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的信息素 by 引路星
文案：
作為一個長得好、家庭背景也不錯Beta，段嘉衍順風順水浪了十幾年，直到高中遇見路星辭。
路星辭家世比他好，人比他高，籃球打得比他好，學習更是甩段嘉衍八百條街，就連段嘉衍的狐朋狗友，偶爾也會忍不住誇讚路星辭幾句。
最重要的是，段嘉衍盯上的姑娘，坦言自己喜歡校草路星辭多年了。
段嘉衍從此單方面看不順眼路星辭，直到有一天，他拿到了自己最新的體檢報告。
他是個分化遲了的Omega，因為分化得太晚，人給憋壞了，Alpha一靠近段嘉衍就會渾身疼痛想揍人。
他對所有Alpha的信息素過敏，除了路星辭。
-
一天晚自習。
段嘉衍身體不舒服，不得不麻煩路星辭咬一口他的脖子，做個臨時標記。
做完標記，路星辭散漫道：「我們Alpha脾氣都很差、很小氣，你讓我幫你做標記，有報酬麼？」
「那你……」段嘉衍試探性問：「大氣點？」
「行啊，」對方長眸微垂，點了點自己白皙的脖頸：「你也咬回來，我就不計較了。」
段嘉衍：「……」
-學霸/大少爺/校園男神攻X學渣/二世祖/吊兒郎當受
-ABO校園文，無生子
第一章 升旗儀式
九月末的寧城，氣溫逐漸轉涼。
窗外淅淅瀝瀝下著雨，天色黯淡，正是適合睡懶覺的天氣。
教室後排的同學們已經倒了一半，往常第一個倒下的段嘉衍此刻散漫地撐著臉，正在微信上和女神聊天。
女神江祈念是藝術班的學生。他倆聊天有一段時間了，兩個人還算熟悉，江祈念說下節課給他送奶茶，段嘉衍的倦意散了大半，唇角彎出一點兒笑來。
剛打完字，段嘉衍總感覺有人在看自己，他下意識擡頭，正好和講台上的物理老師四目相對。
大清早第一節 物理課，大多數學生都抵擋不住困意，老師也習以為常，令他意外的是，段嘉衍居然沒倒下，甚至精神狀況還不錯，教了段嘉衍一年多這還是頭一遭。
「哎！段嘉衍，就你了，」物理老師笑瞇瞇的：「這題你來回答。」
段嘉衍站起來，瞟了眼教室的大屏幕，似乎一溜都是選擇題：「我選C？」
物理老師：「……」
教室裏隱隱約約傳來憋笑聲，坐在段嘉衍旁邊的宋意都快笑死了：「哈哈哈哈你在夢遊？老師讓你闡述解題思路。」
「坐下吧，」物理老師拍了拍講台：「大家都打起精神來，還有十分鐘就下課了。」
也就是在這時，教室後門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
「……路哥，後門關上了耶。」
「敲門嗎？這節物理吧？老封脾氣好，看見得意弟子敲門肯定不會說什麼。」
「班長往那兒一站，老封喜笑顏開。」
「上課時間，進去幹什麼。」男生的嗓音從門後傳來，有些散淡：「坐地上休息不一樣？」
「我水和手機都在教室……」
「你傻啦？昨天才換的座位，現在教室後邊坐的是段嘉衍。」
話音剛落，最開始說話的男生有點忌憚地看了眼後門，但隨即又想到什麼：「路哥又不怕他。」
門外，陳越笑了一聲：「少說兩句要死？你小學生呢，還怕不怕的。」
打鈴了，講台上的物理老師說了聲下課，班級變得鬧哄哄，也就是這時有人一腳踹開前門。
踹門的陳越看著物理老師抽動的嘴角，嬉皮笑臉大聲道：「封老師好！」
「打球去了？」物理老師的目光掠過這群年輕男生微潤的額發，不用想就知道他們逃課是去幹什麼。
最開始路星辭逃課那幾次，十班的老師們還嚇了一跳，以為這位終於要學壞了。
後來發現，人家只是偶爾放松一下，該學習的時候照樣拿年級第一。十班的老師對這位大少爺的作風基本都習慣了，只要成績不出什麼問題，幾乎都不怎麼管的。
陳越也絲毫沒有心虛感：「還是您最了解我們學生。這不早上太困了，活動活動，好讓大腦也跟著活躍起來。」
他這話說得不正經，班裏傳來斷斷續續的笑聲，陳越很喜歡出這種風頭，正想再貧兩句，後面的人輕輕踹了踹他的小腿，意思是別擋路。
陳越閉上嘴往前走。
「路星辭，」物理老師對個子最高的男生道：「這次周考你的物理是年級第一，試卷難度不小，能拿滿分證明你的確是下了苦功夫鉆研的，值得表揚。」
聽見他這麼說，陳越古怪地回頭看了眼路星辭。
就路狗，下了功夫努力學物理？老封教了他一年多，還不明白這位是天賦型選手？
怎麼想怎麼好笑，周圍幾個男生也憋笑得辛苦，偏偏被表揚的人臉色不變，長睫一垂。
「謝謝老師。」
裝得還挺像那麼回事。
剛運動完的少年身上帶著蓬勃的朝氣。盡管才上高二，路星辭的肩膀已經很寬闊了，他手臂的肌肉在拿書時凸出清晰的線條。
段嘉衍旁邊的宋意看得心潮澎湃：「班長好帥啊啊啊啊！今天這張英俊的臉也住進了我的心裏！」
段嘉衍皮笑肉不笑：「都住你心裏了，你怎麼還不上呢？」
「都住我心裏了，我看看就夠了。喜歡他的人那麼多，真和他談戀愛我不是醋死就是累死……」宋意說著說著，大概也是被這種假想美到了，話鋒一轉：「他要是對我笑一下，我辛苦一點也不是不可以。」
段嘉衍懶得理他，起身出了教室。
走廊上來來往往的學生很多，段嘉衍有些無聊地看著上一層樓掛下來的吊蘭，突然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
段嘉衍回頭，眼睛一亮。
江祈念提著兩杯奶茶，正笑意盈盈看著他。女生染成栗色的長發綁成了丸子頭，她塗了口紅，寬大的校服裏是白色的小吊帶。
從小到大，段嘉衍都比較喜歡張揚美艷的女孩子，宋意曾經嘲笑他挑姑娘的眼光十年如一如日。
段嘉衍放輕了聲音，沖她笑：「怎麼帶了兩杯？」
「一杯給你，一杯給你們班長。」
她話音剛落，段嘉衍的笑容一頓，斂去幾分：「路星辭？」
江祈念沒察覺到他的情緒：「半糖是你的，三分糖是你們班長的，別拿錯了啊，他不愛喝甜的。」
眼看著江祈念把奶茶都遞到了眼前，段嘉衍也只能收下，江祈念道：「他收下跟我說一聲，謝謝啦。」
段嘉衍提著兩杯奶茶進了教室。
他的目光在教室裏虛虛晃了一圈，最終不情不願落在靠著窗戶、倒數第四排的座位上。
那裏坐著的男生個高腿長，身形極好看，宋意先前還把那張臉吹得天花亂墜。
平心而論，確實挺英俊。
就是欠抽。
段嘉衍面無表情把奶茶放在路星辭桌上：「江祈念給你的。」
不知何時起，班裏同學的目光陸陸續續往這邊聚集，路星辭擡了擡眸。
他是單眼皮，睫毛很長很密，看人時總是有種漫不經心的疏離感。
男生修長的手指轉了一圈奶茶杯蓋：「我不喝這個。」
段嘉衍耐著性子：「這是三分糖的，不甜。」
不等路星辭說話，他補了句：「不喝你自己扔了吧。」
見他放下奶茶就走，坐在路星辭旁邊陳越恩了一聲，往前靠了靠。
同是一個班的同學，大家多多少少感受得到，段嘉衍不怎麼喜歡路星辭。陳越插著耳機，沒聽清那句江祈念送的，乍一眼看見這麼不可思議的場面，人都有點兒恍惚：「世界末日要來了？我居然看見段嘉衍給你送水。路狗，你說這杯水裏是不是有毒？」
路星辭忽然笑了聲。
「笑什麼？」陳越莫名其妙：「真有毒？」
「沒毒。」路星辭說著，把上節課沒聽的物理題摸了出來，準備一會兒沒事看看：「就是覺得他那個樣子，挺好笑的。」
說實話，段嘉衍剛才那副架勢，比起送奶茶，更像是挑釁。
見他回來，宋意忍了忍，實在忍不住好奇：「你哪兒來的奶茶？」
段嘉衍的舌尖頂了頂腮幫子：「江祈念給他的。」
「……」宋意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說點啥。
宋意和段嘉衍認識好幾年了，段嘉衍是個Beta，家庭條件不錯，他家裏對他管得很松，雖然學習爛得沒眼看，但勝在長了一張好臉，從小順風順水浪習慣了。
可上高中以後，不知道撞了什麼邪，段嘉衍有好感的姑娘基本都喜歡路星辭。這麼一次次下來，段嘉衍儼然把路星辭當做人生大敵，偏偏還沒法除去這個威脅。
宋意一度覺得，如果段嘉衍面對的不是路星辭，依照段嘉衍的性格，說不定早就用暴力解決問題了。
段嘉衍的手機震了震，是江祈念在微信上問他路星辭有沒有收下奶茶。
段嘉衍磨了磨牙，回了個收下了，他看向宋意：「你說，路星辭和我……嗯？」
和段嘉衍不同，宋意是個Omega，他遠比段嘉衍清楚路星辭作為Alpha的吸引力。雖然段嘉衍長得很吸引人，可這玩意兒除去外表，標準垃圾二世祖。
但宋意肯定不能這麼說，這麼說了，他估計要被腦子裏缺乏ABO性別概念的段嘉衍暴打一頓。
宋意有一百種哄騙Beta的方法：「嘻嘻，當然是你比較好，你比較平易近人，班長那樣的註定是我得不到的Alpha，姐妹看看就行了。」
段嘉衍：「……」
猝不及防聽見這一聲姐妹，段嘉衍問：「你們男O什麼時候流行起互稱姐妹了？」
宋意見這祖宗的註意力被轉移了，趁熱打鐵：「我們男O流行的可多了，你知道什麼叫——」
段嘉衍突然瞇了瞇眼，氣勢驚人：「我平易近人？」
宋意：「……」
段嘉衍卻一下泄了氣，他懶洋洋地戳了戳江祈念送來的奶茶，自言自語：「我都這麼平易近人了，喜歡我一下會死嗎？」
有那麼一瞬間，宋意是有點被他可愛到的。
也就一瞬間。
-
星期一的升旗儀式，全校師生在操場集合。
段嘉衍姍姍來遲，他朝高二十班的隊伍走時，一路有女生偷偷看他。
「這麼一看，十班真的出帥哥。」
「段嘉衍本來就長得很帥啊。」
「還不是小混混，成績那麼差……」
男生個子高挑，膚色白皙，不過他的眼圈還有些紅，額發散亂，一看就是起晚了。
「還沒入列的同學們跑起來了！」國旗台上，年級主任拿著話筒喊話：「不要慢吞吞地走，速度快一點，盡快趕去自己的班級。」
段嘉衍置若罔聞，慢悠悠挪到了十班的最後面，他前一個人是宋意，宋意也沒比他好到哪去，就早到了兩三分鐘。
「早啊小段，」宋意回頭，嘴裏叼了一盒酸奶，說話含糊不清：「你怎麼沒穿校服？」
段嘉衍啊了一聲：「忘了。」
宋意話音剛落，就有檢查風紀的學生朝他們班走過來，是兩個女生。宋意以為段嘉衍要被記名字了，他們反正也不怎麼在乎這些，卻沒想到，段嘉衍不知道抽了什麼風，在那兒笑著逗人家：「同學，行行好，能不能別記我名字啊？」
女生本來都要在他名字後面畫叉了，聽見這話，動作遲疑了片刻。
另外一個女生小聲喂了聲，最開始那女生看看同伴，又看看段嘉衍，一時半會兒竟不知道該怎麼做。
路星辭回頭時，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
段嘉衍不知道說了什麼，負責風紀的女生耳根通紅。段嘉衍生得好，眉眼少年氣很重，高鼻梁，唇色淡，笑時總透著一股子懶懶散散的味道，是多情又薄情的長相。
陳越之前提醒路星辭，風紀在他們班停留太久了，可能會把年級主任的註意力引過來。班主任不在，他身為班長，得想辦法讓風紀離開。
陳越也就開玩笑那樣順口一提，畢竟路星辭平時不怎麼管事，他沒想到，對方還真走去了最後排。
他的到來打破了幾個人的僵持：「現在去教室拿校服行嗎？」
兩個女生看見他，相互對望一眼，彼此眼裏都有點兒少女的羞澀。
其中一個女生低聲道：「升旗儀式還沒開始，可、可以的……」
路星辭看向段嘉衍：「你去教室吧，陳越座椅上還掛了一件校服，你先穿他的。」
段嘉衍和他對視片刻，莫名的，段嘉衍腦子裏最後那根弦突然就在對方遊刃有余的態度下刺啦一聲壞了。
一股「老子就是想搞事」的氣息從段嘉衍身上蔓延開來，男生掀了掀眼皮，要笑不笑。
「我腳崴了，不方便拿，去趟教室再下來病情可能要加重。」他一邊說，一邊對上路星辭的眼睛：「班長，不然你把校服脫給我，幫助一下有困難的同學？」
即使班裏的人都知道他倆不合，段嘉衍也很少這麼正面同路星辭對上。
兩位年級大佬的交鋒，不止十班，其他班的學生也都忍不住朝這邊看。
路星辭迎著段嘉衍的視線，不閃不避。
還沒成年的Alpha身上的壓迫感已經足夠令人脊背發涼，段嘉衍硬是沒受一點兒影響，宋意都要給他跪了。
小段，是真正的莽夫。
他之前還以為段嘉衍顧慮著路星辭的背景，在人家面前夾著尾巴做人，沒想到那是沒到爆發的時候。
他倆過去也之前不是沒有過小摩擦，但通常都是段嘉衍單方面找事，路星辭基本不搭理他。
宋意一直覺得，在班長大人心裏，段嘉衍可能還是個小孩，小朋友再怎麼蹦跶，大人也不會管的。但這次不一樣了，這次這個熊孩子已經試圖在家長頭上撒野了——
光是路星辭站在那裏，宋意心裏的警鐘已經替段嘉衍敲響了一萬遍。
在所有人的凝視下，路星辭勾起唇角，目光裏透著點兒戲謔。
「好巧，我重感冒，脫一件衣服病情可能會加重。」
才下過雨，客觀來說，操場上是挺冷的。
宋意正覺得這話似曾相識，就見路星辭掃了一遍只穿了一件衛衣的段嘉衍，神情松散：「要不你把你衛衣脫了，我拿校服和你換？」
作者有話要說：寫個校園文過夏天，希望你們喜歡
第二章 挑釁
路星辭這句嘲諷，刻薄而不失禮貌。
氣氛微妙。
段嘉衍的目光一錯不錯，宋意被他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弄得頭皮發麻，不知道路星辭現在什麼想法。
段嘉衍唇角微動，眼神勾起，看起來想說點什麼。
宋意心說來了來了，天王山之戰一觸即發——
「都站在這兒幹嘛呢？」
班主任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你們聚在這裏開會？升旗儀式都要開始了。」十班的班主任趙敏君負責教語文，她最先看見的就是衣著與所有人格格不入的段嘉衍：「段嘉衍，你校服呢？」
見老師來了，段嘉衍垂下眼：「忘帶了。」
「風紀的同學把他名字記下來。」趙敏君跟那兩個女生說完，回頭叮囑他：「下次不能再忘了，你自己說，你在學校有多少時間好好穿校服了？」
眼看著路星辭走了，之前還一身鬥志的段嘉衍一下沒了氣勢，整個人有點喪喪地嗯了一聲。
趙敏君和他媽是大學同學，他媽有時候想起來了，就會向趙敏君打聽段嘉衍的在校情況，在趙敏君面前，段嘉衍還是比較安分的。
趙敏君看他這個樣子，低聲道：「你跟他起什麼沖突。」
段嘉衍擡頭。
「少惹點事。」趙敏君叮囑：「你都高二了，嗯？」
見他答應，趙敏君風風火火走回了十班的最前面。
一中作為寧城最好的私立中學，每年想進來的學生數不勝數。
建校以來，這屆師資力量尤為雄厚。尤其是十班，校方把最好的教學資源都撥給了這個班級，不為別的，只因為路星辭在裏邊讀書。
十班除了一中頂尖的學霸，還有部分找關系進來混日子的少爺小姐。趙敏君能管住這麼一個特殊的班級，身為班主任，她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至少段嘉衍在她手下，已經比過去老實多了。
升旗儀式過後，段嘉衍和宋意都不怎麼想回去上課，被三班的男生一喊，段嘉衍幹脆再叫了幾個班上的同學，跟三班去打籃球。
打了快兩節課，男生們都累了，懶散地坐在長椅上休息。
段嘉衍仰頭喝水，喉結隨之滾了滾，他長長的腿抵著地面，整個人都很放松。
旁邊有三班的男生問：「段哥，體育班的杜許晨怎麼回事啊？今天碰見了還在嚷嚷，說你給他女神獻殷勤，明明他先看上江祈念的。」
段嘉衍還沒說話，旁邊的宋意先聽笑了：「杜許晨是個撈子吧？追姑娘還分先來後到？要不要排隊拿個號啊？」
大家都笑了，段嘉衍也在笑。
最先問話的男生笑道：「我就跟段哥提一聲，杜許晨說他早看不慣你了，找著機會要搞你呢。」
「我們小段會怕那種撈比？」
「杜許晨算個屁，他就是個傻逼好吧。」
「啊，」不知道誰說了一句：「段嘉衍今天是不是跟路星辭起沖突了？」
「不算？」段嘉衍想了想：「他讓我回去拿校服，我不太想去。」
「我當時就在旁邊，」有個十班的男生插嘴：「班長那樣子是有點嚇人，他一笑老子冷汗都要出來了。」
「段嘉衍你能的。」三班的男生接過話，想起早上看見的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連他都敢嗆，你不怕出事？」
宋意出來打圓場：「嗆什麼嗆，就說兩句話，真以為人家跟你們一樣不講道理？就說你呢郭然，你要是有點兒特權，你不得上天了？」
「哈哈哈哈那是啊，我家要有他一半牛逼，我不僅竄天，我還下海。」
……
大課間的時候，逃課的男生們陸陸續續進了教室。宋意甚至在啃香腸，段嘉衍兩手空空走在最後。
他和宋意的座位在靠後門的倒數第二排，回座位的路上要經過路星辭的位置，段嘉衍隨意掃了眼，對方似乎在解數學題。
路星辭低著眸，懶散地撐著下巴，他一邊想，一邊在草稿上慢慢寫算式。
段嘉衍忽然停下腳步。
他舔了舔唇，站在路星辭桌邊，語氣曖昧，「班長，沒看出來，你嘴還挺利啊。」
路星辭筆尖一頓。
往常解題時，即使陳越在他旁邊打手遊打得鬼哭狼嚎，路星辭也能漠視對方把題目寫完。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思路硬是被段嘉衍打斷了。段嘉衍還在等他回答，小混混一樣吊兒郎當地站在原地。
路星辭忽然擡起頭，漆黑的眼上下打量過段嘉衍，神色漫不經心：「你嘗過？」
坐在路星辭旁邊的陳越最先繃不住，笑了聲。
段嘉衍：「……」
段嘉衍楞了楞，他沒想到路星辭會順著他的話說，而且還說得這麼下三路。
段嘉衍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接什麼，他又不想傻站在原地，幹脆轉頭走了。
宋意見他灰頭土臉回來，在心裏搖了搖頭。段嘉衍在座位上坐下後整個人似乎都在思考著什麼，直到上課鈴打響還一動不動，宋意好心問：「祖宗，你氣傻了？」
段嘉衍微微蹙眉：「你有沒有聞到路星辭身上的味道？」
雖然相較於缺乏信息素的Beta，Alpha和Omega的數量要少一些，尤其是Omega，近年來基本已經成了稀有保護動物，但在學校裏，不僅是Omgea，Alpha日常也要使用氣味阻隔劑。
宋意以為他這是要開啟嘲諷模式了，畢竟自己一個Omega都沒聞到路星辭的信息素。準確來說，從來沒有Omega聞到過路星辭的信息素，曾經有小姐妹想方設法想知道校草是什麼味道，但路星辭的自制力太強了，幾乎從來沒有失控過。
宋意正等著段嘉衍罵人。
段嘉衍嘖了聲：「還挺好聞……」
-
周行琛回教室時，恰好看見一個女生坐在陳越和路星辭的前排。
傍晚的休息時間，教室裏幾乎沒什麼人。女生把放在桌上的試卷折起來。
「還是班長厲害啊，周考的數學卷真的太難了，老師講題時我都沒聽懂。」女生朝他笑了一下：「你一說我就都明白了，謝謝你啊。」
路星辭嗯了聲：「沒事。」
仰慕他的人太多了，平日裏，她幾乎沒機會和他說上兩句話。
男生的面容英氣幹凈，能這麼近距離地同他接觸，她心裏不由得癢癢的，腦子一熱，大著膽子問：「以後我不會做的題，還能來問你嗎？」
路星辭笑了笑，陳越接過話茬：「噯，你怎麼不來問我？我也會做啊。」
女生下意識看了路星辭一眼，後者懶懶散散地耷著眼皮，沒有插話的意思。
知道這就是委婉的拒絕了，她失望地咬了下唇，看向陳越：「那我下次問你。」
「好好好，不問我我跟你急啊。」
等女生出了教室，周行琛一屁股坐在她坐過的位置上，兩條長腿有點伸展不開：「什麼時候咱班學委也對路哥有意思了？不過學委還是很不錯的，成績好，人也漂亮。」
陳越低頭按了兩下手機：「路狗連校花都看不上，這個，可能還差了點意思。」
「校花誰啊？」
「不是江祈念？」
周行琛哦了一聲：「我還以為是我們家狐貍。」
「你跟顧梨不是吵架了？」
「吵了，每次吵架都是老子追在她屁股後面求原諒，哪怕她想把我皮扒了，我開口就是一句都是我的錯。這次老子絕對不去哄她，我再低頭我是狗。」
「妻管嚴。」陳越嘖嘖搖頭：「沒出息。」
「你懂個屁，這叫老婆大人萬萬歲，是一種優秀男人特有的品格。」周行琛扭過臉：「是吧路哥？」
「你問他？」陳越聽樂了：「他怎麼可能想被誰管。」
「我想啊，」路星辭也跟著笑：「這不沒機會。」
「沒機會怪誰？還不是你自己把人堵回去的。」一想起大片大片喜歡這人的小姑娘，周行琛就替人家心酸：「我什麼時候能見你主動撩一次妹？」
「有一個他主動的，」陳越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道：「他今天可騷了，問人家嘗沒嘗過他……」他嘴巴厲不厲害。
眼看周行琛一臉興奮望過來，陳越故意嘆了口氣，釣他胃口：「操，太騷了，我說不出口。」
周行琛：「……」
周行琛：「！！！！」
周行琛：「Omega嗎？漂不漂亮？我們班的？」
陳越點了點頭，又說：「是我們班的，但不是Omega。」
他這麼一本正經，周行琛不禁信了幾分，語氣帶了點認真：「誰啊？」
在陳越旁邊，路星辭聽見他騙周行琛玩，勾了勾唇，也沒阻止他胡說。
陳越見周行琛上鉤，開始狂笑：「段嘉衍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今天又來挑釁路狗了，他真的挺有意思——」
話還沒說完，周行琛臉上的表情淡了下來：「他啊……」
陳越見他神色有點怪，隨口問了句：「怎麼？」
「喬楠那事，我還記著呢。」周行琛說：「他這麼能折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多叼。」
作者有話要說：誰管誰呢，真不好說
第三章 男廁所
語文課下課前，趙敏君布置了作業，要求大家在本周內背誦離騷，並去組長那裏過關。
他們靠窗的第一大組，組長是路星辭，段嘉衍虛著眼睛看了看，這才剛下課，就有女生跑去背課文了。
段嘉衍自然是不會背的。
他劃開手機，準備玩一把遊戲轉移註意力。最近這幾天他都有點心緒不寧。
昨天在學校附近的網咖上網，有個認識的朋友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對方是個Alpha，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段嘉衍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排斥朋友的靠近，要不是他硬生生忍下了那陣沖動，他差點條件反射把人掀了。
剛準備開遊戲，宋意給他發了條消息，段嘉衍正奇怪宋意就坐他旁邊為啥不能有話直說，點進去一看，是一張路星辭的照片。
路星辭似乎剛運動過，頭發略顯潮濕，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臂上掛著汗。
他握著礦泉水瓶喝水，清雋的單眼皮半垂著，有些小孩氣。
整張照片荷爾蒙爆棚，且一看就是偷拍的。
段嘉衍：「？」
宋意撤回了照片，扭頭解釋：「發錯人了，我本來想發給撐起一中一片天那個群。」
撐起一中一片天，這群名聽著霸氣，實際上群成員都是寧城一中的Omega。
上次段嘉衍看了眼宋意的手機，群裏在討論他們學校哪個Alpha唧唧大。
真的沒下限制。
「還偷拍呢，有那功夫你把課文背了吧。」段嘉衍點了點語文書上離騷兩個大字：「離騷都沒你騷。」
宋意嘻嘻哈哈笑，他突然看見了什麼，拐了段嘉衍一下：「有個高一的小學弟誇你長得帥，你要是個Alpha，他肯定追你了，下面跟了一串是是是……小段你人氣可以啊。」
「那你跟小學弟說，」段嘉衍開了遊戲：「想追就追，小段等著他。」
宋意就當聽了個笑話，沒當回事。
段嘉衍浪歸浪，但宋意了解他，從小到大，段嘉衍只喜歡妹子。
群裏那個Omega似乎真的對段嘉衍頗有好感，還在誇，宋意在心裏搖了搖頭。
-
下午的課，段嘉衍基本是睡過去的。
他今天特別困，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還有最後一節課，上完就要放他們出校吃晚飯了，段嘉衍懶洋洋地朝廁所走去。
他睡得迷糊，其他人卻很清醒，尤其是走廊的風吹過，他身上的氣息就更明顯了，時不時有學生朝他投以目光。
「段嘉衍在哪兒染這麼一身信息素？」
「和Omega待一起弄的吧，都不用氣味阻隔劑嗎？」
「大佬就是大佬，囂張。」
段嘉衍隱約聽見有人在說什麼信息素，但他身體不舒服，只聽了個大概。
他還以為自己是憋的，幹脆快步去了廁所，可放完水之後他也沒舒服多少，甚至頭還更暈了，整個人都有種發燒般的迷幻感。
段嘉衍揉了揉太陽穴。
正是在這時，有人經過了他身邊，對方身上的味道清冽又幹凈，段嘉衍的身高剛好到那人的耳朵，他眸光不由得往上移了移。
看清是路星辭，段嘉衍想往來者身上蹭的沖動散了大半。可不知道為什麼，路星辭一靠近，段嘉衍全身發燒般的感覺就更嚴重了，在他身體裏橫沖直撞的東西一下找到了爆發口，全部迫不及待往外湧。
段嘉衍悶哼了一聲，腿軟得差點站不住，趕快扶住了廁所隔間的門把。
路星辭停下腳。
他上下掃了一遍段嘉衍，用有些不確定的聲音問：「你是Beta？」
段嘉衍聽見他充滿懷疑的語氣，笑了聲：「你覺得呢？」
路星辭見他這麼有自信，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想錯了。要不是段嘉衍眼眶泛紅，抓著門把的手指在微微發顫，路星辭可能還要過一會兒才能肯定自己的判斷。
他沒想到，段嘉衍也會有這麼弱勢的時候。
他難得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了一下，委婉地告訴了段嘉衍真相：「你身上有Omega的信息素。」
段嘉衍思考片刻：「你羨慕？」
「……」路星辭活到現在，第一次遇見思考方式這麼清奇的人。為了防止段嘉衍的思路繼續亂拐，他幹脆直說了：「你可能要重新做一次體檢了。信息素是從你身上傳來的，你自己聞不到嗎？」
段嘉衍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整個人都有些怔楞，他還沒從自己可能是個Omega的刺激中回過神，就看見路星辭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慢吞吞道。
「你找個隔間等我一會兒。」
「……我操。」段嘉衍這下真被嚇著了，他警惕地看向路星辭：「你想幹嘛？你有什麼想法先自己抹殺了吧，咱倆不一定誰吃虧。」
「你的信息素都快溢出來了，我回教室拿抑制劑。」
段嘉衍還是一臉不相信，路星辭見他這個防賊似的架勢，忽然就有些想欺負他。
他的視線若有若無滑過段嘉衍的腺體，段嘉衍被他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只覺得自己像是案板上待宰的魚肉。
他聽見路星辭帶著暗示的聲音：「你要是想我幫你解決……」
段嘉衍：「看見那扇門了嗎，班長，請您頭也不回地朝那邊走。」
路星辭：「——那你就想著吧。」
路星辭收斂了唇角的笑意，懶懶道：「就算我有什麼想法，也不會是對著你。」
段嘉衍何時受過這種奇恥大辱：「巧了，老子就算OO戀，也不會讓你咬一口。」
路星辭聽見這句十足十的挑釁，居然有點兒想笑。他正要回教室，衣角被從後拉住，不輕不重的力道。
「我沒有……」段嘉衍原本還覺得有點難以啟齒，但一對上路星辭平靜散淡的神色，瞬間惡向兩邊生，他覺得自己要是害羞就太他媽沒牌面了，段嘉衍盡量表現得坦坦蕩蕩：「我沒發情，你去拿氣味阻隔劑就行了。」
說到底，路星辭是個Alpha，並不能真正猜到Omega的情況。
段嘉衍雖然沒經歷過發情期，但他上過生理課，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應該還沒嚴重到那種地步。
他就是不太站得穩，頭也暈。
路星辭應了聲。
回了教室，路星辭才想起自己沒有那些玩意兒。陳越和周行琛和他一樣是Alpha，找其他人必然會被問兩句，他想了想，走到宋意桌邊壓低聲音：「你有氣味阻隔劑嗎？」
宋意先是楞了一下，隨即點點頭。
雖然段嘉衍說自己不需要，路星辭想想還是給他一起捎過去：「抑制劑也有嗎？」
宋意繼續點頭，從抽屜裏抽出兩只小盒子，遞給了路星辭。
見路星辭跟他道過謝後出了教室，宋意一下如夢初醒。
他媽的，他光顧著看臉，忘記問路星辭為什麼要這些東西了！
宋意摸出手機，找到撐起一中一片天那個群聊。
[姐妹們！！！！]他在群裏撕心裂肺吶喊：[班長剛才找我要O用的氣味阻隔劑！！！！他還要了抑制劑！！！！]
[操！我男神下凡了？]
[我日？？！！]
[路路你想搞誰，媽媽不允許啊啊啊啊——]
……
路星辭回到廁所時，看見有個男生站在男廁門邊，正朝裏邊看。
男生好像是體育班的，路星辭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這人叫什麼名字。
看見他過來，杜許晨也是一楞，他今天才知道，之前江祈念去九班送奶茶是沖著路星辭去的，江祈念喜歡的人是路星辭。猝不及防看見情敵，杜許晨心情有些微妙。
路星辭和段嘉衍不一樣，他能跟別人放很狠話要弄段嘉衍，卻真不敢惹路星辭。
見路星辭不說話，杜許晨率先道：「裏面是個Omega？他發情了？」
路星辭沒吭聲。
這個男生擋在門邊，他沒法進廁所，要是直接進去，男生看樣子會跟進來。他不清楚段嘉衍想不想讓其他人發現自己可能是個Omega。
想起段嘉衍眼角泛紅的樣子，路星辭皺了皺眉。
杜許晨當他默認了，他記得路星辭似乎沒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以為對方只是跟裏面的人鬧著玩，眼神一下就變了：「我就說，味道怎麼這麼香呢。」
「沒想到，你也會玩這種……」杜許晨被信息素的味道吸引了，他還從沒聞過這種信息素，清清淡淡的，像是一團氤氳的霧靄，雖然香味清淺，卻很能挑起Alpha的征服欲。他被勾得頭昏腦漲，說話時嘴上不覺沒了把：「他故意的吧？學校裏這麼多Alpha，不用抑制劑，不就是等著——」
他話還沒說完，路星辭突然拽著他的衣領，把人從廁所門邊拖走。
杜許晨不可置信地喂喂幾聲，腦子也一下清醒了。路星辭雖然比他高一點，但他是體育生，身體壯碩，還比普通的Alpha胖一些。
他沒想到，路星辭硬是單手把他從門口拖到了洗手台，他腳都沒怎麼在地上施過力。
路星辭看了看，從這個角度已經不能看見廁所門口了，他松了手。
「覺得好聞，你就站在原地慢慢聞，要是往前多走了一步……」路星辭瞟了一眼他：「你走一步試試？」
杜許晨被他看得心裏發毛，明明對方還穿著校服，兩個人比起來他才比較像不良少年，但他硬是不敢動腳。
他以前還跟人偷偷說過，十班那個路星辭，雖然背景厲害，但成績那麼好，不怎麼惹事的樣子。
他沒想到，這人冷下臉來恐怖得要命，身上的氣勢也根本不像個學生。
見杜許晨不吭聲，路星辭當著他的面進了男廁，把門也關上了。
過了一段時間，杜許晨反應了過來。
意識到對方都沒影了，自己還在這個角落裏傻站了好幾分鐘，他心裏多多少少有點兒窩火。
杜許晨想往前走，卻發現自己居然不敢擡腳。
他粗著嗓子操了聲，大步走到廁所邊，像是想證明什麼似的擡手推門。
門從裏鎖上了。
杜許晨不可置信地又推了一次，手都有點抖。
路星辭瘋了？在學校就敢玩這麼大？
作者有話要說：鎖了，不準進
第四章 打架
路星辭一回來，段嘉衍又開始犯迷糊了。
原本對方走後，那種踩在雲端上的暈乎感已經散了大半。但路星辭一靠近，段嘉衍只覺得身體裏像是有個開關，開關一按，他就想靠近路星辭。
想起宋意以前一臉蒼涼地告訴他，一看見班長，本能就讓他特別想親近對方，當時他還嘲笑宋意自控力低得一批。
錯了錯了。
段嘉衍並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他從路星辭手裏接過氣味阻隔劑，猶豫片刻，還是飛快而小聲地道了謝。
這玩意兒的模樣很像噴霧，他以前見宋意用過。段嘉衍把噴頭對準自己一陣猛按，他自己聞不見信息素，只能問路星辭。
「還有味道嗎？」
Omega的信息素逐漸被氣味阻隔劑壓制下去，宋意的阻隔劑是牛奶味的。路星辭看了看他：「應該沒有了。」
對方站得太遠，段嘉衍不怎麼放心。
氣味阻隔劑裏似乎有鎮定的成分，段嘉衍幾乎噴了小半瓶，頭也不暈了，整個人都神清氣爽。
「你站那麼遠，聞得到個啥？」段嘉衍一把扯開衣領，指著自己的腺體：「你過來仔細聞聞？」
路星辭神情微妙地掃了他一眼。
段嘉衍剛分化成Omega，對這些事情沒什麼自覺，路星辭卻和他不同，一個Omega讓Alpha聞自己的腺體，已經算是光明正大的邀請了。
「沒有味道了。」路星辭重覆了一遍。
見他這麼肯定，段嘉衍也不堅持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率先推開門走出去。
男廁外空無一人，段嘉衍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快要下課了。
段嘉衍想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況，他把阻隔劑往路星辭手裏一塞。
「我去趟醫院，你幫我把這個還給宋意吧。」段嘉衍嘀咕：「一看就是他的東西，小朋友，用的阻隔劑都一股奶味。」
路星辭看著他，說到奶味那兩個字時，段嘉衍自己先笑了聲。
這小子嘴上嘲笑人家，自己也不怎麼成熟。
「段嘉衍，」路星辭想了想，還是提醒他：「不要隨便讓別人聞你是什麼味道。」
段嘉衍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一中的保安認識段嘉衍，即使不是出校時間，也讓他出了校門。段嘉衍打了一輛的士，去往中心醫院。
他沒什麼耐心等，給自己掛了個急診。今天是工作日，這個時間段看病的人也不怎麼多，很快就到了段嘉衍的號。
給他看病的是一位女醫生，段嘉衍簡單向她闡述了自己的情況。對方詢問了他的年齡和一些身體狀況，隨後問：「你是怎麼發現自己可能是Omega的？」
「我的一個同學，他聞到的。」
女醫生放在鼠標上的手頓了頓：「Alpha嗎？」
段嘉衍嗯了聲。
「那你同學人挺好的。」女醫生開好單子：「你先繳費，然後做個檢查。」
段嘉衍有點莫名其妙，想起路星辭之前那句話，他隱約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出了急診室，他摸出手機找到了沈馳烈。
沈馳烈和宋意都是他的初中同學，玩得很好，高中以後，沈馳烈去了四班。沈馳烈的性別是Alpha，當初宋意還開玩笑說他們三個剛好湊成ABO天團。
段嘉衍發了條信息過去：
[如果一個Omega讓你聞他的味道，你覺得是什麼意思？]
沈馳烈大概剛好在玩手機，回得很快。
[我覺得我的艷福來了。]
段嘉衍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不對，發了一連串問號過去。看見沈馳烈的下一句回覆，他腦子轟地一下炸開。
[O讓A聞味道，還能有什麼意思。]
[這不就是勾引？]
……
段嘉衍在自助繳費機前一動不動，憋了好一會兒，耳根燒起來的熱還沒降下。
他低低罵了一句。
-
當天晚上，段嘉衍拿到了自己的體檢報告。
數據顯示，他體內的Omega激素已經超過了平均值，且有繼續增長的趨勢。
他確實是個剛完成分化的Omega。
醫生也是第一次遇到他這種年齡才分化的Omega，又見這個男生一張好看的臉上神情覆雜，驚訝過後，細心叮囑了段嘉衍各類註意事項，並給他開了抑制劑和阻隔劑。
醫生提醒段嘉衍，他的個人信息登記要找時間改一下，把性別那欄從Beta改成Omega。
段嘉衍回家時，剛好遇見要出門的付媛。
付媛似乎有事要處理，她站在客廳裏打電話，一向平靜的面容透露出一絲焦灼：「……好，我一會兒就過來。」
「媽。」段嘉衍喊了她一聲：「這麼晚，你要出門？」
「小雲又進醫院了。」付媛道：「你賀叔叔已經在那邊陪他了，這孩子體質不好，醫生說要是能撐過十歲，以後情況就漸漸好起來了。你要是有空也去看看他，他那麼喜歡你……」
段嘉衍哦了一聲。
付媛說著說著，才想起現在應該是段嘉衍上晚自習的時間：「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我去做了個體檢。」
他把體檢報告往付媛面前遞了遞，付媛看清楚體檢結果，有些不敢相信地和段嘉衍對視一眼。
「阿也，你……」她頓了頓：「你身體還好嗎？有沒有不適應？你自己能不能接受？」
阿也是段嘉衍的小名。
名字是小時候付媛替他取的，喊起來親昵又上口。一連串的疑問，配合著女人臉上關切的神情，讓段嘉衍的唇角翹起了一點。
「我沒事。」他反過來安慰她：「Omega和Beta也沒什麼區別。」
付媛的眉頭仍然皺著。
她原本就覺得這孩子長得太好，偏偏性子又淩厲，是個Beta還不容易吃虧。
沒想到竟然分化晚了，還這麼不巧地分化成了Omega。
「你要是不介意，那還好。」她說：「得找個時間修改一下個人信息，我下周應該有空——」
手機又響了起來。
那邊催的很急，付媛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段嘉衍看出了她的為難：「不用了，我自己過幾天去修改信息，或者讓宋意陪我。你快去醫院吧。」
付媛點了點頭，她背對著他在玄關穿鞋，段嘉衍裝作不經意地問。
「賀叔叔和賀雲深現在到了寧城，你以後是不是要搬過去住？」
付媛隨口應了聲：「賀叔叔在新環那邊買了套房子，離一中也挺近的，等下個月我們就一起搬過去？」
段嘉衍楞了楞。
「阿也，你早點睡。」付媛開了門：「我今晚應該不回來了，你給自己上個鬧鐘，明天別遲到。」
等她走後。
段嘉衍看著緊閉的房門，自言自語道：「……可我不想和他們住，我只想和你住。」
他的聲音輕輕的，落在空曠寬闊的房間裏，顯得有些孤單。
或許是因為剛分化，當天晚上，段嘉衍睡得不怎麼好。
他壓根把鬧鐘這事忘在了大腦後，直接睡過了兩節課。
等段嘉衍到學校，大課間都快結束了，他剛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旁邊宋意來了一句。
「兄弟，出大事了。」宋意放下一直在收信息的手機，看向段嘉衍：「杜許晨不知道抽什麼風，硬要說昨天看見路星辭在學校和Omega亂搞，杜許晨說那個Omega可能沒成年，還說路星辭強迫人家了，要真是強迫……那就算犯法了。」
當今社會，ABO三種性別的比例大概為3：6：1。Omega天生嬌貴，為了保護Omega的權益，法律對傷害Omega的行為都會嚴格追究。
段嘉衍那點懶倦的睡意逐漸消失，他擡眸朝前看了看，路星辭的座位是空的。
宋意聽見段嘉衍問：「路星辭沒跟你說嗎？」
「說什麼？」
段嘉衍見宋意一臉迷茫，確定了宋意真不知道昨天的氣味阻隔劑是他用的。他這才想起來，自己當時只顧著去醫院檢查，沒跟路星辭提過能不能把他是Omega的事情說出去。
所以路星辭沒告訴任何人。
他這算是……被對方保護了？
「他人呢？」
「不知道，好像出去了。」
段嘉衍哦了聲，他站起來，朝體育班的方向走。
十班在走廊的最左邊，體育班在走廊的最右邊，段嘉衍徑直走到體育班的後門。
杜許晨的座位就在這裏。
還沒靠近，段嘉衍就聽見杜許晨在跟人說笑，他們的聲音很大。
「路星辭這回真犯傻了，在學校就敢這麼亂搞，他家就算再有本事，這事兒也不可能直接揭過去。」有男生跟旁邊一個女生道：「你們Omega不是有個論壇嗎？那個寧城的幾大高校聯合論壇，你把這事發上去啊。」
女生有些猶豫。
昨晚杜許晨還發了一條跟這事有關的朋友圈，今天早上起來，她就看見杜許晨把朋友圈刪了，估計是怕被人抓著把柄。
她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女生答得模棱兩可：「再等等吧，不是說還在查監控嗎？」
「等什麼啊，全年級都知道他把人懟廁所了，老師都說了，那裏面真有Omega的信息素殘留。」杜許晨砸了咂嘴：「不過這事兒也不能全怪路星辭，你說那個Omega得有多浪啊，抑制劑不用，阻隔也不噴，不就等著被人上嗎？」
女生皺了皺眉，有點不樂意：「Omega有時候確實不能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你們就是這麼想的？」
杜許晨見她不高興了，趕緊哄著：「我不是這個意思，Omega分很多種，你和那玩意兒不一樣，他那種的……」
他嬉皮笑臉比了個手勢：「那叫欠操。」
話音剛落，半掩著的後門被人一腳踹開。
杜許晨的座位正對著後門，猝不及防被門板狠狠一撞，他整個人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在地上。
他回頭，正想問哪個傻逼開門用這麼大力氣，就對上了站在門邊的段嘉衍。
段嘉衍抓住他的T恤領，往前用力一拉，杜許晨被他從後門一下扯了出去。
路星辭能拖動他就算了，段嘉衍一個Beta把他這麼拖著走，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杜許晨覺得臉上沒面子。
段嘉衍見他掙紮得厲害，幹脆放了手。
一被放下，杜許晨立即破口大罵：
「我操！段嘉衍你有疾病吧？！」
段嘉衍從後門順了個椅子，抄起來就往杜許晨頭上砸。
杜許晨楞了楞，直到臉上有溫熱的液體流下。
劇痛一下襲來，他才意識到自己流血了。
所有人都看呆了。
路星辭從辦公室出來，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場面。
段嘉衍隨手把椅子丟在地上，他面朝著被打蒙了的杜許晨。
男生一身的戾氣，表情似笑非笑。
「我就是你口中那個等著被人上的Omega。」段嘉衍對上杜許晨不可置信的神情，嗓音涼薄至極：「你看老子欠操嗎？」
作者有話要說：這題我不會，小路來吧
第五章 辦公室
走廊上一時陷入了寂靜。
隨後陸續有人反應過來，周圍盡是竊竊私語聲。杜許晨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
段嘉衍要是個Omega，他就更丟人了。
他一個Alpha，不僅被Omega拖了這麼遠，還被人家拿椅子開了瓢。
「媽的，」他心裏憋著氣，罵了聲：「你哪裏像個Omega……」
他話還沒說完，段嘉衍又把杜許晨整個人拽起來，眼看著就要把他往墻上砸。
杜許晨瞳孔微微聚縮，快要撞上墻的那一剎，他被段嘉衍往後扯了一下，段嘉衍一只手按著他的脖子，一手抓著他的頭發。
「哪兒不像了？」段嘉衍在他耳邊笑：「你不是才說我浪嗎？哎杜許晨，你給我這麼高的評價，你是不是暗戀我啊？」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卻因為走廊上很安靜，所有人都聽見了。
人群中有人憋不住，笑出了聲。
杜許晨氣得滿臉通紅，本來聽段嘉衍說自己是Omega，他剛才那會兒還有點下不了手，沒想到段嘉衍就跟神經病一樣。
杜許晨這下氣得要命，他邊掙紮邊罵：「滾！段嘉衍你少他媽跟老子裝逼！」
他這話剛罵出來，段嘉衍就把他的腦袋往墻上一撞。
動靜很大。
杜許晨本來頭就受了傷，他都快疼暈了。一瞬間他忍不住希望有誰能管管這瘋子。
段嘉衍見杜許晨表情扭曲，正準備再來個二連擊破，有人從後面一把抓住他的手。
男生身上的氣息幹凈得像是初冬的細雪。段嘉衍不小心撞上了對方結實的胸膛。
「老師來了。」路星辭說：「別打了。」
段嘉衍扭了一下手腕，沒掙脫開。
路星辭的力氣大得嚇人，段嘉衍被對方死死抓著，只能意猶未盡收了手。
「幹什麼幹什麼！！你們幾個在這兒折騰什麼呢？！」
高二的年級主任隔著人群喊了一聲，逐漸撥開人往這邊走。
杜許晨被放開後，整個人都在喘粗氣。段嘉衍的註意力被年級主任吸引了。杜許晨見他沒什麼防備，表情變了變，不時偷瞄段嘉衍扔在一旁的椅子。
他正想去拿，有人先他一步，不輕不重把椅子踢開。
「還沒鬧夠？」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音，路星辭垂下眸：「少給自己找點事。」
他的目光冷淡得滲人，男生高大的身形在這種情況下格外有壓迫感。
杜許晨下意識收回手。
年級主任見他們打成這樣，都快氣瘋了。
他壓著脾氣，看了看路星辭，目光裏流露出幾分猶豫，還真不知道該不該處理這位：「你也動手了？」
「他沒動手，」段嘉衍搶先道：「我和杜許晨打的。」
路星辭看了他一眼。
問了一圈，知道了打架的只有段嘉衍和杜許晨，主任松了口氣，把他們兩個喊去了辦公室。
趙敏君沒想到，她這麼快就看見段嘉衍了。
她之前把路星辭叫來問過情況，帶了路星辭一年多，她自然不怎麼相信路星辭會像年級上傳言的那樣強迫Omega，但在監控沒調出來前，她還是找路星辭問了話。
路星辭說，昨天是班裏的一位同學突發意外，他給對方捎了氣味阻隔劑。
當時一個辦公室的老師都在聽他解釋，在趙敏君問到那名同學的名字時，路星辭低聲告訴了她一個人。
聽聞是段嘉衍，驚訝過後，趙敏君原本想打個電話催他來學校，這事兒鬧得有點大，聽說杜許晨他們還想報警，能早些面對面說清楚自然最好。
反而是路星辭攔住了她，說段嘉衍才分化，有可能身體不適，要是下午還沒來上課，再催他來學校也不遲。
見路星辭不慌不忙的，趙敏君基本已經信了他的話。她也覺得Omega才分化應該精神不好，沒什麼體力。所以看見段嘉衍被年級主任領進來，再看看杜許晨那一腦袋的傷，她都楞了。
杜許晨的傷還在流血，本來老師們都讓他去醫院，但這小子胡攪蠻纏，仗著自己傷口不算深，先貼了兩塊創可貼，非要在這裏討個說法，不然不去醫院。
杜許晨和段嘉衍你一言我一語，把事情解釋了個大概。
體育班的班主任姓王，是個笑呵呵的男老師，段嘉衍早聽人說過這男老師非常護短，經常體育班的學生打了架，他都會想方設法把學生保下來。
聽他們說完，王老師道：「所以是段嘉衍最先動手的？不管怎麼樣，直接動手打人是不對。」
杜許晨忙不疊應和：「我就說了幾句玩笑話，他跟瘋了一樣上來揍人。」
他畢竟是傷員，辦公室裏的老師們見他這模樣實在淒慘，又聽說他從頭到尾根本沒動過手，都覺得段嘉衍有些欺人太甚。
杜許晨見情況似乎向著他，繼續道：「真的，段嘉衍你這回真過分了，我都快被你打破相……」
「沒完了是吧？」段嘉衍睨了他一眼。
杜許晨被他那眼神一橫，腦袋條件反射一痛。
半晌才想起自己這是在辦公室，他人已經安全了，也不知道段嘉衍哪兒這麼囂張。
趙敏君皺眉：「你威脅他做什麼？」
王老師都快看笑了：「趙老師，你們班學生脾氣有點大啊。」
段嘉衍：「是他先說我的。」
趙敏君：「那他說你什麼了？說得有多過分？你要直接跟他動手？」
段嘉衍：「……」
他剛才當著同齡的學生能夠直接把那些下作話說出來，但這一屋子老師都在聽，他還真不太好說出口。
正僵持著，有人在外面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進來。」
進來的是路星辭和一個女生。
段嘉衍看那女生有點面熟，好像就是之前和杜許晨聊天的那個Omega女生。
「趙老師、王老師，杜許晨之前說過一些侮辱性別的句子。」路星辭讓了讓，女生暴露在眾人的視野內：「孫萌可以作證。」
本來老師們都覺得，學生之間相互語言攻擊，哪怕是帶了臟話，說到底也只是嘴上說說。但觸及到性別，意義就截然不同了。
這是歧視。
王老師楞了楞，從路星辭進來時，他就有些不敢繼續護著杜許晨了。這時更是直接看向了女生：「孫萌，杜許晨真的說了這種話？」
女生猶豫道：「他是說了，他……他說得很難聽。」
女生看了路星辭一眼，後者朝她點點頭，女生像是獲得了勇氣：「不止我，任決、徐海濱他們都聽見了，還有很多路過的同學，杜許晨說的人就是段嘉衍，段嘉衍聽見了才和他打起來的。」
路星辭把手機往前遞了遞，上面顯示了一張截圖：「昨天杜許晨發了一條朋友圈，裏面提到了一些事……」
他沒說完，卻斷得恰到好處。
趙敏君和王老師看清楚那張截圖，都皺了皺眉。
嘻嘻哈哈的一條動態，杜許晨笑他們學校的太子爺在廁所裏亂搞，還有對那個遇到意外的Omega充滿性暗示的調侃。
雖然沒指名道姓，但誰都能看明白，那三個字代指的人是路星辭。
杜許晨不可置信地看著手機上的截圖，明明被人提醒後他都已經刪掉了那條動態，他也沒加路星辭好友，路星辭是怎麼截到圖的？
也是在這時，去調監控的老師回來了。
「查清楚了，兩個都是趙老師班上的學生，一前一後進的廁所，前後不過幾分鐘的時間……」
事情怎麼樣，已經再明了不過了。
路星辭完全是被牽連進來的，趙敏君也松了口氣，要是路星辭真攪合進來，路家肯定會向學校施壓，她到時候面對哪邊都有壓力。
老師們商討之下，也詢問了學生的意見，最後決定給段嘉衍和杜許晨警告處分，兩人一人寫三千字檢討，還要相互道歉。
杜許晨先悶著腦袋跟路星辭和段嘉衍道了歉。
然後輪到段嘉衍。
段嘉衍看他半晌，慢悠悠道：「對不起啊，我下手沒輕沒重，打疼你了。」
他這個道歉十分虛偽，但想想Omega的金貴程度，再想想段嘉衍受到的傷害，趙敏君幹脆睜只眼只眼，沒說話。
她沒想到，路星辭也跟著添亂。
「我也有錯，」路星辭對杜許晨說：「我該早點攔著他，說不定你就不會傷這麼重了。」
段嘉衍聽樂了，忍著沒當著老師們的面笑出來，他連忙接話：「是啊，你怎麼不早點攔下我？」
路星辭掀了掀眼皮，唇角微彎。
他這個人，天生就有種高高在上的疏離感。縱使是在道歉，也顯得沒什麼誠意。
果然，路星辭氣人的本事沒有辜負段嘉衍的期望：「主要是我第一次見到被Omega打得沒有還手之力的Alpha，一時看呆了。」
他說著，甚至輕拍了下氣得發抖的杜許晨的肩：「對不住了啊，你多擔待擔待。」
他說得很真誠，但那句擔待擔待，聽起來更像你就是菜。
出了辦公室。
回教室的路上，段嘉衍走在路星辭旁邊。
第一次，他看這個人有幾分順眼。
「那個女生怎麼突然願意幫我說話了？還有你手機裏那張截圖……截圖哪兒來的？」
「孫萌人不錯，她看你被喊去辦公室主動找的我。截圖是昨晚有人發給我的。」路星辭說著，唇角的笑意深了幾分，像是覺得杜許晨主動送人頭的行為非常有意思：「沒想到他自己撞上來了。」
潛台詞是，就算今天杜許晨不鬧事，他也沒打算放過他。
段嘉衍突然覺得這人有點可怕。
也就怕了那麼一瞬間，段嘉衍想起杜許晨被路星辭氣到話都說不出來的模樣，沒繃住，又開始笑。
「我說，班長，」段嘉衍挪揄地看向他：「你這人有點東西啊。」
不等路星辭回應，他又補充道：「這下我不欠你了。」
「？」
「你之前不是沒告訴宋意用阻隔劑的人是我嗎？你也沒告訴其他人，其實我不在乎自己是Omega還是Beta，但我也不是傻逼，我知道你是為了幫我。」段嘉衍見對方用那種意外的眼神看著他，心裏嘀咕我也沒那麼不懂事吧？他嘖了聲：「反正我揍了他，這下大家都知道他在胡說了。」
他當時直接過去揍人，除了厭惡和憤怒，也是故意想把事情鬧大。因為段嘉衍清楚，就算老師們知道真相後不再追究，總有人會在背後嚼舌根。
但他這麼一鬧，那些聽信野雞料的，都會清楚杜許晨才是個笑話。
「不用感謝我，畢竟我是一個樂於助人的好同學，你要是實在想向我表達謝意，下次江祈念再給你送奶茶什麼的，你就委婉地拒絕她，暗示她往我這兒送。」
「你在追江祈念？」他們快走到九班的教室門口了，路星辭見他點頭：「她沒答應你？那她眼光挺好的。」
段嘉衍反應了一下，才聽懂路星辭的意思，他牙癢癢地湊上前：「你是不是——」欠——揍——？
話還沒說完，路星辭突然拉開了教室門。
正在上課的數學老師眉頭一擰，沖段嘉衍道：「大喊大叫什麼呢？段嘉衍，這道題你上黑板寫。」
段嘉衍：「……」
路星辭這個人，真他媽詭計多端。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給老婆收拾爛攤子的小路
第六章 打籃球
段嘉衍那個成績在年級上都是墊底的，一道空間坐標系大題，實在超出了段嘉衍的知識範圍。
他在黑板上傻站了三分鐘，數學老師看他一臉無辜，最後嘆了口氣。
「下去吧。」
段嘉衍就這麼下去了。
他剛一坐下，宋意立即湊上來：「祖宗！你咋回事啊？還有班長，你倆怎麼搭一起了？」
之前看段嘉衍二話不說出教室，他還以為段嘉衍就是去放個水。
誰知道十分鐘以後，沈馳烈先是給他發了一串感嘆號，隨即十班班群和撐起一中一片天都炸了，兩個群都在瘋狂討論段嘉衍把杜許晨按在墻上揍、且昨天和路星辭在廁所裏不清不楚的Omega是段嘉衍……
段嘉衍啊！
宋意心說我靠！一個晚上不見，他的好兄弟就變性了？以後他能不能稱呼段嘉衍為姐妹？
「想知道我為什麼成了Omega嗎？想知道我和路星辭在廁所做了什麼嗎？想知道杜許晨最後的結果如何嗎？」
宋意想死了啊。
段嘉衍：「幫我寫份三千字的檢討。」
宋意：「……」
段嘉衍：「寫完，小段就給你講故事。」
宋意：「……滾吧你。」
下課鈴打響。
段嘉衍的手機忽然開始狂震，他一看，宋意把他拉進了一個新群聊裏。
段嘉衍眼皮上滑，看見了群名。
——撐起一中一片天。
[歡迎新人！！]
[轉學生嗎？怎麼會有O在這個時候加群？]
[歡迎小可愛！！]
宋意：[這是段嘉衍。]
全群沈默。
半晌後，全體起立。
[段哥！！！！感謝你段哥！！！!幸好和路星辭待在一起的Omega是你！！！！]
[我一聽見段哥的名字，我就安心了，我們路路沒有背叛媽媽！！！！]
[真的，段爺給了我從未有過的安全感，他讓我相信哪怕他和校草在一張床上睡了一晚，第二天早晨他們依舊是純潔的同學關系。]
段嘉衍心想這都什麼亂七八糟，又是哥又是爺的，但這群Omega太熱情，段嘉衍覺得不理好像不太禮貌，回了個：
[謝謝？]
[道個謝都這麼帥，真不愧是一中一霸。]
「操，」段嘉衍被逗笑了：「你們群裏都是人才。」
「我們群，」宋意糾正了一下他的說法：「你現在也是Omega了。十六七歲才分化，你的青春期來得有點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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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大多數高中生來說，體育課都是最值得期待的課程。
秋日的陽光照得人懶洋洋的，跑了一圈後，體育老師讓學生們自由活動。
陳越想去踢足球，路星辭無所謂，他和班裏幾個男生去器材室拿足球。
平時玩足球的男生比較少，大多數還是喜歡籃球羽毛球之類的。路星辭剛看見球筐裏的足球，器材室門口就進來兩個學生，邊走邊說話：
「十班和體育班真杠上了？」
「杜許晨也是能折騰，腦袋上的傷剛好，就急著和人家約球。」
「他是想找回場子吧，畢竟前幾天被段嘉衍打成那樣，面子掛不住……」
路星辭的手頓了頓，幾秒後，還是把那顆白色的小球從球筐裏勾了出來。
他出了器材室，一眼就看見了球場上對峙的段嘉衍和杜許晨，兩個人在說著什麼，球賽應該還沒開始。
一中校區面積大，不光體育館裏有籃球場，操場旁邊也有一大片露天的球場。
此時，陳越見路星辭出來，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看熱鬧。
「他們剛打完賭，輸的那邊一會兒去升旗台跳廣場舞。」陳越提起這個賭約，覺得段嘉衍這招是真的損：「段嘉衍鬼主意挺多啊，不過我們班要是輸了，那他就得去跳舞了。」
周行琛也在旁邊看：「別的不說，廣場舞是真的秀。」
越來越多的人聞訊趕來，圍觀的不止是十班和體育班的，還有其他班上聽聞段嘉衍要和杜許晨打球的學生。這兩個人的名字這些天在年級話題榜高居不下，沒想到這麼快又碰上了。
一出好戲。
他們聊天的同時，球場上的氣氛逐漸熱了起來。體育班的男生個個都人高馬大的，上場的五個裏邊兩個都隸屬校隊。
十班這邊也不弱，和段嘉衍玩得好的，基本都是拿錢進十班的混子，這些男生學習上沒點亮天賦，運動遊戲倒是樣樣精通。
說實話，比賽很有看點。
他們約的是4節比賽，要是4節下來還不出結果，就打5分鐘的加時賽。
體育班最厲害的是一個黑皮的男生，個子高，反應卻異常靈活。十班這邊最矚目的要數段嘉衍，他籃板下進球的速度太驚人了，手一伸一揚，籃球就精準無比地砸進籃筐裏，一聲聲動靜聽得人熱血沸騰。
兩邊的比分差一直膠著不下，直到最後幾分鐘，段嘉衍接到球後身體後傾，毫不猶豫投籃。
三分線外命中，將比分一下拉開。
十班爆發出一大片喝彩。
「我靠！」陳越沒忍住，誇讚道：「這一球帥的啊！騷起來了！」
路星辭嗯了聲，看向場中被男生們圍著的段嘉衍。拿下了第一節 的勝利，大家興致都很高。
陳越還在激動：「你們說，高一那時他要是參加了籃球賽，我們班會不會就不會被體育班壓在第二了？」
周行琛嘖了聲：「也就那樣吧。」
陳越：「你別睜眼說瞎話，不管別的，他打球是真不錯。」
高一的籃球賽，陳越、周行琛和路星辭是班上的主力。體委原本說段嘉衍打球很不錯，想叫他一起，但聽說要跟路星辭一起協作打球，段嘉衍直接拒絕了。
陳越大概是真有點上頭，一時半會兒甚至忘記了段嘉衍和旁邊兩位之間的恩怨。他從旁邊開了瓶水，邊喝邊對路星辭道：「小段不愧是和你有過廁所奇緣的人啊，你看這球打得——」
他一時半會兒沒想到合適的形容詞，正想喝口水思考一下，路星辭擡手，輕描淡寫撥了一下陳越礦泉水的瓶身。
水流速度猛地加快，陳越反應不及，被嗆得直咳嗽。
陳越不停咳咳咳咳，擡頭時一臉蒼涼：「路狗……咳咳，你為什麼要傷害我？」
「你挺能耐的，都會寫書了。」路星辭看他這個衰樣，唇角淺淺勾起：「廁所奇緣？」
「……」陳越心說路星辭這個狗東西是越來越不好相處了。
第二節 比賽開始。
因為第一節 拿下了勝利，十班的狀態很不錯。
陳越和周行琛在場外觀看，兩個人時不時點評一下。
陳越：「杜許晨是真的撈，把球喂給他相當於喂給了我們班籃筐。」
周行琛：「還有他們隊那個控衛，讓他上場就是犯罪。」
陳越：「我覺得這局也穩了。」
周行琛：「差不多穩了。」
兩人話音剛落，黑皮帶球過人時猛地撞了一下十班的小前鋒。
男生被撞倒了，人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蜷縮著捂住自己的膝蓋。
黑皮剛才那一下算是犯規，有人小聲說看見他手肘故意擊了下那男生的肚子。兩邊的氛圍一下就不對了。
有個十班的男生先推了黑皮一把：「故意的吧？想挑事？」
「你這兒有問題？」黑皮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怎麼挑事了？我就是不小心撞了這位同學一下。」
被撞的男生膝蓋青紫一片，還在流血，一時半會兒都沒法走動，肯定是不能繼續打球了。
段嘉衍看完男生的情況，笑了聲：「不小心？」
他笑起來雖然漂亮，但目光裏帶了冷意，有種懾人的侵略感。
校霸一笑，大家都知道可能要出事了。
「段嘉衍，」被撞著的男生突然道：「我沒事，你別跟他們起沖突，他們就是想借機鬧事。」
前幾天才出了杜許晨的事，段嘉衍要是再打架，光是趙敏君那邊就不好解釋。
黑皮還在繼續：「你這話就冤枉人了，你們也別太擡舉自己，打個球而已——」
「你下場，」段嘉衍冷聲道：「換個人上來。」
「兄弟，沒必要吧？」
段嘉衍沒說話。
黑皮和他對視片刻，嗤了聲，轉身離開了球場。
小前鋒沒法打了，兩邊都暫停換人。宋意見他們缺人，主動道：「小段，要不我上？」
宋意打球還行，平時也打過小前鋒，但他體力差了點，反應速度也不是特別快。
段嘉衍看了看體育班那邊，黑皮下去時把他們班打得最差的控衛也叫走了，換了另外兩個男生上來。跟高一籃球賽時的陣容一模一樣。
段嘉衍不太想讓宋意上來被虐，但不叫宋意，他一時也不知道能叫誰。
正猶豫著，有人走到他旁邊，撿起了掉在地上的籃球。
「我頂他。」路星辭說。
圍觀的人群裏傳來議論聲，見他上去，原本聽見上課鈴聲的一些女生也倒回來不走了。
年度奇觀啊。
校草和校霸居然要一起打球了。
看見路星辭上來，十班另外幾個男生都面露欣喜，隨即又有些糾結地看向段嘉衍，路星辭的實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但就是不知道段嘉衍同不同意和他一起打。
段嘉衍在隊友們期待的目光中，突然道：「你知道輸了要去跳廣場舞吧？當著所有人的面，很丟人的。」
「知道，」路星辭把球扔進他懷裏，意思是讓他發球：「我沒打算去跳舞。」
平靜又囂張。
段嘉衍笑了，籃球在他手裏一下一下敲著地面。體育班見對面的新隊員開場就放了一句騷話，反射性想要回擊，但看見說話的是路星辭，只能硬生生把脾氣憋了回去。
場外的黑皮大著膽子道：「路哥，你打得好，你隊友不一定打得好啊，咱們這是個集體遊戲。」
體育班的人在後面嗤嗤笑，路星辭看了眼他，意有所指道：「我隊友都讓你下場了，你說他厲不厲害？」
「……」
比賽繼續。
盡管段嘉衍和路星辭的個人實力都很強，但兩個人以前從沒在一起打過球，毫無配合可言。
對面卻和他們情況完全相反，想來也是被段嘉衍剛才的行為刺激到了，體育班換上來的都是校隊的。
其中一個男生三分投得特別好，似乎無論在哪個角度都能投進去。原本比分還能勉強咬著，最後一分鐘，那男生投進了一個三分球，將比分拉開了關鍵的1分。
第一節 的情形似乎重演了，不同的是，這次雙方的贏面徹底調轉了過來。
體育班發出一陣歡呼，就在所有人以為這節比賽勝負已分時，段嘉衍截過對面控衛手裏的球，轉身跑向體育班的籃板。
杜許晨都快看笑了，他的位置在十班的三分線內，杜許晨甚至懶得往自家籃板下跑。
就這點兒時間，段嘉衍還瞎幾把蹦跶，真以為自己能創造奇跡？
段嘉衍搖擺過了幾個男生的追防，在對面的中鋒過來攔他時，段嘉衍腳步一頓。
中鋒是新換上來的，蓋帽就跟玩兒一樣，要是貿然帶球過人很可能又會被蓋帽。
段嘉衍有些焦慮，這種關鍵時刻，他的選擇直接決定了勝負。他掃了眼，其他隊友都被他甩在了後面，只有路星辭跟上了他的節奏。
要把球傳給路星辭嗎？
要不要相信他？
……
「喂！」
隨著那一聲喊，段嘉衍將球喂給了路星辭。路星辭旁邊也有人在攔，他飛快矮身一避，險險閃過了阻斷，直接沖向籃板跳投。
因為慣性，路星辭整個人一下沖出了邊線，那顆球在他越線以前被他用一個刁鉆的角度從後方投向籃筐。
在所有人的註視下，籃球朝前撞了一下籃框，隨即猛地滾了下去。
一個不可思議的籃板後方進球。
天秀。
這顆球值2分，局面一下逆轉，不知誰喊了一聲：「時間到了！」
人群一下沸騰了起來，即使是看不懂籃球的人，也知道路星辭剛才那一手騷破天際。十班的男生嘻嘻哈哈：「我們路哥秀不秀！」
不等其他男生回答，旁邊幾個女生搶先尖叫：「秀——！秀秀秀！班長好帥啊啊啊啊啊啊啊！！」
陳越笑得賤賤的，故意把聲音說得很大：「路狗牛逼，又會打球又懂團隊合作，也教教我唄？」
他這麼說完，周圍又是一陣哄笑。體育班那邊幾個人臉色都不怎麼好看，尤其是黑皮，臉黑得沒邊了。
連著打了兩節，大家都下來休息。陳越原本想問路星辭喝不喝水，還沒過去，段嘉衍把一瓶沒開過的礦泉水遞了過來。
「給，隊霸。」段嘉衍對於路星辭最後那個壓哨球是真的服氣：「剛才那個，厲害。」
陳越正沈浸在段嘉衍居然會遞水的震驚裏，就聽見路星辭回應道：「你傳得也不錯。」
段嘉衍不了解路星辭，陳越卻不一樣，想從這人嘴裏聽到一句誇獎比登天還難。
段嘉衍絲毫不懂什麼叫謙虛：「還行吧，也就是我的常規操作。」
正說著，段嘉衍撩起手背擦了把汗，隨著他的動作，T恤的下擺被朝上帶了帶，露出清瘦流暢的腰線。
路星辭瞥了一眼他。
男生露出來的那一截腰腹肌肉緊繃。
白得晃眼。
作者有話要說：好看嗎，路路
第七章 威脅
十班拿到了賽點，要是再贏下一節比賽，整場球賽就結束了。
第三節開始，或許是因為比分差，體育班的打法有些急躁，很多細節都沒處理好。
反觀另一邊，因為上一場最後那個進球，段嘉衍覺得自己跟路星辭還算有默契，兩個人配合得越來越好，比分差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球場上氣氛愈發緊繃。
同最開始一觸即發的對峙不同，體育班意識到自己很可能要輸了，動作多少有了些破罐破摔的意味，杜許晨表現得最為明顯。
他寧願截不下球，也要去陰一下段嘉衍。
打籃球時發生肢體碰撞很正常，但頻繁到杜許晨這個地步，段嘉衍也看出來對方是在找他的不痛快。
可惜這家夥速度太慢了，段嘉衍稍微留點心就能避開。
伴隨著最後一個籃板進球，整場比賽劃下了句號。
44-23。
什麼叫血虐。
「哎哎哎！體育班的兄弟們！」場外的陳越最先喊出聲：「升旗台廣場舞走一波？」
場上幾個人打得心態都崩了，一聽這幫孫子還想讓他們去跳廣場舞，一個兩個面露遲疑，顯然都不怎麼想遵守約定。
眼看著對面想賴，十班的男生也不樂意了：「敢約球不敢履行賭約？輸了就當撈子？」
「之前不還挺硬氣嗎？」不知道誰喊了聲黑皮的名字：「姜林，你們班怎麼回事呢？」
「就是啊，姜林你不是這種人吧？」
男生都是有自尊心的，尤其是黑皮，典型的社會男孩，致力於將義字貫穿一生，一聽見對面點他的名字，他覺得對手是尊重他，給他面子。
「跳吧。」黑皮咬了咬牙，看向自己這邊：「之前當著所有人的面答應的，這麼驢人家不合適。」
體育班的男生個個面如土色，尤其在聽見段嘉衍和路星辭討論是來一手老婆最大還是來一手美麗的七仙女，都被段嘉衍三俗的選曲震撼到了。
路星辭看著他的選曲，有點兒失笑：「我不太了解這些，你選吧。」
段嘉衍心黑得要命，他看來看去，覺得要是跳廣場舞，這些人還可以胡亂蹦跶幾下耍賴說不會跳，他最後想了個主意：「要不你們跟著那邊的女生跳健美操吧，動作要學到位啊。」
他指的那個方向有個高一的班在上體育課，一溜小姑娘跟著老師放的音樂跳舞，還蠻青春活潑的。
但讓這些人高馬大的男生去扭腰、擺手臂、轉圈圈跳起來，那就很恐怖了。
「動作到位了的同學就先下來，沒到位的跟著她們繼續跳，直到跳完這首歌哈。」陳越看熱鬧不嫌事大，這個主意一提出，得到了十班所有人的一致同意。
這下，為了能盡快結束這場丟人的舞蹈，體育班那些只打算懶洋洋拉伸一下的男生都不得不認真跟著音樂學操。
「黑皮！黑皮哥跳得可以的！」
「我也覺得，國標舞步了這是！」
段嘉衍像個皇帝一樣懶洋洋地倚著樹，聽見其他人這麼說，他賞賜般點了點頭，模樣要多欠揍有多欠揍：「那姜林先下來吧。」
黑皮松了一口氣。
他之後，又陸續有人得到赦免，優先離開了跳操的隊伍，這麼挑挑揀揀到最後，不知道十班的男生們有意還是無意，只剩下了杜許晨。
之前人多還不覺得，只剩下杜許晨時，他跟著女生們跳健美操，場景就很有戲劇性了。
十班那邊憋笑憋得辛苦，體育班的人也忍不住笑了。
有人小聲笑罵：「這他媽也太搞笑了吧。」
「杜許晨是挺好笑的，球也打得爛。」
「靠，老子之前為什麼要替他打球……」
陳越見路星辭一直在擺弄手機，湊過去看：「路狗，你幹啥呢？」
「沒什麼。」路星辭說。
他看向杜許晨，後者已經跳完舞下來了，大概他也意識到自己被故意針對了，看著段嘉衍的目光裏不時流露出讓人不舒服的神色。
大家都散去後，路星辭跟陳越說自己過會兒回教室，讓陳越先走。
他看了看，跟上了杜許晨。
杜許晨徑直朝洗手間走，正值上課時間，洗手間裏空空蕩蕩，杜許晨聽見腳步聲回頭看清楚來人，有點忌憚：「路哥？」
「跟你商量個事。」
杜許晨有點兒莫名：「什麼？」
路星辭把手機朝前送了點兒，那上面是一段杜許晨跳操的視頻，他應該是後面才開始錄的，畫面上只有杜許晨一個人，笨拙的動作配上健美操音樂，效果十分可笑。
杜許晨下意識就想去搶他的手機。
路星辭料到了他的反應，把手往後一晃，輕輕巧巧地躲開。
杜許晨見偷襲不成，也沒膽子繼續和路星辭爭奪，幹脆一下轉變了態度。
「刪了吧，路哥。」杜許晨臉上掛了點兒笑：「你留著這玩意兒也沒什麼用，搞笑視頻一搜一大堆，你要是喜歡看，我回頭發你。咱倆還沒加好友吧，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要不加一個再聊聊……」
「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刪視頻。」
「什麼事兒啊？太難的我可能也辦不到。」杜許晨聽說他願意刪視頻，態度越發熱切：「也別太為難我啊，你都做不到的事，我肯定是不行的。」
「不難，」路星辭笑了笑：「我刪視頻，你別再來找段嘉衍的麻煩。」
杜許晨一楞，張了張口沒說出話。
路星辭將他的遲疑都看在眼裏，他擡了擡眸，漫不經心：「難為你了？那我留著了，這東西挺有意思，我也想跟其他人分享一下快樂。」
路星辭要是把這個視頻發出去，今天這些人看見了再添油加醋描述一番視頻的由來，那他這張臉是徹底被踩地上了。
「別別別！」杜許晨本來就好面子，不然也不會攛掇班裏的同學跟十班打球，路星辭完全戳到了他的軟肋：「我以後看見段嘉衍就繞道走，不，我繞道跑，行了吧？我哪兒敢動哥你護著的人？」
路星辭點點頭，他在手機上按了兩下：「刪了。」
「路哥，能不能……」
路星辭看了他一眼：「不信我？」
他是單眼皮，目光斜過來看人時異常淩厲。
杜許晨被他那眼神看得心頭一悚，忍著不適，殷切地笑道：「哪兒能呢哥，我就看看，好放放心。」
路星辭沒說話，把相冊調出來給杜許晨看。
確實是刪了。
杜許晨松了口氣。
把柄沒了，他緊繃的神經松散下來，心想路星辭這種大少爺還是嫩了點兒，輕而易舉就把口頭協議當真了。雖然他以後明面上不敢動段嘉衍，但背地裏做點什麼……
正這樣想著。
「答應我的事別忘了，」路星辭輕拍了下他的肩膀，越過他朝外面走：「要是忘了，我還得幫你想起來，我們都麻煩。」
不知路星辭有意無意，手指觸碰到杜許晨的一剎那，他身上的Alpha信息素鋪天蓋地壓過來。
那一瞬間的侵略性，無異於在杜許晨肩膀上丟了一顆炸彈。
Alpha之間的壓制是最直接的，本能讓他們天生相互排斥。出於禮貌，平日裏Alpha都會使用信息阻隔劑。
杜許晨被他的信息素壓制得頭腦空白，直到路星辭走遠了，他都還沒動一下。
不知何時，他出了一身冷汗。
-
路星辭走到十班附近，看見先他一步回教室的同學們，此刻宛如喪家之犬般站在教室門外，一人捧著一本練習冊冥思苦想。
路星辭想起來了，這節是化學課。
教他們化學的是一位中年男老師，脾氣暴躁，對待學生嚴苛無情。看這個架勢，化學老師是把這些逃課的學生全部拒之門外了。
陳越見他過來，揚了揚手中的練習冊：「老師說了，這節課本來想用來給我們寫練習冊。但我們大半節課都不見人影，說明我們寫這玩意兒只需要小半節課的時間。要是下課前這兩章寫不完，我們就把這兩章的知識點抄一遍。」
周行琛已經認了：「哪兩章來著？我先看看多不多。」
路星辭知道這老師暴躁，沒想到他這麼暴躁。
不過也是，二十幾個學生，有男有女，這麼一逃課，從講台上看教室就跟看老太太滿是空隙的牙齒一樣。
看一眼都糟心。
眼見路星辭沈默，大家都覺得拖累了他不太好意思：「班長你去敲門吧，老師肯定讓你進去。」
連段嘉衍都沒反對這個提議。
陳越剛才也把路星辭的練習冊捎出來了，路星辭翻了翻：「七八章是吧？下課前我能寫完一章，另外一章你們拿手機查？」
一行人都他媽要被感動哭了。
這是什麼力量？一句話就給了人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這是學霸的力量。
他們這個練習冊是一中的化學組老師自己出的，每章題目不多，但難度大，網上基本沒有原題，只能查到類似題，然後推算答案。
學習稍微好一些的同學瓜分了題目，開始邊查邊算。
段嘉衍連拿題目的資格都沒有，偏偏這個混子還在那煽風點火：「人機大戰一觸即發，誰能用15分鐘率先寫完作業，下課鈴聲打響時，我們將恭喜手機組，還是恭喜路星辭——」
路星辭轉了一圈筆，看他：「你怎麼這麼能說？」
段嘉衍：「我的嘴有自己的想法，它喜歡叭叭叭，我不能扼殺它的天性。」
路星辭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
段嘉衍感覺像被鉤子勾了一下。
那一瞬間仿佛有電流竄過脊椎，段嘉衍覺得這是一種新的挑釁方式，他挑釁了回去：「沒見過？」
路星辭：「是沒見過。」
他突然這麼好說話，段嘉衍直覺不妙。
路星辭慢吞吞道：「你這張嘴這麼有想法，你怎麼不讓它幫你寫化學題。」
段嘉衍：「……」
作者有話要說：這不有你嗎
第八章 醫院
還剩4分鐘時，路星辭寫完了練習冊。
再過一會兒，用手機查答案的學生們也東拼西湊寫完了一個章節，大家給練習冊拍了照片，拉了個討論組在群裏發答案，氣氛其樂融融。
化學老師出來時，看見一摞練習冊在地上擺得整整齊齊，一副任君檢閱的架勢。
他的目光最先劃過路星辭，而後又看了看其他人：「寫完了？」
學生們陸續點頭，化學老師讓他們找個人跟著課代表把練習冊送去辦公室。
「要是正確率高，我就當你們學得好，這節課逃了也就逃了，要是錯得太多，你們該抄的知識點還是要抄。」
幾個女生連忙道：「謝謝老師。」
「進去吧。」化學老師讓了讓：「沒有下次了，有下次也別在我的課上失蹤。」
進了教室。
宋意擰開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段嘉衍原本在找充電寶，突然聽見宋意感慨。
「我覺得，班長還是不錯的。」
段嘉衍頭也不擡：「你不是一直覺得他不錯嗎？」
「那不一樣，以前我有粉絲濾鏡。他這個條件，再加上學霸光環，我純粹把他當男神欣賞。不過最近這些事情下來，我真覺得他人挺好的。」
段嘉衍沒接話。
「哥們兒，你還是看不慣他？」
宋意側頭，看見段嘉衍找到了自己的充電寶，他把手機沖上電，像是想起了什麼，懶散地挑了一下唇。
宋意聽見了段嘉衍模棱兩可的回答。
「就那樣吧。」
-
周五的晚上，路星辭回家時，姜瑤剛和一群闊太太打完麻將，正招呼家裏的阿姨收拾殘局。
看見路星辭，有人說：「星辭都長這麼高啦？」
「這孩子生得好，隨他媽媽。」
「成績也好吧？我聽我們家圓圓說，上次聯考，星辭拿了寧城的第一呢。」其中一位太太笑瞇瞇地，半是羨慕，半是奉承地對姜瑤道：「你是怎麼把他教這麼好的？」
「我沒怎麼教過他。」姜瑤笑道：「他自己懂事得早。」
姜瑤身量窈窕，面容清麗，除了眼角的細紋，她的模樣一點也不像這個年紀的女人。
送走了牌友們，姜瑤面向路星辭，她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頓了頓：「是不是抽煙了？」
「去上了會兒網，」路星辭說：「沒抽。」
姜瑤嗯了聲：「你外婆昨晚跌了一跤，現在在南山醫院住著。」
路星辭微微一怔：「嚴重嗎？」
「不嚴重，我今天才去看過她，精神挺好的，周末過後就能回家了。」姜瑤轉述了外婆的意思：「她說她想你了，要是有時間，你去南山看看她。」
路星辭應了聲：「那我明天去。」
「要我陪你嗎？」
「不用，你明天不是有事？我正好陪外婆多說會兒話。」
他剛放下書包，就見姜瑤眉眼彎彎地看著他：「學校裏有什麼新鮮事嗎？」
路星辭也笑了笑：「好像沒有。什麼算是新鮮事？」
他這麼不緊不慢，姜瑤便知道之前聽見的一些閑言碎語都是無稽之談。放下心來後，她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思：「比如說，最近有沒有碰見漂亮的Omega？」
她本來只是隨便問問，路星辭從小到大，身邊什麼樣的Omega沒見過，她就沒看兒子對誰上心過。
可她問完，卻見路星辭沒說話。
姜瑤有點兒稀奇地瞅了眼他：「真有你覺得漂亮的？」
腦海裏倏忽閃過一個人，路星辭回答得模棱兩可：「算吧。」
放在幾天前，那人還不算是Omega。
姜瑤卻一下來了興致：「你要是覺得人家漂亮，你就多去接觸接觸。你爸爸當初能追到我，還不是多虧他天天來我面前晃悠……」
路星辭哭笑不得，他就說了個漂亮，這都哪跟哪兒了？
見他媽越扯越遠，路星辭找了個借口：「我去洗個澡。」
姜瑤意猶未盡，但也只能放他離開。
周六的南山醫院。
段嘉衍跟著付媛來探望住院的賀雲深。付媛與賀誠雖然結了婚，礙於工作，兩人一直是聚少離多的狀態，直到最近賀誠才帶著賀雲深來了寧城。
付媛是再婚的Omega，醫生說，賀雲深身體不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付媛曾經洗過一次標記。為此，付媛對小兒子一直心懷愧疚。
賀誠和付媛臨時有事，要離開一小會兒。付媛讓段嘉衍幫忙照顧一下賀雲深。小朋友一直吵著要去外面玩，段嘉衍沒辦法，只好推著賀雲深的輪椅，帶他到了醫院樓下的花園裏。
「哥哥，我想喝冰可樂。」
「不行，高手從不喝可樂。」
「……」
「你別看我啊，看我也沒用。」段嘉衍蹲下來，吊兒郎當地和小孩四目相對：「你哥就是這麼鐵石心腸的人。」
「……」賀雲深撇撇嘴，哀求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段嘉衍和他對視十多秒，敗下陣來。
「我去給你買，但是要買常溫的，你也只能喝一口。」段嘉衍對他晃晃豎起的一根手指頭：「要是喝多了，你爸爸會生氣的，晚上要打你屁股你知道不？」
「知道了，」賀雲深歡呼一聲：「哥哥最帥了！」
段嘉衍對這波吹還是比較滿意，他正要起身離開，突然聽見一聲笑。
段嘉衍回頭，看見了站在花壇另一頭的路星辭。
他今天穿著白色的衛衣，下邊是條深色休閑褲，這種閑適的打扮也很適合他。
褪去校服後，男生的身形已經有了男人的輪廓，成熟和少年氣在他身上結合得剛剛好。
段嘉衍以為路星辭是在笑他哄小孩的方式幼稚，下意識皺了皺眉：「你怎麼在這兒？」
「來看我外婆，她前天進了住院部。」路星辭往前走了兩步：「這是你弟弟？」
段嘉衍想起來，來醫院的路上他還聽付媛抱怨，前天南山不知道接了哪位貴客，院長親自接待不說，還想把住院部的十五層整層清場，幸好病人本身不想弄出這麼大陣仗，不然賀雲深這小子就要挪病房了。
看來那位貴客，就是路星辭的外婆了。
不遠處有個自動售飯機，段嘉衍點了點頭：「能不能幫我看著他一會兒？我去買瓶可樂，很快就回來。」
聽見路星辭答應，段嘉衍轉身離開。等他走之後，路星辭輕聲問：「段嘉衍是你哥哥？」
賀雲深乖巧地點了點頭，路星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小孩的臉。
段嘉衍回來時，手上握著一瓶常溫的可樂，已經擰開了蓋。
他再三強調只能喝一口，賀雲深乖乖聽話，只淺抿了一口可樂瓶。
他們兩個湊在一起時，那種面容上的差異就越發明顯。兩兄弟的長相截然不同，段嘉衍的面容漂亮到了張揚的地步，賀雲深卻清秀又蒼白，五官甚至有些平凡。
「我送你上去？」段嘉衍看了看手機，付媛剛給他發了一條微信：「你爸爸先回來了，他問你在哪兒。」
「哥哥一會兒留在這邊吃午飯嗎？」
「不了，我……」註意到賀雲深眼裏的失落，段嘉衍看了眼路星辭，靈機一動，找了個借口：「我跟我同學出去玩，沒法陪你吃飯。」
路星辭大概明白了這兩兄弟的關系，見段嘉衍把他拖出來當擋箭牌，索性配合地應了一聲。
賀雲深又道：「那哥哥下周放假，還能來陪我嗎？」
段嘉衍實話實說：「應該不會。」
賀雲深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聲音很小：「爸爸說，他在你學校附近買了套大房子，等我出院了，我們就搬過去吧？這樣我們就能一起吃飯了。」
段嘉衍猶豫了片刻：「哥哥下個月可能就去住校了，沒辦法和你一起住。你知道什麼叫高中生吧？高中生的學業都非常緊張……」
賀雲深這小鬼機靈著，段嘉衍怕他察覺到異常，幹脆又把路星辭拖進來當擋箭牌：「你問我同學，我們每天是不是都在書海裏暢遊，連上廁所的時間都快沒有了？」
路星辭見他連學業都扯了出來，失笑道：「嗯，你哥哥學習挺努力的。」
卻不曾想，他這句話說出來，賀雲深看看他，又看看段嘉衍。
眼眶慢慢紅了。
小孩子的心思往往剔透而敏感，他能感覺到段嘉衍對他的抗拒。
段嘉衍見他這幅表情，楞了一楞，才想起來哄他：「你別哭啊，我這不是把學習放在第一位，我其實也想和你住……別哭別哭，嗯？」
賀雲深平時都不哭不鬧的，段嘉衍又不怎麼會哄人。他沒什麼經驗。賀雲深被他這麼好言好語地勸著，反而一下收不住情緒，直接哭了出來。
段嘉衍猝不及防，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他一哄賀雲深反而還流眼淚了。想到賀誠馬上就要過來，要是對方看見他把賀雲深弄哭了，指不定會怎麼想。
他沒辦法，只能求助般看向路星辭。
路星辭雖然不怎麼哄人，但家裏也有表弟表妹，他遲疑了一下，輕輕揉了揉小孩的頭：「乖啊，別哭了。」
賀雲深哭得更厲害了。
段嘉衍：「！！！！」
段嘉衍快暴走了：「路星辭你行不行？他哭得更厲害了！」
路星辭：「……」
路星辭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但段嘉衍那句過於粗暴的行不行，還是讓他嘴角抽了抽。
他突然問：「有個辦法不知道管不管用。要是我能讓他不哭……？」
段嘉衍被賀雲深哭得頭昏腦漲，脫口而出：「你要是能讓他別哭，我尊稱你一聲爹。」
說完他還有點後悔，但路星辭擡頭看了他一眼，輕飄飄道：「你說的。」
他蹲下來，和賀雲深平視，像交換秘密那樣小聲在小孩耳邊說了什麼。
賀雲深一楞，隨即擡起頭，淚眼汪汪地看著段嘉衍。這麼看著看著，他眼裏那點淚花居然硬生生被他自己憋了回去。
段嘉衍不可思議地看著路星辭，正想知道後者對賀雲深施了什麼邪門妖術，突然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
段嘉衍看著快步走來的賀誠，喊了一聲賀叔叔。
「醫生說了，他不能碰這些垃圾食品……」賀誠從賀雲深手裏拿過可樂。他看了眼路星辭，見還有外人在場，低聲在段嘉衍耳邊道：「他不懂事，你怎麼也由著他胡鬧？」
段嘉衍楞了楞：「抱歉。」
賀誠聽見他道歉，也是一怔。
賀雲深察覺到緊繃的氣氛，在旁邊插話：「不是的爸爸，是我自己想喝可樂。」
賀誠見段嘉衍垂著眼，解釋道：「我不是責怪你，只是醫生說過，他喝了這些東西對身體影響很大，平時我們都不讓他碰這些。我剛才太急了……」
段嘉衍點點頭。
氣氛有些尷尬。
賀誠問：「聽你媽媽說，你不留在這邊吃飯？」
「不留了，我和我同學出去玩。賀叔叔，你跟雲深先上去吧。」
「那你們玩開心，註意安全。」
段嘉衍點了點頭。
他們離開時，輪椅上的賀雲深回了幾次頭。段嘉衍見那對父子離開，臉上的表情逐漸淡了下去。
他又恢覆了一貫吊兒郎當的模樣。見路星辭正看著他，段嘉衍懶散地挑了挑眉，聲音漫不經心：「你剛才跟他說了什麼？挺管用，他一下就不哭了。」
路星辭的視線在他臉上轉了一圈，微微瞇起眼，嗓音裏帶著點兒說不明的情緒：
「我跟他說，你要是再哭，你哥哥也要跟著你哭了。」
「……」段嘉衍真沒想到還有這種辦法。
「然後他就停下了，還挺懂事。」路星辭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莞爾：「你呢？你是不是也該懂事一點？」
「什麼？」
見他完全將他自己說過的話忘到了大腦後，路星辭善解人意地提供給段嘉衍兩個選項：「你想叫爹還是爸爸？」
段嘉衍心說我比較想殺了你。
「我覺得……」
「我覺得你不會耍賴的，」路星辭先發制人：「對不對？」
段嘉衍覺得路星辭給他扣這麼一頂帽子真是直戳要害，他還真不好意思耍賴了。
但就這麼給自己認了個爹，段嘉衍還是覺得有點虧。在對方的註視下，段嘉衍只能催眠自己這就是一個稱呼，動動嘴皮子就過去了。
一個沒有感情的稱呼！
而已！
「……B。」段嘉衍動了動唇，發現自己叫不出口。
臉都他媽要憋紅了。
路星辭湊近了些，盯著段嘉衍。
他本來就比他高，視線在這時更是猶如實質，混合著Alpha身上清冷疏離的氣息，造成了一種清晰的威脅感。
他說：「叫啊。」
段嘉衍聲音小如蚊吶：「爸爸。」
「你說話了？沒聽見。」路星辭散漫地擡了擡眼：「大聲點。」
段嘉衍脾氣也上來了：「……爸爸！路！爸！爸！爸爸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路星辭看他活蹦亂跳的，眸中掠過一絲笑意：「你再叫一次，我錄個音。」
作者有話要說：還沒當上路哥的老婆，先給路哥當了回兒子
第九章 應激癥
段嘉衍懶得理他，正想說滾，一陣過電般的感覺突然竄上四肢百骸。
那種從脊椎裏蔓延開的刺激令他身體酥了大半，段嘉衍的呼吸逐漸急促了起來，白皙的脖頸染上了一層桃花般的紅色。
他身上的信息素張牙舞爪蔓延開來，甜蜜又肆意的味道，像是一叢突然盛開的植物。
段嘉衍的信息素太烈了，路星辭被他這麼一撩撥，Alpha骨子裏惡劣的占有欲不由得蠢蠢欲動。他的目光不小心掠過段嘉衍的後脖。
白皙光潔的一片。
本能告訴他這是個從未被標記過的Omega，大腦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按鈕。
占有對方的沖動在血液裏瘋狂叫囂。路星辭避開眼，遲疑道：「你是不是……？」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屬於Alpha的氣息就變得格外有存在感。段嘉衍壓下了朝他身上撲的欲望。
「我去廁所。」
他丟下一句話就要往廁所走。
「等等。」見段嘉衍停下步子，路星辭頓了頓，嗓音比往日要沙啞幾分：「我陪你。」
段嘉衍知道自己現在是危險期，一個人走說不定會遇上意外，有個Alpha陪著要安全許多。他顧不上別的，匆忙點了點頭。
路星辭跟在他後面，兩個人保持著一米遠的安全距離。
可即便如此，一路上所有人的信息素都似乎沒有他身後這個人的存在感強烈。那種恐怖的、無法阻擋的吸引力讓段嘉衍整個人頭昏腦漲，走到廁所旁邊時步子有些亂，推門而入更是差點跌倒。
他才分化，發情期都還不固定，為了預防，付媛有事沒事就提醒他帶抑制劑。
段嘉衍在褲袋裏摸到抑制劑時長舒了一口氣，難得有一次覺得聽媽媽的話還是有用的。
段嘉衍把那玩意兒拿出來後，正琢磨著這個小東西應該怎麼用，手一滑，還沒拆封的抑制劑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段嘉衍低低罵了一聲。
他彎下腰，將抑制劑撿起來。路星辭就站在他的隔間外，聽見這個動靜隨口問了句。
段嘉衍含糊地說了聲沒事。
路星辭等著他用抑制劑，可等了半天，空氣中屬於Omega的信息素也沒消下去，反而還有越發濃烈的趨勢，他忍不住問：「你好了沒？」
「我不會用這個。」段嘉衍的聲音帶著疑惑和絕望：「這個蓋子怎麼擰不開？」
那是因為你沒力氣了。
「抑制劑給我。」
「我怎麼給你？」
「……」路星辭本來被他的信息素撩得有些心浮氣躁，猝不及防聽見這麼傻的問題，整個人都沒脾氣了。他好笑道：「門拉開，手伸出來會不會？開一條縫給我。」
段嘉衍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多弱智了，他拉開一條門縫，將抑制劑遞出去。
伸出來的那只手骨節漂亮，或許是因為發情，連指尖都泛著粉色。
路星辭不再多看，把抑制劑擰開後遞回去。
見抑制劑打開了，段嘉衍毫不猶豫，直接將針頭紮進了手臂裏。抑制劑的效果非常顯著，他身上不正常的熱度很快消褪。
段嘉衍緩過神，把空掉的抑制劑扔進垃圾桶。
他拉開門，和路星辭說了聲，徑直走去盥洗台邊洗臉。等到冷水將他臉上那些情欲都沖掉，段嘉衍才扭頭看對方。
他飛快而小聲地道了謝，路星辭看他耳根的紅還沒消退，空間裏甚至殘余著段嘉衍的信息素。兩個人再單獨待在這裏不合適，他主動道：「先出去？」
段嘉衍點點頭。
可剛一出門，段嘉衍就覺得不太對勁。
他現在對信息素的味道異常敏銳，空氣中浮動著各種Alpha的信息素，這些信息素令他頭皮發麻，全身的皮膚都隱約傳來疼痛。
越是靠近人員聚集的地方，段嘉衍就越難受，路星辭一開始見他不願意走出廁所，還以為他是開玩笑，但後來，段嘉衍裸露的皮膚甚至開始變紅了。
他的脖頸和臉頰都蔓延出一小片不正常的粉紅色，和之前因為發情期產生的緋紅不同，這樣子看起來就像過敏了。
「你得去看病。」路星辭也意識到段嘉衍的情況不正常，他話音剛落，就見段嘉衍一瞬不瞬望著他。
神色有些迷離。
路星辭遲疑地伸出手，想碰一下段嘉衍手背上那片紅色，看看他身上有沒有浮腫。
他剛把手往前伸了點兒，段嘉衍一下反手抓住他。肢體接觸的那一刻，兩個人都楞了楞。
段嘉衍從來不知道和人肢體接觸會這麼舒服。
就像在極度幹渴的情況下找到了水源，在血條快掉光時磕了一瓶紅藥。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手上那點過敏一樣的粉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褪了下去。
「我去看病。」段嘉衍說著，實在有點不想放開路星辭的手腕，他試探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
最先兩個人不知情，掛了皮膚科。
皮膚科的醫生一看，說段嘉衍這個情況可能得去ABO專科。等掛了急診進去，醫生看了他一眼，就立即讓段嘉衍去做檢查。
段嘉衍做檢查的時候，路星辭在外面等。
他們問診的一路上堪稱腥風血雨，好幾次段嘉衍都因為陌生人的經過非常暴躁，要不是路星辭在他旁邊把人按著，段嘉衍可能會一路找事。
到後來，路星辭有些忍無可忍，眼睛在他臉上掃了一圈，問他：「你能老實點麼。」
段嘉衍很郁悶：「我也想，可這些人在我旁邊走來走去，我一看見就想揍。」
路星辭看他這個樣子，都要被他氣笑了：「那我離你這麼近，你是不是也想揍我？」
他沒想到，段嘉衍眨巴了兩下眸子，破天荒地說了句：「我不想揍你。」
等待的過程中，路星辭有點無聊地坐著玩手機，他接到了姜瑤的電話。
「外婆說你都離開兩個小時了，怎麼還沒見你回家？」姜瑤的聲音很溫柔：「舒阿姨今天買了鮭魚，秋鮭魚肥美，她都把魚蒸上了，就等你回來。」
「遇見了一個同學。」路星辭懶散地伸長了腿，活動了一下一直低著的脖頸：「他出了點事情，我陪他看病。」
「嚴重嗎？你們在哪家醫院？要是在南山的話，需要不要……」
「不用，」路星辭說：「他快結束了。」
「那就好，」姜瑤道：「那我也不催你了，你們慢慢來。」
路星辭恩了聲。剛掛掉電話，有個女護士停在他面前。
「你好，請問你叫路星辭嗎？」
路星辭擡頭。
看清楚他的臉，女護士聲音放柔了點兒：「你朋友讓你去一下診斷室。」
診斷室內，段嘉衍和一名男醫生都在等他。
看見他進來，男醫生問段嘉衍：「你之前說的同學就是他？」
段嘉衍點點頭。
他臉色不怎麼好看，整個人沒骨頭一樣懶洋洋癱在椅子上，身上那些紅痕倒是消褪了。
看見路星辭，醫生示意他坐下。
他對路星辭道：「你同學得了Alpha應激癥。他分化得太晚，身體被壓抑壞了，只要處於發情期，他接觸到Alpha的信息素就會渾身疼痛，要是有肢體碰觸，還可能導致大範圍過敏。」
路星辭楞了楞。
