音是從低處傳來,尋著聲音的方向摸索過去,摸到了蕭憐的臉,按照身形判斷他大概是跪著的,伸手要扶起蕭憐:「你起身,我說了不怪你,我知你定有苦衷。」

  蕭憐不肯起身,愧疚道:「我沒有苦衷,我就是錯了。」自己就是騙了他,甚至還利用和顏西夏成婚的機會替自己娘親鋪路。

  「你若硬要認錯,那我便原諒你。」顏西夏手從蕭憐肩上移到脖子上輕撫,像是在安慰,笑道,「不管如何,我們已經拜堂成親,你一定要以這樣的態度對我嗎?」

  蕭憐這才起身,顏西夏無論是眼盲,還是被騙婚,好像一直都不在乎,蕭憐看著顏西夏那雙毫無神采的眼睛,顏西夏笑道:「別看我了,該出去待客了。」

  蕭憐疑惑著喃喃道:「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顏西夏朗聲笑道:「我隨口說的。」

  蕭憐被顏西夏笑紅了臉。

  二人出去後開席,去各個桌敬酒,有一桌是顏西夏同窗,蕭憐看到李承澤也坐在那里,還有那日和顏西夏去竹溪館的二人也在。

  身著紫衣的書生名為溫以宏,身著藍衣為許山,二人說著祝福話,顏西夏一一笑著答應,李承澤的目光就沒從蕭憐的臉上離開,李承澤舉著酒杯開口:「我還以為顏兄是和那蕭府的嫡次子成婚,哪成想是和蕭家庶子。」

  酒桌上安靜了幾分,許山目光淩厲地看向李承澤,咬牙道:「李承澤。」

  許山站在顏西夏身邊,顏西夏伸手按了下許山的肩膀,笑著開口:「我本就有意於我家夫人,他是嫡是庶又與我何幹?」

  「也是,尊夫人這樣貌是比那蕭家二公子好上幾分,這穿著嫁衣的模樣更是美上幾分,」李承澤聞言看著蕭憐笑出聲,「我忘了顏兄看不到,我自罰一杯。」

  李承澤說完喝了杯中酒。

  蕭憐很討厭李承澤的目光:「我是美是醜與你何幹?」

  「李兄評價我夫人樣貌如何怕是不妥吧?」顏西夏笑著伸手摟住蕭憐的肩膀,「我眼睛雖看不到,但我可以靠著以前夫人留在我心上的模樣想象。若是想象不出,還可以靠著手去感受,就不勞李兄費心了。」

  李承澤氣極反笑:「好一個用手感受。」

  顏西夏也笑道:「李兄,今日是我大喜之日,若是李兄這喜酒喝得不暢快,那便去別處尋合你胃口的酒喝。」

  李承澤問:「大喜之日下逐客令,這就是顏兄的待客之道?」

  顏西夏反問:「大喜之日出言不遜,這又是李兄的做客之道?」

  二人劍拔弩張,溫以宏出來打圓場:「李兄,此事就是你的不對,還不快向顏兄和顏夫人賠罪。」

  李承澤手里拿著杯子把玩:「賠罪?這喜酒不喝也罷。」把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發出「砰」的一聲,轉身離開酒席。

  李承澤走了,許山倒是痛快不少,舉著酒杯同其他人碰杯:「來來來,大家一起舉杯祝顏兄顏夫人百年好合。」

  大家紛紛添酒說吉祥話,氣氛這才重新熱絡起來。

  蕭憐以為是自己的原因才讓這這氛圍變成這樣,伸手拉著顏西夏的衣角,湊到顏西夏耳邊說:「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顏西夏也低頭湊到蕭憐耳邊輕聲說:「不怪你,他本就看不慣我。」





第5章

  晚間洞房,二人躺在同一張床上,蕭憐沒由來的有些緊張,明知不會發生什麼,卻還是忍不住期盼。

  蕭憐想著白天李承澤在酒席上的所作所為,決定還是和顏西夏坦白:「你睡了嗎?」

  顏西夏睜開眼,側身對著蕭憐方向:「還未。」

  「李承澤此前和我爹提過親。」

  「和你的親事?」

  「嗯。」

  「為何沒答應?」

  蕭憐沒有直說,開口道:「他是在中了舉人之後去提親的。」

  當時蕭府已經決定讓蕭憐代嫁。

  顏西夏輕笑了聲,笑聲在黑夜里更顯得溫柔幾分:「如此甚好。」

  蕭憐沒明白顏西夏的意思:「嗯?」

  蕭憐思忖著,顏西夏是覺得自己未嫁給李承澤很好,還是自己嫁給他很好?

  顏西夏道:「他非良人。」

  蕭憐心想,你是良人。

  顏西夏又開口:「想必你也不是甘願嫁我,若是你心有不甘,日後可準備和離書,我自會同意。」

  蕭憐小聲又堅定地表忠心:「我願意的。」

  顏西夏輕笑未搭話。

  蕭憐見顏西夏未回話,鼓起勇氣問了句:「你可是心悅蕭信?」

  顏西夏笑意更甚:「我同他不過幾面之緣而已。」

  蕭憐心道:我同你也僅幾面之緣而已。

  蕭憐問:「那為何同他成婚?」

  顏西夏答:「父母之命。」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蕭憐確認顏西夏不喜歡蕭信後,抑制不住的喜悅在心底翻騰。蕭憐知道顏西夏對自己也無意,但現在自己同他成婚了,顏西夏又是守信之人,自是不會主動提同自己和離。

  蕭憐覺得自己撿了一個大便宜,努力壓制住自己才沒笑出聲,似乎從遇到顏西夏開始,自己的運氣就變好了。

  顏西夏想了下又開口:「今日酒桌上同李承澤說的話若是冒犯你了,還望你不要介懷。」

  冒犯?是指本就心悅於我?還是指用手感受?可這些都沒有冒犯我啊,蕭憐開口:「沒冒犯。」

  顏西夏楞怔片刻,又笑道:「也是,畢竟你我二人已拜堂成親,你是我夫人了。」

  蕭憐被顏西夏那句「你是我夫人了」鬧得臉頰發紅,暗罵自己不爭氣。

  顏西夏想到蕭憐都主動說起他同李承澤的淵源,顏西夏也開口說起李承澤:「我同李承澤是同窗,他一直不太看得慣我,之前在學堂就愛同我擡杠。不過自從我眼盲之後,他見我時態度倒好了些,還同各位同窗一起上門探望過我,所以成婚時邀請了他。今日估計是見你同我成婚,心里有些不痛快罷了。」

  蕭憐一直不敢開口問顏西夏的眼睛,怕自己戳到他痛處,如今顏西夏自己開口提了,便問道:「你的眼睛,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顏西夏絲毫沒有被戳到痛處的感覺,依舊笑道:「除了看不見之外,無任何問題。」

  蕭憐正在小心措辭,不知該如何同顏西夏繼續聊眼睛的話題,顏西夏像是知道他的窘迫似的,主動開口,聲音依舊染著笑意:「你不用如此小心地待我,說出來你可能有些不信,可我真的沒有因為我眼盲而難受過。比起那些天生就眼盲之人,我至少見識過人間的千姿百態。既然我注定有此一劫,接受便是。若不是眼盲,我也娶不到夫人,除非夫人嫌棄我是個盲眼之人。」最後一句話帶著調侃的意味。

  蕭憐急忙道:「沒有的,而且你看著一點也不像。」

  顏西夏問道:「那如何才像?」

  蕭憐想了想:「如果是我的話,走路磕著碰著,大概會鬧不少笑話。」

  「房內只要記住步數便可,比如從門口到床鋪有幾步,至於出門在外,有九思跟著。」

  「九思?」

  「就是一直跟在我身邊的小廝。」

  蕭憐忍著羞赧開口:「以後我也可以做你的眼睛。」

  顏西夏笑出聲:「那就謝過夫人了。」

  蕭憐臉又染上緋色,顏西夏笑完又感嘆道:「忽然有點懷念能看見的日子。」

  「嗯?」

  「因為夫人身著嫁衣的模樣,我還真是想象不出,如果能親眼看見那真是一樁幸事。」

  蕭憐聽到顏西夏的話內心炸開了煙花:「其實沒什麼區別,都一樣的。」

  顏西夏提起喜服想到一件事:「你今日穿的喜服可是為蕭信定制的那套?」

  「嗯。」

  「那我便欠你一套喜服,過幾日再去定制一套。」

  蕭憐想起那喜服上好的料子,是蕭憐從小到大沒穿過的料子,覺得特定定制一套不穿的衣服實在太可惜:「沒必要,太浪費了。」

  顏西夏笑道:「有必要的,夫人不必為我省銀子,顏府雖比不上蕭府,但這點銀子還是拿得出的。」

  蕭憐眼眶有些發熱,明明知道顏西夏看不到,可還是拉著被子蓋住了頭。楚氏雖然也寵蕭憐,但顏西夏和楚氏給蕭憐的不同。蕭憐從小到大還沒讓人這麼寵過,冷不丁讓顏西夏寵了一把,心里酥酥麻麻的,像有羽毛在不停地撩著心尖。

  蕭憐因為埋在被子里,聲音悶悶的:「謝謝。」

  顏西夏感覺蕭憐的聲音有些悶,伸手朝著蕭憐的方向摸去,把蕭憐的頭從被子里解救出來:「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蕭憐雖然知道顏西夏性子本就如此,好像對誰都如此溫柔,但蕭憐還是忍不住覺得自己這是獨一份。





第6章

  第二日清晨顏西夏帶著蕭憐給父母牌位上香,顏西夏記著昨日蕭憐的話,便同九思道:「你先去用飯,回去的路有夫人帶我走。」

  九思朝著二人服身:「是,少爺夫人,九思就先退下了。」

  蕭憐有些不習慣別人對他畢恭畢敬,點頭回應:「嗯。」

  顏西夏歪頭看著蕭憐的方向:「勞煩夫人點香了。」

  「嗯。」蕭憐拿起放在供台上的香,神色肅穆地在一旁的燭火上點燃,直接伸手遞給顏西夏。

  又想到顏西夏根本確定不了香的位置,微紅著臉伸手拉起顏西夏的手,將香放到他的手中:「拿好。」

  顏西夏頷首:「多謝夫人。」

  蕭憐自己又取了三支香點燃,牽著顏西夏來到蒲團前,二人一起下跪,拜了三拜,雖然顏西夏眼睛看不見,但二人動作卻出奇的一致,而後將香插在靈位前的香鼎里。

  蕭憐這就算見過爹娘了,二人起身,蕭憐走在前面,顏西夏扶著蕭憐手臂,剛進膳廳還未坐下,蕭憐就看到有一身著紫衣的女子走來,就像沒看到蕭憐似的,徑直走到顏西夏身邊,伸手拉著顏西夏手臂:「西夏哥哥,怎麼不讓九思跟在身邊啊。」