Omega的發情期通常一個月一到兩次，時長多為三四天到一星期，像段嘉衍這種剛分化的，時期還不穩定，意味著隨時可能出狀況。
路星辭問：「有什麼治療辦法嗎？」
「目前還沒有應對這種病癥的方法，我們通常是建議Omega在發情期將自己完全隔離起來，直到三到五年後，隨著Omega的成長，這種癥狀會自己慢慢消褪。」
「他還要上學，隔離起來不現實。」
段嘉衍輕輕嗯了聲。
路星辭看了他一眼，後者道：「我有點兒感動，你終於說人話了。」
路星辭沒理他：「沒別的辦法了？」
「有一個，也是叫你過來的原因。」醫生用頗感興味的目光看著路星辭，那樣子就像在看難得的研究素材：「我們可能需要給你驗一下血。」
「根據你同學的描述，他可能只對你的信息素不過敏。這種幾率非常小，但在國外有過先例，如果你們的信息素匹配度能夠達到95%以上，那你就能幫他治療應激癥。」
如果有他的信息素就能幫忙治療應激癥，段嘉衍的臉色應該不會那麼臭。
路星辭有了不妙的預感：「我怎麼幫他？」
「接吻、長時間的擁抱、臨時標記……」醫生見每說一個字，面前男生眼裏的情緒就淡上一分，幹脆直接道：「或者終身標記。」
饒是聽過這些話，段嘉衍此時再聽一遍，也覺得耳根子有些燒。
這他媽的……
都是些什麼破事。
他擡頭，正好和路星辭四目相對。
段嘉衍正尋思著自己該說點兒什麼化解這個尷尬的局面，就看見路星辭這玩意兒瞇了瞇那雙漆黑漂亮的眼。
他聽見路星辭說：「我突然覺得隔離也挺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媽媽再給你一個機會，你想想該怎麼說話
第十章 校服
驗血結果出來得很快，數據顯示，路星辭和段嘉衍的信息素匹配度達到了驚人的99%。
在等待驗血結果的這段時間，段嘉衍自己在網上搜了搜資料。
Alpha應激癥算是一種較為常見的病癥，但大多數得病的Omega都很難找到和自己高匹配度的Alpha，出於安全考慮，只能在發情期把自己隔離起來。
如果能找到高匹配的Alpha，通過交換信息素的行為就能有效地治療病癥。
段嘉衍往下一拉，想看看什麼算是交換信息素的行為。
超過一夜時間的同床共枕。
交換唾液的親吻。
臨時標記。
終身標記。
使用沾染Alpha信息素的物品，也可以一定程度緩解癥狀。
……
註：若單憑其中一項行為無法緩解應激癥，可以將以上各項行為進行疊加。如臨時標記的同時接吻、接吻的同時擁抱等。
這些治療手段一個比一個野，段嘉衍一開始還覺得變扭，現在已經想通了。
他是那種接受能力很強的人，如果做個臨時標記就能避免被隔離，他會選臨時標記。
段嘉衍拿著那張報告單，開始試探：「要不，你咬我一下？」
路星辭的聲音不鹹不淡，聽不出什麼情緒：「要不，你還是隔離吧。」
段嘉衍見他這麼一副見死不救的樣子，一瞬間有些想跟他來硬的。他想直接拽著路星辭的衣領逼他咬一口自己的脖子。
但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幹過路星辭。
段嘉衍壓下了那陣不理智的沖動，非常理智地思考了一下。
「路爸爸。」段嘉衍放輕了聲音，敬語都用上了：「您行行好，咬我一口吧？」
「……」
路星辭真沒想到，段嘉衍還有這種手段。
「就一下，很快的。」
「……」
和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對視了十多秒，路星辭瞥開眼，聲音有些低：「你知道要是給了臨時標記，會產生什麼影響嗎？」
Alpha一旦標記了Omega，不管是臨時的還是終身的，本能都會讓他們對那個Omega產生強烈的保護欲和控制欲，獨占Omega的欲望甚至可能令Alpha喪失理智。
「我覺得，」段嘉衍見他有松口的意向，一臉真誠地吹捧：「以你的定力，你是不會被本能影響的，畢竟你是那麼優秀的人。」
「……」路星辭看他一眼，半晌後，唇角微揚，意味不明地笑了：「那來吧。」
一聽他答應了，段嘉衍眼睛一亮。
眼看著段嘉衍把外套拽下來，馬上就要解襯衫了，一副讓我們速戰速決的架勢。
路星辭打斷他：「去廁所。」
他都開始覺得段嘉衍分化晚不算壞事了，不然按照對方這個毫無自覺的性格，他有些懷疑段嘉衍能不能好好長到這麼大。
段嘉衍停下手，一臉你這人怎麼這麼麻煩，路星辭看他這個樣子，有種自己才是那個等待被標記的Omega的錯覺。
醫院的廁所隔間。
消毒水的味道令整個空間都濕漉漉的，路星辭鎖上門。
「你背過去，手撐一下墻。」
「不用。」段嘉衍說著，人倒是轉過去了：「我能站穩。」
路星辭也不堅持，他的視線落在段嘉衍身上。
屬於Omega的脖頸肌膚細膩，往下一點，是男生線條清瘦的肩膀。
段嘉衍的發色和瞳色都很淺，高一的時候，年級主任以為他染發，還讓段嘉衍去把頭發弄回黑色。他皮膚也白得剔透，好像整個人都有點缺乏色素。
越靠近他，Omega信息素的香味就越濃郁。
段嘉衍等了半天沒等到對方咬下來，再加上路星辭離他近，另一個人的體溫和氣息變得格外有存在感。
他忍不住催促：「你怎麼還不……唔啊！」
對方咬下來的那一瞬間，段嘉衍全身都僵住了，他下意識想掙紮，手肘不由得往後拐了一下。
身後的人卻早有防備，路星辭用力一拉他的手腕，扣住了他那只不安分的手，為了防止段嘉衍再偷襲，路星辭幹脆把他兩只手都反剪在了背後。
段嘉衍意識到，Alpha和Omega是真有體力差這回事的。
至少在標記時，路星辭一只手就能制住他。
標記過程要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生理反應讓段嘉衍的頭腦開始發熱。
標記即將完成時，路星辭最後一次將信息素註入他的腺體。
段嘉衍微微睜大眼睛。
他能感覺到，離開的那一瞬間，路星辭的舌尖有意無意舔了他一下。
段嘉衍：「！」
這個想法，加上標記完成時帶來的沖擊力，讓段嘉衍腿一軟險些跌下去。
路星辭及時撈了他一把。
男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語氣散淡，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都說了讓你撐著墻。」
-
段嘉衍回家時，付媛也已經到家了。
付媛見他慢吞吞地趿拉著拖鞋走來走去，給自己倒了杯冰水喝。
「聽你賀叔叔說，你跟同學出去玩了？」
段嘉衍應了聲，他暫時不想告訴付媛他得了應激癥，唯一能幫他的人還是路星辭。不然按照付媛的性格，不僅要擔心，還可能拉著他去路家登門道謝。
段嘉衍回過頭：「媽，我想從下個月開始住校。」
付媛一怔，隨即微微蹙眉：「住校的話，你能適應嗎？」
「宋意也住校，他們宿舍只住了他一個人，還有三個空床位，我想住過去。」
「可你賀叔叔那套房子……」
「和賀叔叔他們住我可能不太習慣。」段嘉衍垂著眸子喝水。
付媛抿了抿唇：「阿也，我不放心你。你從小到大都沒住過集體宿舍，而且你現在這個成績，要是住校，我真沒辦法了解你平時是什麼情況了。」
「……」
付媛見他不說話，不由得在心裏嘆了口氣。
她知道，自從她再婚之後，丈夫和大兒子彼此間多多少少存在著隔閡。現在這孩子長大了，知道她有了新的家庭，就安安靜靜選擇了離開。
付媛有些心疼，到底是不忍心難為他，輕聲道：「你們快要月考了吧？你月考成績要是比以前有進步，你想住校就去住吧。」
段嘉衍見她松了口，眼睛一亮。他看向付媛，決定先探一下他媽的口風：「你想我考成什麼樣子？」
付媛想了想，她其實對段嘉衍的學習也沒多大要求。她就是希望學習能稍微分散點兒段嘉衍的註意力，讓他乖一點，別動不動就惹是生非。
「考過年級倒數五十名吧，」付媛提了個不能算要求的要求：「你考倒數五十一名都行。」
段嘉衍思考了一下：「這可真是太難了。」
「……」
明天就要上學了，學校裏到處都是Alpha，為了驗證路星辭的標記靠不靠譜，段嘉衍給沈馳烈打了個電話，讓他在他家樓下等他。
他和沈馳烈住在同一個小區，兩個人有時候還會一起回家。一見面，段嘉衍就直接給了沈馳烈一個擁抱，沈馳烈壓根不問他為什麼，十分配合張開雙臂：「兒子！爸爸抱！」
段嘉衍忍住了一腳踹死沈馳烈的沖動，他伸出手，捏了一下沈馳烈的肩膀，又摸了一下他的脖頸。
沈馳烈：「……」
沈馳烈：「……兒子你在幹什麼？」
沈馳烈：「難道你變成O之後突然意識到我的英俊和偉岸，決定投入爸爸寬闊的懷抱了？」
段嘉衍懶得理他，在他身上蹭了好幾下。
沈馳烈：「就算是你，這樣亂來也是不可以的。」
沈馳烈的信息素對他沒有攻擊性，看來路星辭的標記還是挺管用的。
段嘉衍擡了擡眼皮：「行了，你可以滾了。」
沈馳烈見他說完真的扭頭就走，一瞬間覺得自己被用完就扔：「……段嘉衍我操尼大爺啊！深更半夜你讓我滾下來就滾下來，滾回去就滾回去？」
段嘉衍回頭，露出一個不近人情的笑：「那你想怎麼樣，跟我亂搞嗎？」
沈馳烈被他那個笑容弄得打了個哆嗦：「不了吧。能駕馭你的Alpha，我估計還沒出世。」
「知道就好。」段嘉衍懶洋洋地轉過身，突然想起了什麼，扭頭看他一眼：「明天見啊，乖兒子。」
「……」沈馳烈看他非要把這個便宜占回來，有些好笑地應了聲。
了卻了一樁心事，段嘉衍當晚睡得很踏實。
星期一的早晨，一中照例舉行升旗儀式。
馬上就要月考了，等待升旗儀式開始時，有不少學生拿著口袋筆記本背知識點。
段嘉衍混在人群中，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身上有些疼。
這種感覺時有時無，他正琢磨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旁邊的宋意忽然拍了下他。
「兄弟，看你女神。」
段嘉衍擡頭，藝術班的學生們剛好從他們這兒經過。江祈念的校服裏套著衛衣，她今天一頭長發披在肩膀，顯得人很溫柔。
段嘉衍朝江祈念笑了一下，後者大大方方對他揮揮手。
剛揮完，江祈念旁邊的女生小聲道：「自從知道段嘉衍是Omega，我覺得他也沒那麼橫了。」
江祈念笑了：「他本來脾氣就不差吧？」
其他幾個女生也跟著議論：
「我那天看他揍杜許晨都見血了，一想到他是Omega，我居然覺得……有點可愛？」
「念念，你要不考慮考慮吧，Omega好稀有的，能和Omega談戀愛，說出去吹一年啊。」
「吹什麼吹，」江祈念笑道：「我要是和誰談戀愛，只會是因為我喜歡他，跟性別沒關系。」
藝術班的學生們走後，段嘉衍身上的疼痛不減反增，脖頸處逐漸傳來了灼燒感，似乎還有些泛紅。
Omega的腺體就長在脖頸上，這塊皮膚對信息素的敏感程度最高。段嘉衍意識到他的應激癥可能又犯了。
操場上人太多了，大家還站得近，光是段嘉衍附近的一小片區域就有四到五個Alpha。
他下意識去尋找路星辭的身影，男生就站在他後排的不遠處，段嘉衍剛想喊他的名字，突然意識到不對。
就算路星辭知道他犯病了，難道他要當著所有人的面去拉路星辭的手，或者找對方要一個擁抱嗎？
怎麼想都不合適。
……
對了。
段嘉衍忽然記起來，網上說使用沾染Alpha信息素的物品也能緩解癥狀，他可以找路星辭借一借校服。
他正要回頭，突然看見年級主任領著一名風紀委員，一路朝十班走過來。
年級主任姓蔣，是個逼事兒很多的中年男人，蔣主任一路讓風紀記下沒穿校服的學生名字，還讓那些學生出列了。
旁邊有人嘀咕：「老蔣今天是要找事啊，沒穿校服的都被叫去操場跑五圈，一班那幾個已經開始跑了。」
宋意下意識扭過頭，看向段嘉衍。
果然沒穿校服。
段嘉衍嘖了聲。
他不穿校服都成習慣了，要是他穿了校服還能和路星辭換一換，可他現在這麼光棍，他也不太好意思找路星辭要校服。
要不直接走了吧？
可蔣主任就在十班的隊伍後面，他要是溜了，對方肯定能看見他。
段嘉衍有些煩躁，想著要不就去操場跑圈算了，正好操場人少……
正想著。
有一件校服搭在了他身上。
段嘉衍反射性擡眼朝旁邊看，路星辭沒說話，把自己的校服給他以後，轉身走向了十班的隊伍末端。
路星辭的校服上滿是他的信息素，段嘉衍被對方的味道包裹著，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
段嘉衍分辨不出這是什麼味道，但應該有草木香，還有一點酸酸澀澀的幹爽氣息。
像是沾有檸檬味的森林，其上落了層薄薄的雪。
宋意看著路星辭把校服搭在段嘉衍身上，然後徑直走向被罰跑圈的隊伍。
宋意都快看傻了，他忍不住問：
「班長這是……什麼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好，他，媽，帥
第十一章 果茶
「他怎麼就把校服給你了？他這是要代你跑步？」宋意上下打量段嘉衍，不可思議地微微睜大眼睛：「你和班長什麼時候達成了這種不可告人的交易？」
「我得了應激癥。」
宋意身為Omega，對這種病癥也有所耳聞，他一臉覆雜地看著段嘉衍，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說點什麼來安慰這個可憐人。
半晌，宋意突然覺得不對。
段嘉衍好像也沒把自己隔離起來啊？
「我和路星辭的信息素匹配度很高，他能幫我治療應激癥。」段嘉衍朝他晃晃校服的袖子：「所以這是一種治療手段，還不可告人的交易，你再浮誇點？」
宋意恍惚道：「我也想得應激癥，你說班長會把他的校服給我嗎？」
段嘉衍：「……」
段嘉衍不晃校服了，他用看神經病的目光看向宋意。
宋意突然反應過來：「等下，應激癥應該很嚴重，只靠校服上的信息素是不可能緩解的，難道你——」
眼看著宋意的聲音不斷拔高，面部表情逐漸驚恐萬分，段嘉衍當機立斷捂住他的嘴。
宋意：「……唔唔唔唔！」
段嘉衍：「你冷靜了沒？小聲點。」
宋意拼命點頭。
段嘉衍松開手。
「小段！」重獲自由的一瞬間，宋意在段嘉衍耳邊低聲咬牙切齒：「你真不是人！你竟然這麼禽獸！」
段嘉衍也低聲咬牙切齒：「我操，你清醒點，是他咬的我。」
宋意：「他居然咬了你？！你得個應激癥還有這種好事？！」
段嘉衍：「……」
宋意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不穩重了，他拉了一下段嘉衍，鬼鬼祟祟小聲道：「爽嗎？班長厲不厲害？」
段嘉衍：「……」
段嘉衍真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蔣主任是個非常善於把握機會的人，不然他也不會坐到年級主任的位置。
這種把握機會的能力體現在方方面面，既然他今天把人抓出來了，他就要狠狠整治一下一中的風氣，讓全校學生都看見不穿校服是什麼下場。
他別出心裁地要求二十個人一組，一組一組地跑圈，這樣既避免了混亂，又能讓大家看清是誰在操場上跑步，起到公開處刑的效果。
升旗儀式快結束時，宋意看了看那邊：「現在才跑到七班，這他媽都跑完要猴年馬月了。」
男生五圈，女生三圈，全年級二十多個班，有近兩百個人要跑步。
從他們站的位置恰好能看清操場的終點線，有幾個跑完的男生相互攙扶著走路，累得跟死狗一樣。
宋意看到這裏，回過頭：「你一會兒直接走嗎？」
段嘉衍也在看那幾個男生。
如果沒有路星辭，現在那些跑圈的人裏面應該也有他，雖然他不一定會老老實實跑步，但如果就這樣走了，好像多少不太厚道。
「我去給他買杯水。」
升旗儀式結束，學生們按照班級順序依次離場。段嘉衍跟人流走了反方向。
食堂旁邊有家奶茶店，因為味道正、品種豐富，再加上開在一中校內，也算寧城的網紅店了，經常有學生在這裏買奶茶。
他原本打算點招牌的白桃烏龍，但視線往旁邊一錯，突然看見了新品。
段嘉衍指了指廣告牌。
「一杯柑橘百香果，大杯的，少加一點冰。」
段嘉衍回操場時，剛好輪到十班罰跑。
蔣主任站在終點線上盯人。段嘉衍和他鬥智鬥勇了一年多，蔣主任也認識段嘉衍，見他優哉遊哉地過來，有些狐疑地多看了他幾眼。
但段嘉衍就只是站在那兒看學生們跑步，也不惹事。他很少穿校服，此刻規規矩矩穿著校服站在操場邊，只看他的外表，一點兒也不像聞名一中的大佬。
段嘉衍的目光落在路星辭身上。
這已經是他們跑的第三圈了，路星辭穿了一件深色的T恤，跑步時目光松散地看著前方，心不在焉的模樣。
比起其他都快累成狗的人，路星辭的狀態算得上是輕松了，他跑在隊伍的前面，最前方還有兩三個人。
路星辭經過時，段嘉衍叫了他的名字。
「班長大人，加油啊。」段嘉衍說：「第一要被人拿走了。」
路星辭看了他一眼，也沒加快速度，依舊不緊不慢地往前跑。
路星辭後面是十班幾個慢悠悠磨蹭的男生，這幾個人都和段嘉衍很熟悉，看見他，七嘴八舌地打招呼。
「段哥，給誰送水呢？」
「當然是給我啊，謝謝段哥。」
「哈哈哈哈哈你算個屁啊？」
最後一圈，一直跑在路星辭前面的幾個人體力漸漸不支，速度慢了下來。
段嘉衍就看著路星辭用那種穩定的速度超過了他們，第一個跑過了終點線。
蔣主任大概也是守著這幫學生跑圈守無聊了，居然有心思拿手機計時：「嘿！新紀錄！」
段嘉衍：「……」
看清楚跑過來的人是路星辭，蔣主任頓了頓，笑笑道：「下次記得要穿校服啊，你看跑這麼幾大圈下來，多耽誤時間。」
路星辭點了點頭。
段嘉衍見路星辭跑完後擦了把汗，覺得按對方這個運動量，多多少少都應該有些渴，他現在把水送過去非常合適。
路星辭給了他一件校服，他還路星辭一片清涼。
太懂事了小段。
他剛要上前，就看見有幾個女生小跑到了路星辭前面，其中一個的身影還有幾分眼熟。
是江祁念。
他看著江祁念給路星辭遞了一瓶運動飲料，路星辭伸出手。
接了。
收下了。
還道了謝。
我操？你真敢收啊？
段嘉衍要炸了。
段嘉衍一想到他喜歡的姑娘把路星辭當男神，一見到他跑步就拿著運動飲料在旁邊等，她還笑得那麼好看。
一瞬間他把什麼投桃報李全忘在了大腦後。正好他也有點渴，他低頭在袋子裏找到吸管，剛要狠狠把吸管戳進去——
「不是給我的？」
他擡眼，路星辭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他面前。
剛運動過，男生的頭發有些汗濕，路星辭比他高一些，那雙眼低著，眼尾的線條生得清雋好看。
「本來是給你的，不過江祁念不是給你送水了？」段嘉衍以目示意他手裏那瓶運動飲料，在心裏提醒自己要大氣點、大氣點……
操。
段嘉衍穩不住了，他就那麼看著路星辭，要笑不笑：「我尋思著，你一個人好像也喝不完兩瓶水。」
路星辭像是沒感受到他話語中的攻擊性，態度自然：「這個是什麼？」
「柑橘百香果。」
「那我喝這個。」
段嘉衍笑了一下：「看見你頭頂的太陽了嗎？大白天的，你怎麼在說夢話？」
路星辭沒接話。
他瞟了眼段嘉衍身上的校服，再對上段嘉衍的眼睛，微微挑了下眉。
段嘉衍覺得這是無聲的威脅。
而他還真被威脅到了。
拿人手短，何況他現在確實離不開對方的信息素，段嘉衍憋著氣，把吸管扔回袋子裏，往前遞了遞。
「你之前不是不收她的水嗎？」段嘉衍還記得之前江祈念拜托他轉送奶茶給路星辭，這人說出我不喝這個的那副欠揍樣。
段嘉衍試探道：「你不喜歡她吧？」
他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望過來，眼神一錯不錯。就差說出你千萬別喜歡她了。
路星辭見他這麼殷切，莫名有些不爽。
就這麼喜歡江祁念嗎？
他咬著吸管，答得模棱兩可：「之前不喜歡，現在就不能喜歡了？」
段嘉衍：「……」
路星辭先前對江祁念愛搭不理的，她都還這麼喜歡他，要是路星辭也有意，那自己豈不是要徹底沒機會了？
「能是能，但是你……你換個人喜歡行不行？」段嘉衍思索著該怎麼忽悠他：「你看你，你跟她一個學霸一個學渣，在一起會沒有共同語言的。」
「我喜歡的是這個人，又不是這個人的成績單。」
「……」
那你思路還挺清晰？
「逗你的。」路星辭看他表情都沒有了，輕笑了聲：「她朋友還在旁邊看。」
小姑娘臉皮薄，要是單獨示好他還能直接拒絕，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要是不收那瓶飲料，江祁念會很難做。
段嘉衍反應了過來，也意識到路星辭的做法是在維護江祁念的自尊。
這是拒絕了多少人的經驗啊。
路星辭把吸管放進杯蓋裏，喝了口。
酸酸甜甜的，糖應該加得不多。段嘉衍見他喝了，隨口問：「好喝嗎？」
「還行。」
「你不覺得這個跟你一個味兒？」段嘉衍笑了一下：「都酸酸澀澀的。」
路星辭微微一怔，隨後反應過來段嘉衍指的是他的信息素。他的信息素是青檸，他還真不知道段嘉衍怎麼聞的，會覺得他和這玩意兒一個味兒。
他有些失笑。
剛才那一霎，他居然因為一句話想歪了。
-
他們回去時，剛好第二節 課下課。
路星辭之前站進罰跑圈的隊伍，十班大部分人都看見了。常年不犯錯的路星辭居然也有被罰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很新鮮。
路星辭剛坐下，前排的男生回頭問：「路哥，跑步好玩嗎？聽說蔣主任還給你們計時，他當這是開奧運呢？」
「哈哈哈哈哈，蔣主任這麼騷的？」
「路哥今天螺旋穩。」一同被罰跑的男生接過話：「他刷新了記錄，蔣主任都看呆了，這是一個被罰跑的學生能跑出的水平嗎？」
「這麼叼的？那今年運動會長跑要安排上啊。」陳越笑了聲，他忽然看見路星辭桌上放的果茶，有點稀奇地湊近了點兒：「這是什麼？果茶？你不是不喜歡喝這些嗎？」
路星辭不置可否，莞爾道：「今天喜歡的。」
他說話聲音不大，一直關註著那邊的宋意卻聽得很清楚。段嘉衍拉開椅子坐下時，旁邊的宋意猶如得了聖旨，雙手飛快打字。
下一刻，撐起一中一片天裏傳來了宋意的消息：
[姐妹們以後送水送果茶啊！班長剛才說了，他今天開始喜歡喝！果！茶！了！]
……
下面回覆了一堆收到。
段嘉衍嘀咕了一聲：「自戀。」
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這麼喜歡自己信息素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你又誤會人家
第十二章 學習
臨近月考，班裏的學習氛圍越發濃厚。
宋意一路從十班門口走進來，看見平日一些不怎麼學習的同學們都在臨時抱佛腳。
「我物理書呢？……我書呢？我書丟了？！我上次見到它還是上個月月考。」
「你能安靜點嗎，老子背個荊軻刺秦王你就在旁邊鬼叫，想吵死誰？」
一路雞飛狗跳。
所以在看見段嘉衍也拿著一本化學書低頭看時，宋意覺得這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個屁。
宋意看著段嘉衍，幾乎以為自己瞎了。
「小段，」宋意醞釀了半天，最後小心翼翼：「你家裏，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
「……」段嘉衍有時候覺得，宋意的腦回路是真的非常神奇。
「是啊，」段嘉衍道：「我爸媽雙雙破產，我要是再不讀書，以後只能去工地搬磚。」
「……」饒是腦回路再清奇，宋意也反應過來他是在講笑話，他順著段嘉衍道：「工地搬磚多浪費啊，你自己就是一座金山，你要善於利用資源。」
「去你的。」段嘉衍笑了聲：「我答應了我媽，月考要考過倒數五十名。」
「這還不簡單？一中那麼多考試群，我拉你上車吧。」
段嘉衍：「不行。」
宋意：「？？？？」
段嘉衍：「作弊，是一種可恥的的行為。」
宋意：「……」
這話從段嘉衍嘴裏說出來，特別引人發笑。
段嘉衍道：「我答應我媽了，不作弊。」
他說著，低頭繼續看化學書。宋意想起段嘉衍確實是說到做到的性格，他答應的事情就一定不會抵賴。宋意正覺得這家夥全身上下還有那麼一點可取之處——
「我吐了，」段嘉衍把化學書往桌上一砸，面無表情：「一個元素憑什麼有這麼多個化合價？它們不會打起來嗎？」
宋意快被他笑死了。
一天時間下來，段嘉衍硬是看了大半天的書，宋意決定檢驗一下他的學習成果。
宋意成績也差，但比起段嘉衍還是稍微好上了那麼一點，至少他知道化合價不會打起來。
他抽了段嘉衍幾個知識點。
一問三不知。
宋意勸他：「你這樣不行啊，你要不找個學霸給你劃劃重點、講講題吧。上回程池月考，就是他那個學霸女朋友救了他一命，進步了一百多名呢。」
段嘉衍也覺得有道理。
他正尋思著上哪兒找這麼一個學霸挽救自己於危難之中，趙敏君進了教室。
「大家一會兒把桌椅搬一搬，給明天的月考布置考室。」她在白板上畫了個座位表：「靠近後門這組搬到走廊上去，留在教室裏的同學們把座位全部散開。」
開始搬座位了。
段嘉衍的目光在教室裏晃了一圈，最先看見的就是路星辭。
一是因為他高，二是因為路星辭座位上的書本不多，不像很多人那樣堆了幾摞的練習冊，在一眾呼哧呼哧的同學裏，他搬座位顯得很輕松。
段嘉衍眼睛一亮，感覺看見了救星。
還有比路星辭更學霸的學霸嗎？
看看路星辭幾乎沒放幾本書的課桌，這是什麼，這是高手的象征，這叫知識都在腦子裏。
段嘉衍拖著他的桌子，徑直拖到路星辭旁邊，他看向本應該坐在路星辭旁邊的陳越：「我想坐這裏。」
陳越見路星辭沒說話，知道他是不反對，陳越道：「那你請坐？」
段嘉衍滿意地把桌子搭在路星辭旁邊。
陳越把桌子搭在了段嘉衍後面，正覺得今天這個座位很稀奇，更稀奇的事情發生了。
他聽見段嘉衍道：「班長，你覺得一個平時不學習的人，在考試前一晚突然決定勤學苦讀，他有可能創造奇跡嗎？」
「那要看是哪種奇跡了。」
「比如……進步個五六十名？」
路星辭見他先是把桌子搬過來，又是拐彎抹角的試探，大概知道段嘉衍在打什麼主意了。
「如果那個不學習的人是你，有可能。畢竟你擁有驚人的上升空間。」
他依稀記得段嘉衍進入高中以來，成績就在年級倒數十名內徘徊，非常穩定。
段嘉衍裝作沒聽懂他的嘲諷，把手裏的練習冊往前一遞：「那你有沒有興趣幫我取得驚人的進步？」
陳越：「？？？？」
陳越扭頭，看向坐在自己後面的宋意，壓低聲音：「段嘉衍家裏出事了？」
宋意：「……」
路星辭反問：「你覺得我有興趣嗎？」
「我覺得你是個樂於助人、熱心善良的學霸。」
「你想多了。」路星辭把腿搭在課桌下的橫杠上，散漫道：「我是既不樂於助人也不樂於善良的學婊。」
段嘉衍：「……」
段嘉衍見來軟的不行，語氣也涼了下來：「路星辭，你能當上班長，知道我在背後為你默默奉獻了多少嗎？」
「？」
段嘉衍也確實沒說假話，高一選舉那天，他直接睡了過去，旁邊的宋意幫他投了路星辭。
「我投出了我寶貴的一票。」段嘉衍頓了頓：「所以……」
「所以？」
段嘉衍又一次把手裏的練習冊往前送：「你要對每一位信任你的同學負責。」
陳越看著他倆的互動，都快看笑了。
如果不是說出這種話、故意把座位搬到路星辭旁邊的人是段嘉衍，他都要覺得，這是哪個有心機的在故意拿套路撩撥人啊，段位還這麼低。
陳越沒忍住，在後面笑了聲：「你倆剛坐一起就開始討論誰負責啦？速度是不是有點快？」
段嘉衍聽他這麼說，才一下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啥。一時只覺得有誰扼住了他的喉嚨，剛才還滔滔不絕的嘴此刻也啞了火。
路星辭盯了一會兒段嘉衍不自在的表情，嘴角微微揚起。
他說話時的模樣像在開玩笑，因為語速緩慢，又仿佛帶了點兒實實在在的愉悅。
「好，我對你負責。」
-
等開始給段嘉衍查漏補缺了，路星辭才充分認識到段嘉衍的知識儲備貧瘠到了何種地步。
他懷疑段嘉衍小學畢業後可能就沒怎麼看過課本了。偏偏段嘉衍還很有想法，不肯老老實實跟著他的節奏走，時不時就要翻個題出來問他。
段嘉衍不知道又從哪兒翻出了一道生物題，是一道遺傳類的大題目。
路星辭大致掃了遍題幹，這道算比較典型的遺傳題，他覺得可以講一下，他示意段嘉衍看第一問：「紅色的DD染色體和白色的dd染色體雜交，它們的後代是什麼顏色？」
段嘉衍不假思索：「粉紅色，我剛看過類似題。」
路星辭頓了頓：「那道題的答案是不是紅色加白色等於粉紅色？」
段嘉衍：「對啊。」
路星辭放下筆，擡眸看他：「你看的是一道美術題？」
段嘉衍：「……」
段嘉衍正想解釋，晚自習的鈴聲忽然打響，趙敏君在講台上道：「晚上三節課留給大家自習，教室裏要保持安靜，大家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不要影響周圍的其他同學。」
十班的晚自習紀律一向不錯。路星辭是班長，但他不喜歡管人，班裏的男生都服他，沒什麼人在晚自習找事，不學習的就自己玩手機，或者直接翹課。
趙敏君離開教室後，十班寂靜無聲。
從旁邊突然飛來一團小紙團，落在路星辭桌上。
考場座位搬好後，每個座位之間都間隔一米遠，段嘉衍在距他一米的地方無聲比了個拆開的手勢。
路星辭展開小紙團，上面寫了一段話。
[我看了答案，應該是紅色。第二問那個圖又是什麼意思？]
路星辭：「……」
他都要被段嘉衍鍥而不舍的學習精神感動了。
他撕了張草稿紙，把詳細的答案寫了一遍，把紙扔回去。段嘉衍看了半晌，又回贈給他一張紙條。紙條上寫了一道數學題，題下跟了三個巨大的問號。
路星辭直接把段嘉衍可能不知道的知識點都標了出來。
標完後，路星辭想了想，在下面多加了一句話。他把紙條傳給段嘉衍，後者接過紙條正要展開。
蔣主任突然推門而入。
他徑直走到段嘉衍面前，一把奪過後者還沒來得及拆的紙條，語氣嚴厲：「我在窗戶外看你半天了，你晚自習不學習，在這兒給我傳紙條？」
全班的視線都聚集了過來，蔣主任拿著紙條，看著一時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的路星辭，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話都不說一句，只能是心虛。
他那天見段嘉衍過來送水，就覺得這兩個學生的關系不太正常，他不清楚段嘉衍和路星辭那點兒過節，只知道這兩個學生一個是Alpha，一個是Omega。
一個A一個O，不僅送水，還傳紙條。
這不就是要早戀了？
路星辭要是想早戀，老師們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要是和段嘉衍早戀，這就有點不一樣了。
一個問題學生、一個年級第一，要是這位大少爺讓段嘉衍帶壞了……
段嘉衍連忙解釋：「主任您誤會了，我們這是在討論學習問題。」
蔣主任冷哼一聲。
路星辭也道：「確實是這樣。」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蔣主任反而心頭一跳。
「你們是不是在做正事，看看不就知道了？」蔣主任說著，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拆開了那張紙條：「寫的這是什麼？又是x又是y的……」
還真是一道數學題的解題過程。
教室裏傳來一兩聲議論，蔣主任面子有些掛不住，見最下面寫了一行字，幹脆把那行字念了出來：「‘把x代進去的意思就是把x代進原方程，你怎麼這麼呆？’」
陳越沒忍住，最先輕哼一聲，他這一聲就像引燃了煙花，教室裏陸陸續續傳來偷笑的聲音。
就連蔣主任也被紙條上的內容逗樂了，他把紙條放回段嘉衍桌上，敲了敲他的課桌：「下不為例。」
等他離開，整間教室都爆發出哄笑聲。
「我操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傳半天紙條傳一道數學題……」
「你們看見老蔣那個表情了嗎，他念到最後那副懷疑人生的表情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絕了絕了！」
宋意笑著按住腹部，人都快喘不過氣：「小段，你怎麼這麼呆？」
段嘉衍低著頭，耳根燒得厲害，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臉紅了。
太丟人了。
他現在知道了，路星辭剛才不說話，不是因為不好意思，而是因為那行多出來的字。
段嘉衍朝旁邊看了眼，恰好看見路星辭眼角彎了彎，極快地彎出一個弧度。
路星辭居然還有臉笑？
狗東西。
我殺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不行，不能殺
第十三章 月考
沒過幾分鐘，下課鈴聲打響了。
段嘉衍平靜又克制地開口道：「好笑嗎？」
路星辭：「還行。」
段嘉衍：「我看您笑得挺開心的。」
路星辭頓了頓，臉上的笑意收斂幾分。
敬語都用上了，這是氣得不輕啊。
段嘉衍嘴角一歪，語氣涼薄：「我這麼呆，居然能娛樂到您，真是我的榮幸。」
他這股殺氣來得氣勢洶洶，宋意在後方看得心驚膽戰：「完了完了，我上次看見小段這個樣子，他一個人幹翻了四個。」
陳越：「……」
路星辭自知理虧，真誠地發問道：「那我要做些什麼，才能讓您也開心呢？」
段嘉衍：「看見講台上趙老師留下的麥了嗎？拿著它出門左轉大喊三聲我是呆頭鵝，我就大度地原諒你的出言不遜。」
路星辭：「……」
段嘉衍毫無自覺，膽大包天地催促：「去啊，小鵝。」
這回換陳越沈默了。
宋意艱難道：「……班長他，打人嗎？」
陳越：「……打吧。」
話音剛落，路星辭身子朝前傾了傾，淡漠的單眼皮微微低垂，平直地註視著段嘉衍。
宋意一腳踹在陳越椅子上：「完了完了班長真要動手了！」
陳越：「別踹我，我不敢攔他。」
隨著對方靠近，段嘉衍全身上下的神經都豎了起來。
Alpha天生便會給人帶來壓迫感，尤其是他還有著路星辭的標記，不管段嘉衍的想法如何，他的身體承認這是他的Alpha。
本能讓段嘉衍想要服從於這個人，一對上路星辭漆黑沈默的眼睛，欲望就在不斷地叫囂——
聽他的話。
段嘉衍壓下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陰森地笑了一笑。
可以啊。
拿標記壓我？
混小子還敢玩臟的啊？爸爸今天就身體力行讓你知道什麼叫——
「是我不對。」路星辭道：「我不該說你呆。」
什麼叫本能在暴力面前都是狗屁……咦？？？？
段嘉衍楞了一秒。
才反應過來。
路星辭在道歉。
男生長長的睫毛垂下來，他的睫毛不算翹，眉骨又很明顯，愈發顯得眉眼幹凈深邃。
似乎是因為很少說這種話，他說完後微微蹙起眉。
最開始那陣驚訝後，段嘉衍一瞬間有點受寵若驚，耳根子也有點莫名的熱，反應過來他立即拋棄了這種不該有的情緒。
路星辭！在給他！道歉！
勝利的喜悅一瞬間淹沒了段嘉衍，段嘉衍覺得自己在這場戰役中大獲全勝。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也不是不可以原諒你。」段嘉衍越想越舒服，開口道：「回去以後，記得日日反思今天的過錯，提醒自己往後余生都不要再犯。」
「給你搭個梯子，你還來勁了？」路星辭坐了回去，聲音不鹹不淡。
「……」
「慣的。」路星辭總結。
-
月考第一門考語文。
開考前二十分鐘，教室裏一片浮躁，宋意最後一次確認：「兄弟，你真不上車嗎？現在買票還來得及，保你這次月考一飛沖天。」
「不。」段嘉衍拒絕得很幹脆。
趙敏君進來了一趟，讓大家去自己的考室外等候，離開座位前，段嘉衍戳了一下路星辭。
等路星辭看過來，段嘉衍拿著三支筆，頗為正式地拜了一拜。
平白無故受了這麼一場大禮，路星辭哭笑不得：「這是一種新的詛咒方式？」
段嘉衍說：「考前拜一拜學神，保佑我及格。」
路星辭見他似乎真挺上心這次考試的：「古詩詞背完了？」
「隨機抽背了幾句，看運氣吧。」
「作文盡量寫滿。」
「好的，我就寫我的班長路星辭，雖然他人有點呆，但他是個樂於助人、熱心善良的好班長。」段嘉衍道：「一想到班長的音容笑貌，我分分鐘寫滿作文紙。」
「音容笑貌是形容死人的。」
「……」
「你語文估計沒了。」
「……滾。」
段嘉衍說完，拿了幾只筆，書也不帶，慢悠悠地往最後一個考室晃。
陳越看著他走遠，拍了下路星辭：「哥們兒，你跟他關系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他話音還沒落，周行琛風風火火跑過來，他聲音有點高，直接把陳越後半句話蓋住了。
「路哥！你覺得古詩詞要考哪幾句？我寫手碗上。」
路星辭瞟了一眼他：「早幹嘛去了？」
「這不指望著您押題嗎，」周行琛嬉皮笑臉：「您指哪兒我打哪兒。」
路星辭說了幾句可能會考的，等說完了，他看向陳越：「你剛才說什麼？」
耽誤這麼久，陳越那絲興趣也過去了，幹脆道：「沒事。」
他就是覺得，路星辭對段嘉衍挺有耐心的。
有些時候，耐心得都像哄著了。
最後一個考室的學生進教室的時間參差不齊，段嘉衍到的時候，好幾個位置都還是空的。
令他挺高興的是，江祈念也在這個考室，而且就坐在他斜前方的位置。
北方的十月，室內還算溫暖，江祈念只穿了一件淺色的針織衫。
段嘉衍的目光頓了頓。
衣服的領口有些大，她肩帶似乎露出來了。
看見她在玩手機，江祈念後方的男生突然踹了一下她的椅子，她扭過頭，男生朝她咧嘴笑，以目示意她腳邊的一塊橡皮。
「我橡皮掉了，麻煩撿一下。」
江祈念沒多想，彎腰低身將橡皮撿起來放在男生桌上。段嘉衍一直看著那邊，他註意到，那個男生的眼睛黏在江祈念的胸口，滑過她的肩帶，時不時露出讓人有些惡心的神色。
當看見那個男生又一次故意把筆扔到江祈念腳邊，段嘉衍坐不住了。
「我筆又掉了，」男生說：「麻煩你了。」
「搞什麼。」江祈念嘀咕了一句，剛想彎下腰撿筆，段嘉衍突然走到那個男生旁邊，一把抓住了對方的後腦。
他把男生的頭整個按在桌子上，砰的一聲悶響。對方睜大了眼睛，扭動著想反抗：「幹什麼你！喂、喂你瘋了？！」
整間教室的人都驚呆了。
段嘉衍湊過去，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說：「你再看她，我就把你的眼睛挖下來。」
他這句威脅音量很小，男生卻被嚇得不敢動彈，嘴裏的咒罵也收了回去。
他知道段嘉衍是誰，也聽過對方那些傳聞。
年級大佬，誰不認識。
他就是看江祈念生得漂亮，見她在玩手機，估計她沒什麼心思註意自己的舉動，想占占便宜。
段嘉衍一手按著男生，一手從桌下把自己的外套遞給江祈念。
他沒說什麼，江祈念卻意識到了。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肩帶和衣領，臉有點兒紅，她安靜地接過了段嘉衍的外套。
監考老師在這時進了教室，看見這副驚人的場景，連忙道：「那個同學，你在做什麼？快放開手！」
段嘉衍松開手的一瞬間，男生擡頭搶先開口：「老師！段嘉衍有毛病，我什麼都沒做他就上來打人。」
老師詢問的目光落在段嘉衍身上。
段嘉衍不說話。
這事兒涉及到江祈念的隱私，女孩子遇見這種事，他不可能不經她同意就開口解釋來龍去脈。就算查監控，男生剛才隱秘的舉動也很難從監控裏看明白。
他正準備先吃個啞巴虧，角落裏，突然有人站起來：「老師，是他先惹事的，不是段嘉衍。」
段嘉衍回過頭，看清是誰幫他說話時，有些驚訝。
體育班那個黑皮。
名字叫什麼來著？段嘉衍不太記得了，就記得這人很好騙，有點兒死腦筋。黑皮見他看過來，還沖他點點頭，一副這回我站你這邊的架勢。
段嘉衍：「……」
段嘉衍覺得這些人怎麼就這麼有意思呢。
江祈念也道：「老師，是他先找麻煩的。」
見兩個學生都沒出什麼大事，兩邊的說法又不一致，監考老師看了看時間。
「行了，都回座位上。考試要開始了，你們都安分點，誰再鬧事直接取消考試資格。」
-
路星辭從一考場出來時，其他考場有些提前交卷的學生已經在走廊外站著了。
下樓梯時，有兩個女生走在他後面，似乎是因為興奮，討論的音量不小。
「哎哎哎，前面那個，是不是十班的……」
「噓，小聲點你！」女生輕輕推了旁邊人一把，自己卻沒忍住，輕聲感嘆：「好帥啊。」
「十班帥哥紮堆啊，段嘉衍也挺帥的。」
「你還迷他呢？你知道不，段嘉衍好像又跟人鬧起來了。」
「什麼？又打架了？」
「沒打起來，但是鬧得也挺厲害，監考老師都勸了。」說話的女生思索著：「好像是因為一個女生吧？叫江什麼的……具體為什麼不清楚，我有個在最後一個考場的朋友說，大佬生氣的樣子好嚇人啊，直接就把人按桌上了。」
「江祈念？」
「是她。」女生見同伴說對了名字，更有興致了點兒：「其實我也覺得段嘉衍挺好看的，又很能給人安全感，我要是那個江祈念，我這次說不定就喜歡他了。」
……
路星辭腳步微頓。
作者有話要說：對老婆就是很有耐心
第十四章 梨窩
下午，段嘉衍進了十班教室。
他們三點整考試，學生們還要過一會兒才會去往各自的考場。
上午段嘉衍的壯舉已經傳遍了全年級，見他進來，班裏的同學們都不覺多看了他幾眼。
段嘉衍課桌上放著一大袋零食，椅子上掛著他上午借給江祈念的那件外套。
知道江祈念來過了，段嘉衍笑了笑，拉開椅子坐下來。
下午考的數學。
路星辭前一晚劃的重點似乎真的起了作用，段嘉衍覺得不少題目他都看見過，雖然大多數還是想不起來該怎麼解，但至少比他以前猜完選擇填空就睡覺的情況要好得多。
段嘉衍嘗到了甜頭，明天要考理綜，他晚上還想再找路星辭劃重點講題，對方卻直接把自己的幾本理綜教材給了他。
「你翻一下，上面劃線的地方和筆記都看看。」
段嘉衍以為他也要覆習，畢竟理綜不好考，就想著不去打擾人家了。
段嘉衍看了大半節晚自習，概念他能看明白個七八分，但題目是真的看不懂，他腦子都要想破了。沒想到下課扭頭一看。
路星辭在和陳越手機鬥地主。
「班長，」段嘉衍喊他：「你這把鬥完了，能抽空拯救一下水生火熱中的同學嗎？」
路星辭頭也不擡：「總是靠人拯救不利於你的成長。」
「……」段嘉衍：「你昨天不是這樣的。」
「所以今天我變了。」
「……」段嘉衍見他還在慢悠悠的算牌，看樣子是真不打算幫自己，段嘉衍側頭看陳越：「你們在和誰打？也是班裏的？」
陳越：「我們每局隨機的路人。」
段嘉衍摸出手機：「拉我吧，我也想玩。」
這把結束，陳越拉了段嘉衍。
手機鬥地主有個功能，玩家在局內可以向另一個玩家投擲物品。段嘉衍一來就瘋狂向路星辭的角色扔西紅柿，扔完西紅柿扔雞蛋，最後澆水。
從頭到尾，路星辭的角色整張臉就沒完整露出來過。
陳越：「……」
陳越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段嘉衍的怨念，這把打完，段嘉衍從短工跌至包身工，路星辭搖身一變成為小財主。
見路星辭退出房間，陳越問：「你不玩了？」
「再玩要被西紅柿砸死了。」路星辭沒什麼表情，他看向段嘉衍：「包身工，學習了。」
段嘉衍見他把教輔翻開，一副準備給他一對一輔導的模樣。
「註意你的措辭，」段嘉衍見他終於願意幫忙了，心裏還是高興的：「我雖然是包身工，但我的賣身契不在你那兒，所以你不能直呼我為包身工。」
「那我該直呼你為什麼？」路星辭嘴角一歪，神情有點嘲諷：「西紅柿首富？」
「……」
有了路星辭的幫忙，段嘉衍又是奔著不考倒數去的，當晚他覺得自己頗有收獲，對隔日的考試充滿了信心。
為期三天的月考結束時，學生們把座位搬回了原來的位置，段嘉衍和宋意順利會和。
宋意為了慶祝月考結束，準備逃掉晚自習跟三班的幾個男生出去上網，段嘉衍也和他一起去。
但他把手機落在教室裏了，吃過晚飯後，不得不回來一趟。
段嘉衍為了繞近路，從德育處的走廊往十班教室走，快要走到十班門口時，他看見有兩個人站在走廊拐角說話。
這裏比較偏僻，平日除了校董會的工作人員，幾乎沒什麼人來這邊，現在那些人都下班了，只有走廊燈亮著，環境有些暗。
段嘉衍視力不錯，他很快看清了那兩個人是誰。
路星辭背對著他，男生的背影高大挺拔，身形均稱。江祈念被他擋住了大半個身子，那頭淺栗色的長發倒是很顯眼。
段嘉衍楞了楞，剛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走過去，江祈念下一句話讓他不覺停下腳步。
「我喜歡你四年了。」她說話時，聲音聽起來有點傷感：「從初二到高二，我也沒想到，不知不覺就這麼久了。」
她和路星辭都是在一中念的初中，兩個人是初中同學。
初中的時候，路星辭就是很受矚目的那種男生。她當時年紀小，追她的人又多，她以為路星辭只是比所有人都耀眼而已。
要是對他好一點，他也會喜歡她吧？
「初中的時候你拒絕過我一次，那時候我問你，你說你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人，你要是還沒等到那個人……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
她很少在他面前說這麼多話。
以前是不知道怎麼說，上高中以後是沒有合適的時機。再加上這幾天月考，段嘉衍幫了她，年級上關於她和段嘉衍的傳聞沸沸揚揚。
她總覺得，自己跟路星辭的距離越來越遠了，要是再不向他表明心意，可能就真的再也沒機會了。
路星辭聽她說完，眼瞼垂下，避開了江祈念滿含期待的視線。
他低聲說了句抱歉。
江祈念眼裏的光一點一點黯淡了下去，段嘉衍看見她勉強笑了一下，低著嗓子說了什麼。而後直接走下了樓梯。
女生的鞋跟在寂靜的樓道裏踩出踢踢踏踏的響。等她走遠了，路星辭忽然回過頭。
段嘉衍猝不及防和他四目相對。
就這麼被抓包了，段嘉衍有點兒尷尬，但想到他身上還殘留著路星辭的標記，段嘉衍又覺得路星辭說不定一開始就知道他在偷聽。
「你拒絕了她兩次。」段嘉衍神色覆雜地看著路星辭，一時不知道該酸還是該佩服：「你居然能拒絕她兩次。」
路星辭淡淡恩了聲：「因為不喜歡。」
要是放在以前，段嘉衍聽他這麼說，可能會覺得這人怎麼這麼膨脹，欠收拾。
但他剛才看見路星辭拒絕江祈念了，是真的幹凈利落，夠絕情，也夠不給人留遐思。
這麼幹幹脆脆，段嘉衍還是挺欣賞的。
「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啊？」段嘉衍說：「我幫你留意留意。」
路星辭重覆了一遍：「你幫我留意？」
「我認識的人還挺多的，你喜歡Omega還是Beta？男女有要求嗎？」段嘉衍見他對自己提到的條件都不為所動，突然腦子靈光一現：「你該不會想搞A——」
AA戀？
說不定路星辭就喜歡玩點刺激的，搞Alpha多帶勁。
段嘉衍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自言自語地嘀咕：「我回頭問問有沒有這個傾向的Alpha。」
路星辭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段嘉衍以為他心裏沒底，難得好心安慰道：「雖然你性取向比較特殊，但你這個條件，想找個喜歡的……」應該也不難。
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路星辭打斷他：「不麻煩了，我喜歡學習。」
「……」
那你這個性取向，是真的很特殊。
進教室前，段嘉衍從窗邊望了眼，意外發現趙敏君居然在講台上守著晚自習。
通常月考完，老師們都應該在辦公室連夜批閱試卷。段嘉衍又看了看，發現教室後排已經空了好幾個座位。
段嘉衍有些猶豫了。
本來已經逃了快十個人，他要是再當著趙敏君的面逃課，指不定後者一生氣就給他媽打電話了。
成績還沒出來，萬一他考差了……
段嘉衍想了想，決定不冒這個風險，他喊住往前走的路星辭，壓著嗓子小聲道：「班長，幫幫忙。」
路星辭回頭看他。
「你回教室，然後假裝上廁所，把我手機給我帶出來行嗎？」
「你又想逃課？」
「這是月考過後的一種放松方式，目的是為了明天能以更好的狀態面對學習。」段嘉衍以目示意講台上的趙敏君：「趙老師在，我不方便進去。」
「你進門告訴她，這是月考過後的一種放松方式。」路星辭說：「她一定會理解你為了學習的良苦用心。」
段嘉衍直截了當：「你幫不幫？」
路星辭比他更直接：「自己去。」
段嘉衍瞇了瞇眼睛，琥珀色的瞳孔裏情緒不明。在這種一觸即發的環境下，他面無表情地和路星辭對望了十多秒。
氣氛緊繃。
段嘉衍忽然上前一步。
路星辭挑了下眉。
段嘉衍拽住路星辭的校服，晃了晃。
「幫我拿手機。」
「……」
他說：「求求你。」
「……」
有那麼一瞬間，路星辭的思維凝固了片秒。
他的舌頭不覺舔了舔牙尖，目光也暗了下來。他沒想到段嘉衍會這樣。平時那麼兇悍的一個人，難得顯露出一點弱勢時，居然會這麼……
這麼的……
有沖擊性。
Alpha的情緒猶如針刺，彌漫著危險的味道。段嘉衍感受到了從他身上傳來的侵略欲，被那種幾乎可以稱得上肆意的目光盯著，段嘉衍心頭一悚。
以為對方還是不願意幫忙，段嘉衍也不耐煩了。他好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
「不幫算了。」段嘉衍松開手，越過路星辭就要往教室走。
路星辭從後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知道因為什麼，嗓音有些啞。
「等著。」
段嘉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回過頭，滿意地朝他笑了一下。
路星辭才發現，他笑的時候，唇邊有個很小的梨渦。
「快點啊。」段嘉衍輕拍了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宋意還在樓下等，他不喜歡等人，久了他要瞎嚷嚷。」
路星辭收回手。
他的視線掃過自己的手背，在段嘉衍臉上停了一瞬，意味不明道：
「脾氣還挺大。」
也不知道，這句話指的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能伸能屈段嘉衍
第十五章 草莓糖
一中的閱卷速度是出了名的。
前一天考完試，第二天上午，大部分科目的分數就已經批閱了出來，到了下午，學生們的總成績和年級排名表也做了出來。
段嘉衍去看了成績。
當發現自己竟然在年級倒數一百多名時，他頗感稀奇地眨了眨眼，以確定自己沒眼花。
宋意也非常不可思議：「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上車了？」
「上車？不存在的。」段嘉衍的拇指點了點貼在班級墻上的月考成績表：「這是我的個人實力。」
「……」
宋意擡頭，往成績表的最前面看。
年級第一的位置，雷打不動印著路星辭的名字。
「我的天。」宋意看見那個驚人的分數，即使已經習慣了，仍然不免覺得驚訝：「班長總分是我一倍還多。」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你反思一下。」段嘉衍隨口接了句話，他拿出手機拍下成績表，發了給付媛。
付媛很快回覆了他的微信。
看見他這次的成績，付媛驚訝過後鼓勵了他幾句，隨後問他是不是還想住宿舍。
段嘉衍回答了是。
付媛見他態度這麼堅決，便也同意讓他搬去宿舍住了。要是需要幫忙，她會讓賀叔叔過來幫他搬行李。段嘉衍委婉拒絕了她的好意。
每次月考過後，班裏都會換一次座位。
座位是由趙敏君調的，她會把經常聚在一起說小話的學生們分開，也會根據學生們的意見，適當將一些人調去想坐的位置。
調座位的中途，趙敏君在講台上道：「下周學校會舉行秋季運動會，有意參與的同學調完座位後可以去體委那兒報名。」
教室裏傳來參差不齊的響應聲。趙敏君笑道：「去年我們班差幾分拿到第一，今年你們加把勁，說不定就能超過體育班了。」
有男生舉起手：「趙老師，聽說拿第一的班級班主任有獎金？」
「是，」趙敏君大大方方道：「要是拿了獎金，老師請你們吃飯。」
她話音落地，男生們七嘴八舌地討論開：
「為了趙老師的這頓飯，兄弟們報名起來啊。」
「3000米誰上？周行琛要不你去吧？你去年還跑了個第二。」
「接力賽讓路哥上啊，路哥最穩。」
「班長肯定要報好幾個項目的。」宋意拍了拍段嘉衍的肩膀：「我們小段也不錯啊，小段要不去跳遠跳高？」
不知誰說了句：「校草配校霸，這個陣容很強勢啊。」
一陣哄笑。
座位調完時，段嘉衍和宋意的位置沒動。但他們後排那兩個男生被調走了，宋意有點好奇地問。
「你們要搬去哪兒？」
其中一個男生還沒說話，一道清朗的男聲先插了進來。陳越對著那兩個男生說：「書這麼多，要幫忙不？」
「不用不用。」男生看見是他，連忙道：「我們搬兩次就行了。」
宋意見陳越站在原地，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往旁邊一看，路星辭也把桌椅搭過來了，此刻正悠悠地倚在桌上，等那兩個男生搬走。
宋意一下來了精神，問陳越：「你們要坐這兒嗎？」
「是啊。」陳越點頭：「從來沒坐過最後一排，這裏玩手機是不是很安全？」
「安全，特別安全。」宋意見路星辭把桌子搭在段嘉衍後面，眼睛都快冒星星了。
等座位換完，他匆忙一拽段嘉衍，用自以為很小聲其實一點都不小聲的氣音一字一句嘶吼：「班——長——在——後——面——！」
「……」段嘉衍：「爹看見了。」
「你說，我要不要把後腦的發尾剪短一點？」宋意心潮澎湃，說著說著就去看段嘉衍：「小段，你發尾就很短啊，脖頸整個都露出來了。你知道不？就你後脖上，O長了腺體這一塊，在A眼裏，誘惑力不亞於絕對領域。」
「你要不要再噴點香水？」段嘉衍語氣涼涼的：「就往你的絕對領域上面噴。」
「有道理啊，兄弟。」宋意覺得這個主意很帶勁：「你怎麼這麼會？」
「……」
段嘉衍懶得再理他，他昨晚沒睡好，正準備趴下來補覺，忽然看見宋意舉著手機，裝作自拍的模樣對著斜後方哢哢哢。
段嘉衍：「你幹什麼？自拍？」
他聲音不小，正在偷拍路星辭的宋意被嚇了一跳，他做賊心虛，瘋狂對段嘉衍比噤聲的手勢。
段嘉衍非常配合地壓低嗓音：「你偷拍他？」
宋意也小聲道：「我想拍幾張發群裏跟姐妹們分享一下。我們約好有福同享的，一個人欣賞班長這張帥臉像是犯罪。」
段嘉衍：「……」
段嘉衍不太懂宋意和他的姐妹們，正想說那你加油拍，宋意皺了皺眉。
「我這個位置拍不到他的全臉……」說著說著，宋意看向坐在路星辭正前方的段嘉衍，眸光一亮：「小段你能不能——」
「不能。」段嘉衍打斷他：「小段不幹偷雞摸狗之事。」
「……」宋意被他堵了回去。略微思索後，憑借對段嘉衍的了解，非常精準地戳中了對方的軟肋：「你最近要搬進宿舍吧？你幫我偷拍他，搬宿舍那天我幫你鋪床。」
段嘉衍從小到大，還真沒自己鋪過床，他也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弄這些。
想想都麻煩。
段嘉衍：「再幫我把一個行李箱搬上樓？」
宋意：「廢話，你搬箱子，老子難道在旁邊幹看著？我和沈馳烈幫你一起搬。」
段嘉衍滿意了。他恩了聲。
下一秒。
「路星辭，」段嘉衍回過頭：「讓我拍一下你。」
宋意：…………
宋意簡直被段嘉衍的直白震撼了。
原本低頭玩手機的路星辭看他一眼，把手機暗滅：「為什麼？」
段嘉衍張口就來：「因為你好看，帥，我從來沒見過比你更英俊的男生，如果不能拍到你，我的攝像頭從今天起就會患上自閉癥。」
「這麼可憐啊？」
路星辭笑得漫不經心，他笑起來那種疏離感就淡了許多，尤其眼睛微彎時，顯得整個人溫柔又繾綣。段嘉衍以為他同意了，想不到下一秒，路星辭這個狗東西忽然收斂了笑意，毫無人性道：「那它就自閉吧。」
「……」段嘉衍思考片刻，補充道：「因為我想記錄下你的美，給個機會嗎？」
陳越原本在拿課本，聽到這裏手一滑，課本直接掉在了地上。宋意已經沒勇氣面對這種災難現場了，他閉了閉眼，在心裏輪番默念清心咒和大悲咒。
一片安靜中。
路星辭哦了一聲，摸出了自己的手機。男生說話時不緊不慢，聽不出來他是在說笑話，還是認真的。
「我也想記錄下你的美。」
「……」
「你讓我拍，我也讓你拍。」
陳越看到現在，終於忍不住吐槽：「你倆幹脆合照吧。」
幾分鐘後。
撐起一中一片天裏，宋意發了一張新照片。
[天啊啊啊宋意坐在路路前排了嗎？前世做了多少好事今生才能坐在大帥哥前面！]
[我可以，這張臉配上課桌上的書和稿紙，這種撲面而來的少年感我真的可以！]
[這張算是迄今為止最好的偷拍照了吧？整張臉拍得好清楚，宋意哥牛批。]
[我覺得這張不太像偷拍，他都在看鏡頭了。]
[這好像是一張合照，旁邊這個人還被截了？我依稀看見了旁邊人的手臂？]
群裏討論得熱火朝天，被截掉的段嘉衍看著自己手機屏上那張完整的合照，想了想，還是保存了下來。
這麼一番折騰，段嘉衍更困了，上課鈴聲響起，對他來說無異於福至心靈。
鈴聲一響，周圍的妖魔鬼怪都安靜了下來，整間教室裏只有老師講課的聲音。
物理老師在講台上耐心講解帶電小球、電荷場……
落在段嘉衍耳裏，就跟催眠樂似的。
他慢慢慢慢垂下頭，最後幹脆直接趴在了課桌上。也因為如此，之間被宋意稱為絕對領域的後脖頸，整個清晰地暴露在路星辭眼皮子底下。
路星辭眼皮一跳，視線不由得落在那截過於吸引人視線的脖頸上。
又白又直。
因為趴下，段嘉衍的脊椎骨凸得很清晰，越發顯得人清瘦。
路星辭看了一會兒，收回了目光。
-
傍晚時分，黃昏透過窗玻璃，在課桌上留下一層層溫暖的金色。
已經到了下午放學的時間，十班教室裏人不多，顧梨見周行琛坐在陳越桌上，小跑著到了他們那邊。
她看見路星辭桌上的報名表，上面路星辭、陳越和周行琛的名字後面，都至少跟了一個項目。
周行琛看見她，揉了揉她的頭：「狐貍你再等等，我們商量一下誰去跑接力，商量完就去吃晚飯。」
顧梨嗯嗯兩聲，陳越看著這對小情侶恩愛的樣子，忍不住笑著問：「你倆上次吵架，誰先讓步的？」
周行琛：「我。」
顧梨：「他。」
他倆異口同聲，周行琛補充：「我要不去哄她，連她的手都摸不到，那幾天老子手心的皮都癢了。」
顧梨一臉溫柔：「這個比喻，稍微有一點惡心。」
周行琛：「……」
顧梨把視線收回來，看向一直沒說話的人，聲音輕輕問：「路哥，那個，昨天是不是有人跟你拍照啦？」
路星辭才把自己的名字寫在800米後面，他擡眸看她，點了點頭。
陳越有些奇怪：「你怎麼知道的？」
顧梨：「一中的Omega有個群，我在群聊裏看見的。和路哥拍照的人是誰啊？」
顧梨隱瞞了群裏瘋狂推測是哪位幸運的姐妹能夠同校草合照，並且全群含淚恭喜這個逼的部分。
陳越絲毫不懂她的用意，隨口道：「段嘉衍唄。」
顧梨：「！！！！」
顧梨捂住胸口，盡量維持住理智：「我能看一下照片嗎？」
「路狗手機裏有，你讓他給你看。」陳越說完，才想起什麼確認般看向路星辭：「沒刪吧？」
路星辭把手機相冊裏的照片調出來，給了她。
顧梨：「天哪啊啊啊啊——」
這是什麼絕美結婚照！
她用盡全部理智，才沒當著路星辭的面把那聲好配喊出來。
不能在正主面前KY，是她們CP粉的基本素養。
可顧梨實在是繃不住了，她嘴角含笑，眼神的期待幾乎要放出光來：「路哥，能不能把這張照片發給我？」
周行琛非常警覺：「你要這個幹嘛？」
顧梨：「我是路哥和段嘉衍的顏粉，我就喜歡看他們在一起。」
周行琛：「……路哥，你千萬別發給她，她眼裏還有沒有我了？」
顧梨正要說話，從教室門外進來一個人。
男生高高瘦瘦，頭發是偏淺的褐色，瞳孔猶如剔透的琥珀。
他拿著籃球，修長白皙的手臂上掛了個護腕。段嘉衍徑直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從桌上拿起手機。
顧梨看著段嘉衍，又看看路星辭，越看越心花怒放。
這兩男的，好幾把配。
「段嘉衍。」路星辭忽然開口：「接力賽，跑不跑？」
段嘉衍回過頭：「哪些人？」
「我和陳越，還差兩個。」
段嘉衍想了想，答應下來：「你幫我把名字寫上去吧。」
他說完就要離開，剛走出兩步，忽然停下腳折回來。
他想起了什麼，從抽屜裏摸出一盒糖，抓了一把，放在路星辭桌上。
「這個挺好吃的。」段嘉衍說著，對上他的眼睛：「之前忘記跟你說了，幫我劃重點那事，謝謝啊。」
等他走後，見路星辭拆了一顆糖的糖紙，把糖放進嘴裏。顧梨一時情不自禁：「喜糖？」
周行琛都快被這女的逼瘋了：「媳婦兒，求求你別說了。你知道你在開誰的玩笑嗎？」
這句話讓顧梨如夢初醒，對上路星辭似笑非笑的視線，她一個激靈，下意識想要道歉。
「你別嚇她。」路星辭收回目光，咬碎了嘴裏的糖，笑笑道：「沒事。」
嘴裏是清清淡淡的水果香，可能因為裏面添加了薄荷，糖在舌尖上有些涼。
草莓味兒的。
作者有話要說：來，吃喜糖
第十六章 運動會
段嘉衍的住校申請通過得很快，運動會的前一天，宋意和沈馳烈幫他搬宿舍。
他的行李不少，宿舍又在6樓，如果不是有人幫忙，把這麼多東西全搬上去，段嘉衍估計自己忙完夠嗆。
除了宋意，601寢室就沒住人了。段嘉衍搬進去後，這兒儼然成了他倆的空間，沈馳烈笑著問：「你倆這算是同居了？」
宋意嘻嘻嘻：「雖然小段長得很好看，但人家不喜歡O的啦。」
段嘉衍：「你也可以申請住校，我不介意你來打擾我們的二人世界。」
「算了，我妹估計不同意，小丫頭鬧騰起來特別磨人。」沈馳烈說著，把手裏提著箱子放在門邊：「行李箱給你放地上了。」
他說著說著活動了一下手腕，還對段嘉衍的行李箱耿耿於懷：「你往你行李箱裏塞鉛球了？這麼重。」
段嘉衍頭也不回：「別問，問就是你不行。」
沈馳烈：「……」
他們宿舍都是上床下桌，宋意已經爬到了上鋪的床上：「沈馳烈，幫我從椅子上拿下床單。」
沈馳烈挑了挑眉，覺得段嘉衍這少爺脾氣有點過分啊：「你幫他鋪床？」
宋意：「之前我讓他幫我偷拍班長，作為交換，我幫他鋪床。」
沈馳烈：「……」
沈馳烈：「這都一年多了，你還惦記著路星辭？早點兒放棄吧，惦記他的小妖精能從一中排到隔壁副中，你段位不夠的。」
宋意：「我就看看，這是一種對美的欣賞。而且我段位不夠，有人段位夠啊。」
沈馳烈：「什麼意思？」
宋意昂了昂下巴，示意段嘉衍：「那個，身上還帶著班長標記呢。」
沈馳烈一臉震撼：「……我兒子？？我兒子被標記了？！」
段嘉衍：「糾正一下，你爸爸。」
沈馳烈：「我操，路星辭不要命了？他想玩什麼玩不到？非要給自己找這種刺激？！」
宋意：「……」
段嘉衍：「……」
段嘉衍忍住了揍他的沖動：「我得了應激癥，他和我的匹配度很高，這是治病。而且我怎麼了？我還能打死他？」
沈馳烈還沒緩過來，情不自禁說出了真心話：「你看起來就長了一張不顧家的臉。」
宋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嘉衍：「……」
段嘉衍這回沒忍，直接一腳踹在了他的小腿上。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沈馳烈也不開玩笑了，他臉上的神色正經了幾分，半認真道：「不過你確定，他對你沒別的意思吧？」
Alpha是不可能隨便標記Omega的，就算不是出於喜歡，他願意標記一個人，也絕不會對這個人懷有惡感。
而且路星辭怎麼看，都不像是因為同班同學得了應激癥，就好心幫忙標記的那種人。
他幫助段嘉衍，不像出於同情，更像因為自願。要真是這樣……
那就麻煩了。
宋意附和道：「其實我也想說，這不太像班長會做的事情。你看他拒絕別人的時候，多久心軟過……」
沈馳烈也難得認真：「真的，你別亂招惹他，你跟他差距太大，小心骨頭都讓人啃幹凈。」
「你倆想太多了。」段嘉衍面無表情：「知道這個標記怎麼來的嗎？我叫爸爸叫來的。」
宋意和沈馳烈相互對視一眼，楞了片刻。
然後開始狂笑。
當晚臨睡前，段嘉衍收到了付媛的微信。
付媛問他在宿舍習不習慣，還說賀雲深出院了，聽說他今天搬宿舍，原本想來幫他般，被賀叔叔硬給攔了下來。
段嘉衍看到這兒，覺得賀雲深這小鬼還挺可愛的，他給付媛拍了張宿舍的照片，發過去。
隔日的運動會，段嘉衍是被學校的廣播吵醒的。
他第一次住宿舍，床比家裏小了很多，段嘉衍有些不適應，過了淩晨才睡著。
廣播裏，蔣主任激情洋溢：「同學們，在這個清風徐來、秋高氣爽的時節裏，我們迎來了一中的第八十屆運動會！」
段嘉衍睡得迷迷糊糊：「宋意你鬧鐘響了？快按了。」
宋意已經下了床：「你清醒點，這是廣播。」
段嘉衍：「你真自戀，鬧鐘裏還有自己的聲音。」
宋意受不了地在他耳邊大聲吼：「祖宗！起床了！今天不能遲到的！」
段嘉衍被吼得整個人一震，突然意識到這不是鬧鐘。廣播裏，蔣主任還在聲情並茂：
「運動會不相信眼淚，但你可以用你的努力創造奇跡——」
段嘉衍如夢初醒，眉眼間還帶著起床氣。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他再念下去，我現在就淚灑宿舍。」
在宋意的催促下，段嘉衍從床上慢吞吞挪了下來。他們到得有些晚，操場上的學生們基本已經入列了。校領導正在挨個致辭。
校長、副校長、裁判組代表……
一波一波的致辭，段嘉衍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他正想打個哈欠，四周突然爆發出一陣陣尖叫！
輪到學生代表了。
走上主席台的男生面容英俊，修身的黑西褲和白襯衫，越發襯得他身形高大挺拔。
十班的舉牌手是路星辭，按照要求，舉牌手都要著正裝。黑白分明的顏色穿在他身上，顯得整個人的氣質利落又純粹。
宋意扯著段嘉衍：「如果我今天死在了操場！我一定是被班長帥死的！」
段嘉衍困得流了一點淚：「不，你死了都是騷死的。」
宋意：「……」
路星辭接過話筒，段嘉衍看見站在自己旁邊的九班女生捂著嘴睜大眼睛摸出手機，在錄像。
路星辭的聲音從廣播裏傳來：「各位同學、老師，大家好。在這個秋高氣爽的時節裏，我們迎來了一中的第八十屆運動會，運動會不相信眼淚，但你可以用你的努力讓對手掉眼淚……」
段嘉衍正覺得這幾句話怎麼聽怎麼似曾相識，聽到這裏，恍然大悟：「他這演講稿，今早臨時抄襲的老蔣啊？還改得這麼惡毒。」
宋意：「好帥好帥好帥啊啊啊啊！」
段嘉衍：「……」
「無論結果如何，為期兩天的運動會都會成為大家學生時代的美好回憶。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希望大家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全力以赴，發揮出最好的水平。」
路星辭的致辭很短暫。很冠冕堂皇。
但這場致辭收到的尖叫聲能把一中的操場都掀了，段嘉衍隱隱約約聽見誰喊了個我愛你。
跟他媽開演唱會似的。
路星辭下台後，宋意看著大屏幕，饒有興趣道：「賽前騷話來了。」
段嘉衍恩了一聲，來了點兒精神。
這個環節是一中運動會特有的傳統，本意是讓學生們相互誇獎鼓勵，但不知從哪一屆起，個別恩怨特別重的班級喜歡在采訪時互放狠話。最後演變成部分班級和諧鼓勵、部分班級相互嘲諷的情況。
這種賽前沖突格外能調動班級的積極性和凝聚力，只要說得不太過，老師們也樂於看熱鬧。
前面幾個班的畫風還很正常，相互回答的都是「最有信心的項目」「最看好的運動員」……之類的和諧問題。
到了體育班這裏，畫風突變。
「上次打籃球輸給了十班。這次要讓他們知道，我們班只是籃球差了點。」黑皮笑得一臉自信：「高一時我們班取得了運動會的第一名，這次我們也會把十班穩穩按在第二名的位置上。」
鏡頭一轉。
晃到路星辭的臉。
這個上一刻提倡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人，在鏡頭裏展露出了截然不同的一面。
在聽完黑皮那番言論後，段嘉衍清晰地看見，他的唇角微微上翹，泄露出一聲微不可查的嗤笑。
英俊而戲謔，要多不和平有多不和平。
「有自信是好事，但從那場籃球賽開始，他們大概就成為被按頭的那一方了，要是頭一直擡不起來，希望他們不要在操場上哭鼻子。」路星辭頓了頓，示意鏡頭往前拉：「段嘉衍你別踹我桌子，你想說什麼？」
采訪的女生本來也想采訪段嘉衍，畢竟這種環節，有他在趣味性會增強許多。只是礙於校霸的威嚴，女生有點兒不敢惹他，這下有了機會，連忙將攝像頭對準他。
「段嘉衍同學有什麼想說的呢？」
「這麼敏感幹什麼，我就不小心踹了你一下……」段嘉衍嘀咕了一句，看著鏡頭和女生充滿期待的臉，他覺得要是不說點什麼，似乎不太給人家面子。
想了想，段嘉衍道：「我們班主任說，要是拿了第一名，她請我們吃飯。」
段嘉衍的眼睛看著鏡頭，他臉上還有睡痕，說話時慢慢悠悠，有種渾然天成的挑釁感：「趙老師，我想吃海底撈。」
VCR在他臉上定格一秒，隨後戛然而止。
十班這邊爆發出一片狂笑：
「我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哥和段嘉衍這兩波，什麼叫神級嘲諷。」
「趙老師！我也想吃海底撈！」
站在十班最前面的趙敏君，聽見他們鬧得這麼厲害，連忙回頭招呼他們安靜。
「安靜點！」趙敏君喊完，沒忍住，也跟著他們笑了：「你們要是能拿第一，明晚就去吃海底撈。」
站在她旁邊的女生有點不好意思地問：「趙老師，第一名的獎金才3000塊，我們全班去吃海底撈，會不會超過3000了啊？」
「可以拿班費補貼。」旁邊的女生接過話：「班費還剩挺多的。」
「不用貼，」趙敏君笑了笑：「老師還給不起這個錢了？」
一中是私立高中，老師們工作量大，工資也開得很高。
這點錢對趙敏君來說確實不算什麼，女生吐了吐舌頭，小聲道：「老師真好啊。」
方陣過後，運動會的各個項目便正式開始。
一中的運動會是積分制，根據項目的不同，一二三名的運動員們會獲得不同的分數。最終總分最高的班級取得第一。
段嘉衍報了跳高和接力賽，接力賽是運動會的壓軸項目，這意味著段嘉衍今天只需要跳高。
他熱身的時候，同樣報了跳高的沈馳烈也在旁邊熱身。沈馳烈看他在那兒拉筋，瞇了瞇眼：「哎哎，你別動，你脖子上有根碎發。」
段嘉衍站在原地讓他撥弄，沈馳烈的手指放在他的後頸，摸得他有點癢。
不遠處，陳越停下腳，胳膊輕拐一下路星辭：「那個是不是段嘉衍？他比跳高吧？」
順著陳越的方向，路星辭看過去。
跳高場地內，站著兩個身形高挑的男生，其中一個正在摸另一個的脖頸。
「他旁邊那個好像是沈馳烈？四班的班草啊。」陳越道：「沒想到他倆這麼熟悉。」
路星辭瞇了瞇眼。看著那倆人就這麼摸了半天。
不知道沈馳烈說了句什麼，段嘉衍伸手一下拍上旁邊男生的腦門，高高大大的Alpha被他打了也不生氣，反而笑嘻嘻地勾住了他的肩膀。
勾肩搭背。
很親昵的模樣。
「哥們兒，你怎麼不走了？」陳越見他停在原地不動，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提醒他：「800米快檢錄了，你不會把自己的項目忘了吧？」
「沒忘。」
路星辭漫不經心收回視線。他忽然想起來，這麼些天過去，他留在段嘉衍身上的臨時標記已經淡了。
Alpha在Omega的後脖頸上這麼摸，是會留下味道的。
別人的味道。
他的舌尖抵了抵上顎，突然覺得喉嚨有些渴。
牙也癢。
作者有話要說：牙癢您就上啊！小路！
賽前騷話靈感來自lol職業賽
第十七章 3000米
段嘉衍那組除了沈馳烈，沒什麼有競爭力的運動員。
比賽到最後，完全是他和沈馳烈在競爭。
他倆都長相出眾，其中一人還是各類傳聞滿天飛的校霸，許多人都聚集在旁邊興致勃勃地觀看，不少圍觀的小姑娘看得眼睛亮晶晶的。
最後一次升桿，段嘉衍勉強擦過，沈馳烈碰桿了。
險勝。
輸給他，沈馳烈也不介意，比完上來就搭他肩膀：「我兒子還是厲害。」
段嘉衍避開他：「一邊去，你的信息素都快溢出來了。」
沈馳烈：「記住這個味道，這是父親的氣息。」
段嘉衍：「滾。」
跳完高以後，段嘉衍又去廁所放了個水，而後晃晃悠悠走向十班的大本營，還沒走到邊上，就看見一大堆人聚集在一起。
似乎是出事了。
「怎麼了？」段嘉衍走近了些，問了句。
「周行琛剛才邊走路邊玩手機，不註意腳崴了。」旁邊的女生憂心忡忡回答道：「可能沒法跑3000了。」
段嘉衍也將目光放過去。
周行琛坐在椅子上，路星辭在旁邊問他的情況。段嘉衍看見周行琛點了點頭。
反而是路星辭眼裏的情緒淡了下去，聲音不高不低：「你怎麼跑？用你崴了的腳沖過終點線？你要真沖過去了，校方該給你頒個身殘志堅獎。」
「……」周圍同學都在關心他的腳傷，周行琛本就慚愧，被路星辭說得越發垂頭喪氣。
路星辭和他對視片刻，伸出手：「你號給我。」
「別吧路哥，你才跑完800。」周行琛搖搖頭：「讓陳越替我算了，陳越人呢？」
「鉛球檢錄去了。」
「……」周行琛沈默片刻，死活不願意把號給路星辭。看見這幅景象，有男生主動道：
「要不我跑？不過我跑得沒周行琛快，可能拿不了多好的名次。」
「別了兄弟，還是我跑吧，就你那速度，不知道的可能以為這場比賽叫龜兔賽跑。」那男生說著，就要上前拿號。
「龜龜，你真覺得自己比我好？上次誰跑個1500恨不得趴在操場上躺屍？」
「……」
「我也能跑，就是怕跑不過體育班……」
「3000米和1500米都有5分吧？和接力賽一樣，這三個是運動會分數最高的項目了。」見他們三言兩語的，有女生理智分析道：「我們班女生1500肯定跑不過體育班，3000還是找個厲害一點的男生。」
「問題是上哪兒找這麼一神仙啊？只有10分鐘就要開始了——」
「我替你跑。」段嘉衍上前一步，徑直走到周行琛面前：「號給我。」
看見是他，幾個女生眼睛一亮：「對啊對啊，段嘉衍可以跑啊！」
剛才那幾個男生也如夢初醒：「是哈，都忘了段哥了。」
路星辭回頭，視線落在他臉上。
周行琛看見是他，目光遊離了一瞬。理智告訴他把號給段嘉衍是最好的選擇，但情感上，他不太能接受這個人的幫助。
「3000米的第一名有5分、第二名3分，第三名2分。」周行琛忽然開了口，目光裏帶了點兒挑釁：「我要是跑了，至少能拿個第三回 來，你能拿第幾？」
段嘉衍懶懶散散掀了掀眼皮子：「我拿5分。」
「……你知道體育班今年有個長跑特長生，秋招才進了省隊嗎？」
「原來這場比賽裏還有這號人物？」段嘉衍頓了頓，見周行琛露出你果然對力量一無所知的表情，有點兒惡劣地慢吞吞道：「我還是5分。」
「……」
周行琛怔了怔，一瞬間真不知道這人為什麼可以這麼囂張。旁邊的路星辭直接把掛周行琛身上的號碼牌摘了下來。
他對段嘉衍說：「過來。」
周行琛慘遭背叛，下意識脫口而出一聲路哥，頗為幽怨。
路星辭瞥了他一眼。
周行琛剩下的掙紮都被那一眼堵了回去。段嘉衍看著這副場景，不禁笑出了聲，難得聽話地走到路星辭旁邊。
在對方把號貼在他身上時，段嘉衍耀武揚威沖周行琛道：「不好意思啊，你路哥覺得我比較可靠。」
周行琛：「你知道你這個樣子叫什麼嗎？」
段嘉衍：「小人得志？狐假虎威？隨便你怎麼說，一會兒要站上跑道的人是我，而你是給我加油助威那個。」
周行琛：「……」
段嘉衍忽然問：「我幫你拿第一，你是不是也該幫我做點什麼？」
周行琛沒好氣道：「我都給你加油助威了，還不夠？」
「不夠。」段嘉衍揚了揚下巴。他知道周行琛不怎麼喜歡他，難得有機會，不整夠人他是不會收手的：「看見那個主席台了嗎？麻煩你圍繞你永遠可以依靠段嘉衍這個主題，寫八百字加油稿交上去，使勁誇我。」
周行琛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他瞠目結舌的當口，路星辭輕推了段嘉衍一下：「去檢錄，他一會兒給你寫加油稿。」
周行琛：「不是？？有人問過我的意見嗎？？」
「你有意見？」路星辭回眸看他，唇角一歪，笑容有點渾：「有也憋著。」
周行琛被他那副樣子弄得屁話不敢放一個。段嘉衍見狀，十分滿意地走去了檢錄處。
等段嘉衍走了，周行琛忍不住問：「路哥，你幹嘛幫他說話？」
路星辭看見周行琛這副不爭氣的樣子，嗤笑道：「下次你要是能完完整整站上那條跑道，我不僅幫你說話，還給你寫八百字加油稿。」
「……」
「去，給他寫稿子。」
「真寫啊？我以為你哄他呢。」
路星辭懶洋洋地挑了挑眉，重覆了一遍那兩個字：「哄他？」
「……我現在就去。」
預示著3000米長跑開始的槍聲響起那一剎，操場上爆發出熱烈的喝彩聲。
主席台上，負責念加油稿的顧梨拿到了周行琛寫的稿子，嘴角抽了抽，依舊用充滿激情的甜美嗓音念道：
「3000米長跑，菜是原罪。但你永遠可以依靠段嘉衍，因為他從不犯罪。」
陳越剛把鉛球握在手裏，聽見這個加油稿，手一滑，差點把鉛球掉地上。
等這輪比賽結束，他走到路星辭旁邊：
「哪個傻逼寫的加油稿？害老子差點把鉛球扔在家門口。」
「周行琛。」
「……他終於瘋了？」
顧梨的聲音又一次從廣播裏傳出來，回蕩在校園的每個角落：
「高二十班的段嘉衍同學，當你站在3000米的跑道上，這麼帥氣又閃閃發光的身影是真實存在的嗎！即使親眼看見也不敢相信！是誰，把你派來人間！」
「……」
「……」
陳越和路星辭對視一眼，路星辭遲疑道：「顧梨自己寫的？」
因為那兩波騷破天際的加油稿，操場上，其他班的學生們也開始大聲給自己班的運動員加油。
跑到後來，段嘉衍和體育班的那個特長生跑在最前面，其他人被他們甩出了一大截。還差最後一圈半。段嘉衍小口小口換著氣，胸口有些發疼。
還剩最後一圈時，黑皮站在終點線，撕心裂肺吼道：「林哥！快跑啊！長得沒人家好看跑步還能輸給人家嗎？！我們體育生還要不要面子了？！」
段嘉衍：「……」
那個特長生被這句話刺激得一個激靈，承載著整個體育班的希望，腳底抹油一樣開始往前沖。
眼看著對方就要跑遠了，段嘉衍咬了咬牙，想起自己之前在周行琛面前裝下的驚天大逼，也開始加快腳步。
兩道身影膠著在了一起。
他們跑得太快了，甚至超出了其他人整整一圈，眼看著特長生從排名第三的學生旁邊擦身而過，段嘉衍緊隨其後——
全場都沸騰了。
這種拼命一般的比賽格外能調動觀眾的情緒，操場上的學生們陸陸續續跟著他們跑了起來。段嘉衍從來沒用這麼快的速度跑過長跑，只覺得心臟差一步就要裂開。
要輸了嗎？
那個特長生的速度太快了，他們已經拉開了小半個操場的距離。一想到周行琛那個傻逼兮兮的加油稿，段嘉衍拼盡全力往前跑。
要是輸了，他肯定會被周行琛狠狠嘲笑三天三夜。
——沒門，窗都他媽沒有。傻逼這輩子都別想嘲笑老子……快快快快一點！
跑快一點！！再加把勁就能贏了！！
眼看著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小，宋意在終點線的位置大喊一聲：「小段——」
不知道十班哪個男生跟著吼：「校霸——」
連周行琛也忍不住：「段嘉衍你沖啊！！！！你不是很叼嗎！！！！沖過去老子就承認你是真的叼！！！！」
朝他們跑過來的男生臉頰泛紅，他很白，在人堆裏都能一眼看見。
這麼漂亮又清瘦的Omega，要是他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真的很不像校霸。
但他沖過來的那股兇狠勁，讓好幾個站在終點線等候的人都看得心裏一驚。段嘉衍像是不要命一樣，在最後那幾秒突然加速，最後一舉沖過了終點線。
「誰快？誰快一點！」陳越使勁拽了一下路星辭：「我沒看清楚別嚇我？！」
「贏了。」
路星辭的聲音有些含糊，他突然上前一步。離終點線稍微遠一些的沈馳烈看見段嘉衍都快脫力了，正打算跑過去扶他。
有人先他一步，接住了差點跪下來的段嘉衍。
「我操！！我操贏了啊？？！！」
「天神下凡！逆風翻盤！」
「周哥，我們班的口號是什麼？！」
周行琛被這群人感染得情緒上湧，脫口而出：「你永遠可以依靠段嘉衍！段嘉衍牛逼！」
段嘉衍渾身脫力，整個摔進了那人的懷抱裏。
檸檬味。
草木香。
又清純又清冽，四周都是讓他喜歡的信息素。
他不由自主抓緊了路星辭的衣袖，後者身上的味道對他來說充滿了致命的吸引力。路星辭也不在乎他一身汗，把還在發抖的段嘉衍整個抱進了懷裏。
主席台上，顧梨剛看完一場精彩的比賽，就看見這麼刺激的絕美畫面，忍不住發出被正主塞了一嘴糖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好甜啊啊啊啊——」
她的聲音順著麥傳遍了校園的每個角落，等全校都回蕩著她那聲驚天動地的好甜，顧梨才一下反應過來。
她連忙把麥關掉，沖旁邊一臉驚訝的男播音道：「不好意思，剛才有蟲子爬我手臂上了。」
男播音：「……」
懷裏的人漸漸不抖了，抓著他衣袖的手指也慢慢松開。路星辭估計段嘉衍應該緩過來了，在他耳邊低聲道：「你別站著不動，我陪你走半圈。」
「不走，」段嘉衍有氣無力：「我要坐下，沒力氣了。」
「要是不走，一會兒說不定會頭暈，還可能休克。」
「那就讓我休克吧，記得幫我叫救護車。」段嘉衍身體往下一跌，眼看著就要直接坐在跑道上，路星辭都不知道他怎麼能跟沒骨頭似的一下軟下去。他眼疾手快，把落到一半的段嘉衍撈起來，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強制帶著他往前走。
段嘉衍有氣無力在他肩膀上哼哼：「路星辭，放手啊。」
他說著說著甚至錘了一下路星辭的肩膀，因為沒什麼力氣，反而像撓：「再往前走一步我腿就斷了，斷了你負責？」
「斷不了。」
「已經斷了。」
「那就先斷著，半圈走完，我給你接回去。」
段嘉衍胡攪蠻纏：「接回去頂屁用？一點都不舒服。」
路星辭被他纏得沒辦法，邊拖著他往前走，邊側頭看他一眼。嗓子很輕：
「你想怎麼舒服？」
離得太近。
他說話時，段嘉衍幾乎能感覺到他喉結的震動。
「我想你……」段嘉衍頓了頓，猛然意識到不對：「你占我便宜？」
陳越原本過來送葡萄糖，聽到這裏，整個人一頓，把葡萄糖往路星辭手裏一塞，嘻嘻笑笑：「你們繼續，繼續。我不打擾。」
「快。」段嘉衍又一下拍在他肩膀上，理直氣壯地使喚他：「幫我打開，渴死我了。」
周行琛原本想過來道個喜，看見這一幕，目瞪口呆看向陳越。
居然有人敢使喚路星辭？
陳越聳聳肩膀，示意自己也看不懂這個發展。
段嘉衍從路星辭手裏接過開封的葡萄糖，小口小口灌完後，他把空掉的玻璃瓶握在手心裏，心滿意足地享受著另一個人的信息素。
「哎路星辭。」
段嘉衍忽然喊了聲他的名字。因為舒服，段嘉衍又往他身上湊了湊。距離更近了。
他在他耳邊吹氣，自己毫無知覺地舔了舔嘴唇：「我厲害嗎？」
那一聲舔嘴唇的聲響，毫無保留鉆進路星辭的耳內。
汗水、熱氣、微微溢出的屬於Omega的信息素——
是一種讓人眩暈的花香味。
就像被一簇花纏住，而後花在他身上盛開。
「厲害，」路星辭垂下眸，瞥過段嘉衍已經恢覆白皙的臉，緩緩道：「沒人比你更有能耐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很帥！
第十八章 接力賽
這場精彩的3000米不僅打動了在場的學生們，也打動了在場的部分老師。
高二的體育老師共有四位，這次運動會，四位老師都進了裁判組。其中一位老師姓何，何老師既教十班也教體育班，看見自己帶的學生們為了運動會這麼拼命，何老師十分感動。
「多麼精彩的一場比賽啊！」何老師對趙敏君道：「趙老師，你們班的段嘉衍是個好孩子啊！我很久沒看見這麼有集體榮譽感的孩子了！」
趙敏君笑道：「他是挺有榮譽感的，是個好學生。」
運動會的第二天，知道體育班和十班在壓軸項目對上了，何老師自告奮勇上了主席台，決定臨時充當這場接力賽的解說，讓全校師生充分感受到體育競技的樂趣。
大概是想渲染一點宿命感，賽前，何老師道：「這場4×400米接力賽至關重要。如果拿下這5分，十班將會一舉超過體育班，成為這次運動會的積分第一，反之體育班則會穩穩拿下勝利，連續兩屆蟬聯冠軍。這種決定勝負的比賽，我們通常把它稱作……」
何老師沈吟片刻，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稱作啥。
台下有人喊了聲：「老師，這叫天王山之戰。」
「是是是，體育班對十班，天王山之戰即將打響。」何老師很配合地接過了話茬：「那在比賽開始前，先讓兩個班級的同學們給運動員們加加油，體育班的同學們先嗨起來！」
「林哥加油！拿出你省隊的風采來！」
「黑皮給我沖！」
等體育班嗨夠了，何老師又開始鼓勵另一邊：「十班的同學們，讓運動員們聽見你們的歡呼！」
「班長加油！」
「校草最帥！校霸最叼！」
「十班牛批！秀就完事了！」
「兩邊的同學都非常有激情哈。」何老師十分滿意：「那我們再來看一下兩個班級的參賽選手們，十班這邊的第一棒是段嘉衍，然後依次是陳越、周行琛、路星辭；體育班這邊的第一棒是姜林，然後是顧成宇、周喬，最後一棒是林正。都是帥哥哈，站在跑道上很養眼。」
顧梨在起跑線旁一邊尖叫一邊揮動拍立得：「周行琛！往旁邊站一點！不要擋著我拍路哥和小段！」
「……」周行琛一臉無語：「我服了這女的了，拿著個拍立得不拍她男朋友，一天就想方設法拍你倆。」
段嘉衍好奇：「為什麼？」
「不知道，她說她是你和路哥的顏粉。你快找個女朋友讓她粉轉路吧。路哥也是。」
「行啊，」路星辭的鞋底踢了踢跑道，隨口應了聲：「你給我介紹一個？」
「我費盡心思給你介紹姑娘，然後你輕飄飄一句話拒絕她？」周行琛搖頭晃腦：「我不做這種得罪人的事情。」
「我就不用你介紹了。」段嘉衍勾唇揚眼，懶洋洋道：「我太帥了，一般人追不上。」
周行琛失笑，正不知道該怎麼損他。路星辭揚了揚下巴，示意段嘉衍看體育班那邊同為第一棒的黑皮：「你一會兒別讓黑皮追上了。」
「放心，」段嘉衍道：「能追上我的人還沒出生。」
路星辭忽然問：「江祈念呢？」
段嘉衍從善如流：「那我當然是放慢腳步等她了。」
路星辭笑了聲：「這麼喜歡啊？看上她什麼了。」
段嘉衍：「漂亮、個子高、給我送奶茶。」
陳越怪叫一聲：「你要求這麼低？」
段嘉衍很誠實：「主要還是漂亮。」
他說著說著，突然看了眼路星辭，壞壞地勾了勾唇：「你要是個小姑娘，肯定也很漂亮。」
他這麼膽大包天地調戲路星辭，陳越和周行琛一時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都驚訝於段嘉衍在閻王面前撒野的能力。
「你要是個小姑娘，」路星辭看著他，對上段嘉衍琥珀色的瞳孔。故意停頓了片刻，語氣懶散：「我想追你。」
陳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行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操。
段嘉衍被擺了一道，非常郁悶地收回了視線。
還有幾分鐘，比賽就要開始了。
「最後一場了啊。」周行琛伸出手，示意大家聚過來：「都穩住，該莽的時候也要莽起來。」
陳越配合地將手疊在周行琛的手背上：「加油加油加油，海底撈在召喚。」
路星辭也把手疊上去。
就段嘉衍不動。
三個人都在看他。
段嘉衍認命地把手搭在路星辭的手背上：「來了來了，別弄得我像不合群一樣。」
「啊啊啊啊！周行琛讓開啊！」顧梨在場外被甜得差點窒息，眼看著周行琛又擋住了她的拍攝角度，整個人都抓狂了：「牽手了！牽手的正面照我一定要擁有！」
「……」
象征著比賽開始的槍聲響起時，段嘉衍和黑皮雙雙沖了出去。
他倆一個膚色白得近乎透明，一個黑得在人群中都引人矚目，速度又都快得驚人，像兩道顏色不同的風——
「黑白雙煞！這就叫黑白雙煞！」何老師在主席台上興奮不已：「這麼快的速度，已經遠遠超出高中生運動會應有的水平了！多麼精彩的一場比賽！」
最後一段路，段嘉衍看黑皮和他咬得緊，發狠加快了速度，硬生生甩出了黑皮一大截。
操場上爆發出一大片喝彩聲。
「段嘉衍同學領先了！他把接力棒交到了陳越同學手中，陳越同學能夠保持住優勢嗎？」
十班的男生在跑道外鬼哭狼嚎：
「越哥！番茄鍋！」
「牛油鍋！」
「蝦滑！老子要吃蝦滑！」
陳越拼勁全力往前沖，但他的速度稍微慢了一些，反而被體育班的第二棒反超，兩個班交到第三棒時，十班反倒落後了一點。
周行琛拿到接力棒就往前狂奔。體育班的第三棒是個小個子，跑起來卻步伐飛快，眼看著差距越拉越大，周行琛即使再有不甘，也只能晚了五六秒才將接力棒交到路星辭手裏。
路星辭拿了接力棒就往前沖。
「加油加油加油！班長加油！」
「這也差太遠了，」十班的女生緊緊皺著眉，個別都快看哭了：「怎麼辦啊？班長追不上的。」
「知道我們為什麼要把路狗放在最後嗎？」陳越安慰她：「因為他強啊。」
「兩個班已經拉開了四分之一個操場的距離，體育班這邊，林正同學遙遙領先。」何老師十分入戲：「路星辭同學還能夠突破絕境嗎！這場比賽太血腥，我快要不敢看了！」
整個操場都被喝彩聲淹沒了，連趙敏君都忍不住喊：「你們給路星辭加油啊！」
宋意最先道：「男神！！」
周行琛：「路哥！！！」
陳越：「海底撈！！！！」
宋意說完，猛戳了一下不為所動的段嘉衍：「小段快快快，給班長加油！」
升旗台上原本坐著何老師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不可思議地睜大眼：「我的天哪！路星辭同學在幹什麼——他加速了！他追上了林正同學！……兩個人並肩了！並肩了！」
周行琛和陳越也把頭扭了過來，都等著段嘉衍說話。好像他不說點什麼就成了他們當中唯一的孤兒。
莫名其妙。
饒是如此。
段嘉衍呼了口氣。
「路星辭——！」段嘉衍大聲道：「我要第一！你跑快一點！」
他們隔了小半個操場，四周盡是震耳欲聾的喝彩聲，何老師還在主席台上叭叭叭。
按理說，路星辭應該聽不見他的聲音。
可是朝他們跑過來的男生，隔著重重人潮，段嘉衍隱約感覺，那個人似乎看了他一眼。
「——路星辭同學超過了林正同學！我的天啊，他根本不講道理啊！！」
陳越聽到這兒，沒忍住一聲笑：「何老師是不是把這場接力賽當球賽了？這解說得，激情洋溢啊。」
周行琛也笑：「節目效果滿分。」
路星辭沖過終點的那一剎，因為速度太快，硬生生往前跑出了好幾米才勉強停下。
他彎下腰，手支在膝蓋上，緩了一會兒後用右手擦了把汗。
擡頭時，就看見好幾張臉都看著他。
「讓我們恭喜十班，拿下這場接力賽的勝利！」何老師在主席台上激情洋溢：「也恭喜他們拿下今年運動會的總冠軍！」
「班長大人，」段嘉衍笑嘻嘻地：「你今天很帥。」
「路狗——！！」陳越一聲嚎叫，直接撲在了他身上：「我男神！我爸爸！我的路爹！！」
周行琛也撲了過去：「我永遠可以依靠路星辭和段嘉衍！謝謝你們帶我躺贏！」
段嘉衍原本猶豫要不要撲過去，旁邊的宋意嗷嗚一聲，拽著他的手臂就往人堆裏沖，直接導致段嘉衍撞上了路星辭的背。
段嘉衍：「……」
不止是他們，其他人也往這邊趕，陳越那陣瘋勁過去，往後退了兩步，突然看見路星辭手臂上有條淺淺的劃痕。
「你手流血了？」
「剛才磕的。」路星辭說：「你身上揣什麼了？」
「好像是我的飯卡，昨天剛換了個金屬卡套。」陳越道：「需要我跪下道歉嗎？我立即下跪。」
「小傷。」路星辭語氣自然，十分清楚自己的地位：「平身吧。」
「……」
「路星辭。」趙敏君匆匆趕過來：「一會兒要簡單舉行個閉幕式，一二三名的班級要派人上台拿獎，你去一下。」
路星辭唔了聲，忽然回頭。
男生漆黑的眸子掃過段嘉衍，淺淺的一瞥。
「不是要第一？」他說：「去拿吧。」
段嘉衍楞了楞，第一反應是在剛才那種環境下，他居然都聽見了。