  「有夫人陪著,」顏西夏抽開手臂,「我已說過多次,我是男子,籽棉可要注意些。」

  籽棉撅起嘴巴不悅道:「我們從小比這還親密呢。」

  「現在長大了,」顏西夏輕笑,對著身邊的蕭憐說,「夫人,這位是顏管家的女兒,顏籽棉。」

  蕭憐朝著籽棉頷首:「籽棉姑娘你好。」

  籽棉瞪著眼睛看著蕭憐,撅起的嘴巴能掛油瓶,因著是女兒家,看著也不惱人,倒是嬌嗔滿面。籽棉不搭理蕭憐的話,哼了一聲。

  蕭憐看著明顯比自己年紀小的籽棉這樣做並未放在心上,想拉著顏西夏坐下,顏西夏卻未動身,順勢將蕭憐的手握住,對籽棉道:「籽棉,蕭憐是我新過門的夫人,不可無禮。以後他就是顏府的另一個主人,我希望你對他像對我一樣。」聲音依舊帶著笑,但卻又有幾分嚴肅。

  蕭憐也未出聲制止,他不生氣是事實,可籽棉不尊重他也是事實,顏西夏為他好,他何必拂了顏西夏的好意。

  籽棉是心悅顏西夏的,但她也知道自己這出身配不上顏西夏,也就壓下情意,她希望顏西夏能娶個門當戶對的女子。此前顏西夏拿出婚書要和蕭家定親,籽棉心里就不痛快,男子也就罷了,還是商戶人家,但好歹是嫡子,還勉強配些。結果昨日籽棉聽說這新過門的夫人是個妾生的庶子,心里十分不舒服。一方面覺得顏西夏娶了庶子太損顏面,一方面又氣蕭家欺負顏西夏眼盲為他不平。

  籽棉不出聲,咬著唇眼眶微紅地看著顏西夏,可顏西夏看不見她那惹人疼的模樣,籽棉又道:「他們蕭家欺負你,貍貓換太子,用個庶子來糊弄你。」

  「蕭憐不是‘貍貓’,那蕭家嫡子也不是‘太子’,」顏西夏被籽棉的話惹笑了,「退一萬步來講,就算真是那貍貓換太子,他這只貍貓也比那太子金貴、合心意的很。」

  籽棉聽不進去:「反正我覺得他配不上你。」

  「若你這樣說,我倒是覺得我配不上他,我們家現在大不如從前,他一個男子,有大好前程,卻配了我一個瞎子。」

  蕭憐聽了這話,另一只手也握住顏西夏:「不是的,你很好。」

  顏西夏朝著蕭憐的方向偏頭眨了眨眼,笑道:「更何況,兩個人成親論配不配,這本身就是錯誤的。」

  蕭憐看著顏西夏那雙眼睛,明明毫無神采,可蕭憐卻好像看到了光。

  顏西夏說完又轉頭朝著籽棉的方向:「可能等你再長大些就明白了,籽棉,你是我的家人,我希望你能從心底接受他。若是一時接受不了,我希望你能尊重他。」

  顏西夏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籽棉若還是一意孤行就顯得太不懂事了,籽棉朝著蕭憐服了服身:「夫人,是籽棉失禮了。」

  蕭憐看著一臉委屈的籽棉,就像在看自己的妹妹,笑道:「無事。」

  蕭憐話音剛落,就有一個像炮彈一樣的孩子沖過來抱住顏西夏:「哥哥!」

  顏西夏摸著顏西冬的頭:「西冬,你還未叫哥夫。」

  顏西冬扭頭看向蕭憐,聲音脆生生的:「哥夫好!」

  蕭憐看著模樣和顏西夏有幾分相似的顏西夏,開口笑道:「西冬好。」

  這時顏管家夫婦也來了,眾人說了些話便入座,顏西冬像個小大人似的,坐在顏西夏身邊問:「哥哥,你要吃什麼?今日有菜餅、牡丹餅、芙蓉餅、熟肉餅。」

  「西冬自己吃,哥哥有夫人了,」顏西夏拿著碗筷,頭轉向蕭憐,「不知夫人可願幫忙?」

  蕭憐知道顏西夏這是在幫自己融入蕭家,努力表現得不失態:「自然,不知夫君想吃什麼?」

  「勞煩夫人夾一個熟肉餅。」

  蕭憐伸筷子去夾,原以為像顏西夏這樣的氣質,他想吃的會是牡丹餅或者芙蓉餅,蕭憐心里偷笑,感覺顏西夏身上的仙氣少了點,更接近了些。

  「多謝夫人。」

  顏管家看著二人相處的模樣笑出了褶子,看著蕭憐臉熟,忽然想到:「那日是不是你站在門口?」

  顏管家沒說哪日,但蕭憐知道他說的是什麼,點頭有些羞赧道:「嗯,我太失禮了。」

  顏管家笑了兩聲道:「不失禮,你當時站了一上午,現在想來,當時若是我多個心眼,將你請進來,你就不用再守在門外幾天了。」

  這事被拿到台面上來講,蕭憐一著急被粥嗆到直咳嗽,顏西夏伸手輕拍蕭憐後背,笑道:「顏叔您就別說了,他面皮薄。」

  顏管家笑著,連說兩聲:「這孩子好,這孩子好。」

  籽棉坐在顏管家身邊臉色依舊不太好,不過未出一言。

  飯後顏西夏帶著蕭憐來到了後院,後院竹林楓樹各分一半,紅楓翠竹交織美感更甚。正中有座二層木制小屋,青石小路鋪至門口。

  顏西夏不用蕭憐手扶或者出言提醒,輕車熟路地走進屋內,屋內有張竹桌,幾把竹椅,竹桌上放著茶具和棋盤,顏西夏摸著棋盤:「這里平常是我與同窗好友喝茶敘事之地,天氣不冷時都是在二樓讀書,夫人可有興趣看看?」

  蕭憐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顏西夏平時常去的地方:「嗯,有興趣。」

  顏西夏牽著蕭憐的手,帶他上了二樓,走到書桌前:「夫人可信我還能寫字?」

  「信的。」

  「那夫人可信我寫字如同以前一樣?」

  「信的。」

  「那夫人有什麼不信?」

  「你說什麼我都信的。」

  顏西夏似是被蕭憐的話取悅到了,笑著拿出宣紙鋪好:「勞煩夫人幫我研磨了,我怕我看不見弄得一身臟。」

  蕭憐上前研磨,顏西夏取筆蘸墨寫字,蕭憐看著那工整的字體一個個從顏西夏筆下蹦出來,比他寫的字還要好,不由更佩服幾分。

  顏西夏寫著問蕭憐:「你不好奇嗎?」

  「是有些好奇,」蕭憐認真道,「可一想到是你,便覺得一切都不奇怪了。」

  「我又不是神仙,」顏西夏笑著,「說出來你可能會笑話我了。」

  「不會的。」蕭憐又問,「那是如何寫得這般工整?」

  「以前在學堂會被先生罰抄,晚上抄得久了,眼睛不自覺地就閉上了,開始時字寫得會比較亂,可被先生罰得多了,便也寫出些門道。」

  蕭憐驚訝:「你居然也會被先生罰?」

  「我調皮搗蛋的年紀也是個不安分的,看不出來嗎?」

  「嗯,完全看不出來。」

  顏西夏又笑著同蕭憐說些自己以前的一些趣事,蕭憐想,估計顏西夏是覺察出自己剛到顏家有些不自在,才講這些逗自己開心,蕭憐能感覺出顏西夏是在拉近他們的距離,心情慢慢放松下來。





第7章

  三日後,顏西夏帶著蕭憐去城南錦衣閣去定制嫁衣,錦衣閣是淮河城里最有名的制衣店,布匹繡線種類、制衣樣式繁多。

  蕭憐在里面量尺寸,想著自己從來沒為顏西夏做過什麼事或送過什麼東西,唯一一方手帕也沒送出過,這次來了錦衣閣,或許可以買些布匹回去,親手做套衣服。

  蕭憐同量尺寸的夥計打探了錦衣閣里最好的布匹價格,夥計說了個數,繞是已經做好了心里準備,可還是被震驚到了。蕭憐盤算著自己的銀錢,繡坊兩年來的利潤估計也只夠買下做套衣服的布匹,還不算上繡線和制成成衣的酬勞。好在蕭憐本就想自己親手為顏西夏做一套衣服,自己又是個開繡坊的,上好的繡線鋪子里也有,這筆錢倒是可以省下了。

  坐在回去的馬車上,蕭憐還在想著那錦衣閣的布匹,顏西夏忽然問道:「夫人在想什麼?」

  蕭憐下意識答道:「錦衣閣的布匹。」

  顏西夏知道蕭憐自小怕是就沒穿過這種料子的衣物,以為蕭憐覺得花的銀錢過多:「夫人真的不必在意那些身外之物,顏家雖不如從前,但銀錢方面還是不用愁的。」

  顏西夏說完又輕笑了聲:「我記得夫人有間小繡坊,若是哪天顏府真的沒落了,就要靠夫人養我了。」

  蕭憐知道顏西夏在同他開玩笑,但身為男人的責任感,讓他不由地有些微妙的感覺:「我的手藝不錯,雖不能讓你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但也能保證吃穿不愁。」

  顏西夏聽完蕭憐認真的回答,發出陣陣低笑,聲音低沈溫柔,帶著繾綣的愛意:「夫人真是可愛。」

  蕭憐聽著顏西夏帶著笑意誇他的聲音,心里的小鹿像是在亂跳,有些羞澀的開口:「我是男子。」

  顏西夏聽到蕭憐的話,想到第一次見到蕭憐時,蕭憐被蕭信罵整天刺繡像個女人,怕自己無意中的一句話傷到了蕭憐的心,解釋道:「女子可以學武,男子也可以繡花,沒有誰能規定大家都是同一模樣。如果我方才的話冒犯到夫人了,我先道歉,但希望夫人能明白,女子可以被人誇颯爽,男子也同樣可以被誇可愛。」

  蕭憐急忙道:「我知道你是在誇我,不是在笑我,我懂的,你不用同我道歉,我不在乎那些,你不用這麼小心待我。」

  「是我關心則亂,讓夫人見笑了,」顏西夏摸索著摸到蕭憐的手,握住,「我知夫人手帕繡得最好,不知夫人何時願繡個手帕贈予我?」

  蕭憐想到自己那未送出的手帕:「其實我以前繡過手帕給你。」

  「嗯?為何我沒印象?」

  「我沒送出去。」

  「那夫人可還留著那方手帕?」

  「還留著。」

  「那我便要厚著臉皮朝夫人討要了。」

  「本來就是繡來送你的,回府後我拿給你,」蕭憐稍稍回握著顏西夏的手,補充道,「就是那料子一般,還望你不要嫌棄。」

  那方手帕所用布料已是當時蕭憐手里最好的布料,不過自是比不上錦衣閣的布料。

  顏西夏笑道:「夫人親手繡的手帕,豈是那錦衣閣能比得上的。」

  明明馬車里時不時有微風從窗戶溜進來,但蕭憐卻覺得有些燥熱。

  回了顏府後,蕭憐拿出手帕遞到顏西夏手上,顏西夏用手細細感受著,手帕上繡了一只動物和五個字,顏西夏手摸著那字,感受繡線凸起的軌跡,摸清了是什麼字後忽然笑了:「夫人繡的可是‘馬到功成’和一匹馬?還有一個‘憐’字。」

  蕭憐聲音微不可察:「嗯。」

  顏西夏想到那天蕭憐藏在自己去鄉試的路上:「你那日可是想送這手帕給我?」

  蕭憐知曉顏西夏是何意,臉紅著答應:「嗯。」

  「那夫人繡的這個‘憐’字,是代表繡坊的‘憐’,還是蕭憐的憐?」

  蕭憐的回答輕聲又堅定:「蕭憐的憐。」

  顏西夏攥緊手帕,忽地伸手把蕭憐緊緊地攬在懷里,一手摸著蕭憐的頭發,低頭在蕭憐耳畔道:「我是不是該慶幸我在成婚前眼盲,不然怎麼能娶得到你。」

  蕭憐回抱住顏西夏,臉在顏西夏懷里輕輕蹭了蹭:「我應該是希望你眼睛好好的,繼續考科舉光耀門楣。可心底深處有個卑鄙的小人又在為你眼盲而歡呼,我真是個自私的人。」

  顏西夏輕吻著蕭憐的耳畔:「你的‘自私’我很歡喜。」

  顏西夏沿著蕭憐的耳畔一路細細密密地吻到唇瓣,溫柔繾綣一下一下的啄吻,顏西夏的吻就好似他的人一樣,和風細雨溫柔克制。

  次日蕭憐說要去繡坊,這是自嫁到顏府這幾天里第一次出門去繡坊,顏西夏當然沒有拒絕。

  其實蕭憐帶了自己所有的銀錢,準備去錦衣閣,錦衣閣在城南,比較遠。蕭憐也沒想用顏府的馬車,用了顏府的馬車,顏西夏肯定就知道他去了那錦衣閣。

  顏西夏腦子靈光,蕭憐又不善說謊,到時候肯定就露餡了。所以蕭憐去了集市,集市上每日有拉貨的驢車去城南,只要給些銀錢便可。

  蕭憐找到一拉貨去城南的驢車,說明來意後,驢車主人開口要價:「單次一千六百文,你要是坐個來回,少要你兩百文,只要三兩銀子。」

  「這市價不是單次六百文嗎?怎的平白漲了一兩銀子。」蕭憐也是知道這些的,單次六百文,來回一兩銀子。

  「也不看看別人的驢車和我這驢車能比嗎?」驢車主人指了指自己那還算不錯的驢車,嗤道,「愛坐不坐,我可提醒你,最近只有我在這城南拉貨。」

  蕭憐怕下面接不到什麼生意,還要省下些銀錢留著給繡坊的尋秋夫婦發工錢。本來來回一兩銀子蕭憐就有些舍不得,更何況是三兩,能省一點是一點。

  從顏府到錦衣閣走路需兩個時辰,這一來一回基本一天就過去了。蕭憐原是怕浪費時間,才想跟著拉貨的車去,現下想著反正無事,還是走去比較劃算,蕭憐朝著那驢車主人拱手:「不必了。」

  驢車主人看著蕭憐的模樣以為是哪個小倌,啐了一口:「三兩銀子也出不起。」

  蕭憐也不惱,直接轉身走了。

  蕭憐到了午時才走到錦衣閣,進去挑了布匹,爽快地付了銀錢,荷包里只剩下二十五兩銀子。有些慶幸沒坐那驢車,不然這個月的工錢都發不了了。

  蕭憐帶著買好的布匹出門,心里忽然有些愧疚,娘親養育了自己這麼多年,自己還從未為娘親花過這麼多銀錢。又想到等下月喻府拿到手帕後付清余款自己就又有銀錢了,到時候可以再為娘親置辦些別的物什。

  唯獨沒有想過自己。

  蕭憐買了兩塊燒餅充饑,吃完後又往回趕,布匹放在了繡坊,未帶回顏府。

  許是白天走的路過多,晚間躺在床上,同顏西夏說著話,沒說幾句就昏昏欲睡。

  顏西夏聽著蕭憐那帶著困倦的聲音:「今日可是累著了?」

  蕭憐的思緒已經模糊,可還記得自己在和顏西夏講話,回了句:「嗯,有些累。」

  顏西夏撫摸著蕭憐的臉頰:「那就早些睡吧。」

  蕭憐剛聽到顏西夏說讓自己睡的聲音,話還未回應,大腦立刻進入睡眠狀態。





第8章

  喜服七日後送上顏府,蕭憐也想趁著那時候把衣服做好送給顏西夏,錦衣閣是多人分工合作,而蕭憐只有自己。蕭憐為趕制新衣,接下幾日整天待在繡坊,為節省時間,午飯都沒回顏府吃,哪怕走路只需一刻鐘。

  顏西夏怕蕭憐虧待了自己,說好今日午時會來送餐。顏西夏讓九思把飯菜拿出放在桌上,隨即讓九思先出去,對蕭憐道:「夫人,用飯吧。」

  蕭憐先把筷子遞到顏西夏手中,隨後才拿起自己的碗筷:「你也吃。」

  顏西夏之前聽蕭憐提起繡坊接了一批手帕的活,以為蕭憐最近都在忙這些,便開口問道:「夫人這手帕還要繡多久?」

  雖然蕭憐賺到的銀錢比起顏府來,實在不值一提,但顏西夏並沒有讓蕭憐放棄他的小繡坊,專心回去當顏夫人,只是見蕭憐這麼忙,不免有些心疼。

  蕭憐不是在繡手帕,不免有些心虛,嘴里塞著飯,含糊不清道:「約定之日會完成的。」

  那批手帕雖然才完成一小半,但離喻府來取手帕還有半個月,時間綽綽有余,蕭憐一點也不擔心。

  「夫人可要多注意些身體,切莫傷了身子。」

  「放心,我有分寸的。」

  二人邊吃邊聊些閑話,走時顏西夏抱了抱蕭憐:「已經連續三日晚歸了,今晚可要早些回來。」

  蕭憐很喜歡這種有人盼著歸家的感覺,在顏西夏懷里點點頭:「嗯,今日早些回。」

  顏西夏低頭吻了下蕭憐耳垂:「我先回了。」

  蕭憐耳垂泛紅:「嗯。」

  顏西夏走後,蕭憐又繼續趕制衣服,尋秋在一旁調侃蕭憐,蕭憐也紅著臉任她調侃。接著就聽到金橋的聲音:「歡迎這位客官光臨,客官您可是想要什麼繡品?」

  李承澤手握折扇風度翩翩:「我先看看。」

  蕭憐聽出來是李承澤的聲音,也未起身,由金橋去招待,李承澤裝模作樣地打量著店鋪的繡品,走到蕭憐身邊,看蕭憐在裁制衣服,問道:「小老板,這繡坊也接那裁縫鋪的活兒了?」

  蕭憐未答,尋秋咯咯笑道:「這是小老板自己的。」

  李承澤料想是幫顏西夏做的,心里沒由來的有股悶氣:「我想邀小老板去隔壁茶樓說些事情,可否賞臉?」

  蕭憐繼續縫線:「就在這里說吧。」

  「關於顏西夏的,若是你不在意,我倒是願意在這說。」

  蕭憐怕他說出些什麼有傷顏西夏顏面的不實言論,尋秋金橋再給傳出去,放下針線:「一刻鐘。」

  李承澤合扇拍在掌心:「好。」

  蕭憐同李承澤坐在茶樓的窗戶旁,李承澤叫了壺茶,拿過茶杯親自替蕭憐斟了一杯茶,推到蕭憐面前:「他家茶樓這六安瓜片一絕,葉底嫩綠,茶色清澈明亮,氣味清香,而且味道醇厚回甘,你可先嘗嘗。」

  蕭憐不理會李承澤的話,看了眼那茶,直接開口道:「直接說吧,只有一刻鐘。」

  李承澤不緊不慢地拿過蕭憐面前的茶,眼睛盯著蕭憐呷了口茶,見蕭憐皺起了眉才笑道:「顏家原是在京安城,八年前沒落了才搬至淮河城你可知?」

  這個在淮河城都不是秘密,蕭憐開口道:「知道。」

  「顏家有一年方十六的女子和顏西夏的關系,你可知?」

  「知道。」

  李承澤輕蔑地笑道:「顏西夏是不是同你說是管家的女兒?」

  蕭憐不喜歡李承澤說話的語氣,皺眉道:「是。」

  「他是在騙你,那女子同顏西夏是青梅竹馬,自小就被養在他身邊,是當成那妾室在養的,以後也是要嫁給他的。」

  蕭憐一個字不信:「胡說八道。」

  「顏家以前可是官宦貴族,哪個官宦家里沒有幾個這樣的家妓。都在同一屋檐下,那顏西夏能放著身邊那妙齡美女不碰?二人恐怕早就行過周公之禮,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巫山雲雨。」

  蕭憐被李承澤的話氣得有些發抖,不是相信了李承澤的話,而是氣李承澤言語里的籽棉,籽棉可是個還未出閣的姑娘:「無憑無據,滿口謊言,你不可平白侮辱女子的清白。」

  「你憑什麼說我侮辱她?你說我無憑無據,那你又有何憑據證明我所言為假?」

  「我相信他。」

  「不過是你的主觀判斷罷了,你能看到的只是他想讓你看到的,你不能被他蒙騙了,也要從別人那了解。」

  「我若想從別人那了解,也是從他的朋友那了解,而不是從你這個對他有偏見的人了解。」小說之家 www.itxtbook.cc

  「你說我對他有偏見,那他朋友袒護他,對他的評價何嘗不是一種偏見?」

  蕭憐嘴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憋出一句:「反正我相信他。」

  「我是真的擔心你。」李承澤想伸手握住蕭憐的手,蕭憐迅速躲開了,李承澤質問道,「你為何要嫁他?原本你爹明明也是有意將你嫁我的,可等我中了舉人再去提親,忽然又說你有婚配了,是不是他們逼你的?」

  「我自願的。」

  「你可同我說實話,若是他們逼你的,我一定救你於水火之中。」

  蕭憐嘴皮子不利索,說不過李承澤,只得重覆道:「我是自願的,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李承澤急忙道:「你可一定要相信我的話,他又看不見,並且他以後能不娶別人嗎?能不要子嗣嗎?你們和離後可嫁給我,我不嫌棄的。」最後一句說得溫情款款。

  蕭憐簡直要被李承澤的話氣笑了:「我嫌棄。」

  李承澤沒想到蕭憐能說出這種話,啞然:「你……」

  蕭憐又道:「你說他以後要娶別人,那你就不會娶別人?」

  李承澤做起承諾張口就來:「只要你嫁我,我肯定不會娶別人。」

  「你不過就是看中了我的皮囊,若我這副漂亮的皮囊沒有了,你早就把我忘幹凈了。你去找你的紅顏知己也好,藍顏知己也罷,不要在我面前裝深情。」李承澤的作風他也略有耳聞,不過蕭憐不予評價,起身準備走,又補充一句,「這種未經過證實的謠言還是不要亂傳為好。」