隨後才回過神：「我拿？合適嗎？」
趙敏君看了看路星辭，又看看段嘉衍：「沒什麼合適不合適的，我們班的學生就可以。」
周行琛第一個表明態度：「誰拿都行啊，就是個獎狀，反正你拿我沒意見。」
「我們追隨的是位昏君。」陳越也嬉皮笑臉：「您想要第一，皇上還能不給嗎。」
段嘉衍沒忍住，笑了一聲。
路星辭也繃不住，笑著輕踹了陳越一腳：「演上癮了還？」
段嘉衍上台拿獎。
第二名是體育班，第三名是一班。
大概校方也覺得何老師剛才那通激情解說很不錯，趁著他還沒從主席台下來，讓何老師繼續把閉幕式也承包了。
「那麼，請獲得第一名和第二名的班級代表互相說一句鼓勵的話，」何老師道：「要感謝你們的對手，正是因為有他們存在，才讓你們變得更強大。」
「兄弟，」黑皮看著段嘉衍：「以前對你有點誤解，這次運動會後，過去的就過去了。最後那場接力真不錯，我們班都輸得心服口服。」
「姜林同學說得很誠懇啊，段嘉衍同學要說些什麼呢？」
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段嘉衍忽然伸出手。
拇指朝上。
何老師饒有興趣：「段嘉衍同學是什麼意思？」
「給他點個讚，」段嘉衍道：「明年繼續努力，爭取超過我們。」
「……」
「這個很好，很好。」何老師樂呵呵的：「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主席台下，陳越都快笑瘋了：「他怎麼這麼好笑哈哈哈哈哈！點讚！虧他想得出來。」
路星辭看著主席台上的段嘉衍，唇角勾起。
應了聲：
「他是挺有意思的。」
作者有話要說：那你是不是該有點想法
第十九章 聚餐
當天傍晚，趙敏君向學校申請了離校，晚自習時，帶著全班學生出了校門。
一中坐落於寧城的繁華地段，幾公裏外就有一大片購物中心。去時才知道，趙敏君早在昨晚就預約了海底撈的座位，無論他們今天能不能拿第一，這頓海底撈都是跑不掉的。
「段嘉衍，」陳越見段嘉衍和宋意在找座位，喊了他一聲，指著自己旁邊的兩個空位：「來來來，這邊坐。」
陳越的左手邊是路星辭，段嘉衍坐下後，右手邊就是他和宋意。
他們這兒是個12人桌，人剛好坐滿。點單的時候，周行琛多要了六瓶啤酒，他旁邊的女生噯了一聲。
「趙老師不是不讓喝酒嗎？」
「噓——」周行琛朝她搖搖頭：「偷偷的，她來了咱們就藏起來。」
「你點酒幹嘛，還點六瓶。」陳越隨口問：「就你那酒量，喝得完嗎？」
「這不有路哥嗎？」
路星辭笑了笑：「我不喝，你自己點的自己喝完。」
眼看著他真開始喝檸檬水修身養性了，周行琛掃了一眼，他們這桌男女各占一半，他也不太好意思找女生喝酒。周行琛眼睛一亮：「段嘉衍，咱倆喝啊，你肯定能喝吧？」
猝不及防被點名，段嘉衍擡了下頭。旁邊的宋意看看這副場景，沒憋住，笑了聲：「嗯，小段能喝。」一瓶就倒。
不等段嘉衍回話，周行琛已經將他看做了唯一的希望，主動給段嘉衍倒了個滿杯。
「我敬你。」周行琛端著玻璃杯：「之前跟你不熟，覺得你這人怎麼那麼跳。當時因為喬……不說了不說了，這次過後，我才知道你是什麼人，以後就是朋友了。」
「你還沒喝就開始掏心窩了？」段嘉衍挑了挑眉：「你這個節奏，我有點跟不上。」
桌上傳來一陣笑。
「……」周行琛扯扯嘴角：「你能說點好聽的嗎？」
「不能。」段嘉衍把杯子往前送，主動跟他碰了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前我也不喜歡你。」
他一直都是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不了解的人會覺得這人怎麼這麼欠收拾，但也莫名有種讓人想往他跟前湊的氣質。
周行琛就忍不住多問了句：「現在呢？」
「你都要依靠我了，我還能不喜歡你嗎？」
段嘉衍剛把酒杯放下，正要坐下來，周行琛又把他那杯酒滿上了。
「只要你喜歡我，我們就是兄弟，」周行琛被他那句話說得有點上頭：「來，接著喝！」
段嘉衍：「……」
他本來以為這杯過後，周行琛就要去找別人了。沒想到周行琛這是把他當成救星，就指望和他一起喝完那六瓶啤酒。
眼看著對方話都說到這份上，段嘉衍也不好直接回絕。而且要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承認自己一瓶倒，段嘉衍多多少少有點說不出口。
周行琛還眼巴巴地望著他，段嘉衍沒辦法，只能跟著他喝。
周行琛邊喝邊道：「我以前覺得，你這人還挺會蹦跶，知道不去路哥面前找事。幸虧你沒惹到路哥啊，不然咱倆估計沒機會冰釋前嫌了。」
「……」段嘉衍忍不住問：「他是不是已經醉了？說話不過腦子的？」
「他就是這樣，」路星辭原本正在拿漏勺撈食物，聽到這裏，接了句話：「本來也沒多聰明。」
「路星辭。」
「？」
「我忽然發現，你撈起來的好像是最後一片肥牛。」
「怎麼？」
段嘉衍把碗往前一推：「我能成為這個吃到最後一片肥牛的幸運兒嗎？」
路星辭望過去。
段嘉衍非常期盼地看著他。
與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對視了五六秒，路星辭把漏勺放到他眼皮子底下，讓他挑。
「你看，你路哥比你想象中好說話多了。」段嘉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食物，非常滿意：「哪有你說得那麼恐怖。」
「路哥！」周行琛鬼哭狼嚎：「我也想要這項服務！」
路星辭輕輕嗤了一聲：「找抽呢？」
周行琛：「……」
段嘉衍和周行琛喝得熱熱鬧鬧的，陳越耐不住寂寞，也跟著他們喝了半瓶酒。桌上有女生也陸陸續續喝了一點。
突然地，有個女生慌張道：「趙老師來了！你們快把酒藏起來！」
男生們先是散漫地啊了一聲，隨後意識到不對，立即要把酒瓶子往桌下放。
趙敏君把這桌的雞飛狗跳盡收眼底，走過來的時候，故意將打量的視線從每個人臉上掠過。
大家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頭發虛，連段嘉衍都坐直了一點。
趙敏君忽然問：「段嘉衍，你腳邊是什麼？」
段嘉衍垂死掙紮：「老師，我能說這是一瓶包裝像啤酒的礦泉水嗎？」
趙敏君淡淡道：「不能。」
段嘉衍：「……」
周行琛往前坐了坐，正欲攬下所有的錯誤，直面這場狂風暴雨。趙敏君緊繃的表情放松下來，笑了笑：
「你們不敬我啊？」
大家都楞了楞。
氣氛重回熱烈。
「趙老師，我敬你。」
「快快快，你們誰給老師拿個杯子——」
「趙老師！」段嘉衍突然一聲吼：「我喜歡你！」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陳越快笑死了：「好！說得好！」
「老師，我也喜歡你！」有個女生喝得有點上頭，大著膽子道：「老師對我們太好了。從來沒有老師在我的作文紙上寫過那麼多評語，還鼓勵我…嗚嗚嗚……」
見她都哭了，旁邊的女生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胳膊。
「這不公平啊，」段嘉衍略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我怎麼沒有評語？」
「你交過作文嗎？」趙敏君無奈道：「我倒是想給你寫評語，我往哪兒寫？」
段嘉衍楞楞地哦了一聲，因為酒精，他腦子有點沒轉過來。趙敏君碰了下他的玻璃杯：「上次月考進步很大，以後學習多用點心。」
臨走前，趙敏君看了看這一桌，雖然沒什麼人喝醉，但部分人顯得有點兒躁動，趙敏君低聲囑咐路星辭：「你盯著他們，讓他們少喝點。」
路星辭恩了聲。
段嘉衍喝酒不上臉，雖然人已經喝得有些飄了，但只看外表，完全看不出來他的狀況。
宋意有點擔心地提醒他：「小段，你悠著點啊。別醉了。」
段嘉衍早就已經喝高了，此刻聽見一個醉字，忽然把酒杯一放：「老子喝醉了！不喝了！」
宋意：「……」
周行琛：「你哄誰呢？你看起來比我正常多了，你連自己喝醉了都知道。」
段嘉衍：「我一瓶就倒，你說我醉沒醉？」
周行琛：「……那你之前那麼頂幹啥！我也喝得快吐了啊！這不看你喝我才喝嗎？」
段嘉衍比他還要暴躁：「還不是你跟我掏心掏肺的，我不跟你喝，不顯得我沒心沒肺嗎？」
段嘉衍說著說著猛地一拍桌子：「我是那種人？！看不起誰呢？！」
「……」周行琛簡直被他這套言論震懾了：「你傻逼啊？」
段嘉衍不理他，周行琛見他皮膚和往常一樣白皙，根本不像喝醉的模樣。
「真醉了？」周行琛的手試探性在他面前晃了晃：「還認得我不？」
「認得，二楞子。」段嘉衍不耐煩地把他的手揮開：「耳根子軟，還怕老婆，你說你以後的家庭地位得有多低？」
「哈哈哈哈哈哈哈！」陳越今晚都快笑瘋了，沒想到段嘉衍醉後的點評這麼犀利。他連忙指著自己：「我我我，段指導，你還認得我不？」
「你是那個很能來事的話嘮。」段嘉衍瞇著眼：「眼力見不錯，擅長和稀泥，混得好一點外交部不是夢。」
陳越被他說成這樣也不生氣，他看了一圈，示意段嘉衍看路星辭：「這個呢？這個是誰？」
「這個，」段嘉衍有些迷離地朝那邊望：「是我的……」
「你的什麼？」
不知道誰笑著說了句：「你的？怎麼就是你的了？」
段嘉衍唔了一聲，嗓子含糊。
「藥……」
「你要？」宋意也跟著鬧：「你要什麼啊？小段你說清楚，不然明天你跟班長就不清不楚了。」
「就是藥啊？」段嘉衍莫名其妙：「不然還能是什麼？」
「我的天吶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狗你什麼看法，他說他要你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段哥，這個咱不能要啊，你倆誰要誰還說不清楚——」
「你們，」路星辭忽然一擡眼，散漫地笑了聲：「說夠了沒？」
「…………」
他說話時明明在笑，卻沒人敢繼續胡鬧了。
陳越咳了聲：「還有女生在，你們收斂點。」
同桌的幾個女生聽得又高興又不好意思，猝不及防被點名，其中一個女生興奮地搖了搖頭：「沒事沒事，我們懂的，你們男孩子都這樣！」
他們這邊安靜了一會兒，其他桌也差不多快吃完了。
趙敏君結了賬，招呼大家排隊離開。
陳越架著周行琛，後者的酒勁這時才慢慢上來，陳越一個人差點制不住他。怕被趙敏君看見，他們走在隊伍的最末端。
宋意本來想拉段嘉衍，沒想到剛拍了拍他的肩膀，段嘉衍反射性把他的手一抓，差點沒把宋意手擰斷。
宋意一聲慘叫，旁邊的男生見狀，想要上前幫忙，又被段嘉衍一拉一擰。
「我操！」那男生都驚呆了，差點脫口而出一聲牛逼：「醉了反應還這麼快？這、這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路星辭淡淡道：「綁回去。」
「……」
「段嘉衍，」他站起來。碰段嘉衍之前，生動形象地威脅道：「你要是拽我，我就把你的頭按進海底撈裏。」
這番威脅似乎沒什麼作用，路星辭話音剛落，段嘉衍伸手就要去拉他。
路星辭制住了他的手，就在宋意以為要看見班長把段嘉衍往海底撈裏招呼的血腥場面時，身形高大的男生嘖了一聲，將那只手往上擡了擡，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同時另一條手臂繞過段嘉衍的腰，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完全杜絕了段嘉衍繼續胡作非為的可能性。
看著段嘉衍被整個桎梏在路星辭懷裏，被抓住那只手仍在不死心地掙紮，宋意有些擔憂：「這麼能行嗎？」
路星辭也不知道行不行，幹脆直接問他：「你動什麼？」
段嘉衍答非所問：「你松開。」
路星辭也覺得他這麼掙紮下去不是個事，有點遲疑地松了手。沒想到，松手過後，段嘉衍忽然自己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還非常滿意地用胳膊蹭了蹭。
邊蹭邊問：「要回去了？」
在宋意和其他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路星辭忽然意識到了他的行為是為什麼，點了點頭：「回去了。」
「行，我們回去吧。」段嘉衍說完，大概最後還剩下那麼一點羞恥心，小聲在他耳邊嘀咕：「你別跑，我要抱著你回去。」
「我不跑。」路星辭停頓片刻，低聲說：「你老實一點。」
他們出了購物中心，走在班級隊伍的最末端。
已經過九點了，秋天的月光融化在夜風裏，街道上燈光如織。
路星辭怕他站不穩，偶爾會伸手扶他一下。
偏偏路星辭身上掛著的那玩意兒毫不領情，呼吸時的氣息全噴在他的脖頸側。段嘉衍有點疑惑地頓了頓，又提起了剛才那個話題：「什麼才叫老實啊？」
「安安靜靜往前走就叫老實。」
「那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老實了，」段嘉衍非常有自知之明：「我就喜歡逼逼逼。」
「你上輩子是個逼逼機？」
「你怎麼知道！」段嘉衍興高采烈地敲了他一下：「你好聰明啊路星辭！」
「……」
「喂。」
段嘉衍整個趴在路星辭背上，雙臂纏繞著他的脖子。路星辭比他高小半個頭，走路時段嘉衍不得不把腳踮起來一些。他輕輕地嗅了嗅：「你身上為什麼這麼香？」
段嘉衍一邊說，一邊試圖往路星辭的脖頸上湊。
那裏有著Alpha的腺體，越靠近，清清淡淡的草木香就越濃郁。
他已經醉得幾乎喪失理智了，只覺得這種味道讓他無比喜歡。連帶著擁有這個味道的人，都讓他心裏無端滋生出依賴來。
想靠近對方、想擁抱對方。
他好像得病了。
明明這個人對他來說，就是解藥啊。
段嘉衍盯著那塊皮膚，囈語道：「這裏好像更香一點……」
路星辭能感覺他的發絲若有若無從自己的脖頸掠過，段嘉衍的頭發很軟。顏色又淺。和主人的性子一點都不像。
此刻那個發絲柔軟的腦袋，正歡快地在他背後拱來拱去，即將要蹭上他的腺體。
路星辭再也受不了，他側過頭，伸出手，將段嘉衍的腦袋捉住，強行往旁邊一轉——
四目相對。
男生的嗓子清清淡淡：「沒有人教過你，不要像小狗一樣嗅別人的脖子嗎？」
「只有人教過我，如果看上了誰的脖子，就要像男人一樣咬上去。」
「……」
「我可以咬你嗎？」
「你可以咬舌自盡。」
「……」
路星辭見他難得安分了一會兒，頓了頓：「等酒醒了，你記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
「不記得，」段嘉衍嗤道：「我為什麼要記住我丟臉的時候？」
「……」路星辭沈默片刻，突然笑了聲：「你還挺會自我排遣。」
他背上這玩意兒太糟心了，經過陳越和周行琛旁邊，路星辭都不想打招呼。
周行琛垂死病中驚坐起，虛著眼看見掛在路星辭背上的段嘉衍，一時之間沒弄清楚狀況，下意識以為段嘉衍出了事：「我哥們兒被綁了，我要去救他！」
「哦，你救。」陳越語氣平瀾無波：「你一會兒看清架著他的人是誰，你別回來哭。」
「……我隱約感覺，架著他的人好像是我爹。」
「……醉了就這點出息？」
快要到一中時，安靜了很久的段嘉衍又開始瞎折騰。他一邊嘀咕我知道是什麼了，一邊在路星辭背上胡亂撲騰。
路星辭無奈：「又怎麼了？」
「你把手伸過來。」
路星辭被他鬧得沒辦法，只能隨便把左手伸過去。
「不是這只，是另外一只。」
等路星辭把右手伸到後面，段嘉衍突然用力將他的手臂往後一拽，力氣大得驚人。
他被拽得皺了皺眉，回過頭，想問對方為什麼跟餓鬼撲食一樣拽他的右手。
就看見段嘉衍垂眸，湊近了他之前受傷的地方。
那裏的傷口已經初愈了，沒再流血，只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
血液裏的信息素是非常濃郁的，越是靠近路星辭受傷的地方，段嘉衍的神情便越發恍惚，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一聲。
喉結滾動。
等路星辭反應過來，段嘉衍的雙唇已經覆上了他的傷處。
貼在他手臂上的嘴唇柔軟得不可思議。路星辭一怔，沒被及時阻止的段嘉衍肆無忌憚地伸出一截舌尖。
舔了舔。
舌尖從傷口掠過，貼著他的那個人還朝他無知無覺笑了一下。
「這個，好好吃。」
「……」
「就是太少了。老板，能加量嗎？」
「酒瘋子。」路星辭低聲罵了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是我愛的醉酒場了
第二十章 我害怕
在高中部的教學樓底，趙敏君統計了人數，確定學生們都安全到校了，她宣布了解散。
在統計人數時，段嘉衍一直保持著掛在路星辭身上的姿勢，宋意往那邊看了好幾眼，只覺得看一眼世界觀就崩塌一次。
幸好他倆站在隊伍的最末，天色又暗，沒幾個人註意到這麼反常的景象。
解散後，路星辭看宋意欲言又止，段嘉衍又掛在他身上不肯撒手，主動說：「我送他到宿舍樓下。」
宋意忙不疊道：「啊太好了，謝謝謝謝。」
「謝什麼？」段嘉衍突然擡頭，警覺地盯著宋意：「你對著他笑什麼笑？」
宋意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一臉茫然：「笑一下怎麼了？」
段嘉衍：「我告訴你，賣笑沒用。路星辭全身上下包括他脖子後的那一塊腺體都寫上了我的名——」
「字」還沒說出口，被他吵得頭疼的路星辭捂住了他的嘴。
男生的手指骨節修長，手掌寬大，段嘉衍臉又挺小的，乍一看，有種大半張臉被遮個嚴實的效果。
段嘉衍：「……喂、喂！你……唔我，幹森麼！」
路星辭嫌他呼出來的氣全噴自己手掌上了，把手又收回來。
段嘉衍重獲自由，十分不滿地指責：「路星辭，你怎麼吃裏扒外的？」
宋意：「……」
路星辭見怪不怪：「喝高了，別理他。」
宋意：「……行。」
宋意尋思著，幸虧段嘉衍酒醒後會直接忘光所有事，不然明天醒來，這祖宗可能得殺人滅口。
回宿舍的路上，段嘉衍也沒消停。
他和路星辭的姿勢太親密了，這種不可思議的景象，導致宋意忍不住多往那邊看了兩眼，一邊看一邊考慮，這麼難得的機會，他是不是該拍個照，明天拿來嘲笑一下段嘉衍酒後幹的荒唐事。
沒想到。
段嘉衍突然一扭頭，語氣不善地問他：「看什麼看？」
段嘉衍的眉目漂亮得鋒芒畢露，一冷下臉，頗有幾分淩厲的味道。以前很多人都被他這副樣子唬到過。
宋意倒是沒被他嚇住，只覺得這個場景很搞笑，他擔心自己要是笑場了，段嘉衍還得瞎折騰，連忙對他連哄帶騙：「不看了不看了，我一個眼神都不往你們身上放。」
話說出口，宋意實在沒忍住哈了一聲。
段嘉衍：「……」
宋意：「……」完，沒繃住。
段嘉衍沒什麼表情地歪了歪唇，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果斷地伸出雙手，捂住了路星辭的臉。
捂完後，他面朝宋意，揚眉吐氣道：「你繼續看啊。不過他臉都被我捂住了，你只能看我的手。」
也不知道，他對人家哪兒來這麼強的占有欲。
而且段嘉衍大概真醉得不輕，兩只手捂的都是路星辭的眼睛，害得後者根本看不清路。
宋意憋笑憋得極其辛苦，但他不敢笑，要是笑了，他估計路星辭可能也想殺人滅口。
路星辭終於受不了地嘖了聲：「手拿開。看不見路了。」
「沒事，我幫你看。」
「拿開。不然把你扔地上。」
「你扔吧。」段嘉衍狠了狠心：「反正他不能看你。」
「……」宋意憋笑都快憋死了：「行，我不看，我先去宿舍樓下等，你倆慢慢來好吧？」
他快步走回了學生宿舍，玩了好一會兒手機，視線裏才出現了段嘉衍和路星辭的身影。
不知道路星辭是怎麼說服他的，段嘉衍目前看起來還算安分。宋意收回手機，正想從路星辭手裏接人。
「不要——」段嘉衍根本不講道理：「我要和他待一起，我們已經不能分開了。」
饒是知道段嘉衍醉得厲害，猝不及防聽見這一聲宣告，宋意還是有種見鬼的感覺。
他有點抱歉地看向路星辭，後者神色如常，顯然這一晚已經被段嘉衍摧殘習慣了。
「他一喝酒就這樣？」
「也不是，」宋意訕訕：「他以前只是比較能折騰，他今晚這麼黏你，可能還是因為你的信息素。」
和以前不同，段嘉衍這回喝醉了，完全是圍繞著路星辭一個人轉悠。
99%的匹配度……
清醒時段嘉衍尚能維持理智，一旦醉了，路星辭的信息素對他來說是很致命的。
幸好……幸好和段嘉衍這麼高匹配度的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不然還得了。
路星辭和宋意配合著，慢慢把段嘉衍移到了宋意身上。等宋意要帶著他離開時，段嘉衍突然回過頭，目光直勾勾地看著路星辭。
就在宋意以為他又要幹點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時，段嘉衍歡快道：
「路星辭！明天見！」
路星辭看著他那副醉眼朦朧的樣子，人都快站不穩了，還不忘跟他告別。
有點哭笑不得，又有點沒辦法。
「明天見。」
宋意也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啊班長，今晚真麻煩你了。」
「沒事，」路星辭說：「回去讓他早點休息。」
宋意忙不疊答應。
和宋意告別後，路星辭走到校門邊。
他出來得晚，一中門外，接學生的家長們幾乎都散了。
一兩白色的小轎跑在他面前停下，車窗降落，姜瑤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你怎麼來了？」路星辭系安全帶時，隨口問。
「媽媽來接你，不比司機好嗎？」姜瑤道：「我之前遇見陳越了，他說你們班今天聚餐。」
路星辭應了聲。
姜瑤興致盎然：「那你怎麼染了一身Omega的信息素？」
「我同學喝醉了，送他回宿舍。」
「你多久有關系這麼親近的同學了？」姜瑤回憶起過去：「上次陳越在我們家喝醉了，你壓根不管人家。還是舒阿姨把他帶上樓的。」
「那都多少年前了。」路星辭笑了笑：「現在阿姨肯定擡不動他。」
「年輕男孩子嘛，長得都很快的。你們當時才多大啊，就知道偷偷喝你爸爸的酒……」
見姜瑤的註意力被轉移了，路星辭恩了聲，放松地靠在車座裏。
第二天離開家前，舒阿姨見路星辭半只腳都上了車，喊了幾聲，匆匆忙忙跑出來。
「我差點忘記了。」
她將一盒藥放在路星辭手裏。
解酒藥。
路星辭擡頭看她。
舒阿姨笑瞇瞇地：「太太讓您帶著的。說您同學可能需要。」
路星辭收下藥，道了聲謝。
他到教室時，陳越正好在跟宋意聊天。
路星辭順便掃了眼，段嘉衍的位置是空的。
剛坐下，他就聽見陳越問：「段嘉衍呢？」
宋意：「小段今早壓根起不來，應該要逃課了。」
陳越聽樂了：「他昨天太好笑了，明明一瓶就倒，還要陪著人家喝酒。周行琛今早也沒來，估計也在家裏補覺。」
看見路星辭坐下，陳越喊了他：「你寫物理沒？給我抄抄。」
和宋意說得一樣，段嘉衍整個上午都沒來學校。下午，路星辭剛進教室，就看見段嘉衍趴在座位上。
他整個人沒骨頭似地懶洋洋癱在椅子裏，正有一搭沒一搭地玩手機，聽見路星辭坐下，他回過頭。
「我昨晚是不是發酒瘋了？我問宋意，他什麼都不跟我說。」
他今早醒來，把昨晚的事情差不多忘了個幹凈，記憶到給趙敏君敬酒那兒就戛然而止。後面都是些模糊又零碎的片段。
偏偏宋意提醒他，來班裏記得跟路星辭道個謝，昨晚他喝醉後是路星辭送他回來的，一路沒少麻煩人家。
「發了。」路星辭看著他：「你拍著桌子對周行琛說，你不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
「勉強能接受，還有嗎？」
「趴在我背上，承認自己上輩子是個逼逼機。」
「你別造謠啊。」段嘉衍很懷疑：「我怎麼可能做出這麼傻逼的事情？」
「跟你後面做的事相比，這件不算很傻逼。」路星辭輕描淡寫：「你問我，可不可以咬我的腺體。」
「……」
在段嘉衍僵住的目光中，路星辭莞爾，神色有些戲謔：「沒看出來，你還有這種嗜好。」
「……你別說了。」段嘉衍打斷他：「讓我們把昨晚發生的一切忘了吧，你不說我不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晚了。」路星辭毫不留情拆穿他的自欺欺人：「你昨晚撒酒瘋的樣子宋意都看見了。宋意不告訴你，可能是怕你酒醒之後計劃謀殺他。」
「……」
見他整個人都喪喪的，路星辭頓了頓：「吃藥了沒？」
段嘉衍磨了磨牙：「我都讓你說成這樣了，你還讓我吃藥？你這人——」
見他誤會了，路星辭直接把藥盒給了他：「解酒的。」
段嘉衍楞了楞，才知道路星辭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他收下藥，靈活地變了口風：「你這人還不錯。」
路星辭笑了笑，也不和他計較。段嘉衍還沒坐回去，仍然看著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還有事？」
「宋意說，讓我跟你道個謝。」段嘉衍道：「雖然我不記得你昨天幫我做了什麼，但是聽他說，我醉了好像挺煩的。」
「謝謝你啊路星辭。」
「下次要是你喝醉了，我也送你回去。」段嘉衍為表誠意，特意補充了句：「隨便你怎麼折騰，我不嫌你煩。」
今天降溫了，段嘉衍套了件寬大的外套，裏邊是一件淺色的豎紋襯衫。
他從來都不是那種規矩的男生，襯衫的扣子大大咧咧開了兩粒，露出一截單薄明顯的鎖骨。
太瘦了，他胳膊肘又撐著課桌，那段鎖骨自然形成一個淺淺的窩。白皙細膩得晃眼，格外吸引視線。
那句隨便你怎麼折騰，就像一個充滿暗示的許可。
明明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卻讓人不由得浮想翩翩。
「別了。」路星辭挪開眼：「我怕出意外。」
99%的匹配度，不止會影響Omega，一樣會影響Alpha。
昨晚有那麼一瞬間，他是真的因為段嘉衍身上的氣息失神過。
「你怕什麼？」段嘉衍莫名其妙，想了半天，只能想到：「你怕我趁人之危咬你？」
「是啊，」路星辭答得毫無誠意：「我好害怕。」
「……」
第二十一章 隧洞
每周三晚，英語老師都會安排一次周測。
吃晚飯時，段嘉衍有點兒心不在焉，一想到回去要對著英語試卷發兩個小時的呆，他就覺得很沒勁。
剛好這時，沈馳烈的消息發了過來，看見對方約他出去上網，段嘉衍眼睛一亮。
他問宋意：「你想回去考試嗎？」
「怎麼？」
「沈馳烈約我上網，問你去不去。」
「去。」宋意有點樂：「他怎麼回事啊？前幾天不是才說這學期要收心學習嗎？」
跟段嘉衍和宋意不同，沈馳烈的成績很不錯。雖然文科差了點，但理綜在年級都是拔尖的。
「他們班好像提前周測過了，今晚老師讓他們自習，他覺得沒意思。」
「行，」宋意道：「那我們就和他艾歐尼亞見。」
一中附近有好幾家網咖，經常有逃課的學生跑來這邊消遣。
沈馳烈已經在他們常去的那家網咖坐下了。段嘉衍見他旁邊兩個座位上各擺了一杯冰橙汁，知道這是沈馳烈給他和宋意留的位置，段嘉衍拉開椅子坐下來。
網咖裏幾乎坐滿了人，煙味濃重。
進網咖之後，段嘉衍隱約感覺暴露在外的皮膚微微發癢，頭也有點兒暈。
沈馳烈見他皺著眉一動不動，有點稀奇地問了句：「太長時間不回家，你是不是覺得這裏的一切都很陌生啊？」
「什麼？」
「網咖，你的第二故鄉。」沈馳烈見他還是心不在焉，伸手要去碰他的開機鍵：「真忘記怎麼開機了？來來來，爸爸教你。」
段嘉衍笑著把他推開了點兒，自己按下開機鍵。
段嘉衍玩了大半天，那種不適的感覺雖然沒消失，卻也沒加重。加上遊戲又分散註意力，他逐漸就忘了這茬。
「小段，」宋意突然喊了他一聲：「剛有人告訴我，趙老師一會兒要開班會，要不回去了？」
「什麼？」
段嘉衍戴著耳機，沒聽清。
「開班會！」宋意音量提高了點：「好像要出去秋遊！」
「哦！」段嘉衍看了看時間：「打完這把我們就回去？」
宋意點點頭。沈馳烈問：「你們班秋遊去哪兒？我們去景山寺……退退退，凱南來了！段嘉衍你跑什麼跑！幫我擋一下啊！」
沈馳烈邊說邊瘋狂走位，但他的英雄依舊被敵方擊殺了。他扭過頭，看向段嘉衍：「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叫賣隊友嗎？」
段嘉衍嗤笑一聲：「不然呢？我跟著我的隊友一起送死？」
沈馳烈：「人渣。」
段嘉衍：「菜比。」
沈馳烈：「你說什麼？」
段嘉衍：「66666，死得真帥。」
沈馳烈：「……」
惦記著班會，打完這一把，段嘉衍和宋意回了教室。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段嘉衍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後，先前在網咖裏那種心緒不寧的感覺消失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很好。
他還來不及細想，陳越問他：「打遊戲去了？」
段嘉衍回過頭：「你怎麼知道？」
陳越笑笑：「你和宋意身上都有煙味，學校附近煙味這麼重的地方只有網咖。我猜的。」
段嘉衍聽罷，低頭嗅了嗅自己的手腕：「你們Alpha都是狗鼻子嗎？我什麼都聞不到。」
路星辭見他還在那兒認認真真嗅自己的手腕子，忽然往前靠了靠：「在網咖裏，你旁邊坐的是個Alpha，他的信息素是紅茶味。」
段嘉衍楞了楞，隨即反應過來路星辭指的是沈馳烈。
見段嘉衍一臉這他媽都能聞出來的震撼表情，陳越笑道：「他鼻子很靈的，以後誰要是和他結婚，想搞婚外情只能找Beta。不然一回家就被他聞到了。」
宋意原本正在整理課桌，聽到這裏也加入了他們的對話：「誰跟班長結了婚還想出軌啊，又不是傻的。」
陳越哈哈哈哈。
路星辭的目光落在段嘉衍臉上，漫不經心：「他抱你了？味道這麼重。」
「沒啊。」段嘉衍隨口說：「可能坐得比較近吧。」
他話音剛落，趙敏君進了教室。
她的視線掃過整間教室，大多數學生已經聽聞了秋遊的消息，此刻都期盼地看著她，就等著趙敏君宣布。
趙敏君也不拖沓：「周五周六兩天，學校組織秋遊，我們班和九班去小巖山，住一晚，第二天下午返程……」
她話還沒說完，秋遊兩個字已如水入油鍋，激起了一陣興奮的討論。
「學校給大家訂了度假山莊，裏邊有標間，也有單人間。你們拿到房卡後自己分一下房間。」分房間這幾個字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趙敏君笑著搖搖頭：「男生和女生不能混住。」
「高二還是比高三好啊。」宋意感慨：「聽說高三的秋遊內容是十張數學壓軸題，兩天一夜暢遊題海。」
段嘉衍懶懶地笑了聲，不置可否。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往後靠了靠，低聲問路星辭：「幫我看看，我脖子後面過敏了嗎？」
段嘉衍算了算，距離他上一次發情期過去了大半個月。Omega剛分化時，發情期往往很不穩定，他今晚不舒服，有可能是因為應激癥。
但他一時半會兒也沒看見自己哪裏過敏了，最敏感的腺體處他自己也看不見。
「沒有。」路星辭的目光掃過那片白皙的脖頸：「你不舒服？」
「有一點。」段嘉衍聽他這麼說，放下心來：「可能是因為沒睡好。」
小巖山座落於寧城市郊，十月初，天空明朗，太陽曬得人懶洋洋的。
在校車上，周行琛隔著一條走廊，興致勃勃道：「聽說小巖山裏有條廢棄的火車隧道，以前死過人，晚上隧洞裏會傳來女人的哭聲和呼吸聲。想不想去看看？」
段嘉衍本來有些頭昏，整個人都懨懨的。他估計自己暈車了，聽到這裏來了點兒興趣：「真的假的，能走過去嗎？」
「能，我有一朋友去過。他說還挺刺激。」周行琛道：「我們多找點人，人多有氛圍。」
段嘉衍看了看，路星辭和陳越都坐在他的前排，隔了三四排座位。段嘉衍輕拍了下前面的女生的肩膀：「能不能幫我給路星辭傳個話，問他去不去火車隧洞玩，聽說很刺激。」
運動會之後，十班的學生們對段嘉衍的印象多多少少有了改觀。聽見他們要去玩，女生饒有興趣：「你們要去找刺激？」
段嘉衍恩了聲：「你去嗎？人多好玩。」
不等她點頭，她旁邊的女生也湊了過來：「段嘉衍，我也想去。」
他們聊天的間隙，女生心不在焉拍了拍前排的男生：「幫忙傳個話，段嘉衍要去找刺激，問班長去不去。」
「什麼？他想找路哥玩刺激？」
女生忙著跟段嘉衍討論，也不管那個男生詫異的表情，隨便點點頭。
就這麼一路傳話過去，傳到最後，給路星辭傳話的男生都有點說不出口。
「路哥。」那個男生遲疑了一下，還是說：「段嘉衍問你，想不想跟他玩點刺激的？」
陳越原本正在找打火機，聽到這兒，手一滑，打火機直接掉在了地上。
路星辭頓了頓：「他真這麼說？」
恰好這時校車已經駛到了學校定的度假山莊，車停了，段嘉衍在後面喊了聲：「路星辭，你去不去？」
陳越轉過頭，表情微妙。段嘉衍以為陳越這是覺得自己被拋棄了，立即道：「陳越！一起玩啊！可刺激了！」
陳越：「……這還能一起玩？」確定不會出事？
段嘉衍莫名其妙：「為什麼不能？人多才好玩。」
路星辭反應了過來，問他：「你到底要玩什麼？」
段嘉衍：「火車隧洞！有鬼的那種！」
周行琛：「誰慫誰是狗！」
他倆一唱一和的，周圍人聽得有趣：「哎哎哎！帶我一個！」
「我也想我也想！」
「小巖山那個隧洞很出名的，以前好像還上過新聞。不過周行琛你真不怕嗎？上次看個鬼片你都鬼哭狼嚎的，賊淒慘。」
「……老子怕看鬼片，又不代表老子怕隧洞。」
下了車，段嘉衍有些難受地揉了揉太陽穴，他看了看自己身上，暫時沒發現哪裏過敏了。宋意原本已經往前沖了，見段嘉衍站在原地，伸手拽了一下他：「小段！發什麼呆呢？分房卡了！房間先到先得！」
段嘉衍被他這麼一弄，註意力一下被房卡吸引了，他加快速度跑起來，最後反而變成了他拽著宋意。
宋意被他拽的胳膊疼：「段嘉衍你跑慢一點！手要被你拽斷了！」
段嘉衍：「不行，單人間在召喚我。」
宋意：「……」
學校訂的度假山莊位於山腰。分過房間、放下行李後，趙敏君讓他們自由活動。
先前約好要去隧洞的學生們聚集在了山莊外，有男生興奮地催促：「快快快，咱往哪兒走？」
周行琛：「我朋友之前說，火車隧洞就在青嶺那一段，把導航定在青嶺，走過去就能看到。不過這導航導的什麼鬼……」
段嘉衍聽樂了：「你路癡啊？」
周行琛把手機往他面前一送：「我路癡，你來。」
段嘉衍也看不懂導航，他戳了一下旁邊人的肩膀：「路星辭，快看一下這個。我們往哪兒走？」
周行琛把他的所作所為盡收眼底：「搞了半天，你也看不懂？」
段嘉衍隨口就來：「但我懂得場外求助。只要他看懂了，就算我看懂了。真正的智者都是我這種不恥下問的人。」
他歪理一套一套的，周行琛忍不住說：「路哥，你聽聽他在說什麼，你別幫他看。」
路星辭又要看導航又要被他倆吵，頭也不擡道：「鬧什麼？」
段嘉衍：「問你呢，鬧什麼？」
周行琛：「……路哥你好偏心啊！」
段嘉衍看周行琛那副衰樣，笑了聲：「就偏心我，你想怎麼？」
他說話時，琥珀色的眼睛不自覺瞇起來，有點囂張的模樣，卻不招人反感。
見段嘉衍都快躥上天了，路星辭輕拍了一下他的頭：「你也少說兩句。」
陳越沒繃住，在旁邊發出一聲笑：「什麼叫一碗水端平？這就叫一碗水端平。」
確定了方向，一行人浩浩蕩蕩向隧洞走去。
就跟周行琛的朋友所言一樣，火車隧洞很顯眼，洞外爬滿了綠植。從入口看過去一片漆黑，沒法瞧見出口的位置。
進隧洞時，路星辭腳步一頓，微微蹙眉。
他剛才看見段嘉衍的後脖皮膚紅了一小塊，但因為光線太暗，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路星辭放慢腳步，走在了段嘉衍後面。
越是靠近，他越能聞到段嘉衍的信息素。雖然那種味道很淡，但在正常情況下，使用了氣味阻隔劑的Omega身上不該有信息素的味道。
他想看看段嘉衍的後脖有沒有變紅，但隧洞裏實在太黑了，走了好一段路，路星辭都沒能看清楚。
走在他旁邊的女生終於忍不住，小聲問了句。
「你倆……誰怕鬼啊？」
她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山洞裏顯得格外清晰，大家的目光都轉了過來。
「班長，你不用管小段。」宋意道：「他不怕鬼的。」
聽見宋意這句話，段嘉衍回頭，恰好看見路星辭站在離他幾步之遙的位置。
段嘉衍眸子一轉，笑了：「你是不是害怕？」
不等路星辭說話，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有東西落在我脖子上了！」女生一把拽住旁邊人的胳膊：「幫我看看！」
「是不是蟲子？」不知誰半開玩笑半認真說了句：「這種山洞裏，說不定墻上都掛滿了爬蟲。」
眼看著最開始那個女生都快嚇哭了，周行琛拐了那男生一下：「夠了啊，你少說兩句。」
水滴落地的聲響被人聲遮蓋了大半，陳越聽了一會兒：「應該是水，你們拿手機照一下。」
他們差不多走到了隧洞的正中央，入目是純粹的黑暗，幾乎不能看清身邊人。
確定落在女生脖子上的是水，大家繼續邁步朝前。眼看著段嘉衍直接就要往前走，路星辭怕他走丟，下意識抓住了他的胳膊。
抓了之後他就覺得不對，剛想松開，被他抓住的人回過頭。
段嘉衍忽然勾了勾唇，笑得有點兒壞，他往前湊了點兒，聲音低低的：「你要是害怕，你就偷偷告訴我，我不笑話你，也不告訴他們。」
黑暗中，路星辭幾乎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
一絲香甜的信息素泄露出來，若有若無的味道，卻和主人一樣張牙舞爪，讓人難以忽視。
「嗯？」段嘉衍又湊近了點：「你說話啊。」
感覺到對方的迫不及待，路星辭有些失笑。段嘉衍還在專註地看著他，路星辭沈默片刻，鬼使神差說了一句：「怕吧。」
段嘉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扭頭就要和大家分享秘密：「班長說他——」
路星辭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
「什麼？」
「路哥怎麼了？」
眼看著手電就要往他們這邊照過來，路星辭輕聲道：「我沒事，你們照路。」
見其他人就被路星辭這麼忽悠過去了，段嘉衍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唔唔唔？？」狗東西？？
路星辭貼在他耳邊問：「你不是說不告訴他們？騙我？」
他說話時的氣息拂過耳畔，這麼親密無間的距離，令段嘉衍反射性想從他懷裏掙脫開：「嗚嗚嗚嗚！！！！」滾！！！！
路星辭見他掙紮得厲害，要是再這樣下去，段嘉衍的臉都要被他弄紅了。
他錯開視線，喉嚨有些緊。
「我放開你，你別亂說。」
他話音剛落，段嘉衍便飛快點頭，眼裏的情緒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
路星辭遲疑片刻，還是放了手，段嘉衍重獲自由，立即翻臉不認人：「路——」
路星辭早有準備，把手又壓了回去。
段嘉衍兩度被擒，恨不得一腳踹他身上。但他力氣沒有路星辭大，對方從後按著他，一手捂住他的嘴，他幾乎是整個人貼在對方懷裏，根本沒有掙紮的力量。
「好玩嗎？」
段嘉衍自知理虧，沒吭聲。
見他難得安分，路星辭不知道想到什麼，忽然笑了一聲。
那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配上伸手不見五指的隧洞，讓段嘉衍覺得抱著他的不是同班同學，更像什麼變態殺人狂。
他聽見路星辭問：「要不我們就這麼走出去？」
「……」哈？
「反正我害怕，這樣子比較有安全感，你覺得呢？」
「……」神經病啊！！
這麼一番折騰，路星辭松開他的時候，段嘉衍也沒心思找對方的不快了。
他惡狠狠地瞪了路星辭一眼，後者接收到他幾乎化為實質的兇狠目光，沒說話。
忽然地，段嘉衍伸出手。
「拿去。」
路星辭看了看那條因為過分白皙、在漆黑的隧洞裏都能隱約看見的胳膊，有點兒茫然地望了他一眼。
「牽著，你不是害怕嗎？」段嘉衍催促道：「快點，他們都走遠了。」
路星辭見他一直伸著手，雖然略微不耐，卻依然在等他。
他懷疑要是現在告訴段嘉衍真相，說不定段嘉衍會直接沖上來和他打一架。
路星辭非常識趣地握住他的手腕，將手指扣在上邊。扣上去的一瞬間，他微微一怔。
他沒有想到，自己一手就能完全環住段嘉衍的手腕。同Alpha骨骼寬大、肌肉結實的手臂相比，他手下的那截手腕幾乎可以算是清瘦了。
段嘉衍見他拉住自己了，擡腳往前走。
他們剛才相互扯後腿的那段時間裏，其他人已經走出很長一段距離了。追上去的時候，大概是因為適應了黑暗，氛圍還算輕松。
這一段路，滴水聲格外清晰。
見大家都說說笑笑的，非常沒有探險的氣氛，段嘉衍眨了眨眼。
「你們有沒有發現，這個水好像是紅的。」段嘉衍裝模作樣嗅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真的，好像還有腥味。」
他這麼一說，本來就有些害怕的人應和道：「我之前也想說，這個隧洞裏的味道怪怪的。」
宋意被他們說得心裏發毛：「小段你別故意嚇唬人啊。」
「你們擡頭看看，我怕我看錯了，」段嘉衍說：「上面是不是有東西？」
「我靠，段哥你別說了行嗎？」
段嘉衍不為所動：「啊，那是什麼？」
他邊說話，邊小幅度拽了路星辭一下。
路星辭聽見段嘉衍用只有他倆能聽見的音量小聲說：「跑。」
話音剛落，段嘉衍拽著他：「真的——有——東西——在上面——！騙你路星辭是狗！」
路星辭：「……」
路星辭真是服了。
見他們真的跑了，被嚇住的幾個人擡腳就跟了上去。
他們的行為就像給余下所有人按下了按鈕，原本還遲疑該不該聽信段嘉衍的學生們，此刻也三三兩兩跑了起來。
不知道哪個女生終於繃不住，尖叫一聲。
「啊啊啊啊啊——！！」
「我操我操我操！！」
「不是，你們都跑什麼？？跑什麼啊這是？？！！」
「路哥都跑了啊！路！哥！都！跑！了！你還不跑嗎！」
這句話太有說服力，原本真沒打算跑的陳越，聽到這裏也遲疑了。
路星辭都跑了？
陳越猶豫片刻，拔腿就往前沖，最後幾個沒跑的男生看到這裏也站不住了。
周行琛焦急道：「陳越你慫什麼！誰慫誰是狗！」
陳越邊跑邊喊：「老子就是狗了！狗命要緊知不知道？！」
周行琛恍然大悟：「有道理啊！陳越你等等老子！！」
聽著後面亂七八糟的腳步聲和尖叫聲，段嘉衍憋笑都快憋出內傷了。如果不是路星辭拽著他往前跑，他說不定都不能堅持到隧道口。
跑出隧洞的一剎那，段嘉衍再也繃不住，整個人開始狂笑。
「路星辭，怎麼辦……哈哈哈哈哈，你現在真成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星辭有點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接觸到段嘉衍滿含笑意的目光，他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最開始他只是彎了彎唇，到後來越想越好笑，他低下頭，肩膀顫動，最後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十班的學生們跑出來時，就看見這兩個人在那兒笑。
這下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周行琛笑罵了一句：「段嘉衍你好撈啊，演得跟真的一樣。」
「還有路哥，路哥你怎麼回事？怎麼不管管這個孽障呢？」
最後跑出來的幾個女生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真的啊，都快被你們嚇死了。雖然也挺好玩的……」
段嘉衍笑夠了，他朝女生們道：「對不住。之前誰尖叫的啊？太有氛圍了。」
其中一個女生指了指自己：「我那是發自內心的恐懼。」
「小姐姐厲害的。」段嘉衍說完，又忍不住笑了一聲，那個女生也跟著他笑起來。
忽然有人說了句：「好漂亮啊。」
順著她的目光，其他人陸陸續續看過去：「居然已經日落了。」
隧洞的出口正對寧城西邊，他們跑出來的時候，剛好趕上最後一輪余暉。
昏黃的落日在天際蔓延開來，一層又一層浸入雲裏，像是橙紅色調的海水。
又磅礴，又豐盛。
人群逐漸安靜。
有女生拍完照後，忍不住小聲問：「畢業以後，還能再來一次嗎？」
她這個問題問得有些敏感，男生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能吧。」段嘉衍打破了沈默，他將目光投向女生那邊：「下次我要是再嚇人，先給你們通個氣。」
「下次我不想當狗了。」路星辭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能自己當嗎？」
「那你汪一聲，我考慮考慮。」
人群中陸陸續續傳來笑聲。
發問的女生看著他們，抿了抿唇，也跟著笑了。
第二十二章 教我一下
回度假山莊後，段嘉衍洗過澡，換了T恤短褲，神清氣爽從浴室出來。
已經九點多了，山裏的夜風鉆進窗戶，吹得人有點兒涼。從隧洞回來的路上，周行琛一直嚷嚷著晚上一起玩遊戲。他在手機上問了問，周行琛他們都在大廳裏坐著，段嘉衍下了樓。
他一眼就看見陳越和周行琛坐在沙發上，宋意也在，三個人正嘻嘻哈哈聊什麼。遠處還有幾個同學在打牌。
段嘉衍走過去，隨口問：「路星辭呢？」
「出去抽煙了。」陳越說。
段嘉衍有點驚訝地挑了挑眉，陳越看他的表情，笑了聲：「怎麼？他會抽煙很奇怪？」
宋意：「不奇怪不奇怪，只要一看見班長的臉，他抽煙打架說臟話都能被接受。」
段嘉衍的手放在宋意肩膀上：「答應我，少騷兩句。」
陳越聽得樂呵，周行琛看見段嘉衍，連忙招呼：「來來來！等你半天了，我們四排吃雞。」
「我不太會玩那個。」
「沒事，」陳越說：「周行琛猛，他一拖三，我們就躺著走向勝利。」
「來吧小段。」宋意知道段嘉衍有點兒暈3D，平時確實不怎麼玩這種射擊類遊戲，估計他連號都沒有：「我有多的號，你用不用？」
段嘉衍見他們一個比一個主動，也不好拂了這幾個人的熱情，他拿出手機，在周行琛旁邊坐下。
開始玩遊戲了。
宋意借給段嘉衍的號非常的風騷，時裝一套一套的。
段嘉衍登陸上去時，雙馬尾的女孩穿著水手服，正在蹦蹦跳跳做熱身。
周行琛拉了他。
第一把，段嘉衍落地成盒。
第二把，段嘉衍被收了過橋費。
第三把，段嘉衍又帶領全隊反向吃雞了。
……
周行琛和陳越都沒料到，段嘉衍說自己不太會，那他就是真的對這個遊戲沒什麼理解，一點都沒謙虛。
第四把遊戲開始時，周行琛搜房子沒聽見腳步聲，被人從下方直接狙掉。連帶著陳越和宋意也雙雙送命。
唯有段嘉衍躲在對面狙擊手的盲點裏茍了下來。眼看段嘉衍操縱的人物戰戰兢兢搜房子，但只搜出一把聊勝於無的手槍。
「我覺得吧，」周行琛委婉道：「這局遊戲已經走遠了。」
段嘉衍沒理他：「你們自己玩會兒，等我打完。」
周行琛：「不，我們要親眼看見你是怎麼被按著摩擦的。」
段嘉衍：「……」
段嘉衍本來也覺得自己會輸，但周行琛都這麼說了，他有點不服氣：「你怎麼知道我會被按著——」
周行琛突然打斷他：「左邊左邊！有人來圍你了，我去？四個人都在，整編隊啊！完了完了！」
段嘉衍擡頭看了他一眼：「鬼叫什麼，誰說我完了？」
周行琛：「這都不完？你以為你是絕地狙神？」
段嘉衍哼笑一聲：「學著點。」
話音剛落，段嘉衍按亮了話筒那個標志。
他雖然一直沒開麥，但開了聽筒，圍他的四個人一直在說話，他感覺其中應該有幾個是Alpha。
路星辭在這時進了大廳，他一眼就看見他們幾個聚在沙發上打遊戲。想起陳越之前找他借打火機，散漫地喊了聲：「陳越，你還要不要——」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段嘉衍用一種和平日裏截然不同聲音道：「小哥哥，你們是Alpha嗎？」
他的聲音非常溫柔，說話時柔柔弱弱的，格外無害。
他應該是掐著嗓子說話的，段嘉衍原本的嗓音雖然幹凈，但絕不會顯得弱氣。
路星辭腳步一頓。
半晌，他笑了一笑，眸光卻暗了下來。
陳越聽見路星辭喊他，扭頭時都快笑瘋了：「路狗，你快來！段嘉衍現場教學上分，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是真的牛逼——」
周行琛都快聽傻了：「我操，我不能背叛狐貍。」
宋意習以為常：「你又來這招？」
他們最開始玩英雄聯盟時，段嘉衍和沈馳烈玩得菜，容易被噴，沈馳烈有事沒事就愛裝柔弱。
段嘉衍跟著沈馳烈不學好，就學了這些花裏胡哨的。而且他比沈馳烈更能裝，開麥的時候和他平時完全是兩個人。
這種聲音，連路星辭聽著都覺得很舒服，更不用說對面那些不明真相的路人。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是啊，四A戰隊，怎麼了？」
「哥哥，你們好厲害哦。」段嘉衍無聲地笑了一下，他維持著那種溫柔的音色，說出來的話卻婊氣沖天：「我是omega，可不可以不要打我？」
一聽是Omega，加上他那迷惑人的音色，Alpha天生對Omega的保護欲不由得蠢蠢欲動。
再一看段嘉衍的遊戲人物。
雙馬尾美少女。
這是什麼絕世可愛小O。
其中一個Alpha最先表明態度：「你過來吧，我不打你。」
一聽同伴搶先獻殷勤，另一個Alpha也緊隨其後：「你裝備不行吧？我這兒有多的三級頭、擴容、還有一把M416。你過來撿？」
他一邊說，一邊獻寶一樣把提到的東西都扔在段嘉衍面前。
周行琛和陳越都他媽要看呆了，只有段嘉衍毫無負擔地接受了恩惠：「謝謝哥哥。」
他一口一個哥哥叫得順口，忽然感覺眼前投落下一片陰影。
段嘉衍側頭。
路星辭坐在了他的身畔，正似笑非笑看著他玩遊戲。見他看過來，還好心敲了敲他的手機屏幕，示意段嘉衍認真點，毒已經刷過來了。
段嘉衍瞟了他一眼，繼續哄騙遊戲裏那四個Alpha。
雖然那四個人有心帶他，其中一個還用命給他打過一次治療，段嘉衍的技術也實在夠嗆。
在最後跑毒時，段嘉衍被狙死了。即便如此，他也拿到了第三的名次。
遊戲一結束，陳越邊笑邊吐槽他：「小段，段哥，真誠地采訪一下你，你剛才就不覺得羞恥嗎？」
周行琛也快笑死了：「我服了，你是真的狠，你剛才怎麼叫出口的？」
段嘉衍還沒來得及說話，周行琛的電話響了起來，一看是顧梨，他也顧不上笑話段嘉衍了，立即接了電話：「狐貍！你怎麼才想起給我打電話？你們今天玩了什麼？你累不累啊？……不累就好，啊？你問我今晚睡哪兒？哦，你問路哥今晚睡哪兒？我操，你就不能先關心關心我？我怎麼知道他倆今晚怎麼睡。」
路星辭大概猜到了顧梨在問什麼，他笑了笑，沒有說話。段嘉衍在這時拿自己的膝蓋碰了一下他的膝蓋：「喂，你會抽煙啊？」
路星辭恩了聲，反問道：「你不會？」
段嘉衍：「我為什麼要會這種不健康的活動？」
路星辭：「你們校霸不都會抽煙嗎？」
段嘉衍：「你錯了，我們校霸看的是實力，不是這些表面功夫。拳頭才是衡量一個校霸的唯一標準。」
路星辭笑了一聲。
段嘉衍莫名其妙。
半晌，路星辭忽然問：「你玩遊戲時，都會這麼撒嬌？」
周行琛還在和顧梨聊天：「今天降溫了，山裏冷，你晚上多穿點衣服啊……」
他的視線無意掃過坐在自己旁邊的段嘉衍。後者穿著T恤和短褲，露出來的胳膊和小腿膚色雪白。
一看就冷。
周行琛忍不住問：「段嘉衍，你褲子這麼短，你不冷嗎？」
電話那邊的顧梨聽到這裏，情不自禁發出一聲興奮的尖叫。周行琛被她這麼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差點扔手機。
段嘉衍毫不在意地晃了晃光裸的小腿：「不冷啊，你覺得冷，可能是因為你虛。」
他回答完周行琛，又面向路星辭，嗤了一聲：「怎麼可能，我又不是在所有遊戲裏都這麼菜。」
不等路星辭說話，段嘉衍的喉結滑動了一下，目光裏透露出一絲邪氣：「其他的遊戲裏，只有別人對我撒嬌的份。」
路星辭眉梢微揚，像是有點兒意外：「這麼厲害啊？」
段嘉衍被他捧了一句，心情舒暢，難得謙虛道：「還好，也沒有很厲害。」
「段嘉衍你放屁，你才虛。」周行琛在跟顧梨聊天的同時，不忘反駁他一句。
路星辭湊近了一點。
他低垂眼瞼，對上段嘉衍色澤剔透的眼睛，說話慢吞吞的，顯得很誠心：「那你教我一下，怎麼才能讓別人撒嬌？」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
本來就坐得近，已經是膝蓋碰著膝蓋的距離。再加上路星辭微微傾低了身子，從側面看，近乎有種相互依偎的錯覺。
宋意看著這個畫面，有些欲言又止。
偏偏段嘉衍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他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路星辭的問題。
「你先把她暴打一頓，展現出自己的實力，然後再適時向她伸出援助之手。」段嘉衍說得頭頭是道：「畢竟人都是慕強的。如果一開始就表現得很熱情，人家肯定會覺得你是個沒有實力的孤兒，只能當舔狗。」
「好像是這樣。」
「是吧？」見路星辭同意了他的話，段嘉衍彎眸笑了笑。
周行琛還在和顧梨打電話：「……你怎麼又問我他倆在幹什麼？陳越，他倆在幹什麼？」
陳越順嘴道：「交流喜歡的類型。」
周行琛：「聽見了嗎？交流喜歡的類型。」
周行琛跟顧梨的電話一打就是一個多小時，一直到段嘉衍回房間時，那邊都還沒掛斷。
段嘉衍關上房間門，隱隱約約還能聽見走廊上周行琛打電話的聲音和對方逐漸走遠的腳步聲。他打了個哈欠，正想進浴室洗漱，忽然覺得身上傳來絲絲縷縷酥麻的癢。
那陣酥麻感越來越強烈，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陣燥熱。段嘉衍的神情迷離了一瞬，意識到這是因為什麼，他匆匆忙忙去翻抑制劑。
他記得抑制劑應該是放在衣服最下面的。
找不到。
到處都找不到。
他把抑制劑扔哪兒去了……？
段嘉衍頭暈目眩，不僅身體越來越熱，四肢也變得酸軟無力。
他用力揉了兩下太陽穴，才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為了防止意外，把整盒抑制劑拿出來放在了床頭櫃上。他腳步匆匆朝床頭櫃走去，因為太急，差點把那盒抑制劑掀翻在地。
他好不容易把蓋子弄開，針頭紮進手腕時，他不由得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泣音，人也一下跪在了地上。
等了好一會兒。
段嘉衍身上的熱潮逐漸消褪，體溫也恢覆了正常。他松了口氣，剛想站起來，突然看見自己手背上有一大片紅印。
段嘉衍楞了楞，下一個瞬間，他只覺得全身上下都疼得要命，每一寸肌膚都仿佛灼燒。他回頭瞥了眼，才註意到自己背上早已蔓延開大片大片過敏一樣的紅色。
應激癥發作了。
段嘉衍痛苦地嗚咽了一聲，到處都是陌生Alpha的信息素，那些氣息從門窗縫隙間爬進來，讓他的應激癥越發嚴重。
他疼得想把自己蜷縮起來，理智卻告訴他，現在必須要出去尋求幫助。
好疼……
快想想。
路星辭……路星辭在哪個房間？
第二十三章 同床共枕
路星辭洗過澡，剛從浴室出來，忽然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
來自班群的。
他和段嘉衍從沒加過好友，段嘉衍申請加他好友時，給他發來了一條好友驗證。
[你在哪個房間？]
路星辭點了接受。
[301。]
他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段嘉衍繼續發消息給他，路星辭突然想到了什麼，快速發了條消息過去：[你是不是不舒服？]
下午在隧洞裏，段嘉衍脖頸上確實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紅痕，但晚上玩遊戲時，路星辭特意看了看，那塊痕跡已經消褪了。他以為那塊紅痕並不是因為應激癥，即使是應激癥，至少今晚也不會發作。
半天沒等到回覆，路星辭放下浴巾往門邊走，正想問問宋意段嘉衍在哪個房間，有人在外面敲了敲他的房門。
「誰？」
沒有人回應。
路星辭拉開門。
門剛拉開，外邊的人一下跌進了他的懷裏，對方全身都在發抖。見他已經站不穩了，路星辭伸手扶住他。
路星辭才洗過澡，頭發還有些潮濕。空氣中漂浮的信息素混雜了沐浴露的香味，像是濕漉漉的草地，其上沾染了檸檬的氣息。
段嘉衍頭昏腦漲，只想盡可能地和這個人肌膚相親。他的手臂無意識纏繞上路星辭的肩膀，臉也埋進他的脖頸裏。
段嘉衍的力氣不小，被他抓溺水浮木一樣死死抓住，路星辭第一次直觀感覺到，段嘉衍的確非常、非常地需要他。
他輕輕拍了拍段嘉衍的背：「很疼嗎？」
段嘉衍疼得沒力氣說話，只能點了點頭。
他的頭還埋在路星辭的頸窩處，隨著他點頭的動作，細細軟軟的發絲掃過路星辭的皮膚，有些癢。
路星辭任由他抱了好一會兒，段嘉衍被Alpha的信息素包圍著，人慢慢緩了過來。
段嘉衍放了手。
他退後一步，低聲道：「我應激癥犯了。」
路星辭看著他，脖頸那一塊兒都是紅的，過敏一樣的紅痕一直延伸到胸口。
不難想象，他衣服下面是什麼光景。
「嗯。」路星辭道：「好像很嚴重。」
段嘉衍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麼，路星辭輕輕把他拉進門：「進來說。」
段嘉衍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太著急，直接開著門把路星辭抱住了。
段嘉衍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幸虧沒人看見。
他走進房間，路星辭跟在他後面進了門，擡手落鎖。
「你能不能……」段嘉衍有點為難，他已經找路星辭要過一次臨時標記了。他查過資料，即使臨時標記淡掉，這東西的效果也會逐漸疊加，要多了，不僅他會上癮，路星辭可能也會受影響。
段嘉衍思來想去，最後想了一個比較合理的：「能不能讓我住在這兒？」
「住這兒？」路星辭的視線掃過單人間裏唯一一張床，擡了擡眼皮，情緒不明：「那你睡哪？」
段嘉衍摸不準他的意思，心裏有點沒底：「我……我睡你旁邊？」
他怕被拒絕，不等路星辭回答，急匆匆地補充。
「你也看見了，我現在沒辦法和你分開，你要是不答應，我真的只能拖床被子睡在你房門外了……」
「睡我門外？」
他見路星辭唇角蘊著笑，重覆了一遍他的話，心裏一涼。
「門外不行的。隔著一道門，信息素不夠。」段嘉衍生怕聽見他說門外挺合適，連忙道：「說不定明天你一拉開門看見的就是我的屍體。你想想啊，那個畫面肯定很嚇人，要是看一眼不小心折壽十年，那多不劃算。」
段嘉衍頓了頓，一臉真誠道：「你這麼帥，怎麼能因為這種事情折壽呢？」
這句話誇完，段嘉衍人都有點恍惚。
為了爬個床，太他媽不容易了。
「好像是挺嚇人。」路星辭見他忐忑不安地看著自己，眸中的笑意深了幾分：「可是睡一張床，我們一個A一個O的，不合適吧？」
「沒沒沒，沒什麼不合適的。」一聽他有松口的趨勢，段嘉衍趕快順著他的話說，怕路星辭不信，還舉例說明：「我以前跟沈馳烈就睡過一張床，我倆還蓋過一床被子。只要你把我當朋友，我們就可以像朋友一樣開開心心地睡在一張床上。」
路星辭唇角的笑意斂了幾分，聲音又低又輕：「你和他睡過一張床？」
「是啊，」段嘉衍無知無覺：「不過後半夜我嫌他睡相太差，把他踹地上了。」
在發情期內，Omega對Alpha的信息素都非常敏感，連帶著對Alpha的情緒也會多多少少有所感知。段嘉衍能感覺到，周圍緊繃的信息素忽然放松了下來。雖然不知道路星辭為什麼會有這種變化，但只要能讓路星辭心情好，他就能順著說。
「你要是願意跟我睡一張床，我肯定不踹你，我如果敢打擾到你睡覺，我立即踹醒我自己。我睡相……」段嘉衍頓了頓，覺得先把人騙到手再說：「我睡相特別好，我不打呼不磨牙也不搶你被子。宋意每天晚上都以為我死在床上了。你要是睡不著，我還可以給你講睡前故事。」
他說完，自己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床上掛件，特別安分。
路星辭看著他，視線在他臉上轉了一圈。段嘉衍緊張得要命，喉結滾了一下，脫口而出：「路哥。」
「……」
他話音剛落，就感覺一道視線從他身上滑過。很慢很慢。他被看得頭皮發麻，只覺得脊椎像是被一只手撫摸過了。段嘉衍有點受不了這種折磨。再加上先前路星辭的態度也模棱兩可的，他估計對方就是惡劣地拿捏準了他現在不敢造次，想方設法折騰他。
段嘉衍有些牙癢癢，他磨了磨牙，都有點想拍拍屁股走人，一想到剛才自己疼得死去活來的慘狀，又沒了脾氣。
「路哥。」段嘉衍狠了狠心：「你行行好，收留我一下吧？」
狗逼路星辭。
老子記住了。
總有一天，老子要讓你血！債！血！償！
「那行，你住這兒吧。」路星辭真沒想到段嘉衍能伸能屈到這種地步，他看著段嘉衍不得不順著他的樣子，越看越好玩。在他答應之後，段嘉衍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來，路星辭忍著笑，有意逗他：「你打地鋪？睡我旁邊。」
「……」
段嘉衍沈默片刻。
他在心裏又默念了一遍血債血償，擡頭時，臉上的表情已經看不出一絲殺氣。
路星辭看他眉眼彎彎的，以為他還會繼續跟自己討價還價。
他饒有興趣等著段嘉衍開口。
「謝謝路哥給我這個機會，那我今晚就睡你床下了，麻煩路哥起夜走另一邊，別踩我。」段嘉衍邊說邊往衣櫃走：「你房間有備用的被子嗎？我打個地鋪。」
「……」這回換路星辭沈默了。
他看著段嘉衍從衣櫃裏把備用的被子搬出來，幹凈利落地扔在他床邊，鋪著鋪著忽然擡起頭來看他。
他以為段嘉衍後悔了，在心裏醞釀了一下，心想只要段嘉衍表露出一點後悔的意向，他就委婉地提示對方，你再順著我說兩句，讓你睡床也不是不可以——
段嘉衍道：「我想要個枕頭，你床上有兩個。」
「哦，」路星辭聲音輕輕，聽不出情緒：「那你拿。」
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段嘉衍滿意地伸手把枕頭拽下來。
白天在山裏走了一圈，晚上又是發情期又是應激癥，段嘉衍已經很累了，等地鋪弄好，他倒頭就在裏邊躺了下來。
可熄燈以後，段嘉衍半天找不到合適的姿勢，忍不住問：「路哥，聽不聽睡前故事啊？」
段嘉衍自己睡不著，想找人說會兒話：「我們校霸講故事一流，每一個校霸在步入校園前，都要熟練掌握這項技能。」
路星辭笑了聲：「你們校霸真難當，還得多才多藝。」
「是啊。」段嘉衍也笑了：「你們校草好當嗎？好像也不怎麼好當。又要考第一又要會抽煙，性取向還得是學習。」
「誰跟你說我性取向是學習？」
「不是你自己說的？你忘了？……哎，你是不是就喜歡對人愛答不理的，等人來追你啊？」
「想什麼呢，你。」路星辭懶散地勾了勾唇，覺得還是有必要為自己正名一下。房間裏已經熄了燈，在黑暗寂靜的環境裏，他的嗓音清晰又低沈：「遇見喜歡的不去追，我傻不傻？」
段嘉衍已經有點困了，他邊打哈欠，邊隨口捧了路星辭一句：「有道理啊，我們路哥真是聰明。」
路星辭沈默片刻：「地上睡著舒服嗎？」
「舒服，」段嘉衍今晚當狗腿子當習慣了，幹脆破罐破摔：「睡在路哥旁邊，我怎麼都是舒服的。」
路星辭頓了頓：「地板不硬？」
「硬點對脊椎好。平時宿舍床太軟了，我都怕得脊椎病。不知道宋意怎麼想的，幫我鋪床的時候放了兩層床墊，他當我豌豆公主嗎……」說到後面，段嘉衍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得，原來宿舍的床都不是自己鋪的。
「……」路星辭安靜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要不你還是上來吧。」
沒人回答。
他等了一會兒，還沒等到回應。他朝旁邊看了一眼，才發現段嘉衍眼皮耷拉著，人已經睡著了。
路星辭的視線不由得落在段嘉衍的床鋪上。
房間裏有兩床備用的被子，段嘉衍把一床鋪在地上，另一床蓋在了身上。
山裏寒氣重，就靠這一床被子隔著冰涼的地板，睡到後半夜，說不定會感冒。
他下了床，走到段嘉衍旁邊。段嘉衍似乎睡得很沈，從頭到尾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路星辭彎下腰，一手貼著段嘉衍的背，一手從膝蓋下穿過，把人連同他身上那床被子一起打橫抱了起來。
等他輕手輕腳將段嘉衍放在床上後，後者夢囈了一句，路星辭以為自己弄醒他了，段嘉衍卻無意識蹭了蹭枕頭，呼吸逐漸均勻。
見他睡得這麼熟，路星辭從另一邊上了床。躺下之前，他的視線淺淺掃過旁邊人的睡顏。
很恬靜的一張臉。
段嘉衍好像很喜歡側著睡覺，整個人無意識地蜷縮起來。平時那麼乖張的一個人，睡著的時候卻安靜又溫柔。
從他身上傳來若有若無的、屬於Omega的信息素。像是花枝爬上了床，空氣裏流淌著霧靄般的香味。
路星辭看了一會兒，背對著他躺下。
這麼一天折騰下來，他也有些累了。闔眸後睡意逐漸上湧，意識也慢慢模糊。
就在路星辭快要睡著時，突然有什麼一下搭上他的腿。
對方用的力氣不小，搭上來後還膽大包天地劃拉了兩下，像是在尋找最舒服的姿勢。
路星辭被迫睜開眼睛，他看了看，發現是段嘉衍纏上來了。他有點無語地把段嘉衍的腿放下去，順便輕手替他押了押被子。
做完這一切，他閉上了眼睛。不知過去多久，就在路星辭快要入睡時，他朦朧中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緊接著，原本放松的神經一下炸開——
腺體處傳來輕緩的呼吸，絲絲縷縷的熱氣呼在敏感的脖頸上。無論是Alpha還是Omega，這一塊的皮膚都異常經不起刺激。
半夢半醒間，路星辭忽然想起陳越曾經開過的黃色玩笑。
要是有個Omega在你的腺體邊喘氣，你會被他喘硬嗎？
……
路星辭掀了掀眼皮子，剛要睜眼，忽然感覺有什麼柔軟的東西自他的腺體處淺淺蹭過。
是嘴唇。
柔軟的，帶著信息素的嘴唇。像是沾了蜜的刀尖，在他的腺體上刻下了一個吻。
路星辭幾乎是立即清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看見段嘉衍整個人扒在他背後。他仔細看了看，後者雙眸垂下，呼吸平緩，一副睡得香甜得不行的模樣。
「段嘉衍，你玩我呢？」在黑暗中，男生的聲音幾乎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他輕聲細語在段嘉衍耳邊道：「你睡相好？」
回答他的只有均勻的呼吸聲。
他的舌尖抵住牙齒，在上邊轉了轉。一瞬間都有些想把這玩意兒一腳踹下去。
他正考慮該怎麼處理段嘉衍。睡夢中的人不覺皺了皺眉，似乎是不滿他們之間的距離，段嘉衍主動向他這邊挪了點兒。夠到路星辭的肩頭後，段嘉衍心滿意足蹭了蹭。
路星辭被他狗崽子找狗窩一樣黏住，不覺垂下眼瞼，看他。
他很白，在黑暗的房間裏，暴露在外的肌膚近乎有種羊脂般的質感。
他穿著領口很大的T恤衫，鎖骨又瘦又薄，露出來的脖頸雪白纖細。段嘉衍的眉毛和睫毛跟發色一樣淺，都是那種有點不自然的淺褐色。配上精致的長相，整張臉少年感很足。
路星辭看了他半晌，最後伸出手，把他整個人都抱住。
怕他再亂折騰，幹脆把手也給他折著，一起攏進了懷裏。
第二十四章 早晨
段嘉衍這一晚睡得很好。
雖然後半夜他隱約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纏住了，整個人都不能動彈。但總體來說，周圍漂浮的氣息讓他非常放松，他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睡這麼好過了。
他滿足地動了動眼皮子，打算慢悠悠地伸個懶腰。
……嗯？
手臂好像伸展不開？
他試探性地掙紮了一下，沒用，纏著他的東西力氣非常大。他的手掌不由得往下滑，摸到了一片結實光滑的、類似於人類皮膚的東西。
這啥？長得像腹肌的妖怪嗎。
段嘉衍半夢半醒，半天沒法伸展開手臂，他有點火大地踹了那玩意兒一腳。腳底的觸感硬梆梆的。
「……嘖。」
一聲不輕不重的嗤聲，鉆入段嘉衍的耳內。
男生的聲音裏帶著剛被吵醒的不悅，夾雜著一點起床氣，聽起來又低又啞。
被這聲帶有直白攻擊性的嗓音紮了一下耳朵，段嘉衍一下睜開眼睛。
剛好地，和近在咫尺的男生四目相對。對方那雙漆黑沈默的眸子懶洋洋地睨了他一眼，眼底的情緒莫測又危險。
段嘉衍看見路星辭，有點迷茫地轉了一圈眼珠，確定自己和他躺在了一張床上。
隨後意識到什麼，他猛地翻過身，當他看見自己昨晚打的地鋪還在地下，而他整個人已經跑到了路星辭床上，甚至還在對方懷裏蜷縮著睡了一晚時——
一瞬間，到底是他主動爬上了路星辭的床，還是路星辭把他抱上了床，成為了困擾段嘉衍的一大難題。
段嘉衍考慮了幾秒鐘，考慮不出結果，所幸惡人先告狀，氣勢十足地開了口。
「路星辭，你幹什麼了？」段嘉衍說著說著，為了起到恐嚇的效果，往前湊了湊，勾眉揚眼：「啊？」
「啊什麼啊。」昨晚被折騰了大半宿，他感覺自己才閉上眼沒多久就又被段嘉衍吵醒了，大早上，這家夥還對他還又摸又叫的。聖人大概都會來氣，況且他也不算什麼好脾氣的人。
不知想起了什麼，男生漫不經心地掃了眼他，懶懶道：「不叫路哥了？」
段嘉衍看他這麼不慌不亂，一瞬間不由得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他昨晚不會睡著睡著爬上了路星辭的床吧？
不僅爬上來了，還因為應激癥，把路星辭給抱住了？
要真是這樣……
段嘉衍喉結滾了滾，難得有點心虛：「昨晚……」
「我抱你上來的。」路星辭直接道。
段嘉衍一聽，一下有了底氣：「抱我上來幹什麼？」
「那我應該讓你睡在地上，看你把你自己的被子全部踢走，第二天感冒發燒腰酸背痛？」路星辭看他還敢往自己跟前湊，也懶得跟他客氣了。他往前靠了一點兒，語氣裏帶著十足的引導性，一字一句：「不然你覺得，我抱你上來幹什麼？」
說到那個幹字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的聲音要重一些。
Alpha的氣息鋪天蓋地壓過來，大概是因為缺乏睡眠，他的模樣和平時有些不同。
段嘉衍覺得自己的耳朵又被狠狠紮了一下。
「……」
路星辭看他突然安靜下來，笑了一聲。
低低的，帶著不清不楚的愉悅。段嘉衍清清楚楚看見他的喉結滾了滾，這種極具男性侵略感的畫面，讓段嘉衍皺了皺眉，剛想說話。
「你不是自己說，每晚在宿舍，宋意都以為你死在床上了嗎？」
「……」
「死在床上就是半夜對睡在你旁邊的人拳打腳踢，還把被子全部扯走。」路星辭要笑不笑看著他：「你詐屍啊？」
「……」
見自己最大的謊言被當面拆穿，段嘉衍至此丟盔棄甲，徹底沒了聲音。
正在這時。
伴隨著陣陣敲門響，陳越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路狗？你醒了沒？」
段嘉衍提醒他：「有人敲門。」
「聽見了，」路星辭慢條斯理道：「我又不聾。」
段嘉衍見他整個人都帶著銳氣，決定避其鋒芒，不跟他討論聾不聾的問題：「快去開門。」
路星辭挑了挑眉。
段嘉衍有賴床的毛病，他生怕路星辭讓他下去開門，幹脆把臉埋進枕頭裏，含糊的聲音從枕頭裏冒出來：「我已經和你的床長在一起了，我們合二為一，離開它我會死的。」
路星辭見他耍賴一樣滾進了床裏，那顆淺褐色的腦袋埋在雪白松軟的枕頭裏一動不動。
畫面有些好笑。
他順從心裏的想法伸出手，把段嘉衍的頭發揉得更亂了些。
突然被揉了揉腦袋，段嘉衍有點不解。但看路星辭下床開門了，他松了口氣，決定不和對方計較。
路星辭拉開門，門外的陳越見他終於來開門了，摸了摸鼻子：「我吵醒你了？」
「沒，已經醒了。有什麼事？」
「我剛想起忘帶阻隔劑了，找你借一下。」陳越說著就要往門裏走，剛要邁開腳，余光看見路星辭的床上有一團隆起，而他本人還站在這兒……
陳越腳步一頓，遲疑道：「你房間有人？」
宋意在這時恰好從走廊經過，他原本打算去找段嘉衍，聽見陳越這句話，整個人都被釘在了地上，目光也飄了過來。
班長房間有人？
有人？！
誰？誰他媽這麼詭計多端，這就直接同床共枕了？
仔細一想，宋意覺得這人路子雖野，卻很有謀略。
荒山野嶺，孤A寡O，這不就是天賜良機？
宋意不由得往那邊探了探頭，正想看看是哪個小妖精這麼善於把握機會。
「恩，段嘉衍。」路星辭輕描淡寫：「他在賴床。」
宋意：「…………」
陳越：「…………」
宋意脫口而出：「我操！小段你是不是人？你就這樣背著一眾姐妹率先上壘了？」
陳越緊隨其後：「我操！路星辭你是不是人？你昨晚是不是不要逼臉哄騙人家了？」
他倆幾乎同時說出口，路星辭被鬧得頭疼，眼皮一擡：「吵什麼？」
宋意和陳越被他那一眼看得心裏一跳，雙雙反射性後退一步。
宋意人都快恍惚了：「小段真在裏面？他怎麼不說話？」
路星辭朝床上看了一眼。
宋意和陳越被他擋著，看不見，但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看見段嘉衍的頭埋在枕裏，大概是嫌他們吵，他把另一個枕頭也拽過來，死死壓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他啊？」想起段嘉衍昨晚對他撒下的彌天大謊，路星辭輕笑一聲：「他死在床上了。」
宋意的聲音都有點顫抖：「死……死在床上了？」
陳越已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了，只能感慨一聲：「……禽獸啊。」
段嘉衍在這時把枕頭放了下來，他有點難受地在床上翻了個身。雖然聽不太清他們在說什麼，但門外實在太吵，他也沒法繼續賴下去了。
段嘉衍找到自己的拖鞋，趿拉著鞋跟走到門邊。
陳越看著他，欲言又止。
段嘉衍率先道：「陳導，早上好。」
陳越：「……段導，早上早。」
陳越頓了頓：「你，還走得動路？」
宋意此刻也已經做完了心理建設，他覺得與其將來便宜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小妖精，讓兄弟睡到男神好像更能接受一點。況且這兩個人站一起還挺養眼。
宋意一臉柔和地勸他：「小段，你不用裝作若無其事。要是覺得累，你就再休息一會兒。」
「我不累啊。」段嘉衍摸不著頭腦。見宋意沈默，他扭頭看了看路星辭：「那我先回去了，謝了啊。」
他說完，和宋意一起離開了房間。陳越看他穿著短袖短褲，跟宋意邊走邊說話，就這麼光明正大地離開了路星辭的房間。
他身上應該還沾染著路星辭的信息素，就這麼跑出去，真的很能激發Alpha的占有欲。
但路星辭沒攔他。
陳越扭過頭，一臉糾結地看著路星辭。
「阻隔劑在床頭櫃上。」路星辭有些困，側了側身子，把路讓開：「自己進去拿。」
「路狗，你是不是……」陳越咬了咬舌頭，把後面那幾個字吞了下去。再給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當著太子爺的面問出你是不是不行。
「不是。」路星辭打斷他：「就是睡了一覺。字面意義上的，睡覺。」
陳越一臉你他媽騙鬼呢。路星辭見他這個樣子，嗤笑一聲，因為缺乏睡眠，嗓音有些沙啞。
「要是真發生什麼了，我能讓他走出這道門？」
「……」
陳越看向路星辭的眼睛，後者眼裏流露出只有Alpha才懂的、絲絲縷縷難以言喻的神色。
陳越被他的樣子搞得一個激靈，只覺得渾身不舒服。就像一頭猛獸在自己的領地看見了充滿攻擊性的敵人，本能讓他對那種淩厲的侵略性無比排斥。
陳越被他說服了。
換成是他，前一晚才疼愛過Omega就這麼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他不把人抓回來收拾一頓才奇怪了。
可陳越還是覺得困惑：「他為什麼要找你睡覺？」
「可能因為他想給我講故事吧。」路星辭散漫道：「他們校霸都很喜歡抓著人講睡前故事。」
「……」
「還挺好聽。」
第二十五章 跟蹤狂
一離開路星辭的房間，宋意立即壓著嗓子小聲問：「疼嗎？」
段嘉衍：「……？」
宋意：「班長在床上猛不猛啊？他今早的樣子看起來好鬼畜，感覺Alpha做那種事都比較粗暴哦。」
段嘉衍：「……我就和他睡了一覺。」
宋意大驚失色：「你難道還想睡兩覺？」
段嘉衍：「蓋棉被純聊天那種清清白白的睡覺。冒昧問一句，你知道清白這兩個字怎麼寫嗎？」
宋意：「知道，昨晚之前，這兩個字寫在你的臉上，但過了昨晚，它倆前面多了一個不字。」
「我應激癥犯了，找他幫忙。」段嘉衍說著，指了指自己：「我，一個清白的男高中生。如果你繼續血口噴人，為了捍衛自己的聲譽，我可能會對你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
宋意：「……」
宋意：「冒昧問一句，你這種只認班長的應激癥是怎麼得的？我和你手拉手，你能把它傳染給我嗎？」
段嘉衍：「……」
段嘉衍甘拜下風，他笑著拐了宋意一下，宋意不閃不躲，就勢黏糊糊地抱住他。在他身上嗅了嗅。
「聞什麼呢？」
「聞男神的味道。」宋意辨別了一下：「好像是草木香？好清純。和他本人反差好大，真帶勁兒。」
段嘉衍懶得理他，把宋意的頭撥了下去。
因為發情期，段嘉衍整個人都有點沒精打采。下午上校車時，他隱約感覺身上有些刺痛。
從小巖山開回一中得開三個多小時，他們班Alpha多，車裏一半Alpha一半Beta，還有少數幾個Omega。在這種封閉的環境裏待三個小時，段嘉衍估計他的應激癥遲早會發作。
段嘉衍的視線在車內掃了一圈，看見周行琛和路星辭就坐在他跟宋意的後排。
段嘉衍頓了頓，對周行琛道：「換個位置？」
周行琛：「為啥？」
段嘉衍很霸道：「因為我想。」
周行琛覺得他也太霸道了：「不行啊，你和我換，那你就跟路哥坐一起了，你得問問他想不想和你坐。」
段嘉衍哦了聲，隨口道：「路星辭，你想和我坐嗎？」
路星辭插著耳機，不太聽得清他們說話，但他隱約聽見段嘉衍在喊自己的名字，他摘下耳機，有點茫然：「啊？」
段嘉衍聲音大了些：「路星辭！你想和我坐嗎？」
宋意原本在一旁喝水，聽到這裏，一口可樂差點沒噴出來。
周圍陷入了沈默，不知誰最先笑著說了句：「坐？哪個做？」
「段嘉衍又在和路哥玩情趣？」
「嘖嘖嘖……你倆怎麼總喜歡在車上來這套？」
陳越在一旁笑著說了句：「天還沒黑呢，你們註意註意影響。」
起哄笑鬧的都是男生，放在以前，知道他和路星辭關系不好，很少有人會這麼開段嘉衍的玩笑。
「宋意，」路星辭猜到了是因為應激癥，他起了身，也在笑：「換個位置。」
知道大家都是鬧著玩的，段嘉衍忽然伸出手，等路星辭坐下後，他親昵地將手臂搭在路星辭的肩膀上，頭也靠過去，沖剛才起哄那邊挑了挑眉：「還能有哪個坐？我和你們路哥，當然是坐啊。」
「…………」
全場鴉雀無聲，都被他騷到了。
有幾個女生坐在後排，此刻滿臉興奮盯著這邊，忍不住竊竊私語。
「那你別亂動。」路星辭見他沒骨頭似的倚在自己身上，眸底掠過一絲光：「咱們好好坐。」
男生們：「我去，聾了聾了，這都是些什麼骯臟的對話——」
女生們：「我的媽呀，班長居然配合了——」
吵吵鬧鬧了一會兒，段嘉衍那陣玩鬧勁頭過了，發情期帶來的疲憊又纏繞上來。
他有些懨懨地打了個哈欠。頭靠在座椅上，雙眼慢慢合攏。
路星辭余光瞟了一眼他，見段嘉衍頭一點一點地，似乎快要睡著了。
他收回視線，正要繼續玩手機。
肩膀上忽然一重。
輕輕淺淺的呼吸彌漫在耳畔，路星辭朝旁邊看，視野裏撞進了一張沈睡的臉。
後排的周行琛大聲道：「路哥，晚上沒課，夏妤問你去不去玩——」
「小點兒聲。」
「啊？」
路星辭微微昂了昂下巴，示意枕在他肩上的段嘉衍。周行琛哦了一聲，用氣音道：「夏妤生日……問你去不去藍庭喝酒……大美女……對你有意思……的那種……」
路星辭想了想：「有我肩膀上這個漂亮嗎？」
周行琛看了看段嘉衍，實話實說：「好像沒有。」
路星辭悠悠道：「那不去了。」
周行琛無語：「你倆玩上癮了還。真不去啊？那姑娘人不錯，聽說還兼職模特，追她的男的可多了，我知道的就有三四個。」
路星辭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回頭笑了聲：「這麼搶手啊？」
周行琛：「畢竟副中女神。」
路星辭：「萬一我搶不過別人怎麼辦？傷身又傷心。」
周行琛：「……」
路星辭：「不去了。」
周行琛：「……媽的，路哥，你這種人簡直是男性公敵。」
校車開了三個多小時，等天色逐漸暗下來，才到了一中門口。
段嘉衍睡得迷迷糊糊，隱約聽見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嘈雜，他的眼睛睜開一條縫，聽見旁邊人說話。
「醒了？」是路星辭。
段嘉衍唔了聲：「到學校了嗎？」
他直了直身子，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枕在路星辭身上，他有點迷茫地上下掃了掃路星辭的肩膀：「我靠著你睡了？你肩膀疼嗎？」
「不疼。」路星辭活動了一下手臂。
看他似乎不怎麼難受，段嘉衍道了聲謝。把包掛在一邊肩膀上後，段嘉衍懶洋洋地下了校車。
校車停在一中的校門邊，大片大片梧桐樹在道路兩側蔓延開來。段嘉衍剛下車，又有一輛校車停在十班的校車旁邊，看清第一個從那輛校車上下來的女生，段嘉衍眸子一亮。
江祈念穿著一襲黃裙子，身姿裊裊。她臉上透露出一種不自然的蒼白，人也有點缺乏精神。
段嘉衍上前一步，正想跟她打招呼，江祈念先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看見他背後的路星辭，江祈念笑容一頓，眸光有些黯淡。
段嘉衍笑著問：「你們班是不是去的清湖？」
「嗯。」江祈念揉了揉太陽穴：「回來司機開得太快了，有點暈車。」
「暈車？」段嘉衍楞了楞。
藝術班的學生三三兩兩往教學樓走，江祈念抱歉地朝他笑了笑：「我先走了，我們班要回去點人數。」
段嘉衍看了一會兒她的背影，掉頭逆著人流往校門外走。剛走兩步，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
段嘉衍回頭，路星辭的視線在他身上晃了一圈：「你想跑哪兒去？」
「江祈念暈車，我去給她買藥。」
「……」路星辭頓了頓：「要點人數，先回去。」
「你就跟趙老師說，我回來了，在校門口安全地下了車，之所以不在，是因為我要去給生病的校友送個溫暖。」段嘉衍見他不說話，丟下一句：「謝謝你啊班長，我先走——喂！路星辭你拽我書包帶子幹什麼？」
「還送溫暖，」拽著他的男生稍微用了點力氣，把他往回拉了拉：「獻殷勤之前能不能稍微有點常識？」
「我怎麼沒常識了？女神病了，機會來了，機會來了就要把握住。」
「暈車藥是上車前半個小時吃的。」路星辭道：「回去了，別亂跑。」
「……」段嘉衍不死心：「有什麼緩解暈車的辦法嗎？」
「多喝熱水。」
「你好撈啊。」段嘉衍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找到你單身的原因了。」
「你不也單身？」路星辭聲音不鹹不淡：「跟我一樣撈。」
「……」
段嘉衍還想說點什麼，忽然感覺有一道視線落在他身上。
貪婪的，潮濕的，那種黏在他身上的目光像是貼著肌膚爬行的蛇，帶著絲絲縷縷不正常的灼熱。
段嘉衍皺了皺眉，飛快扭過頭看向校門外，但他只看見了幾個身形陌生的路人。
「怎麼了？」路星辭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沒事。」段嘉衍收回視線，嘀咕道：「應該是看錯了……」
-
秋遊過後，氣溫逐漸轉涼。
步入十一月，天黑的時間都比往日早了。宋意懶得出校門，準備就在食堂解決晚飯。段嘉衍不想吃食堂，正尋思著晚上吃什麼。
「段嘉衍，宋意。」陳越在後面喊了他倆一聲：「一起吃晚飯不？後街新開了家麻辣香鍋，聽說味兒特別正。」
段嘉衍正愁晚上吃什麼，聽到這裏點了點頭。
宋意擺擺手：「我就不去了，今天下小雨，懶得走。」
和宋意說得一樣，天空陰沈沈的。偶爾有傾斜的雨絲落下來，空氣裏都透著涼意。
陳越找的那家麻辣香鍋有點偏門，繞了一圈才找對地方。原先出來時大家都懶得打傘，此刻多多少少都被雨淋濕了些。
就連路星辭，進門時也甩了甩頭發，難得顯露出一點狼狽。
所幸店裏的氛圍很好，服務員也很熱情。
坐下來以後，周行琛道：「路哥，你上個月沒去藍庭，夏妤念了一晚上。前幾天出去玩，人家跟我直說了，她想追你。」
路星辭本來正在看菜單，聽到這兒笑了笑。
陳越：「你在你路哥身邊待了這麼多年，這種戲份還看得少嗎？你也跟那姑娘直說，追不到。」
「我跟她說過了。」周行琛有點為難：「她讓我問問，路哥喜歡哪種類型的，她看能不能朝那個方向努力一下。」
「我知道他喜歡啥樣的。」段嘉衍忽然道：「他喜歡沈佳宜那樣的。」
周行琛：「……好學生？」
陳越：「……乖乖牌？」
路星辭的唇角微微勾起：「因為我的性取向是學習？」
「哎，對。」段嘉衍也咬著筷子笑：「路哥真聰明。」
周行琛和陳越跟著笑了。
就在這時，有一道溫和的聲音插了進來。
「班長，陳越。」來人頓了頓：「周行琛。」
周行琛擡頭。
看清楚說話人是他的前同桌，周行琛有點欣喜道：「喬楠，你怎麼會在這兒？副中不是還在上課嗎？」
「過來買點資料，一中這邊的書店要大一些。」喬楠說著，視線落在這桌最後一個人身上，語氣輕緩：「段嘉衍，好久不見了。」
周行琛這才想起這兩人之間有過節，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見段嘉衍不搭理人，有點尷尬：「那什麼，喬楠，你吃沒吃飯啊？要不一起吧？正好路哥還在點菜。」
「好啊，我們拼單。」喬楠說著，拖開了段嘉衍身旁的椅子。
段嘉衍忽然站起來。
他的目光沒看這桌的任何人，聲音淡淡道：「我才想起還有點事情。我先回學校了。」
周行琛訕訕：「什麼事啊？」
陳越拐了周行琛一下，路星辭看向他：「那你晚飯吃什麼？」
「我去買個飯團。」段嘉衍說：「你們吃，剛好我最近胃不舒服，不能吃辣的。」
路星辭微微蹙眉，不等他說話，段嘉衍已經徑直朝門外走去。
他們吃飯的地方距離學校有些遠。微雨天，路上人不多，網咖的門也緊閉著。
段嘉衍剛走出一段距離，便聽見了身後跟著他的腳步。
空空蕩蕩的街道裏，傳來一道溫和的男聲。
「你以前不是很討厭班長嗎？」
段嘉衍停下腳。
他回過頭，毫不意外看見喬楠跟了上來。對方穿著副中的校服，清清瘦瘦。喬楠的眼睛是毫無攻擊力的杏眼，雙眼皮的褶皺很淺，初看很容易給人留下無害的印象。
「變成Omega，你就願意搭理他了？還是他主動接近你的？沒關系，我不怪你，你很招人喜歡……」喬楠溫吞地笑了笑，屬於Alpha的信息素自他身上爆發開來。那種狂躁的氣息一股腦地穿過街道，全部壓向了段嘉衍。
喬楠的信息素是鐵銹味。
看起來無害又溫柔的人，有著瘋子一樣的信息素。屬於Alpha的信息素黏稠得可怕，像是沈重的金屬，全部壓在段嘉衍的脊椎上。
這麼低劣的手段，想要他低頭。
段嘉衍看著他，一動不動。
「可我好嫉妒啊。」他說著，血一樣的銹味越來越濃郁，喬楠彎起眼睛：「為什麼要對著別人笑呢？明明你的聲音和味道都該是我的。」
「說夠了沒？」段嘉衍輕嗤一聲：「說夠了就滾。」
「你長大了，比以前更漂亮了。」喬楠看他從始至終不為所動，那張清俊的臉上透露出一絲邪氣，眸光也變得猙獰。
他忽然舔了舔牙齒。
像是蛇。
「阿也。」
段嘉衍目光一頓。
散漫的氣息從他身上消失，厭惡一點一點爬上了他的眸底。
「喬楠，」段嘉衍面無表情：「你有膽子再叫一次？」
「阿也。」喬楠似乎很樂於看見他失控的樣子，他用親昵又狎昵的語調，一遍遍重覆著段嘉衍的小名：「阿也，我的阿也……」
「別那麼叫我，聽不懂嗎。」段嘉衍低低哼笑一聲，嗓音輕柔，卻透著一股子辛辣的狠勁：「我看你是想死吧，啊？」
第二十六章 緋聞
那句話說出口時，段嘉衍清楚地看見，喬楠唇角的弧度又咧開幾分。
空氣中的鐵銹味上下翻湧，腥氣自段嘉衍的鼻尖擦過。
喬楠的聲音微微顫動，瞳孔裏流淌出某種不正常的狂熱。
他在興奮。
「你生氣了嗎？阿也。」
拐角處，路星辭眸光一暗。
男生漆黑的眸子沈沈看著不遠處，雨絲從他周身掠過。他眼裏的溫度卻雨水還要冰冷。
段嘉衍走後，喬楠見氣氛尷尬，主動提出自己跟段嘉衍之間有些誤會，他想借此機會解釋一下。
喬楠說完便起身離開。路星辭覺得奇怪，跟上了他。
「因為我，你變得不開心了。」喬楠的目光黏在段嘉衍臉上，語氣裏帶著近乎下流的暗示：「生氣的樣子也好可愛。」
路星辭瞇了下眼，面無表情。
從沒有過的破壞欲自心裏升騰起來，屬於Alpha的信息素被壓抑到極致，陰郁得幾乎暴戾。
他正要上前。
段嘉衍望著喬楠，忽然笑了一笑。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勾著唇，懶洋洋道：「喬楠，你好像變醜了。」
路星辭腳步微頓。
段嘉衍吊兒郎當地站在那兒，視線落在喬楠身上，上下掃了一圈：「聽說副中為了升學率，周末也不給學生放假。你壓力不小吧？發際線都上移了，一看你就學得特別辛苦。」
喬楠楞了楞。
段嘉衍停頓片刻，語氣散淡：「可就算這樣，上次寧城聯考，全市第一好像還是路星辭吧？在你把自己學成禿子的時候，人家隨隨便便就能考第一，每天還有好多小姐姐排隊跟他表白。」
段嘉衍邊說，邊觀察喬楠的反應。見喬楠皺了皺眉，眼裏閃過一絲暴虐，那雙清淡的杏眼也逐漸染上了怒意。段嘉衍不由得在心裏嘖了聲。
對不住了班長。還得拿你挫挫變態的銳氣。
反正我是在誇你，你好像也不算太吃虧。
「知道什麼叫大帥逼嗎？這就叫大帥逼。」段嘉衍看著他，慢吞吞道：「而你，一照鏡子，鏡子看見你那張臉可能都要被嚇裂了。有空來我面前蹦跶，不如操心一下將來去哪兒植發。」
他說完，轉頭要離開。
背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阿也，你真的長大了。」喬楠溫柔地笑道：「以前你只知道沖上來動手，現在還會跟我頂嘴了。」
段嘉衍背對著他，能聽見喬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喬楠跟上來了。
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段嘉衍的唇緊抿成一條線，他閉了閉眼睛，正要回過頭。
他忽然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清冽的草木香，帶著一點海水般的涼意。
段嘉衍回頭時，剛好看見喬楠的衣領被人從後用力攥住，攥他的人力氣極大，喬楠整個人都被扯著踉蹌了幾步。
Alpha之間的壓制往往野蠻又直白。那股攻擊性雖然不是沖著段嘉衍來的，但壓迫感實在太強了，段嘉衍不由得心裏一悸。
意識到背後的人是誰，喬楠瞳孔一緊，臉上血色褪盡。
路星辭眉眼輕擡，喃喃道：「還敢跟啊？」
見他不說話，路星辭把他往自己身前拽了拽。就像先前喬楠威脅段嘉衍那樣，他也將自己的信息素全部壓在喬楠的脊椎上——
喬楠只覺得背上似有千斤重，那種恐怖的氣息砸在身上，他差點被硬生生壓得跪下。
路星辭看清他的反應，低低笑了聲：「你再跟一個試試？」
雖然掛著笑，他眼裏的情緒卻很淡。
「……」
他忽然一下松開手，手臂一揚，喬楠被他甩出了幾步遠。這條街上太安靜，喬楠為了站穩，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響淩亂又清晰。
無比狼狽。
見喬楠勉強站好，低著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段嘉衍放松下來。
路星辭朝前邁了一步，Alpha身上的攻擊性還沒消褪。段嘉衍看他走過來，反射性朝後縮了縮。他的小動作全部落入了路星辭眼裏。
「躲什麼？」路星辭眉梢微挑。
「……」段嘉衍：「這不沒見過你這麼帥的人，被帥到了。」
路星辭眼裏逐漸有了溫度，他低頭看了眼震個不停的手機。
陳越問他怎麼去了這麼久，還問他追到段嘉衍沒，是不是出事了。
他回了個沒事，而後擡眸問：「還吃飯團嗎？還是想回去？」
「吃飯團吧。」段嘉衍說。
「行，」路星辭把手機收回去：「那一起。」
-
他倆買飯團的時候，段嘉衍正琢磨該加培根還是蝦仁，旁邊有個一看年紀就比他們小的男生問路星辭要微信號。
是個Omega。
路星辭朝那個男生笑了笑，搖了搖頭。
段嘉衍身邊好看的人不少，他自己也算長得好。但像這種出來吃個飯都能招到桃花的，還真只有路星辭一個。
段嘉衍點完自己要的飯團，有些躊躇：「你聽見了多少？」
路星辭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淡淡道：「沒多少。」
「你有什麼要問的嗎？」
「你想說？」
「我不想。」
「那沒有了。」
「你這個態度，讓我感覺你在維護我。」段嘉衍被這個想法肉麻了一下，誠實道：「我有點不知所措。」
路星辭接過老板娘遞來的飯團，回頭慢吞吞面向段嘉衍：「沒有，我哪敢，你看我像想死的樣子嗎。」
段嘉衍：「你連這句都聽見了。」
路星辭：「……」
段嘉衍：「大膽地推測一下，你全都聽見了。」
路星辭沈默片刻，蹙了蹙眉：「能說嗎？」
段嘉衍看向他，有點疑惑他為什麼在明知會被拒絕的情況下還來詢問。
男生又問了一遍：「能不能告訴我？我想聽。」
段嘉衍側了下頭，避開他的註視：「你想著吧。」
回教室時，宋意看見段嘉衍進來，跟抓狂的貓一樣上躥下跳：「小段！！！！！我的小段！！！！我不該離開你去食堂！！！！」
段嘉衍：「……」
段嘉衍伸出手，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好好說話。」
宋意連忙拽著他，壓低嗓子：「你知不知道我看見誰了？我看見喬楠那個衰人了！」
段嘉衍：「我也看見了。」
宋意：「你們見過了？他沒對你做什麼吧？他想幹嘛啊他？」
宋意越說越氣：「——我日！我殺了他。」
段嘉衍都不知道宋意腦補到哪兒去了，就在這兒打打殺殺的：「沒事，他就和我說了幾句話。路星辭也在。」
宋意很了解段嘉衍，他越表現得雲淡風輕就越不可能沒事。況且喬楠特意從副中跑過來，絕不可能就為了找段嘉衍敘敘舊：「他應該是聽說你變成Omega了，所以他才來找你……」
宋意沒把剩下的話說出來，但段嘉衍明白了他的意思。
變成了Omega，他就能被標記了。一旦被喬楠打上烙印，即使再抗拒，他也會變成他的所有物。
「找我也沒用啊。」段嘉衍唇角一彎，笑了聲：「他要是再敢過來，我就把他打回去。」
「不行，喬楠雖然不要逼臉，但他這次還沒做什麼，你不要一見面就主動跟他動手，不然有理也成了沒理了。」宋意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他根本沒把喬楠放在心上：「你快到發情期了吧？太危險了。反正最近你做什麼都等我一下，或者跟沈馳烈說一聲，讓他也註意點。」
喬楠的事情比較特殊，當初知道情況的人不多，沈馳烈是不知道的。
「別跟他說。」段嘉衍搖搖頭：「他要知道了，估計直接就去揍喬楠了。拉都拉不住。」
宋意也覺得是這個道理，只能打定主意最近把段嘉衍盯緊一點。
可惜天不如人願，臨近放學時，英語老師叫了幾個近段時間成績下降的學生，把他們喊去辦公室談話，其中就有宋意。
宋意接到通知時煩得要命，反倒是段嘉衍無所謂地讓他去辦公室。
那怎麼行？一中校園大，高中部的教學樓和宿舍離了很長一段距離，萬一喬楠有心堵人，說不定段嘉衍回去的路上就碰見他了。
宋意正急著，忽然想起段嘉衍說，路星辭之前和他在一塊兒。
他一下轉過頭，看了路星辭一眼。
又一下把頭扭回來。
宋意悲催地發現自己開不了口。
一是不太敢麻煩路星辭，二是按照段嘉衍的性格，要是知道他拜托路星辭幫忙保護他，說不定能立即翻臉不認人。
可不找路星辭，宋意又實在不放心。他五分鐘內回頭了數次，路星辭覺得他就差把欲言又止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之前宋意和段嘉衍說話時，路星辭多多少少聽見了一點。此刻見宋意著急成這樣，他想了想，喊了聲：「段嘉衍。」
「？」被他叫到名字的人回過頭。
「我最近……」路星辭頓了頓：「有點想住校，我能去你們宿舍參觀一下嗎？」
宋意眼睛都亮了：「能能能！班長你想住校啊？我們宿舍還有兩個空床位，你讓小段帶你去參觀參觀，你要是滿意，今晚住下來都行啊！」
段嘉衍面露懷疑：「你？想住校？」
路星辭面不改色：「我，想看看宿舍。」
段嘉衍還是覺得他在扯淡：「你放著你家的別墅不住，跑來學校睡一米寬的床？除非一米寬的床上有寶貝，否則狗都知道應該睡在舒適一點的狗窩裏。」
「……」路星辭：「原來的狗窩住太久了，想換個環境。」
「行吧，」段嘉衍應了聲：「不過我阻隔劑快用完了，我想去趟藥店。你願意等？」
「可以，」路星辭說著，瞄了眼他白皙的脖頸：「我沒什麼事。」
晚上放學時，段嘉衍看見路星辭給司機發了消息，似乎要求那邊晚一點來接他。
一中對門就有一家大藥房，裏面有售各類Alpha和Omega需要的日常用品。
段嘉衍在放置氣味阻隔劑的櫃台前挑選。這玩意兒有各種各樣的味道，根據氣味的不同，包裝顏色也不同。
他邊挑邊自言自語：「不要牛奶味兒的，這個是宋意的專屬味道，小朋友，還沒斷奶。」
路星辭瞥了他一眼，沒搭腔。
段嘉衍眸光停頓，他忽然伸出手，從其中拿了一瓶青色的阻隔劑，對路星辭道：「你看，你兒子。」
看清段嘉衍手上那瓶阻隔劑是青檸味的，路星辭有些哭笑不得：「你幾歲了？」
段嘉衍裝模作樣對著手裏的阻隔劑道：「你爸問你呢，幾歲了？」
他玩夠了，把青檸味的阻隔劑放回去，邊放邊對路星辭道：「你兒子不行，這個味道讓我很不爽，血橙不行，佛手柑也不行……你幹兒子怎麼這麼多？」
「這些味道惹著你了？」
段嘉衍等的就是這句話，他迫不及待懟回去：「我買阻隔劑，和你有什麼關系嗎？」
路星辭看了眼他得意洋洋的模樣，忽然笑了聲，嗓音微啞，帶著絲絲縷縷的暗示意味：「你買了用在你身上，我幫你的時候，你說我能不能聞到你的味兒？」
他話音剛落，旁邊幾個也在挑選阻隔劑的Omega手一抖，看看他，又看看段嘉衍。
顯然都不知道校草還有這麼不為人知的一面。
一時不知道該尖叫，還是該心碎。
段嘉衍沈默片刻，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等他們走去結賬了，終於有個Omega忍不住，在撐起一中一片天裏吼了一聲——
[完了姐妹們！校草和校霸好像在一起了！]
[？？？？你不如告訴我路哥和你在一起了？]
[我不信！你這個愛情騙子！]
[我也不信！路哥和段爺，這是什麼家暴組合！]
……
[他們大庭廣眾之下搞黃色啊！不僅一起挑阻隔劑，還在討論味道，這和挑套子有什麼區別嗎？？？？]
第二十七章 論壇
買完阻隔劑，兩個人從藥店裏出來。
距離下晚自習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校園裏人流漸少。只有高三那一片教學樓還亮著燈。
段嘉衍看了會兒手機，忽然刷到了一條新動態。
來自江祈念的。
那上面說她要為藝考做準備，可能得去外地待一段時間。
段嘉衍不覺微微蹙眉。
路星辭見他看手機看得專心致志，差點和迎面而來的女生撞上，伸手拉了他一把。
段嘉衍回過神，正想跟他道謝，一聲謝謝還沒說出口，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視線不經意掠過了宿舍樓下。
看清在宿舍樓下站著的是誰，段嘉衍眸光暗沈了幾分。路星辭也看見了喬楠，他上前一步，擋在了段嘉衍前面。
喬楠似乎也沒想到他們會走在一起，意外過後，註意到路星辭帶有保護意味的舉止，喬楠笑了笑：「班長。」
他的視線往後探了一點，嗓音壓下來：「段嘉衍。」
路星辭沒理會他的問候，語氣微涼：「怎麼進來的？你已經不是一中的學生了。」
「一中畢竟是我的母校，我回來看看。」喬楠說著，視線越過路星辭，盯著他身後的人，有意無意舔了舔嘴唇：「順便來見見老朋友。」
段嘉衍被他用那種黏稠的視線看著，眉頭一皺，正要說話。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後腦上。
男生的手指有些涼，輕輕磨蹭過發絲時，帶著安撫的意味。
路星辭揉了揉他的腦袋，隨後自然而然將手臂圈在段嘉衍的肩膀上。
圈完以後，看著喬楠驟然陰沈下來的臉色，路星辭唇角勾起，漫不經心道：「哪個朋友？我要是認識，也帶我一個行不行？」
他的聲音不高，眉眼彎起，似乎真的對喬楠口中的朋友很有興趣。
喬楠看著他放在段嘉衍肩膀上那只手，眸色一點一點暗了下去，更讓他在意的是，段嘉衍沒有抗拒這種親昵的舉動。
這麼近的距離，會有Alpha的氣息留在上面。
一想到段嘉衍身上會沾染別人的味道，喬楠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嗜血的欲望從心底湧起，又被他生生壓下。
盡管不想承認，但他的確有些害怕路星辭。
這種懼意不僅因為Alpha之間的相互壓制，還因為長期以來根深蒂固的印象。
他從小到大都是優等生，老師信賴他，同學也樂意和他相處。
可進入十班以後，他再怎麼努力、再怎麼花費時間，每一次考試，那個人還是悠悠閑閑就能把他甩在後面。
他看得出來，他比他更受人喜歡，老師們也有意無意慣著他，不僅因為他成績好，也因為他的家世。
這種擁有一切的人，讓喬楠覺得懼怕。
他不怕段嘉衍，對他來說，後者更像是虛張聲勢的小孩子。
對。
只是個不夠乖的小孩子。
他壓下了心中的暴虐，一字一句：「我朋友比較害羞，可能不太喜歡見其他人。」
他會教他的。等標記完成後，他會教段嘉衍應該和誰說話、對誰笑。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和另外一個Alpha站在一起。
喬楠話音剛落，路星辭斜斜地睨了他一眼。
毫無征兆地，他唇角的笑意收斂起來。
他的目光落在喬楠身上，先前那點敷衍似的笑意消失後，刺得人渾身發冷。
「正好。」路星辭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涼薄：「我也沒空。」
他的聲音冷淡得瘆人，段嘉衍被他前後截然不同樣子弄得有些怔，還沒反應過來。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落了下來，轉而輕輕扣住了段嘉衍的手腕。
路星辭拉著他走進了宿舍樓道，從喬楠身邊經過時，路星辭略一停頓，淡淡道：「你好像忘記了，一中十點清校，要是被保安抓到，就算你以前是一中的學生，可能也會有些麻煩。」
他停頓片刻，意有所指：「畢竟你現在什麼都不是。」
段嘉衍清楚地看見，在這句話說完後，喬楠不動聲色攥緊了手指頭。
被路星辭這樣一路拉著上了樓梯，段嘉衍看了看他倆交錯的手腕，有點糾結，正想問問路星辭準備什麼時候松開。
有個Omega路過了樓梯口。
後者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們交纏的手腕上，突然發出一聲興奮又心碎的感慨：「我日！實錘了！」
說著說著就往宿舍沖刺：「最新消息！我用我的雙眼看見了真相！……手機！我手機呢！！」
遠處傳來一陣雞飛狗跳，路星辭松開手。他們已經走到了601宿舍門口，段嘉衍看宿舍門開著，估計是宋意先回來了，推門而入時，他忍不住側了下頭：「你這人是不是有兩副面孔啊？上一秒還笑嘻嘻下一秒就沒表情了，終極變臉怪。」
宋意原本正在玩手機，看見他倆進來，露出有點微妙的表情：「小段、班長。」
而後又好奇道：「你們在說什麼？」
「直接進來吧，我和宋意平時也是直接進的。」段嘉衍邊說邊回頭，聽見宋意的詢問，往旁邊讓了讓：「給你介紹一下，站在我後面的是著名變臉表演藝術家，路星辭同學。」
宋意還沒懂這是什麼意思，路星辭先開了口：「笑話我？」
男生的眉眼彎起來，在室內燈光下，眼裏像是透露了幾分溫柔：「我是為了誰才這樣的？你還笑話我。」
段嘉衍也跟著笑：「哪兒能呢路哥，我是被你精湛的表情管理折服了。剛才那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目睹了什麼人格分裂現場。」
笑著笑著，段嘉衍想起了正事：「你隨便看看吧，衛生間和洗手台都在陽台上。」
路星辭並不是真的想來看宿舍，但他還是去陽台晃了一圈。段嘉衍隨口問了他一句怎麼樣，後者恩了聲，點評了一句：「挺好。」
段嘉衍有意找事：「跟你的狗窩比起來呢？」
路星辭不受影響：「各有各的好。」
行。
段嘉衍見他這樣，逐漸相信他是真的想來看宿舍了。路星辭離開時，宋意在門邊揮了揮手：「班長拜拜！有空常來玩啊！」
段嘉衍看著宋意那個樣子，正想嘲笑他，宋意關上門，扭過頭後神情透露出一絲覆雜。
「小段，你今晚看群了嗎？」
「哪個群？」
「撐起一中一片天。」
「沒，我看看。」段嘉衍說著，從列表裏翻出這個群，剛點進去——
有人發了個鏈接。
鏈接來自於寧城各大高校聯合的ABO論壇，標題為：[從情敵到情人，818一中校草和校霸的愛恨情仇。]
那個Omega扔完鏈接，在後面吼了一聲：「點擊收獲絕美愛情！」
下面跟了一連串畫風迥異的嚎叫：
[曾經我以為校草和校霸躺在一張床上，第二天醒來他們依然是純潔的同學關系。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今天我在這裏道歉：段嘉衍對不起！]
[啊啊啊啊啊啊這個帖子好甜啊！四舍五入就是我和路哥談戀愛了！！]
[嗚嗚嗚嗚媽媽不同意這門親事，我有預感，路路會被家暴的嗚嗚嗚嗚。]
段嘉衍：「……」
這都是些啥玩意兒？
段嘉衍困惑地點進了那個帖子。
[大家都知道，一中作為寧城的名校，向來人口基數大，帥哥美女多。
這屆高二顏值最好的要數十班，不僅校草在這個班，校霸也在這個班。
介紹一下一中公認的校草，不管是Alpha版塊還是Omega版塊都經常提起他的名字。要怎麼講述他的家世呢……他姓路，對，就是你想的那個路家。
然而這樣一個人，從高一到高二，次次聯考都是全市第一。
總之非常蘇的一個人設。
校霸不太了解，曾經有一次圍觀過他和Alpha打架，那個Alpha嘴巴不怎麼幹凈，他懟回去那句話傳遍了全年級。
他問人家，你看老子欠操嗎？
當時圍觀的樓主就被攻了一臉，恨不得對著他叫爸爸。
本來樓主聽說校霸喜歡的小姐姐好像對校草有意思，兩個人算是情敵。
想不到今晚，樓主在藥店買阻隔劑，看見他們也在旁邊買O用的阻隔劑。
一起買！
阻隔劑！
還討論味道！
這和小情侶挑套子有什麼區別？？？？]
段嘉衍看著樓主撕心裂肺的咆哮，整個人都陷入了沈默。
他往下一劃拉：
[補充一下，校草是A校霸是O！而且當時校草說話的語氣特別危險，讓人想報警那種！]
……
[這一對不是很早就有甜的跡象了嗎？]
[校霸和Alpha打架那一次我在現場！校草基本算是幫忙收拾爛攤子了！超級寵的！]
[還幫著打過籃球！]
[運動會上的抱抱！]
[我靠，有沒有哪位大大寫同人文？樓主口中一起挑套子這個梗讓我腦補三千字。]
……
[最新消息啊姐妹們！牽手了！宿舍樓裏牽手了！]
宋意看段嘉衍安安靜靜地翻了會兒那個帖子。
良久。
要笑不笑把手機放了回去，站起身。
宋意心驚膽戰：「小段，你想幹什麼？」
「順著網線爬到那個揚言要寫床戲還要讓我哭出聲的人面前，殺了他。」段嘉衍看宋意一臉癡呆的震驚，忍不住嘖了聲，笑笑道：「還能幹什麼？洗澡。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能當真嗎？」
宋意心說在你倆一前一後走進宿舍時，我一不小心就差點當真了。
但面對慢悠悠把洗浴用品往衛生間裏搬的段嘉衍，他還真不敢把這句話說出口。
登陸ABO論壇需要進行性別驗證，其中流量最大的是任何性別都可以進入的公共版。
臨睡前宋意看了眼那個帖子，還在公共版的首頁掛著，估計一時半會兒是下不來了。
在他對面的床位上，段嘉衍已經睡著了。
一看就是把這事兒當成了新鮮的笑話，看過了就過去了。
宋意睡意朦朧中，感覺段嘉衍似乎睡得不怎麼好。他聽見段嘉衍翻了很多次身。
段嘉衍在做夢。
或許是因為今天撞見了喬楠兩次，在夢裏對方也陰魂不散。
他夢見了高一。
那時他和喬楠站在辦公室內，一邊是趙敏君，一邊是個外班的老師。
那個老師似乎和趙敏君有一些過節，時間太長，段嘉衍不記得了，又好像那老師本身就挺喜歡喬楠的。
準確來說，老師們當時都喜歡喬楠這樣的好學生，除了路星辭，整個高二成績最好的就是他。
他和喬楠打架，喬楠被他打得手臂上都是血，他身上雖然也有擦傷，但相比他，喬楠的樣子實在過於淒慘了點。
喬楠看著他，表情像是有些許的懼怕。細看時，卻能發現其中潛藏的惱羞成怒：「我只說了兩句話，他無緣無故就沖上來打人。是段嘉衍先因為口角沖突動手的，我只是正當防衛。」
夢裏的他冷冷看了喬楠一眼，沒說話。
趙敏君又問了一遍：「段嘉衍，你也說說是怎麼回事，你總不可能無緣無故毆打同學吧？」
他還是什麼都沒說。
另一個老師看不下去了：「趙老師，你不能因為和段嘉衍的媽媽是朋友，就偏袒他啊。」
那老師說著說著，有點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他不說話當然是心虛，這樣兩個學生打起來，喬楠還傷得這麼嚴重，誰來看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平時不學習就算了，還惡意打傷同學，這樣的差生我見多了，仗著家裏有點錢，小小年紀就不學好了……」
喬楠的家庭條件一般，能進十班，完全是憑借成績考進來的。
普通家庭的學霸，和他這樣的二世祖。
一個年級第二，一個問題學生。
辦公室的其他老師雖然沒有說話，指責的目光卻全部落在他身上。
趙敏君眉目一厲，看了那名老師一眼：「這件事情和成績沒有任何關系。」
面向段嘉衍時，趙敏君嘆了口氣：「不說話就要直接挨處分了，能不能告訴老師，你到底是因為什麼打架？」
一直到最後，他也沒開口。
畫面變得支離破碎，夢裏的場景轉換。
他和喬楠最後都挨了處分，打架那天，喬楠離開學校前執意要去教室裏收拾東西。
所有人都看見了。
喬楠是怎麼頂著身上的血去教室拿了幾本練習冊，面對關心他的同學，輕描淡寫說出只是和段嘉衍起了一點沖突的。
那時候喬楠和周行琛還是同桌，見喬楠被段嘉衍打成了這副樣子，周行琛看他的目光總透著毫不掩飾的憤怒。
過了一個星期，喬楠轉學。
那段時間，班裏的同學表面雖然沒表露出異常，但段嘉衍能感覺到，一些人在有意無意避開他。
玩得好的男生還好一點，只當他是意氣用事。大多數女生都不怎麼敢和他說話。
年級上開始有他的傳言。
說他打了人，還借著家裏的勢力逼著人家轉學了。
後半句話倒也不算錯。
回去之後，在付媛的追問下，他還是說了實話。
他被一個Alpha關在廁所裏，差點被按在墻上強暴。
付媛又心疼又憤怒，最後忙了好幾天，找了人，讓喬楠離開了一中。
……
夢境的最後，停留在喬楠辦理轉學手續那天。
辦公室內，付媛和喬楠的媽媽針鋒相對，他不想聽對方明裏暗裏嘲諷他們仗勢欺人，付媛也讓他先離開。
段嘉衍出了辦公室，有人跟在他後面。
空空蕩蕩的走廊，隱約能聽見教室裏的讀書聲。後面那人的腳步不徐不疾，嗓音帶著笑。
「你媽媽剛才，是在叫你‘阿也’吧？」喬楠停頓片刻：「是小名？」
段嘉衍腳步一頓。
他回過頭，面無表情，眼裏的情緒冰冷又晦暗。
段嘉衍壓下了心頭的憤怒，低聲道：「滾開。」
那次打架以後，無論喬楠怎麼來他面前晃悠，他也再沒和喬楠說過一句話。
喬楠顯然也沒料到這個稱呼有這麼好的效果。他笑意盈盈，又喊了一遍：「阿也。」
段嘉衍聽著他重覆那個稱呼，只覺得惡心得要命。
「我會回來找你，你該慶幸自己是個Beta。」
「你知道Omega被Alpha標記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嗎？並不是所有Omega都能洗去標記，大多數Omega一旦被標記就是永久的，失去了Alpha，他們會慢慢死去。」
喬楠說著說著，毫無征兆地笑了。
他的表情太可怕了，癲狂的、充滿占有欲的眼神落在段嘉衍身上。
像是一條蛇，順著他的脊椎爬上來。
「你要是個Omega，就算那天被你打死，我也會標記你。那樣的話……」
「即使我死掉了，你一個人也活不下去。」
第二十八章 雨巷
段嘉衍沒想到，過了一晚，掛在論壇首頁的帖子不僅沒下來，反而還有越來越熱鬧的趨勢。
他睡醒時感覺人有點乏力，四肢也酥酥麻麻的。宋意下床時認真嗅了嗅，忽然扭頭：「小段，我好像聞到你的信息素了。你是不是……？」
段嘉衍含糊地唔了一聲。
算算時間，他的發情期也該來了。雖然暫時還沒有什麼癥狀，但為了以防萬一，段嘉衍給自己打了針抑制劑。
打完後，他習慣性看了眼手機，有好幾個關系不錯的男生在問他帖子的事情，其中就包括沈馳烈：
沈馳烈：[兒子！你竟然真的跟路星辭搞到一起了？你找的這個對象很強勢啊，爹有一點害怕。]
段嘉衍眼皮子半耷拉，人還有點迷糊，看見沈馳烈大清早就妄想給他當爹，幹凈利落回了個滾。
沈馳烈：[滾可以，但滾之前爹要問清楚，路星辭到底是不是我兒媳婦？]
段嘉衍：[是你幹爹。]
沈馳烈：[……]
段嘉衍：[你覺得有一天你和我會突破友誼的界限，手拉手步入婚姻的殿堂嗎？]
沈馳烈：[原來你對我還有這種非分之想？]
段嘉衍都要被這傻逼氣笑了，他嗤了聲，回了句：[我跟你什麼關系，跟他就什麼關系。]
回完消息，段嘉衍從床上爬了下來。
他昨晚睡得不怎麼好，人有點兒沒精神。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一路從宿舍走到教室，段嘉衍總感覺不少人都在看他，這種感覺在步入教室時達到了巔峰。
這節課是語文早自習，老師不在，留給學生們自己背書。段嘉衍推門而入時，親眼看見靠門坐的女生發現他後，手裏拿著的課本啪嗒一下掉在了桌子上。
而後女生自以為隱秘地猛戳了一下她的同桌，並自以為隱秘地小聲道：「快看！段嘉衍！」
段嘉衍：「……」
段嘉衍心說這是您第一天看見我？
他走到了自己的座位邊。剛坐下，有個男生跑過來找路星辭借化學作業。
「路哥！路爸爸！」男生鬼哭狼嚎：「您化學作業在哪兒呢？快救救我，下堂就是化學課了！」
教他們的化學老師非常暴躁，如果學生不寫作業，可能整堂課都會被請去走廊罰站。
段嘉衍隨口問：「昨天有化學作業？我也想抄。」
他說話時，習慣性扭過頭看坐在他後排的路星辭。後者正把自己的作業翻出來扔在桌上，微揚了揚下巴，示意那個男生拿。
聽見段嘉衍的話，路星辭擡了下眼睛。
那男生本來已經把手伸向了路星辭的作業，聽到這兒立即雙手捧著往前一送：「那你抄、你抄，我不跟你搶。」
說著說著一扭頭：「陳越！化學借我看看。」
段嘉衍：「……」
段嘉衍拿過了那本化學作業，他抄作業的速度還挺快的。抄完過後，段嘉衍把作業放回路星辭桌上：「謝了。」
路星辭恩了聲。
段嘉衍和他對視片刻，一瞬間有點想問你昨晚看見那個帖子了嗎，話還沒出口，忽然覺得鼻尖傳來一陣酸意。
段嘉衍懶洋洋地對著路星辭打了個哈欠。
路星辭：「……」
陳越：「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嘉衍眨巴了兩下濕漉漉的眼睛，想把因為打哈欠流出來的淚水弄散一點。他邊眨巴邊道：「我昨晚沒睡好。」
路星辭看了他一會兒，問：「為什麼沒睡好？」
「做夢了。」段嘉衍含糊道：「夢見了以前的事情。」
早自習的下課鈴一響。
憋了整整一節課的周行琛沖了過來。自從昨晚顧梨發現了那個帖子，已經在他耳邊叨叨了一晚。
早上顧梨還在慫恿他一探究竟，周行琛被她洗腦得人都有點恍惚，乃至於心態從「不可能、放屁、誰造謠」逐漸演變成了「我操、不會吧、不應該啊」。
被這兩種情緒折磨了一晚加一個清早，周行琛再也繃不住。
「路哥。」他站在了路星辭面前。
在那雙漆黑的眸子望過來時，周行琛狗膽包天地問出了沒人敢問的問題——
「我昨晚看見了一個你和段嘉衍的帖子。」
周行琛說著說著，在路星辭的目光裏，原本那句「裏邊說你倆在搞對象」硬生生一轉，變成了：「一看就是假的，呵呵。」
周行琛話音剛落，路星辭擡了擡眉，瞥他一眼。
神情似笑非笑。
周行琛被嚇得立即閉上嘴。
路星辭莞爾：「說什麼了？說我聽聽。」
被他喊到名字的另一個人也扭過頭，段嘉衍沈默地望著他。
雖然段嘉衍沒說話，但周行琛就是有種一旦他敢說點什麼，校霸會立即讓他血濺當場的錯覺。
周行琛被這兩個人看著，只覺得騎虎難下，一瞬間腦子一抽，語速飛快：「裏邊說你倆搞對象還在一起買套子我呸不是套子是買阻隔劑——是真的嗎？」
眼看著路星辭眼裏的笑意越來越深，甚至還慢悠悠地哦了一聲。
周行琛被他這個樣子嚇得後退一步。一瞬間腦子裏飄過幾個大字。
什麼叫笑裏藏刀。
完了。
他完了。
猝不及防的，後面又傳來一聲笑。
是段嘉衍。
「別瞎傳了你們。」段嘉衍捶了他一下，懶懶道：「我追不到妹子你們負責啊？」
他說話時，聲音裏還帶著點兒倦意。
一聽就沒把這事兒當回事。
周行琛一下信以為真，松了口氣：「我就說，尼瑪，嚇死我了，那樓主編得跟真的一樣。你倆要在一起了那能叫愛情故事嗎？那叫鬼故事。」
他還想再說兩句，充分表達一下昨晚自己被這事兒困擾得輾轉反側、險些深夜不能入眠的惶恐。陳越看了勾著唇笑的路星辭一眼，忽然朝周行琛道：「你化學作業寫完了嗎？一天到晚瞎蹦跶。」
「哎！還真沒寫！」周行琛一下被轉移了註意力：「快快快，你們誰借我抄抄。」
-
一中高二學生的課業比較輕松，周末照常放雙休。
最近降溫了，段嘉衍想趁這個周末回一趟家，把厚一些的衣服帶過來。
他給付媛發了條微信，問她自己的衣服是不是放在原來的地方，付媛聽說他要回家，主動提議來學校接他。
宋意見他一直在看手機，想到一會兒就要放周末，再想想神出鬼沒的喬楠。多問了一句：「小段，你周末還是住宿舍？」
段嘉衍在微信上回覆了付媛，放下手機道：「這周回家。」
宋意微怔：「你自己回去？」
段嘉衍笑了笑：「我媽來接。」
放學時，段嘉衍站在校門邊等付媛。付媛工作忙，很少有時間來學校接他。自從住校後，他差不多有一個月沒見過付媛了。想到一會兒就能看見她，段嘉衍的眸子彎了彎。
但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付媛的蹤影。
隨著等待時間的延長，校門外基本沒什麼人了，來接學生的家長們也走了個七七八八。段嘉衍正等得無聊，有輛黑色的轎車從他身畔經過。
車上的路星辭看了看站在校門口的段嘉衍，後者很少有這麼安分的時候。段嘉衍規規矩矩地穿著校服，背上掛了個書包。
想起之前在教室裏聽見段嘉衍說自己要回家，路星辭多看了他兩眼。
段嘉衍應該是在等人，玩一會兒手機擡頭看一會兒校門，像是怕不小心就和那人錯過了。
可這個時間，校門口的人都快走空了，他一個人站在那兒……
手機那端，姜瑤溫柔的聲音傳來：「你已經上車了吧？」
路星辭收回視線，應了聲。
「上車了就好。從一中開過來要一個多小時。你奶奶執意要等你回來，不然都不讓我們動筷子。」姜瑤笑道：「這麼多叔叔阿姨，都等你一個人。一中放學還是太遲了點，早知道就給你請個假了。圓圓他們學校就放得早……」
手機那端隱約傳來其他人說話的聲音，路星辭也笑了笑：「你跟奶奶說，先吃飯，別都等著我了。不然一會兒司機一著急，車開快了不安全。」
「還是你有辦法。」姜瑤答應下來，她跟老太太傳達了路星辭的話，路星辭聽見老太太笑意盈盈的聲音。
「這麼麻煩，不如今天就不去上課了……」
那邊有人插了句嘴，老太太繼續道：「都次次考第一了，偶爾請個一天半天的假還不讓了？學校裏有寶貝啊？」
老人的聲音精神抖擻，又透著點兒驕傲。
「你奶奶就是太想見你了。」姜瑤又貼近了手機：「你讓司機慢慢開，我們過會兒就吃飯了。你要是餓了，在車上先吃點東西墊墊。」
路星辭答應一聲，掛斷了電話。
忽然地，有一粒雨絲滴落在車窗上。
他側過頭，陸陸續續有雨水自天空降下，本來還算晴朗的傍晚也陰沈了下來。路星辭微微蹙了蹙眉。
他忽然記起來，段嘉衍的發情期似乎快到了。想起剛才在校門口看見的景象，路星辭猶豫了一下，在手機上找到了段嘉衍。
想了想，隨手發了條消息過去，問他是不是要回家。
段嘉衍在校門口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付媛。他正無所事事，忽然接到了一通電話。
「阿也，我這邊臨時有個會議要延長時間。」手機那端，付媛的聲音裏帶著愧疚：「抱歉，可能沒法來學校接你了。」
「……」段嘉衍沈默片刻，輕輕恩了聲：「沒關系，那我自己回去吧。」
付媛聽他這麼說，心裏越發愧疚，但她這邊又催得厲害，只能匆匆叮囑他幾句後掛了電話。
掛掉付媛的電話，段嘉衍嘆了口氣，垂眸看了看時間。
付媛居住的小區和一中臨近，走回家大概需要半個小時。最開始挑房子時，她就特意挑選了臨近學校的住處。
反正也沒什麼事情，段嘉衍幹脆走路回家。
他有段時間和沈馳烈天天走路上下學，對這一路都很熟悉。經過學校後門的網咖一條街時，段嘉衍習慣性擡眸看了看。
正在想會不會看見熟人，忽然地，他感覺有什麼人也在從後觀察他。
那種熟悉的、黏稠的惡心感又從背後冒了出來，段嘉衍幾乎是立即回過頭，有人從後面突然伸出一雙手，使勁一拉——
把他扯進了網咖背面的小巷子裏。
-
雨越下越大，路星辭遲遲沒有等到段嘉衍回覆。
他閉了閉眼，給段嘉衍打了個電話。
無人接聽。
接連打了兩個電話，雖然能打通，但都是沒人接聽的狀態。他放下手機時，嘖了聲，對司機道。
「麻煩往回開。」
司機楞了楞：「可是太太先前囑咐過，讓您放學就回老宅那邊。今天是老太太的生日……」
他們已經開了大半段路了，現在折回去會耽誤不少時間。路老太太的八十大壽，到場的都是大人物。路星辭要是到得晚了，怎麼想都是不合適的。
「先開回學校。」路星辭說著，在手機上找宋意的聯系方式：「我有點事情。」
司機還在猶豫，路星辭淡淡重覆了一遍：「回學校，急事。我一會兒跟奶奶解釋。」
司機聽他這麼說，點了點頭，將方向掉了過來。
後排的男生語氣裏聽不出什麼情緒，說出的話卻透著催促意味。
「盡量快一點。」
雨水自天空降落。
段嘉衍毫無防備，被一下扯進了巷子裏。有人從背後抱著他，一點一點嗅他的脖頸。
那人的手臂死死錮住他的，喬楠一邊嗅他的腺體，一邊在他耳邊低低地笑。
「阿也，你身上好香。」
段嘉衍的瞳孔聚縮了一瞬，手肘曲起，手臂突然朝後用力一拐。
喬楠硬生生挨了他這一下，下意識伸手捂住自己的腹部。段嘉衍頭也不回，迅速抓住了他另一條的胳膊，扣緊手腕，猛拽著就是一個過肩摔。
喬楠整個人被他的力道砸在了墻上。
段嘉衍側過頭，甩了甩有些酸澀的手臂。
因為剛才的肢體接觸，他身上沾染了喬楠的信息素，手指傳來陣陣刺痛。
段嘉衍看著抱緊腹部倚著墻的喬楠，面無表情道：「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你好像說你有病是吧？難得我們的意見達成一致。你這兒——」
他說著，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子：「確實有毛病。」
喬楠看著他，忽然輕哂一聲。
大片大片的信息素從喬楠身上蔓延開來，屬於Alpha的信息素是血一樣的鐵銹味，此刻因為興奮和暴虐，那種鮮血淋漓的味道濃郁得宛若實質。
段嘉衍不動聲色後退了一步。
放在先前，他並不怎麼害怕喬楠的信息素。但今天不同，隨著纏繞上來的信息素，段嘉衍隱約感覺暴露在外的皮膚傳來陣陣刺痛。人也有點眩暈。
看出了他的不適，喬楠撐著身子站起來。段嘉衍下手太狠了，他走路時還有些顫顫巍巍。
「變成Omega以後，你好像比以前溫順多了。」像是絲毫不覺得自己用形容寵物的詞來形容人有什麼不對，喬楠自言自語地笑了：「你如果還是個Beta，就不會害怕Alpha的信息素。」
喬楠伸出手，要去抓他的肩膀。段嘉衍朝旁邊一避，擡手揮開他。
出乎意料。
這一次段嘉衍的力氣遠不如剛才狠厲，甚至有些輕飄飄的。
意識到這是為什麼，喬楠一下扣緊了他的肩膀，眸子裏透出激動的狂熱：「你在發情期，對吧？」
血一樣的信息素像是找到了突破口，接二連三往段嘉衍的腺體處鉆。
段嘉衍頭痛欲裂。
不僅是因為喬楠的行為，還因為應激癥。他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抗拒喬楠的信息素，渾身疼得要命。意識到對方發現了這點，段嘉衍的身體不由自主緊繃。
「緊張了？你在害怕嗎？」這個時期的Omega有多脆弱，每一個Alpha都非常清楚。意識到自己終於拿捏準了段嘉衍的弱點，喬楠湊近了他：「真可憐。就算你這麼害怕，我也還是會標記你。」
話音剛落，喬楠一拳砸在了段嘉衍的腹部，他的手錮著段嘉衍的脖頸，虎口一揚，逼迫他擡起頭：「你剛才打我打得很順手啊？」
段嘉衍的嘴裏漫上了腥味，他嗤了聲：「還行吧，沒把你打得爬都爬不起來，是我發揮得不夠好。」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看了喬楠一眼，裏面有厭惡，還有絲絲縷縷的輕蔑。
仿佛他是什麼不值一提的垃圾。
被段嘉衍的眼神刺激到，喬楠喃喃自語，既像是說給他聽，又像說給自己：「我就在這兒標記你。」
「骯臟又潮濕的巷子，好像是配不上你這樣漂亮的Omega。」喬楠抓著他的下巴，讓他被迫擡起頭：「你呢？你喜歡這樣的地方嗎？」
過去也是這樣的。
明明高一剛開學時，段嘉衍還會笑著問他借作業抄。直到換了座位，他看見段嘉衍笑嘻嘻地跑去找別的同學。
他不是特殊的。
段嘉衍從來就沒認真看過他。
「是你先和我說話的，是你先勾引的我。」
「你現在不看我沒關系，我可以等。五年、十年、二十年……等我標記了你，你就只能永遠看著我了。」
「我不喜歡小孩，」他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麼畫面，興致盎然道：「但如果是你生下來的小孩，我會試著接納他們。」
他伸出手，有點親昵地捏了捏段嘉衍的鼻尖：「你自己也還是個小孩子。」
一只手忽然扣在他伸出的手腕上。
「說夠了沒？」
略微淩亂的發絲下，喬楠看清了段嘉衍的眼睛。
冰冷又暴戾。
那雙剔透的眼睛黑沈沈的，一眨不眨看著他，令人脊背發寒。
根本不是在這種情況下，一個Omega應該露出的神情。
在他怔楞的那一剎，段嘉衍忽然伸長了手臂。
他的手臂上有著類似於過敏般的紅痕，喬楠還來不及反應這是什麼，段嘉衍拽著他的頭發，把他一下砸在了墻上：「沒看出來啊，你想法還挺豐富。傳銷都沒你能說。」
他的速度太快了，在喬楠想要撐著身子起來時，段嘉衍又抓住了他，又一次將他砸進了墻裏。
雨越下越大，有燈光從外照進這條小巷。
黑色轎車鳴了鳴笛，停在了巷子外。
路星辭跑進來時，剛好看見段嘉衍把人砸在墻上。他砸得很快、也很用力，一下又一下，像是怕停下來就會再出什麼意外。
段嘉衍手裏還拽著喬楠的頭發，見喬楠被他砸得滿頭是血，忽然笑了。
「喬楠。」他停頓片刻，笑容懶洋洋，帶著他一貫的漫不經心：「我不看你，你不開心啊？我跟你說個事兒。」
段嘉衍松開手，一腳踹上喬楠的膝蓋，逼得後者一個趔趄，猛地撞在了墻上：「我們正常人，都不會看一條瘋狗的。」
路星辭見狀，腳步稍頓。
他看見段嘉衍低頭，瞥了眼弓著身子的喬楠。
不知想到了什麼，段嘉衍眉目間的笑意越來越盛，卻涼得足以剔骨：「你喜歡我啊？想上我啊？」
段嘉衍沒發現路星辭，還在繼續跟喬楠說話。
「你看你，腦子都不好使了，膽子還挺大。」他舔了舔嘴唇，像是絲毫不覺得自己面前的是個盛怒的Alpha，反而一步一步朝前走，身體微彎：
「老子是你能上的嗎？」
聽清楚他的話，路星辭瞳孔微縮。
第二十九章 想要
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喬楠也死死盯著他。
屬於Alpha的信息素濃郁又刺鼻，像是恨不得拖著他一起去死。
如果不是沒力氣了，喬楠這副衰樣，段嘉衍能直接笑出聲來。
他剛才砸喬楠時，自己都快站不穩了，身上也疼得要命，尤其是和喬楠直接接觸的雙手，上面的皮膚泛著大片大片過敏一樣的紅。
他第一次見自己的應激癥嚴重到這個地步。
喬楠突然伸出手，似乎想去抓段嘉衍。手腕卻被從旁扣住。
喬楠被死抓著手腕，整個人都被拽出了好幾步，還沒站穩，拽著他的人又一腳踹上了他的腹部。對方的力氣太大了，喬楠一手勉強撐住墻，一手捂著腹部，喉嚨裏斷斷續續傳來幹嘔聲。
他緩了一會兒，擡起頭，看見了冷著臉的路星辭。與此同時，屬於Alpha的信息素壓了下來。
被那種恐怖又淩厲的氣息壓著，喬楠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慘叫，人也猛地跪了下來。
看見路星辭，段嘉衍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腿一軟，人就要往地上落。
有人從旁邊順勢一拉他的胳膊，把他抱了個滿懷。
他擡頭，看見了男生利落的下顎線。對方身上帶著溫暖的草木香，在這種讓人骨髓生寒的雨天，有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原本縮在墻角的喬楠像是被這個畫面刺激到，搖搖晃晃想要站起身子，但路星辭下手太狠了，他沒法站穩。
從車上跑下來的司機見此嚇了一跳，連忙把喬楠按住。
路星辭抱著他，一只手慢慢撫摸他的脊背。
段嘉衍能感覺對方的下巴蹭過他的發頂。路星辭的聲音很輕：「別怕，他站不起來了……」
段嘉衍脫口而出：「誰怕了？」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因為自己不太自然的聲音楞了楞。
段嘉衍遲來地意識到，自己的手臂在微微顫抖。
不止是手臂，他整個人都在發抖。也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憤怒。
面前的男生沈默幾秒，嘆了口氣，認命一樣低聲道：「我怕。」
段嘉衍微微一怔。
他沒想到路星辭會這麼說，一瞬間，段嘉衍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訕訕道：「我不是怕，我這是氣的，發抖只是一種條件反射……」
「嗯，你不怕，」路星辭重覆了一遍：「我怕。」
「……」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微涼的指尖摩挲過段嘉衍唇邊的血跡：「我怕他站起來，怕他找我麻煩。你當然不怕了，你打架那麼厲害。」
「你哄小孩兒呢？」段嘉衍本來全身難受，被他的信息素包裹著，身上的灼燒感逐漸褪去。加上這種不著調的安慰，這下都快笑出來了。
「沒，我沒哄你。」路星辭看他對著自己笑，眼裏涼薄的戾氣慢慢散了。他輕擡眉眼，喃喃道：「我真挺怕的。」
巷子口傳來周行琛的聲音：「路哥！你找到段嘉衍了嗎？！」
他本來在一中附近上網，接到路星辭的消息，幹脆就出來找人了。
註意到了車燈，他便往這邊跑來。周行琛看見巷子裏將喬楠按著的司機，再註意到抱著段嘉衍的路星辭，很快反應過來這裏大概發生過什麼。
他隱隱約約意識到自己曾經可能誤會了一些事情。看見段嘉衍身上的傷，周行琛楞了楞，隨即一側頭，盯著喬楠，怒火直往頭上湧：「你打他了？」
喬楠根本沒力氣說話，周行琛看他這副樣子不覺啐了聲，正要去拽他的領子，路星辭出聲阻止了他。
「別管他，先報警。」
一聽見報警，喬楠眼裏劃過一絲恐懼。
這一次和之前不一樣了，那次他向段嘉衍下手時，段嘉衍的性別還是Beta，但現在段嘉衍是個Omega了。
對一個Omega進行性騷擾、使用暴力……
這都是重罪。
他開始掙紮，司機都有些按不住。
「想跑？心虛了？」周行琛看著喬楠扭曲的神色，想起自己曾經還因為這人誤會了段嘉衍一整年，也蹲下來把喬楠往墻上按，聲音裏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老子看你往哪兒跑。」
-
紅藍交錯的燈光劃破了雨夜。
警察來時，喬楠的雙手被反剪在背後。手銬落鎖的響聲異常清晰。
像是被這一聲刺激到了，原本背對他們的喬楠忽然扭過頭。
他的目光在所有人臉上滾了一圈，在段嘉衍那兒稍作停頓，最後落在了路星辭身上。
為了讓段嘉衍的應激癥緩和下來，路星辭一直抱著他。直到警車開到巷口前，路星辭才放了手。
喬楠嘴角一歪，突然開始笑。
他唇角的弧度越咧越大，笑聲回蕩在寂靜的巷子裏。他邊笑邊道：「真不愧是班長啊，比我有手段多了。」
他還想說什麼，辦案的警察看他瘋瘋癲癲的，皺著眉將他推進了警車。喬楠扒在車窗上，目光死死地盯著路星辭。
「你和我有什麼區別？你不也想要嗎——」他話還沒說完，車窗放了上去。
周行琛莫名其妙：「路哥，他說你想要啥？」
路星辭淡淡道：「他的話你也信？」
周行琛也反應了過來，罵了句：「這神經病。」
原本段嘉衍想直接跟去警局做筆錄，但路星辭堅持要他先去醫院，周行琛也在旁邊勸。
「你看你身上紅一塊白一塊。」周行琛的目光落在他過敏的地方，還以為這是喬楠給他撓出來的：「我操，喬楠真是個畜生。」
「這不是喬楠打的。」段嘉衍也確實感覺自己有些不適，他糾結了一下：「行，先去醫院吧。」
到了醫院。
醫生給段嘉衍做了檢查，喬楠動手那幾下沒造成大礙，反而是應激癥比較嚴重。雖然因為路星辭的信息素，段嘉衍的病情基本穩定了，但因為情緒起伏和劇烈運動，再加上淋了雨，段嘉衍的身體狀況已經到達了臨界點。
做完檢查，段嘉衍躺在病床上掛水。
徹底放松後，他才遲遲地感覺到了疲憊。他看手機上有幾十通未接電話，有路星辭的，還有宋意和付媛的，段嘉衍飛快給宋意回了個沒事，連忙給付媛打了個電話過去。
幾乎是他剛撥過去，付媛就按下了接聽，她急匆匆問：「怎麼不接電話？」
段嘉衍訕訕道：「手機沒電了。剛充上。」
「我半小時前到家的，沒看見你。你去哪兒了？」
「我……」段嘉衍瞟了眼點滴瓶，頓了頓：「我在醫院掛水。我跟……」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我高一時那個同學，你還記得嗎？姓喬的那個，我又遇見他了。」
意識到他指的喬楠，付媛的聲音裏透出絲絲焦急：「怎麼遇見的？你在哪家醫院？我過來陪你。」
「中心醫院。」段嘉衍反過來安慰她：「我沒事，就只是受了點兒擦傷，這瓶水很快就掛完了。上來挺麻煩的，你在醫院門口等我吧。」
「還要掛多久？」
段嘉衍看了看：「大概十多分鐘？」
付媛冷靜了一下。她呼了口氣。
「好，我在醫院正門等你。你一會兒出來就能看見我。」
段嘉衍應了聲，又跟她說了幾句，這才掛了電話。
路星辭原本陪著他掛水，在他打電話中途，也接到了一個電話。段嘉衍隱約聽見路星辭應了聲，而後就站起身，出去接電話了。
段嘉衍放下手機後，周行琛怕他無聊，把座椅拖過來，想陪段嘉衍說會兒話。見路星辭走出病房，周行琛隨口道：「路哥估計要被他媽念死了。」
段嘉衍擡眸：「嗯？」
「你不知道？今天是他奶奶生日，八十大壽呢。」周行琛說：「他家老宅子那邊都是人，全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陳越本來也要來找你，但是陳越已經過去了，沒好意思跑出來。」
段嘉衍楞了楞：「那他不要緊吧？」
周行琛想想道：「換了我們肯定要被罵一頓。但他應該沒事，他從小就有主意，家裏長輩都挺順著他的。而且路哥也不是因為亂七八糟的事情放鴿子，姜阿姨他們都會理解的。」
段嘉衍哦了聲，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你們怎麼找到我的？」
周行琛也很迷茫：「我是順著車燈找過來的。準確來說，應該是路哥找到你的，可能他……有超能力？」
段嘉衍：「……」
周行琛看段嘉衍也一臉迷茫，突然想起什麼，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我靠！你不曉得，路哥打電話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兒時，那個語氣太他媽恐怖了，我說我不知道，你知道他怎麼回覆我嗎？他說，哦——然後他就把電話掛了！」
周行琛顯然被那個哦嚇得不輕，心有余悸道：「我還以為他要順著電話過來殺了我。」
段嘉衍很捧場：「這麼恐怖的？午夜兇鈴啊？」
周行琛被他說得恍然大悟：「對對對，真的是午夜兇鈴。」
病房門外。
路星辭在和姜瑤通話。
「在醫院，我沒事。」
「是我一個同學，他出了點事情。」
「嗯……問題不大，不過需要你幫一點忙。」
聽見姜瑤答應，路星辭唇角揚起一點笑。
「好……你就和奶奶說，我有點事情耽誤了。」
「我明天去給她賠罪，幫我跟奶奶說生日快樂。」
掛掉電話後，路星辭回頭進了病房。
剛走到門邊，便看見周行琛聲情並茂跟段嘉衍比劃著什麼。
這兩個人不知道聊到了什麼話題，段嘉衍似乎也很有興趣。在周行琛說完時，段嘉衍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今晚有多牛逼？」
周行琛：「？」
段嘉衍：「喬楠把我拽進巷子裏，老子反手就是一個過肩摔，說時遲那時快，我QWER一套再給他掛了個點燃——唰唰唰，喬楠半條命被我消耗了。」
周行琛：「牛逼！一中一霸就是牛逼！」
段嘉衍被吹得渾身舒暢，隨口補了句：「路星辭補那一下也很牛逼。那一腳，太叼了，什麼叫爬都爬不起來，我們路哥就是很秀。」
周行琛非常讚同：「必須的，路哥當然秀啊。」
路星辭聽到這兒，推開門走了進來。他見段嘉衍原本無精打采的模樣不見蹤影，那雙眼睜得大大的。路星辭笑了笑：「又編排我什麼呢？」
「這怎麼就成編排了？」段嘉衍見周行琛看見路星辭就閉了麥，也不知道在慫個什麼。他接過話：「我們在把今晚的奇遇反覆回味，一中最帥的兩個男人，我，和你。」
周行琛聽樂了：「又往自己臉上貼金？現在躺在這兒的是誰？」
見路星辭也在笑，段嘉衍繼續道：「躺在這兒怎麼了？你知不知道差一點，你們路哥也躺我身邊了。雖然人頭是他收的，但傷害是我打出來的。」
段嘉衍指著自己，非常自信：「我，全場MVP。」
他說完，隱約感覺自己似乎吹過頭了，他扭過頭，盯著路星辭。正擔心後者當著周行琛的面拆他台，路星辭點了點頭：「你，全場MVP。」
段嘉衍舒服了。
他掛水時間比預計得長一點，付媛不放心，又打了個電話過來問他病房號，執意要上來。
周行琛見段嘉衍忙著和付媛通話，低聲喊住路星辭，壓著嗓子：「我問了問，喬楠還未成年。他這種行為判不滿十年，最多五六年吧，要不要找人讓他蹲久一點？或者給他上個定位腳環，好像成年的Alpha犯罪才能定位……」
「我找過了。」路星辭道：「按成年Alpha的量刑標準判。」
周行琛楞了楞，沒想到他做事這麼快，隨即想起他之前接的那個電話，恍然大悟：「是姜阿姨幫的忙？確定能滿十年？」
他們說話時，路星辭無意側眸，朝旁邊看了眼。
段嘉衍在打電話。
琥珀色的眼睛、白凈的臉頰。
不知道電話那邊說了什麼，段嘉衍在笑。唇角的梨渦勾起小小的弧度。
路星辭點點頭，輕聲補充：「就算出來，他這輩子也見不到段嘉衍了。」
第三十章 吃醋
做完筆錄，段嘉衍和付媛回了家。
付媛見他眉目間透著疲憊，有點心疼地看了看他的傷處，確定段嘉衍沒什麼大礙，付媛讓他早點休息。
等段嘉衍回房間後，付媛給認識的人打了電話。
她想問一問，喬楠這個情況應該怎麼判。想起高一時喬楠做過的事情，付媛攥緊了手機。
如果關不到幾年，這人又被放出來……
她得想點辦法，讓喬楠沒法再來騷擾段嘉衍。
打聽了一圈，有人告訴她，喬楠這件事的性質非常惡劣，很大可能要重判。
聽見喬楠會判滿十年，甚至終身會遭到監視，一旦喬楠表露出接近段嘉衍的意向就會被隔離起來，付媛松了口氣。
電話那頭隱晦地告訴她，已經有人打過招呼了，讓她放心。
掛掉電話時，付媛忽然想起來。
今天在警局裏，和段嘉衍一起做筆錄的那個同學，好像是姓路……
-
路星辭到家已經很晚了。
他剛進客廳，就發現姜瑤在看電視劇。她穿著睡衣，人有點兒懶倦的模樣。
姜瑤平日很註意保養，通常十點半左右就會睡覺。路星辭有些意外：「還沒睡嗎？」
舒阿姨笑道：「太太在等您回來。」
姜瑤看見他，示意他過來一點：「我看看，你傷著沒有。」
路星辭笑笑，坐過去讓姜瑤仔細地看了看。確定他沒受傷，姜瑤道：「你身上有Omega的信息素。」
他大大方方承認：「是我同學的。」
姜瑤也笑：「還是上次那個喝醉酒的同學？」
「聞出來了？」
姜瑤點了點頭。
「我順便看了眼他的資料。」她說話時，語氣溫溫柔柔：「信息素是小蒼蘭？這花挺漂亮，要是秋播，十一二月就能開花了，我想養幾株在家裏。」
「媽，」路星辭無奈：「你能把花養活？」
「有阿姨幫著養呢。」她說著，想起了什麼：「你明天去老宅那邊看奶奶，好好跟她道個歉，本來就半個月不見你了，這下連過生日都見不著人影。」
路星辭恩了聲。
「你圓圓妹妹今晚還在鬧，說想見哥哥。」姜瑤笑意盈盈地比劃了一下：「這孩子也挺可愛，還是我看著長大的，原來只有這麼高一點兒。現在都是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路星辭迎著她調侃的眼光，有些遲疑地問：「那不是個小丫頭嗎？」
「是小丫頭啊。」她說著，站了起來：「你們這些男孩子，還是跟同齡人比較有共同話題吧。」
囑咐他早點休息後，姜瑤回了房間。
看著她離開，想起姜瑤的話，路星辭瞇了下眼，眸光微沈。
小蒼蘭？
說來好笑，這麼長的時間，他只知道段嘉衍的信息素是花香，卻不清楚到底是什麼花。
周一上學。
付媛周末告訴段嘉衍，他同學很可能幫忙找了人，喬楠會判得很重，讓他給人家道個謝。
說著說著，付媛見他答應得心不在焉，幹脆道：「要不我去一趟學校，請你同學吃個飯，再跟他說聲謝謝，這事兒真的麻煩人家了。」
她比段嘉衍考慮得周全，段嘉衍的同學是Alpha，段嘉衍自己又是個Omega。雖然可能人家沒那個意思，但這麼欠著人情總歸不太好。
段嘉衍連忙攔住她：「別啊媽，你要是找去學校，那也太嚴肅了，這樣不合適吧？」
付媛遲疑地看了看他。
段嘉衍看她猶豫，繼續胡編亂造，心想先穩住付媛再說：「我們班長，人特別好，就是那種標準好學生，從來不惹事。你這麼找過去，人萬一被你嚇著了怎麼辦？」
他怕沒什麼說服力，又補充：「真的，他特別樂於助人，就差把有事找班長這五個字寫腦門上了。」
說完自己都覺得這麼編排路星辭有點過分，段嘉衍在心裏咳了聲。
付媛沒信他的胡說，但她想了想，也覺得自己這樣跑去道謝可能會徒添尷尬：「那行，你好好謝謝人家。」
段嘉衍松了口氣：「你放心，我肯定好好道謝。」
到了學校。
段嘉衍惦記著付媛的囑托，進班第一件事就是看路星辭在不在。
他到校比較晚，路星辭已經在座位上了。段嘉衍看見他，拉開椅子坐下。
「路星辭。」他喊他：「喬楠的事，你是不是找了人？」
段嘉衍散漫慣了，這麼些時間的接觸下來，也沒把路星辭當外人。他轉身時，兩條胳膊都放在路星辭桌上，一手撐著臉，睜著眸子看他。
這其實是個有些不合適的舉動。
Alpha都不喜歡自己的領地被入侵，要是段嘉衍稍微留意些，就會註意到從來沒誰這樣撐過路星辭的桌子。
路星辭掃了眼他白皙的手腕，點了點頭：「他出獄後會被繼續監視，要是有接近你的意向，警察會來阻止他。」
「謝謝啊。」段嘉衍聽到這兒，也意識到對方確實幫了他一個大忙。他摸了摸鼻子，對上面前這雙漆黑漂亮的眼：「那什麼，你中午有空嗎？我想請你吃個飯。」
他停頓片刻，補充道：「表達一下我的感激之情。」
路星辭看著他，眼裏帶上了零碎的笑意，段嘉衍隱約感覺路星辭的心情似乎不錯。聽見對方答應，段嘉衍道：「那你想吃什麼？或者你有什麼不喜歡吃的？上周有人跟我說學校周圍有家川菜館挺好吃，我問問在哪兒……」
「都行，你決定吧。」
看他這麼好說話，段嘉衍也很滿意，他應了聲，轉了回去。
在手機上問到那家川菜館的地址，了卻一樁心事後，段嘉衍有些困了。
他現在還處在發情期，這幾天都有點兒無精打采的。
他一覺睡過了兩節課，大課間時，下課鈴響的聲音太大，段嘉衍被吵醒了。
人正迷糊。
「兒子！！！！」沈馳烈在十班教室門口撕心裂肺：「快出來！！！！讓爸爸看看你是否安然無恙！！！！」
大多數人雖不怎麼清楚喬楠的事情，但多多少少都聽聞有個副中的學生來一中惹事，被警察抓走了。
沈馳烈周末和段嘉衍聊到這個，段嘉衍順口告訴了他整件事情。當沈馳烈得知宋意高一就知道喬楠做過了什麼，強烈譴責了他倆遇事不帶他一個的行為。
「我會直接找他打架？我有那麼傻逼嗎？」當聽見他倆不願意告訴他的原因，沈馳烈非常不屑：「我打他之前不知道給他套個麻袋？」
段嘉衍正精神恍惚，沒聽清他在喊什麼，心想哪個傻逼在外面鬼叫，宋意推了他一把：「沈馳烈找你。」
段嘉衍頭也不擡：「讓他滾。」
他話音剛落，沈馳烈已經走到了後門。
段嘉衍的座位就靠著後門，這會兒沈馳烈聽見那句無情的讓他滾，也不生氣，笑了聲：「別睡了，你是豬啊？」
段嘉衍擡頭，條件反射攻擊他：「我面前怎麼有只豬在說人話？好稀奇。」
沈馳烈：「……」
沈馳烈：「段嘉衍你能說點好的嗎？」
沈馳烈：「走啊，打球去。我們班少了個人，我跟他們說你可猛了，你能一挑五。」
段嘉衍被他吹得很舒暢，正好他待在教室裏無所事事，這會兒幾乎是立即站了起來，邊活動手腕邊想從後門出去：「走，今天就讓你看看什麼叫灌籃高手。」
路星辭的座位恰好挨著後門，段嘉衍想出門，就得從他這兒經過。
男生長長的腿撐著地，路星辭似乎有點無聊，此刻正看著他和沈馳烈說話，神色漫不經心。
段嘉衍道：「路星辭，你讓我一下。」
路星辭看了他片刻，就在段嘉衍以為對方要挪腿時，男生唇角動了動，慢慢悠悠道：「不讓。」
「別鬧了你。」段嘉衍以為路星辭跟他鬧著玩，拍了下他的肩膀：「快點啊，上課鈴要響了。」
路星辭還是沒動。
沈馳烈在外面看著這副景象，若有所思瞟了段嘉衍一眼。
後者見口頭交流沒什麼用，直接撐著路星辭的肩膀，就要從他腿上跨過去。
一瞬間，沈馳烈清晰地看見路星辭揚了下眉，那雙眸子裏劃過意味不明的情緒。
他有種對方會將膝蓋往上一頂，逼得段嘉衍直接坐在他腿上的錯覺。
但最後路星辭什麼都沒做，他收回腿，像是隨口那樣問：「又逃課？」
「是啊，」段嘉衍笑嘻嘻地：「我中午回來找你吃飯。」
路星辭也笑了笑：「好。」
沈馳烈見此，只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實在毫無道理，他搖搖頭。
等他們都走了，後門重新關上。
這節課是物理，老師在台上講物理壓軸題，聽得懂的學生聚精會神，聽不懂的遊神天外。
陳越屬於神遊的一員，他遊著遊著人都有點困。眼皮子不斷耷拉，腦袋一點一點，正要睡著——
「陳越。」路星辭喊了他一聲：「你是不是困了？」
陳越打了個哈欠：「有點兒。這一截我聽不太懂，老封講課太催眠了。」
路星辭應了聲，不置可否。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側過頭：「你這麼困，出去玩會兒？」
陳越一聽，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問：「上網還是打球？」
「打球吧。」路星辭說：「有一周沒打了，活動一下。」
陳越也比較想打球，他摸出手機，邊發消息邊道：「那我再叫幾個人。」
下了課，他們從教室後門走了出去。一中的室外籃球場上空空蕩蕩，有個男生見此正要就近走入球場，路星辭攔了一下：「風大，去室內的。」
那男生感受了一下，也感覺到了陣陣凜冽的秋風，連忙答應。
室內籃球場裏，段嘉衍站著等沈馳烈回來。
他們打了整整一節課了，有人提議休息。沈馳烈去自動販售機那邊買可樂，回來的時候，沈馳烈順手把冒著寒氣的可樂罐在段嘉衍臉上貼了一下。
見段嘉衍瑟著往後躲，沈馳烈發出一聲笑。
段嘉衍擡了擡眉，正想收拾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兒，忽然感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他回頭。看見了路星辭、陳越和周行琛，還有十班的另外幾個男生。
人挺多，浩浩蕩蕩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砸場子。
周行琛看見他，很是高興：「段嘉衍！你也在啊！」
段嘉衍拉開自己的可樂罐，往前走了兩步：「你們也來打球？」
周行琛：「是啊，陳越上課睡覺，他覺得再睡下去不合適，把我們都拖來了。」
陳越：「……」
段嘉衍看向路星辭：「班長大人，你也逃課了。」
路星辭看了他一會兒，也沒管他眼裏的調侃：「跟你學的。」
段嘉衍彎彎眼：「這樣不行，你怎麼不學好啊。」
他說完，忽然想到了什麼：「不過也方便，我就不用回教室找你了，我們打完球就去吃飯？」
周行琛聽見了，湊過來：「什麼什麼？吃什麼飯？」
陳越也有點好奇地朝這邊看了兩眼。
段嘉衍道：「我請他吃午飯。」
周行琛：「為什麼啊？你怎麼不請我？」
段嘉衍看著一臉疑惑的周行琛，想起這個二楞子也算跟著他們忙前忙後一晚了，連做筆錄都陪著他們去了警局。段嘉衍覺得喊上周行琛也挺合適的。
這樣想著，他的目光又掃過陳越和沈馳烈，覺得人多應該熱鬧一點，他和路星辭兩個人，說不定吃著吃著會開始尬聊。
想到這兒，段嘉衍看向路星辭，試探性問：「要不，大家一起吃個飯？」
路星辭眼瞼低垂，看他。
段嘉衍不太看得懂他的情緒，準確說來，路星辭情緒不外露的時候，一般人都不怎麼能揣摩明白他在想什麼。
他是單眼皮，目光總顯得淡淡的，有些淩厲的模樣。
路星辭和他對視半晌。
忽然收回視線。
「都可以。」他說話時懶懶散散，像是有點兒心不在焉：「我聽你的。」
-
吃飯地點是段嘉衍先前挑的那家川菜館。
這家川菜館生意很好，他們到的時候，一樓的位置已經坐滿了，服務員將他們領到了二樓的包間裏。
段嘉衍坐在了路星辭旁邊，沈馳烈除了段嘉衍，跟這一屋子人都不熟悉，想也不想坐到了段嘉衍的另一邊。
段嘉衍沒忘記這頓飯的初衷，他拿了菜單，讓路星辭先點菜。
路星辭看著菜單，正想問段嘉衍有沒有什麼不吃的，後者的胳膊肘不小心碰了一下自己的碗。
放在那上面的筷子被段嘉衍這麼一撞，順勢掉落在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段嘉衍打了大半個上午的球，人有點懶了。見狀，非常熟稔地伸手扒拉了沈馳烈一下：「快去給我拿雙筷子。」
沈馳烈也懶得動：「不孝子，你腿長這麼長是幹什麼的，好看？」
段嘉衍：「你去不去？」
沈馳烈：「你叫我一聲爸爸，我考慮考慮。」
正僵持著。
一聲輕輕的、清脆的響。一雙沒用過的筷子放在了段嘉衍的碗上。
路星辭把自己的筷子給了他。
段嘉衍楞了楞：「你不用嗎？」
「你用。」男生面無表情，拉開椅子站起來：「我出去抽根煙，順便拿筷子。」
第三十一章 擁抱
見路星辭離開了包間，陳越的目光落在了段嘉衍身上。
後者在短暫的迷茫過後，拿過了菜單，開始和沈馳烈商量吃什麼。
段嘉衍總感覺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擡頭，陳越正看著他，神情若有所思。
段嘉衍以為他是想要菜單，等沈馳烈點完後，把菜單往陳越面前推了推：「你想吃什麼？你點。」
陳越接過了菜單，答非所問：「我突然發現，你長得還挺好看。」
段嘉衍笑了笑，毫不謙虛地點了點頭：「謝謝，你也不錯。」
陳越過了一會兒，忽然問：「那你覺得路狗好看嗎？」
段嘉衍毫不猶豫：「當然好看啊，大帥逼。比我就差那麼一點吧。」
陳越：「……」
路星辭站在川菜館門口，漫無目的地發呆。
他也覺得自己的脾氣來得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沈馳烈莫名有種敵意。更莫名其妙的事，人家壓根沒惹著他，從頭到尾話都沒跟他講一兩句，信息素也收得好好的，非常禮貌地沒有往他身上懟。
說到信息素。
沈馳烈和段嘉衍坐得近，大概兩個人之前還有一些接觸，段嘉衍身上沾染了一點屬於沈馳烈的紅茶味。
不是還在發情期？
應激癥不是挺嚴重？
和別人靠這麼近，不覺得疼？
他呼了口氣，稍微用力磨了一下後槽牙。覺得自己這會兒各種想法不僅管得太寬，還特別沒道理。
路星辭把煙滅了，往回走。
-
吃過午飯，段嘉衍回宿舍補了個覺。宋意興沖沖地告訴他，下午可能有好事發生。聽說是快到校慶了，學校正在策劃相關的活動。
果不其然，下午上課時，趙敏君宣布下個月是一中的八十周年校慶，高一到高二，每個班各出一個節目。十班的節目是大合唱，今晚就要開始排練。
同時趙敏君還說，這個月可能會安排一次ABO相關的實踐活動，若是不出意外，高二年級應該是去昭城的ABO博物館。
她剛宣布完，宋意就在段嘉衍旁邊道：「昭城啊，好地方。」
昭城近海，夜生活非常豐富，酒吧等娛樂場所遍地皆是。宋意興致勃勃：「我們到時候偷偷溜出去玩？」
段嘉衍也很有興趣：「要是真去昭城，那就溜出去玩。」
他剛說完話，趙敏君的目光落在了他們這邊。她看了看這兩兄弟，點了其中一個人的名字：「段嘉衍，你跟宋意在悄悄說什麼？」
段嘉衍楞了楞，隨即腦子一轉：「老師，我們在算月考日期。月考臨近，我和宋意決定互相監督，千萬不能因為這些事情分心影響學習。」
教室裏陸陸續續傳來笑聲，就連趙敏君也笑了笑。
兩個消息宣布下來，學生們都有點心浮氣躁。趙敏君收回落在段嘉衍身上的目光，轉而看向全班：「說的沒錯，馬上就要到這個月的月考了，都收收心，別被這些事情分去太多註意力。還是要把精力集中在學習上。」
到了晚上。
趙敏君將晚自習的時間挪出來，帶學生們去了音樂教室，讓他們排練大合唱。
十班的合唱曲目是一首勵志類的流行歌曲，班裏的文娛委員定下的。趙敏君同意後，文娛委員下午就去打印室打印了歌詞，在音樂教室將歌詞發給了大家。
段嘉衍跟著唱了一個多小時，有點無聊，趁著休息的空當低頭玩手機。
一刷新，刷出了一條新動態。
是江祈念發的。
她發了一張自拍，還有一張一中校門的照片，配文是一個拜拜的表情。
段嘉衍往下一拉，下面很多人都在跟她說再見。
段嘉衍楞了楞，想起之前看見過江祈念說自己要去外地。沒想到這麼快她就確定要離開了，段嘉衍私聊了她。
[你已經走了？]
過了一會兒，他收到了她的回覆。
[還在宿舍搬行李。]
段嘉衍站起來，他看了看，老師不在。現在溜出音樂教室很合適：[東西多嗎？我過來幫你搬。]
見他邊看手機邊往門外走，宋意連忙喊了他一聲：「小段，你去哪兒？」
段嘉衍回頭道：「江祈念要走了，我去送送她。」
原本也在玩手機的路星辭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手指一頓，唇角微壓。
等段嘉衍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路星辭想了想，也站了起來。
女生宿舍的位置離音樂教室不遠，段嘉衍下了樓，稍微加快了點兒速度，兩三步就到了女生宿舍樓下。
他一眼就看見了江祈念。
她拖著個行李箱，正插著耳機聽歌，看樣子是在等他。
大概因為已經不是一中的學生了，她沒穿校服。深秋的季節，江祈念穿著短裙，淡灰色的大腿襪拉到膝蓋上，雙腿筆直秀美。
段嘉衍跟她笑著打了個招呼。
「今天就走了？」
江祈念點點頭：「我才把東西收拾好，別的都搬走了。就剩這一個箱子，我自己拖到校門口就行。」
江祈念看了眼他來的方向：「你們班不上課？」
「在練歌，過段時間校慶。」段嘉衍還想說點什麼，江祈念的目光卻頓住了。
看清楚段嘉衍身後的人，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和面對段嘉衍時隨性的模樣不同，她看路星辭的目光很溫柔，聲音也軟了下來，顯露出幾分女性特有嫵媚：「你怎麼來了？」
段嘉衍敏銳地察覺江祈念對待他倆的區別，回頭下意識瞪了路星辭一眼。
路星辭接收到他那一眼，嘴角帶了點兒笑。微擡了擡下巴示意段嘉衍，言簡意賅：「抓他回去。」
段嘉衍：「？？？？」
路星辭：「我們班在排練，他偷跑出來了。」
段嘉衍：「……您真稱職。」
江祈念有些失望地看著路星辭。他穿著寬大的校服，即使如此，身形也格外好看。
冬天的月色、昏黃的路燈。
燈下男生的面容幹凈英氣，那雙眼看過來時，讓她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她看得有些著迷，鼓起勇氣道：「我本來沒打算跟你說這些，但是……你過來了。剛好是在我離開學校前。」
段嘉衍見江祈念白皙的臉頰逐漸漫上緋紅，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頓了頓，認真凝視著路星辭：「高考結束後，我會回寧城。到那個時候，你能考慮一下我嗎？」
大概是上次路星辭拒絕得太直接，讓她留下了陰影，她說完就不好意思地收回視線，小聲補充道：「不能也沒關系的，我就是跟你說一聲，我還是喜歡你。」
段嘉衍楞了，路星辭也楞了。
誰都沒想到江祈念這麼有毅力。
段嘉衍下意識又瞪了路星辭一眼。
你來個屁。
你還不如待在音樂教室繼續大合唱，免得跑出來禍害小姑娘。
想到江祈念都要走了還惦記著路星辭，段嘉衍氣得頭都有點疼。冷靜下來後，段嘉衍做了個口型：你快讓她死心。
路星辭看了他一會兒，沒反應。
段嘉衍無聲地催促：快！一！點！
路星辭眉眼輕擡，思考該怎麼處理這個事情。
江祈念說完那番話後，一直在偷偷朝他這邊看，顯然是在觀察著他的反應。
要想個辦法，讓她直接斷了這個念頭。不然她跑到其他地方讀書心裏還有亂七八糟的掛念，他自己也過意不去。
毫無征兆的，腦子裏忽然劃過一個想法。
路星辭猶豫了片秒，覺得這就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他伸出手，手指扣住段嘉衍的腰，將人往自己懷裏一帶。
他親昵地低下頭，呼吸若有若無摩擦過段嘉衍的耳朵，一瞬間，段嘉衍近乎覺得自己的臉頰被路星辭蹭了一下。
他下意識就要往後縮，對方不動聲色扣緊了他的腰，硬生生把距離又拉近了幾分。
段嘉衍楞了。
江祈念也楞了。
段嘉衍擡眸，看見她那張美艷漂亮的鵝蛋臉上劃過不可置信的神情，眼睛也睜得大大的。
他估計自己的表情跟江祈念差不多。
如果不是路星辭身上的氣息對他來說太熟悉，別人這麼耍流氓一樣對他摟摟抱抱，他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就像你看見的。」路星辭作為唯一一個還在狀況的人，演得非常逼真：「我和段嘉衍是情侶。」
江祈念剛緩過神，正在猜測路星辭的意思。此刻猝不及防聽見他這麼直白地說出了她的猜想，脫口而出：「什麼？！」
聲音都被嚇得有點變調。
段嘉衍也被嚇著了：「你說什——唔！」
他最後那個字沒吐出來，腰被路星辭捏了一下。
路星辭用的力氣不輕不重，但腰是段嘉衍的敏感帶，他被這麼一折騰，本來咄咄逼人的質問硬生生沒了氣勢，反而像在撒嬌。
段嘉衍茫然而惱怒地看了他一眼。
我操，這是什麼操作？
路星辭：「你之前看見論壇上那個帖子了嗎？那個時候我跟他已經在一起一個半月了。」
江祈念：「……」
段嘉衍：「……」
段嘉衍明白路星辭是什麼意思了，見江祈念求證般看著他，立即配合路星辭道：「確實是這樣。原本我們不想這麼張揚，但是……」
面對江祈念遲疑的目光，段嘉衍心狠了狠：「喜歡他的人太多了，我沒安全感，想著有這種傳言也挺好的，就沒去動那個帖子。」
說完他實在是控制不住表情，生怕江祈念看見自己嘴角抽搐，只能微微側過臉，假裝不好意思那樣把腦袋往路星辭的頸窩埋。
埋進去的那一刻，段嘉衍自己都被自己的業務能力驚艷了。
這是一種怎樣的反應速度？這是影帝才有的反應速度。
路星辭很配合：「嗯，這些事情我都依他。」
段嘉衍心說這都能接上，算你厲害。
段嘉衍緩了緩，把先前那副蒼涼的表情壓下去了。他重新擡起腦袋，看向江祈念。
路星辭溫柔地垂下眸，伸出手，理了理段嘉衍前額處淩亂的碎發，而後朝江祈念笑道：「你剛才說了那些話，我要是不跟你解釋清楚，他聽了，回去可能會跟我鬧脾氣。」
段嘉衍：「……」
段嘉衍真是甘拜下風。
他和路星辭對視一眼，心說一中影帝這個稱號，老子今晚就讓賢給你了。
對視完，段嘉衍一看江祈念，只見她神情都恍惚了。顯然是受的刺激過大，一時不知道該悲傷還是該詫異。
路星辭還在那兒刺激人：「麻煩你幫我們保密。」
段嘉衍只能配合：「我們暫時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段嘉衍說完，自己都覺得這樣斷了她的念想太絕情了。
都怪路星辭，真是好狠一男的。
江祈念看看他，又看看路星辭，最後恍惚地點了點頭，顫顫巍巍說出了一句你們放心。
段嘉衍覺得她那句放心完全是從嗓子裏擠出來的，聲聲泣血。
等江祈念拖著行李箱離開後，確定她再也看不見這邊，段嘉衍立即拍了拍路星辭的手背，示意對方松手。
路星辭放開他。
看著他從自己懷裏躥出去，路星辭的視線點過他淺褐色的發尾、清瘦的脖頸線條。
「你剛才怎麼想到這個辦法的？」段嘉衍邊說邊回過頭看他。想起路星辭剛才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把他抱住了，有點好笑道：「你這人真的詭計多端。」
「親眼看見比別的都有用。」路星辭觀察著他臉上自然的神情，微微傾低身子：「你不覺得嗎？」
他的嗓音有些低，靠近時，男性特有的攻擊性清晰又直白。
「是挺有用的。」段嘉衍應了聲。剛才那陣臨場發揮的緊張過後，意識到江祈念真的走了，他忽然覺得有些沒勁。
也不算是特別喜歡、非她不可。
但確實還是喜歡。
路星辭看他整個人都有點兒喪喪的，拍了下他的肩膀：「走了。」
段嘉衍跟著路星辭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覺得不對：「我都失戀了，你還讓我回去大合唱？我怕我把勵志歌曲唱成苦情歌。」
路星辭看了眼時間。
還有二十分鐘就下晚自習了，回去也唱不到個什麼，他停下腳步：「那不唱了。」
見他回過頭，看著自己。段嘉衍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
「你說，你身上是不是帶著什麼吸引小姑娘的BUFF啊？」段嘉衍說著說著嘆了口氣：「你好像也沒跟她說幾句話，她怎麼就那麼喜歡你呢？」
段嘉衍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看過來。
路星辭和他對視一會兒，意識到後者眼裏確實是真情實感的疑惑。
可能還有一點郁悶。
路星辭也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就是特別沒轍。
從來沒人讓他有過這種無力感。
他伸出手，張開雙臂，示意段嘉衍過來。
男生嘴角含笑，有點散漫又有點兒認真的模樣：「那抱一抱，給你也加個BUFF。」
段嘉衍覺得路星辭又把他當小孩哄了。
還來不及嘲笑對方的行為，路星辭看他半天沒反應，直接伸出手，把他拉進了懷裏。
和剛才不一樣，這個擁抱，輕柔得像一個朋友間的安慰。
段嘉衍聞到了對方信息素的味道，淺淺的草木香，綿長又安靜，像是月光下的森林。
段嘉衍聽見他笑著說：「大家都會喜歡你的。」
第三十二章 手拉手
抱了一會兒。
段嘉衍感覺對方慢慢松了手，他順勢朝後退了一步，從路星辭懷裏出來。
路星辭的信息素讓段嘉衍覺得很舒服，他能感受到空氣中漂浮的檸檬香。段嘉衍挑唇笑：「我身上有BUFF了？」
不等路星辭說話，他繼續問：「你說我現在去追江祈念，她能看上我嗎？」
路星辭考慮了一下：「那應該還是不行。」
段嘉衍笑著嘖了聲。
他暫時不怎麼想回宿舍，想了想，段嘉衍跟路星辭說：「我想出去上會兒網。你先回去吧。」
「和宋意？」
「宋意今天……」段嘉衍頓了頓，沒把發情期那幾個字說出來：「他最近不舒服，我找沈馳烈。」
他說著，就要低頭摸手機。
路星辭的視線垂了垂，打量了一會兒段嘉衍。
「我也想上網。」路星辭忽然道：「要不我們一起去？沈馳烈還沒下課，你還得等他。」
段嘉衍手指一頓。
他猶豫了一下，覺得好像是這個道理。他擡頭看路星辭，有些遲疑：「你不用回家？我可能玩得很晚。」
「多晚？」
「十一二點，也有可能通宵。」
想到段嘉衍會在網咖待到天亮，身上不知道沾上誰的味道。
路星辭微微蹙眉，那種莫名的煩躁感又湧了上來。
他覺得自己最近都有點不正常了。路星辭壓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恩了一聲。
一中背後有五六家網咖，段嘉衍去了自己最常去的那一家。
他和路星辭剛進去，兩個人正在找連坐的機子，突然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
「段嘉衍！」黑皮看見他宛如看見了親人，熱情洋溢呼喚他：「這邊這邊！來這兒坐，跟我們開黑！」
段嘉衍怕他聽不見，大聲了點兒：「我要兩連坐的！」
網咖裏吵吵鬧鬧，黑皮隱約聽了個兩連坐，正想說你一個人還想坐兩個位置？突然看清他後面站著的是誰，一聲臥槽脫口而出。
隨後反應過來：「來這邊！這邊就是兩連坐！」
眼看著段嘉衍在自己旁邊坐下，黑皮看看他，又看看隔了一個座位的路星辭。
「你怎麼把路哥拐過來了？」黑皮說著說著，覺得只有一種可能：「論壇上那個帖子是真的？我操，你就不能跟著路哥好好學習，非要人家配合你來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
段嘉衍還沒來得及反駁，路星辭聽見了，先笑了聲：「沒事兒，我就喜歡配合他。」
那聲笑意味深長，加上他言辭曖昧，落在旁人耳裏，就透著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寵溺。
黑皮：「……」
黑皮心說你們還真是天生一對啊。
段嘉衍拍了路星辭一下：「哎，路影帝，行了行了。他腦子不好使，一會兒真被你誆進去了。」
黑皮楞楞道：「什麼意思啊？」
段嘉衍：「意思是他說著玩呢，那帖子假的。你之前說開黑，幾黑啊？」
黑皮：「五黑，加你跟路哥正好五個人。我們跟九中的約好了，輸的從此只配給對方提鞋，見面首先尊稱一聲大哥。」
段嘉衍聽得有點茫然：「怎麼搞得這麼隆重？這難道是一場比賽？」
「嘿！聰明！」黑皮掃了眼段嘉衍的段位，又掃了眼路星辭的，覺得這場比賽應該穩了：「我們跟九中的起了點兒沖突，本來打算放學後街見，我連鋼管都準備好了。但聽說最近未成年人打架抓得嚴，我有個兄弟剛被逮進去。所以……」
段嘉衍：「所以？」
黑皮：「我們跟九中的一商量，最後決定決戰艾歐尼亞。」
段嘉衍：「……」
段嘉衍真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你們社會哥，什麼時候開始流行這種線上決鬥了？」
黑皮：「線上能見血，能砍頭。現實裏面能嗎？刀子一紮進去，我不就進局子了？」
段嘉衍：「……」
段嘉衍心說好像還挺有道理。
進房間後，黑皮和那邊開始互放狠話。
對方先道：[我們這有一個王者、兩個大師，勸你們盡早投降，在公屏裏敲出一句九中最叼。]
黑皮：[王者算什麼？我們這邊有校霸和校草。]
那邊回覆：[……就那兩個上了論壇首頁的？]
黑皮：[就那兩個上了論壇首頁的。]
那邊：[呵呵，老子專打情侶狗。]
黑皮：[呵呵，那你試試。]
段嘉衍盯著那行字，在麥裏道：「路哥，我們已經以這種方式出圈了。」
路星辭應了一聲，懶洋洋地給自己的英雄切換召喚師技能：「所以我找不到對象，你要負責。」
段嘉衍：「……」
遊戲開始鏈接。
路星辭玩了吸血鬼，是一個需要發育的Carry點，對面大概也沒把他當回事，畢竟會玩這英雄的人不多，前期都沒怎麼抓他。
中期有一波團，只剩下路星辭和下路雙人組還活著，此時路星辭的吸血鬼已經基本成型，不知道誰真情實感一聲讚嘆：「我覺得我好丟人，考試考不過路哥，打遊戲還拖路哥的後腿。」
段嘉衍也很起勁：「我習慣了，我們路哥就是叼……哎哎哎，輔助保護路星辭啊！盾給他啊！」
黑皮：「聽見了沒！校霸叫你保護校草呢！」
黑皮旁邊的男生：「聽見了！哥你放心，我一定拿命保護你男朋友！」
段嘉衍：「不是，他不是我——我靠靠靠！你保護我男朋友啊！我男朋友沒血了！治療給他啊！」
路星辭聽見段嘉衍在麥裏慘叫，微微恍惚，一分心，不小心被對面的辛德拉補死了。
等屏幕變成了黑白色，路星辭嘖了聲，忽然伸出手，把段嘉衍的腦袋轉過來。
段嘉衍只感覺一只手放在了自己頭上，然後他的視線就忽然一花。
和路星辭四目相對。
他們都帶著耳機，稍微延遲了零點幾秒，路星辭的聲音鉆進他的耳內。
「乖一點，別亂叫。」
他的聲音低低的，似乎因為剛才的失誤，心情有些不好，帶上了一點侵略性。
黑皮和其他男生開始「噢噢噢噢噢」的鬼叫。
黑皮：「路哥很霸道哦。」
男生：「是戀愛的感覺哦。」
段嘉衍也遲來地意識到了不對：「那我不叫你男朋友了。」
路星辭只覺得自己被那三個字紮了一下耳朵，心臟也微微收縮，他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道：「你叫吧。」
段嘉衍：「？？？？」
路星辭：「有個對象，讓我有贏的動力。」
黑皮在旁邊接過話茬：「這就叫精神勝利法，路哥，您看我們其他人需不需要叫你一聲爸爸？」
路星辭的英雄這時恰好自泉水裏覆活，他打開了裝備界面，輕笑一聲：「你們叫我爸爸沒用，得想個辦法讓對面叫我爸爸。」
黑皮肅然起敬：「路爹！從今以後，您就是我爹！」
幾乎是路星辭剛覆活，對面的EZ敲出了一行字：[吸血鬼別再追著我打了，再來我殺你老婆了。]
段嘉衍被那兩個字吸引了全部的註意力，一瞬間思路完全被帶偏，他面無表情打字道：[你說誰是他老婆？]
那邊：[除了你還能有誰？]
段嘉衍：[我是你親爹。]
想了想，段嘉衍覺得不夠嘲諷，在後面添了個QAQ。
那邊：[……]
前腳剛放完狠話，段嘉衍後腳便開始在麥裏指揮：「路星辭，看見那個EZ了嗎？就打他，他一句話侮辱了我們兩個人。」
路星辭挑了挑眉：「他怎麼侮辱我了？」
段嘉衍滿臉不可思議：「他說我是你老婆，這還不夠侮辱你？」
路星辭：「……」
吸血鬼這種英雄一旦起來，操作也夠好，後期幾乎是魔王般的存在。
上敵方高地的一波混戰後，他們四換五，只剩下路星辭帶著兩個炮車在拆水晶。
黑皮已經死了，此刻聚精會神盯著屏幕上路星辭操縱的吸血鬼：「路爹，為了勝利！」
黑皮旁邊的男生一聲嘶吼：「為了一中！」
段嘉衍也很入戲：「男朋友拆啊——拆拆拆！給我拆！」
敵方水晶爆掉的那一刻，黑皮和其他幾個男生發出了一聲歡呼，還來不及讓對面叫大哥，黑皮的手機突然震了震。
一看上面的消息，黑皮變了臉色：「蔣主任來抓人了！前面那家網咖的兄弟們已經被一網打盡。快快快，趕緊躲起來。」
段嘉衍臉色也變了變，他一把扯下耳機，拍了拍路星辭：「快起來，我們去廁所躲一下。」
路星辭看他們都這麼慌慌張張的，有點不理解。
段嘉衍見他還跟大爺似的坐著，邊拉他起來邊催他：「蔣主任罰人很變態的。操場跑十圈，還要寫檢討，跑十圈就算了，寫檢討？上次杜許晨那3000字後，我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在除了作文紙的地方寫出超過1000字。」
他說著拽著路星辭，就想往廁所隔間躲。
黑皮伸手攔住他：「我兄弟說廁所滿了，擠不下，除非你們躲去女廁所。」
「……」段嘉衍一看，剛才一起打遊戲的另外兩個男生確實已經不見了，估計正在男廁所擠著。
他四下環視，正尋思著哪裏能躲，蔣主任已經推門而入。
段嘉衍和路星辭都站著，他倆又顯眼，蔣主任一眼就看見了這邊，一聲怒喝：「段嘉衍！又是你！」
段嘉衍：「……」
段嘉衍心說真是不好意思，又是我。
蔣主任的目光往旁邊一滑，不可置信道：「路星辭怎麼也在這兒？！」
他聲音很大，網咖裏待著的不少都是一中的學生，路星辭的名字一出來，一大片人都驚了。
「我操！學霸！」
「年級第一怎麼也在這兒？」
「你看見他和誰在一起沒？這叫為愛電競！」
蔣主任和段嘉衍算是老熟人了，但這學期，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抓著段嘉衍惹事了，這會兒網咖偶遇，他又找回了一點以前的節奏。
他嫻熟地對段嘉衍道：「3000字，星期一去升旗台上念檢討。」
段嘉衍看了他一會兒，意識到這次是逃不過去了。
只能呼了口氣。悶悶地點了點頭。
半響後，段嘉衍突然覺得不對。
他遲遲沒聽見蔣主任罰路星辭，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蔣主任說話，幹脆直接問：「他呢？」
蔣主任：「他……」
蔣主任遲疑了一下，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不該罰路星辭。
段嘉衍看他遲疑，脫口而出：「年級第一就能不寫檢討了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啊主任。」
蔣主任：「……」
路星辭：「……」
蔣主任和路星辭對視片刻，遲疑道：「你……」
路星辭認了：「我寫。」
路星辭覺得段嘉衍這個人，真的是有點拎不清的。
他要是被罰去寫檢討，自己能不幫他嗎？
兩個人平攤一下，一人寫1500多好？非要各寫3000。
蔣主任正欲張口，突然有個一起打遊戲的男生從廁所裏跑出來。
大概剛才打遊戲有點上頭，情緒沒控制住。蔣主任站的位置又比較靠後，男生沒註意到他，匆匆忙忙喊段嘉衍：「校霸！廁所還有位置！你跟你男朋友來廁所躲一下！」
男生說完話，突然看見站在段嘉衍旁邊的蔣主任，不由得吐出一句哎喲我操。
一下身子一矮，躲在了電腦台下。
蔣主任的目光一下變了，想起段嘉衍曾經給路星辭送過水，晚自習還傳小紙條。越想越覺得罪名已經坐實了。
更令蔣主任痛心的是，路星辭似乎管不住段嘉衍，反而被這家夥帶跑了，放了學不回家，跑來網咖打遊戲。
「你倆早戀？」說著說著目光移到了段嘉衍拽著路星辭的手上，嚴肅道：「手還不松開？」
段嘉衍松開手。路星辭不知道怎麼想的，反手扯了他一下，又把他拉住了。
而後意識到不對，立即把手松開。
蔣主任看見他倆這樣拉拉扯扯，冷笑一聲：「怎麼，還想拉一輩子呢？」
第三十三章 升旗台
「誤會啊主任。」段嘉衍連忙道：「我跟他就是普通的同學關系，我們只是一起來打個遊戲。」
蔣主任已經咬定他倆早戀了，這會兒只覺得段嘉衍在欲蓋彌彰，這段解釋也怎麼聽怎麼蒼白無力。蔣主任笑了一聲：「那他那聲你的男朋友，喊的是姜林啊？」
黑皮猝不及防被點名，聞言嚇得後退一步。
「不、我不敢和我爹搶人，不是……我不敢和段嘉衍在一起……不不不！」黑皮瘋狂搖頭，自己都快被這個假設嚇暈了。
蔣主任看著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就知道那聲喊的只可能是路星辭。段嘉衍此刻還在替自己辯護：「他們開玩笑，叫著玩的。」
只看他的表情，倒是很真誠。
演得跟真的一樣。
蔣主任在心裏直搖頭，心說這孩子怎麼年紀輕輕的，遇見了事情就想著逃避：「我都看見你倆拉拉扯扯了，這也是開玩笑？」
段嘉衍看了路星辭一眼。
一瞬間，路星辭清楚看見了他朝自己眨了眨眼睛，神色也變了變。
露出了有點柔軟的、討好的表情。
路星辭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段嘉衍轉過臉，直視蔣主任：「那是因為他第一次被抓，太緊張，他一緊張就容易腦抽。」
蔣主任：「……」
路星辭有點牙癢癢，恨不得把段嘉衍抓過來收拾一頓。稍微沈默片秒後，他還是順著段嘉衍道：「是我……手抽了一下。」
蔣主任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面朝路星辭：「你看，還沒遇見什麼大事，他就急著和你撇清關系，你們這個年紀的愛情都是很脆弱的。」
路星辭：「……」
段嘉衍：「……」
段嘉衍還想說點什麼，蔣主任已經不想聽他狡辯了，揮了揮手：「一人3000字檢討，好好反省反省。我明天聯系你們班主任，讓她處理早戀這個事情。」
話說完，蔣主任讓他倆站在原地，自己去男廁所裏逮人了。
蔣主任把學校附近的網咖都掃蕩了一遍，共有三十多名學生被擒，全部拉到一中操場上跑圈。
此刻已經接近十一點。為了節約時間，所有人一起跑。想著要跑整整十圈，段嘉衍懶得認真跑，和路星辭慢悠悠地跟在人群裏晃。
突然地，一道身影從他旁邊擦過。
「段嘉衍！」
段嘉衍回頭。
一個有些面熟的男生沖他道：「和我再比一場！」
「……」段嘉衍看著這位熱血男孩，頓了頓：「你誰？」
男生猝不及防聽見這一聲你誰，表情扭曲了一下，隨即一臉無語：「我是林正啊！就是那個和你一起跑3000米的啊！你還贏了我的！」
段嘉衍啊了一聲。
想起來了。
跑3000米時體育班那個特長生，當時他倆爭第一，差一點他就輸給了對方。
黑皮此刻也跑到了他們旁邊，解釋道：「林哥之前輸給你還郁悶了好多天，他說他自尊都被你踩在腳下了。」
段嘉衍看了看林正，幽幽道：「這是罰跑，又不是比賽，你覺得我會和你比嗎？」
「我不管，我跑過你就是我贏了！」林正邊說邊加速：「我今晚就要一雪前恥。」
段嘉衍心說還一雪前恥，幼不幼稚？
眼看著對方越跑越遠，不知道怎麼的，段嘉衍莫名有些不爽。
越來越不爽。
他突然加快了速度：「站著！別想贏老子！！」
眼看段嘉衍真的越跑越快，路星辭楞了楞，也跟了上去。
黑皮哎哎哎，見和自己聊天的人都跑走了，在後面邊追邊喊：「爹！爹你等等我啊！」
他們四個人很快和其他人拉開了距離，原本慢慢悠悠的其他人見狀，都覺得莫名其妙。
「搞什麼？跑這麼快有獎拿啊？」
「黑皮你跑什麼？」
黑皮邊跑邊回頭：「我追我爹呢！我爹……我爹追他對象！」
「誰是你爹？你什麼時候有個爹了？」
黑皮的聲音從風裏傳來：「我爹是路…星……辭……！」
那幾個男生沒聽清他在說什麼，全靠腦補：「哎！好像跑黑皮前面就能當黑皮的爹啊！」
「我操真的假的？我想當他爹很久了。」
「真的，你看段嘉衍和林哥不是都在跑嗎？路星辭也在跑！路星辭願意跑肯定是有好事啊！」
這句話太有說服力了。有人在旁邊加了句：「好像跑第一還能分配對象的？」
「做什麼夢呢——不是，你們怎麼都跑起來了？我不跑顯得我很孤僻啊？」
後面的人不明白前面的人為什麼跑，見前面的人一個個跑遠了，下意識選擇了跟上，最後整個操場上的學生都加快了速度。
「這就對了，很有活力、很青春嘛！」蔣主任見大家一掃先前的頹廢，非常欣慰：「大家都跑快一點，你們早點放學，我也不用加班啊！」
即使段嘉衍有心和林正比，越到後面，他的體力就越跟不上。
跑3000米時，他還能依靠爆發力強撐著在最後加速。但這種單純拼體力的運動，對段嘉衍來說還是有些勉強了。他不像林正他們這些體育特長生，平時都會特意練習跑圈。
還剩最後一圈時，段嘉衍實在沒力氣了，他逐漸放慢了速度，開始繞著操場走。
路星辭本來跑在前面，看見他慢了，也慢了下來。
黑皮跑著步從他們身旁經過：「爹，你不跑了嗎？」
路星辭應了聲：「還剩一圈，不跑了。」
最後過終點線時，段嘉衍一眼就看見了站在終點的林正。
他是第一個跑完十圈的，深秋的冷天，臉上全是汗，顯然也累得夠嗆。
看見他，林正指了指自己：「這次是我贏了。」
「行，你贏了。」段嘉衍看他那副筋疲力盡的慘樣，笑了聲：「你牛逼。」
陸陸續續的，其他人也跑過了終點線。
聽見他倆的對話，不知誰說了一句：「搞了半天，是你們比賽啊？」
旁邊幾個男生也邊擦汗邊道：「我還以為跑前面就能當黑皮的爹呢，失望了。」
黑皮聽見了，扭頭就是一聲罵：「我能隨便叫爹嗎？誰想給我當爹？來來來，站出來讓老子看看有我路爹帥嗎？」
男生們邊推攘邊笑，忽然的，有人抽了抽鼻子，疑惑道：「好香啊？」
黑皮也聞到了香味，這麼高強度的運動，每個人的信息素都多多少少泄露了一點。但那種味道太特殊了，和周圍男生身上的汗味截然不同，像是清新幹凈的霧氣。
他有點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段嘉衍，後者此刻剛擡手撥弄了一下自己潮濕的額發，露出來的一截手腕清瘦白皙。隨著他的動作，Omega花一樣的信息素融入了空氣裏。
在場的除了Alpha就是Beta，這麼清甜的信息素，只有可能來自於他。