  李承澤看著蕭憐的背影有些氣不過,自己怎麼處處比不過顏西夏。有些惋惜地想,這副好皮囊怎的半點都不信他,就是有半點猶豫,他也可以趁虛而入。

  蕭憐覺得浪費了他的時間,他還要趕著回去給顏西夏做衣服。

  顏西夏在小木屋里沏好茶,溫以宏和許山下棋,溫以宏落下一子,開口對顏西夏道:「這新婚燕爾,顏夫人不在府上?」

  顏西夏為他們二人斟茶,雖然看不見,但茶水絲毫沒有溢出:「他這幾日繡坊比較忙。」

  溫以宏笑道:「他還開那個小鋪子作甚?你們顏府已經窮到養不起一個顏夫人了?」

  顏西夏想到蕭憐,心底一片柔軟:「他喜歡。」

  許山問道:「他喜歡你就隨他做?」

  顏西夏笑道:「自然。」

  許山想到蕭憐的長相,再加上今日看到的場景,有些不悅道:「可這世上不是什麼事都能由著他隨意做的。」

  顏西夏聽出許山話里有話:「許兄這是何意?」

  溫以宏和許山對視一眼,溫以宏道:「今日我和許兄坐馬車來你府上,你可知我們路上遇見什麼?」

  顏西夏問道:「見到何事?」

  溫以宏客官的描述自己的所見:「顏夫人和李承澤在茶樓喝茶,你可知?」

  顏西夏端起茶杯,聞了下茶的清香:「不知,不過現在已知。」

  許山在一旁道:「這就是你說的繡坊忙?」

  顏西夏喝了茶,道:「對。」

  許山隱約有些怒氣:「你們成婚那日,李承澤那模樣你也見到了,後來他還在學堂里說顏府原想把尊夫人嫁給他,今日二人還在茶樓私會,你覺得他們之間能沒有私情?」

  顏西夏聽到許山的用詞,有些不悅:「許兄,用詞可要謹慎些,‘私會’?‘私情’?去那人來人往的茶樓私會嗎?他見了李承澤自是有他的原因。」

  許山道:「你就這麼相信他?」

  「自然。」顏西夏笑道,「他是我夫人,我自然信他,若是許兄因為我夫人的長相而抱有偏見,那你了解他便不會有這種錯覺了。」

  許山被說中了,摸了摸鼻子有些語塞,溫以宏見狀笑道:「顏兄自然不會看錯人,既然顏兄信他,我們便也信他。顏兄知道許兄平日說話就是這模樣,如果冒犯到了顏夫人,還望不要放在心上。」

  顏西夏笑道:「我們同窗多年,我自是知道他的性子,他也是怕我受騙,我怎會放在心上。」

  許山撓了撓頭,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顏兄泡的茶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喝。」

  許山話音一落,三人皆笑出聲來,屋外紅楓落了一地。





第9章

  蕭憐聽了顏西夏的話,比以往早些回來,晚上蕭憐坐在床上擦拭著頭發,顏西夏沐浴完回來後接過布巾,坐在蕭憐身後幫他擦拭。

  蕭憐想著白天李承澤說的話,蕭憐自然是相信顏西夏的,但是自己也確實想知道更多的信息。蕭憐一直覺得兩人相處中,除了互相信任,還有遇事不能自己胡思亂想,一定要開口問,不然遲早會生出隔閡來,蕭憐思忖半晌道:「今日李承澤來找我,說了一些你和籽棉姑娘的事,不過你放心,我一點也不信他的話。只是有些好奇,你和籽棉姑娘是什麼關系?」

  蕭憐感覺顏西夏擦拭蕭憐頭發的動作一頓,怕自己直白的問話傷了顏西夏的心,轉頭握住顏西夏的手,看著他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想知道些你的事,除了籽棉姑娘以外的那些事我也全部都想知道,想多了解你一些。」

  顏西夏感受到蕭憐的急切,反手回握,拇指安撫地摩挲著蕭憐的手背:「她雖是管家的女兒,但自小同我一起長大,在我眼里她和西冬一樣,我一直當她是妹妹。我知她對我有意,不過我從未回應過她,也從未做任何曖昧的舉動讓她誤會。以前李承澤來顏府見過籽棉,向籽棉表達過愛意,不過被拒絕了,再加上他看不慣我,可能編造了些謊言。」

  「嗯,我知道了。」

  「夫人若是想多了解些我的事,我自是願意,但夫人也要同我說說你的事,我也想多了解夫人一點。」

  「嗯,好。」蕭憐同意,開口道,「你都知道的,我是蕭家庶子,不過我娘現在是側室了,蕭信不願嫁你,讓我代嫁,我利用了這點,威脅他們擡我娘為側室。」

  蕭憐怕顏西夏覺得自己利用他,手不自覺地握得更緊,顏西夏不放在心上,笑道:「那我的眼盲還促成兩件好事,只是沒想到你個只會被欺負的小可憐還能反擊一二,這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蕭憐被顏西夏說地有些不好意思,沒有說話,顏西夏語氣帶著心疼,又問道:「你以前可是經常受他欺負?」

  「以後不會再被他欺負了。」蕭憐還記得當時顏西夏去迎親時,把自己當成蕭信,還囑咐蕭信不信再欺負自己,心里有點甜蜜。

  「嗯,你有我。」顏西夏又繼續道,「我的事實在是沒什麼好說的,十二歲之前我都是在京安城,我爹是禦史大夫,各皇子爭儲,他避不可免地被卷入其中,便將我們送出了京安城。爹娘最後也沒保住他們自己,兩年前走了,我身為長子也未能回去盡孝道。爹娘當時跟的是當今聖上,不然去年若是另一位繼位,我怕是也不在這人間了。」

  蕭憐只是一個普通人,從未接觸過官場上的事,不懂廟堂上的腥風血雨,只是覺得自己讓顏西夏提起過世爹娘的事,惹他傷心了,又氣自己嘴笨不會說什麼話來安慰顏西夏,只得道歉:「對不起,讓你想起這些傷心事。」

  顏西夏又拿起布巾幫蕭憐把頭發,神色溫柔:「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我沒什麼好傷心的,爹娘當時既然選擇讓我和西冬離開,也是想讓我們好好活著,我又豈會辜負他們的心意,何況,在我心里,爹娘從未離開過。」

  蕭憐看著顏西夏面如冠玉,一雙劍眉下卻是無神的雙眼,可依舊笑著為自己擦頭發的模樣。蕭憐不知為何眼眶有些濕潤,心臟為顏西夏疼的厲害,為什麼顏西夏要承受這些。少年離家,後又失去雙親,好不容易迎來了新生活,眼睛又瞎了。

  蕭憐傾身抱住顏西夏,悄悄地將眼角的眼淚擦在顏西夏肩膀上,洇出一小片水漬:「我腦子不靈光,嘴巴又笨,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只有一顆愛你和為你做任何事的心,你以後也有我。」

  顏西夏伸手慢慢順著蕭憐的頭發,輕笑道:「可我不覺得夫人不會說話,夫人說出的話讓我很是高興。」

  蕭憐被顏西夏的話說地不知回什麼,坐直身體:「你高興就好。」

  顏西夏摸著蕭憐的臉頰,輕笑道:「其實今日李兄和溫兄也同我說,見到你和李承澤在茶樓,我自是信你的,沒想到你倒是先同我坦白了。」

  蕭憐輕輕握住顏西夏在自己臉頰上的手:「我本不想同他去的,但怕他在繡坊里說出什麼不實之言,我店里還有繡娘和夥計,他們聽到了再傳出去,傷了你的顏面。」

  顏西夏在蕭憐額頭落下一個吻:「謝謝你信我。」

  蕭憐看著顏西夏:「也謝謝你信我。」

  顏西夏順著蕭憐的額頭、眼睛、鼻尖一路吻了下來,最後落在唇上,蕭憐感覺自己的唇瓣被顏西夏輕輕含住,一下又一下地緩緩親吻,有些折磨人。

  蕭憐閉上眼睛,雙手摟住顏西夏的脖子,跟著顏西夏親吻的節奏主動迎合,炙熱的呼吸纏繞在一起,讓蕭憐有些坐不住,軟了身子,躺在顏西夏的懷里。

  幾日後錦衣閣的嫁衣送到了顏府,蕭憐也終於趕制好了顏西夏的衣服,晚上帶回了顏府。

  顏西夏雙手將嫁衣捧給蕭憐:「夫人試試合不合身。」

  蕭憐直接當著顏西夏的面換上嫁衣,明知道顏西夏看不見,可還是有一絲羞赧。蕭憐嫁衣一件件穿好,將腰封扣好,最後將外袍穿上:「很合身。」

  顏西夏眨眨眼睛,有些遺憾道:「我是看不到了,不知夫人可願給我摸摸,讓我借著感受想象一番?」

  顏西夏明明是在說摸衣服,可蕭憐卻被顏西夏說的話亂了心跳:「嗯,好。」

  蕭憐站在顏西夏面前,向兩邊伸直手臂,顏西夏從蕭憐的領口開始,劃過胸膛,落在腰間,在腰間來回摸了幾次:「這嫁衣確實很合身,腰間很貼合。」

  蕭憐哪里被人這樣對待過,被顏西夏摸地臉頰發燙,卻依舊忍著羞赧站在那里讓顏西夏繼續摸著。

  顏西夏忽地將蕭憐腰摟住,用力拉向自己,蕭憐被拉了一個趔趄,向顏西夏懷里撲過去。顏西夏低頭湊到蕭憐耳邊,聲音低沈悅耳:「沒想到夫人的腰這般細。」

  蕭憐臉埋在顏西夏懷里不說話。

  顏西夏隨即彎腰將蕭憐橫抱起來:「夫人穿著嫁衣,可是要補一場真正的洞房花燭夜了。」

  蕭憐忽然被顏西夏抱起,本能的用手摟住顏西夏的脖子,聽了顏西夏的話,心里像在煮一壺熱水,咕嘟咕嘟的冒著泡。

  顏西夏將蕭憐放在床上,將蕭憐剛剛穿好的嫁衣,一層一地脫下,顏西夏延續著一貫的風格,動作溫柔緩慢。而蕭憐也依舊被顏西夏的動作折磨的不輕,那一個個緩慢的動作,都像是在一寸一寸地撓蕭憐的心。

  這遲來的洞房花燭夜,沒有花燭,卻依舊洞房了一夜。





第10章

  第二日清晨,蕭憐把自己做的衣裳送給了顏西夏,顏西夏問道:「所以前幾日夫人這麼忙,是在為我做衣裳?」

  蕭憐有些不好意思:「嗯,想給你一個驚喜。」

  「謝謝夫人,我很高興,不過以後夫人若是再給我驚喜,可不要把自己累著了,不然我可是會心疼。」

  蕭憐保證道:「嗯,以後我會注意的。」

  顏西夏仔細摸著布料:「這是錦衣閣的?」

  「嗯,布料是錦衣閣的,但我手藝肯定沒他們好,你就將就一下。」

  「夫人莫要妄自菲薄。」顏西夏摸著衣服上的繡樣,「夫人繡得自是極好。」

  蕭憐心情很好:「你可要試試合不合身?」

  「那就勞煩夫人了。」

  蕭憐幫顏西夏把衣服穿好,蕭憐沒有量過顏西夏身體的尺寸,只是靠的目測,倒也很合身,淡青色的衣衫清雅出塵,蕭憐整理顏西夏的衣擺:「很合身。」

  顏西夏暗忖,錦衣閣的布料要價極高,蕭憐的境遇他也知道,不知蕭憐還剩多少積蓄:「夫人,你可是花了自己大部分積蓄?」

  蕭憐比較怕顏西夏覺得自己銀兩少,收了衣裳有負擔:「無事,銀錢沒了我還可以賺回來。再說你也送了我嫁衣,嫁衣比我做的衣裳貴重多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顏西夏握住蕭憐的手:「夫人,我送你的嫁衣雖用的銀兩多,但在顏府看來根本不算什麼,可你給我的衣裳卻是傾你之力,比我這貴重多了。我希望夫人是真心想送我,而不是還我情。我對夫人好,夫人安心接受便好,不需要為我做同樣的事,夫人哪怕是還我一方手帕,我也是很開心的。」