站在段嘉衍旁邊的林正也聞到了這個味道，莫名有些臉紅：「那個，你是不是……」該補一下阻隔劑了？
段嘉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林正一下扭過頭：「你別看我！」
段嘉衍：「？？？？」
原本吵吵鬧鬧的男生們都逐漸安靜了下來。大多數人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哪怕段嘉衍是聞名一中的年級大佬，他也是個Omega。
一個味道很好聞，又很漂亮的Omega。
段嘉衍也意識到不對了，剛想說話，忽然地，一件校服從後搭在了他身上。
校服的主人替他拉了拉衣領，讓他大半個身子都進了那件校服裏。
他們跑步時都脫了外套，大家順手就把外套掛在終點線旁邊的鐵絲網上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路星辭把自己的校服拿了過來。
屬於Alpha的信息素包裹住段嘉衍，空氣裏流淌的清甜味也被壓制下去。
在沒有阻隔劑的情況下，可以用Alpha的信息素壓制Omega的信息素，從而達到阻隔氣味的效果。
路星辭把自己的校服罩在他身上後，伸手攬過他的肩膀：「走了。」
知道對方這是在幫自己隔絕氣味，段嘉衍點了點頭。
黑皮最先反應過來：「路爹！段嘉衍！我們周一升旗台下見啊！」
段嘉衍朝他揮了揮手。
等他們走遠了，剛才還安靜的男生們七嘴八舌道：
「那什麼，大佬的味道還挺好聞哈。」
「好聞你敢追嗎？」
「不敢不敢，」男生被嚇了一跳：「我不想被他抓著往墻上掄。」
「所以校草還是牛逼啊，這都敢上去抱人的。」
「我爹當然牛逼啊。」
……
-
蔣主任說到做到，且效率極高。
第二天一早，趙敏君就把段嘉衍和路星辭單獨喊到了辦公室。
此刻正值早自習，辦公室內只有趙敏君一名老師。往常早自習都是段嘉衍的補覺時間，他這會兒站在趙敏君的辦公桌前，人還有點犯迷糊。
「你倆……」趙敏君猶豫了一下，選擇了一個比較溫和的切入點：「昨晚跑去上網了？」
段嘉衍點點頭，路星辭也點點頭。
「都臨近月考了，也稍微收點心。」她說著，也不怎麼想在這個話題上過多著墨。一個是上網成習慣了，她管不住，另一個是偶爾放松一下，不需要她管。趙敏君清了清嗓子，直接切入了正題：「聽蔣主任說，你倆有早戀傾向？」
段嘉衍見她進正題了，人也不迷糊了，一下精神抖擻開始洗刷冤屈：「冤枉啊趙老師，蔣主任不了解我，您還不了解我嗎？我會喜歡路星辭？我能喜歡他啥啊？您看我和他站在一起——」
他說著說著，往路星辭旁邊一靠，兩個人的距離拉近了幾分。
「老師您看。」他指了指自己：「我倆站一起，是不是全身上下都寫滿了不登對這三個字？」
趙敏君：「……」
段嘉衍的解釋雖然顛三倒四的，但句句都顯得很誠懇。教了段嘉衍一年多，她知道段嘉衍不是那種敢做不敢當的性格。再加上她也覺得蔣主任的腦子有點軸，可能其中是有什麼誤解。
趙敏君的目光轉向另一個人：「路星辭呢？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她的目光劃過去時，路星辭像是在走神。
男生的眉頭微微蹙起，心情似乎不太好，聽見她喊他的名字，路星辭先是看了一眼段嘉衍。
而後淡淡道：「蔣主任誤會了，他不喜歡我。」
見兩個學生表現得都很自然，再加上對他倆固有的印象，趙敏君點了點頭。
「都先回去吧。以後還是少玩點遊戲。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都高二了，自己要明白自己的生活重心。」她說著，頓了片刻：「蔣主任要你們下周一去升旗台上念檢討，記得準備一下。」
周一的升旗儀式。
按蔣主任的要求，段嘉衍、路星辭和黑皮作為三個典型學生，依次上台念檢討。
黑皮最先上去，然後是段嘉衍，路星辭最後。
在段嘉衍念檢討的中途，黑皮見路星辭的目光一直落在升旗台上，清了清嗓子，小聲道：「路爹，我問您個事兒。」
路星辭看著升旗台，人有些心不在焉：「你說。」
「你和段嘉衍……」他猶豫了一下：「那些傳言，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路星辭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擡眸睨了過來：「問這個做什麼？」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眼裏的情緒也很淡。頂著他的目光，黑皮不覺有些緊張：「有人托我問一下，沒別的意思。」
路星辭重覆了一遍他的話，笑了：「沒別的意思？」
那個笑又輕又薄的，饒是黑皮這種風裏來雨裏去、見慣了刀光血影的社會男孩，也條件反射後退一步。
黑皮心說我就打聽個消息，您要不要這麼嚇人。看路星辭這樣子，黑皮知道忽悠不過去，也只能說了實話：「就，對他有點好感吧。您放心，我朋友是個明白人，只要你們是那種關系，我朋友肯定不來打擾你們……路爹！您別對著我笑了路爹！我滲得慌！」
段嘉衍在這時念完了檢討，他從升旗台上下來，把麥給了路星辭。
路星辭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黑皮，微微蹙眉。
而後什麼都沒說，上了台。
他上台時，底下有些不知情的人看見他，還以為是學生代表上來做周總結。
等他一開口，全場都被吸引了。
「我不該逃課打遊戲，也不該和高二十班的段嘉衍同學早戀。」
段嘉衍猝不及防聽見自己的名字，一下擡頭。
路星辭還在念，聲音平淡又平靜，認錯態度非常端正：「就像蔣主任說的，我們這個年紀的愛情都很脆弱，稍微遇見一點挫折，他就急著和我撇清關系，我不怪他，怪只怪這段感情見不得光。身為一個高二的學生，我沒有把心思放在學習上，被這些事情影響，我感到非常後悔……」
明明句句都是蔣主任的口述。
明明是這麼正經的檢討。
但他莫名就念出了一種公開表白的效果。
陳越最先笑出聲：「哈哈哈哈哈！他也太搞笑了吧，誰會在念檢討時說這些啊？不嫌丟人的？」
周行琛也要笑死了：「不行，不能怪路哥，他第一次寫檢討，沒什麼經驗。」
和他們這些知情人不一樣，不知情的一聽這個檢討內容，加上他倆之前那些緋聞，只覺得路星辭完全是在變著法宣誓主權。
段嘉衍就聽見旁邊幾個九班的男生嘀咕。
「尼瑪，這是念檢討還是秀恩愛呢？」
段嘉衍目光往旁邊一掃，那幾個男生只覺後背一涼，看見他，立即噤聲。
路星辭還在講台上念，等聽見對方念到不該和他拉拉扯扯、也不該亂喊稱呼時，段嘉衍也忍不住笑了。
邊笑邊罵了一聲操。
誰寫檢討這麼誠實啊？把犯的錯誤一條條全列上去，傻不傻？
等路星辭念完檢討，走回十班，周行琛看他下來，連忙拍了拍他的肩。
「路哥，你的檢討，瞻仰一下瞻仰一下。」
陳越也在旁邊笑，等路星辭把檢討給了周行琛，陳越也連忙湊上去看。
整篇檢討的字跡勁瘦又漂亮，很好認。
周行琛快速掃了兩遍，也沒看見關於早戀那一段。等他看到第三遍，才敢肯定那段是路星辭臨時加的。
周行琛有點迷茫。
特意加這段幹啥？
好玩？
倒是陳越，看看這份檢討，又看看路星辭，露出了略感微妙的神色。
第三十四章 喝酒
路星辭在升旗台上念的那番檢討，直接導致很長一段時間內，寧城一中關於他和段嘉衍的緋聞沸沸揚揚，流傳出了八百個版本。
部分人相信他那番檢討只是單純為了秀恩愛，部分人相信他是真的被段嘉衍甩了，且被甩後依舊矢志不渝，對校霸求而不得。
作為事件的另一個主人公，段嘉衍不僅得向詢問的朋友同學一一解釋，偶爾走在學校裏，還能聽見有人在背後八卦。
「欸，他是不是就是那個……」女生頓了頓：「你喜歡的學長喜歡的那個學長？」
後面的小學妹義憤填膺：「就是那個對路學長始亂終棄的渣男嗎！」
「噓。你小聲一點啊！他是高二的年級大佬，聽說誰惹他生氣誰腦袋就要被砸出血的。」
「……」段嘉衍心說我都聽見了。
最開始他還有耐心解釋，可打聽的人太多，到後來他逐漸麻木，幹脆就任由他們說了。
路星辭比他還懶，哪怕被人說成苦情男主角，連段嘉衍聽著都覺得這些傳聞好像太慘了一點，這人也沒有解釋的意向。
先前趙敏君提過，學校這個月要組織一次ABO相關的實踐活動，高二年級應該是去昭城的ABO博物館。
可一直等到月末，學校也沒什麼動作，就在大家以為這事兒要涼的時候，學校突然宣布周末去昭城，兩天一夜，讓學生們做好準備。
消息一宣布，大家都沸騰了。宋意臨行前一晚收拾東西時整個人都上躥下跳的，邊查昭城的酒吧邊道：「小段！有家網紅酒吧很出名，說老板是個A，超級超級帥的！好像還是個刺青師！」
說著說著宋意就把手機懟到他臉上，段嘉衍瞟了眼，興趣缺缺道：「所以你是打算來一段昭城之戀嗎？」
宋意：「我就看看，欣賞帥哥而已啦。我還是比較喜歡班長那樣的。」
段嘉衍隨口道：「他哪樣的？」
宋意：「太子爺啊。你不覺得和這樣的男生談戀愛，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嗎？稍不註意，他媽媽可能就會用盡陰謀詭計讓你離開她兒子，或者用盡陰謀詭計讓你離不開她兒子。」
宋意頓了頓，總結：「刺激。」
段嘉衍：「……」
段嘉衍又被宋意騷到了。
看著段嘉衍無語的表情，宋意嘻嘻笑笑：「我開個玩笑。不過我們昨年家長會，我遠遠看了一眼，他媽媽好年輕好漂亮啊。像他姐姐。」
抵達昭城的當晚，雖然趙敏君再三強調晚上不能夜出，但這個年紀的學生都是精力旺盛的。何況又是在昭城這樣夜生活豐富的地方。
幾乎是剛在趙敏君那兒簽完到，周行琛就給段嘉衍發了條消息過來：[出來玩？]
段嘉衍：[哪兒？]
周行琛把地址發過來：[附近有家KTV，裏邊裝得還挺好看的。]
段嘉衍回了他個好。
周行琛說的KTV似乎是附近最出名的娛樂場所，去KTV的路上，段嘉衍看見了不少一中的學生。
他推門而入時，顧梨正巧在唱歌。
包廂裏有近十個人，除了顧梨，其他都是班上的同學。她唱的是一首韓語歌，迷幻又慵懶的調子，KTV裏的燈光浮浮沈沈。
燈光落在最外側的男生臉上，他正垂著眼玩手機，眉骨線條清雋又明顯。
感覺到開門的動靜，男生忽然擡頭望過來。
段嘉衍一下和路星辭四目相對。
後者的手指扣著煙身，細細的煙霧朦朧了他的五官。雖然知道他會抽煙，但這是段嘉衍第一次見他抽。
見段嘉衍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間，意識到對方在看他手裏的煙。路星辭原本散漫的神色收斂，眼裏透露出一點笑意。
他唇角微揚，隨即把煙滅了，示意段嘉衍坐到自己旁邊的位置。
顧梨將他的動作全部看在眼裏，這時不由自主捧著臉：「嚶！好萌！」
周行琛順口道：「萌什麼？」
半天沒得到她的回應，周行琛的目光落在剛進來的人身上：「哎你終於來了，來來來，咱來玩兒。」
段嘉衍也來了點興致：「玩什麼？」
有人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自然而然地靠近他說話：「你想玩什麼？」
路星辭的聲音近在咫尺，不知道是不是包廂的光線太暗，他的嗓音裏透露出幾分縱容的意味。
周行琛沒註意到他倆之間微妙的氣氛，興致勃勃道：「我們剛才在劃拳喝酒，你也來啊。」
段嘉衍一怔。
喝酒？
周行琛還在熱切地看著他，段嘉衍身子微微朝前傾：「這個怎麼玩？」
想起段嘉衍的酒量，路星辭微微蹙眉。
周行琛見他要玩，很快口述了一遍規則：「……就是這樣，很簡單吧？你先跟我玩兒一遍。」
段嘉衍迷茫地看了他一眼。
周行琛見狀道：「你沒聽懂？」
段嘉衍：「不太會。」
周行琛看他那個茫然的樣子，善解人意道：「要不我們換一個？」
不等段嘉衍說話，他又興沖沖地開始講述遊戲規則。這次是一個需要推算的遊戲，段嘉衍感覺比剛才那個還要覆雜點。周行琛劈裏啪啦說完規則，人都說得有點口渴，見他的表情還維持在茫然上，周行琛也茫然了：「不應該啊，這不符合你的校霸人設啊？」
他說話時聲音不小，周圍人聽見了，忍不住笑了一兩聲。
段嘉衍理直氣壯：「校霸就要會玩酒桌遊戲嗎？你說你們這些人……」
他的目光轉了一圈，落在了路星辭身上，見後者也跟著笑，段嘉衍瞪了他一眼，正要發作。
路星辭似乎接收到他的不滿，收斂起笑意，一本正經道：「周行琛你怎麼選的？趕緊換一個。」
陳越猝不及防聽到路星辭這番護短，他拿著話筒，邊笑邊回過頭：「路狗，你……」你和段嘉衍的戲過了吧？
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路星辭輕飄飄地睨了他一眼。
陳越被他一睨，又看了看段嘉衍，有點懵，又瞬間福至心靈。
行，這位真得哄著。
周行琛冥思苦想了半天：「那我們比大小？」
段嘉衍：「……」
段嘉衍：「你看不起人？」
周行琛本來玩得高高興興的，被他這麼一攪合，此刻就像急著要抓毛線團的貓，玩心重得很：「不要逼逼了段哥，讓我們開啟今晚的遊戲之旅。比大小雖然是個基礎遊戲，但它老少皆宜、樂趣無窮。兩個骰子，加起來誰點數小誰喝。」
說著說著就把裝骰子的盤子往面前一拉，意思是讓我們立即玩起來。
第一把，周行琛搖出了兩個二，原本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手都要摸上酒瓶了。
段嘉衍開了蓋子。
兩個一。
最小點。
周行琛立即把手收回來：「段哥，你怎麼這麼會玩兒呢。」
段嘉衍也楞了，反應過來後邊笑邊輕踹了他一腳，擡手給自己倒酒。
這麼輪著下來，大家都喝了不少，氣氛越發熱烈。
段嘉衍看著路星辭開蓋子，突然發現了一件事：「路星辭，你是不是一直沒喝啊？」
說完他盯著路星辭開蓋子的那只手，跟覆讀機似的：「一一一一一，必須是一。」
周行琛也跟著他念念叨叨：「一一一一一」
路星辭看他倆的傻樣，有點好笑，擡手開了蓋子。
周行琛發出一聲慘叫。
段嘉衍往前湊了湊：「兩個都是六，路星辭有掛吧？舉報了舉報了。」
周行琛喝得有點上頭：「你懂個屁，這叫神之右手。」
段嘉衍：「滾，你這玩意兒怎麼長他人志氣？」
剛嫌棄完周行琛，段嘉衍伸手拉了一下路星辭的手臂：「歐皇，你幫我搖一下。」
周行琛見狀不滿意了：「嘿！你剛埋汰完我就開始給人家獻殷勤？」
段嘉衍比他還有道理：「這叫有勇有謀，你學著點。」
耳邊兩人仿佛小學生吵架。路星辭看了看自己被拉住的手臂，視線放低。
他的模樣像在開玩笑，又似乎帶了幾分認真：「我幫你搖？我們歐皇出場費都很高的。」
段嘉衍啊了一聲，有點苦惱：「那打折嗎？」
他說話時，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過來，眼珠被燈光照得很剔透。
路星辭楞了楞，一瞬間想著要不答應他算了，卻又莫名起了壞心思。他看著他，緩緩道：「你讓我幫你搖骰子，我有什麼好處？」
段嘉衍想了想，試探道：「你可以展示一下你的歐皇風範，證明你是整間包廂裏運氣最頂的那一個。」
「好像沒什麼意思。」面前的男生長眸微垂，唇角彎出一個漫不經心的弧度：「但你要是說點兒好聽的，沒準兒我就答應了。」
兩人你來我往，完全沒顧周圍人已經互相交換無數個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原來班長苦戀段嘉衍是真的啊！」
「太刺激了吧，路哥也會主動撩人的？」
在一眾看透情況的人之中，也有真正的傻子。段嘉衍已經喝上頭了，此刻只覺得路星辭妄想爬到他頭上來，他輕蔑地嗤了聲，抓著路星辭的手就去碰骰盅。
周行琛也喝的差不離，完全感應不到他們之間不同尋常的氛圍。見他居然敢這麼對待路星辭，酒都要嚇醒了：「段嘉衍，你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死活沒想到合適的形容詞，突然腦子靈光一現，不假思索道：「——你膽兒很肥啊！」
顧梨原本被這個場景萌得死去活來，突然聽見周行琛堪比弱智的發言，一巴掌拍他腦門上：「給我安靜點！路哥都還沒說話呢！」
路星辭被他這麼抓著手，兩個人的距離變得異常近。他都能看清段嘉衍輕輕顫動的睫毛。
又長又密，像一排小森林。和頭發一樣是淺淺的褐色。
段嘉衍到底是Omega，手要比他的小一點，似乎因為喝多了酒，貼著他的掌心很熱。
骰盅停下搖晃後，段嘉衍借著他的手開了蓋子。
一個二一個三。
全場最小點。
「路星辭你怎麼回事？」段嘉衍看著搖出來的數字，人都傻了：「你的掛呢？！」
明明剛才路星辭自己搖的時候都是四五六。
怎麼一到他這兒，歐皇就變非酋了？
他越想越郁悶，忍不住又拽了一下路星辭的胳膊，他用的力氣也不大，就是有點兒鬧著玩的模樣。
但他這麼靠過來，肢體接觸自然免不了，路星辭被他又碰又拽的，眸色漸漸暗了下去。
他伸出手，扣住段嘉衍的後腦，把人按在自己胸口。
段嘉衍被他按進懷裏，只覺得自己的臉貼在對方結實的胸膛上，什麼都看不清了。
「好了，別亂抓。」他的手指紮進段嘉衍淺褐色的短發裏，聲音稍微柔和了一點：「你的酒我幫你喝。」
路星辭說話時，段嘉衍能隱約感覺到對方胸腔的顫動。聽見路星辭說幫他喝酒，他拽人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
眼看著段嘉衍被路星辭制住了，周行琛想著還是路星辭有辦法，突然聽見這一聲幫你喝酒，周行琛覺得這樣不行啊。
周行琛醉眼朦朧，一臉關切：「路哥，你怎麼能由著他亂來呢，又讓他抓你手又幫他喝酒的？下一步你還要幫他幹什麼？」
顧梨看他一眼，頗感糾結。
她沒想到周行琛醉後說出來的話這麼勁爆，還奇異地戳中了她的萌點，她又想聽他瞎逼逼，又怕他在路星辭面前作死。
恰巧周行琛這時側了側眼，見顧梨憂心忡忡看著自己，一瞬間，他覺得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
「路哥，我懂的，都是情不自禁。」他搖了搖頭，嘆息道：「懼內，一種優秀男人特有的品質。」
顧梨這下真被嚇著了，連忙去捂周行琛的嘴：「你胡說八道什麼？閉嘴吧你。」
這一輪結束，遊戲繼續。
段嘉衍搖出了兩個三，很不幸地又成了在場點數最小的那個，他連著喝完六杯酒後，整個人時重時輕，幹脆一頭陷進了沙發裏。
見他整個人都懶洋洋地癱著，路星辭怕他不舒服，伸手把人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陳越唱完歌，扭頭就看見這個場景，打趣一樣笑道：「哎、哎，這麼體貼，家教很嚴啊。」
他原本以為路星辭不會搭理他，想不到後者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讓段嘉衍靠得舒服了點兒，也笑了笑：「應該的。」
周行琛已經全醉了，這會兒半天不見段嘉衍起來，也不管他靠著誰了，激情洋溢催促道：「段嘉衍！快起來！今晚讓我們血戰到底！」
段嘉衍靠著路星辭緩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好像恢覆了，同樣激情洋溢：「我！來！了！」
說完就要爬起來。
路星辭伸手輕輕拽了他一下。
用的力氣不大，但對於現在的段嘉衍來說，實在是有些難以抵抗。
他身子一歪，又坐了回去。不等他抗議，路星辭貼在他耳邊小聲說：「你不能再喝了。」
他稍稍停頓，安撫性地捏了捏段嘉衍的後頸：「聽話。」
Alpha的氣息從他身上傳來，那種幹凈的草木香劃開滿室混沌的酒氣，像是清澈的海水。
段嘉衍情不自禁被他的信息素吸引，眸光有些散。
把他牽住後，路星辭給顧梨使了個眼色。
顧梨心領神會。雙手抓住周行琛的肩膀，晃了晃：「周行琛，別喝酒了，陪我去唱歌。」
周行琛被顧梨這麼晃了幾下，整個人楞楞地哦了兩聲，茫然地跟去了點歌台。
段嘉衍虛著目光看了他們一會兒，突然道：「我想喝酒。」
路星辭沒說話。
段嘉衍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地伸出手，即將碰到玻璃杯的邊緣——
手被人抓住，手指也被向下一壓。
整只手都落在另一個的人的掌心裏。路星辭將他拉了回來，聲音低低地纏住他的耳朵：「人都走了，還要喝呢？」
段嘉衍心說我自己跟自己喝，他邊想，邊不屈不撓地伸出另一只手。
對方似乎被他的動作弄得有點不高興，這回直接將他的雙腕扣在一起，段嘉衍試著掙了一下，沒掙開。
他聽見男生有幾分無奈的聲音：「怎麼又喝成這樣了。」
那聲音又輕又緩的，段嘉衍以為路星辭放松了對他的桎梏，趁機就要往酒桌邊靠。
結果還沒前進一步，整個人被往後一拽，拖了回去。
他這回折騰得太過，男生落在他臉上的視線微微一斂，帶了點兒居高臨下的味道：「知道很多人喜歡在酒吧和KTV門口撿醉蝦麼？」
段嘉衍微怔：「什麼？」
他沒聽懂，又問：「撿蝦幹什麼？」
他發問時，才意識到自己和路星辭離得很近。
剛才被拽回來為了保持平衡，他一只手撐在了路星辭的腿邊。乍眼一看，他們就像靠在了一起，相互倚著彼此。
他先是聞到了他身上的一點煙味。
而後檸檬和草木的味道纏了上來，段嘉衍有些神志恍惚，只覺得像是沈溺進了微涼的海裏。
他情不自禁想溺得更深。
有人在合唱羅生門。迷離的音樂從耳邊掠過。令人眼花繚亂的燈光中，他聽見路星辭笑了聲：「撿了幹什麼啊……」
對方嗓音微頓，意有所指地緩慢道：「撿回去操。」
他聲音太輕，又被音樂蓋過，段嘉衍只聽見了回去兩個字。
醉酒的大腦越發昏沈，只剩下親近這個人的欲望。
「好啊。」段嘉衍伸出手，拉了拉他，笑時唇角的梨渦若隱若現：「我跟你回去。」
第三十五章 臉紅
KTV裏氣氛正熱。
除了他和段嘉衍，其他人都玩出了一幅夜不歸宿的架勢，尤其是陳越，都開始搖頭晃腦唱Rap了。
路星辭低眸，看著依靠著自己、幾分鐘前出口驚人的段嘉衍。
對方在說出那句堪稱勾引的話之後，不僅非常不知好歹地扒著他，還湊近了在他身上聞。
跟狗崽子似的。
如果不是他確定段嘉衍只是單純喜歡他的信息素，這麼被人摟摟抱抱地親近，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產生點兒不該有的想法。
在段嘉衍試圖嗅他的腺體時，路星辭終於坐不下去了。
他把人往旁邊微微拉了拉，稍微制止了一下段嘉衍胡作非為的舉動，隨即對陳越道：「我先回去了。」
陳越剛結束完一段即興說唱，此刻回過頭，詫異道：「回去了？有點早啊。」
「我送他回去。」路星辭示意了一下不省人事的段嘉衍：「順便去藥店買解酒藥。」
陳越看了看這兩個人，話裏有話，嘻嘻笑笑道：「那是不該耽誤，你先走吧。」
路星辭沒理會陳越話中的調侃意味，把段嘉衍半拉半抱弄起來。後者輕車熟路伸出手臂摟他的肩膀：「要走了？」
路星辭恩了聲。
他想起吃海底撈那次，段嘉衍喝醉後，也是這樣勾著他的肩膀。那時候他和段嘉衍還是純潔的同學關系。
現在……
應該也是純潔的同學關系。
「走，」段嘉衍還惦記著他剛才說的話：「我們去門口撿蝦。」
路星辭悠悠道：「不去。」
「為什麼？」聞言，段嘉衍的手指稍微用了點兒力，扒著他的背。
路星辭感覺到他那點貓撓似的力量，調侃道：「因為我背上就有一個。」
「……」段嘉衍反應了一下：「你罵誰呢？我不是蝦。」
「那你是什麼？」
「我是……」段嘉衍思來想去，深沈道：「一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帥逼，如果你不知道怎麼稱呼我，你可以選擇稱呼我為爸爸。」
「段嘉衍，你裝醉吧？」路星辭邊和他聊天，邊帶著他出了KTV的門：「你怎麼總喜歡給人當爸爸？」
「我什麼都喜歡，」段嘉衍貼著他，哼哼唧唧的：「我還喜歡你。」
他一個停頓，補充道：「——身上的味兒。」
路星辭被這個沒心沒肺的停頓惹得有點頭疼。
他覺得再讓段嘉衍這麼鬧騰下去，他們之間純潔的同學關系，可能就要產生點兒什麼質的變化了。
KTV的不遠處就有一家藥店。
買了解酒藥，路星辭帶著段嘉衍回了酒店。進房間後，他想讓段嘉衍早些吃藥，低頭拆藥盒時，一條手臂從背後攬上他的腰。
路星辭停下動作。
有人把臉貼在他的背上，隨之而來的還有沈甸甸的、霧一樣的花香味。
他聽見背後的人低著嗓子說話：「我想洗澡。」
大概是因為醉酒，那把聲音比往日要黏糊一些。路星辭回過頭，看了看，也覺得他帶著一身的酒氣晚上可能睡不好覺：「那你先把藥吃了，休息一會兒再去洗。」
段嘉衍想了想，覺得路星辭說得有道理。他幹脆地吃下了解酒藥。
等他感覺自己休息得差不多了，便靠著路星辭宣布了一聲：「我要洗澡了。」
路星辭側頭。
見段嘉衍宣布完後還是黏在自己身上，路星辭看他一眼：「站得穩嗎？一會兒別滑倒了。」
「滑倒？不存在的。」段嘉衍很有自信：「高手從不滑倒。」
他說完，依依不舍地松開扒著路星辭的胳膊。離開對方後，屬於Alpha的信息素便沒有那麼濃郁了。
尤其是他晃晃悠悠地走到浴室邊，幾乎都要聞不到路星辭的味道。
段嘉衍略感失落。
但他又很想洗澡，一番權衡之下，段嘉衍忽然回過頭：「你等我出來，不要亂跑。」
原本看他走路都似乎不太站得穩的樣子，路星辭還擔心他能不能好好洗完澡，猝不及防聽見他這種長輩跟小孩說話調調，路星辭都快聽笑了。他重覆了一遍：「我等你出來？」
段嘉衍點頭，理所當然道：「等我出來了，我要繼續抱著你。」
路星辭：「……」
「如果你亂跑，」段嘉衍看他不說話，以為他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瞇了下眼威脅道：「你就沒命了。」
路星辭這下真聽笑了：「你還挺兇。」
段嘉衍點了點頭，承下了這聲挺兇：「希望你明白自己危險的處境。」
「那我不跑了，你給我留條命。」他一邊笑，一邊看著段嘉衍拉開浴室門。段嘉衍進門時一步三回頭的，似乎很離不開他的模樣，路星辭見狀，眼裏的笑意更深了幾分：「你慢慢洗，我不亂跑。」
等浴室門關上後，那邊傳來模糊的水流聲，伴隨著溫暖的水汽，有絲絲縷縷的信息素自門縫間溢出，像是植物自浴室裏長了出來。
路星辭劃動屏幕的手指一頓。
意識到自己玩不下去手機了，他按滅了屏幕，而後開始百無聊賴地發呆。
段嘉衍洗澡的時間有些長，就在路星辭懷疑他可能暈在裏邊的時候，浴室那邊傳來了聲音。
水流聲先停了。
而後隱隱有趿拉著鞋走路的聲音，但這幾聲響動剛發出來，緊跟著傳來一道悶悶的動靜。
他聽見段嘉衍的呼聲從浴室裏出來，很短促。
路星辭快步走到浴室門邊：「怎麼了？」
沒人回應。
他蹙了蹙眉，敲了敲門，又問了一次：「段嘉衍，你沒事吧？」
裏邊的人好像啊了一聲，但隔著一道門，對方的聲音又很小，他聽不太真切。
路星辭想了想，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進門，屬於Omega的信息素便越發鮮明，溫熱的霧氣和清甜的氣味糾纏在一起，像是盤根錯節的花樹。
路星辭腳步微頓。
酒店的浴室和衛生間裝在一起，為了隔斷空間，浴室用一道玻璃門隔開。段嘉衍從浴室裏跨出來的時候，似乎不小心踩到了浴室地面的防水條，整個人都摔在了地面上。
他推門進來前，段嘉衍大概曾嘗試過自己站起來，但好像失敗了，他的腿微微蜷縮著，似乎摔得不輕。
他還沒來得及穿衣服，四肢修長，手腕和腳踝都細細的，因為低著頭，清瘦的後背骨彎出蝴蝶一樣的輪廓。
全身上下都白得晃眼。
路星辭閉了閉眼。
他壓下多余的心思，微微傾低身子道：「你還好嗎？」
段嘉衍擡頭看他。
大概因為疼痛，他的眼眶有些泛紅。路星辭和他對視一眼，忽而一怔，耳根也微微發熱。
段嘉衍不怎麼清醒的大腦費勁辨認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面前是誰。
他脫口而出：「你怎麼才進來？」
「……」明明是段嘉衍摔倒過後，既不說話，又不喊他的名字。路星辭都有點稀奇他為什麼能這麼理直氣壯地質問人，更稀奇的是，自己好像一點兒也不討厭他這樣。路星辭瞅他一眼，笑了：「脾氣還不小。」
段嘉衍沒理他，直接伸出手。
隨著他伸手的動作，大片肌膚暴露出來，浴室燈下，鎖骨上的小窩被打出陰影。
路星辭看著他伸出來的那條手臂。那上面還沾著水，水珠自皮膚上滾落。
段嘉衍看他只盯著自己，沒反應，又把手往前伸了伸。
路星辭看著他催促意味濃厚的舉動，從旁邊拿了沒用過的浴巾，扣在了段嘉衍身上。他稍微調整了一下，確定浴巾把人全部蓋住。
段嘉衍猝不及防被浴巾罩住，楞了楞：「你幹什——」
不等他說完話，路星辭彎下腰，直接將段嘉衍整個人抱了起來。
段嘉衍大概是不適應一下懸空，稍微掙紮了一下，隨後就任由路星辭抱著了。
段嘉衍聞了一下路星辭身上的味道。從他的角度，剛好能看見男生線條利落的喉結。
段嘉衍頓了頓：「你知道嗎，你這樣招呼都不打一聲的做法是非常危險的。」
路星辭順著他的思路設想了一下：「我命沒了？」
「原本應該是這樣。」段嘉衍說著說著，突然往他脖頸處一靠，出其不意地蹭了一下他的腺體，隨即得了便宜還賣乖地笑道：「但是你很好聞，所以我不計較了。」
路星辭的眼皮微微一挑。
剛才段嘉衍堪稱冒犯的動作，讓他腦子裏一瞬間劃過了一些不怎麼合適的想法。
怕他再折騰，路星辭的手臂稍微收緊了些，把人抱得更緊了點。走到床邊後，他把段嘉衍放在了床上，放的時候註意了一下，沒讓後者露出身體裸露的部位。
大概是因為摔狠了，段嘉衍在這個過程中難得表現得很老實，一直沒鬧騰。
路星辭伸手撥了一下他微潤的額發，把遮住眼睛的發絲撥開後，問他：「你的衣服，要我幫你拿出來嗎？」
段嘉衍點了點頭。
去浴室拿衣服時，路星辭關上浴室門，背對著門板站了一會兒。
浴室裏還殘存著Omega的信息素，配上充溢著浴室的水汽，織網一般困住了他的五感。
他猶豫片刻，拿掌心貼了一下自己脖頸。
熱的。
男生的手指重新抵住浴室門，他微垂下頭，喉結緩慢地滾了滾。
他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臉紅是什麼時候了。
-
隔日清晨，段嘉衍是被宋意的敲門聲吵醒的。
他睡得昏天黑地，幾乎一睜眼就到了天亮。段嘉衍慢吞吞地下了床，拉開門時，穿戴整齊的宋意看他這副剛從被窩裏爬出來的樣子，急匆匆地催促：「小段！都八點了！你快一點！」
段嘉衍盯了他一會兒，有些沒反應過來：「快一點幹什麼？」
宋意：「什麼幹什麼？還有半個小時校車就要出發了，你在夢遊？」
段嘉衍聽見校車這個關鍵詞，突然想起今天要去參觀博物館。
他扭過頭，從床上抓了件衣服沖進衛浴間。
宋意見他快速沖了個澡出來，聞著房間殘留的酒氣，隨口問：「你昨晚喝酒了？」
宋意一到昭城，就跟一中的幾個Omega跑去看網紅酒吧的刺青師了。他不知道段嘉衍昨晚幹了什麼，但看段嘉衍睡到現在才醒，宋意頓了頓：「你不會喝醉了吧。」
他還記得段嘉衍上次喝醉時那副恐怖的樣子，當時要不是路星辭在，指不定段嘉衍能惹出什麼亂子。
段嘉衍含著牙刷刷牙，聲音含糊：「應該醉了。」
宋意擔心道：「你跟誰出去玩兒的啊？你自己回來的嗎？」
段嘉衍把嘴裏的泡沫吐出來，說話的聲音重新變得清晰：「跟周行琛他們去的KTV。」
他有點茫然：「我也不記得我是怎麼回來的了。」
宋意看見了桌上拆封的解酒藥，他確定段嘉衍喝醉時是不具備買藥這項能力的。宋意下了結論：「應該是有人送你回來的，不知道是哪位不幸的好心人。」
一中高二年級的學生人數太多，按班級分批次參觀ABO博物館。十班被分在第一批。
從校車上下來時，段嘉衍看見了陳越。
段嘉衍正想上前問問昨晚誰送他回來的，從他背後傳來周行琛的聲音。
「路哥，你沒睡醒啊？」周行琛邊走邊說話：「我看你剛才在車上一直閉著眼睛。」
「是有點困。」回答的男聲懶懶散散的，因為倦意，帶了點兒含糊的鼻音：「晚上沒睡好。」
周行琛啊了一聲，見有人和自己同病相憐，熱切道：「你是不是住不習慣？我也是，我昨晚淩晨回來，剛睡下就聽見走廊上有人吵架，那男的音量真的絕了。你也聽見他逼逼逼了？」
路星辭正要說話，忽然看見有人站在自己前面。
路星辭盯了對方淺褐色的腦袋半晌，對周行琛說：「我沒聽見誰吵架。」
他眼尾微彎，笑笑道：「我在伺候我祖宗。」
周行琛一楞：「什麼？」
段嘉衍意識到了什麼，一下扭過頭。
他看著路星辭，後者的眼下有一點青色，似乎確實沒休息好。
周行琛反應了過來，意識到那聲祖宗說的是段嘉衍，忍不住噗嗤一聲笑：「段嘉衍，你好意思嗎？昨晚路哥又替你收拾爛攤子，這都兩回了。」
段嘉衍看了看他，特別疑惑他有什麼勇氣來挑釁自己：「那你醉倒在沙發上哼哼的時候，你好意思嗎？」
周行琛：「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狐貍又不嫌棄我。」
段嘉衍：「那我就更不用不好意思了，因為沒人能嫌棄我。」
周行琛：「……」
路星辭等他倆小學生吵架完，對段嘉衍道：「過來我看看。」
段嘉衍側眸看他。
路星辭的眼睛望著他，瞳珠烏黑，像是在等他過去。
段嘉衍摸不準他的意思，下意識攻擊他：「你想看你祖宗？」
「恩，」他不過來，路星辭便好脾氣地走近了點：「看看你睡得好不好。」
段嘉衍沒想到路星辭會這樣說，一時之間，有點不適應這個節奏。
和他堪稱無害的言語不同，Alpha的氣息逼近時，段嘉衍確確實實感到了壓迫感。
路星辭的眸子低下來，打量了一會兒段嘉衍。
「好像挺好的。」他笑了笑：「都沒黑眼圈。」
-
進入ABO博物館後，每20個學生跟隨一名導遊，由導遊向學生們講解博物館內的展品。
比較讓人激動的是Omega展館，這裏講到了AO終身標記的知識，雖然博物館用比較學術的方法和模型講解了終身標記的過程，但一些字眼、還有眼前直觀的畫面，依舊很能刺激人的神經。
段嘉衍聽見人群裏有人偷偷地笑，他旁邊一個女生臉都紅透了。
既是不好意思，又帶著幾分好奇。
導遊見慣了這樣的場景，此刻面帶善意地看著這群學生，溫和道：「Omega數量稀少，體質相對Beta與Alpha較為柔弱，如果選擇Beta作為伴侶，可能在某些時候會出現雙方都難以應對的情況。所以性別是Omega的同學們，將來選擇另一半時，最好還是選擇Alpha……」
導遊說得很全面，幾乎把書本上的講解一字不落背了下來。
路星辭從小到大上生理衛生課時，這些話都聽了無數遍，正覺得有點無聊。
他聽見近處的段嘉衍嘀咕了一句：「這個標記過程怎麼這麼血腥啊。」
宋意楞了楞，很不理解：「這有什麼血腥的？」
段嘉衍也很不能理解宋意：「看著不疼嗎？這個模型看著都好疼。」
宋意忍不住笑了聲，壓了壓嗓子：「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你沒看過片兒啊？」
「我好像是沒看過AO的。」段嘉衍也壓著嗓子：「我以前看的都是Beta的片子，Alpha為什麼要長成這樣。」
段嘉衍有點接受不了：「操了好變態啊。」
宋意快被他笑死了。
路星辭完完整整聽見了他倆的對話。
也不是故意偷聽的。宋意和段嘉衍雖然壓著嗓子，但聲音其實並不算小。
平時在學校裏，這兩兄弟說個小話都能被講台上的趙敏君聽見，更不用說這麼近的距離。
路星辭有點想笑，尤其是在看見段嘉衍微微睜大的眼睛後，他意識到對方是真的覺得這樣的事情很不可思議。
他眸光一瞟，發現段嘉衍的耳根處浮著一層很淺的紅色。
段嘉衍在不好意思。
就，這麼大的男孩子，平時性格像個小炮仗，絲毫不懂得收斂的。
因為這種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在害羞。
陳越看他臉上的笑容意味不明的，忍不住問：「路狗，你笑什麼呢？」
路星辭懶懶地回了句：「沒笑什麼。」
陳越見他不想說，也不問了，揚了揚下顎示意不遠處：「剛才導遊說，那邊存放著Omega和Alpha的信息素香水。可以過去聞聞有沒有自己喜歡的味道，聽說以前還有人靠這種辦法找對象，先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味道，再去找有這種味道的A或者O。」
陳越目光示意的方向，近二十多只一米七高的木質櫃，這些木制櫃圍成了一個環，每只櫃子裏都存放著上百種信息素香水。仿佛一間氣味的博物館。
旁邊的介紹牌上說，這裏總共存放了13274種信息素香水，是昭城的ABO博物館裏最出名的館藏。
路星辭和陳越走過去時，剛好聽見周行琛信誓旦旦道：「這個最好聞，我感覺這就是狐貍的信息素。」
他說著，目光下移，去看木架上貼著的標簽：「我去？這怎麼是玫瑰？不是月季啊？！」
周行琛看清架子上的標簽時，心態都崩了。段嘉衍壞笑道：「這事兒我覺得有必要告訴顧梨啊。」
周行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去去去，你別瞎攪合。」
段嘉衍跟著周行琛走，眼看著他又聞錯了好幾次，段嘉衍邊笑邊道：「小周，看來你聞香識女人的技術不行。」
周行琛被他鬧騰得心煩意亂，恰巧看見路星辭也在試，連忙問：「路哥，你手上那是什麼味兒？」
宋意也跟著問：「班長，你喜歡這個味道啊？」
路星辭的視線掠過宋意旁邊的段嘉衍，聲音淡淡道：「喜歡。」
聽見這聲喜歡，連陳越都來了興趣，特意從櫃子背後繞過來：「什麼味道？」
路星辭讓了讓，讓他們能看見架子上標簽。
小蒼蘭。
段嘉衍看清標簽上的文字，楞了楞。
這是……他的信息素的味道。
第三十六章 偷偷摸摸
宋意咦了一聲，覺得這種花香味有點耳熟。
他正想著，旁邊的陳越笑道：「這麼純情的？沒看出來你喜歡這種。」
路星辭也笑：「不行？」
陳越：「哪能呢哥，你喜歡什麼都行啊。不過這種信息素的Omega好像不常見吧，至少我沒遇見過。」
周行琛也跟著瞎起哄：「要不路哥，我們來一場覆古的相親儀式，幫你在一中範圍內尋找這種味道Omega。要是一中找不到，我們就聯合副中、九中、十七中……」
路星辭瞅他一眼，臉上的笑意還沒散去：「你挺閑啊？」
聽出他話裏有話的，周行琛猛地一搖頭，閉了嘴。
他們那邊玩笑開得熱鬧，宋意突然想起來了，他扭過頭：「小段，你的信息素是不是……」小蒼蘭？
他頓了頓，把最後那幾個字咽了下去。
段嘉衍恩了聲。
他剛才想了想，他應該沒告訴過路星辭自己的信息素到底是什麼。雖然對方也可能聞出來了……
算了。
巧合吧。
段嘉衍最後瞄了眼那個標簽，有點懶散地收回了視線。
宋意看了看段嘉衍，又看了看路星辭，有些糾結。
雖然這兩個人的傳聞沸沸揚揚的，但宋意清楚，段嘉衍從頭到尾都沒有那個意思。
他本來覺得，路星辭應該也沒那方面的意向，最多只把段嘉衍當個關系不錯的朋友。
可信息素氣味這種東西，是很私人化的。
路星辭這麼直白地說出喜歡這種信息素，會不會……
導遊在此時催促大家前往下一個展點，見段嘉衍漫不經心地跟了上去，宋意暫時把那些想法收了起來。
-
回寧城後，針對這次參觀ABO博物館的實踐活動，學校要求寫1000字的實踐小結。
段嘉衍寫字慢，他又不喜歡寫這些東西，拖到最後一天要交時，還在慢吞吞地補作業。
大課間，教室裏一半人都不見蹤影。
段嘉衍有一搭沒一搭地寫著字，最近氣溫驟降，學校為了學生們的身體著想，開始允許大家穿自己的衣服來學校。
教室裏還沒開暖氣，有些冷。
段嘉衍寫著寫著，都快要睡著了。他把手機摸出來，正準備邊聽歌邊寫提提精神，忽然地，他聞到了一陣甜膩的味道。
若有若無的蜂蜜味從他鼻尖蹭過，緊接著，他聞到了梔子花、肉桂、水果糖的香味……
段嘉衍劃手機的拇指一頓。
這是Omega信息素的味道，而且不止一個Omega在散發信息素。
宋意原本在睡覺，此刻也擡起了腦袋，他有點兒難受地看了段嘉衍一眼，眸光微微漾開：「我怎麼覺得……」
段嘉衍：「我也覺得。」
宋意一聲慘叫：「不是吧，誰這麼不小心啊？」
段嘉衍：「不知道，好像就是我們這一層的。」
一邊說，段嘉衍一邊在抽屜裏找抑制劑。廣播在這時響了起來：「緊急通知！請全體同學和教職員工註意！」
說話的是一名女教師，她的語速很快、發音清晰：「有一名性別為Omega的同學進入了發情期，由於註射抑制劑的時間過晚，現在導致高二年級部分Omega受到影響，先後進入了發情期。請性別為Alpha和Beta的同學全部前往操場，尤其是性別為Alpha的同學，請用最快的速度，在教職員們的引導下有序地前往操場……」
Omega發情是會相互影響的。
一個Omega出現意外，其他Omega被信息素刺激後也會進入發情期。所以性別專家一直提倡在沒有伴侶的情況下，Omega一但出現意外，一定要盡快使用抑制劑，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其他Omega的安全。
趙敏君匆匆跑到教室門口，用力拍了幾下教室門：「都聽見通知了吧？快出來！」
十班性別為Alpha和Beta的學生們快步出了教室，趙敏君快速掃了一圈，見段嘉衍的情況似乎比較好，囑咐了他一句：「段嘉衍，你一會兒把門窗都關上，窗簾也拉一下。」
說完，她就匆匆忙忙帶著其他人離開。
留在教室裏的Omega都給自己註射了抑制劑，段嘉衍註射完抑制劑後，緩了一會兒，起身把教室門窗關好。
在他把最後一道窗簾拉上時，忽然覺得手背一疼。
段嘉衍低頭。
他的手背浮現出一點紅色。
陳越手裏的籃球砸了兩下地面，見路星辭有點兒心不在焉的模樣，陳越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是不是聞著什麼味兒了？」
旁邊的男生聽了，也看過來：「路哥怎麼了？」
通知傳來時，他們正在籃球場打球。聽見廣播裏讓Alpha和Beta遠離教學樓，幹脆就直接到了操場。
雖然高中部的教學樓和操場隔得遠，但受到影響的Omega似乎不少，隱隱約約的，大家都能聞到風裏混雜著絲絲Omega信息素特有的香甜味兒。
「你路哥，都對著教學樓的方向發呆一分鐘了。」陳越笑得壞壞的：「這是有心事啊。」
路星辭聽著陳越的調侃，不置可否。
發生這種狀況，其他Omega只要註射抑制劑就行了，但段嘉衍有應激癥……
不知道會不會出意外。
「我知道我知道！路哥這是關心則亂。」
又有人湊過來：「怎麼講的？」
「段嘉衍啊，不還在教學樓嗎？」
「不是吧。」有人聽笑了：「外班的不清楚內情，你還真相信路哥喜歡校霸啊？我之前跟校霸打聽時，他說他和路哥是純粹的前後桌情誼。」
一直沒說話的路星辭側過頭，看向男生：「你多久問他的？」
「具體哪天我也記不清了，」男生摸了摸鼻子，冥思苦想：「就，升旗台那事兒剛過沒多久，大家都在亂傳的時候。」
上個月月底。
一直到這個時間，段嘉衍都還覺得他倆是純粹的前後桌關系。雖然大概能猜到段嘉衍的想法，但直接聽別人說出來，和自己猜測的感覺還是不太一樣。
路星辭笑了一笑，眼裏的情緒卻淡了下來。
校廣播在這時又響了起來：「為了確認性別為Omega的同學們的身體狀況，請這部分同學在註射過抑制劑、確定自己脫離危險期後，前往醫務室進行檢查。」
段嘉衍心不在焉聽著校廣播。他的註意力都被身上的疼痛吸引了，只大概聽明白廣播要求他們去醫務室。
學校裏Alpha的數量太多了，即使Alpha都到了操場上，那些信息素依舊能透過門窗鉆進來。
段嘉衍手背上的紅色已經蔓延到了小臂，宋意第一次看他應激癥發作，被這種情況嚇了一跳。宋意壓低聲音問：「要不要找班長？」
段嘉衍搖搖頭：「他在操場上，沒辦法的。」
十班教室裏的Omega陸陸續續離開，段嘉衍見宋意站在原地面露急色，安慰道：「你先去醫務室吧，等你們走了，我去他座位上趴一會兒。」
宋意雖然著急，但也清楚自己留在這兒沒什麼用，要是不走，說不定他的信息素還會影響到段嘉衍。
宋意囑咐道：「那你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段嘉衍點了點頭。
出門時，有女生見了，忍不住問：「宋意，段嘉衍不去醫務室嗎？」
「他……」宋意頓了頓：「他一會兒就來。」
女生有些擔憂道：「他沒事吧？是不是抑制劑沒作用啊？我那兒還有多余的抑制劑，他需不需要？」
「沒事沒事，他註射過抑制劑了。」宋意對女生笑了笑：「讓他自己待一會兒就好了，我們先去。」
走前，宋意最後看了一眼段嘉衍，後者見他們都出去後，把教室門從裏鎖上了。
去醫務室的路上，宋意實在不放心，猶豫良久，給路星辭發了條消息。
[班長，小段的應激癥發作了，你要是方便，能不能去看看他？]
宋意本來以為要等一會兒，想不到那邊回得很快。
[他在哪？]
宋意連忙道：[教室裏。]
路星辭按滅手機，拍了下陳越：「我有點事，先走了。趙老師要是問起來，就說我待會兒跟她解釋。」
陳越原本想隨口問句什麼事，但看路星辭的樣子，陳越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只答應了一聲。
等路星辭走了，陳越想著他離開前的模樣，若有所思。
他和路星辭認識這麼久，幾乎沒見過後者焦躁的樣子。
雖然路星辭剛才神色沒什麼變化，但和平時比起來，的確顯得不大一樣。
十班的教室從內鎖上，路星辭敲了幾下門，都沒得到回應。
想著段嘉衍可能是沒力氣給他開門了，路星辭走到窗戶下。
他伸手扣住窗欄，一用力，從窗戶跳進了教室裏。
剛落地，便看見段嘉衍趴在他的課桌上。
大概是為了汲取他的信息素，段嘉衍把他掛在椅子上的外套拿了下來，堆在課桌上後，整個人都埋進了衣服裏。
可想而知，段嘉衍疼到了什麼地步。
路星辭看著這副場景，心疼的同時，他不得不承認，看見段嘉衍埋在他的衣服裏，他心裏劃過了一絲微妙的滿足感。
Alpha惡劣的占有欲在這種情況下表現得淋漓盡致。
路星辭快步上前，手臂從段嘉衍胸口穿過，環住他後微微一勾，連人帶椅子都攬進了懷裏。
段嘉衍忽然被人從後抱住，鼻尖掠過熟悉的信息素。意識到誰在自己後面，原本刺痛的身體慢慢放松了下來。
段嘉衍低聲問：「你怎麼先回來了？」
「宋意給我發的消息，說你情況不太好。」路星辭邊說邊打量他。那些過敏一樣的紅痕在他全身蔓延開，像是占據了段嘉衍大半個身體的紋身。
隱約的，路星辭看見他臉頰邊都有一塊兒過敏了。
確實很嚴重。
見他打量自己，段嘉衍對上他的眼睛。
「我想要個臨時標記。」段嘉衍說出口時，猶豫了一下：「可以嗎？」
他和路星辭不可能接吻、長時間的擁抱也不現實。臨時標記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但他不知道對方願不願意給。
段嘉衍還記得上一次找路星辭要臨時標記時，他同對方繞了好半天。原本段嘉衍都做好了跟路星辭軟磨硬泡的準備。
「可以。」面前的男生瞇了下眼，情緒莫辯：「你想要，當然可以。」
他突然這麼好說話，段嘉衍頗感驚訝。怕他不知道臨時標記的影響，想了想，良心讓段嘉衍決定提醒一下路星辭：「你知道臨時標記會疊加嗎？就算標記淡去了，次數一多，不僅Omega可能上癮，Alpha也會受影響。」
路星辭聽他說完，有點詫異地看他一眼：「真的？那算了吧。」
段嘉衍：「？？？？」
「畢竟我們純粹的前後桌關系，好像不太適合染上這種，」他頓了頓：「不正當的色彩。」
段嘉衍：「……」
眼看段嘉衍臉上表情都沒有了，路星辭眸光柔軟了點兒：「這些生理衛生課上都講過，我知道的。三次是一般Alpha的平均值，臨時標記同一個Omega超過三次，可能就會影響Alpha的判斷力。」
反應過來對方是在逗他玩，段嘉衍眨巴了下眼睛，虛假地恭維道：「那按照您的定力，怎麼著也得標記個幾百次，您才會被影響吧。」
「……」
段嘉衍指了指自己的後脖頸：「麻煩您往這兒咬。」
他說完，就重新趴回了桌上，顯然是等他咬下來。
路星辭看他乖乖趴著，嘴角一歪，被氣笑了。
段嘉衍這種不設防的態度，還有吊兒郎當的語氣，都在向他傳達一個事實。
段嘉衍沒把他當成Alpha，或者說，段嘉衍腦子裏不存在AO有別這個概念。
明明是他咬段嘉衍，但他感覺他才像那個被標記的。
這個想法讓他有點兒惱火，路星辭慢慢低下頭，一口咬上了身下人白皙細膩的脖頸。
動作稍微粗魯了點。
和表現出來的鎮定自若不一樣，被一個Alpha從後面圈著，段嘉衍感覺自己就像獅子爪下的獵物。
段嘉衍忍住了掙紮、逃跑、反擊之類種種不合時宜的沖動，在對方咬上來的那一刻，段嘉衍不由自主全身緊繃。
他的手指死死抓著課桌上的外套，因為太過用力，指節都泛了白。
路星辭沒有錯過他的小動作。
在這種時候，Alpha的五感都非常敏銳。他安撫性地揉了揉段嘉衍的腦袋。感覺到後者慢慢放松了身體，路星辭正要往段嘉衍的腺體裏註入信息素。
教室外傳來了敲門聲。
路星辭楞了楞。他原本以為其他人還要在操場上待一陣子，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了。
段嘉衍聽見那一聲敲門響，略微慌亂道：「等下！路星辭，你先起來。」
路星辭沈默不語。
這種時候讓他起來……
他該覺得段嘉衍相信他的自制力，還是該先擰一下這家夥的耳朵？
而且段嘉衍身上的過敏太嚴重了，如果不做完這個標記，就算送去醫院隔離，路上也指不定會出什麼事情。
見他不理自己，敲門聲又接連不斷，段嘉衍真的開始慌了。
段嘉衍掙紮著想起身，他伸手去劃拉身後的人，但還沒劃幾下，他兩只手就被捉住了，手腕也被抓著往下拉了點兒。段嘉衍的雙臂被迫繃直，這個姿勢讓他沒辦法繼續使力。
路星辭單手制住他後，捏了一下他有些過敏的耳朵。
段嘉衍這才想起來，路星辭咬著他的脖子，根本沒法和他說話。大概是想用這種方式示意他老實一點。
「有人敲門，你沒聽見嗎？你先別咬我——呃啊！」
段嘉衍猝不及防被註入了Alpha的信息素，他琥珀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裏也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嗚咽。
一瞬間，全身上下都脫力了。
Alpha的信息素帶著侵略和安撫的意味，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纏上來，弄得段嘉衍有點神情恍惚。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站不穩。
本能讓他不得不向對方臣服。
見敲門沒用，男生們討論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有人在教室嗎？」
「應該有吧？門從裏邊鎖上的。」
……
段嘉衍嗚了一聲：「有。」
他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像是蚊子在哼哼。
段嘉衍明確聽見身後的人笑了一聲。
外面不知誰吼了一聲：「裏面的朋友，再不說話我們翻墻了啊！」
信息素還在往他的腺體裏鉆，標記沒結束，路星辭沒法說話，他沒力氣說話，段嘉衍聽著外邊翻墻的動靜，就在段嘉衍準備破罐破摔，心想大不了就讓進來的人看見的時候。
路星辭的舌尖用力刮了一下他的腺體。
而後直起身，松開了對他的桎梏。
段嘉衍松了口氣，他緩了一小會兒 ，扭過頭，和身後的路星辭四目相對。
剛被標記過，段嘉衍的神情迷離又柔軟，眸子裏還沾染著濕漉漉的水汽。
段嘉衍攀附上路星辭的手臂，用力一拉。
兩個人的距離一下貼近，差一點，他們就要撞上了。
那一瞬間，路星辭以為段嘉衍想親他。
雖然事出突然，且毫無道理，但路星辭還是稍微往前靠了一點，準備配合一下。
段嘉衍突然狠狠往下一拽。
路星辭沒料到他還有這一手，在路星辭毫無防備、且有意縱容段嘉衍胡作非為的情況下，他被段嘉衍一下拉彎了腰。
段嘉衍雙手按住他的肩膀，毫不猶豫把他又往地上一按。
路星辭就這麼被他按著蹲地上了。
路星辭：「？」
看著路星辭臉上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的表情，段嘉衍保持著按住他肩膀的姿勢，沖翻墻進來的男生打了個招呼：「嗨。」
路星辭：「……」
那男生看見他，有點摸不著頭腦：「段哥，你在啊？剛才喊那幾聲沒人答應，我們都以為教室裏沒人。」
段嘉衍神情自若：「啊？你們剛才說話了嗎？我之前插著耳機，沒聽見。」
男生哦了聲，也沒細想，伸手去拉教室門，看樣子是準備放外面的人進來。
「你就待在這兒，別動，別出聲。」段嘉衍俯低身，小聲對路星辭道：「等一會兒人多了，你再神不知鬼不自覺混入其中，裝作跟他們一起進來的樣子。」
「……」路星辭面無表情地蹲著，擡頭看他：「我，待在這兒？」
段嘉衍點了點頭。
路星辭看了他半晌：「冒昧地問一句，我犯了什麼罪？」
段嘉衍見他這個樣子，難得有點愧疚：「你看，一間上鎖的教室，他們翻墻進來發現裏邊只有你和我，多不合適。」
路星辭理解了他的行為：「你是怕流言從我苦戀你的版本，變成我和你在教室亂搞的版本？」
路星辭停頓片刻：「好像是不怎麼好聽。」
「……」
「算了，」路星辭看了眼他的表情，體貼道：「我知道，我們做的事情見不得人。」
「……」段嘉衍乍一聽覺得這話沒問題，仔細一想，又感覺問題好像大了去了。
「那我就蹲在這兒了。」路星辭說完，品味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處境。
教室門口鬧哄哄的，接二連三有人走進來。
從他的角度，能把段嘉衍的腿看得很清楚。
這家夥冬天還在露腳踝，運動鞋和褲腿之間，露出一截冷白的皮膚。
路星辭看了一會兒，伸出手，輕敲了敲段嘉衍的膝蓋。
段嘉衍才被他標記過，對他身上的氣息本來就敏感，被這麼一敲，小腿反射性地跳了跳。
段嘉衍低下身子，做賊一樣小聲道：「你幹什麼？」
路星辭也同樣小聲回應他：「手抖了一下。」
段嘉衍皺了皺眉，正想讓他別亂動。
路星辭看他一眼，突然體會到樂趣了：「這麼偷偷摸摸，好像還挺刺激？」
「……」
第三十七章 補標記
陳越回教室時，剛走到自己的課桌邊，猝不及防看見路星辭蹲在自己的位置下邊。
陳越：「……」
陳越看看蹲著的路星辭，又看看路星辭座位上的段嘉衍，猶豫片刻：「你們這是，幾個意思？」
路星辭不慌不忙：「我們在找刺激。」
見陳越神色詫異，路星辭補充：「沒別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陳越：「……」
段嘉衍看陳越表情都扭曲了，瞪了一眼胡說八道的路星辭：「你起來。」
路星辭：「我可以起來了？」
段嘉衍環顧一圈，點了點頭：「人夠多了。」
路星辭慢慢悠悠地站起來。段嘉衍想起自己還坐在他的位置上，也站起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剛在座位上坐了十分鐘。
段嘉衍感覺身上有些刺痛，他看了看胸口還沒徹底消褪的過敏痕跡。
一離開路星辭，紅痕似乎又明顯了點。
他想了想，轉身對陳越道：「我們換個位置？」
陳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嘴角彎出一點笑：「你和路狗已經到了，連上課都要坐在一起的地步了？」
段嘉衍：「……」
路星辭不說話，段嘉衍看著陳越不正經的模樣，解釋道：「我有應激癥，路星辭和我的匹配度很高。坐一起可以緩解癥狀。」
陳越啊了一聲，一副了然的模樣：「就那個，一般Omega得病，基本沒法治的應激癥？」
段嘉衍：「就那個應激癥。」
陳越委婉道：「其實，你跟我說你想找他討論一下學習問題，我也會相信的。」
言下之意是，你不需要編這種借口騙我。
路星辭聽得很樂，插了句嘴：「是有點學習問題要討論。」
他說著，輕踢了下陳越的椅子，催促的意思很明顯：「你待一邊兒去。」
陳越笑得賤賤的：「我待一邊兒去，我不打擾你們學習。」
段嘉衍：「……」
段嘉衍嘖了聲，伸手去解自己的襯衫。
陳越見他都解開兩粒扣子了，莫名道：「你這是幹嘛？」
段嘉衍：「你不是不相信我有應激癥嗎？給你看看我過敏的地方。」
路星辭原本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倆說話，他覺得段嘉衍被堵得說不出話的模樣，還挺可愛的。
聽到這裏，路星辭眼裏的情緒冷了下來：「陳越。」
陳越被他那聲喊得一個激靈：「我不看！你別給我看！咱倆現在就換位置！」
段嘉衍不理他，自顧自地把襯衣往下扯了扯，指了指自己的鎖骨：「看見了沒，紅的，過敏的。」
陳越哪敢看，閉著眼睛道：「看見了看見了！你快把衣服穿好。」
段嘉衍：「你閉著眼睛幹什麼？你眼珠長在眼皮上？」
陳越：「是是是，我眼珠長眼皮上，來，我們換位置。」
段嘉衍看他都站起來了，覺得自己再糾結應激癥的事兒好像是沒什麼意思。他從桌上抽了本下節課要用的課本，坐到了路星辭旁邊。
宋意回來時，看見這副景象，一時半會兒沒看明白自己該往哪坐。
陳越在這時適時地打了個招呼：「嗨，新同桌。」
宋意：「……」
大家都坐下沒多久，上課鈴聲響了。
化學老師進了教室。
教他們化學的老師脾氣暴躁。就連段嘉衍，上化學課也比較老實，要是睡覺，都要拿一堆書把自己擋著。
段嘉衍看了看跟自己隔了一米遠的路星辭，感覺到身上傳來隱隱的刺痛，有些不滿意。
陳越和路星辭的課桌沒搭在一起，兩張課桌隔了大約十厘米左右的距離。段嘉衍直接用腳抵住桌下的橫杠，把兩張課桌並在了一塊兒。
路星辭聽見了動靜，側頭看他。
段嘉衍以為打擾到他了，小聲說：「你聽課，別看我。」
說完，段嘉衍把自己的椅子也往旁邊拖了點兒。一直到兩個人的椅子都快並到一起了，他才停下來。
路星辭問：「疼？」
段嘉衍點點頭。
路星辭：「那你再過來點。」
段嘉衍：「再過來我手臂壓你桌子了。」
路星辭：「沒事兒，過來吧。」
前排的陳越聽著這一通對話，忍不住嘖嘖搖頭：「一個Omega同桌和一個Alpha同桌，受到的待遇怎麼就那麼不一樣呢？」
宋意好奇：「什麼不一樣？」
陳越呵了一聲：「我要是把手放他桌上，他能給我剁了。」
宋意：「……」
段嘉衍把手壓在了路星辭的課桌上。
這麼近的距離，屬於Alpha的信息素充斥著四周的空間。盡管如此，段嘉衍之前過敏太嚴重了，身上還是不舒服。
段嘉衍觀察了一會兒。
他發現路星辭不怎麼做筆記，偶爾記些字都是用的右手。左手一直沒怎麼動過。
段嘉衍戳了他一下：「我們能不能牽個手？我還是覺得疼。」
因為離得近，路星辭把他漂亮的眉眼輪廓看得很清晰。他說話時的聲音放得很輕，眼裏含著一點忐忑。
路星辭看了他一會兒，也學著段嘉衍的樣子，低眉低聲道：「要是被老師看見了，不合適吧。」
「我們在下面偷偷地牽，老師不會看見的。」怕他不同意，段嘉衍投其所好補充了一句：「刺激。」
路星辭點了點頭：「那就牽個手。」
段嘉衍見他被自己說服了，很滿意。
路星辭見他想辦法哄自己，也很滿意。
路星辭伸了手，段嘉衍剛要握上。
講台上的化學老師忍無可忍：「路星辭、段嘉衍，你們兩個怎麼回事？我看你倆折騰一節課了！」
兩位大佬的名字一出，全班的目光都往最後一排靠。
不知道誰發自內心一聲感慨：「這距離也太秀了吧。」
隨即教室裏傳來竊竊私語：
「路哥終於把人追到手了？」
「追到了追到了。你看這個距離，他倆估計坐的一張椅子。」
「我去，上課就敢這麼玩情趣？」
周行琛原本正在淺眠，朦朧中聽見這些聲響，隱約感覺有大事發生。
一回頭。
看了三秒。
周行琛忍不住道：「論壇上那個帖子是不是又要被頂起來了？」
周行琛的同桌按了兩下手機：「是，我已經在首頁看見它了——擦，哪位這麼牛逼？在剛才那種情況下居然偷拍了照片？」
周行琛：「……」
化學老師看這兩個人被點名後都一動不動，猛地拍了拍黑板：「還不分開？你們兩個這是要黏在一起嗎？！連體嬰都沒你們靠這麼近，幹脆抱一起上課算了！」
伴隨著其他同學的笑聲，段嘉衍如夢初醒。
他雖然不聽課，但一般不在課上惹事，像這樣被當著全班批評的次數並不多。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默默把自己的椅子往回搭。
搭的同時他看了眼路星辭，後者微彎著眼睛，心情似乎不錯，跟被罵的不是自己一樣。
段嘉衍不太能理解他。
放學前，文藝委員和幾個男生扛著禮服進來，念號依次將禮服發給了大家。
明天是一中的校慶，他們班要表演大合唱。為了這次校慶，他們班練歌練了大半個月，段嘉衍除了最開始溜出去找江祈念那晚劃了水，其他時候都老老實實跟著練了歌。
趙敏君給他們統一訂了禮服。
女生白襯衫格子裙，配蝴蝶結。
男生白襯衫黑長褲，配領帶。
段嘉衍平時沒穿過這種類似正裝的衣服，他的衣服發下來後，段嘉衍把禮服順手掛在了椅子上。
他轉身掛衣服的時候，路星辭仔細看了看他的後頸：「你身上的臨時標記，好像不太完整。」
「嗯？」
「當時外面有人敲門，你看起來又挺抗拒的，我信息素沒來得及全部註進去。」路星辭垂眼：「你這幾天註意一下，要是有什麼事兒就來找我。」
陳越已經走到教室外了，此刻見路星辭半天不出來，擡手敲了敲開著的教室後門：「走不走？」
路星辭應了聲，伸手扯過書包，出了教室門。
下樓時，陳越隨口問：「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沒說什麼。」
「行，你倆之間的秘密，我不打聽。」陳越忍不住調侃：「我說，你很關心人家啊？」
「我也覺得。」路星辭扯了扯唇角，溫和道：「我挺關心我同桌的。」
陳越雖然不懂他為什麼忽然開始扯這個，還是下意識反駁：「狗屁，老子在你的摧殘下度過了一年慘無人道的高中歲月——」
「我同桌。」見陳越沒聽明白，路星辭補了句：「你是我前同桌。」
陳越：「……」
-
當天晚上，段嘉衍睡得很不好。
他原本以為白天和路星辭接觸了那麼長時間，晚上就算離開對方，即使身上的臨時標記不完整，也能緩解他的應激癥。
但事不如人願，宿舍熄燈後，段嘉衍只覺得皮膚上隔一會兒就會傳來一陣疼痛，雖然不嚴重，卻也讓他睡得很淺。
早上，段嘉衍是直接被疼醒的。
他看了看時間，才六點多。段嘉衍皺了皺眉，想要再睡一會兒，一閉上眼，身上的疼痛卻越發明顯。
他沒想到，他會被應激癥影響到睡不著覺的地步。
難得的，段嘉衍對自己產生了點兒不太滿意的感覺。
不就是一點疼嗎？
疼一下怎麼了。
不能忍忍的？
……
宋意醒來時，被段嘉衍嚇了一跳。
他看見段嘉衍坐在床上，整個人都蜷縮著，不知道維持這個姿勢有多久了。
宋意連忙道：「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段嘉衍見宋意醒了，又看了看時間。
七點多。
路星辭應該也醒了。
他跟宋意說了聲沒事，讓宋意先去陽台洗漱。
又猶豫了一會兒。
段嘉衍拿過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路星辭剛從衛浴間出來，便聽見自己的手機在響。
很少有人會在這個點給他打電話。他把手機拿過來，看了眼來電顯示後按下接聽。
電話那邊很安靜。
只偶爾能聽見輕微的呼吸聲，那種聲音又輕又小的，從手機裏鉆入耳內。
「怎麼了？」路星辭見他半天不說話，主動問。
聽見他發問，那邊道：「你醒了嗎？」
「醒一會兒了，剛洗漱完。」路星辭順著他的話說下去：「你也醒了？」
他聽見段嘉衍慢吞吞道：「我昨晚沒睡好……」
路星辭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正等著段嘉衍說出口。
段嘉衍好不容易起了個頭，正想說是因為應激癥，但話到嘴邊，莫名拐了個彎：「我沒睡好……我，那什麼，我聞見了很多Alpha的味道。我才知道我們這棟宿舍樓有這麼多Alpha，昨晚我仿佛神農嘗百草，把他們的味兒聞了個遍。」
段嘉衍一邊說，一邊覺得自己這個彎，拐得好像有點委婉。
但他確實是不太好意思。
畢竟大早上的，一通電話打過去，是有點太麻煩人家了。而且昨天他才找路星辭要了標記，今天又要找路星辭幫忙。
換成他，要是有個人天天這樣麻煩自己，他說不定都嫌煩。
段嘉衍見那邊不說話，有點揣摩不清他的態度，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道：「其中有個兄弟是火鍋味兒的，大半夜，饞死我了。」
路星辭聽到這裏，終於輕笑了一聲：「你給我打電話，是因為餓了？」
段嘉衍摸了摸鼻子：「不是。」
不正經的能扯一大堆。
一到正事，反而吞吞吐吐的。
段嘉衍大概也覺得不好意思了，意識到這個，路星辭嘴角含笑，耐心地又問了一遍：「那怎麼了？」
段嘉衍深吸一口氣：「你之前說，有情況的話，可以找你。」
他小聲補充了句：「我疼……」
即使知道他是為什麼打電話過來，真正聽見段嘉衍說出需要他，心依舊像是被什麼撓了一下。
路星辭握住手機的手指不覺緊了幾分：「那你在你宿舍等我。」
「……」
「我過來，」他聲音停住，稍微頓了頓：「給你把標記補完整。」
第三十八章 換衣服
放下手機後，段嘉衍下了床。
雖然疼，但他還是決定洗漱一下。宋意看他趿著拖鞋，走路慢慢，低下頭洗臉時，後頸那兒一片泛著紅，宋意連忙提醒他：「小段，你後脖子好像紅了。你是不是又過敏了？」
段嘉衍邊洗臉邊點頭。
宋意這下反應過來他今早為什麼坐床上一動不動了：「那你疼嗎？你要不早點去教室找班長——」
段嘉衍洗完臉了，他甩掉手上水珠：「他說他一會兒過來。」
宋意一楞：「哈？他、他來我們寢室？」
段嘉衍恩了聲：「給我補個標記。」
宋意沈默了好一會兒，突然道：「小段！！」
段嘉衍猝不及防被一聲吼，下意識吼了回去：「怎麼了！！」
宋意：「我覺得！班長！好像！可能！應該！大概——」
看段嘉衍眉梢微揚，一臉你到底要說什麼樣子。
宋意嘆了口氣：「算了，那我先走了。」
說著，宋意就去勾自己書包。
半晌。
實在是覺得這事兒讓人意難平，宋意回過頭上下打量一遍段嘉衍，又嘆了口氣，意有所指道：「兄弟，你好看是挺好看，就是腦子不會拐彎。」
段嘉衍：「？？？？」
宋意：「你，暴殄天物。」
段嘉衍：「我怎麼了？」
宋意：「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段嘉衍：「你好好說話。」
「算了。」宋意見好就收，曖昧一笑，換了個話題：「一會兒標記補完了，記得告訴我班長咬得你爽不爽哦。」
宋意說完，把門拉開。
看見門外站著男生，宋意微楞，連忙收起臉上浪蕩笑容，青春洋溢道：「那個，班長早啊。」
段嘉衍正在陽台上洗手，他看不見宿舍門，不知道誰來了。
聽見宋意剛才那句話，段嘉衍在陽台上嗤了聲，怕宋意聽不見，聲音還大了點兒：「還咬得我爽不爽，你怎麼這麼下流呢。要不我也咬你一下，你告訴我爽不爽？」
宋意：「……」
宋意看著面前微微擡眸路星辭，只覺得周遭陷入了死一樣寂靜。
「行啊。」路星辭看著陽台上那道身影，忽而漫不經心打破了沈默：「你想往哪兒咬？」
宋意：「……」
天啊啊啊啊啊啊！
這都是些什麼話啊！
段嘉衍聽見了他聲音，整個人一楞。
隨後兩步蹦跶過來。
「路哥！」段嘉衍鬼哭狼嚎：「我要疼死了，你快給我抱一下！」
大概是被應激癥折磨了一整晚，此刻看見救星，段嘉衍已經到了不顧形象地步。
他蹦跶到路星辭面前，毫不猶豫張開胳膊，整個人直接掛在了路星辭身上。
路星辭似乎也很習慣這樣被他纏著，伸手把人抱住，掌心貼著段嘉衍，從後腦摸到後頸，再安撫性地拍了兩下脊背。
宋意一時都看楞了，不知道該走還是留。
這兩個人真是……
段嘉衍在他身上拱了一會兒，疼痛感覺慢慢下去，等段嘉衍終於緩過來時，見宋意還傻站在門邊，段嘉衍略感奇怪：「你還不走嗎？你快遲到了。」
宋意哦、哦兩聲，滿臉覆雜地離開了宿舍。
見宋意出去，段嘉衍走過去關了門。路星辭看他自然而然把門鎖上，隨即轉過身面朝自己。
段嘉衍同路星辭對視了一會兒。
段嘉衍有點糾結。
直接開口催路星辭補完標記，會不會顯得有點兒功利。
他感覺那通電話掛掉後，路星辭沒一會兒就來了，要不先問問對方吃沒吃早飯？
正想著。
路星辭側了側視線，淡道：「你坐著？給你補標記。」
段嘉衍看他這麼幹脆，一瞬間福至心靈，擡腳將自己椅子勾了過來。
他坐在椅子上後，就背對著路星辭，甚至微微把頭低著，露出清瘦又單薄脖頸。
很配合模樣。
「上一次是不是弄得你不太舒服？」
段嘉衍啊了一聲。
當時在教室，匆匆忙忙，他擔心被發現一直瞎鬧騰，估計路星辭也被他帶得有點兒煩躁。
不等段嘉衍說話，對方唇擦過他腺體。
他聽見身後男生道：
「這次輕一點。」
不知道是不是宿舍裏太安靜了，這一次標記顯得格外漫長。
溫柔又細膩，卻讓人無法拒絕。
不知道怎麼了，到後來，段嘉衍竟然開始發抖。
「好了嗎？」他聲音微微顫，有種不自在緊張。段嘉衍下意識催促：「你做完了嗎？」
本能這種東西，真很奇怪。
明明路星辭動作已經很輕柔了，可當一個Alpha咬住他腺體，他依然覺得有什麼和正常情況時不一樣。
被抓住了。
也被占有了。
沒人回應他。
段嘉衍擔心自己亂動，又會像上次一樣害得標記不完整，他忍著不適應，老老實實讓對方註入信息素。
可這種事情不是理智能完全控制，到後來，他身體朝前傾了傾，無意識展露出了逃離意向。
他動作似乎刺激到了身後Alpha，對方伸手遮住他臉，往後按了按，不允許他離開。
眼睛被捂住了。
那一瞬間，段嘉衍感覺眼眶一熱。
他眼珠一動不動，楞了整整一秒，才意識到自己差點就這麼哭出來。
因為被人咬了一下，就哭了。
太他媽丟臉了。
他！都！七！年！沒！哭！過！了！
段嘉衍努力睜著眼睛，等那點潮濕被他弄了回去，他才松了口氣。
標記也完成了。
「咬深了一點。」路星辭松開他，垂眸看了看他白皙脖頸：「好像留了個印子。」
通常情況下，臨時標記只會有個淺淺印記，過幾個小時就不見了。
但這次咬得有些重，痕跡可能會留下三四天，旁人也能看見段嘉衍後頸印子。
「沒事。」段嘉衍想站起來。大概是因為剛標記完，他有一瞬間脫力，頭腦也空白了一下。
等緩過來後，意識到身上皮膚都不疼了，他滿意地活動了一下肩膀。
「謝了啊。」段嘉衍回頭，朝路星辭笑了笑：「你吃早飯了嗎？沒有話，我們一起？」
-
段嘉衍和路星辭一起到了教室。
他們來得有點晚，又是標記又是早餐，到時候已經是第二節 課上課。
這節是趙敏君語文課，後門被關上了。段嘉衍在教室門口晃了一下，猶豫要不要進去。
倒是趙敏君先看見了他們。
「在教室門口晃什麼？」趙敏君問：「怎麼遲到了？」
段嘉衍和路星辭對視片刻。
兩個人沒竄通過人同時道：
「今天——」
「我今早——」
路星辭反應過來一停頓，讓段嘉衍說。
段嘉衍得到機會，語速飛快：「老師，我今早碰見了一個遭遇意外Omega，為了不讓他遇到危險，我給他買了抑制劑，還把他送去了醫院。」
段嘉衍編到這裏，突然發現沒把路星辭編進這個故事裏，臨時轉了一下彎：「班長讓他家司機送我們去醫院，他不放心，也跟著去了醫院。」
路星辭：「……」
路星辭心想你還真是可靠啊。
段嘉衍覺得，自己也不算完全撒謊。
他就是那個遭遇意外Omega。
只不過他不需要抑制劑、也不需要去醫院，就細節上做了點藝術性處理，但整體主線，一個遭遇意外Omega，是真實。
想到這裏，他非常有底氣地和趙敏君四目相對。
趙敏君也不知道信還是沒信，此刻露出了個笑容：「見義勇為，值得鼓勵。」
段嘉衍：「……」
路星辭：「……」
趙敏君略一頷首：「進來吧。」
他倆就這麼進去了。
等到了下午，因為晚上要進行校慶表演，學生們陸陸續續去廁所換禮服。
男廁所裏不僅有十班男生，還有其他班學生。
段嘉衍剛拿著禮服進了男廁，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肩膀：「兒子！」
他回過頭，看見了同樣進來換衣服沈馳烈。
沈馳烈今晚有韓舞表演，換是Hip-Pop風格衣服，段嘉衍正想笑他穿得花裏胡哨，沈馳烈突然一聲慘叫：「我操，你脖子上怎麼有個牙印？哪個Alpha對你做了這麼禽獸事情？！」
周行琛原本正在換衣服，此刻聽見段嘉衍遇難，立馬把隔間門拉開：「誰？！誰他媽這麼不要臉？！」
在這兩個人心裏，段嘉衍都是不可能乖乖讓人咬脖子類型。
沈馳烈不是沒想過這痕跡有沒有可能是路星辭留下，可他一不覺得路星辭會兩次給段嘉衍臨時標記，畢竟這樣很危險。二來，他真不覺得路星辭會咬得這麼深。
這麼深痕跡，跟狼狗往自己領地上撒尿似，一看就是哪個毛毛躁躁Alpha咬。
而周行琛，對應激癥一無所知。
段嘉衍：「……」
段嘉衍真想把這兩個人一左一右抓著塞進廁所下水道裏。
周行琛：「你說出一個名字！哥們兒幫你報仇！」
沈馳烈：「受了委屈！怎麼能不告訴爸爸！」
段嘉衍輕哼一聲。
似笑非笑。
他正在考慮要不要把這兩個戲子腦門兒並在一起，讓他倆比賽一下誰頭蓋骨比較堅硬，隔間門忽然拉開了。
裏邊男生面無表情地，望著沈馳烈和周行琛。
他才脫了上衣，還沒來得及換襯衫，上半身裸著。
應該是受不了這兩個傻逼了，路星辭直接拉開門，略一勾眼，懶洋洋地面朝周行琛道：「你想怎麼報仇，你跟我說說。」
周行琛：「啊？」
路星辭臉上沒什麼表情，透著點兒不那麼友好氣質。
他肩膀又寬又緊實，身形高大，腰腹肌肉線條很深。
模樣充滿了侵略性和壓迫感。
「我幫你向那個不要臉，」路星辭停頓一下，又看著沈馳烈：「且禽獸Alpha傳達一下。」
他說著說著，笑了聲：「你們想揍死他意向。」
周行琛和沈馳烈本能地感到了危機。
尤其在路星辭那聲笑後，兩個人臉色發白，齊刷刷後退一步。
段嘉衍看著這兩人沒出息樣子，嘆了口氣：「應激癥，他咬。」
周行琛：「？」
沈馳烈：「！」
宋意聽見外面吵吵嚷嚷，隔著門板聽不太清，想問問怎麼回事，剛把門拉開。
一眼就看見他們班長大人沒穿上衣，還要笑不笑地站在那兒。
宋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意飛快把門關上了。
又拉開。
又關上。
跟個智障似。
門外，十班文娛委員催促了一聲：「裏面朋友！你們換好衣服了嗎！快點快點，要排隊下去了！」
被小姑娘這麼一催，大家也不好意思再拖沓了。段嘉衍環顧了一圈，隔間裏似乎都有人，正尋思著要不要就在外面脫了。
路星辭忽然看他：「你要不進來跟我擠一下。」
段嘉衍：「？」
路星辭：「隔間還挺寬。」
段嘉衍覺得在隔間裏比在外面脫還是要好一點，點了點頭。
沈馳烈作為段嘉衍娘家人，看見這副拐賣無知男高中生場景，下意識道：「不行！」
一旁圍觀良久陳越站在隔間裏，突然對周行琛勾勾手：「周行琛，你跟我擠一下，咱倆把衣服換好了快點兒出去。」
周行琛自然沒什麼異議，兩三步就過去了。
陳越剛樹立完一個生動鮮活例子，扭頭對沈馳烈友好一笑：「什麼不行啊兄弟？我們班快趕不上了，趕時間，大家都湊合湊合。」
沈馳烈：「……」
沈馳烈覺得路星辭身邊人真他媽陰。
正巧這時，四班男生也來催了：「沈馳烈！你好了沒啊！我們他媽一個社等你一個人！」
沈馳烈連忙說了句快了，抓著手邊衣服，準備跟宋意擠一下。
進了隔間後，沈馳烈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他和宋意雖然一個A一個O，但兩個人這麼待一個隔間，連空氣都寫滿了好哥倆純潔。
但他覺得，段嘉衍和路星辭在一塊兒，那個隔間莫名寫滿了未成年勿入。
沈馳烈突然有了靈感：「哎！要不我把兒子叫過來，你跟他擠擠？」
宋意：「那你呢？」
沈馳烈猶豫片刻：「我，我去跟路星辭擠擠？」
宋意真聽笑了：「就算他願意讓你進去，你敢進去嗎？」
沈馳烈：「……」
另一邊。
段嘉衍惦記著文藝委員那聲催促，把褲子掛在掛鉤上，手腕一轉，直接把自己上衣掀了。
路星辭看他當著自己面，毫無保留地脫了上衣，最後還嫌刺激不夠似，伸手一扯褲子。
段嘉衍邊換邊催促：「你不換？來不及了。」
路星辭：「……」
路星辭忽然有些心累。
原本以為，這麼把人哄進來，段嘉衍當著他面換衣服，至少該表露出那麼一點不好意思意向。
想不到這家夥比他想象中坦蕩了八百倍。
段嘉衍穿好褲子後，開始給自己套襯衫。
套完襯衫中途，他看見路星辭也在換褲子。
皮帶扣解開時，發出一聲清脆響。
段嘉衍下意識看過去。
突然地，腦子裏一下劃過博物館裏看見景象。關於Alpha……
段嘉衍皺了皺眉。
然後又看了一眼。
眼前畫面和記憶裏場景重疊在一起，他微微側開眼，耳根子有點熱，小聲嘀咕了一句：「操，好變態。」
路星辭微微擡眸：「什麼？」
段嘉衍也覺得自己這個遷怒有點沒理由，心虛道：「我說，你好帥。」
怕他不相信，段嘉衍一臉真誠地補充了句：「我觀察了一下，你全身上下哪裏都是帥，我們路哥就是很完美。」
路星辭：「……」
路星辭真是服了。
只有兩個人隔間，這種氛圍，段嘉衍對他說，我觀察了你一下。
不知道還以為段嘉衍在看戲。
等從隔間出去，段嘉衍手上繞著一條黑色領帶。
他不會系領帶，正準備找宋意幫忙。
路星辭看了看他手上把玩那條領帶：「不會系？」
段嘉衍恩了聲。
路星辭像是隨口道：「幫你？」
段嘉衍覺得也行吧，就把領帶給他了。
周行琛在這時開了門，看見他倆站在一起，路星辭手指剛抵著黑色領帶從段嘉衍後頸繞過。
周行琛眼睛一亮：「路哥！」
眼看周行琛這個沒眼力見又妄想獲得和段嘉衍一樣待遇，陳越一把拉住他：「你找他幹什麼，你去找顧梨不是更好？」
周行琛覺得好像找女朋友系領帶是要更帶勁兒一點，但他突然又覺得事情不對，周行琛一臉驚恐：「路哥什麼時候這麼、這麼，少女了？」
「……」陳越：「嘴閉上，別連累我。老子決定從這一刻開始放任你自生自滅。」
-
為了這次校慶，一中早早就搭好了場地。
巨大投屏在運動會時也被拿來使用過，鋼鐵支架上懸著一盞盞明亮照燈，配合舞台兩側和地面LED燈，燈光效果絢爛如流火，好得不可思議。
偶爾表演到精彩處，還會有煙霧和冷焰火特效。
一看就燒了很多錢。
不過每十年一次校慶，一中都會向大批榮譽校友發放邀請函，這些榮譽校友都會給母校捐上不少，這點兒舞台耗資相比之下微不足道。
十班舞台在倒數第二個，在這之前，高一高二其他班級和社團都有節目。
到了沈馳烈他們街舞社節目，宋意和段嘉衍為了看得更清楚一點，偷偷離開了十班隊伍，摸到了舞台側面。
這邊聚集了很多人，還有兩個女生拿著單反相機，在錄像。
一陣鼓點，一聲電音。
音樂驟起。
街舞社翻跳韓團舞屬於很有沖擊力舞蹈，非常能調動氣氛，現場氛圍一下沸騰了起來！
宋意在旁邊興奮地啊啊啊，段嘉衍也看得很樂。
周圍到處都是人，伴隨著人群興高采烈呼聲和音響裏節奏感強烈音樂，段嘉衍旁邊宋意突然一聲吼：「馳馳——」
段嘉衍連忙配合：「烈烈——」
宋意又是一聲尖叫：「帥呆了——！」
段嘉衍正考慮要不要喊一聲沈馳烈大帥逼，但又覺得有一點撈，且有一點虛偽。
舞台上沈馳烈聽見他倆嬉皮笑臉，繃不住一聲笑。
表演結束時，宋意習慣性一扭頭，剛想跟段嘉衍說幾句話，驟不及防看見段嘉衍後頸一片紅，嚇了一跳：「我天，小段！你自己沒感覺嗎？」
大多數Alpha與Omega，在情緒起伏劇烈時都會無意識泄露出信息素。之前大家都那麼興奮，自然有Alpha信息素自四面八方湧來。
那陣興奮勁兒過後，段嘉衍才遲來地感覺到身上疼痛。
那種感覺就像是做刺青，仿佛有人用針頭在戳他皮膚。
燈光很亮，他身上過敏紅色被照得異常鮮艷。
宋意連忙道：「你快去找班長！」
段嘉衍忍著痛點點頭：「那你幫我跟沈馳烈說一聲。」
宋意都快被他急死了，他只看著段嘉衍都覺得疼：「行行行，你快去！」
段嘉衍轉身，朝十班方向跑去。
這邊學生比舞台那邊還要多，段嘉衍估計自己走過去得疼死。他摸出手機，想給路星辭打個電話。但四周這麼吵鬧，他不確定對方能不能聽見。
剛要撥號。
有人喊了他一聲：「段嘉衍？」
他回頭，看見路星辭拎著瓶礦泉水。
周行琛和顧梨也在。
段嘉衍看見他，正想開口，後背倏忽傳來一陣火燒般痛感。
段嘉衍疼得微微彎下腰，他不覺皺了皺眉。擡頭看路星辭時，眉目間無意識流露出求救般神情。
那點柔軟情緒，讓路星辭眼皮一跳。
他上前幾步，手臂揚起，將段嘉衍抱了個滿懷。
顧梨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下捂住嘴，生怕泄露點兒什麼過於激動聲音打擾到他們，眼睛亮得能發光。
抱了！
大庭廣眾，就這麼緊緊抱在一起了啊！
顧梨嗚咽一聲，小聲道：「愛情啊……」
周行琛聽見了她嘀咕，神情一下變得柔軟，他偷偷去摸顧梨手：「我在這兒。」
顧梨一下甩開他。
周行琛：「……」
路星辭手指輕劃過他大範圍過敏後頸，手背無意蹭過段嘉衍微涼耳垂：「怎麼這麼快又過敏了？」
「人太多了。」段嘉衍疼得不想開口：「等會兒說，先讓我抱你一會兒……」
路星辭剛要答應。
一束手電突然朝他們這邊照過來。
他瞇了下眼睛，下意識把段嘉衍抱得更緊了點，同時伸手擋住朝段嘉衍臉上照光。
蔣主任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那邊同學！你們在幹什麼！」
路星辭很快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
蔣主任經常會在學校裏夜巡，專抓那些放學後不回家，在學校裏約會早戀學生。今天校慶，操場上多是小情侶。
周行琛顧梨一楞，兩個人彼此對視一眼，顯然都想起了曾經被蔣主任追得滿學校跑驚慌。
顧梨正想對周行琛說我們要不分開一下。蔣主任中氣十足地吼道：「那邊那兩位同學！抱在一起幹什麼！你們整整抱了五分鐘！」
言下之意，已經超出了正常同學擁抱時長了。
蔣主任大致看了看，抱在一起是兩個男生，個子都挺高。
但一中個高男生不少，天又黑，他一時半會兒也看不清楚是誰。
蔣主任見他倆被這麼吼，都還不放開，覺得這事兒基本已經板上釘釘了：「你們哪個班？！想早戀是吧？沒門！學校不是讓你們幹這種事地方！」
顧梨：「……」
雖然不太好，但她想說。
是！！你們給我談戀愛啊！！！！
第三十九章 我帥不帥
眼看著蔣主任氣勢洶洶地走過來，段嘉衍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人還有點發怔。
倒是旁邊路星辭，拽了一下他胳膊，拉著他就往反方向跑。
段嘉衍反應過來立即加快了腳步，跟著跑了起來。
蔣主任沒想到自己剛往那邊走了兩步，這兩個學生就跑走了。
這是有多心虛啊！
蔣主任怒從心起，拔腿朝前追。他經常在學校裏逮情侶，對於這些學生會往哪條道上跑早就輕車熟路。眼看著蔣主任從花園那邊抄了個近道，馬上就要追上來了。
段嘉衍拉著路星辭拐了個彎，突然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對，邊跑邊喊：「路星辭！我們為什麼要跑啊！」
「因為蔣主任，」路星辭停頓片刻：「覺得我們早戀？」
「我們可以跟他解釋一下？」
「怎麼解釋？」路星辭問：「又去升旗台下念檢討嗎？」
段嘉衍也意識到了，在蔣主任思維裏，他倆就是早戀，這次要是被抓住就是那種屢教不改早戀。錯上加錯，罪加一等。
段嘉衍在心裏一聲嘆，路星辭視線掃了一下周圍。就快到十班節目了，這麼和蔣主任耗下去不是個辦法：「我們往表演台那邊跑——」
段嘉衍也反應過來了：「人多是吧？走走走！」
花園盡頭是一中初中部，再遠一點是運動場，表演台就在旁邊。
段嘉衍都不知道蔣主任精力怎麼這麼旺盛，一個三十多歲中年男人，硬生生追著他們跑了十多分鐘，中途還不斷用手電筒照過來，企圖威脅他倆乖乖就範。
想要靠近表演台，就得經過觀眾席。
高一到高二年級學生都按照班級，整整齊齊地坐在這兒。人一多，陌生Alpha信息素便多了起來，段嘉衍暴露在外皮膚隱隱作痛。
他不覺抓緊了路星辭手臂，而後又嫌不夠，手掌順著男生修長結實小臂往前滑，和他雙手握在一起，想盡可能地與路星辭多接觸。
路星辭感覺到了他動作，側過頭：「你疼？要不別跑了？」大不了他再去升旗台下念一次檢討。
段嘉衍跑了一路，此刻興奮早就大過了疼痛，他拉著路星辭手晃了晃：「跑！跑跑跑！快一點快一點！我覺得他要被我們甩掉了！！」
路星辭見他眼睛都亮了，明明被年級主任追著，整個人卻不知道在興高采烈個什麼，也配合地順應他：「行，我們把他甩了。」
他倆跑得太快了，蔣主任大概受不了，不知道從哪兒順了個喇叭，邊追邊喊：「前面那兩個男生！站住！站住！給我停下來！！你們是哪個班——」
段嘉衍不知道抽了什麼風，聽到這裏突然開始狂笑。
路星辭不懂他在樂什麼，但看他笑得這麼開心，不知不覺眼裏也有了笑意。同時不忘提醒他：「別笑了，小心一會兒跑不動。」
段嘉衍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喇叭？他怎麼想，他真是個小天才——哈哈哈哈哈我停不下來了……我肚子好痛，救命啊路哥……」
「……」
路星辭沒辦法，只能加大手上力氣，拉著他跑。
蔣主任十分生氣：「左邊那個男同學！你是在取笑老師嗎！你們這種行為性質非常惡劣！」
這邊動靜太大了，雖然蔣主任喇叭被舞台上音樂蓋了大半，但周圍學生都在朝他們這邊看：
「蔣主任上次教師運動會拿了全市3000米第一，估計就是逮人逮出來。」
「老蔣不是號稱情侶殺手嗎？一逮一個準，這回看著要失手啊。」
「沒辦法，這兩個哥們兒速度太快了。」
「哎，你覺不覺得這倆人看起來有點眼熟？」
體育班位置在最外邊，正好把這一切盡收眼底。
黑皮原本在打遊戲，突然聽見周圍人討論，睜眼一看，人都楞了楞：「我爹？」
黑皮頗感驚訝：「老蔣怎麼又在找我路爹麻煩？」
黑皮旁邊男生一拍他肩膀，一睨眼：「你也不看看他旁邊是誰，段嘉衍呢。」
黑皮恍然大悟：「段嘉衍不厚道啊，又坑害我爹。」
眼看著那男生開始拿手機錄像了，黑皮問：「你幹啥呢？」
男生嘆了口氣：「我女朋友說，發糖不帶她，我就要被殺。」
黑皮有點稀奇：「你女朋友不是三中？嫂子還追我們學校CP呢？」
男生：「是啊，你不知道？現在一提起一中，他們都說就是那個校草和校霸搞一起學校啊？早戀中學。」
黑皮：「……」
他們跑到舞台邊時，路星辭回頭看了看。蔣主任已經被他們甩開了。
這邊人多，估計蔣主任就算過來也分不清誰是誰。段嘉衍見他停下腳，問了句：「甩掉了？」
路星辭點了點頭。
陳越聲音突然從不遠處傳來：「你倆跑哪兒去了？剛才趙老師到處找不著人，都快急死了。」
段嘉衍定睛一看，才發現前面站都是十班同學。
他這才想起，他們班快要表演了。這些人大概是在這邊候場，他和路星辭誤打誤撞跑了過來。
路星辭看了看周圍：「她人呢？我去跟她說一聲。」
陳越昂了昂下顎，示意一個方向：「那個女主持旁邊。」
路星辭去找趙敏君了。段嘉衍註意到其他人都把外套脫了，只穿著統一禮服，也脫了自己外套。
十二月了，段嘉衍不怎麼怕冷，禮服外只套了件黑色棒球衫。他總喜歡穿這類寬寬大大衣服，看起來有點兒吊兒郎當，人也顯得消瘦。
路星辭回來時，恰好看見段嘉衍順手把棒球衫掛在跑道旁鐵絲網上。
他跟陳越在笑著說什麼。之前在廁所換衣服，大家都是換好就直接套了外套，路星辭現在才真正看見他穿禮服是什麼樣。
和其他人一樣，段嘉衍也把襯衫紮進了黑色長褲裏。他骨架不像一般Omega那樣纖巧，但是因為瘦，整個人看起來都很單薄。
窄腰之下，是又長又直腿。
段嘉衍發色和眉色跟所有人都不一樣，亞麻一樣顏色，越發襯得皮膚白。舞台上光照在他臉上，他模樣是光芒又璀璨，很直觀漂亮。
文娛委員催促大家去後台等待，舞台上女主持開始報幕：「有時候，我們會覺得自己孤立無援，高山和深海盤踞在我們前進路上。但總有人能翻山而歌，年輕火焰也可以燎原，有請高二十班為我們帶來大合唱——」
十班班名一報。
台下立即熱鬧了起來。
尤其是在看見大屏幕上一閃而過、段嘉衍和路星辭站在一起畫面時，黑皮突然一聲喊：「寧城一中！」
「早戀中學！」
「談戀愛！談戀愛！」
體育班那邊亂作了一團，什麼妖魔鬼怪都在蹦跶。蔣主任拿著喇叭維持秩序：「亂喊什麼！姜林！你們幾兄弟又想操場跑圈了是吧？」
但剛制止下這邊，另一頭又爆發出一陣尖叫。
聽動靜，似乎還是一群小姑娘。
「狐貍！狐貍！你看見了嗎！」
顧梨都他媽要熱淚盈眶了：「看見了！姐妹，我看見了！」
「我沒眼花吧？我沒看錯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搞什麼！手牽手上台啊！」
段嘉衍上台前，身上依稀傳來疼痛。
上台後大家都站得近，他怕應激癥嚴重，跟路星辭先提了一下，說可能每隔一會兒就得碰一碰他。
要麼碰碰手，要麼劃拉一下手背。
他和路星辭站位原先就是挨在一起，這麼做點小動作也不會特別突兀。
在段嘉衍提完後，路星辭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等真正上台時，段嘉衍覺得手背疼，就往旁邊碰了一下。
沒碰到手，反倒碰到了男生肌肉緊實大腿。
段嘉衍楞了楞，還沒反應過來。
一只手從旁邊繞了上來，握住了他。
直接就手牽手了。
恰好這時段嘉衍又聽見黑皮他們那幾聲吼，原本他是不怎麼在意這些，可這麼多眼睛都在看，這麼多人在開他們玩笑……
段嘉衍感覺，好像有哪裏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還疼嗎？」旁邊男生壓著聲音，低低，刺了一下他耳朵。
本來就站得近。
路星辭說話時聲音雖然輕緩，可Alpha氣息卻鋪天蓋地圍上來。他就像被這個人圈住了。
表演還沒開始，有男生偷偷地笑。
「路哥，你倆怎麼手牽手啊？」
「怎麼？」路星辭沒回頭，但卻笑了一笑：「不能牽了？」
「能能能。」男生嘻嘻笑笑：「我也跟我旁邊哥們兒牽個手。」
段嘉衍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了。這段時間以來，路星辭態度都很模糊。
這種感覺就像他和路星辭，似乎真有什麼一樣。
段嘉衍有點糾結。
是路星辭太開得起玩笑了。
還是自己太開不起玩笑了？
不等他細想，伴奏已經響了起來。
合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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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慶結束時，天空落下了細細雪。
這是今年寧城第一場雪，冬雪從夜裏下到了白日，接連下了三天三夜，道路兩旁都堆上了厚厚積雪。
每走一步，就會在地面雪堆裏留下一個灰色腳印。
段嘉衍剛吃過晚飯，在教室裏無所事事地喝熱奶茶。
再過一會兒就要上晚自習了，校園廣播裏在放英文歌。宋意在他旁邊玩手機，玩著玩著，突然忍不住笑了一聲。
看了段嘉衍一眼。
宋意又笑了一聲。
段嘉衍轉過臉去，疑惑道：「我長得是很有娛樂性嗎？」
宋意連忙搖頭：「我在看帖子，裏邊說你……要不你自己看看？」
不等段嘉衍說話，宋意給他發了個鏈接過來。
還是那個，[從情敵到情人，818一中校草和校霸愛恨情仇。]
過了這麼長時間，這個帖子熱度非但沒有下去，回覆量反而多得可怕。段嘉衍先是點了只看樓主，看見這個之前造謠他和路星辭買套子樓主用非常學術語氣道：
[最近發生事情有點兒多，來給萌新們理一理開貼之後時間線。
1.藥店買阻隔劑（兩個人初步擦出火花時間可能更早）
2.網咖裏一起打遊戲（聽說非常有默契！一看就是私底下經常一起打遊戲！這一次校霸直接喊了男朋友哦！）
3.升旗台下表白（這一段有視頻，狐貍大大做剪輯裏有，校草一本正經宣誓主權樣子太好磕了！磕到頭禿！）
4.一起去了KTV（涉及到個人隱私，現場姐妹沒有明說當時情況，但是聽說很甜！）
5.當了3天同桌（上課坐得超級近，近到令老師生氣。）
6.前幾天藝術節，世紀大糖、結婚現場！因！為！他！們！牽！手！了！
這裏安利一下玫瑰酥太太同人文，各種日常都有，有一篇架空總裁X大學生真非常甜！還有狐貍大大做視頻剪輯，人間瑰寶！]
段嘉衍：「……」
段嘉衍不太搞得清這篇同人文年齡差，他是覆讀了個高三還是怎麼？
段嘉衍看著那個私底下經常一起打遊戲，模糊中想起，自己好像連路星辭遊戲好友都沒加。
段嘉衍放棄了只看樓主，跳到了最後一頁。
[我同意！我們段段就是這種難訓小！狼！狗！啊！]
[雖然覺得有點扯淡，但是只看臉話，他也挺擔得起這個詞。]
[A確實都很喜歡這種吧，對外兇悍對內溫柔，這種O算人間瑰寶了。而且校霸顏好，還是個能打美人。]
[我有一個問題，校霸對內真溫柔嗎？]
……
段嘉衍有了不好預感。
他往前劃拉了一下，看見了一層被翻來覆去回覆樓。
[校霸一看就特別難管啊，這種需要結婚和終身標記兩把鎖才能鎖住Omega，就是很能挑起Alpha征服欲，果然男神都比較喜歡這種妖艷賤貨？]
段嘉衍：「……」
段嘉衍真頂不住了。
宋意看著他那個表情，都快笑瘋了。後排陳越突然發出一聲驚天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段嘉衍你看帖子了嗎！他們有人說你是……哈哈哈哈哈哈！」
教室裏本來吵吵嚷嚷，但陳越這聲笑太突然，不少人都扭過頭。
而後齊刷刷看向段嘉衍。
周行琛位置裏他們不遠，此刻也配合地一聲爆笑：「哎喲我段，哪個眼瞎了這麼編排你？這也太不會講話了哈哈哈哈哈哈！」
段嘉衍面無表情，即將讓這兩個人見識一下什麼叫校園暴力。
校園廣播裏英語歌停了，取而代之是一首中文歌。
段嘉衍倏忽聽見一聲笑。
他回頭，看見路星辭散漫地彎著唇，眼角也染著笑意。
段嘉衍見他們都在笑，語氣裏漫上危險意味：「笑什麼？你也覺得這事兒很好笑？」
「沒。」路星辭好脾氣地順著他：「他們都在亂說。」
終於有人幫他說話，段嘉衍敲了敲陳越桌子：「聽見沒有？我們路哥說，你這種行為叫造謠。」
陳越嬉皮笑臉：「他當然依著你說話啊。」
宋意不怕死地去勾段嘉衍下巴，有點輕佻地把他臉轉過來：「這麼一看，我們小段也算是大美人啊。」
宋意邊看他邊嘀咕：「好像是有點兒妖艷……」
段嘉衍忍了忍，沒對宋意這個嬌弱Omega出手。
校園廣播裏音樂放到了副歌。
唱歌是個男聲，沙啞質感猶若細絲，絲絲縷縷懸吊著，又溫柔、又克制：
-你最耀眼了。
-春天和風擠進書頁間。
-夏天黃昏浮著花草香。
「路星辭，你說。」段嘉衍看著唯一一個幫自己說話人，把還想開他玩笑宋意往旁邊推了推。
到最後，段嘉衍自己都覺得這事兒很好笑，幹脆也笑著問：「我帥不帥？」
-秋天月色停在路燈下。
-冬天細雪敲打玻璃窗。
他看著他。
眼神微揚。
唇角梨窩凹陷。
只一副玩笑般神情，他就潰不成軍、敗下陣來。
路星辭和他對視片刻，輕擡眉眼，認命般坦然道：
「你最好看。」
-見過你之後，風花雪月都黯然無光。
第四十章 表白
路星辭聲音不大，但周圍人都聽得很清楚。
宋意視線點過路星辭，又看向段嘉衍。後者微楞了楞，隨即朝路星辭笑道：「真？我有點不好意思。」
他雖然說著不好意思，但臉上表情嬉皮笑臉，一點兒都不像是受之有愧模樣。
恰巧這時，晚自習鈴聲響了。
段嘉衍忽然想起了什麼，面朝路星辭和陳越。
「你們周五晚上有空嗎？我生日，想請你們吃飯。」他頓了頓：「有個遊樂園最近開放了冬季夜場，聽說挺好玩。我想吃過晚飯後去，你們有沒有時間？」
數學老師走進了教室，招呼班裏學生們坐好。一看段嘉衍還背朝著講台聊天，正要點他名字。
「有。」路星辭提醒他：「老師看你了。」
段嘉衍連忙轉身。
陳越：「有啊，你滿多少歲？17？」
段嘉衍點點頭，把椅子往後一靠，想繼續說小話。
陳越：「那再過一年，你就到可以結婚年齡了。」
根據法律規定，Omega滿18歲就可婚配，Alpha稍微晚一點，要20歲以後才能婚配。
路星辭看似漫不經心地插了話：「結那麼早幹什麼？」
陳越摸了摸下巴，壞笑：「是哈，再怎麼也要等到20歲以後，再考慮這些終生大事。」
陳越把那個等字咬得很重，路星辭聽出了他話外音，也笑了笑，同時睨了陳越一眼。
他倆在背後笑得莫名其妙，段嘉衍微微側頭：「20歲也挺早，20以後再說吧。」
路星辭沒什麼意見，讚同道：「那也可以。」
宋意：「……」
宋意真是心情微妙。
前幾年生日，段嘉衍都是跟宋意和沈馳烈過。
自從付媛再婚後，段嘉衍就沒再讓她給自己過生日。一是因為付媛工作忙，二是因為付媛再婚，過生日他得跟賀誠和賀雲深一起過，他不太擅長面對繼父和弟弟。
令段嘉衍意外是，生日當晚，他接到了賀雲深電話。
小孩應該也剛放學，在那邊興高采烈地祝他生日快樂。段嘉衍沒想到賀雲深還記得他生日，和賀雲深閑聊了一會兒，段嘉衍笑著掛了電話。
為了方便，到達遊樂場附近後，段嘉衍就在周圍找了家口碑不錯湘菜館。
看著段嘉衍點菜，周行琛忍不住問：「段嘉衍，你到底是南方人還是北方人？」
段嘉衍奇怪道：「寧城不是北方嗎？」
在座當然都是北方人。
「那你怎麼這麼喜歡吃辣？」周行琛道：「我還以為你跟狐貍一樣，是移居到北方南方人。」
「顧梨哪兒？」
「青州。」周行琛一提到顧梨就很來勁：「聽說過沒？水鄉中水鄉。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看看狐貍就知道了，什麼叫江南美人。」
段嘉衍正想嘲笑他無時無刻秀恩愛，周行琛話鋒一轉：「不過你不喜歡這種類型吧？你以前喜歡那姑娘叫什麼？江什麼來著？」
沈馳烈隨口道：「江祈念。」
周行琛：「對對對，前校花。」
周行琛頓了頓，笑得有點兒損：「那采訪一下我們一中一霸，你喜歡什麼類型？」
問題一出口。
陳越原本正在慢悠悠地拆筷子，聽到這兒，動作直接停了下來。
他在心裏一聲嘆。
周行琛這個人是真不爭氣。哪裏危險踩哪裏，反向掃雷。
段嘉衍瞥了周行琛一眼，想了想：「高、白、瘦，溫柔一點吧，最好穿連衣裙樣子很漂亮。」
段嘉衍說完話。
陳越側眸，朝旁邊一看。
果不其然，路星辭唇角微壓，背靠著椅子坐著，沒什麼情緒模樣。
「你理想型是這樣？」沈馳烈第一次聽他說這個，往前坐了坐，來了點兒興趣：「這不就是標準大眾女神？」
段嘉衍想了想：「是嗎？」
他感覺路星辭似乎一直沒說話，順手拐了一下旁邊坐著男生：「路星辭，你喜歡什麼樣？」
路星辭沈默片刻。
擡起眼來。
他長眸漆黑，眉眼線條格外清雋。段嘉衍和他對視時，看見他扯了扯唇角。
「長得好看，皮膚白。有點兒能鬧騰，但是鬧騰樣子很可愛。」他似乎是一邊想一邊說，語速稍微慢了些：「對朋友很好，很善良，在自己擅長方面好勝心強……和他在一起話，會覺得每天都很開心。」
周行琛被最後那句話刺激到了，情不自禁一聲感嘆：「我靠，這種神仙對象上哪兒找去？」
段嘉衍也忍不住：「你要求好高。」
周行琛哎哎兩聲：「我們路哥要求高一點，怎麼了？」
段嘉衍覺得好像是這個道理，配合道：「我們路哥這個條件，就應該要求高一點。」
周行琛：「可是按照這個，有趣靈魂和美麗皮囊兼並要求，路哥是不是得找八百年啊？」
段嘉衍：「那不能啊，得想個辦法。」
他倆一唱一和，路星辭剛開始還覺得有些意思。
直到段嘉衍咬著筷子，面朝他，含糊道：「你再詳細說說，我幫你問一問，留意一下。」
對著面前這雙剔透眸子，路星辭眼裏稀薄笑意也淡了。
「不用，」他語氣平靜：「我有喜歡人了。」
他說話時，視線一直落在段嘉衍臉上。從頭到尾沒插話陳越突然笑了笑，似乎饒有興致地：「什麼人啊？我認識嗎？」
段嘉衍也來了興趣，連忙追問：「誰誰誰？我們學校？」
路星辭恩了聲：「是我們學校。」
沈馳烈心裏咯噔一下：「什麼性——」
宋意在桌子下猛地踹了他一腳，那個別字硬生生卡在沈馳烈喉嚨裏。
沈馳烈也反應過來了。
就算路星辭表現得像是喜歡段嘉衍樣子，曖昧和說破終究是兩回事。
偏偏段嘉衍還在問：「她知道你喜歡她嗎？」
「應該不知道。」
「那你是，暗戀啊？」段嘉衍微微一怔，覺得這事兒怎麼聽怎麼不可思議：「你居然也會暗戀。」
段嘉衍想起自己之前喜歡江祈念，後者又對路星辭求而不得，覺得感情還真是不好說。他看路星辭似乎挺認真，段嘉衍也正了正臉色：「我覺得，你去追話，大多數人都會答應。你想過跟她表白嗎？」
「想追，」路星辭說：「但是怕追不到，朋友都做不了。」
宋意聽到這裏，都想捂臉了。
真。
這和直接表白有什麼區別。
偏偏在場一個周行琛，一個段嘉衍，都沒聽出弦外之音，真覺得路星辭是喜歡哪個姑娘。
段嘉衍本來好奇得要命，但聽到這兒，又沒忍住笑了聲：「你也害怕被人拒絕啊？」
「畢竟人只有一個，」他說話時慢吞吞，平白添出了幾分無奈：「怕他跑了。」
「這有什麼好怕？拒絕了你也還可以在她面前晃，你不是說是我們學校？那她又跑不了多遠。」段嘉衍看他表情：「沒想過？」
路星辭聽笑了：「是沒這麼想過。」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段嘉衍一眼，輕聲說：「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宋意看不下去段嘉衍自己給自己挖坑了，直接把段嘉衍杯子往他面前一推：「小段，你別一直拉著班長聊天了，你不渴嗎？」
段嘉衍被他這麼一說，感覺好像是有點兒渴。他順過杯子喝了口可樂。
沈馳烈見狀，有意無意提到了校慶時趣事，桌上話題換了一個。
-
因為是周五，入夜以後，遊樂場這邊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一進門，街道上掛著一大片裝飾燈串，像是頭頂懸掛了一汪暖金色海洋。穿著玩偶服工作人員在裏邊走來走去，很多人在跟他們合照。
夜場賣點之一便是絢爛燈光效果。許多遊樂設施上都安裝了彩燈，入目盡是五彩斑斕一片。
稍微遠一些地方，能看見摩天輪和過山車巨大影子。
段嘉衍粗略掃了眼地圖，記住了過山車在遊樂場最中央。他們人多了點，大家想玩項目也不同，這麼待在一起不方便，段嘉衍道：「我和沈馳烈想去排過山車，你們有人想去嗎？」
他之所以挑這家遊樂場，是因為這兒有寧城唯一一座斷軌過山車。沈馳烈之前跟他提過好幾次，說爬上去時特別刺激，段嘉衍被他說得很有興趣。
宋意搖搖頭，對過山車這類設施敬謝不敏。
周行琛隨手把遊樂場地圖拍了下來：「我想排鬼屋，我之前聽狐貍說，這兒鬼屋背景好像是一座鬧鬼學校？她說挺有意思。」
陳越哂笑一聲：「你還真是怕什麼玩什麼。」
「那我們就在這兒分開了？等兩個小時候後，我們在花園那邊見面？」見其他人沒什麼異議，段嘉衍迫不及待拍了一下沈馳烈，推著他就想往前走：「小沈，沖！讓我們開始今晚過山車之旅。」
沈馳烈也很興奮：「走走走！不過那邊人多，估計要排半個小時。」
段嘉衍轉過身，正要走。
有人從後拉住了他衛衣帽子。
今天太冷了，聽說淩晨還會有降雪。饒是段嘉衍這種不怕冷，也在衛衣外邊套了件白色羽絨服。
他轉過來時，看見了沒什麼表情路星辭。後者聲音不鹹不淡，朝其他人道：「段嘉衍跟我一起。」
段嘉衍楞了楞，回過頭：「那你也去玩兒過山車嗎？」
路星辭看看他，又瞟了眼沈馳烈：「我不太想玩那個。」
沈馳烈看看雖然神色平靜，但就是顯得不那麼友好路星辭。
還沒什麼實質性關系，占有欲就這麼強。真讓這兩個人單獨在一起了，那還得了。
沈馳烈開口：「那你——」
話還沒說完，宋意一下搭上他肩膀，把他往旁邊一拽：「你跟我一起，我陪你玩兒過山車。」
沈馳烈猝不及防被拉了幾步遠：「你不是坐個跳樓機都要慘叫？你還過山車？」
宋意沒說話，沈馳烈用氣音低聲道：「你不能因為他長得帥就向著他啊。你註意到他看兒子眼神了嗎？恨不得把人吃了一樣。」
宋意受不了這個傻逼了：「還吃人，你電影看多了吧。」
沈馳烈據理力爭：「Alpha看Alpha才是最準。不行，他們不能單獨在——」
宋意懶得跟他扯淡，拽著他就往前面走。
眼看沈馳烈被拽走了，段嘉衍覺得那行吧，反正都是玩兒，和路星辭也沒什麼區別。
周行琛一個人去鬼屋，還有點兒害怕，見他倆沒決定去哪兒，忍不住發出了邀請：「段嘉衍、路哥，你倆玩什麼？要不咱們一起去個鬼屋？」
陳越一把拉住這個不要命：「走，我陪你去鬼屋。」
周行琛嫌棄他：「你沒段嘉衍好玩。」
陳越：「……老子求你閉嘴吧。」
人都走光後，路星辭松開了段嘉衍衛衣帽子。
他拍了一下段嘉衍肩膀，示意了一個和其他人相反方向：「我們走這邊？」
段嘉衍掃了眼地圖，看見這邊有跳樓機和海盜船：「行，走吧。」
一路走來，到處都是五顏六色光。
遊樂場裏遊客不少，很多項目都要排隊。段嘉衍以目示意不遠處海盜船：「我們玩這個嗎？」
路星辭含糊道：「人太多了。」
經過飛椅時，段嘉衍又問了一遍。
又被拒絕了。
段嘉衍想了想，忽然壞壞地笑了一下，他腳步加快，離路星辭很近：「你不喜歡這種項目啊？」
路星辭似乎在想事情，隨口應了聲。
這一截路上人很少，除去偶爾路過遊客，只有各種造型動物燈。
獅子、麋鹿，遠些地方還有天鵝和鯨魚。
「你不會怕高吧？」
「……」
「不應該啊路哥，你怎麼又怕鬼又怕高？」段嘉衍見他不說話，以為自己猜中了：「這和你整體形象不太搭，這種情況叫什麼來著？反差萌？」
不知覺間，周圍只剩他們兩個人。路星辭不再朝前走，而是轉身面向段嘉衍，他認真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舌尖不覺抵了抵唇角，眼神低斂。
「我有話跟你說。」
段嘉衍微微一怔，也停了步子。看他似乎挺認真，逐漸收起了調笑神色：「什麼？」
砰砰砰——
九點整，遊樂場放了第一輪煙花。
「吃飯時候，我說我有喜歡人了，你什麼感覺？」他說話時聲音低低。
段嘉衍迎著他目光，隱約感覺有什麼和自己理解得不太一樣。來不及考慮，段嘉衍還是說了最直接想法。
「有點兒驚訝，但也挺好。」路星辭比他高一些，要想目光平行，段嘉衍得稍稍揚起眼。他還是覺得好奇：「哎，那人我認識嗎？哪個班？」
路星辭垂眸看了會兒他表情，忽地笑起來，語氣裏沾染上了很深無奈：「你到底真傻還是裝傻啊？」
「……」
男生鼻梁挺直，眉骨明顯，眼皮略微垂著。
有一點小孩兒氣。
可他言行裏透著直白，又讓他多了幾分侵略性。
「是你。」路星辭說話時沒怎麼猶豫，就像不想再給段嘉衍留下退後余地：「我喜歡你。」
煙花在他背後盛開。
隔得太遠，爆裂時聲音已經沒那麼刺耳，只有明艷顏色劃破天空。變幻光攀上樹梢、傾泄一地，最後落在段嘉衍面前男生臉上。
一切都時明時暗。
路星辭看著幾乎算完全楞住段嘉衍，朝前走了一步，讓兩個人距離更近了些。
他看起來很鎮定。
只有漂浮在空氣中信息素，暗示著他並沒有表現出來那般平靜。
草木香融進風裏，還有絲絲青檸味道，溫暖而清淡。
他看著段嘉衍微微睜大眼睛：「我以前沒喜歡過別人，沒什麼經驗，我盡量學一學……」
路星辭聲音停住，改了口，喃喃自語：「好像也不用怎麼學。我會對你好。」
「……」
「我擁有東西，看起來還挺多？但是真正屬於我其實也沒多少。」路星辭看了他幾秒，聲音放輕：「都可以分給你。」
「我以後，應該還挺有出息吧？」說到這兒，他自己也笑了。那雙漆黑漂亮眼彎著，認真又溫柔：「以後我有，也會分給你。」
「江祈念轉學了，我自私一點，當你現在沒有喜歡人。」
「那你就，考慮一下我。」
「行嗎？」
第四十一章 追你
一直到他說完，段嘉衍才動了動唇。
話到了嘴邊，又被咽下去。
段嘉衍慢慢地搖了搖頭。
他想說點兒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太好。他看著面前男生。對方似乎不怎麼意外他反應，但在看見段嘉衍明確表露出拒絕意向後，路星辭目光下滑，唇角也壓了壓。
過了一會兒。
他眼瞼低垂，柔聲問：「一點兒都不考慮嗎？」
段嘉衍瞥過眼睛，聲音也放得很低：「不是考不考慮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是，」他似乎也有點遲疑，說話吞吐：「是我們不怎麼合適……」
「恩。」路星辭好脾氣地應。
「……」
「那你說說，我們哪裏不合適。」他看著他，很有耐心模樣：「我看看能不能磨合一下。」
「別吧，路哥。」段嘉衍扯了下唇角，表情有點僵：「就，當朋友行不行。」
路星辭聽到這兒，看著他眉目間流露出緊張，溫和道：「好像不太行。」
段嘉衍沒想到，路星辭連一點回旋余地都沒打算留。
他這個耐心又堅決態度，讓段嘉衍有點兒不自在。
段嘉衍沈默片刻。
決定來狠。
「你看，我成績不好，脾氣也不怎麼樣。」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路星辭神情：「我沒什麼特別擅長事情，也沒什麼人生目標，你要是跟我在一起，本來你能成為人生贏家，最後說不定都被我帶跑偏了。沈馳烈以前還說我不顧家，沒準兒將來……」
為了讓路星辭意識到問題嚴重性，段嘉衍考慮再三，狠下心：「將來我還可能劈腿。」
「……」
段嘉衍誠懇地補充：「你不要讓自己受這種委屈。」
「你考慮得還挺長遠。」路星辭聽到這兒，反而笑了，語氣不可名狀：「那也行。」
行什麼？劈腿也行？
段嘉衍覺得事情似乎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那我能不能，」路星辭斟酌了一下，舔了舔唇，看著段嘉衍：「在你這兒受點委屈？」
煙花在這個時候燃盡，四下悄然。
段嘉衍一時沒反應過來。
等明白對方是什麼意思，段嘉衍難得有了種無從下手無力感。他看著路星辭，猶豫了一下：「你是不是因為我變成了Omega，所以才喜歡我？」
「是因為你變成了Omega，我們有契機接觸，所以才喜歡你。」路星辭糾正他：「和性別沒關系。」
「……」段嘉衍真不知道說什麼了。
「你要是覺得不適應，可以繼續把我當朋友。」
「那你覺不覺得，對朋友懷有這種感情，」段嘉衍試探道：「有點兒不合適？」
「我這不是在試。」
「什麼？」
「我試試，能不能把朋友變成男朋友。」路星辭說完那句話，看著段嘉衍空白表情，彎眼笑了笑：「你讓我追一下，好吧？」
「如果我讓你感覺不舒服，你就喊停。」路星辭頓了頓，仔細觀察他反應：「你這麼說過之後，我不會再來打擾你。」
段嘉衍這回人都要傻了。
他呆了好一會兒，突然道：「你追我？你追我幹什麼？沒必要吧路哥？我覺得沒必要啊？」
他一連說了四個問句，中途都不帶停頓。
路星辭看他都語無倫次了，知道他現在受沖擊有些大，主動道：「那我們先去玩。你剛才說，你想玩哪些項目？」
段嘉衍沒想到話題轉移得這麼快，啊了一聲，一時捉摸不透路星辭想法。
「今天是你生日，」路星辭看出了他在想什麼：「我總不能害你玩得不開心。」
段嘉衍和他對視片刻，附和道：「對對對，我們先玩兒。我剛才看見那邊有個地圖，我去看一眼。」
他說完，匆匆側過頭，轉身就想離開。
看著段嘉衍幾乎算是落荒而逃模樣，路星辭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也擡腳跟了上去。
看地圖時，段嘉衍註意到，離這兒不遠地方就是鬼屋。
要是去鬼屋，說不定能碰上陳越和周行琛。段嘉衍開了口：「我們去鬼屋？」
路星辭點了點頭。
有兩個同樣在看地圖女生相互推攘了一下，其中一個邊笑邊偷偷看了看他們，鼓勵似拍拍另一個手背。
眼看著他們要離開了，被拍手背女生大著膽子小跑了兩步：「前面小哥哥！可以等一下嗎！」
她臉有些紅，頭上帶著閃燈兔耳發箍。見他們停下，女生不好意思地拉著自己同伴：「我們剛才聽見你們要去鬼屋，我們也想去那邊。可不可以一起玩兒？」
段嘉衍剛要說話。
路星辭先朝那個女生笑了笑，段嘉衍看見她整張臉都紅透了。
「不好意思，我跟他是一對兒。」雖然在笑，但路星辭拒絕得也很幹脆：「我們不太想被打擾。」
「……」段嘉衍反應了過來，不可置信地看向路星辭：「你說什麼？誰跟你是一對？」
女生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被拒絕尷尬逐漸被新奇沖淡。
見兩個姑娘都好奇地望著他，路星辭大大方方道：「他在跟我鬧別扭。」
他說話時一點兒都不見窘迫，眉眼彎著，莫名顯得寵溺。
另一個女生拉住還想說什麼同伴，也朝路星辭笑了笑：「那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實在是忍不住，女生小聲而快速補了句：「那個，你們很配。」
等兩個女生快步離開後，段嘉衍面朝路星辭，磨了磨牙，剛要問他在想什麼。
不等段嘉衍質問，路星辭先道：「你想跟她們一起玩嗎？」
還真不太想。
段嘉衍忍了忍，沒忍住：「那你也不用那麼說。」
「是不用。」路星辭道：「可我有私心。」
「……」
「我下次不這麼說了。」他安撫小孩一樣，溫溫柔柔地哄他：「別不高興。」
段嘉衍想說，我沒不高興。
但這麼說出來，就有種他想跟路星辭湊一對兒錯覺。
段嘉衍在心裏嘆了口氣，覺得這一切多麼像個圈套啊。
這麼走了一路，在看見鬼屋門口周行琛和陳越時，段嘉衍從來沒覺得這兩人這麼親切過。
路星辭跟他表白後，陳越之前一些行為也有跡可循了。比起明裏暗裏幫著路星辭陳越，段嘉衍現在看周行琛這個什麼都不知道傻白甜越看越滿意。
「周！行！琛！」段嘉衍喊了一聲他名字，拔腿就朝他跑。
眼看段嘉衍跟撒歡狗崽子一樣沖過來，就差兩眼放光了，周行琛下意識看了眼自己手裏拿著烤串：「你餓了？但是這串我吃過啊？」
他本來和陳越到了鬼屋，排隊都快進去了。結果周行琛隨口問了句幾個出來遊客。都說裏邊嚇人要命，有個小姑娘臉都是白。周行琛再三權衡之下，決定先去吃點東西，吃飽了再進去。
陳越看他這麼慫，嘲笑了他一番後，也跟著他去吃東西了。
段嘉衍沖過來時，他們剛好開始排第二次隊。
「我不餓，」段嘉衍在他面前站定：「你吃。」
「……」看見跟著段嘉衍過來路星辭，周行琛喊了聲：「路哥，你們怎麼過來了？」
「他想過來玩。」路星辭看了眼站在周行琛旁邊段嘉衍，後者接收到他視線，假裝沒看見。
快排到門口時，周行琛見段嘉衍一直跟他站一起，這種反常情況讓他頗感新奇：「你怎麼不跟路哥黏一起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比較好玩啊？」
段嘉衍正想說話。
周行琛自顧自道：「我也覺得你比陳越好玩，這麼看來，咱倆都很有眼光。」
他自己就把話圓過去了，段嘉衍就沒見過這麼傻人。忍不住笑了聲：「是，你好玩。」
段嘉衍又道：「你是不是怕鬼？那一會兒進去了，我走你旁邊護著你。」
周行琛正要點頭。
一直沒說話路星辭聽到這兒，覺得有點不爽了。他正要插話，忽然想起了什麼，換了副表情，假裝無意地瞟了眼鬼屋門：「我也怕，你不管我嗎？」
陳越：「……」
陳越心想您這是唱哪出呢？
周行琛比陳越幹脆多了，他直接疑惑地開了口：「路哥，你——」
陳越忽然插嘴，假笑：「路狗你都多大了，你怎麼還怕這些東西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行琛：「？？？？」
路星辭比陳越入戲多了，他看著段嘉衍，聲音壓著，平添出幾分可憐：「你看，陳越都笑話我。」
陳越心裏一悸，差點笑不出來，為了配合路星辭，只能繼續假笑。
笑完就覺得自己真是用生命在演戲。
段嘉衍見陳越嘲得毫不留情，想起路星辭之前去個隧洞都能被嚇著，覺得他好像是挺慘。
但他又不太想和路星辭走一起。
段嘉衍遲疑了片刻：「那你自己照顧一下你自己。」
周行琛饒是再傻，此刻也品味出不對勁了。
他將求救目光投向了陳越，後者朝他點點頭，意思是不要說話，保持現狀。
周行琛看見陳越點頭，恍然大悟：「路哥你好慫啊哈哈哈哈哈哈！」
陳越：「…………」
路星辭沒理他，只是看著段嘉衍。
對視四五秒後。
路星辭忽然低下眼，像是有點兒失望，又像是不想給段嘉衍添麻煩。
「好，」他不看段嘉衍了，輕聲道：「我自己照顧我自己。」
「……」段嘉衍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十惡不赦人渣。
進了鬼屋。
這座鬼屋被設定成一所鬧鬼學校，有一個班學生冤死在了這裏。遊客們作為後來探索者，來鬼校裏查找學生們死因。
進去以後，環境昏暗。
周行琛和段嘉衍走在前面，路星辭跟陳越要落後一些。
陳越壓著聲音問：「你和段嘉衍，什麼情況啊？」
路星辭見段嘉衍在幾米開外地方，又背對著自己，先前害怕模樣收了個一幹二凈，聲音淡道：「我跟他表白了。」
陳越：「！」
路星辭：「他沒答應。」
陳越：「……唉。」
正說著，身後有個扮作女鬼工作人員朝這邊沖了過來。
她披頭散發，穿著寬大白裙子，臉上畫了特效妝，雙眼血紅。
眼看著女鬼逼近，陳越楞了楞，問路星辭：「你現在該害怕還是不害怕？我配合一下。」
路星辭來不及說話，聽見動靜回頭周行琛已經爆發出一陣慘叫：「富強民主文明和諧——這什麼！這！是！什！麼！」
他邊說邊朝前狂奔，段嘉衍抓都抓不住。
一轉眼，周行琛就沒影了，段嘉衍回頭，陳越也不知道去了哪。
眼看著路星辭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段嘉衍還以為他被嚇蒙了。
「路星辭！」段嘉衍匆匆喊了一聲，見他沒反應，扭頭就沖回去拉他手。
段嘉衍拽住他後拔腿就跑，路星辭反應過來，也跟著他加快了速度。
但那個扮作女鬼小姐姐似乎格外喜歡跟著路星辭，眼看著他們跑走了，一邊在後面啊啊地慘叫，一邊鍥而不舍跟了上來。
似乎因為觸怒了女鬼，走廊頂端鮮紅燈光一閃一閃，墻面被映出了血一樣顏色。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趁著女鬼被他倆甩出了一截距離，段嘉衍看旁邊有一間空教室，一腳踹開門，他粗略晃了一圈，發現教室裏有一間衣櫃。
一般遊客們躲進這類遮蔽物裏，工作人員就不會再跟了。
段嘉衍兩三步跑到衣櫃邊，開了櫃門示意路星辭先進去，後者配合地躲進了衣櫃裏。段嘉衍見還有空隙，自己也快速鉆了進去，隨後把櫃門拉上了。
女鬼跌跌撞撞跑進了教室。
她遲疑了一下，走到衣櫃外邊，伸手不停地劃拉衣櫃門，假指甲在櫃門上劃出一道道刺耳響聲。
特別淒慘。
路星辭聽著那陣瘆人指甲聲，心情還挺不錯。
剛才，段嘉衍在保護他。
明明說著不管他，但最後還是跑過來抓他手，想到這裏，路星辭低頭和段嘉衍四目相對，唇角不覺掛上了點兒笑。
「怎麼了？跑這麼快。」明明剛才這個人還被鬼嚇得一動不動，現在反而笑得溫柔又繾綣：「擔心我啊？」
口吻還有點輕佻。
特別不像個好人。
段嘉衍剛想說是，但又覺得這樣沒氣勢，他幹脆反問了回去：「不行嗎？」
「行。」路星辭凝視著他，聲音緩慢：「那一會兒出去遇見鬼了，你還護著我？」
Alpha信息素不知不覺纏了上來，原本泛著銹味衣櫃逐漸被幹凈清淡草木香取代。衣櫃太窄了，路星辭不得不傾低身子，腿也彎著。
這麼狹小空間，段嘉衍和路星辭擠在一起，幾乎能看見對方睫毛顫了一顫。
段嘉衍第一次清晰意識到，他面前是個Alpha。
路星辭直勾勾地看著他，等待他回答。
段嘉衍衛衣和外套都是白色，越發襯得肌膚白皙細滑。
臉很小，下巴尖尖，脖頸線條清瘦。
「我總不能把你丟在那兒。」段嘉衍說完，不自在地側開眼。
剛才那一瞬間，填滿衣櫃信息素告訴了他一個充滿愛欲念頭。
路星辭現在想抱他。
還想吻他。
第四十二章 聯考
從鬼屋裏出來時，段嘉衍近乎有種解脫般感覺。比起時不時竄出來嚇人工作人員，和他走一起路星辭更讓段嘉衍耗費精力。
陳越和周行琛比他們出來得早，這會兒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看見段嘉衍，周行琛心有余悸道：「剛才那女鬼怎麼回事兒？說來就來，一點準備都不給。」
段嘉衍笑了聲：「你叫那麼淒慘，人家沒被你嚇著都是好。」
正說笑，有小孩哭聲從旁邊傳來。
是個小女孩，年紀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穿著淺色厚羽絨服，像個小小球。
見她周圍沒有家長，段嘉衍朝那邊多看了兩眼，一直到他們要離開了，小女孩還在原地哭。
段嘉衍跟其他人說了一聲，走了過去。
他猶豫了一會兒，蹲下來，小聲和她說話：「小妹妹，你爸爸媽媽呢？」
「布、布幾道，找…找八到爸爸了……」
小女孩哭得一抽一抽，段嘉衍試探性揉了揉她頭。察覺到她並不抗拒自己接觸，段嘉衍伸手一下下輕拍她背：「別哭啊、別哭，哥哥陪你一起等，一會兒爸爸媽媽就來找你了。」
小女孩聽到這兒，擡起淚眼朦朧大眼睛看他。
他長得好看，身上有種幹凈少年氣。段嘉衍朝她微微笑笑，小女孩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上前一步，要往他懷裏撲。
段嘉衍也沒想到她這麼不怕生，反應過來後，立即張開手臂擁住了她。
原本周行琛想問他突然走過去幹什麼，看到這副景象，人都快傻了：「我面前這個抱著小孩人是段嘉衍？」
路星辭聽著他懷疑人生語氣，笑了：「怎麼？」
「我以為他是那種，家裏小孩哭了，他就威脅人家再哭老子就揍你那種人。」周行琛一臉不可思議：「他居然還會哄小孩？」
陳越也略感詫異：「我也覺得很神奇。」
陳越看路星辭似乎不怎麼意外樣子，問了句：「你不覺得稀奇？」
「我見過他帶他弟弟。」路星辭回憶了一下在醫院裏看見場面：「他挺心軟。」
陳越：「……」
陳越心想這大概就是愛情濾鏡吧。
過了一會兒，小女孩父母找了過來。
她父母是一A一O，Omega情緒要不穩定得多，看見女兒時眼眶直接紅了。見段嘉衍抱著她，兩個人不停地給他道謝。
段嘉衍反而被小女孩父母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快要離開時，小女孩被Omega抱在懷裏，Omega低聲跟她說了什麼，她突然扭過頭，沖段嘉衍露出了大大笑容：
「謝謝哥哥！哥哥再見！」
她聲音脆脆，沒有哭腔後，發音很清晰。
段嘉衍跟著笑了笑：「妹妹再見。」
等他們離開了，周行琛忍不住問：「你喜歡小孩嗎？」
段嘉衍沒說話，不置可否看他一眼。
陳越隨口道：「我挺喜歡，以後要是能有個女兒就好了。小公主。」
周行琛：「我也想要女兒，希望狐貍可以給我生個女兒。」
陳越：「路狗呢？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陳越說話同時，周行琛突然想到了什麼，看向段嘉衍：「對哦，你還能自己生。」
眼見周行琛一臉敬佩地看著他，段嘉衍冷笑一聲：「我生個屁。」
「我沒意見，」他旁邊男生不緊不慢接過話茬：「不想生就不生，我聽他。」
陳越：「……」
陳越心說您這個便宜占得，還真是巧妙啊。
段嘉衍忍無可忍：「路星辭！」
後者無辜地應了一聲：「怎麼了？我說我聽我未來老婆。」
段嘉衍：「……」
段嘉衍真是無法反駁。
-
離開遊樂場之前，天空降了很大雪。
因為降雪量過大，一些設施都被迫停閉。紛紛揚揚白雪落在遊樂場上，與五彩斑斕人造燈交相輝映。
這場雪下到周一還沒有停歇跡象，學生們上課時都得打傘。
周一晚，段嘉衍剛洗過澡，正邊擦頭發邊從陽台進門，他手機響了起來。
看見來電顯示，段嘉衍按下接聽。
「媽？」
電話那邊付媛沈默片刻。
而後輕聲說：
「阿也，雲深病情加重了。」
「寧城醫療水平不夠，醫生建議我們轉到海城去。」
「海城那邊醫生說，他病情比較特殊，需要父母雙方信息素安撫，我和賀叔叔得跟著他一起過去。」
相較於寧城，近海海城近些年來發展迅速，付媛之前也有調去海城工作打算，但因為段嘉衍在這邊上學，她就一直留在了寧城。
「……嗯。」段嘉衍把擦頭發毛巾隨手搭在一邊，閉了閉眼睛，聲音放輕：「你要走嗎？」
付媛遲疑了一會兒，柔聲道：「我想問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去海城。」
付媛大概也知道事出突然，在電話裏跟他說得很詳細，包括他去海城後可能就讀學校、住宿等方方面面問題。
良久。
段嘉衍低聲道：「我考慮幾天。」
一中教室裏開了暖氣，玻璃窗上凝出白色霧。
大課間，段嘉衍滿腦子都是付媛昨晚那通電話，整個人都心不在焉。
他從小在寧城長大，認識朋友也都在這邊，他不想去一個陌生城市，可他也不想離開付媛。
段嘉衍父母離婚早，父親很快組建了新家庭，雖然每個月會固定給他打來大量生活費，但每年只會偶爾和他打幾通電話。
這麼多年，他基本已經忘記了父親長相，付媛對他而言，就是他最重要家人。
段嘉衍正胡思亂想，趙敏君走到了講台上。
「半個月以後，會進行這學期第二次市聯考，屆時將進行全市排名。」趙敏君朝教室裏環視一圈：「希望大家好好覆習，認真查漏補缺，在這次聯考中發揮出自己最好水平。」
宋意在段嘉衍耳邊低聲道：「這次聯考相當於期末預測吧，聽說老師們年終獎金是和聯考成績直接掛鉤。」
段嘉衍側過頭，問他：「什麼意思？」
宋意：「意思就是說，我們班成績越差，趙老師年終獎金越少。」
一中是私立學校，為了鼓勵老師們授課熱情，每年校方都會在年底為優秀教師頒發獎金，尤其是班主任，獎金額度一向很高。
段嘉衍聽到這兒，皺了皺眉。
他忽然舉起手：「趙老師，我們成績對你有影響嗎？」
趙敏君看著他，目光停頓。
半晌後，她朝他笑了笑：「考成什麼樣子，對你們自己影響比較大。」
話一出口，班裏傳來小聲議論。
趙敏君繼續道：「希望同學們好好學習，如果這次聯考成績好，我們全班出去看電影。」
聽到這裏，宋意再也繃不住，猛地一推段嘉衍：「小段！」
段嘉衍猝不及防被他興奮地一推，差點兒沒坐穩：「知道了！我學！」
他們倆動靜有點大，周圍學生聽見了，忍不住朝這邊看過來，好幾個人都在笑。
周行琛聽見了，也在前面興致勃勃地隔空喊話：「段嘉衍你真要學啊？那我也學。」
段嘉衍一聲笑：「你？你算了吧，你就等著我來拉高你平均分。」
他和周行琛兩個人次次拖低十班成績，上次月考時，他倆一個全班倒數第一，一個倒數第二。
正好趙敏君接了個電話出去了，周行琛見老師不在，一溜跑到段嘉衍桌邊：「你看不起人？」
段嘉衍指了指自己：「我，一個有過成功經驗人。只要我願意，並且外在條件充足，我就能取得驚人進步。」
周行琛有點茫然：「那你這個適當外在條件是什麼？作弊？」
段嘉衍輕嗤一聲，顯然對此十分不屑。
他正想往後轉，跟後面人打個商量帶他覆習，但轉到一半，段嘉衍忽然覺得不對。
他和路星辭已經不是純潔前後桌關系了。
這麼找人家幫忙，好像不太合適？
段嘉衍硬生生把自己釘在了原地。
面對周行琛好奇目光，段嘉衍幹巴巴道：「我可以自學成才。」
周行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嘉衍看周行琛笑成這樣，挑了下眉：「笑什麼？」
不等周行琛說話，段嘉衍道：「你隨便笑，分數下來那天你就沒聲音了。」
段嘉衍說著說著站了起來。
周行琛很警覺：「你幹嘛？你要背著我學習？」
段嘉衍無奈：「老子上廁所，你要不要跟著一起去？」
周行琛：「……」
去廁所路上，段嘉衍想著付媛事情，又想著剛才和周行琛對話，心裏有些亂。
回教室時候，一晃眼，他看見自己桌上多了一堆教輔。
「……」
段嘉衍差點兒沒敢坐下。
上周才換過座位，他們班學委坐在了段嘉衍前面，她轉了過來，見段嘉衍迷惑地看著那堆教輔，學委解釋道：「我們剛才聽宋意說，你只有教科書，沒有教輔，這些是大家一人一科借給你。」
學委把那疊教輔擡起來，指了指最底層打印出來資料：「這下面還有各科知識點合集，你可以看看。」
「……」段嘉衍楞了楞，隨即失笑：「你們這麼關照我？」
學委嚴肅地點了點頭：「你好好考試，能不能看電影就靠你和周行琛了。」
段嘉衍也很嚴肅：「好，這場電影我們一定要擁有。」
剛坐下來，段嘉衍忽然看見教輔旁邊還放著一堆棒棒糖。他楞了楞：「這什麼？」
陳越看見那一堆花花綠綠就想笑：「周行琛那個傻逼，聽說我們給你捐教輔，他給你捐了十根棒棒糖，提前祝你被他刷下去。」
段嘉衍明白了。
這是一種挑釁。
段嘉衍二話不說，從抽屜裏摸出兩袋薯片，一盒蛋糕。他從宋意桌上順了張便利貼，飛快寫上字：
[想贏你爸，下輩子吧。]
段嘉衍把東西遞給隔了一條走廊男生：「幫忙傳給周行琛，謝了。」
男生聽見了他們剛才對話，順便看了眼紙條上內容，笑著幫他傳東西。
傳到前面，陸陸續續傳來笑聲：
「這是怎麼回事？」
「段嘉衍和周行琛在打賭，賭誰考得好一點。」
「我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次考試有意思。」
「哎不是，校霸都浪子回頭了，我是不是也該努力一下？」
「你那成績，是該努力努力。」
「周哥，我努力了，我有棒棒糖嗎？」
周行琛直接把段嘉衍給薯片扔了一袋過去：「好好考，不然你對得起趙老師嗎？這次成績跟趙老師年終獎掛鉤你知道不？」
男生邊拆薯片邊道：「之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那我必須好好考啊。」
四周鬧騰得要命。
段嘉衍瞟了眼自己桌上教輔，又看了看周圍同學。
之前困擾他問題，好像一下有了答案。
他低頭，給付媛發了條微信：[我不走，我想留在這。]
幾乎是他剛把微信發過去，付媛電話便打了過來。一般情況下，付媛不會挑他在學校時間打電話。這次她應該同樣對此左右為難。
付媛在電話那端慢慢說了什麼。教室裏太吵了，段嘉衍匆匆站起來：「我聽不清楚，我出去跟你說。」
他兩三步到了走廊上。
找了個人稍微少些角落，段嘉衍道：「現在可以了，你剛才說什麼？」
「阿也，」付媛聲音很柔和：「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不想去海城嗎？」
段嘉衍靜了半晌，忽然道：「媽，我很喜歡現在生活。」
付媛應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
「我喜歡現在學校、老師，還有同學。」他聲音慢吞吞，因為很少說這些話，段嘉衍有一點不好意思：「我朋友也都在這邊，我這學期……」
他腦子裏劃過幾個人名字。
陳越、周行琛、顧梨……
最後定格在，那個稍微有些不一樣人身上。
路星辭。
原本討厭人，接觸下來之後，才發現非常有意思。
「我這學期交到了新朋友，他們都對我很好，我想跟他們一起畢業。」
「現在交通這麼發達，海城和寧城只有三個小時飛機，我隨時可以過去看你，你也可以過來看我。」
「不管怎麼樣，」段嘉衍頓了頓，還是說了一直想告訴她話：「我們是親人，這件事是永遠不會變。」
手機那端安靜下來。
段嘉衍忽然說了這麼多，付媛其實也很驚訝。
在她印象裏，段嘉衍還是個不太明白人情世故小孩子。可在她不知道時候，他似乎就自己慢慢懂事了。
因為種種原因，她沒法陪伴他一步步成長。她捏緊了手機，嘆息一樣道：「你如果想清楚了，我肯定是不會攔著你。」
不知不覺間，或許是因為家庭、或許是因為身邊朋友，他長大了，而且成長速度比她預想中還要快。
欣慰過後，付媛沒由來地有些心酸。
「你要是想留在這邊，那就留著，家裏那套房子我會雇人定期打掃，你多久覺得住校麻煩，就回家住。」
段嘉衍見她不反對，心情也放松了下來，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問過付媛打算：「你和賀叔叔他們，想什麼時候走？」
「你們是不是快市聯考了？我聽趙老師說，聯考過後要開家長會。」付媛柔聲道：「媽媽來給你開家長會，開完再走。」
-
掛掉付媛電話，段嘉衍回了教室。
付媛之前一直掛心他生活狀況，要是考好一點，她應該能放心一些，加上和周行琛玩笑似賭約，段嘉衍回教室後，破天荒沒有玩手機，而是翻開了大家借給他教輔。
陳越拐了一下路星辭，又昂了昂下巴示意前排看書段嘉衍，意思是哥們兒，機會來了啊。
路星辭笑了笑，沒說話。
段嘉衍就這麼看了一天書。
除了開學第一次月考，他已經很久沒這麼看過書了，但只看書，很多題目他都理解不了，他只能向周圍人請教。
一天下來，他問了學委，問了陳越，還問了成績比他稍微好一點宋意。
宋意也不會做這道題，算了半天算不出來，幹脆筆一丟，小聲道：「你怎麼一直不找班長？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此時正值晚自習下課，周行琛過來觀看段嘉衍學習情況。眼看著他和宋意對著答案發呆，周行琛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你倆都不會做？你問路哥啊，路哥啥都會。」
周行琛沒宋意心思細，說話時聲音巨大，周圍人都能聽見。
段嘉衍：「……」
段嘉衍簡直想把他踹走。
突然地，有人從後輕拍了下他肩膀。
路星辭聲音傳來：「什麼題？給我看看。」
段嘉衍看他態度自然，覺得自己鬧這個別扭好像是沒什麼意思，他把書一順，自己轉過來，拿手指點了一下那道題：「這個。」
路星辭看了一會兒，拿過筆和稿紙，給他一步一步地講：「先要分析受力，這個物體同時受到了三種力……」
陳越看路星辭給段嘉衍講題，突然反應過來路星辭白天不置可否態度是什麼意思了。
不急著提供幫助，而是等人送上門。
這樣一來，就算是段嘉衍主動。
陳越低聲感慨：「細節啊。」
路星辭思路很清晰，或許是因為曾經教過他，對方知道該用什麼樣方法讓他理解題目。
聽路星辭講完，段嘉衍一下醍醐灌頂，忍不住道：「路哥，年級第一這個位置就是給你量身定制。」
他吹著吹著，看路星辭笑了，心裏放松，一時嘴快：「你覆習能不能——」說到一半覺得不對，他硬生生話鋒一轉：「你覆習加油。」
但路星辭懂了他意思。
「要我幫你覆習嗎？」
「……」段嘉衍面露遲疑。
路星辭朝前靠了點兒，傾低身，示意段嘉衍也過來。
段嘉衍跟著對方靠近了桌子，卻突然意識到不對，面前人看著他自投羅網，眼裏浮上了一點兒笑意。
那是狩獵者在看見獵物走進圈套時，才會表露出愉悅。
一瞬間，本能令段嘉衍想要逃跑。
但是晚了。
他面前男生唇角微挑，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音量說：「那你說一句喜歡我，我就帶你好好學習。」
第四十三章 唇色
段嘉衍同他對視。
男生低著眼看他，這種距離，Alpha身上侵略性變得格外有存在感，段嘉衍下意識往後退了退。
他沒由來地有些窘迫，瞥開眼不看路星辭，聲音壓得低低：「這個要求，好像有點兒強人所難。」
「那換一個。」路星辭體貼地順著他：「親一下？」
「……」段嘉衍：「這個要求，好像就更強人所難了。」
路星辭笑了起來，他往後靠了靠，坐直了身體，同時伸手揉了揉段嘉衍腦袋。
放在頭頂手動作輕柔，段嘉衍卻在一瞬間繃直了背。路星辭註意到他僵硬反應，唇角笑容更深了幾分，聲音溫和：「你有什麼不會，就來問我。」
不等段嘉衍說話，他補充道：「不需要你說喜歡我，也不需要你親我。」
「……」明明是在否認剛才那些亂七八糟提議，可是對方慢慢悠悠語氣，莫名就顯得不正經。
「你想好好學習，我當然會教你。」他說著，見段嘉衍猶豫，路星辭收回了手：「怎麼了？覺得別扭？」
「沒。」見路星辭直接戳破了他那點顧慮，段嘉衍下意識矢口否認，臨時扯了個借口：「我這不是……我怕耽誤你覆習時間。」
話一出口，段嘉衍自己都覺得這個借口站不住腳。
果不其然。
「不會。我還擔心你跟我相處，你會不自在。」路星辭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不別扭就好。」
段嘉衍扯了扯唇角，盡量不動聲色：「怎麼會呢，誰給我補課誰就是爸爸，你就是爸爸中爸爸。」
話是這麼說，上課鈴一響，段嘉衍立即逃命一樣轉了回去。
宋意一直留心著他和路星辭動向，將他倆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宋意見他轉回來了，立即湊過來一字一句小聲道：「小！段！你！解！釋！一！下！」
段嘉衍一看宋意神情，知道這事兒不能敷衍了。他也把聲音壓低：「遊樂場那天他給我表白了，我沒同意。」
宋意近乎想大喝一聲不知道好歹，一下連聲音都拔高了幾分：「你憑什麼不同意？！」
段嘉衍：「……」
段嘉衍見老師往這邊看：「你小聲點兒，一會兒點你名字了。」
宋意重新放輕聲音：「那你們現在什麼狀況？」
段嘉衍含糊道：「我沒同意，他……他就那樣吧。」
宋意非常疑惑：「那你還去找他補課？你找死？」
段嘉衍也很疑惑：「那我怎麼辦？問你你知道嗎？」
宋意受不了了：「你聽說過溫水煮青蛙嗎？」
段嘉衍嘖了聲，想起和路星辭交談，莫名火大：「狗屁，他還溫水？他剛才還讓我親他一口，他能要點臉嗎？」
宋意：「……」
宋意突然憐憫地看了他一眼。
就段嘉衍這個段位，親一口就不要臉了，真做點兒什麼，那還得了。
宋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問他：「你上一次談戀愛是什麼時候？初中？」
段嘉衍點了點頭。
上高中以後，他喜歡姑娘都喜歡路星辭，直接導致他空窗了一年多，最近一次談戀愛是在初二。
宋意好奇：「你跟你當時女朋友，到哪一步了？」
段嘉衍思考了良久，最後有點不好意思：「好像，親了一下？」
宋意睜大眼睛，湊近段嘉衍：「親哪兒了？伸舌頭了嗎？」
段嘉衍一下把他推開：「親臉！還伸舌頭，老子當時才多大？老子女朋友才多大？你變態啊？」
宋意沈默良久。
「我突然覺得，班長和你在一起也不算特別吃虧。」宋意小聲嘀咕：「什麼都不懂，挺純啊……」
段嘉衍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
既然決定要認真學習，段嘉衍把手機收了起來。上課時能聽懂就聽，聽不懂就自己看教輔，晚自習或者下課時把積累問題拿去問路星辭。
和上次月考一樣，路星辭給他劃了重點。段嘉衍就順著對方劃重點學。
這麼學了一個星期。
段嘉衍發現，原本天書一樣數學題，他多多少少有思路了，理綜雖然大多不會做，但至少能知道題目考是什麼知識點。
對他來說，這就是驚人進步。
路星辭在幫他看一道化學題步驟，見對方把他草稿推回來，段嘉衍有些緊張地問：「怎麼樣？」
「思路是對，有個小地方錯了。」路星辭拿筆把錯地方改掉：「這裏，你化合價沒算對。」
段嘉衍重新做了一遍，這次路星辭直接看著他寫，等他寫完，路星辭點了點頭。
段嘉衍心滿意足放下筆：「我覺得，最近幾天是我上高中以來知識儲備巔峰。」
「你還挺容易滿足。」
「那跟你肯定沒法比啊。」他剛做完題，心情不錯，面對路星辭也沒那麼多顧慮，段嘉衍隨口道：「路哥，你每天學那麼多東西不累嗎？」
男生轉了轉筆，看向他：「還行。」
段嘉衍點點頭：「我懂，對我們這些學渣來說，學習是渡劫，但你已經踏入神域了，學習只是一種消遣。」
路星辭失笑：「你腦子裏裝都是什麼？」
段嘉衍正想說話，有人在外面敲了敲後門：「段嘉衍在不在？」
段嘉衍伸手，把後門拉開：「怎麼？」
一開後門，寒氣撲面而來。
外邊天寒地凍，和四季如春教室形成了對比。外邊站是七班男生，段嘉衍以前經常跟他們出去上網。
「樹袋熊開黑啊。」男生報了個網咖名：「四缺一，就等你呢，知道你祖安沒號，我們把號都給你借好了。走不走？」
再過一會兒，就要上晚自習了。
那男生在門口站著等他，段嘉衍被他說得蠢蠢欲動。
他都快一周沒出去浪了，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吃飯睡覺，沈馳烈上周出去玩兒，聽說他要好好學習，狂笑過後都沒來約他。
段嘉衍下意識看向路星辭。
他最近天天纏著路星辭問題，遇見事情自然而然想先問一下對方。再加上他莫名覺得心虛，段嘉衍試探道：「我出去上個網？」
跟小孩兒問家長似。
他沒意識到不對，在門外男生奇怪地看了看他們。
怎麼回事這是？
上個網現在還要許可了？
路星辭掀了掀眼皮子，看他：「你不學了？」
段嘉衍誠實道：「想玩，我手癢。」
路星辭恩了聲。
然後輕聲問：「不去行不行？考完了再玩兒。」
段嘉衍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左右為難。男生很有眼力見，直接朝段嘉衍笑道：「要不下次吧，你聽你對象。」
段嘉衍解釋：「他不是我對象。」
男生笑得意味不明：「噢，那你剛才問他幹嘛？」
他後邊還站了幾個七班男生，此時都在偷偷摸摸地笑。
不知道誰說了句：「段嘉衍跟校草談戀愛之後，真從良了啊？」「誰能想到，我們一中一霸，最後也是被人管命……」
段嘉衍看他們瞎起哄，幹脆順勢拍了拍後門：「對，我聽我對象，你們自己上網去，別打擾我學習。」
七班男生笑作一團，臨走前，把後門順便關上了。
等人都走了。
段嘉衍剛坐好，身後人忽然喊了聲他名字。
他回過頭。
路星辭看著他：「你剛才，說我是什麼？」
段嘉衍摸了摸鼻子，一時有些說不出話。
他剛才說話沒過腦子，只覺得是鬧著玩兒，順勢就那麼說了。
現在想想，他這麼說不僅不合適，還有些過於隨意了，隨意到像是沒把路星辭感情當回事。
「我們現在這個關系，你這麼開玩笑。」路星辭聲音不高不低，情緒莫測。他與他平視，淡道：「我可能不小心就當真了。」
他這麼說，段嘉衍越發覺得自己像個渣男，原本到了嘴邊話語也吞了回去。
見他安靜又忐忑地看過來，路星辭繼續道：「我有多喜歡你，你不會不知道吧。」
空氣中流淌著草木和青檸味道。
淺淺淡淡，像是一陣溫暖而幹爽風。但Alpha與世俱來占有欲和控制欲，在信息素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因為情感，那種**顯得格外純粹。
盡管路星辭信息素沒有直接壓在他身上，但它們圍繞著他，把周圍空間都剝奪殆盡。
或許是因為高匹配度，段嘉衍並不討厭這種近乎冒犯舉動，他只是有些脊背發麻。
太親昵了。
也太危險了。
意識到路星辭可能真被他剛才行為惹惱了，段嘉衍張了張口，躊躇道：「我……」
看他一臉緊張，路星辭忽然笑了。
「逗你呢。」他眼彎著：「我挺喜歡聽你亂喊。」
他眼裏染上了調侃意味，淩厲信息素也收斂起來。他又變回了一貫，溫和而懂得分寸模樣。
「什麼時候你能把那個稱呼落實，」男生眉目舒展，意有所指地瞅他一眼：「我就更喜歡了。」
「……」
-
市聯考開始前，周行琛特意來問候了一下段嘉衍。他聲情並茂，十分戲多：「我段！你學習得怎麼樣！」
段嘉衍十分配合：「我周！我覺得我學習得非常棒！不要問，問就是好幾把棒！」
周行琛：「……老子從認識你那天起就覺得奇怪了，你為什麼可以這麼自信？」
段嘉衍：「我自信，來源於我實力。」
周行琛：「……」
他和周行琛都在最後一個考室，段嘉衍後邊坐黑皮，等周行琛走了，黑皮戳了他一下：「聽說，你為了和我爹在一起學習，拒絕了祖安一夜遊邀請。」
段嘉衍糾正他：「我是為了學習，不是為了你爹。」
黑皮：「我爹在我心裏就是學習化身。」
段嘉衍：「這話你跟你爹說去，看他不弄死你。」
他們正聊著，旁邊坐人探了個頭過來：「段哥，聽說你最近學習很努力，一會兒抄個答案？」
不等段嘉衍說話，黑皮十分講義氣：「你別打擾他考試，你不懂問我。」
段嘉衍看黑皮一本正經，差點兒沒聽笑。
上午考語文，下午考數學。
語文還好，大家多多少少都能寫點兒字上去，數學考完時，段嘉衍心裏有些沒底。
正收拾東西，鄰桌姑娘忽然一下扭過頭，她直勾勾地盯著後門，雙眼放光。
這姑娘一進來就開始呼呼大睡，還是考試結束鈴聲把她吵醒。段嘉衍好奇她在看什麼，也側了側頭。
站在後門男生身姿挺拔，烏發黑眼，面容英氣幹凈。
跟雜志男模似。
段嘉衍看見他，連忙蹦跶兩下出了教室，語氣急切：「路星辭！最後一道題選什麼？」
路星辭看他跑出來，眼瞼低垂，唇角勾起個不易察覺弧度：「C。」
聽見他們說話，門口男生朝考室裏吼了一嗓子：「來了兄弟們！最後一道選C啊！」
「我操沒猜對，我涼了。」
「我不信，我抓鬮抓出來是個D啊，這哪兒來野雞答案？」
「野雞個屁，」黑皮啐了聲，吼回去：「我路爹答案，你說可不可信？」
說話男生一下萎了：「我操，那我也涼了。」
段嘉衍眼睛一亮：「倒數第二道呢？」
「D。」
段嘉衍有點不敢相信自己這回運氣這麼好，選擇最後兩個都猜對了，他連忙問：「第一二三道大題答案你還記得嗎？」
路星辭挨個報了一遍。
段嘉衍腦子一下炸了：「……啊啊啊啊！路星辭！你好厲害啊！你講都考到了！」
他太高興了，一瞬間都有點不知道怎麼表達。
段嘉衍頭一熱，一下熱情地勾上了路星辭肩膀。路星辭比他高，段嘉衍得仰起臉來看他。
從路星辭角度，能看清楚他明亮又剔透眼睛，淺色睫毛，和一張一合唇。
段嘉衍唇色很淺，是那種很淡粉色。
要是接吻，慢慢地舔和咬，他唇色是不是會變紅一些？
再過分一點，舌頭……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路星辭在心裏嘆了口氣。
人家跟他分享喜悅，他卻滿腦子想著怎麼把人按住，做點兒跟黃色廢料掛鉤事情。
說出去，段嘉衍估計能被他嚇跑。
表面上，路星辭還是好言好語地配合他。
「你也很厲害，」他喉結上下滑了滑，嗓音放輕：「把我說都記下來了。」
第四十四章 易感期
相較月考，市聯考成績要出來得慢一些。
經過一個周末，周一一早，段嘉衍到校時，聽見學委和同桌在說聯考成績。
他問了句：「成績出來了？」
學委回過頭，語氣恍惚：「出來了，我天……班長這次分數真恐怖，好像只有語文扣多了點兒，其他科目都接近滿分了。」
學委同桌接過話：「第二名在寧高，跟班長差了三十多，聽說那哥們兒直接懷疑人生了。」
饒是段嘉衍這種對成績沒什麼概念，聽到這裏，也覺得不可思議。
有人在這時推開教室前門。
周行琛和路星辭一前一後走進來，教室裏頓時一片騷動。
不知道誰突然一下趴在桌上，有模有樣：「路哥，受我一拜！」
「719，我抄都不敢抄這個分。」
「真，剛才有人問我，你們學校那個路星辭是個機器人嗎？我二話不說把照片發給他，你見過這麼帥機器人？」
「段段！」一片鬧騰中，周行琛喊了一嗓子：「你考了年級五百多名！」
高二年級共有一千多名學生。宋意原本昏昏欲睡，聽到這裏一下清醒：「我操？」
段嘉衍也有點不敢相信，學委在這時轉過頭：「508名！我剛才忘記跟你說了，我今早去辦公室順便看了你成績。」
段嘉衍啊了一聲。
又啊了一聲。
突然一下手撐桌子上，一臉喜悅地看著學委：「真啊？」
學委被他看著，連忙點頭：「真真！恭喜你啊！你這次進步太大了！」
段嘉衍也覺得自己這個進步非常可觀，他還想說點兒什麼，經過他旁邊男生輕拍了下他肩膀。
「恭喜。」路星辭道：「考得很好。」
路星辭在座位上坐下，段嘉衍回過頭。琥珀色眼睛亮亮。
看他眉眼都彎起來，路星辭也跟著笑了：「很開心？」
段嘉衍用力點了下頭，他還想說什麼，趙敏君進了教室。
她先招呼大家坐好，而後把成績表投在了屏幕上。
「這次考試，我們班總體成績還算不錯。」趙敏君道：「除了部分同學有些發揮失常外，大多數同學都考出了比較理想成績。」
她點了幾個名列前茅學生名字，挨個表揚後，話鋒一轉：「有幾位同學在這次考試中取得了非常大進步，周行琛、胡浩、李思辛……還有段嘉衍。」
段嘉衍一楞。
趙敏君看著他，笑道：「段嘉衍同學這次考試進步了五百多名，是整個高二年級進步名次最高學生，你們都應該向他學習。」
趙敏君稍作停頓，幹脆地宣布：「也因為這些努力同學，我們班平均分是高二年級最高分……你們想什麼時候看電影？我比較傾向於月假前，你們怎麼想？」
周圍陸陸續續響起各式各樣聲音，周行琛直接說了一句：「牛逼！」
「五百多，真牛逼，校霸帶我看電影。」
「段哥，」隔了一條走廊男生朝他豎了個拇指：「66666。」
一片誇讚聲中。
段嘉衍突然低下頭，伸手在課桌上小幅度地劃拉了一下，看起來有點兒手足無措。
宋意看清了他耳根紅色，怪笑一聲：「不是吧？你還不好意思了。」
段嘉衍被他取笑了，有點懊惱地看他一眼，低聲道：「我幼兒園以後就沒被老師當眾表揚過了，我不能不好意思啊？」
宋意都快繃不住了，邊笑邊道：「能能能，這有什麼不能。」
等下了課。
趙敏君過來跟段嘉衍和路星辭打了個招呼，讓他們下午下課後到德育樓，作為十班學生代表和進步代表過去拍照。
等到了那邊，段嘉衍才發現不少都是他認識人。
四班過來拍照沈馳烈和顧梨，體育班是黑皮。
看見段嘉衍，沈馳烈兩三步走過來：「聽說，我兒子進步了五百多名。」
段嘉衍：「宋意告訴你？」
沈馳烈：「哪兒需要他告訴我，大家都在傳，年級大佬洗心革面，從此一頭紮進書海。我班主任今天還讓我們班墊底向你學學。」
段嘉衍聽樂了。
正在笑，路星辭也走過來：「在聊什麼？」
沈馳烈看著他，心情有些微妙。
他聽宋意說了路星辭對段嘉衍表白事兒。這會兒面對路星辭心情，在「我兒子居然拿下了大眾男神」和「男神看起來對我兒子不懷好意」之間徘徊。
不等段嘉衍說話，沈馳烈搶先道：「聊成績。」
兩人對視一眼。
Alpha才懂Alpha，看出沈馳烈對段嘉衍保護意味，路星辭笑了一下：「帶我一個，我也想聊。」
沈馳烈：「我們剛聊完。」
路星辭：「那你們還想聊什麼？」
他停頓一下，像是意識到自己說話時不覺帶了點兒興師問罪意味，和氣地補充了一句：「也帶帶我？」
沈馳烈：「……」
沈馳烈真沒想到，這位能屈尊到這種地步。
段嘉衍瞅兩眼這個，又瞅兩眼那個。
比起以前，他漸漸看得懂路星辭一些行為了。比如他看得出來，這兩個人氛圍不怎麼好。
正好，給優秀學生代表拍照老師叫他們進教室了，段嘉衍猶豫了一下，沒去看路星辭，推了下沈馳烈：「拍照了，快點去。」
沈馳烈用看勇士目光看了他一眼，而後利索地走了。路星辭沈默地打量了他一會兒，沒說什麼，也去拍照了。
不一會兒，另一名老師來叫他們這些進步學生去旁邊教室拍照。
給他們拍照是教體育何老師，之前跑接力賽時，何老師給十班和體育班做過解說。看見段嘉衍，何老師樂呵呵：「聽說你這次考得很好，不錯不錯，學習就是逆水行舟，像跑步一樣，要有甩開別人毅力。」
段嘉衍挺喜歡這個老師，也笑著點了點頭。
拍攝時，何老師頗有些完美主義：「頭往右邊偏一點，眼睛看我、別看鏡頭……這個樣子很好，我再給你打個光。」
黑皮跟何老師熟悉，沒忍住笑著問：「老師，您這拍寫真吶？」
何老師居然點了點頭：「段嘉衍同學很上鏡啊，要好好拍。一會兒我也給你們好好拍。」
黑皮聞言，邊狂笑邊道謝。
段嘉衍也笑了。
笑著笑著，他忽然聞到了一點兒檸檬味道。
因為太熟悉了，他一開始沒往那方面想。檸檬香味越來越厚重，像是遮天蔽日森林，沈甸甸地壓過來。
等黑皮和教室裏幾個Alpha神情流露出絲絲煩躁，段嘉衍也覺得不對了，他問了黑皮：「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黑皮皺著眉：「應該是誰信息素。」
有個身形瘦弱男生面色發白，忍不住抱怨：「他怎麼不知道收斂一點兒？」
太霸道了。
Alpha之間生來互斥，這陣信息素雖沒表露出攻擊意向，但那種強烈存在感，就像陰影一樣盤踞在每個人頭頂。
不止是Alpha，Omega也受到了影響。
顧梨臉色有些不自在，她旁邊有個女生小聲道：「狐貍，你有阻隔劑嗎？我有點兒腳軟。」
顧梨連忙從外套裏摸出個小瓶子給她。
沈馳烈在這時敲了敲教室門。
「何老師，你們拍完了嗎？」
何老師是個Beta，察覺不到信息素影響，慢慢悠悠道：「還沒有，才把段嘉衍同學拍完。」
沈馳烈推門而入：「我們那邊有個Alpha進入易感期了，現在狀態不太穩定。你們……」
他原本想問你們這邊有沒有受影響，一看臉色難看黑皮，再看看幾個縮著Omega，沈馳烈直接把問題吞了下去。
黑皮忍不住問：「誰進易感期了？這信息素也太恐怖了。」
不用沈馳烈說，段嘉衍也知道是誰。
果然。
沈馳烈輕聲道：「路星辭。」
Alpha易感期有點兒類似於Omega發情期，但和在發情期內沒有抵抗力Omega不同，易感期Alpha會比平時更為危險、狂躁，且有易怒傾向。
在這個時期，Alpha控制欲和占有欲都會達到巔峰值，他們會對除自身以外所有Alpha表露出攻擊性，對Omega信息素更加敏感。
通常情況下，Alpha們易感期都是不定時，一年大概會出現三到四次，每次持續兩三天左右。易感期Alpha難以控制自己本能，大多數Alpha會在易感期將自己隔離起來，以免發生意外。
曾經有人戲稱，易感期就像是Alpha狩獵期。
黑皮聽到這兒，見怪不怪一聲感慨：「我操，早知道我爹這麼猛，上周跟三中約架就叫上他了，他往那兒一站，三中那些撈子全都得嚇跑。」
黑皮旁邊男生非常受不了被這陣信息素壓著，嘖了聲：「不行了，你能不能讓你爹收斂一點，我他媽現在煩得想撓墻。」
黑皮：「你以為我不煩？我現在都想以頭搶地了。」
在場除了感覺不到信息素Beta，就只有段嘉衍狀況要好一些。
他對路星辭信息素很熟悉，雖然路星辭沒用這麼高濃度信息素壓過他，但他除了有些不適外，並沒有其他人那樣過度反應。
段嘉衍四下環視一圈，問沈馳烈：「你上次過易感期時，你自己什麼感覺？」
沈馳烈露出了抗拒表情：「本能和理智相互拉扯，就像把腦子放進榨汁機裏攪拌感覺。」
段嘉衍直接問：「很難受？」
沈馳烈：「難受，如果可以，我希望世界上沒有易感期這種害人又害己東西。」
段嘉衍沈默片刻：「有什麼辦法能好過一點？」
沈馳烈搖頭：「沒辦法。他已經給他家裏打過電話了，一會兒會有人來接他，估計要隔離幾天吧。」
沈馳烈說著說著，看他一眼：「其實倒是有一個辦法……我說，你生理衛生課都睡覺去了？」
段嘉衍瞅他一眼，特別疑惑：「我以前是Beta，我不睡覺幹什麼？」
沈馳烈：「……」
段嘉衍示意他繼續說。
「Omega信息素。」沈馳烈道：「信息素這玩意兒是相互作用，易感期內，給Alpha喜歡信息素，他情況就能被安撫。」
段嘉衍微微蹙眉。
過了幾秒。
沈馳烈聽見他問：「路星辭在哪？」
沈馳烈一下扭過頭，神色詫異：「你想幹嘛？」
他以為段嘉衍不喜歡路星辭，問那麼多也只是好奇。可看段嘉衍這個架勢，是要過去安撫意思？
段嘉衍含糊道：「我幫他一下。」
路星辭幫了他那麼多次，如果沒有對方，他一個月有三分之一時間都得在隔離間度過。而且沈馳烈也說了，路星辭現在很難受。
一想到這個，他就沒法繼續若無其事地站在原地。
沈馳烈直接道：「不行，你沒概念，這個時候Alpha都非常危險。而且你跟他這個關系，你過去……」
他觀察了一下段嘉衍，最後肯定道：「你會被日。」
段嘉衍：「……」
段嘉衍把沈馳烈抓過來，湊近了他，輕聲問：「你再說一遍，我會被怎麼樣？」
「……」沈馳烈被他輕飄飄語氣弄得一個激靈，但為段嘉衍著想心思站了上風，他視死如歸道：「威脅我也沒用，你真會被日。」
沈馳烈聲音很小，只有他和段嘉衍兩個人能聽見。
顧梨一直留心著他們這邊，雖然沒聽清楚他們具體說了什麼，但她隱約聽見了幾段對話，多多少少懂了他們在說什麼。
雖然私心裏，她很想段嘉衍幫助路星辭。但理智上，她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好選擇。
太危險了。
她也勸道：「還是別去了，路哥現在說不定都認不出你。」
段嘉衍跟顧梨說了聲沒事兒，他懶得理沈馳烈，幹脆去問跟沈馳烈一起過來男生，對方說了個教室號，說路星辭怕影響到其他人，自己過去了。
眼看著段嘉衍要走，沈馳烈連忙跟了上去。
「兒子！兒子你不要閃現送人頭——操了，你等等爸爸！！」
越是靠近路星辭所在教室，那陣信息素就越強烈。
沈馳烈被這陣信息素弄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壓制住了煩躁和攻擊本能，苦口婆心地勸段嘉衍：「他沒事，最多就是頭疼一會兒，你真不用過去。而且說不定你一進去，腿就直接被他折了，到時候爬都爬不出來，你找誰哭去？」
他們已經走到路星辭所在教室了。
段嘉衍停住腳，回過頭。
沈馳烈還以為他回心轉意了，正要繼續勸勸，段嘉衍道：「十分鐘以後，我如果沒出來，你就進來找我。」
沈馳烈：「……」
段嘉衍推了推教室門。
門鎖上了 。
他想了想，繞到窗戶底下，雙手用力抓住窗沿，一下翻了上去。他動作很輕巧，顯然不是第一次違規了。
沈馳烈看他連窗都翻了，喂喂了兩聲，段嘉衍回頭朝他比了個噤聲手勢。小聲道：「你想把老師引過來？」
而後推開關閉玻璃窗，一下跳了進去。
段嘉衍跳進了教室。
時值傍晚時分，濃郁落日傾斜著撞進室內，隆冬時節，天色已經略顯陰沈了。
教室裏沒有開燈。
路星辭坐在窗邊課桌上，聽見動靜，他側過頭。
看清楚進來是誰，路星辭眼皮擡了擡，眼尾修長內斂。
落日在他臉上打出陰影，他半張臉浸沒在溫暖日光中，半張臉沈入灰暗。
因為側頭動作，他下頜骨線條顯得格外消瘦漂亮。原本懶懶支在椅子上長腿晃了晃，男生黑沈眸子裏劃過一絲興味。
雖然沈馳烈把事情說得很浮誇，但段嘉衍多多少少聽進去了一些。
見路星辭看著他，段嘉衍也安靜地回望過去，身體緊繃。
不得不承認，對方這個樣子，確實給段嘉衍造成了壓迫感。
路星辭率先打破了沈默。
「站那麼遠幹什麼？」他看著他，眉眼微揚：「過來。」
段嘉衍拿不準他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況，沒動。
「怕我吃了你啊？」路星辭直接從桌上跳下來：「那我過來了。」
第四十五章 服軟
看見他過來，段嘉衍下意識就想後退。
他沒註意自己身後就是課桌，剛退了一步，課桌便被他撞出響聲，在寂靜教室裏格外清晰。
這一聲讓段嘉衍一下想起自己是來幹什麼，段嘉衍突然道：「等下，你別動。」
路星辭停下腳，饒有興趣地盯著他。
「你現在什麼狀況？」段嘉衍被他看著，有些不自在地側了側腦袋，語氣猶疑：「你還有理智嗎？」
他沒想到，他這麼問了，面前男生唇角彎起來，竟是笑了。
路星辭沒回答他問題，而是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段嘉衍抵著課桌，退無可退，再加上他莫名不想露怯，幹脆也不往旁邊繞，就那麼看著對方過來了。
越是靠近，Alpha身上氣息就越強烈。
易感期Alpha都不能控制自己信息素，不管路星辭願意與否，他信息素都將段嘉衍包裹起來，像籠牢一般封死了後者退路。
段嘉衍聽見他說話。
聲音輕柔。
「你猜我想幹什麼？」
不等他回答，路星辭傾低身，長眸微斂，肆無忌憚地打量他。
他腿往後伸了伸，把段嘉衍圈進自己地盤裏，信息素也繾綣地覆蓋上來。
他們距離近得過了分，幾乎像是要接吻。
「他們沒告訴你，不要過來找我嗎？」路星辭手指虛虛撥了一下段嘉衍額發，語意不可名狀：「易感期Alpha只會圈地盤，掠奪自己想要東西。我想對你做事情……」
他手指點在段嘉衍腺體處，指腹在光滑後頸滑了一下。就像猛獸在試探獵物。
下一刻，他手掌完全蓋住了那片脆弱皮膚。
路星辭往前湊了一點兒，附在段嘉衍耳邊喃喃：「那些事情都很嚇人。」
段嘉衍睫毛顫抖。
他喉嚨有些幹，脖頸不由自主繃直。
要是路星辭用力捏他後頸，他會動手。
他正緊張，貼在他腺體指尖微攏，不輕不重地一揉。
有些疼。但並沒到不能忍受地步。
「什麼都不知道，還敢進來。」路星辭收回手，也不知道是誇他還是笑話他：「你哪兒來膽子？」
「……」段嘉衍長舒一口氣。
他從小到大基本沒怕過什麼事情，但對方之前那副樣子實在讓他有些毛骨悚然。
看路星辭還有心情跟他說笑，段嘉衍也放松了一些。心情輕松以後，他不由得皺了皺眉：「你現在到底什麼情況？」
路星辭誠實道：「難受。」
段嘉衍神色稍頓，遲疑了一下：「沈馳烈說，信息素會讓你好一點……有用嗎？」
「你為了這事兒進來。」他明知故問，把問句說成了陳述句，眼裏帶著淡淡笑意：「你還翻墻了。」
段嘉衍看他那副不緊不慢樣子，忽然覺得自己這麼慌慌張張很沒有牌面。他嘖了聲，語氣裏近乎帶上了威脅意味：「我就為這事兒翻了個墻，不行啊？」
「行。」路星辭忍著笑：「你想做什麼都行。」
段嘉衍見他這副態度，幹脆破罐破摔直接道：「你之前幫過我那麼多次，我翻個墻進來幫你，怎麼了？」
他以為路星辭又要言辭曖昧地敷衍過去，想不對方看他半晌。
「報恩嗎？」路星辭小聲呢喃。
他突然低身，手臂緊箍住段嘉衍腰。他動作太快了，段嘉衍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放在了課桌上。
段嘉衍楞了楞，維持著一腳踩在椅子上，一腳懸空姿勢。
更讓他不適應，是站在他腿間，抱著他，甚至試圖把腦袋埋進他頸窩處Alpha。
這種親密姿勢，近乎有了纏綿意味。
「……」段嘉衍想往後縮，後腰卻被一只手扣住，眼看著路星辭把他退路堵死了，段嘉衍低聲道：「你別太過分啊，讓你抱就夠了，你還這樣。」
他說話時語氣不太自然，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緊張。
路星辭這麼站著，他腿張開，很容易就會碰到對方身體。
他動腿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抱得越久，段嘉衍就越覺得不適應，他受不了了：「路星辭，夠了沒？」
「不夠。」
「……」段嘉衍都不知道他為什麼能這麼理直氣壯。
像是察覺到了他抵觸，路星辭下巴放在他肩膀上，而後又把頭埋下來，發絲蹭過段嘉衍脖頸。
聲音有些悶：
「不夠，再給我抱一會兒。」
段嘉衍第一次看見他這樣。
蠻橫，有點兒無理取鬧小孩氣。
或許是因為易感期，原本成熟冷靜人，也會露出這樣一面來。
有些奇怪，但段嘉衍對此不算反感。
他想起自己應激癥發作時，那麼多次都是路星辭在幫他。
他甚至幹過早上一通電話，把人叫到宿舍來標記這種不客氣事情。
想到這兒，段嘉衍那點脾氣也下去了。
抱吧抱吧，抱一會兒又不會怎麼樣。
就像路星辭說，他是在報恩。
不知過去多久。
窗戶那邊忽然傳來動靜。
「兒子！！爸爸來了！！！！」沈馳烈一邊翻窗一邊嚎叫，他剛站上窗台，眼看段嘉衍和路星辭抱在一起，還是以這麼曖昧姿勢。
沈馳烈一時之間血液沖頭：「我操？？！！」
這他媽天還沒暗，路星辭就不當人了？
沈馳烈正要跳進教室，原本安靜埋在段嘉衍頸窩處Alpha擡起頭。
他目光帶著涼意，甚至因為被入侵了領地，染上了幾分陰郁味道。
淩厲侵略感撲面而來。
信息素壓制暴力又直白，沈馳烈差點兒腳一滑跌下窗台。
眼看沈馳烈僵在了窗台上，段嘉衍連忙拉了路星辭一下：「你別嚇唬他。」
路星辭沈默地看了他一會兒。
他身上攻擊性還沒散去，長眼漆黑，眸光不定。
段嘉衍手上力氣加大了幾分。
沈馳烈就看見，原本似乎想要撕了自己人，像是服軟一樣，重新趴回到段嘉衍肩膀上。
沈馳烈都快看呆了。
段嘉衍微微側身，他得註意著別把路星辭弄下去，只能盡量仰起臉對沈馳烈道：「沒事兒，你出去吧，等他好點兒了我再出來。」
沈馳烈看著面前這副畫面。
良久。
他照著段嘉衍說，從窗台上跳了出去。
可出來之後，沈馳烈額角一抽一抽地，心中各種想法接連不斷。
路星辭只是抱著段嘉衍，就撐過了易感期。
只是擁抱。
一個喜歡Omega在易感期時出現在他面前，他能抑制住占有對方本能嗎？
沈馳烈確定自己做不到。
可路星辭做到了。
因為太喜歡。
喜歡到舍不得傷害段嘉衍。也因為如此，段嘉衍那種看起來脾氣不怎麼好，實際心軟又沒心機人，遲早會被這份愛意啃得幹幹凈凈。
沈馳烈：[我覺得，兒子浪不了幾天了。]
宋意：[？？？？]
沈馳烈：[人嘛，有時候還是要相信科學，百分之九十九匹配度不是沒有道理。]
宋意：[……你之前不是堅決反對這門親事嗎？]
沈馳烈：[我突然覺得校草還是不錯。]
沈馳烈：[坐懷不亂，老子真甘拜下風。]
路星辭手機響起來時，兩個人還維持著擁抱姿勢。
段嘉衍看他一只手抱著自己，單手接了電話，跟那邊簡單說了幾句後，路星辭放開他。
見段嘉衍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路星辭遲疑片刻，對他道：「我先走了。」
「你自己能下去嗎？」
「你要送我下去？」眼看著段嘉衍點了點頭，一副好人做到底樣子，路星辭打趣他：「還有這種好事？」
不等段嘉衍說話，路星辭輕拍了下他腦袋：「我能下去，不麻煩你跑一趟了。」
段嘉衍觀察了他一會兒。
和沈馳烈說不一樣，路星辭現在言行都很正常。段嘉衍估計沈馳烈那套說法是誇張了點兒。
看他似乎狀態不錯，段嘉衍也不強求，點了點頭。
等路星辭開了教室門時，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你是不是要請幾天假？」
路星辭已經走到了門邊，聽罷應了一聲。
段嘉衍張了張口，想說那你好好休息，又覺得似乎太親密。
他皺了皺眉，最後吐出了兩個字：
「拜拜。」
路星辭和他道了別。
姜瑤把車開到了德育樓下，剛下樓，路星辭就看見了她。
他上車後，姜瑤連忙關上門窗，仔細觀察他狀況。
「怎麼樣？」她關切道：「還能控制自己嗎？」
路星辭易感期一直是困擾姜瑤大問題。或許是平日裏他將本能控制得太好了，一到易感期，Alpha與生俱來攻擊性便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高一那次易感期，路星辭剛好跟陳越他們在外面玩，不知道怎麼，就在酒吧裏跟人鬧了起來。
她去處理時候，聽說是對面幾個小青年先說了些不幹不凈話。放在平時，路星辭不太可能直接動手，但那一次，她見到他時，他眉目間帶著戾氣，神色涼薄，手上還沾著別人血。
冰冷又暴戾。
平日被壓抑過度本能，在這個時期宛如褪去束縛野獸，肆無忌憚地撕裂囚牢。
饒是她，看見路星辭當時模樣，也不免覺得心裏一悸。
姜瑤眼裏關心幾乎快要溢出來，路星辭由著她看了一會兒，讓她感覺到他確實沒什麼失控傾向，才道：「我沒事。」
姜瑤微怔：「你……」
和上一次易感期不一樣，這一次，路星辭身上氣息很平靜，近乎有了平和意味。
仿佛饜足獸類，在太陽底下懶洋洋地休憩。
不等他說話，姜瑤先嗅到了他身上信息素。
那陣信息素味道很淡，雪一樣清涼，仿若枝蔓般纏在路星辭身上。
小蒼蘭味道。
她很快明白過來這是怎麼回事，意識到兒子被一個Omega信息素安撫了，不可思議同時，她又一次對那個素未謀面Omega多了幾分好奇。
「是你那個同學。」姜瑤說話時用了肯定句：「他幫你了？」
路星辭應了聲。
「那你該好好謝謝他，幫了你這麼大一個忙。」確定他沒什麼大礙，姜瑤眉目舒展，也有了調侃心思：「這麼重味道，你怎麼人家了？」
「就抱了一下。」路星辭說著，閉了閉眼，靠在了車座上。
對於易感期Alpha來說，世界就像是黑色。
他認為最不可能出現人，帶著光，從教室窗口跳了下來。
才分開這麼一會兒，他就又開始渴望段嘉衍氣息了。
他想浸在段嘉衍信息素裏，也想讓對方全身上下都沾染上自己味道，留下抹滅不去痕跡。
車發動時，路星辭喊了姜瑤一聲：「媽，你之前說，想在家裏養幾株小蒼蘭？」
姜瑤看破了他心思，打趣道：「你也想養了？」
「想養。」他邊說，邊垂下眼：「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給我養。」
第四十六章 看電影
路星辭請了好幾天假。
段嘉衍第一天對這事兒沒什麼概念，第二天也覺得日子還是照常過，到了第三天，他忍不住朝後方空位多看了幾眼。
晚自習時，陳越看他叼著果凍，懶洋洋地坐在那兒玩手機，隨口哎了一聲：「路狗走了，你不無聊嗎？」
段嘉衍一下扭過頭。
他宛如被戳中了心事，神情裏流露出幾分不自然，語氣卻還是一貫吊兒郎當：「我無聊？我從來不無聊。」
陳越沒料到他是這個反應，略微驚異後，笑著道：「他還挺無聊。我昨晚看了眼助手，他淩晨還在打遊戲，估計睡不著覺。」
段嘉衍聽到這兒，眉頭微蹙：「你們過易感期，真都那麼難受？」還要失眠？
「難受啊，每次易感期，我都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能反社會。」陳越想起了什麼：「路狗上次易感期，就在酒吧跟人打了起來，最後還把人家骨頭折了。」
宋意聽到這兒，好奇地湊過來：「班長這麼猛啊？」
陳越點了點頭：「他平時自控力太強，易感期就特別喪，又頹又叼那種感覺，你懂吧？」
陳越說著說著，看向段嘉衍：「反正他一到易感期，你就離他遠點兒，我估計他看見你能直接犯罪。」
段嘉衍沈默片刻。
陳越不知道，路星辭過易感期時，他不僅湊了上去，還老老實實讓人家抱了。
宋意從沈馳烈那兒聽聞了路星辭易感期全過程，這會兒宋意側過臉，小聲對段嘉衍道：「其實我也覺得班長那天只抱了你一會兒，有點變態。」
段嘉衍：「？？？？」
段嘉衍真情實感地發問：「那你覺得他該怎麼樣？」
宋意：「你以前不聽生理衛生課，你不懂。」
宋意：「日了都是輕，沒頂進去標記就不錯了。」
段嘉衍：「……」
段嘉衍被他那個粗魯直白頂進去弄得一個耳熱，忍不住低聲感慨：「我操，你一天都在想什麼。」
宋意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
那口氣嘆得，頗有些怒其不爭意味。段嘉衍還沒反應過來他在嘆個什麼氣，宋意慈愛地看著他：「你說，什麼時候你才會長大呢？」
段嘉衍被他那個語氣弄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他威脅性地看了宋意一眼，後者不知道抽了什麼風，反而笑得一臉浪蕩。
路星辭回學校那天，段嘉衍早晨起晚了些，到班裏時早自習已經過了一半。
他習慣性掃了眼自己後座，看見坐在那兒刷題男生，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段嘉衍坐了下來。
他從抽屜裏抽了一盒巧克力蛋糕，低著頭慢慢啃。
有人在後面拍了下他肩膀。
「你沒吃早飯？」
段嘉衍背對著他點點頭。
段嘉衍往後靠了靠，把自己椅子貼到路星辭桌沿：「你這幾天，天天打遊戲啊？」
「恩，睡不著。」路星辭道：「陳越告訴你？」
段嘉衍點了點頭：「他看你助手了。」
老師就坐在講台上，路星辭說話聲音輕而緩。
「那你這幾天，怎麼過？」他也問他：「想我了沒？」
段嘉衍下意識反駁：「我想你幹什麼？」
路星辭 和他繞圈子：「我能不能當你想我了？」
段嘉衍有點無語地看著他。
路星辭說得像模像樣，似乎真過得很慘：「我這幾天都這麼苦中作樂過來。」
「……」段嘉衍沈默良久。
他從抽屜裏抽了一條水果糖，放在路星辭桌上。
「歡迎你，」段嘉衍道：「從召喚師峽谷回到腥風血雨高二。」
後排人看他放了糖就走，伸手剝開糖紙，笑了笑。
放月假那天下午，趙敏君帶大家出校看電影。
看電影前一天，她讓班裏學生們匿名寫紙條，統計得票最多電影，最後定下了一部上檔不久懸疑驚悚片。
這部電影是近期大熱門，得票最多並不奇怪。段嘉衍看著投票出來片子，回頭看路星辭：「你能看這種嗎？還有點兒嚇人。」
他還記得上次在鬼屋裏路星辭慘樣。況且這部電影看預告，還挺驚悚。
時值下課，周行琛正在找陳越借充電寶，他沒多想，奇怪道：「這有什麼不能看？他又不怕這個，我們以前深更半夜看死寂，路哥居然看笑了——嗷！陳越你踢我幹嘛！」
路星辭盯著周行琛，表情淡去。
有那麼一瞬間，他也想像陳越那樣，踢這不長腦子玩意兒一腳。
段嘉衍反應過來了：「看笑了，然後呢？」
周行琛也遲來地意識到了不對，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兩幅畫面，想起了之前在遊樂場經歷。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什麼，周行琛聲音戛然而止，表情驚恐。
段嘉衍徹底明白了，他看著路星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是演員嗎？」
正好上課鈴聲打響，段嘉衍毫不遲疑轉了回去。
他想起在鬼屋那天，那個女鬼小姐姐鍥而不舍在外面撓門，他還跟著路星辭蹲了十分鐘衣櫃。
對方當時看他眼神流露出直白**，似乎恨不得把他吃下去。
原來路星辭騙他怕鬼，是為了這個。
段嘉衍越想心情越覆雜，不是生氣，就是覺得這人還挺能搞事。
除此之外，他心裏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別扭。
看著段嘉衍轉回去，路星辭本來想解釋一下，最後還是收回手。
他撐著下巴，嘆了口氣。
路星辭掃了眼還傻站在原地周行琛，眉微擡。
雖然沒說話，但他臉上表情精準傳達出三個字：
還不滾？
周行琛被嚇得頭腦空白，立馬滾回了座位。
回座位後，周行琛越想越坐立難安，他不敢觸路星辭黴頭，只能找陳越：[越！越啊！我是不是完蛋了！]
陳越：[是，你已經死了。]
周行琛：[……]
陳越：[一個真誠建議，你最近別來他面前晃悠。]
周行琛擔驚受怕之余，又覺得不對：[路哥為什麼要哄著段嘉衍啊？他又不是路哥對象。]
陳越懶得理他，擡手敲了個句號。
一中附近就有一家影城，為了方便，趙敏君包了個大小合適放映廳。
段嘉衍和宋意一起進了門，周行琛看見他倆，連忙招手：「這邊這邊。」
段嘉衍知道路星辭也在那邊，他決定稍微看著點 兒，不和路星辭坐一起。
他正這樣想著，宋意落座時，自然而然略過了路星辭旁邊座位，把那個位置留給了段嘉衍。
這下四周都只有一個空位了。
段嘉衍：「……」
段嘉衍轉念一想，是路星辭演了他，他沒做什麼虧心事，那他坐路星辭旁邊也沒什麼大不了。
段嘉衍想通了，就這樣幹凈利落地坐了下去。
他坐下後，旁邊人把手裏爆米花往他這兒遞了遞：「吃嗎？」
段嘉衍搖頭：「不吃。」
路星辭也不強求，把爆米花桶又收了回去。
電影開始了。
這是一部進口片，講述一起錯綜覆雜連環謀殺案。對於段嘉衍來說，這種片子雖然帶勁兒，他看得也很投入，但就是不太看得明白。他感覺自己漏掉了很多小細節。
段嘉衍推了推宋意，聲音很小：「剛才那個相框，那女人臉上是不是有血？」
宋意比他還要茫然：「你說啥呢？」
段嘉衍：「……」
「女人是第一個被害者前妻，她也是之前采訪警察記者，她應該無意中拍到了兇手照片。」怕影響其他人，路星辭聲音也放得很輕：「血跡是兇手留下暗示。」
段嘉衍冷不丁聽見旁邊人出聲解釋，一下看懂劇情心神舒爽同時，又有點兒不甘心。
段嘉衍理直氣壯反問：「你覺得我看不懂？」
路星辭：「沒，我就是——」自言自語那幾個字還沒說出來。
段嘉衍補充：「我確實看不懂。」
路星辭：「……」
段嘉衍：「你說你怎麼這麼聰明呢？看啥啥都懂，臨場反應能力堪稱一流，不僅膽大還心細，看起來不可思議事情，你都能做到。」
路星辭：「……」
雖然句句都在誇他，但他就是聽出了一絲咬牙切齒味道。
路星辭沈默半晌，把話題繞開：「一會兒看不懂，我們可以討論一下？」
段嘉衍沒說話。
電影進入精彩時刻，段嘉衍又開始茫然。
他先是看了眼白癡式觀影宋意，知道這位是指望不上了，段嘉衍不由得瞄了兩眼另一邊路星辭，而後又硬生生把腦袋轉回去。
察覺到他小動作，路星辭朝他方向靠了靠。
影廳裏電影音效都快到刺耳地步，這麼鬧人環境裏，男生嗓音低低地壓著，清晰又好聽。
「兇手先前打算殺掉老警察，他房間墻上貼了警察時間表。但他後來發現法醫更符合他條件，臨時改變了目標。」路星辭道：「兇手是個離他們很近人，至少能經常看見老警察。」
段嘉衍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跟著他邏輯在理解劇情，他不知不覺想明白了好幾條線索，觀影體驗大幅上升。
段嘉衍點了點頭。
路星辭看他安安靜靜地應，能感覺到段嘉衍有些別扭情緒在逐步消失。
像是炸了毛貓，被他一點點安撫。
又到了看不懂地方，段嘉衍已經被養出了習慣，條件反射往旁邊看。
這一次，旁邊30340 人沒有說話。
段嘉衍沒忍住，側頭問他：「你怎麼不說了？你也沒看懂？」
大銀幕光落在路星辭臉上，他睫毛低垂，眼珠幹凈清透。
這個角度，往日略顯淩厲淡漠眼睛，仿佛一瓣微褶桃花。
「我在想，之前不該騙你。」他頓了一頓：「但我也不是想逗你玩。」
段嘉衍一楞：「……我沒生氣。」
又側過眼，撇了下唇角：「只是有點不爽。」
路星辭看他有松口意向，眉目軟下來。
「嗯，知道你沒生氣。」他聲音不高不低，帶了幾分繾綣：「你可是段嘉衍。」
段嘉衍猝不及防聽見這一聲吹捧，一時之間身心舒暢。
他覺得路星辭這人還真是無懈可擊啊。他沒法反駁，也沒法就這麼不搭理人家。
半晌。
段嘉衍真心實意道：「路哥，你出本書吧，書名就叫我是如何做人，我一定買。」
從影城出來時，段嘉衍想買奶茶，路星辭也跟著他去。
周行琛看他倆又走一起了，興沖沖地就要走上前：「你們是不是和好——」
陳越眼疾手快按住這個傻子，示意他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點奶茶時候，段嘉衍點了這家招牌。
路星辭其實不太喜歡喝這些東西，他只是想跟段嘉衍多相處一會兒，他隨意道：「和他一樣。」
他倆都長得好，店員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臨走前，店員好心提醒：「我們家奶茶都做得比較熱，喝時候請註意一下，小心燙口。」
段嘉衍說了聲謝謝。
但他出來後，沒把店員叮囑放在心上，伸手把吸管插到杯裏，隨意地喝了一口。
那一瞬間，段嘉衍差點兒沒被燙得吐出來。
路星辭隨口問：「燙嗎？」
段嘉衍忍著熱度把奶茶吞了下去，他覺得這種事情路星辭一定要和他一起承擔。怕自己忽悠不過去，段嘉衍用盡平生演技，輕描淡寫吐出兩個字：「不燙。」
路星辭沒多想，也把吸管放了進去，喝了一口。
頃刻後，他微微睜大眼睛，眼底流露出一絲詫異。
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他看向段嘉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段嘉衍看他難得有些呆呆樣子，再也繃不住，開始狂笑。
路星辭吞下了奶茶，舌尖掠過還有些發燙腮幫：「你故意？」
「我剛才燙死了，」他笑得肆無忌憚，臉上表情很壞：「我還有點兒緊張，幸好把你騙過去了。」
路星辭聽著那個幸好，幾乎是哭笑不得地看著他。
「喂路星辭。」忽然地，段嘉衍喊了他一聲。
他看見段嘉衍晃了晃手裏熱奶茶。
「我也騙了你一回。我們扯平了。」
第四十七章 家長會
市聯考過後，要召開家長會。
十班家長會定在周五。段嘉衍把日期告訴了付媛，後者問了詳細時間和地點，滿口答應。
家長會從大課間開始，到中午放學結束。
等付媛來時，段嘉衍無所事事，想了想，決定出校買點兒零食。
他去小賣部買了一瓶可樂、一袋薯片，出來時候，一輛小轎跑恰巧停在他面前。
段嘉衍沒怎麼在意，剛想走過去，從車上下來姜瑤看見他，目光頓了頓。
她仔細地打量過面前男生。
不算常見發色和眉色，瞳孔剔透，身高也和資料上差不多。
想起路星辭易感期時表現，姜瑤稍作遲疑，開口道：「同學？」
周圍只有他一個人，段嘉衍聞聲停下腳。
他回頭看姜瑤。女人眉眼清麗，身量苗條，氣質也優雅大方。段嘉衍估計這是哪位學生家長，客氣地回應道：「您好。」
姜瑤朝他笑了笑：「我來給我兒子開家長會，但我不太清楚高二教學樓在哪邊。你是一中學生嗎？」
「我是。」段嘉衍買完零食，也沒什麼事了：「我是高二生，正好我要回班上，我帶您過去吧。」
「那太好了，」姜瑤向他道謝：「謝謝你啊，麻煩了。」
「沒事。」段嘉衍看了眼她車：「您車……？」
「就停這兒吧，這裏是停車區。」姜瑤邊說邊從車上下來，路星辭才給她發了條微信，問需不需要來接她。
[不用。]姜瑤回覆：[有個可愛小朋友給我帶路。]
教室裏，路星辭看著她語氣，明顯感覺到他媽心情不錯。他沒多想，放下手機後隨意看了圈：「段嘉衍呢？」
宋意道：「買吃去了。」
一邊回答，宋意一邊在心裏嘖嘖嘖。
這才過去幾分鐘？就開始找人了。不過alha都是這樣，不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就不安心。
他最近感覺，段嘉衍對路星辭態度慢慢有些不同了，至少不像最開始那麼逃避。再加上沈馳烈都對路星辭變了態度。說不定……
一中校區面積大，從校門口走到高二教學樓，要走十分鐘左右路程。
一路上，姜瑤有意無意地觀察段嘉衍。後者高高瘦瘦，皮膚白皙。確實是個很漂亮孩子。
姜瑤狀似無意地開口道：「這次市聯考，全市第一是在一中？」
「恩，」段嘉衍應了聲：「叫路星辭。剛才那邊表彰欄上有他照片。」
姜瑤聽見他說路星辭名字，順勢道：「你對他印象怎麼樣？」
段嘉衍沒多想：「人挺好，學習也挺好。」
姜瑤一聽，頭一次有些嫌棄路星辭效率。
從路星辭在醫院找她幫忙處理段嘉衍事情，她就隱約感覺兒子對這個同學應該有好感。這都快過去兩個多月了，人家提起他就一句人挺好？
這小子……
不爭氣啊。
姜瑤稍微考慮了一會兒，故意道：「可是像這種學習特別好男生，你們會不會覺得是書呆子？脾氣說不定也有點兒乖張，不好相處吧？」
段嘉衍微怔。
一 般家長聽說路星辭成績，都會覺得這個男生很優秀，將來肯定有所作為。
他第一次碰上這種看法清奇家長，覺得這個阿姨好玩同時，段嘉衍道：「沒，他很好相處。」
她臉上表情不置可否，也不知道怎麼，段嘉衍下意識就想護著路星辭：「我跟他一個班，前後桌。他平時對同學都挺好，我找他問題也很有耐心，有時候我都覺得我腦子轉不過彎，他也不嫌我煩。」
段嘉衍為了讓路星辭在這個阿姨心裏洗脫書呆子印象，邊想邊誇：「他經常作為學生代表發言，但他不只會學習，運動也很好，真不是書呆子。」
段嘉衍總結了一下：「完美。」
沒有哪個母親不喜歡聽人誇自己孩子。
姜瑤聽他誇得天花亂墜，都想拿手機錄下來了。姜瑤故作遺憾道：「那我剛才沒看見那個表彰欄，可惜了。」
段嘉衍看她似乎真挺遺憾，莫名也很來勁兒：「那您一會兒出來一定要看看，招生時候校長就該把他印在宣傳手冊上，報名率都能上升幾個點。」
姜瑤都快聽笑了。
路星辭從小到大都沒喜歡過什麼人。她眼前這孩子又生得好，嘴也甜，姜瑤越看越滿意。