  蕭憐從小到大沒被別人這樣對待過,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接受別人的好,別人給了他,他一定要還回去,所以顏西夏送他嫁衣,他就送他衣裳,雖然不如嫁衣,但至少心安一點。

  蕭憐聽了顏西夏的話,真的有除了娘親以外的人不求回報地對自己好嗎?如果這個人是顏西夏,心里似乎是信的,可嘴上卻還是問道:「如果以後有一天你覺得為我付出太多,不值得怎麼辦?」

  「若是真有那麼一天,也一定是你先我一步去了極樂世界,年老的我埋怨你,‘虧我對你那麼好,居然拋下我一個人走了’。再說,值不值得是我說了算,夫人說了可不算。」

  蕭憐靠在顏西夏懷里:「我對自己從來沒有什麼信心的。」

  顏西夏摟住蕭憐輕笑:「那夫人可對我有信心?」

  「嗯,有的。」

  「那夫人只管相信我就行。」

  「好。」

  「以後若是缺銀兩了,可直接去賬房,你是顏府的主人,」顏西夏笑了一聲,調侃道,「就是把顏府掏空了也無事。」

  蕭憐唯有更加用力地抱住顏西夏,臉埋在他的懷里:「嗯,我記著了。」

  顏西夏繼續調侃道:「夫人是記著缺銀兩去賬房,還是記著把顏府掏空了?」

  蕭憐反擊道:「把顏府掏空。」

  顏西夏笑出聲來:「那以後可要靠著夫人養我了。」

  蕭憐也被顏西夏的笑聲感染,也跟著笑出來:「嗯。」

  既然蕭憐送顏西夏的衣裳已經做好,手帕倒是可以帶回顏府來繡,蕭憐準備去繡坊拿自己的小箱子,出門時遇到顏管家,顏管家身邊站著一個人,蕭憐覺得有些眼熟,不過也未多想,蕭憐同顏管家頷首:「顏叔。」

  「可是要出去?」樂看小說 www.laok.cc

  「嗯,去繡坊拿東西,顏叔有客人,我就不打擾了。」

  「我是請人上門拉貨的,你去吧。」

  蕭憐頷首離開。

  顏管家身邊那人正是那日蕭憐在市集上遇到去城西拉貨的人,那人因為蕭憐的樣貌,把蕭憐當成小倌,還以為這個貌美的小倌很摳門,因此還記得他,問顏管家:「管事的,剛剛那人是誰啊?」

  「他?」顏管家看他眼睛盯著自家大少奶奶不放,以為是貪圖他的樣貌,沒有好氣地開口,「他是我們顏家大少奶奶,仔細你的眼睛。」

  那人實在是有些不敢相信,聲音有些大:「他就是顏少爺新娶的那個蕭家人?」

  「嗯,如假包換。」

  那人實在想不通:「那他還去集市上想坐拉貨的驢車作甚,你們顏府明明有馬車。」

  顏管家不知道這事,問道:「你說的何事?」

  「就是前一段時間,具體幾天我也忘了,可能六天?也可能八天?反正不超過十天。」

  「講重點。」

  「下面就是重點了,他那日去集市上找去城南的驢車,想跟著去城南,結果我這來回只需要三兩銀子,他覺得貴,不願坐,自己走去了。我下午拉第二趟貨的時候,又看見他手里抱著個東西往回走,真是奇怪。」

  顏管家瞥了一眼那人:「三兩銀子?若我沒記錯這只需要一兩銀子吧?」

  那人沒料到顏管家也了解這市集價格,賠笑:「那段時間不是只有我一人去城南嗎,自然想多賺些,是我鬼迷了心竅。這不,我去城南那段時間沒一人跟著我的驢車去,我活該,我知道錯了,管事的可別不要我拉貨啊。」

  「放心吧,今日既然找你來了,就不會不要你。」顏管家這次不會讓他出門,但以後決定再也不找了。

  那人點頭哈腰:「欸!謝謝管事的。」

  顏管家處理完拉貨的事,思來想去,還是把這事告訴了顏西夏,顏西夏一聽便知道蕭憐去城南是做什麼的,難怪那晚回來那麼累,滿是心疼,怎麼就這麼傻:「我知道何事了,謝謝顏叔告知。」

  「我也是不知道他想作甚,就想著告訴你一聲,你們好好的就是。」顏管家剛想走,又發覺顏西夏這衣裳是新的,以前從未見過,「這衣服是?」

  顏西夏神色溫柔:「夫人做的。」

  顏管家也不是個笨人,看著那衣服料子,聯系一下便知是如何了,心下寬慰,老爺夫人終於可以放心了,少爺也有人疼了:「好,好!那我先下去了。」

  蕭憐拿了小箱子就回了顏府,直接去後院找顏西夏,顏西夏果然在二樓。顏西夏正在習字,蕭憐也未打擾,怕擾亂了顏西夏節奏,顏西夏看不到,再重新找位置時找錯了,蕭憐放下小箱子,坐在桌子旁繡手帕。

  顏西夏寫完放下筆,走到蕭憐身邊坐下:「今日下午許兄溫兄還要來府上,之前也沒好機會介紹你們認識,正好你今日在家,可以好好認識一下。」

  蕭憐差點繡錯了,放下手帕,擡頭看著顏西夏,心里有些不自信:「你們都是讀書人,我只學了啟蒙的書,還有個小繡坊,會不會給你丟人。」

  顏西夏沒有回答,而是問道:「夫人覺得我是那種會看輕別人的人嗎?」

  蕭憐回道:「自然不是。」

  顏西夏笑道:「那我的朋友也不會是,夫人你就放心吧,夫人很好,自然是要讓他們羨慕一下我有這麼好的夫人。」

  蕭憐覺得自己很奇怪,任何事只要從從顏西夏嘴里說出來,自己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樣,好像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加喜歡顏西夏。





第11章

  慶雲城喻家今日派人來蕭憐的繡坊拿手帕,蕭憐一早便去了繡坊,街上隱約還能看出點水漬。

  昨日下了一場秋雨,添了幾分寒意,顏府後院的楓葉落了不少,但把落葉收拾好,看著並無半點落敗之感,這季節的楓葉紅似火,正是最美的時候。

  蕭憐到了繡坊不久,沒等來喻家人,倒是等來了溫以宏和許山,前些日子因著顏西夏的關系,蕭憐和他們熟識了不少,現在二人再到顏府來,蕭憐偶爾還能同他們開開玩笑。

  幾天前二人在顏府後院作畫,畫的是那紅楓翠竹,二人同顏西夏說些玩笑話,笑顏西夏不好作畫,看不見這美景著實可惜。顏西夏笑而不語,轉身上了二樓,下樓時手里拿了一片同他們畫布一般大小的絲綢。顏西夏在他們二人面前展開,竟是這後院的風景刺繡,一猜便知是蕭憐所為,說些酸話羨慕的同時也想讓蕭憐為他們繡一幅。

  蕭憐當時笑著應下了,那二人說要給銀錢,蕭憐推辭表明不需要,可顏西夏卻說:「你是我夫人,你的就是我的,而他們又沒有這麼賢惠的夫人,銀子嘛,自然是要給的。」

  蕭憐回想完,心里又甜滋滋的,溫以宏調侃道:「觀顏夫人這神情,又是在想顏兄?」

  蕭憐有些不好意思,否認道:「沒。」

  蕭憐拿了繡好的絲綢送給他們二人,二人給的銀錢蕭憐並未多收,只拿了絲綢的銀錢,剩余的都給退了回去,二人也不是扭捏之人,拿了繡品和銀錢謝過蕭憐便回去了。

  不多時喻家的人便來拿了手帕付了余款,蕭憐又收拾好自己的小箱子,準備回顏府,尋秋見狀調笑道:「小老板自從嫁入了顏府,我們三天兩頭地瞧不見你,哎呦,想想這以前吶,可是日日都能在繡坊看見你。」

  以前蕭憐只要是能待在繡坊,就絕不回蕭府。而現在只要繡坊接的活不需要太多工具,能在顏府完成,蕭憐都會在顏府,不來繡坊,自知有些理虧,摸了摸鼻子對尋秋夫婦說:「繡坊這些日子就麻煩你們了,從這個月開始漲工錢。」

  尋秋急忙道:「小老板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這繡坊都是你的,你來不來都行,我就是看你現在比以前開心了,也念家了,替你高興。」

  蕭憐笑道:「我知道,但也該漲工錢了,你們確實為繡坊出了不少力。」

  尋秋畢竟在繡坊兩年了,也了解蕭憐的性子,也不扭捏,開口謝道:「那就謝謝小老板了,夫君,你還不趕緊謝謝小老板。」

  金橋走過來朝著蕭憐拱手道:「謝謝小老板。」

  蕭憐擺擺手:「應該的。」

  蕭憐拎著小箱子回了顏府,顏西夏正在喝湯藥,大夫開了藥,每日午晚兩次,飯前半個時辰喝上一副,不過有沒有用處就不知道了。顏西夏也有差人去尋那「民間活菩薩」白術,不過並未尋到,也未抱多大希望,能重見光明自然是好,但若是好不了也無事,畢竟於他而言,能夠活著就是件很幸運的事。

  喝完中藥後不宜立即食用食物,哪怕是糖也不行,可能會減少藥性,蕭憐拿過桌上的漱口杯,顏西夏含了一口茶漱完口吐在里面:「喻府的人來拿手帕了?」

  蕭憐將漱口杯放在桌上:「嗯,剛剛喻府來人了。」

  「夫人之前說想去看看那個小傻子,現在可還想去?」

  「是想去看看,不過也過去一年了,也不知小傻子他還記不記得我。」

  若是尋常人,對於雪中送炭的恩人自然記得深,可若是智力受損之人:「這確實不好說。」

  「也不知他現在有沒有姓名,以前他總叫自己小傻子,一點也不覺得‘小傻子’是個不好的稱呼,很單純可愛。」

  「不好的是那些心存惡意的人。」顏西夏拉著蕭憐坐下,「若是夫人想,這兩天我可以請人送上拜帖。」

  蕭憐思忖片刻,嘆息:「也不知小傻子和喻府什麼關系,貿然打擾也不好。」

  「不管什麼關系,既然喻府願意來你的繡坊為他還恩,他必然是受重視的。」

  蕭憐動了心:「行,那便先送上拜帖,若是真的能去見見,也是一件幸事。」

  顏西夏笑道:「好,夫人隨我去書房。」

  顏西夏拜帖寫好,交給顏總管,明日便要請人送去。

  晚上顏府眾人用完晚飯後,顏府緊閉的大門被敲響,顏總管去開門,門口站著三名男子,後面有一輛馬車,馬車上還有一名車夫。站著的三人中,顏管家認識其中一人,是蕭憐繡坊的金橋,顏管家便問金橋:「何事?」

  金橋指了指身邊的兩人:「他們說是慶雲城喻家的人,想找顏夫人蕭憐。」

  金橋又湊近了在顏管家耳邊輕聲道:「我也不知真假,他們硬是要過來,這其中一個這里好像不太好。」金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喻家顏管家也是知道的,顏管家打量著那兩人的衣著,不是凡品,身後的馬車又華貴至極,看著倒不像是假的,便朝著那二人道:「我去向我家主人說一聲,二位稍等。」