姜瑤笑道：「那就好。」
段嘉衍雖然不知道這個阿姨在好什麼，但見她信了他話，段嘉衍也點了點頭。
一路聊著，不知不覺走到了高二教學樓下。
上樓時候，段嘉衍順便問了句：「您去幾班？」
「十班。」
段嘉衍略感驚訝：「我也是十班，您是……？」
他正想問姜瑤是哪個同學家長，站在走廊上男生朝這邊看過來。
他聽見路星辭喊了一聲：「媽。」
媽？
段嘉衍正想說我還是比較想給你當爸爸，旁邊姜瑤笑意盈盈上前了一步。
段嘉衍楞了楞，突然反應了過來。
這個阿姨，難道是……？
段嘉衍耳根一熱，一瞬間直接想原地消失。
姜瑤回頭，見段嘉衍一臉糾結，略感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想了解一下他在學校和你們相處得怎麼樣。我怕直接問，你不方便說，所以就……」
段嘉衍仔細想了想，姜瑤確實沒說過她不是路星辭家長，只是談話時問得很有引導性。
她這麼做，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段嘉衍搖頭：「沒關系。」
姜瑤看他神情不太自然，遲疑片刻，又問了一遍：「真沒關系嗎？」
「沒關系沒關系。」段嘉衍為了不讓她多想，幹脆說了個善意謊言：「其實您直接問我，我也會那麼說。」
會個屁。
至少關於招生手冊那幾句，他絕對不會說。
路星辭意識到姜瑤口中給她帶路小朋友是段嘉衍，有些好奇：「你們說什麼了？」
姜瑤張了張口，段嘉衍不想面對這種慘烈景象，他丟下一句：「我先進教室了。」
而後匆匆離開了走廊。
等他走了，想起他剛才泛紅耳朵，姜瑤彎著眉眼，語氣柔和：「這孩子挺可愛。」
路星辭面對姜瑤，隨意地笑了笑：「您兒媳 婦兒，當然可愛啊。」
姜瑤微楞，顯然沒想到他是有這種打算。她之前只當路星辭想談個戀愛。姜瑤斟酌了一下：「你們這個年齡，說這些會不會太早了？」
「不早，我還在追。」路星辭道：「追到了可能都畢業了。」
「可等畢業了，也還是……」
「那您是，」路星辭有點為難：「要我當個渣男？」
「……」
段嘉衍回座位不久，姜瑤跟路星辭也進來了。
段嘉衍正在看自己成績單，旁邊宋意突然扭過頭。
「小段！」宋意家長還沒來，這會兒說話無所畏懼：「沈馳烈約我們一會兒網咖見，說是慶祝你榮登年級500名，這就是你人生高光時刻。」
宋意插著耳機，聲音巨大。
段嘉衍：「……」
段嘉衍莫名感覺身後姜瑤在看他，這會兒想想路星辭全市第一，又對比自己那個驚天動地年級500名，段嘉衍難得有了羞恥心，他踹了宋意一下：「你能小聲點兒嗎？」
宋意把耳機拔了下來：「去不去？他給我們占連坐。」
段嘉衍點頭，剛答應完，路星辭拿指關節敲了敲他背：「你們要去上網？」
段嘉衍突然被敲了一下，下意識繃緊了背。他回頭恩了聲。
路星辭：「我也想去。」
姜瑤聽罷，小聲問：「那你中午還跟我回去嗎？舒阿姨今天蒸了螃蟹。」
路星辭沒回她，而是看向段嘉衍：「你們中午吃什麼？」
段嘉衍：「網咖吃外賣。」
段嘉衍不想在姜瑤面前帶壞他：「不行，你別來，你回家吃飯去。」
路星辭頓了頓，微微蹙眉。
姜瑤看著他們兩個相處，眼裏笑意越來越盛，她對路星辭道：「沒事兒，你跟你同學去玩。」
宋意聽到這兒，再也憋不住。
他小聲道：「小段，我怎麼覺得這個阿姨看你眼神很微妙啊？跟看她兒媳婦似。」
段嘉衍也小聲道：「滾。」
宋意：「我看她對你挺滿意。萬一哪天班長對你求而不得，聯合他媽搞事情，那你處境就很危險了。」
宋意說著說著把自己說興奮了：「我靠，帶勁兒啊。」
「……」段嘉衍正想收拾他，付媛聲音傳來：「阿也。」
段嘉衍連忙站起來：「媽。」
趙敏君之前交代過，家長們坐學生課桌椅，學生自己搬獨凳進來坐。
付媛坐下來後，最先看見是段嘉衍成績單。即使已經知道了他這次進步，付媛還是頗感驚奇。
她眼裏蘊著笑，小聲對段嘉衍道：「這回怎麼考得這麼好？」
段嘉衍趴在桌邊，湊近了她：「趙老師說，考好了帶我們全班出去看電影。而且……」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坦率道：「你不是要走了？我想考好點兒，讓你放心一些。」
付媛微楞。
隨即低了低眼，又看向他，眼裏劃過一絲酸澀：「我本來……是有些擔心，但你最近這麼懂事，又考得這麼好，媽媽都不知道該怎麼誇你了。」
她連著誇了他好幾句，段嘉衍不知不覺笑起來。
他胳膊枕著課桌，下巴壓在上邊。似乎是因為付媛在旁邊，段嘉衍30 340模樣難得顯得很柔軟。
見路星辭一直有意無意朝那邊看，姜瑤笑著搖了搖頭。
-
家長會開始後，學生們離開了教室。
沈馳烈已經在校外網咖找好了位置，段嘉衍之前跟他說過路星辭會來，沈馳烈不得不一個人占了四台機子，乍一看十分孤兒。
看見路星辭，沈馳烈主動跟他打了個招呼。
路星辭有些意外沈馳烈態度轉變，他很快反應過來，溫和道：「之前事情，抱歉。」
明白他指是在教室那天，用信息素把他逼退事情，沈馳烈很直接：「沒事兒，我懂我懂，換成我，我那個時候肯定也跟你反應一樣。」
段嘉衍隨口接過話茬：「你怎麼就跟人家反應一樣了？」
沈馳烈：「你又不懂alha。」
段嘉衍：「我也沒把你當alha。」
沈馳烈：「……」
等待開機那會兒，段嘉衍想去上個廁所。
他放水時，旁邊隔間傳來一聲響動，緊接著是壓抑呼吸聲。
段嘉衍聞到了奶油味道。這是屬於oga信息素。
信息素味道越來越濃郁，他意識到旁邊隔間oga可能出了一些意外，段嘉衍出來後，敲了敲隔間門：「你還好嗎？」
裏邊人警惕地沒有說話。
段嘉衍泄露了一點自己信息素，對方意識到他也是個oga，嗓音顫抖：「……請問你帶了抑制劑嗎？」
「我沒帶，我朋友應該有，你等我一會兒。」段嘉衍說著，兩三步向門口跑去。
看他匆匆忙忙從廁所跑出來，剛走到門邊路星辭輕拉了他一下：「怎麼了？」
段嘉衍看見他，連忙道：「你別進去，裏面有個oga快要發情了，我去問問宋意帶沒帶抑制劑。」
路星辭頓了頓，拉住他手松開，從衣兜裏摸出一支抑制劑。
段嘉衍楞了楞，正要去拿，路星辭攔住他，叫住了一個正要進去男beta。
段嘉衍這才反應過來，他這麼跑進去，說不定會被那個發情oga影響，導致自己也進入發情期。
「能麻煩你把這個帶給裏面oga嗎？」路星辭邊說，邊側頭問段嘉衍：「那個人在哪個隔間？」
「最裏面隔間。」段嘉衍看著男beta點頭接過抑制劑，也道：「麻煩你了。」
等beta走後，段嘉衍忍不住問：「你身上怎麼會有抑制劑？」
路星辭沒說話，而是看了他一會兒。
段嘉衍一下反應過來了。
段嘉衍張了張口，還沒說出話，對面男生略傾低身，眉眼稍彎。
「給你帶。」他直接說出了段嘉衍猜測。
「……」
他低眼，審察著他。
像是溫柔捕獵者，等待他走入陷阱。
「宋意說，你經常忘記帶抑制劑。」路星辭嗓音裏含著若有若無笑意，在吵鬧網咖裏，依舊顯得格外清晰。
「我就想什麼時候，能拿這玩意兒給你獻個殷勤。」
第四十八章 夜跑
一個Alpha願意替Omega帶抑制劑，意味著珍視和保護。
饒是段嘉衍這種大大咧咧，也知道路星辭這樣做，遠不是一句細心可以一言蔽之。
在後來幾天，想起那管抑制劑，段嘉衍總會不由自主分出一部分心思，回想起在吵吵鬧鬧網咖裏，路星辭跟他說話時模樣。
心情微妙。
對方溫柔像是一張網，一點點將他束縛其中。段嘉衍遲來地意識到，有些事情逐漸變得不可控了。
-
家長會過後，付媛忙著準備搬往海城。她原定周末離開，段嘉衍也好有時間去機場送她。
但周三早晨，賀雲深病況突然惡化，醫生建議最好盡快轉到海城醫院去，付媛只能買了當天機票。
段嘉衍接到付媛電話時，還在上課。
付媛先是給他打了一通電話，而後大概意識到他現在沒法接，把電話掐掉發了微信過來：
[阿也，雲深病情惡化了，我跟賀叔叔商量了一下，決定坐下午飛機去海城。]
段嘉衍看見消息，快速打出回覆：[你們幾點走？]
付媛：[下午四點五十。]
她遲疑了一會兒，又發了條消息：[從學校到機場來回要兩三個小時，太麻煩了。你好好上課，媽媽下個月回寧城陪你過年。]
段嘉衍直接道：[我過來送你們。]
發完消息，段嘉衍看了眼時間。
快到三點了，還有十分鐘下課，他從學校到機場大概要一個小時左右。
一下課，段嘉衍跟宋意說了聲：「我去機場送我媽，要是下午有老師問，就幫我請個假。」
宋意連忙問：「阿姨現在走？不是周末嗎？」
段嘉衍：「賀雲深病得太嚴重了。」
說完，他直接拉開後門出了教室。
路星辭看著他離開，若有所思。
等段嘉衍走了，陳越低聲問：「他家裏……？」
路星辭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段嘉衍到機場時，剛好趕上付媛他們辦理托運。
這個時間，機場裏乘客不多。陽光從頭頂傾瀉下來，把灰白色調機場大廳照得清晰明亮。
段嘉衍最先看見是賀雲深。
他太顯眼了，瘦弱小男孩坐在輪椅上，膚色蒼白。來往乘客都多多少少會往他方向看上一眼。
段嘉衍兩三步朝那邊走去。
付媛和賀誠正在換登機牌，賀雲深第一眼看見他。
「哥哥！」他聲音很大，眼睛也一下亮了起來。
隨著他這一身招呼，付媛和賀誠也轉過頭，前者喊了段嘉衍：「阿也。」
段嘉衍走過去：「媽，賀叔叔。」
他伸手，小幅度地揉了揉賀雲深腦袋：「小朋友。」
工作人員示意賀誠：「先生，請把您行李放在傳送帶上。」
段嘉衍看了眼賀誠腳邊行李箱，伸手去提。
賀誠沒他反應快，見狀攔了他一下：「我來我來。」
話還沒說話，段嘉衍已經把行李放上了傳送帶，賀誠連忙道：「謝謝。」
「沒事兒。」段嘉衍問：「你們多久過安檢？」
付媛：「等個二十分鐘吧。」
賀誠知道段嘉衍是從學校趕來，他看了看付媛，又面朝段嘉衍：「你們需不需要單獨說會兒話？」
賀雲深撇了撇嘴：「我也想和哥哥說話。」
段嘉衍笑了笑：「你要跟我說什麼？說我帥？」
賀雲深點了點頭，居然很認真：「哥哥本來就很帥。」
段嘉衍逗小動物那樣撓了撓他下巴：「行，你哥記住了。」
付媛看著這兩個孩子互動，心裏有些酸楚。
付媛道低聲道：「過段時間就降溫了，宿舍要是冷，你就回家住。你如果不想一個人，問問宋意願不願意跟你一起去家裏住。」
段嘉衍點了點頭。
付媛：「過年那幾天，你要是不想過來，我就到寧城——」
段嘉衍打斷她：「過年我來海城。」
付媛微微一怔，點了點頭。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都是些跟日常相關瑣事。付媛很少這麼叮囑他，段嘉衍聽著，也不覺得無聊。
這麼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二十分鐘。
再不過安檢，可能就要趕不上登機了，段嘉衍看賀誠看了幾次手機，卻不好意思催他們，主動道：「媽，你們走了吧。」
付媛也看了看時間。
「那好，」她說著，猶豫了一下，伸手抱了抱段嘉衍：「你照顧好自己。」
感覺她身上溫暖氣息，段嘉衍也擁抱住她，低低應了聲。
突然。
一道聲音打破了平靜。
「哥哥，對不起。」
他這聲沒頭沒腦對不起，讓在場其他三個人都楞住了。
段嘉衍最先反應過來，他看著安安靜靜望向自己賀雲深。後者睫毛顫動，顯得有些猶疑不定。
賀雲深似乎也不確定，到底應不應該對段嘉衍說這句話。
對上面前這雙清澈眸子，段嘉衍心裏某個角落毫無征兆地塌陷了。
似乎有一堵橫在他和賀雲深之間高墻，在這聲道歉後驟然崩塌，可在墻那邊，卻又什麼都沒有。
他內心變得空洞而茫然，同時也異常沈重。
付媛動了動唇，嘴唇顫抖，說不出話。
段嘉衍沈默良久，慢慢蹲了下來。
他和賀雲深平視，看著小男孩深色眼睛，段嘉衍一字一句，輕聲道：「你要健健康康長大。」
他沒有提那句道歉，也沒有問賀雲深為什麼要道歉。
一瞬間，他們像普通、心照不宣兄弟那樣，有了某種奇異默契。
他知道賀雲深為什麼道歉。賀雲深覺得付媛跟著自己去了寧城，是搶走了屬於段嘉衍那份愛。
在段嘉衍跟賀雲深差不多大時候，他也曾經有過類似想法。
賀誠和賀雲深出現，讓付媛不得不分把精力投入到新家庭上，有時候自然而然就顧不上段嘉衍。
不是沒有埋怨過、不是沒有失望過。
可等段嘉衍慢慢長大了，看著似乎一直病怏怏弟弟，他逐漸知道，並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簡單用失去和得到來衡量。
「好了，走吧。」段嘉衍站起來：「等過年了，哥哥來海城看你。」
付媛聽到這裏，原本還能繃住情緒，像是突然有了發泄口。
她眼眶慢慢紅了。
付媛望向段嘉衍，聲音顫著：「我之前跟你說過，學習盡力就好了，你過得開心才最重要。」
她重覆了一遍：「阿也，你每天都開開心心，健康地長大……就夠了。」
段嘉衍應了聲，朝她笑笑：「我每天都挺開心。」
怕她難過，段嘉衍輕輕扣住她肩，往前推了推：「快走吧，一會兒趕不上登機了。」
付媛像是突然受了刺激，原本微紅眼眶逐漸變深，見她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段嘉衍有些不忍心，幹脆轉頭看賀誠：「賀叔叔，你們走了吧。」
賀誠低聲答應，伸手拍了拍付媛背。
等他們都走了。
段嘉衍不再看那邊，他收回視線，背過身。
機場裏廣播時不時響起，提醒飛往各地乘客準備登機。
也就是那麼一瞬間，段嘉衍忽然意識到，他在這個城市裏沒有親人了。
在接下來一年多裏，乃至更長時間裏，他都會維持這樣生活狀況。
良久以後，他閉上了眼睛。
-
從機場出來後，段嘉衍打車回了學校。
他都不知道是什麼支撐著他走到一中校門口。他夢遊一樣走回了十班門口，剛好聽見周行琛聲音：「……聽說昨年真有人在百裏夜行跑了七八十公裏，雖然沒上百，但也很牛逼了。今年主辦方還提供熒光噴霧，應該挺好玩。」
段嘉衍推開後門。
周行琛看見他進來，熱切地打了個招呼：「段嘉衍，你去哪兒了？」
段嘉衍低聲道：「機場，送我媽。」
周行琛沒發現不對：「你媽媽出差嗎？」
段嘉衍搖搖頭，又點點頭。
他坐在座位上，低頭劃拉手機。周行琛看他反常樣子，意識到段嘉衍情緒不太對，下意識看向路星辭。
後者看著段嘉衍背影，沒說話。
化學課代表開始一大組一大組地發試卷。
段嘉衍這才想起來，今晚要化學周測。想到這兒，段嘉衍直接趴在了課桌上。
他不想考試，就想這麼一動不動地在一個地方待著。
他決定在教室裏睡一覺。有什麼睡醒了再說。
正要閉上眼睛，有人在後面喊他名字。
段嘉衍轉過去。
路星辭垂著眼看他，在註意到段嘉衍臉上幾乎沒什麼情緒時，路星辭問：「怎麼了？」
「沒怎麼。」段嘉衍微微側開眼，不看他：「困了，想睡一會兒。」
他說完，以為路星辭就不會管他了，想不到後者追問道：「為什麼困？」
段嘉衍：「……」
往常他做個什麼都懂人，這會兒對著一個他倆都知道是敷衍借口，表現出了異常執著。
段嘉衍不想把情緒牽扯給他，低聲說：「就是困了。」
路星辭沒說話。
段嘉衍剛準備重新趴回去，後面人伸手捏了捏他肩膀，力道很輕：「想不想出去玩？」
-
到了百裏夜跑起始點，段嘉衍還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可思議。
周三晚上，他們年級第一班長大人放棄了化學周測，跟他一起站在大學城附近，等待著一場千人夜跑。
之前在教室裏，段嘉衍點頭後，路星辭就和他一起出了教室，段嘉衍正想問他玩什麼，後者給他看了手機上百裏夜跑宣傳頁面。
段嘉衍玩什麼都可以，他只是不想繼續一個人趴在教室裏。
見段嘉衍同意，路星辭在手機上報了名。他倆幾乎是壓著截止時間報上名。
報名夜跑基本都是大學生，還有一些是上班族。周圍幾個大學女生發放熒光圈時，看見段嘉衍和路星辭，幹脆也給他倆發了幾個。
段嘉衍尋思著要不要把這個東西戴在手腕上，戴了顯得有點傻，不戴好像不太有氣氛。
正猶豫。
一道聲音傳來，說話時帶著幾分驚異：「段嘉衍同學？」
段嘉衍回頭，看見了何老師。
何老師看見路星辭，更驚訝了：「你們今晚不上課？」
段嘉衍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該不該說自己是逃課出來。沒想到何老師自己在腦子裏把這事情理順了，恍然大悟：「你倆這是，跑出來約會了？」
段嘉衍：「……」
路星辭：「……」
何老師看他們都不說話，以為這兩個孩子被自己嚇著了，樂呵呵道：「放心、放心，我不會跟蔣主任打報告。我跟他看法不一樣，我在論壇上看見你倆故事了，我覺得這是好事啊。學生時代愛情才是最單純，而且你們在一起成績都在進步，彼此還能緩解壓力，沒什麼不好。」
段嘉衍：「……」
段嘉衍心說您還看高中生論壇，挺潮。
何老師皺了皺眉：「可是你們逃課……」
路星辭忽然道：「何老師，我們就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了，才想出來跑長跑放松一下。」
段嘉衍見他張口來，連忙接上：「對對對，我們平時都沒幾節體育課。他自從上次考了全市第一，每天都提心吊膽，生怕哪天就被人超過了，我就想和他出來放松一下，免得他學傻了。」
路星辭扯了扯唇角，還是配合了段嘉衍：「他上次考了500名，也挺擔心往下掉。我們就……陪著彼此緩解一下。」
段嘉衍又捧了何老師一句：「老師，您教體育，你肯定最能理解我們學生，運動才是緩解壓力最好辦法。」
「現在高中生，壓力確實太大了點兒，」何老師邊搖頭邊嘆氣，看看這兩個，也確實覺得不怎麼容易：「偶爾放松放松，也沒什麼不好。」
見何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去一邊領熒光棒了，段嘉衍松了口氣。
剛好這時，旁邊有工作人員舉著裝了液體熒光劑罐子，一路走過來，讓需要人拿。
看見不少人都把熒光噴在了自己胳膊和小腿上，還有個別噴在衣服上。段嘉衍也伸手拿了一罐熒光。
他正在考慮怎麼噴才比較炫酷，忽然地，他看見旁邊路星辭按了兩下手機。
一個突如其來想法撞進腦子裏。這個想法有些不合適，但因為它，段嘉衍開始變得興奮。
就像剛才在何老師面前繞圈子一樣，那些不好情緒都為這種興奮讓了道，像是一條平鋪在眼前公路，只要往前走，就能觸及到公路盡頭月亮。
他不該這樣做，但他想這樣做。
他低頭，在自己手背上噴了一個圖案。
完成過後，段嘉衍自己欣賞了一會兒，覺得挺滿意。
「好看嗎？」段嘉衍舉起手背，問路星辭。
那是一顆星。
金色。
路星辭看了眼他手背上星星，略微低了身，捕捉住他眼，聲音裏帶著莫名意味：「為什麼是星星？」
男生說話語速不徐不疾，蘊含了曖昧暗示。
「因為我想。」那陣沒由來興奮過後，段嘉衍也明白了自己行為有多不守規矩。心裏莫名升起一陣慌亂，他垂了垂眼皮，卻反而像欲蓋彌彰：「你別多想。」
「我還來不及多想，這個跟我名字有什麼關系。」路星辭慢條斯理：「你就提醒我了。」
「……」
「好看。」路星辭說著，直勾勾地看著他，深黑眼裏透露出一點**：「這麼好看，我想要。」
明明是在誇他手上那個熒光星星。
可路星辭那聲想要，卻讓段嘉衍思路一下跑偏，耳根像是被刺了一下，突然就有些熱。
路星辭看他不動，把手臂往前伸，露出白皙手背：「給我也畫一個。」
他手背很寬，指節修長，有凸起青筋。
段嘉衍見他把手伸過來，往他手背上噴液體熒光時，手指莫名有些抖。
這直接導致段嘉衍最後噴出來不像星星，反而像一灘打翻了顏料。
段嘉衍停下噴塗，看著對方手背上那個亂七八糟圖案，難得有幾分羞愧：「要不，你自己補一下？」
幾乎是他話音剛落，夜跑倒計時聲音響了起來。
「十、九、八——」
路星辭打量了一下手背上這玩意兒。
「就這樣吧。」他笑了聲：「還挺有創意。」
周圍人都在跟著倒數：
「七、六、五、四——」
段嘉衍不是第一次見他笑。
他知道路星辭長得好，畢竟是被那麼多人喜歡男生，校草這個稱呼也不是白叫。
可是好奇怪。
那一瞬間，他這麼漫不經心地笑了一笑，對段嘉衍來說，他卻一下跳出了所有框架。
超越了同學、甚至模糊了朋友邊界，變得立體又鮮活。
「三、二、一——」
伴隨一聲鳴槍。
夜跑人群一下朝前湧去。
第四十九章 留宿
他倆位置比較靠前，跑步時，自然而然就跑在了前面。
從大學城出發，前邊是寧城最有名市中湖。深冬夜晚，湖周邊樹木都光禿禿，道路兩側還有被踩得發灰積雪。
跑了一段路，人流逐漸分散。見段嘉衍不緊不慢地跑在隊伍裏，似乎有備而來模樣，旁邊跑步人喊了段嘉衍一聲。
「哥們兒，哪個學校？」說話男生觀察了一下他和路星辭：「看你們這熒光環，寧醫大吧？咱同校啊，你們哪一屆？」
段嘉衍：「不是，這是剛才有個姐姐順手給。」
路星辭也接過話：「我倆高二。」
男生樂道：「小學弟。」
他旁邊還跟了一群人，有男有女，聽說是高中生，那幾個人也很有興趣地看過來：「你們逃課來？一對兒？」
路星辭：「沒，我是他……」
他本來想說同班同學，但話到嘴邊頓了一頓，路星辭笑道：「他追求者。」
那幾個男生聽罷，一下笑開。
幾個女生也一邊笑，一邊偷偷觀察他和段嘉衍。
段嘉衍在一片歡聲笑語中，擡起頭，面無表情瞪了路星辭一下。
路星辭接受到那一眼，臉上依稀笑意淡去，裝模作樣正經道：「學長，你們別笑了，我有點兒不好意思。」
段嘉衍：「……」
段嘉衍心說您還知道什麼叫不好意思？
「不笑不笑，喂——都別笑了啊。」
「噗……你們現在小孩兒，怎麼都這麼早熟呢？」
「我就是開竅太晚了。」有個女生插話：「我高中暗戀我們班一男三年，畢業都沒敢跟他表白，現在後悔死了。」
女生性格外向，說著說著，沖路星辭點了點頭：「學弟，祝你早日追到另外一個學弟！」
「對啊對啊，」旁邊女生也朝段嘉衍道：「學弟，你考慮他一下吧！等上了大學，你會發現周圍男生都沒高中好看。」
段嘉衍看著那幾個比路星辭還激動學姐，想說我喜歡姑娘，男好不好看，好像對我影響不怎麼大。
但此情此景，他就是說不出這句話。
段嘉衍心情覆雜地點了點頭。
見他點頭，這幫大學生又興奮了一陣子，最後熱情洋溢丟下一句「高考時候考慮一下我們醫大啊！」，三三兩兩地跑走了。
百裏夜跑距離太長，一開始大家還能一起跑，到後來，大多數人都選擇走。
段嘉衍本來也是出來消遣，他沒吃晚飯，跑得又有些累了，正好經了美食街，他跟路星辭說了一聲，兩個人就在這兒停了。
他們挑了一家餛飩店坐下。
路星辭不餓，他看著段嘉衍吃東西。似乎是因為燙，段嘉衍吃餛飩速度很慢。
陸陸續續有夜跑人從他們身邊經過。
路星辭見段嘉衍像是覺得有趣那樣，一直看著那些人，他問：「心情好點兒沒？」
「還行。」段嘉衍收回視線：「我們一會兒還跑嗎？」
「你想跑就跑。」
段嘉衍點點頭，正要繼續吃東西。
「今晚怎麼不開心？」路星辭輕聲問：「能不能跟我說說？」
「……」良久，段嘉衍垂下眸，聲音含糊：「其實也沒什麼，我媽搬去海城了。我爸媽離婚早，是她把我帶大。」
他說得有些顛三倒四，雖然輕描淡寫，但任誰都能看出來這事兒帶給他影響。
路星辭沈默片刻。
別人家事，他是不好發表意見。他之前多少猜到了段嘉衍情緒低落原因，他本來也猶豫該不該開口詢問，但最後，想更了解對方情緒占了上風。
但他現在確確實實是有些後悔，自己開口向段嘉衍打聽了這件事情。
情況比他想象中還要差。
「你……」他張了張口，剛要說話。
「我就是剛回學校那會兒有點煩。」段嘉衍打斷他：「現在已經沒事了。」
他看出了路星辭遲疑，主動換了個話題：「都快十點多了，你不回家，你媽會不會說什麼？」
「之前跟她說過了。」路星辭想到了什麼，語氣不可名狀：「本來她還挺生氣。」
段嘉衍下意識擡頭看他。
「我跟她說，我在陪她兒媳婦兒。」他眼勾起，眼裏有細細碎碎光：「她就不生氣了，還讓我最好別回去。」
他這麼不正經，一聽就是瞎扯淡。
段嘉衍和路星辭對視片秒，不知道怎麼，心臟像是熱了起來。段嘉衍一下錯開視線，語氣飄忽：「你這不是騙人？你陪是你前桌。」
路星辭沒反駁。
他只是笑著看了他一眼，像在看一個故作鎮定小孩兒。
段嘉衍突然想起來，從認識開始，這個人似乎做什麼都很有把握。
包括追他這件事。
只要他稍微退步一點兒，路星辭就總能抓住他破綻，雖然步步緊逼，卻從沒令他真正抗拒過。
意識到這個，段嘉衍頗感微妙地低下頭，繼續悶不做聲地吃餛飩。
-
夜行到淩晨，倦意漸漸纏了上來。
路星辭看了眼地圖，這裏離學校很遠，段嘉衍就算回去也過了門禁時間。見段嘉衍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路星辭問：「要不回去了？」
段嘉衍應了聲。
他隨口道：「我回家，你也回家？」
「我先送你回去。」
聽見這句話，段嘉衍困意散了大半。
他眨巴了兩下因為打哈欠而泛著淚意眼睛：「我不用你送，我打個車就行了。你回去吧。」
「我送你。」他繼續道：「這麼晚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
段嘉衍和他對視一眼。
見段嘉衍不說話，路星辭道：「你是Omega，又是我帶你出來玩。我讓你一個人打車回家，我是不是太過分了點兒？」
未被標記Omega，深更半夜獨自在外確實意味著不小風險。
饒是段嘉衍這種不怎麼在意性別，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
段嘉衍考慮了一會兒，只能點了點頭。
付媛留下來房子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住過人了。但她請了家政定時上門打掃，家裏還算整潔有條。
段嘉衍開了門，見路星辭沒有要走意思，他猶豫了一下，從鞋櫃裏多拿了一雙拖鞋。
「這雙我還沒穿過。」他說著，自己先趿拉著拖鞋進了室內，把玄關位置留給了路星辭。
路星辭邊換鞋，邊環視過整間房屋。
客廳寬敞，裝修是讓人舒適淺色系。落地窗外就是陽台，盡管天色很暗，隱約還能看見陽台上栽種植物。
路星辭走到了書櫃邊，看見了很多照片。
有付媛和段嘉衍合照，更多是段嘉衍獨照。
有他各種時期樣子，最多是初高中。初中時候段嘉衍比現在要瘦削一些，膚色雪白，五官還沒褪去男孩特有童稚感。
很可愛。
路星辭看著他以前照片，眉眼不由得柔和下來：「你從小就住在這兒？」
「沒。」段嘉衍去翻了翻冰箱，發現還有沒拆可樂，他給自己拿了一罐，又拿了一罐給路星辭：「是後面搬過來。」
「高中搬來？」
段嘉衍恩了聲：「我初中在三中念。我媽和趙老師是大學同學，她嫌三中太亂，高中就把我調到一中了。」
「難怪……」
「嗯？」
「你沒聽過嗎？寧城三中，血雨腥風。」路星辭說完，像是覺得這個混雜了中二感與社會氣息口號很是有趣，唇角挑起：「聽說上學最好揣把刀。」
「哪有那麼誇張，」段嘉衍也笑了：「我就不帶刀。」
「你在三中，也當了三年校霸？」
段嘉衍誠實地搖了搖頭：「那個時候太小了，我打不過當時校霸，還要挨揍。」
「……」路星辭看著相片上初中時候段嘉衍，微微蹙眉。
大概喜歡這種東西，確會讓人喪失判斷力。
他有點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人能直接把這種眉目漂亮、渾身都寫著可愛兩個字男孩子痛扁一頓。
「但是畢業那年，高一高二學長學姐都追著我叫爸爸，說恭喜爸爸畢業。」段嘉衍回憶了一下自己風光歲月，總結道：「牌面。」
也就是他這個牌面剛落下，路星辭看見了他畢業照。
大概三中這個學校確實路子很野，畢業照裏學生們基本都沒穿校服。
在一眾初中生裏，段嘉衍個子已經算高了。
他站在最後一排，穿著白色圓領T恤，即使在多人合拍畢業照裏，鎖骨線條也凸得很明顯。
他懶洋洋地看著鏡頭，唇角漫不經心地勾起。
即使年級尚小，那張漂亮臉也透著多情又薄情氣質。
「想早一點認識你。」路星辭看了一會兒，忽而低聲道：「不想讓你被人揍。」
他音量不高，溫柔繾綣。透著某種柔軟意味。
那種心臟發熱感覺又一次覓上了段嘉衍。
「路哥，你不能看不起我們當時校霸。就算你認識我也沒用啊。」段嘉衍瞥開眼，盡量語氣輕松，沒讓心裏那一絲倉促泄露出來：「我也是經過了兩年才成功篡位，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那陪你一起挨揍，也不是不行。」路星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喃喃道。
「……」段嘉衍嘀咕：「誰敢揍你啊，那不是找死嗎。」
這話說完，段嘉衍忽然有些鼻尖發酸，他忍了忍，沒忍住，又打了個哈欠。
這不知道是他今晚打第幾個哈欠了。見段嘉衍眉宇中透著一絲疲憊，路星辭收回了看向相冊目光，像是一個不想麻煩他客人那樣，斯文又客氣：「這麼晚，我該走了，你早點兒休息。」
段嘉衍看了眼時間。
十二點半。
段嘉衍猶豫道：「你家司機來接嗎？」
路星辭對上他琥珀色眼睛，態度自然，像是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麼麻煩：「他十二點就下班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段嘉衍：「……」
段嘉衍無意識動了動唇。他看著路星辭走到客廳，甚至不忘把喝空可樂罐放進垃圾桶，而後走到玄關，眼看就要換鞋了。
段嘉衍看著這個畫面，莫名覺得自己在欺負他。
一時之下，段嘉衍脫口而出：「要不你別走了，太晚了。」
剛說完。
段嘉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差點一下咬住舌頭。
他這是在幹什麼？
他和路星辭現在這個關系，他居然邀請對方留宿？
路星辭聽見這句話，停下動作，轉過身來看他。
他沒有錯過段嘉衍一閃而過懊惱神色，盡管內心已經因為這個邀請而愉悅，表面上，他還是不動聲色道：「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
說著，不等段嘉衍開口，路星辭直接巧妙地堵死了後者退路：「那我睡沙發吧。」
段嘉衍見這位大少爺連睡沙發這種話都說出來了，一時半會日真沒法說出要不還是算了吧。
要是宋意在這兒，聽見他這麼安排路星辭，估計能直接過來掐他。
連段嘉衍自己都覺得，讓路星辭睡他家沙發，有點兒太委屈人家了。
偏偏這個時候，另一個當事人像是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委屈，反而繼續道：「你家裏還有多余被子嗎？沒有話，有沒有厚一些衣服？」
「有。」段嘉衍不知不覺被他思路帶著走，逐漸放棄了思考該不該讓他留下問題：「我有兩床換洗被子，我去拿。」
見段嘉衍回房間拿東西了，路星辭看著他背影，唇角終於微微上翹。
真好哄。
和他想得一樣，同張揚外在不同，段嘉衍其實很容易心軟。
時間不早了，兩個人簡單洗漱後，各自走到了不同房間躺下。
段嘉衍躺下後，同往常一樣閉上眼睛。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明明先前已經睡意濃厚，真正到了床上，他反而變得清醒。
各種思緒接二連三冒出來，他先是想到了機場，想到了付媛和賀雲深，好不容易把這些零零碎碎畫面擠出大腦，他又想起了今晚百裏夜跑時看見熒光。
五顏六色熒光耀武揚威盛開在人群中，像是一條在黑夜間也波光粼粼河。
畫面最終定格在男生黑沈眼眸裏。
對方眸中含著不加掩飾欲望，聲音輕緩，對他說出了那聲想要。
靠。
段嘉衍意識到，那個不知好歹家夥就在他家客廳睡覺。
和他只有幾道墻距離。
已經過了入眠最佳時間段，段嘉衍睡意盡散，意識到自己短時間內不可能睡著了，他從床上起來，想去看看路星辭睡著了沒。
段嘉衍沒鎖房間門，他推開門後，壓著嗓子試探性喊了聲：「路星辭？」
半天沒等到回應。
段嘉衍輕手輕腳走去了客廳，他慢慢繞到沙發邊，又小聲喊了一次對方名字。
沙發上男生閉著眼睛，眼皮放松地垂著，呼吸平緩。
段嘉衍看了一會兒，沒見他有醒來跡象，忍不住小聲道：「你是豬嗎？都不認床。」
沒人回答
段嘉衍突然覺得這個狀況有點兒意思，他彎下腰，邊觀察對方邊說話：「你說你睡這個犄角旮旯裏，不覺得委屈嗎？」
他說著，視線掠過男生懸在外邊、長長腿：「腿還伸不開，我都替你委屈。」
路星辭似乎睡得很沈。借著窗外光，段嘉衍逐漸適應黑暗眼睛把他輪廓看得很清楚。
挺直鼻梁，唇形偏薄。
眼皮闔上後，他眼型顯得很好看。睫毛雖然長，但卻不怎麼翹，所以這雙眼睜開看人時，才會有種說不出散漫感。
段嘉衍看了這張臉半晌，忍不住感慨了句：「還挺好看。」
說著說著，他自己都把自己逗樂了：「我們路哥，也就比我差了那麼一點吧，也是帥逼中帥逼。」
他邊偷偷打量路星辭，邊自言自語輕聲嘀咕。慢慢地，他覺得有些口幹舌燥，他沒去細想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反常反應。
等看夠了，段嘉衍直起身。
他剛要起來，手臂突然被人用力一拉。
段嘉衍毫無防備，一下被躺在沙發上人扯進懷裏。他一時之間沒找到著力點，眼看著就要滑下去，路星辭伸手扶了把他腰，讓他坐在了自己身上。
他們距離變得很近。
段嘉衍略微錯愕地看著這雙近在咫尺眼睛。
扣在他腰間手指緊了緊，男生呼吸時熱氣噴在段嘉衍耳邊，嗓音帶著絲絲困倦沙啞：
「睡不著嗎？」
第五十章 阿也
他說話時聲音不高，尾音音調微揚，是懶懶散散調子。
段嘉衍卻覺得這一聲發問宛若平地驚雷，在寂靜深夜，有種讓人頭皮發麻效果。
屋子裏開了暖氣，段嘉衍穿得很薄，他腿蹭在被子上，似乎還能感覺到被子下另一個人身體起伏。
Alpha肢體修長結實，段嘉衍坐在他身上，只覺得對方身體硬邦邦。箍在他腰上手指也修長有力。
腰很癢。
更多，還是一種他從未體會過攻擊性，伴隨著對方身上若有若無信息素，撩得他耳根發熱。
明明是在自己家，段嘉衍卻覺得全身不適應。他掙紮了一下，往後縮了縮，想從路星辭身上下來。
察覺到他抗拒，原本表現得慵懶散漫Alpha眉梢微揚，眼裏劃過一絲不悅。
他瞇了下眼。
隨後配合地松開手，讓段嘉衍下去。
等腳踩在自己拖鞋上，段嘉衍這才從那陣窘迫中回過神來，他不可思議盯著路星辭：「你裝睡？」
「本來睡著了，你一開門就醒了。」男生手指搭在額前，有些隨意地揉了揉自己散亂額發：「想看看你想幹什麼。」
「……」
「還挺會誇人。」見段嘉衍說不出話來，他笑了：「你要不說我是豬，那就更好了。」
「我收回那句話。」段嘉衍盯著他唇角弧度，先前口幹舌燥感覺又來了。段嘉衍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想要把那陣不自在感覺咽下去：「你不僅認床，你還擁有驚人演技，那玩意兒怎麼能跟你相提並論。」
「你呢？」路星辭撐著身子坐起來，懶懶道：「你也認床？」
段嘉衍看了他一會兒。
在他自己都沒察覺到時候，他朝路星辭露出了有點兒糾結、又有些茫然神色。
「你不習慣是嗎。」
男生語氣平靜，卻一下戳破了他睡不著覺原因。
再怎麼樣，付媛在今天離開，也確實對他產生了一定影響。再加上路星辭又在他家客廳躺著……
段嘉衍猶豫頃刻，索性點了點頭。
他這麼老實又乖巧地答應下來，即使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段嘉衍此刻模樣也格外有迷惑性。
路星辭看了他半晌，低低嘆了一聲。
他湊近了段嘉衍，很淡地笑了一下：「想不想看電影？看一會兒，無聊了就睡著了。」
段嘉衍覺得這個提議還不錯。
「嗯，」他問了句：「你看不看？」
「看。」路星辭說著，朝旁邊讓了讓：「你把電視打開吧，坐這兒來。」
段嘉衍看了眼那個離路星辭很近位置，目光頓了一頓，最後還是照對方說開了電視，坐到了路星辭旁邊。
段嘉衍上下滑動點播頁面：「有什麼電影讓人看了就有睡覺欲望？」
路星辭瞄了眼滑動屏幕：「《海上鋼琴師》？」
「這個催眠？」
「催眠。」路星辭說：「初中英語老師放過，班裏一半兒都睡著了。」
「那就這個。」
和路星辭說得一樣，這個片子對段嘉衍來說，稍微有那麼一絲深奧。
沒看一會兒，他就感覺到了倦意。
半夢半醒之中，他下意識地尋找熱源。段嘉衍聞到了若有若無檸檬味，溫暖又清淡。
他不由得朝那邊靠了靠。
令他感到溫暖舒適東西任由他黏著，電影裏鋼琴聲逐漸飄忽。
他慢慢沈入了夢裏。
不知過去多久，段嘉衍感覺有光落在眼皮上。
他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太陽。
他睡得迷迷糊糊，身上卻似有千斤重，似乎有什麼箍住了他肢體，讓他無法動彈。
段嘉衍聲音含糊地呢喃幾聲，習慣性地舒展肢體。可他這樣往外一蹬腿，人也被帶著往外滑。
意識到自己快滾下去了，段嘉衍一下睜開眼睛，不等他抓住沙發，橫在他腰上手臂勾了勾，他被重新勾回另一個人懷裏。
對上對方深黑眼眸，段嘉衍最後一點兒零散睡意灰飛煙滅。他下意識就想起身離開，可他們肢體都纏在一起，對方小腿甚至還壓在他身上。
「路星辭，」段嘉衍低著聲音：「起來，別壓我。」
後者似乎也剛睡醒，面對他要求，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卻沒有松手讓他離開意思。
段嘉衍正想再重覆一遍，對方忽然把腦袋埋在他光潔後頸邊，柔軟蓬松發絲蹭過他肌膚。
段嘉衍不由自主側眸。
從他角度，只能看見路星辭小半截側臉，男生下顎線利落又清晰。
他看見對方喉結滾了一下。
段嘉衍終於意識到這人在幹什麼了。
他在嗅他味道，而且似乎是因為愉悅和滿足，連喉結都微微顫動。
這種輕佻又親昵舉動，讓段嘉衍一時之間血氣上湧，他都不知道對方大清早第一反應怎麼會是這個。
他毫不客氣地踹在Alpha結實修長小腿上，低聲警告：「起來。」
男生慢吞吞地從他身上爬了起來。像是沒感覺到段嘉衍情緒，態度自然、且客氣有禮地問候了一聲：「早。」
段嘉衍聽見這聲早，看著窗外乍現天光，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顧不上計較路星辭之前所作所為，邊找手機邊問：「現在幾點了？」
後者掃了眼他家掛鐘：「九點半。」
他和路星辭晚自習雙雙失蹤，早課又翹了一大半，學校那邊不可能毫無動靜。
段嘉衍在這時找到了自己手機。
果然，屏幕上有好幾通付媛未接電話，段嘉衍剛想回撥過去，又想起這個點付媛說不定在工作，他快速編輯了一條微信：
[我昨晚沒在外面過夜，回家住，今早睡過頭了，你別擔心。]
發過微信，段嘉衍一下從沙發上起來，穿好拖鞋就要跑去洗漱。
路星辭看他慌慌張張，頗感意外：「我以為你要直接翹課。」
「我不學習，和我翹課，好像還是有點兒區別？」段嘉衍想到這兒，看路星辭不緊不慢，催促對方：「你也快點兒，你很少遲到吧？」
等段嘉衍兩三步沖回了自己房間，路星辭也劃開手機，給姜瑤打了個電話。
他們到學校時，一中校門早就關上了。
段嘉衍看了眼門口保安，直接扭頭就走，邊走邊對路星辭道：「走，我們翻墻進去。」
路星辭本來還想直接進去，一中保安都認識他。但段嘉衍對這種情況表現得很熟稔樣子，他覺得有趣，幹脆也跟著段嘉衍往旁邊繞。
他隨口問：「你經常翻墻？」
「以前經常翻。」段嘉衍道：「住校以後就不怎麼翻了，南小門附近有個地方特別好翻，腳一擡就能上去。」
像是覺得這個比喻沒有說服力，段嘉衍補充了句：「宋意都能上去。」
同段嘉衍說得一樣，這片校墻低矮，旁邊花壇上種著幾株忍冬。
段嘉衍踩著花壇，輕車熟路跳了上去，他剛落地，面前忽然站起來一個人。
不止學生們知道這裏墻好翻，部分和學生們鬥智鬥勇多年老師，例如蔣主任，同樣懂得在這裏守株待兔。
「嘿！」蔣主任和段嘉衍四目相對，看見是他，驚訝過後，露出了來得正好表情：「我正找你呢！你還自己送上來了。」
段嘉衍看他一眼，內心忍不住感慨一聲我操，而後立即朝墻外還沒翻進來路星辭大聲喊：「你別跳！別跳啊！有危險！」
蔣主任哪能容忍漏網之魚，也跟著段嘉衍大喊：「哪位同學在墻那邊？！我已經抓住段嘉衍了，你不要想著逃避責任，我遲早會問出你名字！」
段嘉衍：「……」
段嘉衍：「你走啊！你放心，就算讓我寫3000字檢討我也不會出賣你！」
蔣主任對他怒目而視，一聲大喝：「段嘉衍！」
段嘉衍：「到！」
蔣主任萬萬沒想到他還有閑心耍貧嘴，氣上加氣：「你！」
段嘉衍：「我——我去？！路哥！」
在他倆喊得起勁同時，路星辭伸手抓住墻，也跳了下來。
一瞬間，段嘉衍露出了你這人怎麼這樣表情，蔣主任倒是非常滿意，對段嘉衍道：「你就應該向人家學學，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人要敢作敢當。」
這話說完，他收起那副滿意表情：「你倆昨晚也不在教室吧？我巡視時候問你們班同學，說你倆給趙老師請過假了，我特意去問了問，人趙老師根本不知情。」
段嘉衍：「……」
段嘉衍真沒想到，他最近老實了這麼多天，稍微想出去浪一浪，就被蔣主任逮了個正著。
蔣主任一件一件數落他和路星辭罪名：「翹晚自習、翹早課、還聯合同學欺騙老師。你們說說，這都多少樁事情了？你們這是要翻天？」
他說著說著眉目一厲：「老實交待，昨晚你倆去哪兒了？」
段嘉衍下意識看向路星辭。
這種時候，他更傾向於讓路星辭拿主意。後者接收到他目光，略微思考了會兒，直接坦白：「我和段嘉衍去百裏夜跑了。」
段嘉衍連忙接話：「最近學習壓力大，就想跑跑步。」
路星辭：「我們昨晚夜跑時遇見了何老師，您要是不相信，可以找他問一問。」
段嘉衍看他不慌不忙，連何老師都扯出來了，心想關鍵時刻我們路哥還是可靠啊。
剛這樣想完。
蔣主任怒極反笑：「編，接著編。」
他看向路星辭，嘆息一聲：「你現在不僅會欺騙老師，還會找老師給你作偽證了。」
路星辭：「……」
段嘉衍：「……」
蔣主任又看向段嘉衍。
自從上次在網吧裏逮到這兩個學生，加上路星辭在升旗台做檢討，年級上關於他倆傳言，他也多多少少聽了一些。
本來看著路星辭成績沒退步、段嘉衍市聯考還有那麼大一截進步，他也就對這兩個學生可能早戀情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想不到這會兒又惹出這麼多麻煩事來。
路星辭要是真被段嘉衍帶偏了……
不僅他擔不起這個責任，其他老師也同樣擔不起這個責任。
一番思索後，他面色嚴肅：「我是管不住你們，但有人能管住。」
他看著路星辭：「校方已經跟你家長聯系過了，你媽媽主動要求來一趟學校，了解了解你現在是什麼狀況。」
蔣主任話音落下，路星辭平靜地應了一聲。
他之前跟姜瑤打電話，對方聽說他跟段嘉衍出去了，言語都帶了幾分調侃。
他估計他媽就是來看熱鬧。
蔣主任看他這副從容不迫樣子，搖搖頭，又看向段嘉衍：「還有你，你家長不在本地，你就要上天了？前段時間不還表現得好好？」
段嘉衍久經沙場，對這種批評教育情況得心應手。
他十分配合、且十分不痛不癢地點頭答應。
蔣主任看他這副左耳朵進右耳多出樣子，皺了皺眉：「下午自覺點兒，到我辦公室來！」
說完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轉身走掉了。
-
下午英語課，段嘉衍上到一半，趙敏君把他叫了出來。
「路星辭媽媽來了。蔣主任讓你和路星辭都過去。」
段嘉衍看了看她，應了一聲。
趙敏君見他神情不怎麼自在，先安撫道：「你別擔心，不算什麼大事。我答應你媽媽要照顧你，一會兒我陪你一起過去。」
段嘉衍眉目軟了下來，他點了點頭：「謝謝趙老師。」
「沒事。」趙敏君以目示意後門：「你把路星辭叫出來，聲音小一點兒。」
快走到接待室時，段嘉衍在門口望了眼，看見了裏邊景象。
偌大接待室裏，一中副校長坐在姜瑤對面，跟姜瑤說話時，很是客氣模樣。
段嘉衍聽見蔣主任含著笑聲音：「這個事情，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勞煩您親自過來一趟了……」
饒是段嘉衍，也看得出來他們態度。
似乎姜瑤一來，之前那些被蔣主任說得驚天動地問題，都成了小事情。
趙敏君推門而入，段嘉衍跟在她後面，一旁路星辭看段嘉衍規規矩矩樣子，唇角稍勾，壓著嗓子問：「緊張啊？」
段嘉衍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不是因為這個場面緊張。他剛才仔細想想，路星辭翹課、遲到，似乎跟他都脫不了關系。
這麼一推算，整件事情好像還真是他問題。
而且姜瑤這會兒來了，當著人家家長面，段嘉衍多多少少有了點兒帶壞她兒子愧疚感。
蔣主任還在解釋：「學生無故出走，我們做老師當然會擔心他們狀況，幸好這兩個孩子沒遇見什麼意外。」
副校長也點了點頭：「聽說是學習壓力太大了些。最近收到不少家長反饋，校方也在酌情考慮，可能是要適當給學生們減減壓。」
段嘉衍聽到這兒，頗感驚訝地看了路星辭一眼。
高二生雖然相較高三要輕松不少，但一中到底是寧城名校，課業壓力是一直存在。
就因為路星辭隨口扯一句壓力大，不管真假，他們平日鼓勵大家吃飯升旗都帶著口袋筆記本副校長，這會兒開始宣揚減壓？
段嘉衍忍不住壞心眼地想，要是路星辭昨晚是去打遊戲，副校長是不是得鼓勵大家多去上網？
路星辭不知道他在樂什麼，連眉眼都因此彎了起來。這麼自顧自地樂了一會兒，段嘉衍大概意識到這是什麼場合，又開始努力繃著笑。
路星辭把他一系列表情收在眼裏，也無聲地笑了笑。
姜瑤不露聲色掃了他倆一眼，眉眼微擡。
「讓你們費心了。」她柔聲道：「昨晚事情，路星辭其實提前跟我說過。也怪我沒有追問到底，不知道他沒跟老師請假。」
蔣主任楞了楞，看了路星辭一眼，明白姜瑤這是在護著自己兒子，連忙笑道：「我就說，他平時都這麼懂事，怎麼可能不打聲招呼就跑出去了。」
段嘉衍不自覺多看了姜瑤兩眼。
他覺得這個阿姨直接攬下責任行為，好像有點兒酷啊。
路星辭沒什麼意外。從小到大，他媽在外一向是先幫著他，他都見怪不怪了。
姜瑤點了點頭：「事情變成這樣，我也有過失。」
副校長聽到這兒，也不得不插了話：「說到底，還是課業壓力太大了些，連成績這麼好學生都有承受不住時候……」
從接待室裏出來時，段嘉衍還有點兒恍惚。
他本來以為自己多多少少會被念叨兩句，但從頭到尾，蔣主任壓根沒朝他開火。
段嘉衍知道這是因為誰，眼看姜瑤跟趙敏君說完話，段嘉衍猶豫片刻，上前一步：「阿姨。」
他這一聲，讓路星辭和姜瑤都看了過來。
這不是段嘉衍第一次跟她說話了，上一次，段嘉衍只當她是個普通學生家長，沒怎麼細看她長相。
這會兒仔細看了看，才發現她和路星辭五官確實有相似地方，尤其是眼睛。
姜瑤眸子是丹鳳眼，不笑時顯得有些淩厲，但因為她氣質很溫婉，不會有那種盛氣淩人味道。
「對不起，阿姨。」他看著她，難得有些局促：「昨晚是因為我，路星辭才沒回家。給您添麻煩了。」
姜瑤看了他半晌。
就在路星辭忍不住想要插話時，姜瑤開了口，神態溫和：「沒什麼麻煩，你是個好孩子。」
她看著因為這句話，一下變得不太好意思段嘉衍，意味深長補充了句：「阿姨要謝謝你。」
她說著，又看了看路星辭，後者朝她微微笑了笑，似乎很樂意聽見她這麼說。
姜瑤不禁失笑。
這還沒追到人，就知道護著了，要是追到了，那得成什麼樣兒？
「你們回去上課吧，」她說著，最後朝段嘉衍笑了一下：「我先走了。」
等她身影消失在了樓梯口，段嘉衍忍不住道：「你媽媽人真好。」
「那是因為她喜歡你。」路星辭語速緩緩悠悠：「她要是不喜歡你，你肯定恨她恨得牙癢癢。」
「……」段嘉衍無語：「有你這麼編排自己親媽？」
「你不問她為什麼喜歡你？」
「我為什麼要問？」段嘉衍很有自信：「一般情況下，有眼光叔叔阿姨都很喜歡我。」
路星辭目光下滑，聲音柔和：「因為我喜歡你。」
那聲猝不及防喜歡，讓段嘉衍條件反射般瞥開視線。
不知道怎麼，他第一反應就是不看路星辭。似乎這樣就能擺脫那種異常情緒。
心臟像是浸在了汽水裏，接連有泡泡咕嚕嚕地翻湧上來。
心緒不由得飄忽不定。
路星辭看他無意識抿了抿唇，忽然道：「阿也。」
段嘉衍猛地側過頭，盯著他。
路星辭被他直直地看著，也不心虛，坦然道：「我昨天看你照片，背後都寫著這兩個字。我能這樣叫你嗎？」
他知道，這是段嘉衍小名。他曾經聽付媛這樣叫過段嘉衍。
他想試試，段嘉衍會不會讓他喊這個名字。
段嘉衍聽罷，微微蹙眉，語速很快：「叫什麼叫？你還想喊什麼呢？」
他說完，也不看路星辭，快步朝教室走去。
路星辭看著段嘉衍頭也不回地朝前走，似乎打算把他丟在原地不管。
他看著對方背影，難得反思了一回，自己剛才行為是不是有點浪蕩。
這麼喊人家小名，好像是輕挑了一點兒？
段嘉衍一邊走，一邊留意著後面人。
和表現出來強勢不一樣，他剛才那一瞬間，實實在在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刺破氣球，所有防備都啪啦一下土崩瓦解。
他之所以頭也不回地離開，是因為不想讓路星辭看見他現在傻樣。
他臉紅了。
他從小到大都很少臉紅，一般不好意思了，只會紅一下耳朵，像這種脖子都燒起來情況實屬罕見。
就喊個名字，到底有什麼受不住？
能不能爭點兒氣？
操，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他。
在他認知裏，只有跟他非常親近人才會這麼喊他。路星辭喊就算了。還喊得那麼，那麼……
段嘉衍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形容詞，只覺得對方這麼叫他親昵繾綣得過了份，一喊他就有點兒耳尖發麻，他剛才好不容易才繃住表情。
半天沒聽見對方腳步聲。
段嘉衍停下步子，長呼了口氣，一下回過頭。
「可以喊。」他聲音低著，不去看跟他隔了一段距離路星辭。
「但你別喊那麼親熱。」
「我剛才，也不是覺得不高興。」段嘉衍無意識地攥了攥手指，聲音含糊：「我就是有點兒意外。」
在他說話時，路星辭不知不覺走到了他面前。
他非常有耐心地看著垂著眼皮段嘉衍，客氣又禮貌地詢問：「那你規定一下，怎麼樣才算是親熱？」
似乎嫌不夠，他還補充：「我以後都註意。」
他像是故意，故意離段嘉衍這麼近，故意在親熱那兩個字上微微加重了音。
連空氣都曖昧得過了分。
「……」段嘉衍認命一樣道：「你隨便吧。」
幾乎段嘉衍話音剛落。
「阿也。」因為近，男生嗓音繞上來，填滿了耳朵。
他聲音又低又輕，尾音微壓，段嘉衍耳垂仿佛被咬了一口。
段嘉衍擡眸看他，詫異於這人得寸進尺能力。
路星辭笑得有些壞。
他像是每一個青春期男生那樣，因為捉弄了心上人，露出了溫柔又調侃笑容：
「為什麼要臉紅？」
第五十一章 難哄
那一聲詢問，讓段嘉衍瞬間有了就此消失沖動。
他覺得自己體溫在一點一點上升。
如果心臟真被浸進了汽水裏，大概現在就快要淹死了。
「因為我不好意思。」段嘉衍幹巴巴地承認。
路星辭還來不及笑他，他耳根泛紅、語速奇快：「你能不能別湊這麼近說話還這麼奇怪你看見一個人臉紅了你還湊過去問他為什麼臉紅——這位同學，你平時似乎還聰明現在怎麼就拐不過彎兒了？」
路星辭沒想到，他被逼急了會是這個反應。
害羞到極點，反而會劈裏啪啦反問他一大堆。
「我錯，」路星辭忍著笑：「我不該這樣。」
段嘉衍真切地體會到了什麼叫拳頭打在棉花上。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臉上消下去熱意又有卷土重來趨勢。
段嘉衍勉強繃著表情，點了點頭：「希望你把自己錯誤銘記在心，每天默念一遍，成為一個有眼力見人。」
「那你每天監督我，」路星辭很配合：「我努力一下。」
段嘉衍：「……」
段嘉衍覺得吧，路星辭這個人，還真挺會繞彎子。
-
臨近新年，饒是在學校裏，也有了過節氛圍。
元旦前一天是周四，不少人都計劃著出去跨年。上午最後一節課，宋意聽課聽得無聊，一邊看手機，一邊小聲對段嘉衍道：「南山廣場有音樂噴泉，零點還要放煙花，聽起來排場很大啊，想不想去那邊玩兒？」
段嘉衍湊過去看他手機。
去哪裏跨年其實差別不大，但南山那邊娛樂場所多，跨年之前還能消磨消磨時間，段嘉衍覺得不錯。
而且跨年，人越多地方越有氛圍。
宋意道：「我們學校應該挺多人要去南山吧？畢竟離得近。」
段嘉衍也放輕聲音：「那我們那天出去了，晚上回來都過了門禁時間。你是回家還是跟我住？」
宋意正要說話。
段嘉衍忽然覺得身體有些發軟。
酸澀感沿著脊背爬了上來，指尖傳來酥酥麻麻癢。
宋意聞到了淡淡花香味。他看著神情不太自然段嘉衍，急忙道：「你去廁所？」
段嘉衍點了點頭，從抽屜裏抽出了抑制劑。正好後門開著，段嘉衍出了教室，兩三步朝廁所方向走去。
他從後門出去時，原本正在聽課路星辭側了側頭，在稿紙上演算筆尖停頓。
路星辭眸光微斂。
剛才，他好像聞到了段嘉衍信息素味道。
進廁所後，段嘉衍拉開隔間門，飛快上了鎖。
打抑制劑過程中，段嘉衍依稀感覺背上有些疼。針頭紮進手臂時他難耐地輕咬了一下舌頭。
等那陣讓人肢體酸軟沖動過去後，段嘉衍長舒一口氣。
他把手伸到隔間門把上，猝然看見自己手腕逐漸浮現出紅色。
他猶豫了一下，又把手收了回來。
如果是以前，他可以直接回教室找路星辭幫忙。
但他現在和路星辭關系不清不楚，無論是要求對方臨時標記、擁抱還是借衣服，似乎都不怎麼合適。
他在明知道對方對他抱有什麼感情前提下，還提這些要求，就像是仗著路星辭喜歡肆無忌憚地利用對方。
段嘉衍不太能做出這種事情。
要不，就去醫院待幾天？
其實隔離也沒什麼大不了，大多數得了應激癥Omega犯病時都是直接隔離。說不定醫院裏還能找個有電腦隔離室，他就去裏邊打幾天遊戲……
這麼想想，好像還行？
段嘉衍看了眼時間。
還有幾分鐘放學。已經隱約能聽見走廊上學生們說話聲音，放學時候會有大量學生出校門，他現在出去，走在路上估計得疼死。
廁所已經算是學校裏Alpha信息素較少地方了。手腕紅痕增長速度很慢，身上也沒有特別疼。
段嘉衍決定等一會兒，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再從廁所隔間出去。
剛做完決定，他聽見有人在外邊喊他名字。
「段嘉衍？」周行琛邊走邊說話：「我之前看你往廁所方向跑了，你在不在？」
段嘉衍沒細想，應了聲。
「你幹嘛待這麼久？蹲坑呢？」
段嘉衍以為就他一個人，直接道：「沒。」
周行琛：「那你上完廁所了嗎？一起走啊。」
段嘉衍：「我等會兒走，你先走吧。」
周行琛安靜了片刻，看向站在自己旁邊路星辭，
雖然不知道路星辭為什麼特意拉著他來廁所一趟，而且自己還從頭到尾不說話，周行琛還是問：「路哥，我們走還是不走？」
周行琛說話聲音沒有特意壓低。
聽見那個名字，段嘉衍頭皮一麻。
「你怎麼了？」路星辭開了口：「為什麼在廁所待這麼久？」
他聲音不高，情緒莫測。
段嘉衍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猜到他應激癥犯了，硬著頭皮否認道：「我肚子疼，我想在廁所待會兒。」
門外。
路星辭已經大概猜到他是什麼狀況了，他看著緊閉隔間門，唇角扯了扯，對周行琛道：「你先走吧。」
周行琛：「啊？」
路星辭：「我在廁所抽根煙，一會兒再走。」
他這句話既是跟周行琛說，也是跟段嘉衍說。
等周行琛走了，路星辭故意挑了段嘉衍旁邊隔間，進去後，他沒關門，像他自己說那樣，點燃了煙。
段嘉衍聞到了絲絲縷縷煙味。
除了煙味，還有若有若無、屬於Alpha信息素。幹凈青檸和草木香牽扯著段嘉衍神經，就在一墻之隔地方，有著可以緩解他疼痛解藥。
本來還可以忍耐應激癥，似乎一下被放大了數倍。段嘉衍看著自己手臂上漫開紅痕，忍不住攥緊了五指，又松開。
好疼……
「還疼嗎？」路星辭忽然開了口。
他嗓音平靜，像是一句再正常不過關切。
「還好。」段嘉衍努力讓自己聲音顯得正常：「你煙還剩多少？」
「還早。」
段嘉衍忍了忍，沒忍住：「你為什麼要在這兒抽？」
如果不是路星辭氣息撩撥了他，他說不定不會有現在這麼難受。
就像在一個極度口渴人面前擺了一杯水，偏偏這杯水還不能碰。段嘉衍都快被折磨死了。
「我媽要是聞到了煙味，她會問。」
「阿姨不讓你抽煙嗎？」
「沒有，但是她不喜歡。」
段嘉衍疼得輕輕嘶了一聲，只能靠著和他聊天轉移註意力：「抽煙是不怎麼好。」
路星辭看他跟自己繞了半天也不願意開口求助，都快被段嘉衍氣笑了。
明明這段時間他們關系已經有了明朗趨向，段嘉衍卻在遇到問題時一下又縮回去了。他不介意哄著段嘉衍，讓後者慢慢想明白。可對方這麼鬧別扭是在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這次他恰好發現了段嘉衍狀況，那下一次呢？
段嘉衍也要這樣可憐兮兮地縮在廁所裏，等人都走光了，再忍著疼痛跑去醫院？就不怕路上出什麼意外？
他第一次知道，段嘉衍對自己也能這麼狠。
路星辭壓著火氣，朝段嘉衍道：「我沒成癮，戒煙很容易。你要是覺得不好，你說一聲，我會戒。」
他暗示了一句：「你提要求，我都會考慮。」
段嘉衍安靜了半晌。
路星辭聽見了他聲音。
大概是想讓自己顯得輕松點兒，段嘉衍話語間帶著點兒吊兒郎當意味：「沒成癮就行。抽煙其實也挺正常。」
路星辭聽到這兒，面無表情地舔了下後槽牙。
「行，」他把煙摁滅，聲音冷淡：「我走了。」
聽見他要走，段嘉衍松了口氣。
可緊接著，興許是本能、興許是他真實想法，他心裏生出了一絲後悔。
段嘉衍動了動唇，還是沒說出求助話。
他聽著路星辭拉開隔間門，腳步聲漸行漸遠。確定對方離開了廁所，段嘉衍再也繃不住，他一下劃開鎖，從隔間走了出去。
剛朝門口走了幾步，段嘉衍腳步一頓。
他看見了站在門邊人。
路星辭看見他出來，目光聚在他身上，反手鎖上了廁所門。
門關上後，周圍光線有些黯淡。
男生黑沈眸子安靜地望過來，他臉上沒什麼情緒。路星辭視線點過段嘉衍泛紅手臂，看見幾乎占據了段嘉衍半邊脖頸紅痕，聲音又輕又淡：
「你難受，為什麼不來找我？」
段嘉衍沒有說話。
他有點兒不適應路星辭此刻模樣，對方從沒在他面前展現出這麼強勢一面。Alpha目光仿若實質，一寸一寸掃過段嘉衍暴露在外皮膚。
他能清晰感覺到，路星辭現在心情很差。
等了半天，路星辭看他一動不動，近乎是無奈又妥協地走上前去。
他剛才確實是有些沖動了。因為被段嘉衍行為刺激到，他像是較勁那樣，硬是在知道段嘉衍不舒服情況下和對方耗著。
他低著眼皮，看著面前這雙剔透眸子，溫和地同段嘉衍商量：「我給你做個臨時標記，再陪你去醫院，行嗎？」
段嘉衍張了張口。
他寧願路星辭表現得不耐一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好言好語地同他說話。路星辭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愧疚。
「不用了。」段嘉衍倉促地瞥開眼，避開了他註視：「我自己去醫——」
他話還沒說完，聲音被迫停下。
原本還跟他有一段距離人忽然傾低身，他們距離一下縮短，近乎要碰上彼此鼻尖。
四周空氣都似乎染上了那種清清淡淡草木味。
不等段嘉衍做出反應，屬於Alpha信息素一下纏上了他，被應激癥折磨多時身體仿佛得到了救贖，段嘉衍思緒不由得微微恍惚。
等路星辭手掌箍住他肩膀，低下頭，唇幾乎要碰觸到他脖頸時，段嘉衍才一下清醒。
「你別這樣。」他往後避了避，因為疼痛、也因為對方身上讓他迷戀氣息，聲音有些顫：「你要是做標記，這就是第三次了。」
在同一個Omega身上做三次臨時標記，多多少少會影響Alpha判斷力，甚至有將兩人捆綁在一起意味。
三次以後，Alpha很可能會對其他Omega失去興趣。他不想在自己還一團亂時候就影響路星辭到這種地步，這樣太不公平了。
「第三次，」路星辭聲音很輕，卻帶給人強烈壓迫感：「怎麼了？」
見他動作頓了頓，段嘉衍忙道：「三次以後你會被影響，這樣對你不好。」
「你覺得我喜歡你這件事，是會被本能影響？」
「……」段嘉衍沒吭聲。
「段嘉衍。」路星辭淡淡喊了他一聲，到最後，竟是笑了：「你是不是有點兒太看不起我了？」
被抓住手腕時，段嘉衍心裏一沈。
他條件反射想要掙紮，可路星辭力氣太大了，他發現他不能像對付其他人那樣把後者甩開。
第一次，路星辭將自己信息素壓在了他身上。
大概始終是有所克制，段嘉衍並不覺得被Alpha信息素壓制有多難受，只是腿腳一軟，本能讓他想要聽從對方意願。
意識到路星辭肯定被他逼狠了，段嘉衍動作遲疑了片刻。
也就是那一瞬間，他被猛地推到了隔間門板上，對方手掌先一步抵在了上邊，護住了他後腦。
饒是有路星辭手掌抵著，段嘉衍都覺得這一下撞得不輕。
偏偏路星辭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伸手將他翻過去，人也覆在他身後——
他們親密地糾纏在一起。
段嘉衍胳膊下意識想要往後拐，卻又怕太用力傷到對方，硬生生停下了動作。他只能警告般喊了一聲：「路星辭！」
後者將他那點兒反應盡收眼底，最後一絲猶豫都在發現段嘉衍停下攻擊時化為了泡影。
他舔了舔牙尖，肆無忌憚咬住懷中人脖頸。
信息素註入了脆弱後頸，段嘉衍驟然喪失了抵抗力量。他指尖不自覺在隔板上撓了幾下，刮出沙沙啞啞曖昧聲響。
段嘉衍喉嚨收縮了兩下，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路星辭應該是壓著火氣，動作比過去都要粗暴，甚至透出Alpha特有獸性。咬在他腺體上牙尖刺得很深。
他徹底站不住穩了，身體一軟，人也往下跌，橫在他腰上手臂略一用力，把他向上帶了帶。
指節修長手指擡了擡段嘉衍下巴，強迫他把腺體完整地露出來。
脖頸又被重新咬住。
他們從來沒做過這麼長時間標記，連續有信息素湧進腺體裏，段嘉衍只覺得自己在一點一點升溫。
等他幾乎快要喪失思考能力、只知道依賴身後人時，路星辭才慢慢停下動作。
一個完整、清晰標記留在了段嘉衍身上。
路星辭看著他身上屬於自己烙印，伸手把已經沒什麼力氣段嘉衍翻過來。
四目相對。
面前這雙琥珀色眸子泛著霧蒙蒙水汽，因為他剛才堪稱粗魯行為，面前人衣衫有些淩亂。
段嘉衍喉結處有一顆淡色小痣，脖頸和肩膀線條都清瘦，肌膚白膩。
花香與草木香黏在一起，他們信息素相互融合，有了意亂情迷味道。
看著還沒緩過神段嘉衍，路星辭眼瞼低垂。
心裏陰暗、想要占有這個人欲望，再也沒辦法克制。
他低下頭，鼻尖蹭過段嘉衍鼻尖，還差一點，就要碰上段嘉衍唇。
Alpha氣息籠罩著段嘉衍，滿世界都是清清淡淡信息素。
察覺到路星辭想要做什麼，段嘉衍在對方覆上來前，腦子一熱，猛地推開他。
才被標記過，一下用了這麼大力氣，段嘉衍只覺得額角一抽一抽地，有些眩暈。
反應過來路星辭做了什麼，段嘉衍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拇指不由得蹭過自己唇角。
段嘉衍眸光一暗，抿了抿唇。
他手腕一揚，直接就要朝對方臉上揍去。
路星辭眉梢微擡，沒躲。
在拳頭快要砸在路星辭臉上時，面前氣勢洶洶人毫無征兆停下了手。
段嘉衍冷著臉同路星辭對視了幾秒，手臂垂下，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
路星辭聽著他腳步聲慢慢消失。
良久以後。
意識到自己都幹了什麼好事，留在原地男生唇線拉直，低聲罵了句臟話。
-
段嘉衍一中午都沒睡著。
一閉上眼，腦子裏便會不斷重覆之前景象。
留在他身上標記很深，若有若無，鼻尖還能聞到一點草木香。
他又一次想起了和路星辭對視時畫面。
男生面容英氣、皮膚白皙，長長睫毛垂下來，半遮住那雙眼。
直白又純粹渴求在他眸底滋長。
段嘉衍當時會那麼利落地扭頭就走，不僅是因為下不了手，還因為他被路星辭神情弄得心神混亂。
那種過於放肆、近乎想要把他拆吞入腹眼神，讓段嘉衍脊背發涼，下意識就想逃避。
人家看他一眼，他就慫得不敢動手了。更讓段嘉衍接受不了是，在這層害怕之下，他可能還有一點兒害羞。
這就不對了啊。
他咬老子，老子為什麼成了害羞那一個？
段嘉衍想到這裏猛地一錘枕頭，宿舍床鋪被他弄出一陣悶響。連帶著正在下梯子宋意都有所感覺，茫然又驚恐地擡起頭道：「小段！地震了！」
「……」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下午上課。
段嘉衍磨磨蹭蹭地進了教室，磨磨蹭蹭坐到了自己位置上。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他總覺得身後人一直在看他。
如芒在背。
段嘉衍假裝漫不經心地玩手機，可視線總是不由得往後偷瞄。
其實路星辭也沒那麼過分。
說到底，路星辭也是擔心他病況。況且他之前拒絕標記理由，似乎是透著質疑對方感情意味。
想是這麼想，段嘉衍好幾次想要直接回過頭，最終還是拉不下臉。只能這麼憋了整整一下午。
傍晚放學時，學生們三三兩兩出校吃晚飯。路星辭視線落到前排人脖頸上，那裏有一個淺淺印記。
整個下午，段嘉衍都沒和他說一句話，連頭也沒往他這邊側一個，一副不想跟他來往架勢。
他估計自己這回真踩到段嘉衍底線了，更讓他心煩意亂是，他對現在這個情況幾乎可以算得上手足無措。
說起來都好笑。
明明是他闖禍，他現在居然不知道該怎麼收拾自己惹出來爛攤子，路星辭都覺得自己好像太沒出息了一點。
「我不出去。」他情緒不高，對陳越道：「你跟周行琛吃飯吧。」
「行。」陳越答應得爽快：「要不要幫你帶什麼回來？」
段嘉衍正想和宋意一起離開，倏忽聽見背後傳來說話聲。
段嘉衍聽著他們對話，剛要挪動腳步釘在了原地，他突然對宋意道：「我不想出校了，你和沈馳烈去吧。」
宋意納悶：「你不是想吃酸辣粉？」
之前不還興致勃勃？連辣度都想好了。
段嘉衍面不改色：「突然沒胃口了，我一會兒啃個面包。」
宋意沒多想，點頭離開了教室。
陸陸續續地，周圍人都走光了。
教室裏漸漸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段嘉衍磨磨蹭蹭，硬是沒能轉過去。到最後他自己都煩了，正要一下幹脆地扭過頭——
有人輕輕拉開他旁邊椅子，坐在了他身側。
一顆奶糖，放在了段嘉衍課桌上。
「還生氣嗎？」
空蕩教室裏，男生聲音很輕，低低地壓著，帶著求和意味。
心臟像是被人捏了捏，最後一絲變扭在看見那顆奶糖後，也輕快地消失無蹤。
「你這是哄小孩兒？」段嘉衍伸手撿起那顆糖，神色不明。
路星辭看見他側過臉，把糖放回自己手裏，不由得以為這是拒絕和解意思。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難得產生了後悔情緒。
之前沖動之下對人家做了那種事，現在想把人哄回來，似乎挺難。
下一秒。
他聽見段嘉衍輕聲道：「我要草莓味兒。」
第五十二章 我也喜歡你
路星辭微微一怔。
反應過來後，他眼裏染上了笑意，聲音溫柔：「我沒有草莓味兒糖。下次給你補上，行不行？」
段嘉衍對上他眼睛。
他說這話，也不是真要路星辭給他換一顆糖。他只是想給彼此找個台階下。
段嘉衍點點頭，想了想，又把自己手攤開：「那你把這顆給我。」
接過那顆奶糖後，段嘉衍剝開糖紙，把它扔進嘴裏。
因為含了東西，他聲音有些含糊：「沒生氣。」
路星辭看他一眼：「嗯？」
段嘉衍見對方神色猶豫，不知道為什麼，他莫名不想看見路星辭遲疑模樣，下意識將聲音擡高：「我沒生氣！」
他音量太大了，在空曠教室格外明顯。
段嘉衍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挺兇，他抓了抓頭發，聲音柔和了些：「我之前說那個三次標記，不是質疑你感情。」
他頓了頓，解釋道：「我只是覺得，我自己現在還沒想清楚。你要是稀裏糊塗因為這種原因和我綁定在一起，對你太不公平了。」
這類認真又細心話，段嘉衍實在很少說。
他說話時模樣有些不自在，眼皮垂著，視線飄忽。
路星辭剛要開口，忽而想起了什麼，看了眼段嘉衍耳根。
是紅。
雖然紅得不明顯，但他確確是在不好意思。
這個畫面，讓路星辭心軟得一塌糊塗。
他傾身靠近了一些，一點點打消段嘉衍顧慮。
「我喜歡你這件事是不會變。標記不標記、標記多少次，對我來說都沒有影響。」
「比起這個，你身體狀況才最重要。」路星辭看著他琥珀色眸子：「我之前太著急，沒考慮清楚你想法就要給你做標記，是我不對。」
他停頓了一會兒，繼續道：「但要是可以，我希望你身體不舒服時，不要瞞著我。」
「能答應我嗎？」
他說話語速不徐不疾，很有條理。
段嘉衍聽他慢慢地說下來，實在是找不出什麼不講道理地方。
最終，段嘉衍點了點頭，低低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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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最後一節晚自習，大家都很躁動。
還有幾個小時就是元旦了，大半學生都不怎麼坐得住。
今晚是趙敏君語文晚自習，快要下課時，趙敏君站起來，朝學生們笑了笑：「在新一年裏，希望你們學業進步，取得更好成績。」
她眸光壓低，看著教室裏快要坐不住部分男生：「祝大家元旦快樂。」
教室裏三三兩兩響起回應聲音，似乎是因為不好意思，那幾聲祝福都很小聲。段嘉衍最先大聲道：「趙老師！元旦快樂！」
有了他開頭，周行琛也跟著一聲喊：「老師元旦快樂！」
等學生們都在對她說元旦祝福，趙敏君笑著點了點頭。
下課鈴聲在這時打響。
「走走走，」周行琛很興奮，兩三步跑到段嘉衍他們這邊來：「南山跨年啊。」
班裏不少人都要去南山廣場，最後大家一商量，幹脆一起到那邊去。
南山位置在好幾所中學正中心，不止是一中學生，還有許多其他學校學生也在這邊跨年。
段嘉衍他們下車位置離南山球場不遠。這邊聚集了不少人，似乎有兩所學校在打藍球賽。
氣氛熱鬧。
沈馳烈拍了下他肩膀，示意他看最裏邊一個球場：「兒子，你看那邊。」
段嘉衍順著他示意方向望過去，看見了幾個熟悉人影。
「是橙子他們吧？」沈馳烈道：「對面好像是九中？」
有一名男生抱腿坐在籃球場上，神情非常痛苦。兩邊人都圍在一起看他狀況。
路星辭從另一輛車上下來，看見他們幾個站在原地，問了句：「怎麼不走了？」
段嘉衍盯著球場：「那邊打球是我初中同學。」
他說著，皺了皺眉：「好像腳扭了。」
球場上，三中幾個男生都很郁悶。本來他們今天和九中約了球賽，對面打得猛就算了，他們這邊還有人跳球時腳崴了。
三中和九中都在一條街上，三中雖然是公立學校，校風卻非常野，九中是職高，兩邊時不時就要起點兒沖突。
長期下來，他們幹脆跟九中約了把球賽，大家約好無論這把球賽結果如何，新一年裏過去恩怨勾銷，彼此要做和諧有愛好鄰居。
饒是舉著這麼天下太平旗號，兩邊都憋著股勁兒，沒人想輸。
三中打得最好男生額前挑染了一撮櫻花粉。櫻花粉看同伴動都動不起來，正愁上哪兒找個兄弟來頂一下，忽而，看見場外站了個熟悉身影。
他還有點兒不可置信，仔細一看，才確定那是段嘉衍。
「段哥！段哥啊！」櫻花粉看見他，眼睛一下亮了起來：「段哥快來頂一下！橙子腳崴了！」
他聲音很大，一起打球男生有不是從三中初中部直升上來，不認識段嘉衍。只看見一個高高瘦瘦人影從人群裏走了出來，站到了鐵網邊。
淺色發和眸，面容極漂亮。
「那是誰啊？你們都認識？」
「段嘉衍啊，以前初中部那位。」
「前校霸？」男生恍然大悟：「畢業時候你們追著喊爸爸那個？」
九中小前鋒看見這個發展，簡直莫名其妙：「他又不是你們三中，你們叫他來頂個屁？」
櫻花粉據理力爭：「他以前是我們三中。」
旁邊男生雖然不認識段嘉衍，但聽見前校霸名號，這會兒也開始挖人：「我們學校校訓聽過沒？只要你從三中畢業，生是我們三中人，死是我們三中鬼。」
段嘉衍也開了口。
他沖九中小前鋒笑了笑：「哥們兒，他們缺人，讓我頂一個吧？」
九中那幾個面面相覷，顯然都覺得這個狀況讓人很蒙逼。
讓段嘉衍頂上來，他們不清楚這家夥斤兩，萬一打輸了，這麼多人都在看著，那得有多沒面子？不讓頂，又顯得他們欺負人。
看見這個僵持局面，同樣過來看熱鬧黑皮在籃球場外蹦跶：「弟弟！！」
自從上次網咖開黑、決戰艾歐尼亞後，九中慘敗於一中，從此只配當黑皮小弟。
看見黑皮，九中忍了忍：「大哥！！」
黑皮說得很誠懇：「給大哥個面子！讓大哥大哥頂一下！」
九中：「……行吧。」
說著說著朝段嘉衍一昂下巴：「哥們兒，你得繞一繞，從那邊進來。」
他們是在最裏邊一個球場打球，籃球場正門離這兒有些遠，再加上四周人又多，走過去得繞好一會兒。
段嘉衍見他們同意，點了點頭。
下一秒，他抓住鐵絲網，腳尖踩在鐵網空隙間，一下就躥到了頂端。
他松開手，直接翻進了球場。
他這個進場方式太騷了，還沒開始比賽，現場就響起了一片尖叫。
「段哥！」櫻花粉一看見他一邊活動手腳一邊脫外套，忍不住道：「段哥你怎麼還是這麼騷——不是！你怎麼還是這麼拉風！」
九中也漸漸反應過來了。
「段嘉衍這名字有點兒耳熟啊？」
「一中校霸好像也叫這名兒？和他們校草早戀那個。」
有人聽到早戀這兩個字，靈感乍現一拍大腿，朝段嘉衍道：「你就是那個詭術妖姬！」
他們那晚上跟黑皮約好決戰艾歐尼亞，黑皮臨時找了校霸和校草補位。
一個妖姬，一個吸血鬼，一個比一個猛。
段嘉衍看他：「你是？」
對方指著自己：「我那晚上玩兒EZ，我被你老公打得半死。你老公呢？」
「我老公……」段嘉衍下意識看向場外。
路星辭隔著墨綠色鐵絲網，安靜地看著他。
男生身形挺拔，膚色白皙。這麼嘈雜又寒冷夜晚，他往那兒一站，就像是電影裏場景。
段嘉衍忽然耳根一熱，不由自主覺得心虛。他像是在說服自己：「老子沒老公！」
他這聲反駁過於驚天動地，一時之間，整個球場都回蕩著他聲音。
陳越心驚肉跳，下意識看向路星辭。
想不到後者若有所思看著球場上段嘉衍，眉眼舒展，竟然是笑了。
陳越這下直接毛骨悚然了，他小聲問：「長期求而不得，會導致一個人精神出現問題嗎？」
宋意也註意到了路星辭那個意義不明笑，同樣毛骨悚然：「班長出問題了，會對小段做什麼？」
陳越：「不知道，強制標記加逼婚？」
宋意：「……」
宋意一瞬間腦回路一歪，覺得把這麼畜生事情套在路星辭身上，好像還挺帶感。
反應過來自己在亂想什麼，宋意連忙呸呸兩聲：「自由戀愛、自由戀愛。」
球賽開始了。
段嘉衍來之前，兩邊總比分為2:0，第三節 內，九中已經拉開了13分，如果這節再輸，就是九中獲勝。
他上場時，剛好頂自己最擅長得分衛。
段嘉衍只和三中這邊兩個人打過，而且最後一次一起打球還是去年初中同學聚會。剛上場，段嘉衍有些不適應隊友節奏。不止他不適應，隊友也在試著配合他。
況且兩邊比分差太多了，心態多多少少會受影響，三中男生都有點兒喪氣。
但櫻花粉對段嘉衍很有信心。重新開始比賽後，櫻花粉整個人都像磕了藥一樣猛，這導致他們雖然進不了球，九中卻也沒法像之前那樣輕而易舉把球砸進他們籃筐，兩邊都得不了分。
場面正僵持。
三中控衛劫到了球，已經帶著過了中線，正猶豫不知道往哪兒傳。
「給段哥！」櫻花粉一聲吼。
眼看著其他人都被嚴防死守，控衛也只能把球喂給段嘉衍。拿到球後，段嘉衍快步沖到了禁區內，他速度快得驚人，防他男生看他起身跳投，下意識跟著起跳。
段嘉衍揚起手，眼看著要從左邊將籃球切入框裏，男生伸手想要蓋帽。
察覺到他意圖，段嘉衍手一低，把球往下一拉，直接從右邊上籃。
籃球一陣顛簸，滾進了籃筐。
攔他人這才反應過來，他當著自己面完成了一個足以以假亂真拉桿。
「兄弟，」九中小前鋒都看傻了：「你被人當猴耍了？」
「我靠！」那男生也很郁悶：「他們玩詭術妖姬打球也這麼詭吊？」
「……」
場外，周行琛有些驚訝：「他還會這個？」
顧梨一臉茫然：「這是啥？」
周行琛：「拉桿！拉桿主要靠腰腹力量，很考驗腰力！66666啊！」
顧梨頓了兩秒，視線不由自主落在段嘉衍腰上。
周行琛大概真被段嘉衍秀到了，還在誇：「沒看出來啊，他這至少得有四塊腹肌吧？」
顧梨又不由自主看了路星辭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錯覺，路星辭臉頰微微動了下，似乎是拿舌尖頂了下腮。
顧梨自己把自己腦補臉紅了，一巴掌招呼上男朋友腦袋：「周行琛你別說了！好黃色！」
周行琛：「？？？？」
那一個拉桿球，把三中士氣也帶了回來。
有了段嘉衍開頭，其他人找到了隊伍中心，想方設法喂球給他。
比分在一點點拉平。但九中那邊也不是傻，他們看出了對面變化，開始防死段嘉衍。
最後幾分鐘，段嘉衍被兩個人圍著，他沒辦法，只能把球傳給櫻花粉。
櫻花粉拿到球後，小旋風一樣朝九中籃板沖。但他起跳時被人攔了一下，眼看著球就要落入九中中鋒手裏。
正在櫻花粉絕望之際，從中鋒身後忽然躥出一道影子。段嘉衍伸手截球，一步跨入禁區，他鞋底在地上摩擦，同時手上完成了一個快得令人驚訝扣籃。
因為這個魔術一般進球，四周爆發出尖叫和嘶吼，喝彩人堆裏有男有女。
黑皮在鐵絲網外嗷嗷直叫：「段嘉衍！段嘉衍！」
周行琛緊隨其後：「段嘉衍好他媽帥！」
沈馳烈：「段嘉衍他媽怎麼能這麼帥！」
與此同時，場外有人喊了一聲：「結束了！」
比分定格在43-41。
沒贏，卻也足夠讓人振奮。
就在他們興奮得快要扒在鐵絲網上時，又有人喊了段嘉衍名字。
和對待他們態度不一樣。
那個人一喊，球場上光芒耀眼、囂張得拉都拉不回來校霸，一下就轉過頭。
「段嘉衍，」路星辭笑著又喊了一聲：「段嘉衍！」
他眼裏情緒太溫暖，眼底盛光近乎要溢出來。
段嘉衍看著他模樣，心臟一跳，只覺得像是被抓住了死穴，思考能力都險些消失。
「——我喜歡你。」
那一瞬間。
比剛才進球時還要熱烈尖叫從四周傳來，有男生在起哄吹口哨。顧梨一把扯住周行琛胳膊，不可置信地狠狠一搖：「周行琛！路哥說了什麼！我聽錯了嗎？」
周行琛人都他媽傻了：「路哥說……說他喜歡段嘉衍？」
周行琛一臉癡呆看著顧梨：「我也聽錯了嗎？」
顧梨已經沒精力管他了：「啊啊啊啊啊誰錄像了啊啊啊啊啊！」
球場內，櫻花粉聽見路星辭那句話：「段哥，那男誰啊？」
他和段嘉衍當了三年初中同學，以前不是沒有男生跟段嘉衍表白過，每一個都被利落幹脆地拒絕了，他知道段嘉衍只喜歡姑娘。
櫻花粉砸了咂嘴：「還挺帥，有點兒慘啊這位大帥逼。」
「慘什麼？」段嘉衍隨口回了句話，他像是在想事情，心不在焉地朝前邁了一步，才回頭丟下一句道別：「我走了。」
櫻花粉一楞，沒想到他這麼來去匆匆：「你這就走了？」
沒等他繼續說話，段嘉衍伸手勾回自己外套，一拉鐵絲網，又翻了回去。
和剛才不一樣，他這次看了看路星辭所在位置，特意挑了落腳點，直接翻到了對方面前。
他伸手去拉路星辭手腕時，看見有人在拍他們。
氣氛都飄了。
但段嘉衍也不想阻止。他稍作遲疑，便直接將手指下滑，握住了男生略微冰涼手心。
而後拉著對方，朝人群外邊走去。
嘈雜人群和熱鬧球場被他們丟在身後，路星辭就這麼安安靜靜被他牽著走了一路。
可即使再怎麼走，南山這邊也到處都是跨年人。段嘉衍走到了個人稍微少些地方。不遠處忽然有煙花綻放，流光溢彩。
他索性停下腳，松開手，回頭看路星辭。
「你剛才，說你喜歡我。」
「不止剛才，」路星辭接過話：「我說過很多次。」
段嘉衍為了打球脫了外套，他還很熱。寬大羽絨服被段嘉衍抓在手裏，裏邊只穿了一件單薄長袖。
他捏了捏手裏蓬松羽絨服，遲疑了片刻。
眼前煙花，和那一晚遊樂場裏煙花重疊。
他突然往前一步，在路星辭還沒反應過來前，伸手勾住男生脖頸。
他仰頭，大著膽子親了一下路星辭臉頰。
唇下觸感有些冰涼。
路星辭被他突如其來動作弄得一怔，頭腦都有一剎那空白。
他聽見段嘉衍呢喃道：「我也喜歡你。」
垂眸時，他看見了段嘉衍剔透又明亮、似乎還蘊著期待眼睛。
操。
路星辭在心裏一聲嘆息。
真要命了……
段嘉衍見他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眼底情緒近乎有了失控意味。
Alpha信息素侵占了周圍所有空間，似乎想把段嘉衍呼吸都吞噬幹凈。
Omega自我保護本能在腦子裏瘋狂叫囂，段嘉衍下意識後退了一小步，見對方伸出手，手指差一點就要碰上他唇，段嘉衍又退了一步，最後竟然有些站不住。
他想跑。
不等他做出逃離動作，路星辭捉住了他手腕。
他稍稍用了些力，將段嘉衍拉到自己面前，而後張開手臂，把人揉進懷裏。
「親了我就想跑，」他傾低身子，輕笑著問：「你是小流氓？」
第五十三章 哥哥
他語氣太親昵，自然而然滋長出曖昧來。
段嘉衍被他抱著，身上逐漸沾染上了他味道。
羽絨服還被段嘉衍抓在手裏，他身上衣服只有薄薄一件。路星辭這樣抱著他，他能很清楚地感覺到對方手臂是怎麼扣在他腰上，把他抱了個滿懷。
有意無意地，放在他腰上手指微微朝下一滑。像是為手下觸感意外，忍不住輕輕一掐。
路星辭喃喃：「你好瘦。」
段嘉衍腦子一熱，只覺得那截皮膚仿若有電流經過。他不自覺地縮了縮，半邊身子都酥麻了。
「你覺得，」緩過來以後，段嘉衍誠心誠意地發問：「咱倆誰比較像流氓？」
路星辭沒反駁。
過了一會兒，他略一勾眼，聲音裏帶著依稀笑意：「幸好你答應了，不然我對煙花都快有陰影了。」
天空上花朵還在盛開，爆裂時聲響宛如冬季雷鳴。
他說著，感覺到懷裏還有些僵硬段嘉衍逐漸放松下來，最後甚至沈默地往他身上貼了貼。路星辭覺得差不多了，正要松開手。
一條白皙清瘦胳膊，從旁側勾上他腰。
段嘉衍一邊回抱他，一邊在他耳邊笑：「那不行啊，我男朋友要是害怕這種東西，傳出去多不好聽。」
他說話時聲音吊兒郎當，透著一股子玩笑似散漫，卻又莫名顯得認真。
路星辭反應過來，不由得把他抱得更緊了一些。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真有人一句話就能讓他丟盔棄甲。
和表現出來鎮定自若不一樣，段嘉衍心跳速度快得要命。他很少跟人這樣親昵地抱在一起，再加上腰腹又是他敏感帶，路星辭一碰，他就有些招架不住。
但他和路星辭之間，他才是談過戀愛那個人，要是因為一個擁抱就找不著北，實在是有點兒沒牌面。
可一直到煙花都燃盡了，路星辭還沒有松手意思。
那陣害羞和新奇過去後，段嘉衍終於受不了了。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路哥，我們還要抱多久啊？」
察覺到段嘉衍想要從他懷裏跑出去，知道這家夥是坐不住性格，路星辭失笑：「那不抱了。」
話音剛落。
他低下頭，含住了段嘉衍唇。
段嘉衍：「！」
段嘉衍徹底僵在了原地。
我日？誰家談戀愛是這樣，剛確定關系就親上了？
而且……
段嘉衍感覺到對方有一搭沒一搭啄他唇，轟地一下，臉和脖子都紅了。
段嘉衍幾乎是傻站在原地，任由他動作。等對方舌尖快要碰上他牙齒時，段嘉衍再也受不住。
他往後避了避，後腦卻覆蓋上一只手，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路星辭會把他按回去。
這種退無可退、受制於人窘境讓段嘉衍條件反射有了踹人沖動。明明之前還那麼溫柔人，在確定得到他以後，就肆無忌憚展露出了侵略性。段嘉衍莫名有了種上當受騙感覺。
他情緒實在是很好懂，幾乎都寫在臉上了。眼看著段嘉衍眸子裏劃過一絲不自在，手也無意識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路星辭知道這就是要他見好就收意思。
好不容易才追到人，自然是不能欺負得太過了。
饒是理智知道應該就此停下，Alpha惡劣占有欲卻控制不住地蠢蠢欲動。
他牙齒不甘地磨了一下段嘉衍唇片，而後對上那雙泛著濕意眼。
段嘉衍到底是Omega，天性讓他在剛才親吻裏不由自主放松了身體。他神情略微茫然，似乎還沒從剛才親昵中回過神來。
「阿也。」男生嗓音沾染上了欲念，輕而緩：「喜歡你。」
「……」段嘉衍耳根還沒降下去熱意，又氣勢洶洶地蔓延開來。
「我第一次親人，」路星辭拇指抵在段嘉衍眼下，輕輕摩擦：「有點兒沒經驗。」
因為他帶著溫度手指，後者睫毛不由自主微微顫抖。
這種生理性示弱，路星辭也很喜歡。
段嘉衍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能在無師自通把人親得頭暈目眩後，還這麼坦然地說，我第一次親你，你擔待一下。
真特別禽獸。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帶著會談戀愛BUFF。意識到這個，段嘉衍對比了一下自己剛才面紅耳熱狀況，勝負欲突然就不講道理地升了起來。
段嘉衍莫名不想輸陣，他像個老司機一樣熟練地點評道：「還行，挺好。」
路星辭沈默了一會兒，揉了揉他腦袋。
他不怎麼了解段嘉衍感情經歷，但看之前那些事情，段嘉衍應該挺能浪。
初吻不是他，他有一點不甘心。
但以後段嘉衍能給，他都會去拿。
段嘉衍見他這麼溫柔體貼，突然就覺得後悔。
他想解釋一下自己剛才令人誤解行為，手機卻驟然響起。
段嘉衍心思已經亂了，他手忙腳亂摸出手機，一不小心，就按到了免提鍵。
宋意聲音從那頭傳來，後者只看見他拉著路星辭離開那一幕，這會兒整個人都很興奮：「小段！你和班長跑哪兒去了！你想對人家幹什麼呢！」
段嘉衍猝不及防被聽見這通顛倒黑白詢問，差點兒沒扔手機。
他頓了頓，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聲音還帶著親昵過後沙啞：「我能對他幹什麼？」
他說著，就要把通話狀態從免提切回正常。
路星辭卻在這時按住他手腕，搖了搖頭。
段嘉衍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去碰免提鍵。
宋意渾然不知自己胡言亂語被路星辭聽了個幹凈：「你剛才抓著人家走出人堆那個架勢，說你下一秒要強吻班長我都相信。你真沒幹什麼？」
段嘉衍：「……」
段嘉衍眼睜睜看著路星辭在聽見這句話後無聲地笑了笑，而後視線下滑，停留在他唇上。
強吻是強吻了，但這個事件主語和謂語需要調換一下。
段嘉衍莫名覺得還在發熱唇片像是被刺了一下。當著路星辭面，聽宋意這麼異想天開一通扯淡，段嘉衍實在有些羞恥。他巧妙地轉移了話題：「你找我有事？」
「你們還回來嗎？」宋意這才想起正事：「我們在KTV開好包廂了。」
段嘉衍側頭看路星辭，後者對他做了個口型：隨你。
段嘉衍想了想：「回來，房間號是什麼？」
-
他們到時候，KTV裏頗為熱鬧。
沈馳烈看見他倆推門而入，激情開嗓：「進來朋友們！伸出你們雙手！新一代K歌之王即將誕生，請給我一點掌聲好嗎！」
段嘉衍：「……」
段嘉衍：「你這不是連唱都沒唱？」
原本陳越正在唱歌，聽到這裏，伸手按了暫停，也直接不唱了，拿著話筒一聲喊：「路狗！你們幹什麼去了！」
沈馳烈也跟著瞎起哄：「當然是幹該幹事情去了，手牽手離開，回來就不再是普通朋友！」
陳越：「沈老板說得對啊！」
沈馳烈：「陳老板很有眼光啊！」
段嘉衍嘖了聲，唇角一揚，笑容裏帶著點兒不以為意散漫：「亂叫什麼你們？」
面對起哄，他絲毫不害羞模樣，反而有種想把他倆頭磕在桌子上狠勁兒。
沈馳烈和陳越對望一眼，都在彼此眼裏看見了猶疑和迷惑。
不應該啊？
都那樣了，這倆還沒成？
路星辭視線晃了一圈，包廂裏都是熟人，早晚都會知道他們關系。
沒有什麼好隱瞞。
路星辭手指向旁邊伸了伸，而後彎曲，牽住了段嘉衍手。
他稍微讓了讓，好方便其他人看得更清楚，同時輕擡眉眼，笑道：
「剛才幹這個了。」
一瞬間，整個包廂悄無聲息。
段嘉衍沒料到他會突然牽自己手。
段嘉衍下意識想掙脫，最後卻一動不動，乖乖讓路星辭牽住。
就像剛才還要出去咬人狼狗，一下就變得溫順。
所有人視線都凝聚在他們交握手指上。
「高中男生牽個手，是很有觀賞性還是怎麼？」被他們看戲似地看著，段嘉衍也看戲似地看了回去。但和剛才那副鎮定自若樣子不同，他顯得很不自在。
熟悉他人都知道，他這是在不好意思。
沈馳烈明白了，段嘉衍不是不害羞，是只對特定人害羞。
陳越一楞，反應過來後：「我操！恭喜我們路總，17年solo生涯在今晚結束，您看看是不是應該擺十桌慶祝一下？」
沈馳烈也抓起桌上另一個話筒：「恭喜我兒子成功脫單，結束為期4年空窗苦旅！」
陳越推算了一下：「不對啊，段嘉衍上一次談戀愛是在什麼時候？」
沈馳烈直接把段嘉衍老底扒了：「他上一次談戀愛是在初二！可純了，這家夥初吻還在呢！」
沈馳烈拿了話筒，整個包廂都回蕩著那聲初吻還在。
段嘉衍原本已經坐下了，這會兒恨不得站起來海扁他。
路星辭聽見那句話，又側頭看了看幾乎可以用驚慌失措來形容段嘉衍。
他握住段嘉衍手指不覺緊了緊，唇角笑意越發明顯。
周行琛今晚經歷了一番大起大落，從聽見路星辭向段嘉衍表白震驚，到發現他倆在一起雙重震驚。這會兒再聽見段嘉衍上一次談戀愛是在初二，整個人都快笑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段段！段段我以前真以為你挺能浪！我錯怪你了！」
段嘉衍只想把周行琛和沈馳烈這倆人一起打包丟出去。
他不在乎被人笑，他在乎是在路星辭面前，被人拿這種事情笑。
更何況他之前還在路星辭面前裝了逼，輕描淡寫評價了一句人家親他親得挺好，誰能料到還沒到半個小時，就直接翻了車。
「初吻這麼好東西，就直接便宜我了啊？」路星辭往他方向靠了靠，聲音壓低，嗓音裏蘊著若有若無調侃意味，卻又顯露出幾分鄭重：「那我得好好珍惜。」
段嘉衍被他這麼撩了一下，耳根酥軟。
「那你也便宜我了，」他一臉強裝出來鎮定：「我們路哥這個條件，我肯定不虧。」
他真是強裝，最後幾個字都有些吐字模糊。
路星辭還來不及笑他，沈馳烈又開始掀起新一輪風暴：「既然成了，那得有點兒表示啊。」
陳越跟沈馳烈統一戰線後，就十分跟得上沈馳烈節奏：「那沈老板您說，該怎麼表示呢？」
沈馳烈這人騷主意一套一套：「你倆誰大一點兒啊？」
陳越一下懂了他意思，一通鬼哭狼嚎：「路狗路狗！路狗大一個多月！」
沈馳烈：「那兒子你跟人家談戀愛，起碼得叫一聲哥哥吧？」
段嘉衍受不了了，直接吼回去：「叫個屁！你們不要臉我還要臉呢，你給老子消停點。」
他說著說著喊了聲宋意名字，後者就坐在點歌台邊，一直在笑：「給這個逼點一首啞巴，讓他從頭到尾領略一下這首歌真諦，別再出來禍害人了。」
沈馳烈也不介意：「兒子點歌，爸爸當然義不容辭，但是這歌key有點兒難把握啊。」
陳越：「沒事兒，我陪你唱。」
沈馳烈：「陳老板！」
陳越：「沈老板！」
兩個人迅速建立起了友誼，已經開始快快樂樂合唱了。
段嘉衍懶得再看那兩個戲子，他收回視線，見路星辭靠著沙發，有些懶散模樣。
男生長眸深黑，眼尾處有道淺淺褶皺。脖頸一片幹凈漂亮白。
這麼好看人，現在是他男朋友。
心裏惡作劇一般心思再也抑制不住。段嘉衍大著膽子湊到他耳邊，突然叫了一聲：「哥哥。」