  那位身量高的公子哥看著一臉不耐煩,可還是拱手道:「麻煩了。」

  身邊那位身量矮一點小公子問那位滿臉不耐煩的公子哥:「我想見蕭憐哥哥!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我好想他!」

  剛剛還一臉不耐煩的人忽然轉變了臉色,柔聲哄道:「一會就能見了,乖,再等會兒。」

  顏管家轉身往回走,同顏西夏和蕭憐說了門口有喻家的人在等,蕭憐一時有些激動,手緊緊地抓著顏西夏的手:「可是真的?」

  顏管家:「未經證實,不過看著衣物不俗,倒不像是假的。」

  顏西夏有些奇怪,開口道:「可這拜帖明日才會差人送去,今日怎麼來人。」

  蕭憐不再多問,站起來就要拉著顏西夏出門:「去看看便知。」

  顏西夏任由蕭憐拉著,跟著去正門口,蕭憐看到門口站著的人,因著是晚上,府內庭院雖有石燈,但還是有些看不真切。蕭憐匆匆走到門口,發現門口站著的赫然是小傻子。

  小傻子看到蕭憐立刻沖過來抱緊蕭憐,蕭憐松開顏西夏的手,回抱住小傻子,小傻子還是一如既往地傻,也不管有沒有旁人在場,嗷嗷地哭了起來,抽噎道:「蕭憐哥哥,我,我真的好想你啊!」

  蕭憐一時也有些情難自禁,眼眶迅速泛紅:「我也想你。」

  原本站在小傻子身邊的人看到小傻子抱著蕭憐,皺了皺眉,開口對小傻子道:「你可早就忘了他,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了手帕,你哪還能想起來。」

  小傻子聞言哭得更大聲了,甚至哭著打了個嗝:「才沒有!你又欺負我!我不跟你好了!我和蕭憐哥哥好!你壞!」

  蕭憐趕緊伸手順著小傻子的後背,顏西夏朝著那人說話的聲音方向拱手道:「在下顏西夏,是蕭憐的夫君。」

  那人拱手還禮:「在下喻路淵。」

  顏管家安排車夫,謝過了金橋,蕭憐左手牽著顏西夏,右手牽著小傻子往顏府里走,喻路淵跟在他們身後,看著小傻子的背影氣得牙癢。





第12章

  進屋坐下後,顏西夏想著從慶雲城到這里估計三個時辰,開口問道:「不知二位是否用了晚飯?」

  喻路淵還未搭話,小傻子聽懂了問話,直接拍拍肚子:「肚肚餓!」

  喻路淵對小傻子道:「路上誰吃了那麼多點心?」

  小傻子一臉天真:「你吃的!」

  喻路淵真是拿這個小傻子沒辦法:「再吃你胃又脹疼了。」

  小傻子揉了揉肚子:「肚肚不疼,可以吃很多!」還用手比劃了一個大圓圈。

  蕭憐看著小傻子的模樣,笑道:「吃一點也是可以的。」

  顏西夏讓顏叔請廚娘備些好消化的食物,顏叔應下便出去了。

  小傻子朝著蕭憐露出大白牙:「蕭憐哥哥好!」

  喻路淵開口道:「誰給你吃的誰好。」

  小傻子不理他,大聲哼了聲,而後又對蕭憐道:「蕭憐哥哥,我有名字啦!」

  蕭憐來了興趣:「叫什麼?」

  小傻子開心地回答:「簡寶!我也是寶貝啦!吃飯哥哥給我取的名字!」

  蕭憐疑問道:「吃飯哥哥是誰?」

  簡寶指向喻路淵,喻路淵有些不適應地摸了摸鼻子,蕭憐也沒多問,畢竟是別人的私事。蕭憐又同簡寶說些其他事,簡寶「童言童語」時不時地逗地大家開懷。

  喻路淵在聊天中也發現了顏西夏眼睛有些問題,觀顏西夏神色如常,為人謙和,便不顧禮節,開口問道:「顏兄這眼睛?」

  顏西夏笑道:「此前傷了腦袋,落下了眼疾。」

  喻路淵問道:「顏兄可知白術白大夫?」

  顏西夏道:「自然知道。」

  喻路淵又問:「顏兄可有去尋?」

  白術行蹤難定,顏西夏笑道:「自然,不過並未尋到。」

  喻路淵也跟著笑道:「那趕巧兒了,白大夫在喻府。」

  蕭憐立時激動萬分,渾身顫栗,從椅子上站起身,雙手有些顫抖:「可當真?」

  喻路淵點頭:「當真。」

  顏西夏驚訝道:「怎會在喻府?」

  喻路淵道:「他收了個徒弟,名為白途,是簡寶的朋友。」

  簡寶聽他們講話,聽得雲里霧里的,終於聽到了個熟悉的名字,眉飛色舞地對蕭憐道:「蕭憐哥哥,白途就是我的小結巴朋友,我找到他了!小結巴還會治病救人呢,你說他是不是很厲害?」

  蕭憐哪能想到自己和顏西夏苦苦尋找的白術就在臨城,還是簡寶朋友的師父,蕭憐回道:「嗯,很厲害。」

  簡寶與有榮焉:「蕭憐哥哥也厲害,還會繡手帕呢。」

  喻路淵回道:「你朋友都厲害,而你只喜歡吃飯。」

  簡寶氣沖沖地回了句:「我吃飯也最厲害!」

  簡寶說完撅著嘴巴,抱著手臂走到了墻壁那,頭仰得高高的,手臂依舊交叉抱著,面對墻壁不說話。

  蕭憐看著簡寶,問喻路淵:「他這是怎麼了?」

  喻路淵看著簡寶那熟悉的動作笑意漸濃,語氣輕快:「無事,他生氣了,我一會兒過去哄哄就好。」

  蕭憐看著喻路淵的神情,沒由來地一抖,心想,喜歡惹簡寶生氣,簡寶生氣了還喜歡去哄他,這是什麼惡趣味。

  喻路淵又對顏西夏道:「今日簡寶看到了尊夫人的手帕,便吵著要來見他,這麼晚還來打擾,實在有失禮數,估計還要再叨擾幾天,望二位多擔待些。明日我便修書一封,派人請白大夫過來,白大夫宅心仁厚,定不會不管此事。」

  顏西夏笑道:「喻兄莫要說這些客套話,簡寶也是我夫人的朋友,原本我們還想明日去喻府送拜帖,沒成想今日|你們便來了。因為喻兄才尋到了白大夫,我感激萬分,在這里住多久都可以,無需同我客氣。」

  「應該是多謝尊夫人以前幫過簡寶,不然我們也不會相識。」喻路淵看了眼簡寶,笑道,「我去看看簡寶。」

  顏西夏朝著喻路淵頷首,喻路淵起身去看簡寶,低聲哄著顏寶,而後帶簡寶去了膳廳。

  顏西夏和蕭憐回房後,剛關上房門顏西夏就抱住了蕭憐,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叫了句:「夫人。」

  蕭憐回抱住顏西夏,應聲:「嗯。」

  顏西夏又叫了聲:「夫人。」

  蕭憐以為顏西夏突然有了白大夫的消息,心情難免有些激動才這樣的,輕輕拍了拍顏西夏後背:「找到白大夫就有機會了,會好的。」

  顏西夏輕笑:「其實我並不抱多大希望,不然若是治不好了,承受的打擊更大。」

  蕭憐往後仰了**子,伸手捂住顏西夏的嘴:「不要說這些,會好的。」

  顏西夏伸手握住了蕭憐的手,輕輕落下一吻:「嗯,信夫人的。」

  蕭憐忍著羞赧沒有收回手:「若是不好也無事,我會一直陪著你。」

  顏西夏又吻了一下蕭的手背:「夫人。」

  「嗯?」

  「同你成婚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

  「這話應該我說才是,」蕭憐瞼下眸子,「你是我遇到的所有人中最好的一個,而我不是,你能遇到很多比我好的人,同你成婚才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

  顏西夏聽了蕭憐的話笑出聲,蕭憐不明白顏西夏在笑什麼:「怎麼了?」

  「夫人為何還不明白,我在你眼中如何,你在我眼中就如何,夫人以後莫要說這些話了,不然我可是真的會同你生氣的。」顏西夏說完輕輕捏了捏蕭憐的臉。

  蕭憐隨著顏西夏的動作,呆呆地摸著自己被捏的臉。





第13章

  次日白術和白途坐著喻府的馬車來了顏府,白術進去給顏西夏看眼睛,旁人都待在門外。除了顏西冬外,顏管家夫婦和籽棉也等在外面,顏西冬也沒了往日的鬧騰,異常乖巧,眼睛似乎還有些紅。

  院里種植了兩顆朱砂丹桂,朱砂丹桂不似其他桂花,朱砂丹桂不甚耐寒,冬季嚴寒葉片枯黃脫落。現在已是十月中旬,花期已過,可還有些許橙紅的朱砂桂遲遲不肯落下,葉深綠,靠近時異香撲鼻。

  簡寶拉著蕭憐和白途在朱砂丹桂旁捅螞蟻窩,蕭憐有些擔心顏西夏的情況,簡寶發現不了蕭憐的心思,依舊玩得很開心,白途湊到蕭憐身邊:「不用擔、擔心,師父很、很厲害的!」

  蕭憐第一次聽到白途講話,不過也未多吃驚,朝著白途感激一笑:「謝謝。」

  白途又繼續道:「師父是我見、見過最厲、厲害的大夫了,他以前還、還救過全、全身都不、不能動的人,我以前差、差點就死了,師父還、還把我救、救回來了,真的不、不用擔心。」

  蕭憐看著白途依舊在安慰自己,像摸小兔子似的摸了摸白途的頭發:「謝謝你安慰我。」

  簡寶突然湊到他們中間,有些委屈:「你們在玩什麼呢?怎麼不帶簡寶玩?簡寶也要被摸摸!」

  蕭憐又伸手摸了摸簡寶:「我們不是在陪你找螞蟻嗎。」

  簡寶拿起手里塗滿蜂蜜的小樹枝,樹枝上不少螞蟻,蕭憐沒想到馬上都入冬了,還能有這麼多螞蟻,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瞥開眼,簡寶開心地道:「我找到好多了,你們沒有,你們比簡寶還笨!」

  蕭憐笑著說:「是啊,簡寶最聰明了。」

  白途認真地開口:「對,小傻子你不、不傻了。」

  簡寶有些疑惑地問白途:「那小傻子都不傻了,小結巴為什麼還結巴呢?」

  蕭憐和白途被簡寶的問題逗笑了,簡寶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但還是跟著笑了。

  簡寶繼續捅他的螞蟻窩,蕭憐看著簡寶的背影,湊到白途耳邊輕聲問:「簡寶的腦袋能不能治了?」

  白途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治、治不好了,師父說,小傻子腦、腦子沒壞,天、天生就、就這樣。」

  蕭憐也嘆氣道:「要是能治好就好了。」

  白途又打起精神,伸手鄭重地拍了拍蕭憐的肩膀:「沒、沒關系的,小傻子天、天天都很、很開心,而且他不、不笨,懂、懂很多的,現在還學、學會了寫、寫名字呢!」

  蕭憐看著簡寶跟螞蟻都能玩得這麼開心,笑道:「嗯,你說的沒錯,他是很開心。」無憂無慮地做個快樂的小傻子也不錯。

  沒多久白術便出來了,蕭憐迎上去,顏管家問道:「白大夫,我們少爺眼睛怎麼樣?」

  白術搖搖頭,眾人心涼了半截,顏西冬差點掉下了金豆子。

  蕭憐追問:「如何?」

  白術嘆了口氣:「情況不太好,但有的救,就是時間怕是長些,我聽聞顏少爺在鄉試中奪魁,若是沒出事,明年二月還要參加春闈,現在怕是來不及了。」

  眾人聞言才放下心來,蕭憐剛剛看白術搖頭嚇出一身冷汗,舒了一口氣:「能治就行。」

  白術撫著胡須笑道:「莫要怪老夫自大,這幸好早些請老夫過來,若再遲些,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只因他顱內淤血不宜留太久,時間長了,這眼睛就廢了。」

  蕭憐趕緊道謝,顏家眾人也紛紛跟著道謝,還要跪地行禮,被白術攔住了:「我一把年紀了,哪能經得住你們這麼多的人跪拜,我還想多活幾年呢哈哈。」

  白術叫了白途和他一同去研究藥方及治療方法,顏管家夫婦也跟在他們身後,需要的藥材之類,都要由顏管家一手操辦,喻路淵也帶著簡寶去別處捅螞蟻窩。

  蕭憐剛要進去看看顏西夏,籽棉站在窗戶那叫住了他,蕭憐雖不知道籽棉想幹什麼,但也依言走了過去。

  籽棉知道能這麼快找到白術是因為蕭憐的關系,加上之前籽棉也聽她爹提過蕭憐腿走去城西的事,籽棉知道蕭憐是真心喜歡顏西夏,也是真心對顏西夏好的。平日里蕭憐為人如何,籽棉也是有眼睛的,一點一滴都看在眼里,其實早就想同蕭憐道歉,但一直拉不下臉,正好借此機會同蕭憐說說話:「我可以叫你蕭憐哥哥嗎?」

  蕭憐看著籽棉,有些不明白籽棉想幹什麼:「嗯,可以。」

  籽棉聽到蕭憐的回應,放松下來:「蕭憐哥哥,此前都是籽棉的錯,我不該用那種態度對你,你真的很好。其實早就想同你說聲對不起了,但我放不下我那點自尊心,此後你和西夏哥哥永遠是我哥哥,我是真心祝福你們的。」

  蕭憐低下頭無聲地笑了,開口道:「無事,我沒放在心上,也謝謝你。」

  蕭憐能夠理解籽棉的心情,籽棉的心情同他未嫁給顏西夏之前一樣,只要顏西夏能夠幸福就好。籽棉能夠說出這樣的話,讓蕭憐覺得自己被希望顏西夏幸福的人認可了,正因為能理解,所以籽棉的祝福才能讓蕭憐加倍欣喜。

  籽棉似乎還是不習慣和蕭憐相處,低著頭攪著手指:「那我就走了。」

  蕭憐應聲:「嗯。」

  蕭憐說完剛想進去看看顏西夏,沒成想他們身旁的窗戶被打開了,顏西夏臉出現在窗戶口,籽棉看到立刻轉身跑了,顏西夏歪頭聽了聽籽棉跑走的聲音,伸出手對蕭憐說:「你過來點。」

  蕭憐站在窗外握住了顏西夏的手:「你的眼睛能治好了,就是明年參加不了春闈。」

  顏西夏不甚在意:「再等三年又何妨。」

  「嗯!」蕭憐眉開眼笑,「能看見就已經很好了。」

  顏西夏瞇著眼睛:「籽棉剛剛同夫人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嗯?」

  「夫人要正視自己的優秀,夫人現在可還會覺得自己配不上我?」

  蕭憐也覺得著自己之前可能有些過於自卑,幸好顏西夏一直很有耐心,笑彎了眼睛:「不會了。」

  顏西夏聞言才勾起嘴角,手一用力,拉著蕭憐往自己的方向來,手撫著蕭憐的後頸,輕輕落下一吻,吻在了嘴角。

  剎那間,蕭憐好像聞到了朱砂丹桂的異香,有些膩人,卻讓人沈醉。





第14章

  白術每日給顏西夏針灸,到了第一場雪下的時候,顏西夏眼睛已經能感受到些許光亮,不再是一片黑暗。但顏西夏暫時還不宜見光,白術用繃帶纏住了顏西夏的雙眼。

  過年前幾天顏西夏解開繃帶時,雙眼已經能夠看見模糊的事物,這個好消息,加深了顏家人過年的喜悅。但解下來不過片刻,白術又用繃帶纏住了顏西夏雙眼,除非完全康覆,否則一直得纏著繃帶。

  大年初一時顏西冬給顏西夏和蕭憐拜年,張口討要壓歲錢,「歲」為「祟」的諧音,壓歲錢意為壓住邪祟。顏西夏又讓顏西冬說了幾句吉祥話,多說的幾句吉祥話無非是祝顏西夏和蕭憐百年好合之類,顏西夏聽高興了才作罷,讓蕭憐給了顏西冬壓歲錢。

  蕭憐現在已經習慣了顏西夏這樣,也不會再似當初那般愛臉紅,手里拿著剛剛下人呈上的一堆拜年帖,從中抽出了喻家的,拜年帖是簡寶寫的,寥寥幾字,歪歪斜斜的很醜,但蕭憐好像能從這幾個字中看出簡寶的幸福:「簡寶的拜年帖到了,我們送去喻府的也應該到了。」

  喻家在鄰城,大年初一難以登門拜訪,就差遣仆人帶拜年帖去拜年,稱為「飛帖」,各家門前貼一紅紙袋,上寫「接福」兩字,為放飛帖之用。

  「嗯,喻兄他們應該收到了。」

  「簡寶不知道認識幾個字。」

  「他不認識,喻兄也會念給他聽,就像我看不見,夫人也會念予我聽一樣。」

  「嗯。」蕭憐低頭淺笑,看著手邊的拜年帖,一封一封打開念給了顏西夏。

  顏西夏蒙著雙眼,嘴角帶笑聽著蕭憐溫潤的聲音,蕭憐都念完後,顏西夏笑道:「夫人聲音如此悅耳動聽,若是我眼睛好了,聽不到夫人為我讀這些,真是一大憾事。」

  「你若喜歡,我以後也讀給你便是。」蕭憐看著顏西夏的神情,直白地問道,「為何你總是如此會說情話?」

  顏西夏裝作恍然大悟狀:「哦?夫人是覺得我在說情話?可我只覺這是肺腑之言,可能是面對夫人就無師自通了吧。」

  饒是蕭憐已經習慣了,可還是有些招架不住,轉移了話題:「明日我們要一同去蕭府,東西我已備好。」

  「這些由夫**辦,我自是放心。」

  蕭憐又同顏西夏說了些閑話,便有人登門拜訪,顏西夏好歹是個舉人老爺,大年初一不少人來,蕭憐就坐在顏西夏身邊,充當顏西夏的眼睛,陪他一起待客。

  夜里落了雪,不過是一場小雪,初二清晨時薄薄的一層灑在地面上,院里朱砂丹桂葉片脫落,上面附著一層雪,也有些枝丫上的雪被太陽曬化了,雖不是銀裝素裹,但也是一派瑞雪豐年的喜人景象。

  到了蕭家後,按照禮俗先給蕭諾覆及正室拜年,而後顏西夏留在正廳,蕭憐去了他娘的院里,去那里的途中遇到了蕭信,蕭信擋住了蕭憐的去路,蕭憐面無表情地看著蕭信:「讓開。」

  蕭信嘖嘖稱奇:「長能耐了?」

  蕭憐經過顏西夏的開導,確實不似從前了:「如何?」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這一切都是從我這里偷來的?」蕭信已經知道顏西夏眼睛快要覆明的事,早知如此,當初他就眼一閉嫁給顏西夏算了,所以面對「撿了便宜」的蕭憐越發討厭。

  「注意措辭,我這不是偷,而是你自己放棄,硬塞給我的。」

  「若你堅持不要,還不是我嫁給他?」

  「我為何不要?再說,若我當時堅持不替你嫁過去,你當真會嫁?還是撒潑耍無賴讓你娘替你想辦法取消婚約?」

  蕭信被蕭憐的話激怒,舉起手差點又似從前那般動手,經過身邊小廝提醒,他才想起來如今蕭憐是舉人老爺的夫人,悻悻地放下手:「反正就是你偷我的,你欠我。」

  蕭憐看著比他還大上幾個月的蕭信,可還似個不諳世事的小孩那樣無理:「我不欠你,這世上也沒人欠你。」

  「我會讓你還回來的,你以為你能穩坐顏夫人的位置?也不想想你什麼身份,而我又是什麼身份。」

  「我身份是不如你,可你這個人不如我。」

  「你敢對我說這樣的話?我哪點不如你?等我讓娘幫我,讓顏西夏休了你,看你還怎麼猖狂。」

  「請便。」蕭憐說了兩個字就往旁邊移了一步,繼續去他娘的院子里。蕭憐也跟蕭信打了這麼多年交道,對待蕭信就需要這樣,若是越急切的反駁,蕭信越得意,若是不在意,蕭信反而會氣跳腳。

  蕭憐果然聽到蕭信在身後破口大罵,蕭憐加快了腳步將蕭信的聲音甩在了身後。

  蕭信罵了幾句也繼續往正廳走,今天他爹娘還要替自己挽回顏西夏,蕭信到了正廳時,正好正聊到此事,蕭夫人起身迎著蕭信:「信兒,正巧我們聊到你,快到娘這里來。」

  顏西夏聽了剛剛蕭家夫婦二人的話,問道:「剛剛可是說門當戶對?」

  蕭諾覆語重心長:「自是,這兩人在一起,門當戶對是必要的,你還年輕,可能不懂這些,但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哪會害你們小輩啊。」

  顏西夏笑了:「不知泰山大人對‘門當戶對’何解?小婿私以為,門當戶對不單指身份金錢,還指人的品格靈魂。我了解夫人的為人,夫人品格自是沒問題,我同夫人也靈魂相通,我認為我同夫人擔得起‘門當戶對’這四個字。」

  蕭諾覆又問道:「可他能給你帶來什麼?」

  顏西夏想起蕭憐為他做的事,語氣也溫和了下來:「他能給我他的全部。」

  「他的全部?」蕭信聞言不顧禮節,插話嗤道,「他的全部也就那點,不足我的萬分之一。」

  顏西夏神色溫柔道:「若是指金錢方面,他的確不足你的萬分之一,但若是其他方面,你根本就不能同他相提並論。並且我也相信,若是夫人富可敵國,他也願不求回報地贈予我。」

  蕭夫人見自家兒子受委屈,諷刺道:「還是個讀書人,就這點遠見。」

  顏西夏也不惱蕭夫人的話,只是對蕭諾覆正色道:「同樣都是兒子,為了嫡子去破壞庶子的生活,我是不知這嫡庶之別,竟能讓你偏頗至此。不求你對蕭憐有多公平,但希望起碼你能給蕭憐哪怕一點點的愛也行。」

  顏西夏一直很有風度,但剛剛這句話卻未稱「泰山大人」,也未用敬稱,說完後甚至不顧禮節叫了九思帶他離開。

  顏西夏讓九思帶著他去找蕭憐,到了楚氏院子時,蕭憐正和楚氏坐在小亭下說著話,正巧聽到了楚氏叫蕭憐的乳名。顏西夏從未聽過蕭憐提起,現在聽到了倒是把剛剛那股火氣消下去了。

  顏西夏同蕭憐陪著楚氏聊了不少,不過因為這拜年並不如意,午時並未在蕭府用飯,直接坐馬車回府。馬車里,顏西夏抱著蕭憐,蕭憐手里抱著手爐取暖,顏西夏貼著蕭憐耳朵,輕聲喚了聲:「小乖?」

  蕭憐揉了揉泛紅地耳朵:「嗯?」

  「以前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這都是我娘叫我的乳名,沒什麼好提的。」

  顏西夏又貼著蕭憐耳朵,連聲調笑道:「小乖,小乖,小乖。」

  蕭憐聽他娘叫乳名和聽顏西夏叫感覺完全不一樣,蕭憐被這一連串「小乖」叫得不知所措:「我都這麼大了。」

  「再大也可以叫,是不是啊,小乖?」

  蕭憐不回答,頭埋在顏西夏頸窩,顏西夏就湊在蕭憐耳邊一聲聲輕叫著他的乳名,直到蕭憐應聲才作罷。





第15章 【完】

  三月中旬溫以宏許山金榜題名的喜訊傳遍了整個淮河城,二人還特地差人到顏府報喜,溫以宏一甲探花,許山二甲傳臚。二人傳來的喜報中還表達了顏西夏不能參加科考的惋惜,不然則是三元及第的佳話。

  午後顏西夏和蕭憐坐在庭院中曬太陽,顏西夏聽蕭憐念完二人的報喜帖,笑道:「就是再等三年,我依舊能在會試殿試中奪得榜首,夫人可信?」

  「嗯,自然是信的。」

  「夫人會不會覺得我過於自負?」

  「無才盲目自信還輕視他人才是自負,你不是。」

  顏西夏笑道:「夫人越發會討我歡心了。」

  蕭憐看著顏西夏眼睛上裹的繃帶,伸手輕輕觸碰:「再過七日便能拆了。」

  顏西夏也伸手摸著眼睛上的繃帶:「想到就快要見到夫人了,就覺得這太陽更加溫暖了些。」

  蕭憐想到沒成婚之前,二人只見過幾面,如今時隔半年之久:「你可還記得我的模樣?」

  顏西夏一手握拳拖住下巴,眉頭緊鎖,一副苦惱的模樣:「還真有些記不清了,若是認錯了該如何是好。」

  蕭憐一本正經道:「沒關系,顏府沒有生人,小白大夫和我又是不同類型,你不會認錯的,再說,我們聲音又不同,你記著我的聲音就行。」

  顏西夏聽完蕭憐的話,伸手握住蕭憐的手,笑道:「你我成親都半年了,夫人為何還是如此單純。」

  蕭憐任由顏西夏輕撫他的手:「你同我說什麼我都信的。」

  「你啊,還真是個小乖沒錯。」顏西夏輕笑,「我怎麼可能會忘了夫人的樣貌呢。」

  蕭憐縮回手倒了一杯茶放在了顏西夏面前,這三月可不止那二人金榜題名的事傳遍淮河城,還有一件關於蕭信的事,蕭憐轉移了話題:「我聽說蕭信去極悅坊,欠了不少銀子,月初把手里的十六間鋪面賣了,拿到銀子後又去賭,今天被他娘帶人去極悅坊把他帶回家了。」

  極悅坊是有錢人去賭博玩樂之處,顏西夏端起茶杯:「這賭博是無底洞,若是不趁早收手,遲早把家底敗光。」

  「他就是被慣壞了,現在蕭府為了不讓他去賭,忙得不可開交。」

  「他這樣的人,不用任何人推動,自己就能墮落。」

  就算有一天蕭信真的把家底揮霍一空,蕭憐也不會對他有半點同情:「嗯,若是想他不去極悅坊,他娘就得狠下心把他綁在家里,不然他肯定還會去。」

  「不提這個掃興的人了,」顏西夏還記著蕭信對蕭憐的所作所為,顏西夏起身拉著蕭憐,「走,帶你出去看點高興的。」

  顏西夏帶著蕭憐坐馬車到了一處街道,然後下車,九思也跟在顏西夏身旁,手里拿著一個盒子。長長的街道兩旁都是店鋪,蕭憐知道這片商鋪,有不少是蕭家的,蕭憐看著顏西夏,有些疑惑:「帶我來這里作甚?」

  顏西夏不答話,轉頭叫了聲九思,九思便給二人帶路,顏西夏握住蕭憐:「跟著九思走。」

  蕭憐也回握住顏西夏,依言跟在九思身後,九思帶著蕭憐轉了不少空店鋪,店鋪只有一個看門夥計在,並沒有做任何生意。每個店鋪都比他自己的小繡坊大,蕭憐心里大概懂了些,問顏西夏:「你是想送我間店鋪嗎?」

  顏西夏反問道:「夫人為何會這樣想?」

  「九思帶我們來的每間店鋪都空著,不是想讓我看看哪間合適嗎?況且出門時,你說帶我看點高興的,總不會是單純帶我來看空店鋪吧。」

  顏西夏笑而不語,蕭憐看著顏西夏臉上帶的笑意,怕自己會錯意了,顏西夏只是單純帶他來轉轉而已,又補充道:「我不是從你要店鋪,就是亂猜的。」

  顏西夏握住蕭憐的手同他十指相扣:「夫人若是從我開口要,我定會給的。」

  顏西夏帶著蕭憐坐在了店鋪里:「這是今日看的最後一間店鋪。」

  蕭憐坐在顏西夏身旁,九思遞給顏西夏一個盒子後便退出去守在門外,顏西夏把盒子放在桌上問道:「夫人可有數我們看了多少店鋪?」

  蕭憐沒有刻意記有多少,心里估算了一下:「約摸二十間。」

  「是十九間。」

  「嗯,如何?」

  「夫人打開盒子看看。」顏西夏把盒子遞給蕭憐。

  蕭憐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張張房契,均是蕭憐的姓名,蕭憐拿著房契的手有些顫抖,顏西夏像是感受到了蕭憐的情緒,側身把蕭憐摟進懷里,在蕭憐額頭上輕落一吻:「這十九間店鋪,其中有十六間是拖人從蕭信那買的,本來是想直接送你,但買時聽說這是他十六歲生辰時你爹送他的,所以又添了三間。原是想在你十九歲生辰時給你一個驚喜,但今日提到了蕭信,忽然覺得能早日讓你更開心就行,不必在乎那個日子。小乖,以後有我。」

  蕭憐伸手回抱住顏西夏的腰,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靜靜地抱著顏西夏,顏西夏也不說話,不時地用手輕撫蕭憐的後背,直到天色漸晚二人才回顏府。

  七日後顏西夏解繃帶時,不止顏家人在場,甚至連溫以宏許山都來了,眾人圍著顏西夏,就等著白術解開繃帶。蕭憐被擠在了外圍,蕭憐也想讓顏西夏第一個看到自己,不過相比於顏西夏的家人朋友,自己是陪在顏西夏身邊最短的人。又想到以後能陪著顏西夏時間最多的人是自己,也不急於一時。

  蕭憐思忖片刻蕭憐走到白途身邊:「我先回房,等他閑下來時讓他來房間找我。」

  白途也站在外圍,踮腳看顏西夏,白術正在給顏西夏說待會解開繃帶的注意事項,轉頭對蕭憐說:「你不、不在這、這里等?」

  蕭憐搖搖頭,輕笑道:「不了,我想他的家人朋友對他的關心不比我少,肯定也有不少話要說,我在時他難免分心於我,況且我以後能常常同他在一起,不必在意這片刻。」

  白途點頭答應,蕭憐轉身出門回房。

  顏西夏睜開眼時看到周圍清晰的畫面,饒是平時說著如何不在乎,可等再次重見光明,有些情難自禁,紅了眼眶,家人朋友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拋出來,什麼「眼睛看得見嗎?」、「痛不痛?」、「有沒有模糊?」……

  顏西夏也一一作答,顏西夏看身邊沒有蕭憐,想也知道蕭憐又是為他人著想,所以也沒有說什麼,專心地回應著家人朋友的關心。而後白術又做了檢查與測試,直至沒有任何事時,白途告訴顏西夏蕭憐在房間等他,顏西夏才回他們的院子。

  顏西夏打開門時,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蕭憐身著大紅嫁衣,面色泛紅,合身的嫁衣勾勒出姣好的身形。顏西夏想到上次看見蕭憐時,還是蕭憐躲在他去鄉試的路上,自己同他說「出來吧,看見你了」,一晃過去許久。

  顏西夏看著眼前身著嫁衣的蕭憐,恍惚覺得自己是來迎親的,笑容溫和有禮,伸手道:「我終於又看見你了,夫人。」

  蕭憐回房後想著收拾一下自己,給顏西夏一個好印象,結果打開衣櫥發現了那件定制的嫁衣,蕭憐想到顏西夏迎親時,心里想的不是自己,所以也有些私心,穿好後有些羞赧,卻也未脫下。蕭憐像成親那天一樣,站在門口等顏西夏,等顏西夏打開門時,看到顏西夏眉目俊朗,眼睛重新充滿神采,滿滿的都是自己。

  蕭憐看著顏西夏也如成親那天伸手,蕭憐卻沒有伸手握住,而是直接撲到顏西夏身上,雙手纏住顏西夏脖子,顏西夏也緊緊抱住蕭憐。兩人像久別重逢的小朋友擁抱那樣,緊緊相擁輕輕搖晃著身體。

  顏西夏放開蕭憐,伸手關了房門插上門栓,回身抱起蕭憐,這次終於不用靠著數步數,而是清晰地看見床鋪,徑直走去,把蕭憐放下青絲如瀑,睫毛輕顫,卻也沒閉上眼睛,直直地看著顏西夏。顏西夏低頭吻上了蕭憐的唇,不似平時那般溫和有禮,而是帶著些啃咬,吻慢慢向下,在蕭憐的皮膚上留下一個個嫣紅的痕跡,蕭憐輕顫著聲音說道:「現在是白天。」

  顏西夏擡起頭看向蕭憐的眼睛,眼中飽含深情,伸手撥開貼在蕭憐額間的發,低聲笑道:「我以為夫人穿著嫁衣,是在邀請我做那洞房之事。」

  顏西夏低頭細密地啄吻蕭憐的唇:「白日宣淫實在是情之所至。」

  三年後顏西夏以舉人身份參加科考,連中兩元,若是算上三年前的解元,也算是三元及第。

  眾人以為新科狀元會娶個書香門第的賢淑女子,亦或是擡個小妾過門延續香火,可顏西夏同蕭憐二人絲毫不被外界影響,依舊恩愛如初。

  蕭憐或許是少時在蕭家耳濡目染,經商頗有天賦,如今淮河城眾人提起蕭家,已是蕭憐的蕭。

  蕭憐原本的小繡坊被蕭憐賣了,像是對以前在蕭家的日子做告別。蕭憐賺的所有銀錢商鋪全部歸於顏西夏名下,自己只留了那十九間店鋪。原本顏西夏不同意蕭憐這樣做,不過明白於蕭憐而言,只有那十九間鋪面意義不同,於是沒有反對蕭憐的做法。

  蕭憐也不再賣自己的繡品,從此以後只為顏西夏一人拿起繡花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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