路星辭微怔。
那聲輕飄飄又戲謔哥哥，像是剔骨刀，一寸一寸剔掉路星辭理智。
他看著段嘉衍，眼裏情緒壓抑又深沈，唇角也隨之扯了扯。
段嘉衍有點兒新奇地看著他，像是沒料到他會有這麼大反應。而後不由得笑起來，眼裏仿佛有一彎月亮。
他天性就是這樣，單純又隨心所欲，有時候甚至到了沒心沒肺地步。
就像現在，他湊過來，在路星辭耳邊惡劣地吐息。
「哥哥，」段嘉衍笑了，坦白道：「我剛才也是，第一次和人親。」
路星辭嗯了一聲。
他手指搭在段嘉衍後頸上，充滿了控制欲地輕輕一捏。
段嘉衍被他這麼捏貓似一捏，心虛又心癢，突然有了個過火想法。
他猶豫再三，實在是羞澀，但又實在想看路星辭反應。
段嘉衍心一橫。
他身子傾過去，附在路星辭耳邊小聲說：「下次你可以把舌頭伸進來，我不咬你。」
第五十四章 占有欲
那句話蹭過耳畔，讓暴露在外皮膚都升起溫度。
像是一把把小勾子，刺進路星辭心臟。
他安靜地半闔眸，看向段嘉衍。
後者說完話，大概也意識到自己有多麼狗膽包天，眉目間都透著羞澀。還有一點兒不識好歹輕浮。
他們這樣對視了數秒。
段嘉衍先頂不住了。
這種一觸即發氛圍格外考驗人心理素質。路星辭睫毛垂著，在眼下打出沈甸甸陰影。
他知道路星辭不可能任由他亂撩，但他不清楚對方究竟想做什麼。危機感挾住了段嘉衍，他心虛地往後退了一退。
這個逃避般動作，似乎刺激到了面前人神經。
他被按倒在沙發上。
毫無征兆變動讓段嘉衍下意識想要掙紮，可他越是掙紮，就被按得越緊。
路星辭側身壓著他，段嘉衍睜大眼睛。
沈馳烈和陳越還在一唱一和：
「甜言蜜語，謊言嬉笑……」陳越唱著唱著一晃腦袋，示意沈馳烈接上：「沈老板您請。」
「吻我至淒冷深宵——我操！這是在幹什麼！」沈馳烈聲音直接變了調。
路星辭大概也意識到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了，他伸手快速扯過自己脫掉外套，一下罩在了他和段嘉衍身上。
沒人能看見衣服底下，他和段嘉衍究竟在幹什麼。
宋意都要看呆了：「班長這個尺度，是不是稍微大了點兒？」
周行琛也快看呆了：「我去？！」
隨即又覺得這麼搞對象很帶勁啊：「我學一學。」
陳越在這個時候反應就比所有人都要上道了，他看了一會兒，切入了下一首歌：「讓他們玩兒，咱們唱咱們。」
等路星辭起來時，段嘉衍琥珀色眸子瀲著，眼皮耷拉。先前那點兒張牙舞爪樣子都被磨了個幹凈。
更讓人難以啟齒是，他心跳快得要命，喉嚨忍不住一直收縮。
他很緊張。
路星辭指腹磨蹭過他紅腫唇角，提醒他言而無信：「你剛才，還是咬我了。」
「……」段嘉衍還沒緩過來，猝不及防聽見這一聲指控，幾乎是不可置信地擡起頭：「你不覺得你這樣特別不像話嗎？」
路星辭最後在他唇角按了一下，收回手：「不覺得。」
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相比之下，他就像個沒談過戀愛傻白甜。
段嘉衍實在不想輸得如此徹底。他快速思索，勾出一個假笑：「對不起啊，哥哥，咬疼你了。」
「沒事兒，」路星辭溫和地拍了下他腦袋：「哥哥不跟你生氣。」
「……」
-
進入新一年後，最讓大部分學生在意是寒假之前期末考。
教室裏開著暖氣，因為溫差，玻璃窗上結出白茫茫霧。
宋意側過頭，旁邊段嘉衍還在算題，他已經維持這個狀態一整節早自習了。
自從跨年之後，大多數人都開始準備期末考試，令宋意沒有想到是，段嘉衍也在備考。
下課鈴打響時，段嘉衍直接扔了筆。
他從抽屜裏摸出一根棒棒糖，三下五除二撕掉包裝紙，動作堪稱粗暴。
「你說，」段嘉衍面無表情，狠狠磨了一下棒棒糖：「為什麼答案永遠和我算出來不一樣？」
宋意聽著他牙齒嘎吱嘎吱咬碎棒棒糖聲音，充分體會到了段嘉衍此刻心情。
「學習，就是一個不斷尋找失誤過程，」宋意安慰他：「你現在發現了你錯誤，考場上就不會再犯。」
「然後在考場上，我又會有新錯誤。」段嘉衍嘆了口氣：「錯誤這玩意兒是不是會有絲分裂？」
宋意聽見他這聲頗有文化有絲分裂，猶豫了一下。
「小段，」宋意還是沒忍住：「你真打算當好學生了？」
「我都答應我媽了，」段嘉衍咬著棒棒糖，吐字有些含糊：「總不能騙家長。」
聽到這裏，前排周行琛一下扭過頭。
聯考過後，段嘉衍前邊坐人從學委變成了周行琛，周行琛聽著他和宋意對話，剛醞釀出來睡意都沒了，他回過頭，看著段嘉衍：「那你以後還玩兒嗎？」
段嘉衍稍作考慮，點了點頭：「我要當一個學習娛樂兩手抓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行琛開始爆笑：「你再說一遍，你要當個啥？」
宋意緊隨其後，邊笑邊劃拉手機：「不行，我要跟沈馳烈分享今日快樂。」
段嘉衍危險性地恩了一聲，宋意不受影響。
幾秒過後，宋意狂笑著把手機橫在段嘉衍面前。他看見宋意把他那句話發了過去，沈馳烈回了一串浮誇哈哈哈哈哈。
後面還跟了四個字。
我兒天秀。
段嘉衍一瞬間湧起了殺掉沈馳烈沖動。
他們正鬧騰，路星辭捧著英語作業從教室門口進來。
這邊雞飛狗跳，路星辭一眼就看見皮笑肉不笑段嘉衍，他把英語作業放在自己課桌上，揉了把那個淺色腦袋。
「在聊什麼？」他問段嘉衍：「都快跳起來了。」
「他們打擾我學習。」段嘉衍看見他，張口就開始告狀：「還嘲笑我想成為一個會玩學霸理想，我理想來源於你，他們嘲笑我就是嘲笑你。」
路星辭看了看周行琛和宋意。
他倆見段嘉衍在路星辭面前顛倒黑白，一時摸不準路星辭想法，只能雙雙閉嘴。
段嘉衍還在添油加醋：「沈馳烈今天又妄想給我當爹，你說我要不要沖到四班做掉他？」
「好了，」路星辭又揉了揉他頭，從自己桌上順過英語練習冊，分了一半給他：「來幫我發作業。」
段嘉衍自然而然接過練習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眼看著段嘉衍真老老實實去發作業了，周行琛頗感驚訝：「他就這麼走了？剛才不還打打殺殺？」
宋意詫異過後，笑嘻嘻道：「小段在班長面前還挺可愛。」
段嘉衍端著練習冊，一個一個地發。
看見他發作業，班上玩得好男生開始笑話他。
「段哥？發作業呢？」
「段哥，怎麼能屈尊發作業呢？」
「你不看看，另一個發作業是誰。」
「要我說，班長還是牛逼啊，我們段哥都能馴服。」男生邊笑邊道：「我跟段哥當了一年多同學，第一次收到段哥親手發作業，這一天我將銘記在心。」
更有人直接雙手捧過作業：「謝謝段哥謝謝段哥。」
段嘉衍本來還懶得搭理他們，到這兒繃不住，也跟著他們笑了。
他們有意無意調笑他和路星辭關系，段嘉衍也沒否認。
早上第二節 課是物理。
教他們物理老師脾氣很好，就是年紀上去了，講課慢慢悠悠。教室裏經常出現倒一大片場景。
物理老師在上邊講上周周考卷。往常這種時候，段嘉衍堅持不了十分鐘就會睡著，但今天，想到還有半個月就要期末考了，饒是段嘉衍困得要死，他也堅持聽了下來。
路星辭寫題間隙，看見他撐著腦袋，在那兒認認真真聽課。
他想了想，跟陳越商量了一下，下課去了趟趙敏君辦公室。
回來時候，路星辭戳了一下段嘉衍。
「剛才上課沒睡覺，」他眼彎起，語氣裏帶著調侃意味：「稀奇。」
段嘉衍聽見他這麼說，盯著他。
「連你也笑話我，」段嘉衍面無表情：「你令我很失望。」
陳越沒忍住，笑了聲。
「別失望了，快搬過來，」陳越道：「外掛都給你置辦好了。」
段嘉衍楞了楞：「什麼外掛？」
陳越以目示意同樣在笑路星辭：「這個，以後就是你專屬輔導了。他從今天開始跟你當同桌，開心嗎？」
段嘉衍腦子裏面過了一遍陳越話，最後所有註意力都落在了那個專屬上。
段嘉衍眼睫顫了顫，漂亮眼睛勾起來，唇角弧度越來越大。
他猛地拍了一下路星辭手，興高采烈模樣一點兒也不遮攔：
「我專屬嗎？」
他表達感情樣子直白得過了分，連著占有欲也不加掩飾。
路星辭被他突然抽了一下，嘶了聲。
段嘉衍力氣大，這麼一下子用力拍下來，他手背都微微泛紅。
他半開玩笑，也是真覺得疼，不由得笑話他：「你以後，還真要家暴啊？」
「哪兒能呢哥，」段嘉衍開心道：「我動誰都不能動你啊。」
路星辭失笑，看了眼段嘉衍那邊書。
自從開始學習後，段嘉衍就買了一大摞教輔，乍眼看過去數量還挺嚇人：「要不要幫你搬？」
「不用，我自己來。」段嘉衍已經適應了自己新角色：「我從來不給同桌添麻煩。」
他說著，就要起來搬書。
宋意茫然地看了看開始搬書段嘉衍和陳越，遲來地意識到自己被安排了。
「小段，」宋意表情癡呆：「你不要我了嗎？」
段嘉衍一邊搬書，一邊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想了想，手撐在書堆上，傾身示意宋意過來些。
宋意朝他靠近。
「不是不要你，是給你找了個A，你跟他好好相處。」段嘉衍昂了昂下巴示意陳越。他這會兒自己春風得意，生平第一次有了做媒念頭：「加油，我們小陳總也算是高官貴胄了，你要是和他在一起，就是嫁入豪門了。」
宋意：「……」
-
當天夜裏，段嘉衍洗了澡出來，宋意在宿舍裏插著耳機玩手機。
段嘉衍推開陽台門進門，帶來了陣陣室外寒意。宋意聽見他小聲嘶了聲，似乎是被外邊風雪天冷到了。
宋意看了看手機上畫面，又看看給自己倒熱水喝段嘉衍，眼裏劃過一絲惡作劇興奮。
「小段，」他招招手：「來來來，給你看好東西。」
「什麼東西？」
段嘉衍沒多想，兩三下爬上了宋意床。等宋意把手機屏幕正對著他，段嘉衍才一下睜大了眼睛。
他忍不住笑了：「你怎麼回事兒？宿舍是給你看這些地方？」
「要耳機嗎？」
段嘉衍搖頭，他口渴，惦記著自己倒出來水：「你自己看。」
「這裏邊有完全標記過程。」宋意戳戳他脊背：「你不學習一下？」
「……」段嘉衍可疑地沈默片刻，才突然反駁：「我學這個幹什麼？」
「你這裏，」宋意點了點自己脖頸，笑得意味深長：「你和班長臨時標記三次了吧？你真不學習一下？」
段嘉衍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到底是青春期男生，對這種事情都懷揣著好奇心，段嘉衍接過了耳機，和宋意一起靠在了床頭。
宋意這個黏人家夥湊到了他肩膀邊，還不忘一聲感慨：「想不到有生之年我還能跟你一起看AO片兒。我們O圈名言，和Alpha終身標記時，即使忍住眼淚，水也會從其他地方流出來。」
段嘉衍茫然：「什麼水？口水？」
宋意：「……」
宋意突然有了帶壞小朋友愧疚感。
看著看著。
「操，」段嘉衍快瘋了：「這什麼？不可能吧？這人看起來快死了——我靠，哭了啊？」
「哭了都還不停下，O不是在躲嗎？」段嘉衍覺得這個Alpha很過分啊：「這哥們兒不能緩一緩？」
「哈哈哈哈哈哈哈！」宋意快笑死了：「那你以後叫班長停下試試，你看他不收拾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看完了，時間已經不早了。
段嘉衍爬回了自己床上，宿舍裏熄了燈。黑暗籠罩下來後，一切都變得隱秘又幽靜。
段嘉衍腦子裏閃過幾幅今晚看見畫面。
他以前還是Beta時，談戀愛並沒有考慮過第二性別，可他現在是Omega了，他只能當承受方。
想起今天屏幕上哭得要死要活Omega，段嘉衍皺了皺眉。
看起來挺嚇人。
但那個Omega最後笑著吻了Alpha一下，似乎心情還不錯。
到底是什麼感覺……
他和路星辭，以後也要做這種事？
段嘉衍越想越難耐，頭悶在枕裏，忍不住啞聲罵了一句操。
第五十五章 不準躲
晚上想太多後果是，一直輾轉到一兩點，段嘉衍才成功入睡。
到教室後，路星辭看他打了好幾次哈欠：「困？」
段嘉衍點了點頭。
路星辭：「昨晚幹什麼去了？」
他這句話就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段嘉衍卻猛地扭過頭，一眨不眨盯著他看。
就這麼盯了三四秒。
段嘉衍做賊心虛張口否認：「沒幹什麼。」
他總不能老實交待，他昨晚想那些亂七八糟事情想得睡不著，最後好像還做了個跟路星辭有關夢。
路星辭看他這個樣子，笑了笑。
段嘉衍雖然身體狀態很疲憊，但今天是他跟路星辭當同桌第一天，想到這裏，段嘉衍就很興奮。他看了眼課表，第一節 課又是物理課。
他怕自己撐不下來，從抽屜裏摸了盒糖，準備困了就吃一粒。
段嘉衍嘴裏吃著糖，手裏拿著筆。
他最開始精神狀態還不錯，物理老師講前兩道選擇題，他還聽懂了個大概。
等開始說電場題了，他看著投影出來電磁場，怎麼看怎麼兩眼發黑。
不知不覺間，段嘉衍糖吃完了，筆也落在了課桌上。
他頭逐漸垂了下去。
路星辭寫完一串算式，側過眼，看見他低著腦袋，人似乎快睡著了。
路星辭伸手，輕拍了拍他手臂。
段嘉衍被這麼拍了拍，意識一下回覆，他用力眨巴兩下眼睛，開始聚精會神地看黑板。
他小聲說：「我要是再睡，你再拍我一下。」
路星辭應了聲。
過了一道題時間，路星辭朝旁邊看了看。
之前還精神抖擻人，又低下了頭。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按照段嘉衍要求把他叫醒，後者猝不及防被打斷入睡，下意識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後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段嘉衍覺得路星辭被自己這麼一瞪著實冤枉，有些討好地問：「路哥，你早上都不困嗎？」
「一般不困。」
「我也想不困，」段嘉衍說著，撿起了自己丟下筆：「想像你一樣牛逼。」
他說完這句話沒多久，路星辭算題時，聽見了筆落在桌面聲音。
他往旁側一看，他新同桌已經閉上了眼睛。
大概確實是沒睡好，段嘉衍眼下泛著淺淺青色。他側臉線條很是耐看，眉骨和鼻梁生得格外有少年氣。膚色在明亮教室燈光下，有種近乎透明白皙。
路星辭看他腦袋小幅度地一點一點，手也迷迷糊糊撐著下巴，到最後，不由得看笑了。
他家小孩兒，似乎很努力不讓自己睡著了。
見段嘉衍撐著自己手臂不斷傾斜，人即將直接倒下。
路星辭伸手，掌心撐住他下巴，慢慢拖著他趴在了課桌上。
段嘉衍依稀感覺有誰在照顧他，他掀了下眼皮子，茫然地朝旁邊看了看。
「睡吧，」他聽見讓他放松承諾：「這節課講，下課後我教你。」
-
對段嘉衍來說，調整作息時間著實有些困難。
他上高中以來，睡覺逃課都是家常便飯。這段時間痛改前非好好學習，不僅驚呆了周圍朋友，連老師有時候都會多關照他一點兒。
英語老師剛講完一道定語從句，目光掃了一圈：「段嘉衍，你起來說一下選擇第八題。」
段嘉衍看了遍題目，猶豫地開口道：「空白部分指是一個地點，選where。」
「Great！」英語老師一個激動，實在想不到他還有浪子回頭一天：「大家鼓勵一下。」
全班鼓掌，陳越他們還在吹口哨。
段嘉衍在莫名羞恥與答對題目喜悅中，坐回了座位。
比起前後桌，同桌確實要方便不少，有時候老師講到他不了解知識點，他問一問路星辭，對方回答後，他還能繼續跟上老師進度。
除了在學校裏認真聽課，晚上回宿舍，段嘉衍也會寫作業了。
宋意已經從第一天看見他在宿舍掏出練習冊時震驚，到了最近一段時間見怪不怪。看見段嘉衍寫廢了一整張草稿紙都沒把數學題算出來，宋意提醒他：「你要不給班長打個電話問問？」
段嘉衍遲疑片刻。
他估計自己就算耗一晚上，都不一定能把這道題寫出來，再加上他出於私心，也想在這種寫題寫得走投無路時候聽聽路星辭聲音。段嘉衍給路星辭發了條消息。
[在幹什麼？]
沒等一會兒，他收到了對方回覆：[寫題。]
段嘉衍正猶豫要不要打擾他，那邊繼續發來了消息：[怎麼了？]
[我有道題算不出來，算了兩遍了，]段嘉衍問：[能給你打個電話嗎？]
路星辭撥了通話過來。
段嘉衍按下接聽，手忙腳亂：「你等會兒，我找個耳機。」
他一邊說，一邊匆匆去摸自己外套口袋。找到耳機後，段嘉衍把不會做題目拍了下來，發過去。
路星辭沒直接看題，而是問他：「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你不也一樣。」段嘉衍無意識地撥弄自己耳機：「我還以為你回家從來不學習。」
「那我也沒那麼自信。」路星辭似乎是笑了笑，開始看題目了：「回歸方程？」
段嘉衍應了聲。
外面開始下起淅淅瀝瀝雨，冬季雨夜，空氣中湧動著潮濕冷意。
段嘉衍聽著電話那端說話聲，那邊男生耐心地給他講解題目，直到他能逐步明白解題過程。
在路星辭快要講完時，段嘉衍忽然不舍得就這麼把電話掛掉。
他思路逐漸飄了，那邊半天沒等到他回應，輕喊了一聲：「阿也？」
「……」段嘉衍一個激靈，幾乎是脫口而出：「我想和你視個頻。」
話音出口，段嘉衍有點兒不好意思。
人家好心給他講解題目，他卻心猿意馬，滿腦子都是跟學習無關事情。
路星辭大概也察覺到了他走神，聽著他突兀要求，沒有說話。
段嘉衍正忐忑。
視頻請求直接播了過來。
宋意去洗澡了，宿舍裏只有他一個人，段嘉衍飛快按下接受。
他調整了一下台燈，讓光線能把他照得更清楚。同時他也看清了對方那邊場景。
相較學生宿舍，路星辭房間要寬敞許多。
他房間是簡潔幹凈白色系，從段嘉衍角度，最先註意到是書桌上練習冊，最遠地方隱約能看見床一角。
路星辭拿著筆，眉目帶笑地打量他。
他應該是剛洗過澡，黑發柔軟地垂下來。男生眼尾細長清秀。大概是因為在自己家裏，他模樣放松又閑適。
段嘉衍第一次看見他這個樣子，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插著耳機，他咽口水聲音似乎是被對面聽見了，他清清楚楚聽見路星辭笑了一聲。
對方還故意打趣他：「餓了？」
插著耳機，路星辭聲音填滿了耳朵。段嘉衍被他笑得耳根子熱。
到最後，段嘉衍被他笑惱了，反過來占他便宜。
「你真好看。」段嘉衍故意吊兒郎當地說話：「這麼好看，你是誰家？」
他調戲他時候，殊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模樣。
宋意怕冷，宿舍裏暖氣打得很高，段嘉衍直接穿了夏天衣服。
大片光滑白皙肌膚暴露在外。段嘉衍說話時微微側頭，淺色唇一張一合。
路星辭看著他臉上玩笑似神情，眸中情緒壓下來。
段嘉衍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被自己噎住了。段嘉衍忽然來了靈感，壞笑道：「我最近學習是不是挺用心？」
「是挺用心。」路星辭應和他。
「那你是不是該鼓勵我一下？」段嘉衍稍微往前湊了點兒，手指輕巧地點了點屏幕：「我想要獎勵。」
他這麼亂動，空蕩蕩領口就露得更多，鎖骨也彎起來，形成曲折凹陷。
路星辭看著他笑，埋藏在心底欲望一點一點滋長。
他喉嚨發幹，啞著嗓音問：「想要什麼。」
段嘉衍無知無覺，還在大著膽子提要求：「明天到學校，你要親我一下。」
-
段嘉衍想著路星辭最後低聲答應他模樣，覺得自己在今晚相處中扳回一局，還挺滿意。
第二天睡醒，他想著自己昨晚臨場發揮，也還是很滿意。
就這麼滿意到了十班門口。
宋意看他快走到教室門口時逐漸放慢腳步，奇怪道：「你腳崴了？」
段嘉衍猛地一晃腦袋，搖了搖頭。他不想再磨蹭，幹脆兩三步沖進了教室。
進去後，他看見自己同桌坐在座位上，正在玩手機。
「早。」段嘉衍率先打招呼。
路星辭回了他個早。
段嘉衍從他臉上看不出端倪，只能一邊琢磨路星辭是不是把這事兒忘了，一邊伸手拉開自己椅子。
「昨天你說，要我親你一下。」路星辭忽然道：「能不能碰你舌頭？」
段嘉衍猝不及防，拉椅子動作頓在了原地。
他撇開眼睛，沒直接否認：「那你怎麼不問一下，是親臉還是接吻？」
「我這不是，比較想和你接吻。」路星辭還在輕言細語地刺激他：「那你覺得今天什麼時候恰當？」
段嘉衍沒說話。
他沈默地思索良久，含糊道：「你等我給你個提示。」
「行，」路星辭點了下頭：「你盡快，我有點兒心急。」
「……」
從昨夜起，細雨就連綿不斷。天黑以後，窗外雨水突然變得磅礴。
雷鳴伴隨著閃電撕破天幕。即使關上了門窗，教室內還是能聽見厚重雨聲。
臨近期末考，趙敏君語文晚自習留給大家上自習。段嘉衍正在絞盡腦汁寫題目，但他腦子裏本來就沒多少東西，想了半天都沒思路。
正煩躁，桌上水性筆被他不小心劃拉到了地上。
段嘉衍低頭看了半天都沒看見筆，只好拉開椅子，蹲下來仔細找。
他動靜不小，旁邊寫題路星辭看他都蹲到了桌子下，視線點過他臉。
因為低著頭，他淡褐色睫毛垂著，唇色淺淺，形狀漂亮。
段嘉衍終於看見自己筆在哪兒了，他不假思索地拍了拍路星辭大腿，在對方低頭看他時，示意路星辭腳邊水性筆：「你把它踢過來一下。」
筆滾了過來。
在他好不容易撿到筆，快要起來時，路星辭傾低身，捏了捏他脖頸。
「你想想，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沒做？」
段嘉衍被按在桌子下面，有點兒不適應：「什麼事？等我起來再說。」
路星辭笑了下，緩緩悠悠提醒他：「我等你提示一天了。」
段嘉衍一怔，所有話語都堵在了喉嚨裏。
他昨晚在那種情景下撩得爽快，但真正等到操作時候又覺得不好意思，今天一整天，他有意無意避開了這個話題。
段嘉衍心虛地找借口搪塞他：「要不就算了，你看，我們都快放學——路星辭！」
有些涼意手指覆蓋上他手腕。
他被抓住雙腕，往旁側拽了拽。
段嘉衍不敢鬧出太大動靜，只能被他拖過去，人都被半梏住。
就算他們是在教室最後一排，他又是貼著後門坐，路星辭一彎腰他大半個人都會被擋住，幾乎不可能有人能看見他們在幹什麼，段嘉衍還是覺得慌亂。
他真想不到，路星辭膽子會有這麼大。
敞亮教室裏，隱隱有翻書和討論題目聲音。另一個人氣息鋪天蓋地覆下來，帶著Alpha特有攻擊性。
警告似。
段嘉衍僵直了身體，想要往後躲，後背卻覆蓋上一只手，一寸寸愛撫過他脊背。
他這才明白，路星辭之前輕描淡寫心急，並不是在開玩笑。
這種強烈得快要溢出來占有欲，讓人招架不住。
段嘉衍被他氣息弄得有點兒暈眩，正想讓他別這樣。
對方手指揉捏過他淺色唇，語氣溫柔又危險：
「這是你自己要。不準躲。」
說罷，路星辭手掌貼著他後腦，半強迫地親了上去。
第五十六章 感冒
在教室中接吻，遠比段嘉衍想象中還要令人耳熱。
他眼睛閉了閉，唇上傳來溫熱觸感。
周圍吵吵鬧鬧，到處是同學說話聲音。段嘉衍被親得有些迷糊。
他們接吻時交換了唾液，路星辭信息素被他吞進喉嚨裏，頭腦在一點點升溫。
「小段，你有沒有零食？」宋意聲音從前排傳來：「我有點兒餓。」
宋意知道他習慣囤零食，段嘉衍想要答應，從口裏泄露聲音卻被另一個人吞吃掉。
他連忙推了路星辭一下，後者像是沒聽見那樣，置若罔聞地親吻他。
「小段？」宋意說著說著轉過身：「你怎麼——」
宋意看見後排狀況，沒看見段嘉衍，倒是路星辭傾身低著頭，他楞了一下，突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宋意聲音戛然而止，他沈默地轉了回去。目光不由得滑向教室最前方。
那裏監控剛被檢查出了狀況，幸虧這幾天停用，不然真是……
過了一會兒。
宋意聽見後面稀稀疏疏動靜，忍不住又回過頭。
這回後排兩個人倒是坐好了。他倆坐得極近，雖然沒靠在一起，但也差不多了。
一個神色慵懶，透著絲絲饜足。一個低著頭，拇指像是帶著氣那樣，惡狠狠地蹭了一下自己紅腫唇角。
怎麼看都是一副被欺負慘樣。
宋意又把腦袋轉了回去。
半晌後，他實在覺得段嘉衍有點兒淒慘。本來挺單純一小孩兒，路星辭還按著別人在教室裏做這種事，段嘉衍估計快爆炸了。
宋意難得對段嘉衍生出一絲慈愛，他側頭對陳越道：「你能不能跟班長暗示一下，讓他別太欺負小段？」
陳越很悠哉地坐著玩手機：「那你怎麼不去跟他暗示一下。」
宋意：「你跟他比較熟。」
陳越：「我跟他說，你不要太欺負你Omega，你覺得他會怎麼想我？」
宋意：「……」
陳越緩緩吐出一句話：「我應該，還是要命吧。」
後排。
路星辭看段嘉衍沈默地拿拇指蹭了下唇角，整個人都呆呆，似乎還沒緩過來。
「疼嗎？」他觀察著他表情。
段嘉衍收回手。
他還沈浸在先前親昵中，心跳快得要命。段嘉衍神色有些不自然：「不疼。」
路星辭突然靠過來吻他，那陣意外情緒過後，段嘉衍發現自己根本沒法動彈。
這是他們第三次接吻，路星辭都會變著花樣逗他玩兒了，他還僵硬得像塊木頭。甚至吻到後來，他莫名其妙還在發抖。他估計自己樣子著實可憐，路星辭最後都在拍他背。
段嘉衍回憶起自己慫樣，越想越覺得不爭氣。他為什麼不能親回去？在人家探進來時候，他跟傻了一樣楞在原地，這他媽多沒情趣？
路星辭見他半天不說話，臉上表情從害羞到沈重，堪稱變幻莫測。
他以為段嘉衍在別扭他剛才半強迫做法，開口問：「不開心？」
他沒想到，段嘉衍動了動唇，略微羞恥地看著他：「我是不是很沒勁？」
路星辭有些茫然，不知道他怎麼就得出這個結論了，剛想問問他為什麼。
「我都不主動，我好像還磕著你了。」段嘉衍看他不說話，幹脆破罐破摔直接問：「雖然你這麼不打招呼親上來，我沒做好準備，但是我……我連回吻都不會，你會不會覺得沒意思？」
路星辭沒想到他在糾結這個。眼看著段嘉衍越說越嚴重，路星辭唇角微揚，打斷他：「挺好，我覺得很有趣。」
段嘉衍聽見這一聲評價。
先是眉目舒展，而後又偷偷地、小幅度地撇了撇唇角。耳根還泛著熱。
下次。
他下次至少……
得動一動舌頭。
-
快到期末考試那幾天，氣溫降得很低。
下午第一節 是體育課，臨近期末，何老師對學生們上課狀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部分學生幹脆直接翹掉了體育課，在教室裏覆習。
也有一部分同學，在這種情況下依舊臨危不懼，該怎麼玩兒就怎麼玩兒。
陳越在教室外轉著籃球，見路星辭還不出來，催促道：「路狗，快點啊。」
在他旁邊還站了幾個男生，都在等路星辭出去打球。
有個男生望了眼教室裏場景，看見段嘉衍坐在路星辭旁邊寫題，砸了咂舌：
「校霸真收心了？」
「不僅校霸浪子回頭，路哥最近也對學習展現出了空前熱情，他是想考750？」
陳越摸了摸下巴：「我估計，我們要被鴿了。」
路星辭看了看還在刷題段嘉衍：「你不下去玩？」
他第一次碰上段嘉衍翹體育課，往常這家夥都把正課當體育課上，恨不得天天在球場上撒歡。
「來不及了，路哥，還有三天。」段嘉衍頭也不擡：「我今天下去玩兒，三天以後就要淚灑考場。」
路星辭失笑。
他擡頭，朝陳越他們昂了昂下巴：「你們下去吧，我不去了。」
聽見他這句話，外面幾個男生對視一眼：
「路哥咕了？」
「咕咕咕咕。」
「這叫為愛咕咕，」陳越一拍籃球：「走了兄弟們，不要打擾人家學習。」
等那群人笑鬧聲遠了，段嘉衍停下筆：「你不去打球？」
路星辭拉開椅子重新坐下：「你不會題，我留在這兒還能給你講，你自己學起來浪費時間。」
段嘉衍看他真翻開了教輔，難得生出幾分感動。正想說話，鼻尖卻微微發癢。
他抽了抽鼻子，聲音含糊：「這就是學霸陪刷題感覺？」
從昨晚開始，段嘉衍就有些頭暈。不過他情況不算嚴重，就是人有點迷糊。他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路星辭唇角漾出一絲笑：「你學吧，不懂問我。」
段嘉衍應了聲，繼續埋頭寫題。
寫著寫著，段嘉衍太陽穴隱隱作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都沒怎麼休息好，他有些疲憊。段嘉衍伸手捏了捏眉骨。
路星辭看書間隙，一直留意著他情況。
見段嘉衍時不時就會停下筆休息一會兒，狀態似乎不怎麼對勁，路星辭放下書，朝旁邊靠了些。
他拉了拉段嘉衍胳膊。在後者迷迷糊糊擡頭時，用指腹抵住段嘉衍下巴，仔細端詳他臉。
段嘉衍臉頰泛著不正常紅色，人也沒精打采。路星辭眉梢微蹙，將手心貼上段嘉衍額頭。
果不其然，掌心下皮膚發著熱。
路星辭拖著他臉，唇邊弧度往下壓了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發燒？」
段嘉衍茫然地看他一眼：「沒有吧？我都好多年沒發過燒了。」
「你不覺得頭疼？」路星辭道：「你剛才揉了幾次太陽穴。」
「有一點兒疼，」段嘉衍握著筆：「我應該就是沒睡好。」
見他還要繼續學，路星辭沈著眼看他，語氣有些嚴厲：「先去趟醫務室。」
「……」段嘉衍稍作猶豫：「我生病基本不吃藥，放幾天就好了。」
他看路星辭不說話，安慰道：「沒事兒，我從小到大生病都是自然好，我可能是有些低燒。一會兒我去接杯水，晚上應該就——」
他話還沒說完。
路星辭合上了他書。
段嘉衍看著被合上書本，還不太能跟上這個節奏，路星辭手指擦過他臉頰，輕聲道：「別學了，今天休息，嗯？」
對方微涼指尖貼在他發燙臉頰上。
很舒服。
除了付媛，第一次有人這麼管著他。段嘉衍覺得新奇同時，心裏還有幾分滿足。
況且他第一次看見路星辭這副樣子，還挺有意思。
「我真沒事，」他反而笑了：「我放學再休息也是一樣。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我晚自習回宿舍行嗎？」
段嘉衍補充：「晚自習時，要是我還在發燒，我就去一趟醫務室。」
他說著，自然而然去拉路星辭手。
他握住對方手指，輕輕地搖了搖。一舉一動都是渾然天成示好。
路星辭被他這麼牽著，先前壓抑火氣也慢慢消了下去。
實在是拿他沒什麼辦法。
路星辭在心裏嘆了口氣，反扣住他手，聲音低著：「那現在能不能趴下休息一會兒？」
段嘉衍沈默幾秒，忽然沒頭沒尾道：「其實我剛才有道題想問你。」
路星辭聽到這兒，繃不住，打趣一樣逗他：「這還是我認識段嘉衍嗎？」
段嘉衍見他松口，也笑了：「你還認識別段嘉衍？你給我也介紹一下，我看看他有沒有我長得帥。」
他嘻嘻笑笑，精神狀態比剛才好了很多。路星辭伸出手，輕掐了一把他臉，而後單手覆在他臉頰兩側，稍稍向上擡了擡。
段嘉衍被他弄得被迫嘟起嘴，一時半會兒有點接受不了自己這個傻樣。剛晃晃腦袋以示抗議，就被教訓般捏了捏臉頰。
「好了，先別耍貧嘴。」路星辭看著他樣子，眸光柔和：「為什麼突然這麼努力？」
不等段嘉衍說話，他先猜測道：「怕你媽媽擔心？」
段嘉衍沒說話。
路星辭耐心等待他答案。
自從認識以來，段嘉衍下定決心事情都會拼盡全力去做。
無論是運動會上拼命一樣跑完3000米，還是現在這麼努力地準備期末考。
他知道段嘉衍答應過付媛要好好學習。明明這種想法幼稚又可笑，屬於Alpha占有欲卻不由得在心底作祟。
段嘉衍雙唇微張，面上顯露出遲疑神色。
見他半天不說話，路星辭惡劣地威脅他：「你不說我就不放手啊。快下課了，他們一會兒回來都會看見你這個樣子。」
路星辭打量他半晌，笑了：「還挺可愛。」
段嘉衍被他笑得沒辦法。
「因為你。」他被路星辭捏著臉頰，說話時音色還略微模糊。說出第一句話後，段嘉衍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實在是覺得這種話題太遙遠，說出來又顯得不怎麼可信。
段嘉衍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想離你近一些。」
他和路星辭，在許多方面都差得太遠了。
有些天生註定事情他沒辦法爭取，段嘉衍也不怎麼在乎這些。但成績是不一樣，這是他唯一可以靠自己去彌補東西。
要是學習成績好一些，就算不能去一所大學，應該也能選擇同一座城市。
他想走到他未來去。
路星辭楞了楞。
他直直地盯著段嘉衍，後者眼神散亂，臉上不知道是因為發燒還是不好意思，泛著桃花一樣顏色。
他是真沒想過，自己面前這個看起來對什麼事情都懶懶散散男孩子，會有這樣想法。
心底滿足和喜愛幾乎溢出來，都快到無法形容地步。
他就著這個姿勢，低頭咬上了段嘉衍唇。，
第五十七章 深夜
期末考試結束後，學校給大家放了寒假。
考試成績出來那天，段嘉衍已經到了海城。
看著電子檔上成績表，段嘉衍驚喜又意外。他考到了年級462名。這次期末試題難度不小，他本以為自己排名會下降，想不到竟然還往前爬了一點兒。
付媛看見他成績，也是又驚又喜。為了鼓勵他這段時間進步，一有時間就陪他到處逛，替段嘉衍買了不少喜歡東西。
付媛看他經常打遊戲，幹脆把家裏電腦也換成了高配。段嘉衍敲著流光溢彩機械鍵盤，一時十分滿意。
初二晚，段嘉衍在房間裏感受他新電腦。付媛來給他送了好幾次食物，問他要不要出來看會兒電視，或者跟他們打打牌。
段嘉衍在海城這邊待著，總覺得不大習慣，他假裝自己忙著打遊戲：「媽，你出去吧，我都排到人了——哎！你看，我隊友催我了，我先打遊戲了啊。」
付媛看不懂他遊戲界面，但見他在那兒敲鍵盤，似乎挺忙樣子，也只能先離開：「你要是一個人無聊了，就出來跟我們打牌。」
說著說著，她看他那副玩得昏天黑地樣子，又覺得不放心：「不要玩太久，記得休息眼睛。」
段嘉衍點了點頭。
等付媛走了，段嘉衍把手指從鍵盤上放下來，慢慢悠悠伸了個懶腰。
過年這幾天通常很久才能排到人，他都在排隊界面卡了十多分鐘了。
正無聊，他忽然覺得身體有些發軟。
一陣熟悉瘙癢順著尾椎爬了上來，段嘉衍怔楞了片秒，只覺得渾身都在慢慢變熱。
饒是知道自己發情期一向不規律，那一瞬間，段嘉衍也覺得這個時間實在太不湊巧了點兒。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大過年時候……
他趕快從座位上起來，兩三步走到床頭櫃邊，翻出了自己抑制劑。
在他打抑制劑同時，胳膊上傳來了陣陣刺痛，皮膚也泛起了紅色。也就是在他手忙腳亂當口，遊戲系統顯示他排到人了。
段嘉衍根本沒力氣點確定，那管抑制劑下去後，原本讓人難受熱潮逐漸退散。但應激癥帶來疼痛卻有越演越烈趨勢。
眼看著只剩下幾秒鐘，段嘉衍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進去。
他這個狀態，打遊戲也是坑別人。段嘉衍踢掉拖鞋倒在床上，拿被子把自己罩住。
僅僅憑一床被子根本沒辦法隔離Alpha信息素，他不知道附近有多少個Alpha，但那些陌生信息素一點點鉆進他皮膚裏，就像有千百根細針在他身上紮。
不知道過去多久，段嘉衍實在是受不了了，他摸過手機，在聯系人裏找到了路星辭。
他想跟路星辭打個電話，轉移一下自己註意力。
撥出去後，那邊沒多久就按下了接聽。
聽見他聲音，段嘉衍心被揪了一下，小聲說：「你接得好快。」
「剛打完牌，你就打電話過來了。」路星辭調侃他：「你平常不是住在遊戲裏，都沒時間搭理我？」
段嘉衍無聲地彎了彎唇角。身上還是很疼，他咬了咬唇，盡量忽略掉這陣疼痛：「那不是因為我平常沒什麼好玩兒，只能打遊戲。」
他頓了頓：「你每天都挺好玩兒吧？周行琛前幾天還在群裏吆喝出去唱歌，你是不是也去了？」
想起除夕那天，段嘉衍似乎也是這樣打了一整夜遊戲。路星辭知道他在那邊過年，大概不怎麼自在。
他有些心疼他，轉移了話題。
「今天家裏來了不少親戚，我媽他們打牌缺人，讓我去湊個人數。」路星辭道：「我今晚打麻將，贏了很多錢。」
路星辭說多，那應該真不是一筆小數目。
「秀啊路哥，賭王這個稱呼非你莫屬。」段嘉衍不太舒服，額角一抽一抽地。他在床上滾了一下，隨口問：「那你是不是一夜暴富了？也帶帶我。」
那邊輕輕應了聲：「給你買衣服。」
「不用了，」段嘉衍原本只是想開個玩笑，哪想到他還挺認真。段嘉衍趕緊道：「你給我買個皮膚吧，我想要卡莎新皮膚。我也拿壓歲錢給你安排個阿卡麗。」
大概是他言語間意外和慌亂太濃厚，他清清楚楚聽見路星辭笑了笑。
笑過以後，路星辭沒再糾結之前話題，語調稍揚：「在做什麼？」
「之前在打遊戲。」段嘉衍說：「然後——呃！」
他背上突然疼了一下，段嘉衍忍不住狠狠蹬了蹬腿，嘴裏也不由得叫了一聲。
路星辭原本還想笑話他是不是真打算住在遊戲裏，聽見這道不太正常呼痛聲，他收斂起調笑心思，語氣裏流露出一絲急迫：「怎麼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見段嘉衍回答。
大概是因為疼痛，段嘉衍嗓音帶著一絲顫抖，路星辭近乎有種他在委屈錯覺。
「我發情期到了，應激癥又犯了……」段嘉衍呼了口氣，他疼得抓住一下床單：「挺長時間沒犯病了，還有點兒不適應。」
段嘉衍一邊說，一邊仔細看了看自己狀況。他身上過敏一樣紅色在緩慢地增長。
「多久開始？」
「不知道？……好像半個小時前。」段嘉衍疼得說話都斷斷續續。
他頓了頓，才低低道：「你說，我是不是該去一趟醫院？但這幾天，隔離室可能沒有位置。」
他之前去醫院探望賀雲深，擔心自己在過年時發生意外，特意找醫生打聽過這邊有沒有Omega隔離室。但因為過年，海城各大醫院隔離室都擠滿了人，他要是想用隔離室，只能預約下個月。
段嘉衍像是自言自語：「我要不睡了？睡著了……應該不會被疼醒吧？」
他越說越覺得難受，忍不住用力攥緊了被子一角。
路星辭見他聲音逐漸微弱，打斷他：「你別說話了，先休息一會兒。」
段嘉衍應了聲。
路星辭好像還說了什麼，但段嘉衍註意力都被疼痛吸引了，沒太聽清。
好像是說了，「等我一下」？
可是等他做什麼呢？段嘉衍朦朧中回憶起剛才通話內容，大腦愈發不清晰，思維也斷斷續續。
他想叫付媛，卻沒有發出聲音力氣。
他疼暈了過去。
-
等段嘉衍有意識時，感覺一雙手臂摟著自己。他被另一個人抱了個滿懷。
他貼著這具軀體身形高大，能把他整個人都嵌在懷裏。對方身上帶著清清淡淡草木香，純粹得像一捧初冬雪。
一點兒也不沾染**香味，帶著讓他喜歡溫度，替他撫慰了應激癥帶來痛苦。
感受到熟悉信息素，段嘉衍近乎是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睛，看見了近在咫尺路星辭。
他們躺在一張床上，後者見他醒了，眉眼線條緩緩舒展。
段嘉衍看著他英氣幹凈臉部輪廓，心臟像是被註入了什麼柔軟東西，跳動速度不由自主加快。
「你怎麼在這兒？」段嘉衍四下打量，發現自己還躺在原來床上，忍不住懷疑地戳了戳路星辭胳膊：「我在做夢嗎。」
路星辭沒回答他問題，伸手撥開他散亂額發，低著眼凝望他：「還疼嗎？」
「有一點兒疼，但比之前好多了。」段嘉衍實話實說。臉上觸感讓他知道眼前一切不是幻想，他實在是覺得不可思議，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來了？這麼晚了。」
「家裏送我過來。」
「開車也不會這麼快吧？」段嘉衍看了眼外邊天色，確定天還暗著：「從寧城開到海城至少要三四個小時。」
路星辭看著他寫滿好奇眼睛，唇線微微拉直，舌尖擦過唇角。
最後輕聲坦白：「私人飛機。」
段嘉衍聽見他回答，略微一怔。
他是真沒想到，路星辭會用這種辦法過來，但結合他身份，又覺得沒什麼好奇怪。
半晌後，他笑嘻嘻地往路星辭面前湊：「那你們家裏人出門，是不是都習慣飛來飛去？」
路星辭指關節曲起，親昵地敲了下他腦門：「想什麼呢。」
「我還沒見過私人飛機，好奇。」他說著說著，忽然想起了正事。
段嘉衍斂起開玩笑心思，正了正臉色：「你深更半夜跑這邊來，阿姨知道嗎？」
不等路星辭說話，他又想起了付媛：「我媽知道嗎？她讓你進來？這麼大晚上，我覺得她不會讓你跟我擠一張床啊？」
他一連串問題拋出來，中途都不帶停歇。
段嘉衍其實也不是特別好奇這些，只是這麼突然地看見了路星辭，原本以為不可能出現人來到了他身邊，他就很想和他說說話。
段嘉衍提問過程中，無意識朝路星辭懷裏拱了拱。
他確實非常喜歡對方身上味道，像是海水和森林，有種讓人安定下來力量。
路星辭任由他貼著自己亂蹭，原本摟在段嘉衍背後手，安撫那樣順著脊背滑下來。
他看著段嘉衍依賴自己模樣，眉眼溫柔：「都不記得了？我來時候你已經躺在醫院裏了。」
段嘉衍微微一怔。
他對路星辭說事情完全沒有印象，可想而知他暈得有多徹底：「那你是……？」
「我去醫院跟你媽媽解釋了，還給醫生看了南山那邊匹配度報告，然後他們才同意帶你回來。」路星辭耐心地回答他：「我媽知道我要來海城，你媽媽也知道我和你躺在一起。」
他說著說著，意有所指地笑了：「我現在睡在這裏，也算是經過雙方家長同意了？你不用擔心。」
段嘉衍聽他說完，噢了聲。
他不太明白，路星辭是怎麼在這麼有限時間內，把讓他擔心事情都處理好。
路星辭聽著他那一聲不清不楚噢，微瞇了下眼。
他模樣有些懵懂，琥珀色眼睜著，不自覺流露出一絲眷戀來。
這種天然又直白依戀，格外能滿足獨占欲。
饒是如此，時間也不允許他跟段嘉衍繼續扯這些有沒。路星辭把他按進懷裏：「都快三點了，先睡覺，有什麼問題我明天再回答你。」
一聽時間，段嘉衍點了點頭。
他順勢把頭埋進路星辭肩窩裏，剛調整好位置，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保持著埋在對方肩膀上姿勢，開口道：「那我現在睡了，等到明天，你是不是就走了？」
路星辭聽他這麼問，摸了摸他發絲柔軟腦袋。
「明天是得走了，我媽挺擔心。」
段嘉衍聽他這麼說，不由自主地僵了僵身子。
他不想路星辭就這麼走了，但大過年，他也不能繼續麻煩人家。
要不明天起來，找路星辭要個臨時標記？
他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摟著他男生繼續道：「但我擔心你，只能把你一起帶走了。」
段嘉衍聽到這，一下把頭拱出來，直直地註視著他。
偏偏段嘉衍還不太肯定那樣，確認般問了他一邊：「你說什麼？」
「跟我回去吧，」路星辭看他遲疑模樣，心都軟了下來：「我媽媽也很想見你。」
他知道段嘉衍在這邊過年不好玩兒，正好現在因為應激癥，他有合適理由帶他回去。
段嘉衍確實想跟他走，但想到路星辭家庭背景，期待中，他心裏罕見地浮現出一絲緊張。
段嘉衍半開玩笑半認真道：「那我豈不是要見家長了？雖然我這麼帥，但我不能保證每一位家長都喜歡我。」
「別貧了，」路星辭笑了下：「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媽。」
段嘉衍也不知道他看沒看出自己緊張，但見他態度自然，出於對他信任，段嘉衍覺得這個事情還是很有可行性。
剛接受了明天安排，他又想起一件事：「那我媽怎麼辦？我還沒跟她說過我有應激癥，我這次疼暈過去，她肯定被我嚇死了。」
「她確實快被你嚇死了。我跟阿姨說了個大概，她說要問問你意見，要是你同意，那你明天就跟我一起回寧城。」路星辭說著說著，刮了下他臉，溫和地批評他：「你怎麼把這麼重要事情瞞著你媽媽？」
「當時想著能找你幫忙。」段嘉衍不好意思地讓他刮了一下：「而且她平時工作忙，顧慮也比較多，我估計一告訴她，她要拉著我去你家登門道謝。」
「也差不多了，」路星辭回憶了一下付媛今晚反應：「阿姨一直在道謝。」
段嘉衍聽到這裏，心裏滋生出幾分羞愧。
知道他在想什麼，路星辭安慰道：「她只是被你嚇著了。先睡覺吧，明天好好跟她解釋。」
「好。」
段嘉衍應下以後，稍微往旁邊靠了靠。
他今晚拉著路星辭扯了這麼多，最重要事情，他反倒差點忘了講。
「我還沒跟你說謝謝。」
路星辭擡了擡眼，有些意外段嘉衍還能想到這個。
一雙白皙手臂，慢慢攀附上他肩膀。
發情期Omega身上帶著雲霧般朦朧香味。像是知道他喜歡什麼，段嘉衍舔了舔嘴唇，靠過來，彎眼朝他笑：
「謝謝哥哥。」，
第五十八章 情侶
段嘉衍是被付媛敲門聲吵醒。
付媛似乎在門外說了什麼，抱著他人應了聲，輕手輕腳放開他，從床上起來。
朦朧中，段嘉衍聽見路星辭去開了門。
路星辭和付媛說話聲音很小，段嘉衍模模糊糊只聽見路星辭說了句他沒事。
意識到那句話指是自己，段嘉衍嗅著空氣中信息素，從睡夢中乍然醒來不適被一點點安撫。
昨夜皮膚上疼痛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揉了揉眼睛，在枕頭上懶懶地蹭了一下。
有陰影落在他臉上，感覺到溫熱指腹摩挲過他眼下皮膚，段嘉衍睜開眼睛。
「幾點了？」他話裏還帶著倦意。
「十點半。」路星辭聲音很清醒，想來應該已經醒了一會兒：「睡醒了沒？」
段嘉衍點點頭。
他想起昨晚那一大堆事情，不好意思再在床上賴下去。他翻身起了床，把腳伸進拖鞋時想起了什麼：「你帶洗漱東西了嗎？」
「阿姨昨晚幫我找了一套。」
段嘉衍應了聲。
他踩著毛茸茸拖鞋，拖著步子去洗漱。
因為起得晚，付媛讓他們先吃點東西墊墊，然後再回寧城。
付媛看段嘉衍坐著吃東西，眼下還有淺淺青色。
他膚色白，一旦熬夜，黑眼圈就有些明顯。
想起昨晚敲了段嘉衍房門幾次他都沒回應，她最後推開門時，竟然看見他臉色蒼白地倒在床上。付媛當時頭腦空白了一瞬，反應過來後，才連忙去打急救電話。
醫生一看段嘉衍肌膚上紅痕就說是因為應激癥，而且他應激癥應該有很長時間了。
海城醫院不好找隔離室，她正聯系朋友幫忙，有個陌生電話打了進來。
電話那邊是個男生，對方說是段嘉衍同學，還向她解釋了為什麼這麼長時間段嘉衍應激癥都被安撫得很好。
因為他一直在依靠那個男生信息素。
見面時候，路星辭給了她一份南山醫院匹配度報告。醫生看過後，確定他信息素能緩解段嘉衍病況，甚至比隔離室還要有效。
在醫生建議下，他們帶段嘉衍回了家，由路星辭陪著他過了一晚上。
付媛看著他倆坐在一起吃早餐。段嘉衍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拍了一下路星辭手臂，示意後者把裝橙汁玻璃壺遞給他。
路星辭被這麼拍了一下，拿過段嘉衍杯子，直接替他倒好了橙汁。
付媛將他倆互動落在眼裏，心中擔憂稍許緩和。
她昨晚一聽路星辭名字，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能在非工作時間把南山醫療記錄調出來，早些時候，喬楠判刑也由路星辭插手過……她當時看著面前這個溫和有禮男生，感激同時，心裏不免升起了一絲顧慮。
路家下一任掌權人，盡管年少，也能看出日後會成長到何種地步。如果不是段嘉衍恰巧和他做了同學，這樣人物，幾乎不可能跟他們家庭有交集。
她面前這個男生條件太好了，人也聰明，她有些擔心段嘉衍會吃虧。
畢竟Alpha一生能標記數個Omega，Omega卻只能被一個Alpha占有。雖然法律只允許一A一O制，但私底下，越是高門貴邸，不堪入耳事情越是屢見不鮮。
可想到路星辭連夜從寧城趕過來，為了讓她安心，手機裏還帶著電子檔匹配度報告，她又覺得自己擔心是多余。
她想了一夜，遲遲沒有睡著，實在是掛念段嘉衍情況，天快亮時她走到段嘉衍房門外，悄悄推門看了看。
兩個人睡在一起，路星辭手臂親昵地攬著段嘉衍肩膀，但看得出來，也只是抱了抱。
想起昨晚路星辭提議帶段嘉衍回寧城，她原本還略覺遲疑，這下心裏也有了打算。
等段嘉衍吃完早餐，付媛把他單獨叫到了房間裏。
她看著他還有些疲憊神色，柔聲問：「你得了應激癥，為什麼不告訴媽媽？」
「我怕你擔心。」段嘉衍見她沒有埋怨自己，放松下來時，心裏也覺得愧疚：「而且當時在南山，我和路星辭一起做了檢查，醫生說他能幫我緩解應激癥，我就覺得暫時不用跟你說這事兒。」
「太亂來了，」付媛搖頭：「你遇見如果不是他，指不定要出什麼意外。」
她說著說著，還是皺了皺眉：「不過也怪我，這半年因為工作和你弟弟……我對你太不關心了。」
段嘉衍看見她眼裏蘊著自責，連忙去拉她手：「媽，你別這麼說。」
付媛停下話頭，輕拍了拍他手背。
「不說這些了，」她換了個話題：「說說他吧，你那個同學。」
段嘉衍怕她不知情：「他和我是，那個。」
他頓了頓，神情不大自然：「情侶。」
付媛聽到這兒，不由得笑了笑：「我知道，他跟我說過。」
這兩個人一個坦蕩得直接提出幫忙治療應激癥，一個連承認是情侶都要不好意思。
段嘉衍啊了一聲。
又摸了摸鼻子。盯著她看。
看他這副緊張路星辭樣子，付媛笑著搖搖頭，握著段嘉衍手又捏了捏。
半晌，她慢慢道：「挺好，他有能力照顧好你，也對你很上心。」
看段嘉衍松了口氣，付媛話鋒一轉。
「但他畢竟是Alpha，」付媛委婉地提醒他：「你也要學會保護自己。」
段嘉衍穿睡衣是襯衫式，昨晚他睡得不規矩，領口散亂，一截脖頸光滑白嫩。
他自由散漫慣了，她擔心一些涉及到AO之間事情，他也同樣不怎麼註意。
「有應激癥Omega，腺體都發育得不成熟，成年以前，不能承受太激烈事情。」她意有所指：「你也別太麻煩人家。」
段嘉衍沒想到她會突然說這個。
「不會，我那什麼、不是，你怎麼會想到這個？」段嘉衍聽見他媽跟他提這檔事，耳根一下熱了，磕磕巴巴道：「我們不會——」
「嗯，」付媛打斷他：「媽媽就是提醒你一下。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
「……」段嘉衍被刺激得說不出話來。
「去人家家裏做客，要懂得禮貌。」付媛看他耳根紅了，輕言細語道：「媽媽今早出門買了些年貨，你給人家帶過去。要多謝謝他媽媽，如果不是她幫忙，他昨晚也過不來。」
「最近雲深病情穩定了很多，等該處理事情處理好，我就去給他們家人道謝。」
段嘉衍看付媛慢條斯理，卻是已經下了決定模樣。
他昨晚還跟路星辭說，要是付媛知道了他應激癥，必然會去登門道謝。
想不到這麼快，這事兒就要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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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寧城，已經是傍晚十分。
路家大宅坐落在景山胡同附近，這邊是寧城最高檔住宅區。青瓦白墻，山石草木。偌大中式宅院在昏黃夕陽中，有種靜謐氣派。
從大門進去後，經過流水潺潺亭台長廊，才步入主宅院。
時間恰巧趕上晚飯，看見他們，家裏阿姨通知了一聲。姜瑤從屋子裏走出來。
她見路星辭牽著段嘉衍，眼睛亮了亮，笑著上前：「我聽星辭說你喜歡吃辣菜，給你做了冷兔丁，你一會兒嘗嘗。」
「我媽媽手藝好，但她一年進不了幾次廚房。」路星辭在旁邊接過話：「今天沾了你光了。」
段嘉衍聽到這兒，琥珀色眸子彎成月牙。他道了謝：「麻煩阿姨了。」
姜瑤應聲點頭，而後仔細看了看段嘉衍暴露在外皮膚，見沒什麼亂七八糟過敏痕跡，才放下心來。
「快進來吧。」姜瑤邊說邊朝前走：「這麼急匆匆趕過來，挺折騰人。」
路星辭看段嘉衍跟上去，拍了下他肩膀，段嘉衍回頭瞅他一眼。
路星辭壓著嗓子，打趣似：「表現得這麼乖，怕我家裏人不喜歡你啊？」
段嘉衍盯著他看了頃刻。
趁著姜瑤看不見，他擡起手肘，毫不留情地拐了路星辭一下。
一點都不見剛才那副乖乖仔好學生樣子。
看他翻臉比翻書還快，打完扭頭就走，路星辭不由失笑，也跟了上去。
進到室內後，姜瑤先去了廚房，她讓路星辭帶段嘉衍去客廳休息一會兒。
繞過縷空隔斷，整個客廳是典雅水墨色系，紅木家具擺放錯落，有綠植加以點綴。
在客廳角落，有位老太太正在修花。她著一身寬松改良式唐服，儀態端正。
段嘉衍進來時，她剛剪下一簇花枝。
看見他們，老太太將手裏修枝剪交給傭人，先是擦了把手，才笑著上前一步。
路星辭輕捏了下段嘉衍脖頸，介紹道：「這是我奶奶。」
段嘉衍看著面前笑容和藹老人，像之前面對姜瑤時那樣，乖乖巧巧地同長輩打招呼：「奶奶好。」
老太太目光從他臉上掠過，眼裏笑意深了幾分：「你好。」
她說著，又嗔怪那樣看了眼路星辭：「怪不得你上次為了他，連我生日都沒趕過來。聽你媽媽說，昨晚你直接跑去海城接人了？」
段嘉衍摸不準她意思，下意識目光微側，看向路星辭。
註意到他情緒，路星辭不動聲色牽住他手，輕捏了捏。
路星辭朝她笑笑：「我接他過來，您正好跟他熟悉熟悉，將來還要看他幾十年。」
老太太瞅他一眼，又看著一直留心他們段嘉衍，也輕聲道：「這孩子看著順心，長得好，聽你媽媽說，脾氣也挺好。」
段嘉衍：「……」
段嘉衍決定從這一刻起，在路老太太面前當一個脾氣好人。
晚飯結束後，路星辭奶奶過來給了段嘉衍一個厚厚紅包，段嘉衍驚訝同時，連忙跟她道謝。
「這是我和爺爺一起給。」她稍作停頓，續道：「星辭第一次帶人回家，他以前也沒喜歡過什麼人，要是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還要你多擔待。」
「沒有沒有，您言重了，」段嘉衍看她這麼客氣，也誠實了一回：「我們……其實一直都是他在幫我。」
「那是他應該做。」老太太眉目柔和：「什麼時候有空了，多來這邊玩。」
等他們說完話，姜瑤帶段嘉衍去了他房間。
他房間和路星辭離得很近。段嘉衍在房間裏開了行李箱，正在找換洗衣服，有人在外邊敲了敲門。
「誰？」
「是我。」路星辭在門外道：「能進來嗎？」
段嘉衍應了聲。
路星辭推門而入，看見他正在找衣服：「要洗澡了？」
段嘉衍點點頭，繼續回身翻找衣服。他已經把行李箱翻了兩遍，確定是找不到自己想要東西了。
「涼了。」段嘉衍站起來：「我今天收拾東西太急，忘了帶睡衣，我媽看見我把睡衣留在家裏，肯定得念叨我。」
「那你晚上睡覺穿什麼？」
「穿T恤吧。」段嘉衍道：「我應該帶了一件長袖T恤，就是有點兒厚。」
路星辭看他翻出了一件白色T恤衫。
和他說得一樣，確實挺厚。
穿這種衣服睡覺不會有多舒服。路星辭看他半跪在行李箱旁模樣，心思活泛起來，開口問：「你要不穿我睡衣？」
段嘉衍看了看自己手裏衣服，又看看路星辭。猶豫再三，最後點了點頭。
等洗完澡，要穿衣服時，段嘉衍把手放在那套深藍睡衣上，又縮了回來。
他看著面前睡衣，遲來地意識到這是路星辭穿過衣服。
想到它曾經貼合過對方皮膚，或許還沾染了一點兒屬於Alpha信息素……
「操。」段嘉衍罵了一聲。
他要不還是去穿T恤吧。厚是厚了些，但至少沒這麼折磨人。
正這樣想著。
「你洗完了嗎？」路星辭在外面敲了敲浴室門：「挺久了。」
「洗完了，」段嘉衍道：「我穿個衣服。」
門外男生安靜片刻。
「衣服合適嗎？」路星辭忽然問：「會不會大了些？」
段嘉衍看了看自己壓根沒碰到睡衣，睜眼說瞎話：「我穿還行。」
他現在才說自己不好意思穿路星辭衣服，光想想，都能猜到外面人會怎麼笑話他。他能給路星辭這個機會？
穿就穿了。
段嘉衍狠了狠心，伸手抓起上衣，硬著頭皮往自己身上套。
他出來時候，路星辭正坐在床上玩手機。
看見段嘉衍拉開浴室門走出來，路星辭手指停頓，眼皮擡了擡。
隨著年齡增長，Alpha和Omega體型差距會愈發明顯，尤其是他們這個年紀，身形差別通常格外鮮明。
段嘉衍個子雖然沒比他差太多，但遠比他要清瘦。在他身上合適睡衣，到了段嘉衍身上就變得松松垮垮。像是穿了大人衣服小孩子。
大概是為了走路方便，段嘉衍把褲腳挽了起來，白凈腳踝細細瘦瘦。
他邊走邊擦頭發，睡衣領口有些濕潤。
不知道段嘉衍是不是不適應，迎上他視線時，形狀漂亮喉結不自覺地滾了滾。
像是在緊張。
路星辭眸光微黯，目光從他身上滑過。在段嘉衍經過時，他伸出長腿，出其不意地攔了一下。
段嘉衍沒想到他會突然伸腿，腳下被這麼一絆，人失去了平衡，被路星辭順勢扯進懷裏。
他倒下時慣性不小，路星辭直接摟著他倒在了床上。手機被摔在了床邊，路星辭沒管。
他保持著抱住段嘉衍姿勢，翻身壓在後者身上，手指輕輕揉捏段嘉衍耳垂。
察覺到他Omega想要掙紮，他貼在段嘉衍耳邊說話：「別動，我看看。」
他們離得極近，幾乎能聽見彼此呼吸聲。
段嘉衍身體有些僵，他扯了扯唇，有些窘迫：「看什麼。」
「看看你，」男生居高臨下打量著他：「穿我衣服樣子。」
路星辭說話時，往日略顯散淡眼勾起，臉上帶著依稀笑意，顯得饒有興致。
「……」段嘉衍扭過頭，不和他對視：「看夠了沒。」
路星辭沒直接回答他，而是在他臉上輕輕啄了一下，和他商量：「明天家裏要來客人，我可能沒辦法一直顧著你，給你做個臨時標記？」
段嘉衍點點頭。
他背過身，臉埋進枕頭裏，主動把雪白後頸露了出來。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做標記了，段嘉衍脖頸皮膚光潔細膩，曾經留在上面痕跡都不見蹤影。
路星辭捏了捏他後頸，心底情不自禁攀升起欲念。
他想在他腺體上留下終身抹不去痕跡。
要等他長到多大呢？
路星辭有些苦惱地想。
再等個幾年，他大概就真忍不住了……
標記時，段嘉衍不由得閉了閉眼。
這是他和路星辭之間第四次標記。
臨時標記影響確會疊加，無論是對Alpha還是Omega。
原本路星辭還算克制動作，最後也變得粗暴，他被用力按死在床上。
段嘉衍不自覺捏緊了床單，到最後，他從喉嚨裏擠出低低一聲。
「嗚……」
他聲音似乎刺激到了Alpha，咬著他脖頸力量逐漸變大。
臨時標記結束後，段嘉衍癱在床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他甩甩腦袋，慢吞吞地爬起來。突然聽見旁邊人問：「晚上我睡哪兒？」
段嘉衍莫名其妙：「你不睡你房間？」
路星辭瞥他一眼，沒說話。
段嘉衍反應過來了，他其實也不介意和路星辭睡一起。可想起姜瑤，他又覺得不能由著路星辭亂來：「你媽媽都給我安排房間了。」
「你真以為，她不知道我想幹什麼？」路星辭似笑非笑地註視著他：「她把鑰匙放哪兒我都知道。都進我家了，還想躲呢？」
段嘉衍也覺得是這個道理。
但他還是不想在別人家裏太肆無忌憚，況且這才第一天，萬一姜瑤臨睡前想去查一查路星辭房，就算她對他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真看見路星辭房間裏沒人，也還是不怎麼合適。
「那你深更半夜再過來。」段嘉衍點了點頭：「我給你留個門。」
「……」
「這樣還很刺激。」段嘉衍試圖說服他：「你還能體會一下偷情感覺，一輩子說不定就這麼一次了，你覺得呢？」
路星辭都快被他逗笑了。
他一手掐住段嘉衍腰，另外一只手勾過他脖頸，不輕不重地一按。
才被標記過，那塊皮膚異常敏感。
「阿也。」他喊了一聲。
段嘉衍一個哆嗦，大腦宛如過電。
他眼睛漫上了水汽，近乎是控訴般地看著路星辭。
被他控訴人將掌心攏在他後頸處。這麼有威脅性動作，聲音卻輕而緩，莫名顯出幾分可憐：「讓我跟你睡。」
「……」
段嘉衍覺得自己快炸了。，
第五十九章 味道
他被半摟在路星辭懷裏，周身都是對方氣息。
若有若無信息素飄浮在空氣中，似安撫，又似引誘。
靠近路星辭那邊耳朵不由自主發燙，熱意順著耳根爬滿了脖頸，隱約有著遍大半個身體趨勢。
骨頭酥麻。
段嘉衍抿了抿唇，被對方罕見示弱撩得神志恍惚。他實在沒有想到，伴隨著侵略性那麼強動作，路星辭會說出這種話。
完全讓人招架不住。
段嘉衍緩了半天還沒緩過來，最後索性不思考了，近乎麻木地點了點頭。
「好，」他話裏也帶著沒反應過來迷茫：「那你睡吧。」
輕柔吻，印在了他唇上。
淺嘗輒止摩擦，段嘉衍配合地繃直後背，一躲不躲。
路星辭看他楞楞，像是自己做什麼都不會反抗模樣，突然笑了一聲。
他這聲笑，換來了段嘉衍懵懂而惱怒地一瞥。
「阿也，」他笑著重覆了一遍：「阿也。」
「幹什麼。」段嘉衍被他笑得有些沒底氣，實在不想表現得太無措，段嘉衍嘖了聲：「你這人挺會順桿子爬啊？你笑夠了沒？你說你是不是——」
是不是欠收拾？
「有沒有跟你說過。」路星辭眉眼彎起來：「你好可愛。」
「……」
那一瞬間，段嘉衍差點飆出一句臟話。
他都不知道這人是怎麼從他繃著臉上看出這兩個字。
更要命是，他這麼氣勢洶洶地逼問，人家四兩撥千斤地推回來，還他媽輕描淡寫附贈一句可愛。
他居然真有點兒受用。
段嘉衍覺得自己太容易被收買了：「可愛是形容帥逼詞匯嗎？路星辭你最近很狂啊——喂！你洗澡了嗎？你還摸我。」
「找你之前就洗過了。」
路星辭說著，把他亂推手折起來，壓在他胸口前。
手臂也重新抱上段嘉衍腰，稍微收緊。
懷裏人肌膚溫暖，腰身細細瘦瘦。
應激癥發作期間，Alpha信息素對段嘉衍有著致命吸引力。
被這麼抱了一會兒，他態度也軟了下來，最後反而主動往路星辭懷裏鉆了鉆，找了個稍微舒服些姿勢。
他看路星辭懶洋洋，似乎沒打算放開他。
「好像才十點，」段嘉衍喃喃：「這就睡了？我八百年沒這麼健康過了。」
「那聊聊天？」
「聊什麼。」
「聊聊，你覺得我家裏人怎麼樣。」路星辭說著，在他耳邊調笑般吹了口氣：「以後要相處一輩子。」
段嘉衍看他這副勝券在握樣子，心裏化開同時，不免有了跟他玩鬧心思。
段嘉衍故意往後退了一些，唇邊挑出個略顯痞氣笑容，配上他那張臉，真有幾分散漫又薄情味道。
「這就開始談一輩子了？」
「都見過家長了，你要對我負責。」路星辭看他這副標準渣男樣，揉了揉他腦袋，給他定罪：「不然你就是玩弄我感情。」
「將來事情沒誰說得準。」段嘉衍輕踹了他一下：「說不定以後我不喜歡你了，你也不喜歡我——」
他被扯住小腿，往下一拽。
段嘉衍根本沒有反抗能力，被拖回了原來位置。
他們又離得極近了，是一低頭就可以接吻距離。
壓著他男生背著光，不知道是出於真情還是逗弄，眼神意義不明地暗下來：「不會不喜歡你。」
「……」
「你說了喜歡我，那你就得一直喜歡我。」他垂眸，語速不緊不慢。像是在借著這個狀況向段嘉衍說明既定事實：「只要你是我，你想怎麼跟我鬧騰，喜歡開什麼樣玩笑，都沒關系。」
段嘉衍看著他模樣，心臟跳得極快，不清不楚滿足滋長開來。
在愉悅和好奇心趨勢下，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多大膽，像這樣，幾乎算是不知死活地去試探路星辭底線。
「那如果我反悔了，你會怎麼樣？」
路星辭沒有立即回答。
段嘉衍舔了舔自己上顎。他這個人，大概天生就喜歡找刺激。
像是還嫌不夠，他冰涼腳背刮了一下Alpha小腿：「說吧？」
「知道怎麼終身標記嗎。」路星辭說著，攬在他腰腹手臂逐漸收緊。
那裏有Omega……
段嘉衍想起曾經看過片子，臉一熱，差點在他面前潰不成軍。
「很疼。」像是看出了段嘉衍在顧慮什麼，他盯著段嘉衍漂亮面容，忽而笑了：「這種事情，其實還挺殘忍？」
段嘉衍看著他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終身標記可以洗掉。」他一邊說，一邊有一搭沒一搭撫摸段嘉衍下巴。
「你洗一次，我把你抓回來再標記一次。」路星辭看了他幾秒，溫聲道：「等你身體承受不住了，你還是得跟我待在一起。」
對於過去段嘉衍而言，他最討厭有人拿這些條條框框規則束縛他。
「行，路哥，」段嘉衍也笑了：「你想怎麼樣都行。」
他驀地拽著路星辭衣領，把人拉到自己面前，又張開雙臂擁住他：「我對你負責。」
-
和路星辭說得一樣，路家第二天來了不少客人。
親戚朋友都在，晚上開了牌桌，路星辭又被叫去湊人數。
姜瑤也問過段嘉衍想不想打牌，但段嘉衍不會打麻將，去打也是送菜。姜瑤看他拒絕，側頭問旁邊一位年輕太太：「路紹洋是不是在打遊戲？打什麼？」
「好像是叫什麼聯盟吧。」太太搖搖頭：「我也不怎麼清楚。他在他房間裏。」
「你要不要過去找星辭堂弟玩？你們可以一起打遊戲。」姜瑤給他指了指路紹洋房間位置：「一會兒小叔他們來了，我就叫星辭下牌桌，讓他去找你。」
段嘉衍應了聲。
他閑得沒事，便去了西邊客房，有一間客房房門沒關，裏邊有個男生在打LOL。
這孩子可能是個初中生，也可能剛上高一，臉上還有些未脫稚氣。
段嘉衍終於找到自己可以參加娛樂了。他拍了下對方椅背：「一起玩兒？」
路紹洋剛輸了一把排位，看也不看他，心不在焉地問：「什麼區什麼段啊？打什麼位置？」
「電一大師。」段嘉衍道：「都能打，但我打野只會瞎子。」
「！」路紹洋激動地回頭看他：「哥！你坐！我去幫你搬台電腦過來！」
段嘉衍看他說著說著直接站了起來，卻又頓住腳，似乎不知道去哪兒搬電腦，主動提議：「一起吧，去搬路星辭房間。」
「堂哥？」路紹洋有些猶豫：「我還沒進過堂哥房間，他一般也不讓人進去。」
Alpha都有很強地盤意識，未經許可進入一個Alpha領地，著實算不上禮貌。
路紹洋自己也是個Alpha，盡管年紀不大，也知道有些事情需要註意。
「沒事，」段嘉衍已經往那邊走了：「他不會說什麼。」
路紹洋才上初三，家裏成績好得逆天堂哥經常被當做他們這一代榜樣，有事沒事，他媽就要拿路星辭說教他幾句。
路紹洋覺得他這個堂哥就是特別標準別人家孩子。雖然有時候也會有些交集，但一年下來見不了幾次面，他跟路星辭不算熟悉，甚至有幾分敬畏。
眼看著段嘉衍輕車熟路收了路星辭充電線，路紹洋有些猶豫：「嘉衍哥，你要不要跟堂哥說一聲？」
對比一下坦坦蕩蕩段嘉衍，他覺得自己一進路星辭房間就渾身不自在，跟做賊似。
「那你去和他說？」段嘉衍把筆記本合上：「我懶得下樓。」
宅子太大也挺麻煩，從這裏到打麻將那邊，又要繞一大圈。
「算了，」路紹洋狠了狠心，他惦記著上分，決定天大事情都等上完分再說：「我們先打遊戲。」
等回到路紹洋房間，兩個人加上好友開始排位。
「殺他殺他殺他啊——我天！嘉衍哥你好帥！」路紹洋看著這場秀得眼花繚亂終究反殺，激動得差點扒在屏幕上：「一般劍魔有兩條命，而哥你劍魔有三條命！你就是自帶覆活甲男人！」
「弟弟冰霜女巫也很不錯，」段嘉衍看他這麼激動，也很給面子：「峽谷惡霸。」
「嘉衍哥！」
「弟弟！」
「小洋，聲音小一點兒。」路紹洋二姑經過房門外，敲了敲門：「樓下打麻將都能聽見了。」
她說著說著，看了看路紹洋旁邊段嘉衍。
這孩子似乎是……
等路星辭上來，段嘉衍已經跟著路紹洋打了幾個小時遊戲。
他進房間時，路紹洋正在鬼哭狼嚎，和段嘉衍坐得非常近。
「他剛才越了兩座塔打我，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他完了他。」段嘉衍手指快速敲擊鍵盤：「敢打我們小洋？今天就讓他回泉水洗頭。」
路星辭聽到這兒，微微挑了下眉。
他知道段嘉衍交際能力不錯，路紹洋又是個自來熟。但這才多久，就喊上小洋了？
「Nice！嘉衍哥你這個Q簡直絕了！」
路紹洋這個年紀Alpha還不能很好控制自己本能，大概是打遊戲打得太激動，不小心就放出了信息素。
段嘉衍身上留下了一點兒路紹洋味兒。
另一個Alpha味道。
段嘉衍沈浸在路紹洋吹捧中，他覺得路星辭這個小堂弟還挺上道啊，雖然技術差了點兒，但勝在會吹。
段嘉衍正準備在小朋友面前大展身手，有人從後抱住他。
一只手，搭在他操縱鼠標右手上。
耳畔有人輕聲說話，他整個人都被路星辭圈在懷裏。
「幫你補個兵。」
段嘉衍由著他按了按自己手指，微微側目：「你打完牌了？」
路星辭恩了聲。
路紹洋看他倆親密姿勢，一時都看楞了。
簡直了。
他幹巴巴地喊人：「堂哥。」
他這才想起來，之前聽見家裏長輩們閑談，說堂哥帶了個Omega回來，這幾天都住在路家。
長輩們都挺驚奇。但路老太太對此接受良好，姜姨似乎也很滿意，還玩笑一樣說若不是年紀不夠，都快有談婚論嫁心思了。
這麼看來，段嘉衍就是那個Omega。
路紹洋在心裏一聲哀嚎。
他剛才好像，不小心留了信息素在段嘉衍身上。
完了完了完了。
別說是路星辭，就算是他談個戀愛，有誰在他Omega身上留下信息素，他也得氣得跳腳。
路星辭看了眼兩方經濟差：「這局快完了。」
段嘉衍應聲。
「還打嗎？」路星辭不等他回答：「要不休息了？」
段嘉衍昨晚睡得早，這會兒也覺得困了，再加上連續打了幾小時遊戲眼睛酸澀。他點點頭，接受了這個提議。
回房間後，段嘉衍照例洗了個澡。
比起昨夜半推半就，路星辭今晚駕輕就熟地進了段嘉衍房間。
在段嘉衍出來時，他迎上前，下巴擱在段嘉衍肩膀上，鼻翼微動，慢慢嗅他身上味道。
段嘉衍被他蹭得有些癢，忍不住笑著問：「你在幹什麼？」
「聞你身上還有沒有路紹洋信息素。」他說得坦誠，但卻不由得皺了皺眉，不怎麼滿意：「為什麼沒洗掉？」
段嘉衍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沾了Alpha信息素。眼看著路星辭在他身上摸摸蹭蹭，似乎妄想覆蓋掉另一個人味道。
「你這樣……」段嘉衍遲來地意識到了什麼：「你是在吃醋？可那是你堂弟啊。」
段嘉衍說到後來都覺得困惑。
路星辭低著眼看他。
確實是不太高興，但也不代表他真會跟路紹洋計較。
更多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和段嘉衍更親近。
告訴他，自己有多喜歡他。
他惡劣地傾身逼近，語氣裏帶上了一點點攻擊性：「不行嗎。」
段嘉衍看著他勾眉挑眸，眼珠顏色漆黑清透。
一下子，心臟就化成一灘水。
「有沒有跟你說過。」段嘉衍學著他昨晚模樣，故意緩緩悠悠拖著聲音：「你好可愛。」
路星辭和他四目相對。
沒說話。
段嘉衍尋思著，路星辭現在應該也體會到他昨晚那種無奈感覺了。
但他這麼說，也不完全是為了逗路星辭，是真覺得可愛。
平日裏他鮮少看見路星辭說不出話模樣，這會兒對方安安靜靜，段嘉衍又稀奇又得意。
路星辭忽然收回視線，重新把頭埋回他肩膀上，悶不做聲。
段嘉衍眨了眨眼。
他以為路星辭自閉了。
「路哥，真不高興啊？」段嘉衍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近乎沒原則地和一個Alpha商量：「那我再去洗個澡？」
話音剛落。
段嘉衍一疼，他難以置信地略睜著眼，余光看見路星辭唇覆在他脖頸處。
他在輕輕地咬他。
第六十章 親昵
脖頸上傳來陣陣刺痛，是溫熱緩慢，又帶著不容置疑強勢。
意識到對方牙尖抵著他皮膚，段嘉衍回過神。路星辭咬得有些深，再這麼下去，他脖頸上一定會留下痕跡。
想到明天還要見人，段嘉衍呼了口氣。
「別咬了。」他聲音蘊了一絲沙沙啞：「你適可而止點兒。」
路星辭沒反應。
這種不帶目性親昵和臨時標記不同，臨時標記時，段嘉衍還能說服自己是為了應激癥，但現在情況，稍微有些超過安全線了。
淺淡檸檬香融入空氣裏。段嘉衍只覺得血氣上湧，身體慢慢發軟。
在他糾結到底是該自暴自棄讓路星辭繼續，還是該把這個不講道理家夥直接推開時，路星辭最後啄了一下他肌膚。
而後擡起頭，嗓音裏帶著饜足懶倦：「你脖子紅了。」
並且看紅腫程度，明天顏色說不定會更深。
「我紅了，你也拉閘了。」段嘉衍感覺著脖頸處余痛：「你今天自己和自己睡吧。」
他說完，倒在了床上。
他沒真想趕路星辭走，就是覺得不能這麼慣著他，這人太會得寸進尺了。
路星辭看他把頭埋進枕頭裏，一副拒絕和自己交流架勢。
路星辭忽然說：「我還沒洗澡。」
段嘉衍聽到這兒，眼皮微動，又從枕頭裏鉆出來。
難怪他總覺得路星辭身上有淡淡煙味，估計是之前打牌染。
段嘉衍上鉤了：「你洗幹凈再上我床，洗不幹凈你就睡地板。」
他沒註意，不知不覺間，他思路就被路星辭帶跑了。從不讓對方和他睡，變成了洗個澡就能隨便睡。
路星辭看著他呆樣，不由得笑了笑。
「你剛才說，你要再洗個澡。」路星辭客氣地邀請：「一起？」
段嘉衍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他從床上蹦起來：「你能耐，你咬了我一口後還想我跟你一起洗澡？我建議你給自己扯個橫幅，上邊就寫我愛做夢。」
「我這不是問一下。」路星辭很無辜：「萬一你同意了，那我還挺賺。」
段嘉衍說不過他，頹然倒了回去。
他指了指浴室，示意路星辭趕快滾進去。
路星辭這次走得很幹脆，應該也覺得他不會答應一起洗澡，就是隨口調戲他一句。
等浴室裏傳來隱隱水聲。段嘉衍耳朵動了動。
莫名，他有些口渴。
其實一起洗澡，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段嘉衍猶豫了一下，伸手掀開自己睡衣。他看了看自己腹肌，覺得可以小露一下。
雖然是四塊，也還挺有排面。
路星辭呢？
有幾塊來著？
他不太記得了，明明之前校慶時，大家一起在廁所換衣服，他還見過路星辭不穿上衣樣子。
Alpha一般都是八塊？沈馳烈都有八塊。他們路哥，一定不能輸給那個逼。
可段嘉衍越是想努力回憶起當時畫面，記憶就越模糊。
這就很遺憾了，他憑什麼不仔細看一看？
段嘉衍一邊自我反思，一邊覺得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他爬下了床，慢吞吞趿著拖鞋走到浴室外。
他站在門口，聽著裏邊水流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自己心跳聲似乎也越來越大。
段嘉衍狠下心，伸手把門推開。
浴室門沒鎖。
白蒙霧氣自地面上湧，整個空間潮濕而溫暖，飄著沐浴露不甚濃郁香味。
聽見推門聲，裏邊站著人側過眼來。
Alpha肢體修長結實，線條流暢肌肉蘊含著極強爆發力。他站在花灑下，有水流淌過寬闊胸膛。
段嘉衍這才真切感受到對方和自己身體差異。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人有點兒懵。
他真沒想到，這個畫面會這麼讓人臉紅心跳。
似乎是沒料到段嘉衍會闖進來，路星辭側眸時，眼裏帶了絲驚異。
看清段嘉衍臉上表情，他緩慢地扯了扯唇角，聲音溫柔低啞：「站那兒幹什麼？到這邊來。」
段嘉衍像是被迷惑般，大腦空白地朝前走了幾步。
有水滴濺上段嘉衍腳背。在看清路星辭唇邊淺淡笑意時，段嘉衍腦子一下清醒。
全身血液仿佛倒流，眼眶都微微發燙。一時之間，段嘉衍不知道該看哪裏。
他被美色所惑大腦裏，遲來地有了不好意思這種情緒。
就是在他眼睛四處亂瞟過程中，他不小心看見了Alpha……
或許因為是真實，比他曾經在博物館和電影裏看過還要有沖擊性。
段嘉衍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勉強穩住表情：「不好意思打擾了哥您慢慢洗——我對不起，真。」
他邊說邊背過身，看起來恨不得立即拉開門沖出去，完美詮釋了落荒而逃這四個字。
沒等他走出兩步，手腕被從後捉住。
路星辭手臂比他粗，貼上來時，還帶著熱燙水汽。路星辭扣緊他手腕，自己朝前走了幾步，另一條手臂穿過段嘉衍前胸，將人輕而易舉按進自己懷裏。
段嘉衍徹底傻了。
他從後抱著他，身上帶著洗發水和沐浴露香味。浴室裏翻湧著熱氣騰騰霧。
段嘉衍真受不了了，沒頭沒腦地喊了一聲：「路哥！我衣服濕了！！」
抱著他人似乎在悶笑，隔著薄薄一層睡衣，胸腔震動格外明顯。
「你剛才，在看什麼？」他看段嘉衍蠢蠢欲動，一副恨不得從他懷裏爬出去樣子，把人抱得更緊了些。
下一句話，讓段嘉衍腦子一下炸了。
路星辭單手點了點他喉結，暗示道：「你進來那會兒，是不是在吞口水？」
他聲音裏帶著若有若無調笑意味：「渴了嗎。」
「……」
操。
操操操操操！
段嘉衍聽懂了他意思，整個人處在暴走邊緣。路星辭卻揉了一下他耳朵，放開他。
「你現在這個樣子也沒法出去，」他邊說，邊走到裏邊給浴缸放水：「再洗一次吧。」
段嘉衍看著逐漸溢滿水浴缸，神經也慢慢緊繃。
他本來想說算了，甚至動過趁著這段時間溜出去心思，但他現在這樣確實沒法出去。
而且他之前落荒而逃就算了，現在抱都抱過了，要是還扭扭捏捏實在沒什麼意思。
想是這麼想。
等路星辭示意他過去時，段嘉衍用一種堪比龜爬速度，慢慢悠悠挪到了浴缸邊。
他還問了一個很白癡問題：「我要脫衣服？」
路星辭似笑非笑瞅他一眼。
段嘉衍點了點頭，開始撩自己衣擺。他覺得這個氛圍讓人不怎麼自在，忍不住道：「你不回花灑下嗎？這樣站著不冷？」
「開了暖氣。」路星辭回答聲音很淡。
他看著段嘉衍動手解開睡衣領，手指微微彎曲。
段嘉衍被看得頭皮發麻，幹脆速戰速決。他三兩下脫完了衣服，實在覺得路星辭目光猶若實質，正要回頭問問對方是不是打算在這兒站一輩子。
他被輕推進了浴缸裏。
水滴四濺。
浴缸不深，加上路星辭手臂護著他，他沒怎麼承受沖擊，只是人有些猝不及防。
段嘉衍正想從浴缸裏爬起來，對方也跨進了浴缸，低下頭來吻他。
-
在路家借住這幾天，段嘉衍應激癥被安撫得很好。
初九上午，付媛給他打了一通電話，問他想什麼時候回海城。
他發情期已經結束好幾天了，因為路星辭不想他走，段嘉衍自己也有私心，這幾天他都沒跟付媛提過回去。
這會兒付媛來問，加上一直借住在別人家裏確實不怎麼合適，段嘉衍想了想，讓她幫忙買明天下午機票。
已經過了春節假期，前幾天人來人往路家略顯清冷。段嘉衍回房間時，不小心走岔了路。
宅子太大了，他住了幾天都不太認得方向。他今天臨時起意想換條路走，不知不覺繞到了一個全然陌生地方。
這裏似乎是一間茶室，右側墻面掛著一幅磅礴古意山水畫，陽光透過竹窗，映在擺放茶具石台上。
段嘉衍原本想直接離開，無意中看見山水畫正對面掛了一幅字。
他停下腳，目光不覺凝在了那上面。
蒼勁有力毛筆字，起合大氣，饒是段嘉衍這種完全不懂外行人，也能看出其間飄逸灑脫靈氣。
比起這手字，更吸引他是文字組成內容。
-人閑車馬慢，路遙星亦辭。
路星辭。
「那個是星辭名字由來。」姜瑤聲音從他背後傳來：「他外公喜歡遊山玩水，星辭出生日期比預期提前了幾天，他剛寫下這副字，星辭就來了。我們就決定給他取這個名字。」
段嘉衍見姜瑤過來，認認真真道：「他名字很好聽。」
姜瑤看他模樣，目光軟和下來：「你也很好聽。」
她話音落了不久，又問：「明天就要回去了，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段嘉衍點點頭。
「本來以為你能多住幾天，過了元宵再走。」她說著，又體貼道：「你媽媽肯定也是想你了。聽星辭說，你已經買好機票了？明天走前說一聲，讓司機送你去機場。」
段嘉衍順勢道謝：「這幾天麻煩您了。」
「都是小事，沒什麼麻煩。」她笑了笑：「你願意過來，我們都很開心。」
她說著說著，忽然打趣一樣道：「前幾天星辭他奶奶還在問我，婚姻法是不是去年才修改過，又問你多少歲，什麼時候能結婚。」
段嘉衍微楞，沒想到她會突然提這個。
他眼揚起，勾出一點兒笑：「Alpha似乎20歲過後才能結婚？奶奶現在說這些，稍微早了點兒。」
段嘉衍說著，補充了句：「而且他也不一定想過這些事情。」
姜瑤看著他，笑得意味不明。
這孩子現在還懵懵懂懂，但她了解路星辭，他不可能在沒有考慮過這些情況下，就把人往家裏帶。
「就算他以後跟你提了，你也晚些答應他。」姜瑤最後柔聲道：「Omega選擇Alpha都要慎重。阿姨很高興你喜歡他，但他是不是值得你托付終身人，還需要你自己去看。」
吃過晚飯後，路星辭直接喊段嘉衍回了房間。
往常他倆顧及著家長，吃完飯後，會在外面逗留一會兒，陪著打打牌、或者看看電視。但明天段嘉衍就要走了，路星辭懶得繼續和家裏長輩客套。
關上門後，段嘉衍最後確認了一遍行李，而後轉過來，看向路星辭。
段嘉衍忽然道：「你媽媽今天，開玩笑一樣問我結婚事情，但我覺得她還挺認真。」
「她是挺認真，我都聽見她私下和我爸打電話了。」路星辭問：「你怎麼想？」
「其實我不知道。」段嘉衍道：「沒想過這些事情。」
「嗯，你不用想。」他拍了拍段嘉衍腦袋：「等著我就好了。」
他沒想到，段嘉衍難得刨根問底了一次：「你知道怎麼求婚？」
路星辭誠實道：「不知道，我學學。」
段嘉衍很有氣勢：「那你等著，等你滿20了，我來跟你求婚。」
路星辭微微一怔。
「那個時候我們應該都在上大學？我沒你那麼講究啊，我喜歡怎麼土怎麼來。先在你們宿舍樓下擺一圈蠟燭，再搞個玫瑰。」段嘉衍說到這兒，像是覺得那個場面很搞笑，自己先樂了：「太土了，對面宿舍哥們兒肯定為我歡呼。」
他說著說著還挺來勁兒，正想說我要不要再速成個吉他，路星辭盯了他半晌，忽而笑了：「大學就結婚，還有這種好事？」
他沒料到。
這話說出口，段嘉衍像是被按下了什麼開關，突然安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
段嘉衍低聲道：「終身標記了，不是要結婚嗎。」
路星辭眸色暗下來，自言自語地感慨：「你上大學，就願意讓我……你那時候才多大？」
他傾身靠近，語氣難得有些急切：「你再說一次，你願意讓我做什麼？」
段嘉衍沒想到他反應會這麼大，楞了楞：「終身標記？」
路星辭看著他直接樣子，一瞬間幾乎想問他，知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但很快，理智讓他壓下了這陣過於白癡沖動。
段嘉衍就算再缺乏常識，也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只是沒有想到段嘉衍會直接給他這種權利。
和其他人對段嘉衍印象不同，很早時候，他就覺得段嘉衍很會抓Alpha死穴，一舉一動都讓人抵抗不了。
至少他很吃這一套。
心軟同時，掠奪欲念不由自主蔓延開來。
路星辭握住段嘉衍白皙手腕，掌心剛好抵住後者腕骨，他真很瘦，這一塊兒骨頭很是明顯。
段嘉衍手腕被他扯住，沒來得及問路星辭想幹什麼，猝不及防被一拉一拽。
眼前畫面天旋地轉，Alpha氣息覆了上來。
他被按在床上，承受親吻。
他們從來沒有這麼長時間擁吻過，A與O天生就有吸引力拉扯著理智，親昵滋味宛若刀尖上舔蜜。
朦朧中，他聽見路星辭在他耳邊說話。
喊是他小名，但是和往常有些不一樣。
聽清楚他在說什麼，段嘉衍呼吸一滯，臉上熱意翻湧。
大概糾纏信息素不止影響了他，路星辭呼吸也有些灼熱。
男生發絲蹭著他皮膚，傳來舒服癢。
他說，
我阿也。
第六十一章 高三
賀雲深病情在翻了年以後逐漸穩定，三四月時，付媛特意請了假，前往寧城去路家道謝。
高二下學期，各科老師開始進行一輪總覆習。
段嘉衍在學習這件事上表現出了超乎尋常毅力，宋意他們最開始還拿這事兒笑話他，到最後，連沈馳烈也不開玩笑了。
期末考試結束，他們要搬去高三教學樓。
「兒子，」沈馳烈從後拍了下段嘉衍肩膀，他掃了眼段嘉衍端著教輔，發自內心一聲感慨：「畢業那年，你就是浪子回頭鮮活典例。」
「你就是偏科鮮活典例。」
「我上周開始補英語了，」沈馳烈說：「希望還能搶救一下。」
段嘉衍稀奇地看著他：「你不是號稱自己是天賦型選手，這輩子都不需要補課嗎？」
「你就當我放了個屁吧。」沈馳烈坦坦蕩蕩：「我現在發現，除了你家那位，大家都不算天賦型選手。」
段嘉衍點了點頭：「謝謝你誇他。」
看段嘉衍還要繼續朝前走，沈馳烈哎哎哎：「傻了？你新教室到了。」
段嘉衍啊了聲，倒回來。
他瞟了眼教室門牌。
高三十班。
他們成了一中最高年級學生。
-
秋日微風掠過球場，天光明亮，空氣中漂浮著花草被曬熱香味。
周行琛手裏籃球有一搭沒一搭拍著地面，才和班上男生打完球，周圍都吵吵鬧鬧。
「數學最後一道是不是選B？」
「不是C嗎？」
「我剛問了路哥，選B。我這回透心涼。」
「我十道選擇錯五道，完了。」不知誰嘆了口氣：「這次月考難度是真大。」
高三第一次月考剛過，按照一中一貫閱卷速度，最遲明天成績就能全部出來。
周行琛往後看了看，沒看見原本跟在他們後邊人影：「段嘉衍呢？」
「超市。」陳越昂了昂下巴：「跟路狗買水去了。」
「帶手機了沒？讓他幫我帶瓶可樂。我把手機落教室了。」
陳越邊發消息，邊側目。
他看周行琛臉色不怎麼好，稍作猶豫：「你最近，跟顧梨相處得怎麼樣？」
周行琛抿著唇，眉宇間透露出一絲焦躁。
良久，他才模糊道：「就那樣。」
段嘉衍回來時，除了自己運動飲料，還幫周行琛順了瓶可樂。
他把可樂放在周行琛桌角，後者趴在桌上，無精打采跟他倒了個謝。段嘉衍多看了他兩眼。
回座位後，段嘉衍邊翻下堂課要用試卷，邊問自己同桌：「小周最近很喪啊？」
路星辭看他把書桌都翻亂了，替他從書裏抽出了試卷：「你上周把試卷夾物理書裏了。」
段嘉衍驚喜地看著自己找了半天沒找到試卷，隨口一句捧：「厲害啊哥，這你都記得。」
他伸手去拿路星辭手上試卷，略微傾身。路星辭順勢逗貓一樣用手指勾了勾他下巴。然後才回答了他上一個問題：「他最近提不起精神，好像是因為顧梨。」
段嘉衍聽到這裏，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垂頭喪氣周行琛。
顧梨是美術生，高二下學期為了集訓去了外地，和周行琛算是異地戀了。上學期期末，兩個人好像還因為學業壓力差點兒分手。
或許因為這是升上高三第一次月考，一中這次閱卷速度格外快。當天下午，陸陸續續有人跑去辦公室看成績，說是正在做排名表，總分已經出來了。
下課時，學委把新出來排名表貼在了教室墻上。
陳越去掃了眼成績，回來忍不住對路星辭道：「你這個逼是真恐怖，這次都能穩在700以上，你覺不覺得自己特別畜生？」
這次月考難度大，全年級只有路星辭一個人總分過了700，趙敏君上午就告訴了他總成績。路星辭笑了笑，順口問：「你多少？」
「632，我排年級第十。」陳越說著說著想起了什麼：「沈馳烈可以啊，就在我後面一個。他這次英語沒拖後腿。」
段嘉衍原本正垂著腦袋小憩，他做題做得困了。朦朧中聽見他們討論成績。
見段嘉衍睜眼望過來，陳越啊了一聲：「我忘記看你分數了，你去看看？」
段嘉衍正好想上廁所，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站起來。
看成績時候，段嘉衍習慣性從中間開始找自己名字。但他看了好幾秒都沒看見，一直往下掃，才在偏低分段看見自己。
英語108，數學88，語文102，理綜140。
438。
這個分數，他連二本線都摸不到。
段嘉衍沈默了半晌。
雖然早就感覺這次月考他發揮得不太好，但真正看見分數，還是有種不順心感覺。
去廁所路上，段嘉衍惦記著自己成績，心情有些煩躁。自從高二和路星辭定下來後，他都盡可能地用心學習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考這麼差。
放完水，他聽見了周行琛聲音。
因為站在樓梯口，周行琛說話聲音有些模糊。段嘉衍只聽見他稍微提高音量說了聲行，而後似乎就掛掉了通話。
段嘉衍看他情緒不太對，喊了聲：「周行琛？」
背對他人沒反應。
段嘉衍又喊了一次。
這次周行琛悶悶地答應。段嘉衍兩三步下了樓梯，正要繞到周行琛面前問他怎麼了，後者自己回過頭。
眼睛紅。
哭了。
段嘉衍都快看傻了。
周行琛看見他，哭得更慘了：「就剛才，狐貍和我分手了。」
段嘉衍楞了楞：「為什麼要分手？」
「異地戀，她受不了。她說她每天都很累，我他媽……我他媽不也很累？」
「別哭，」段嘉衍拍了拍他背：「沒事，你慢慢說。」
「她說她壓力大，怕考不上好學校，也怕跟我不在一個城市。」周行琛看見他，壓抑情緒仿佛找到了突破口，聲音哽咽：「她還說我們家庭差距太大了，她父母都是普通人。誰在乎這個啊，我覺得她就是想找借口甩了我……女人是不是都這樣？」
段嘉衍猶豫片刻，伸手去攬周行琛肩膀：「兄弟，你要是真想哭，那就哭個痛快。我陪你。」
周行琛比他高，他要跟人家勾肩搭背，還得把腦袋仰起來。
段嘉衍尋思著，這個場景應該很像安慰一只巨大哈士奇。
周行琛哭同時，勉強保持著理智：「不行，你別抱我太久，路哥聞到我信息素會殺了我。」
段嘉衍哭笑不得，又把他放開。
周行琛哭著哭著忽然道：「有時候我覺得，你還真是牛逼啊，你好像什麼都不怕。」
段嘉衍略感茫然：「我該怕什麼？」
「你跟路哥，」周行琛頓了頓，還是沒忍住：「你不怕和他分開嗎？」
段嘉衍聽到這兒，一時之間答不上話。
這次月考分數條件反射般從他腦子裏掠過。一直埋在心裏、這大半年來從來沒有正視過問題，被直截了當地提了出來。
如果高考考砸了，他會和路星辭分開嗎？
他覺得按照他和路星辭性格，他們是不可能直接分開，但這並不代表，沒有異地戀可能性。
時間久了，會不會像周行琛和顧梨一樣，兩個人都覺得心累？
而且異地戀這三個字，觸及到了他神經。
某些遙遠、他幾乎快忘記事情，又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他年幼時空空蕩蕩大房子，永遠都工作繁忙父母，付媛離婚時，反覆向律師提到分居兩個字……
看段嘉衍不說話，想起段嘉衍這次月考似乎也考栽了，周行琛臉上劃過一絲忐忑。
「我不是那個意思，」周行琛略微不安道：「我就是覺得這些關於未來事情，不太說得準。」
他抓了抓頭發，開口補充：「你跟路哥肯定不會分開，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周行琛說這話時還挺認真，段嘉衍看著他模樣，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可就算是路星辭，也不能保證未來一定會按照預想中方向走。
-
下午快放學前，路星辭隱約感覺段嘉衍狀況和平時不大一樣。
往常對方都會認認真真聽講，今天卻一反常態地發呆了大半節課。
路星辭見他一臉放空地轉著筆，一時之間，也只能想到段嘉衍月考成績：「心情不好？」
段嘉衍點了下頭。
「是因為月考？」
段嘉衍點點頭，又搖搖頭。
比起月考，更讓他在意是周行琛無意間提出問題。他浪了這麼多年，這會兒才真切產生了後悔這種情緒。
在路星辭考700多時候，他只能在二本線下邊晃悠。要是他從小到大對學習稍微上點兒心，也不至於基礎差到現在這種地步。
想追上對方腳步，似乎實在沒那麼容易。
路星辭看他突然就無精打采，一瞬間都有些想問他是不是被周行琛感染了。
他停下寫字，正準備和段嘉衍認真聊會兒天，後者突然道：
「周行琛和顧梨異地了幾個月，今天下午分了。」
路星辭微怔，有些意外：「為什麼？」
「學業壓力太大，家庭差距大，再加上是異地戀，周行琛說他們每天基本沒時間說話，覺得沒有未來。」
他語速有些快，像是早就想好了要說什麼。路星辭沒插嘴，等他繼續。
段嘉衍停了好幾秒，面露遲疑：「要是我高考考砸了，也異地，我們會不會……」
他沒把那幾個字說出來。
「不會。」路星辭安撫他：「這次題目本來就很有難度，趙老師私下和我說過，年級組老師怕大多數人剛上高三收不了心，特意把題目出得很深，想給大家敲敲警鐘。你這次沒考好，不代表高考會考砸。」
「就算我高考考得還行。」段嘉衍猶豫道：「異地事情，好像還是說不準。」
「那你就趁著最後一年好好學。」他耐心地安慰：「照你現在這樣學下去，最後至少可以過一本線。能選擇大學會有很多。」
「嗯，」段嘉衍聽他說完，答得含糊：「我試試吧。」
路星辭聽見他意味不明回答，微瞇了下眼。
他不知道段嘉衍是真聽進去了他話，還是在跟他繞彎子。對方模棱兩可回答，讓他有種無從下手無力感。
交往這麼長時間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段嘉衍沒精打采樣子，束手無策同時，也有些揪心。
他幾乎是無奈地問：「你是不相信自己，還是不相信我？」
「不是相不相信。」段嘉衍微頓：「以後會怎麼樣，好像說不準……」
路星辭眼皮動了動，輕聲問：「那你覺得，什麼事情說不準？」
段嘉衍沒有立即回答。
過了好一會兒。
「路星辭。」段嘉衍突然喊了他一聲，喃喃道：「我們會不會也分手了？」
這聲沒頭沒腦詢問，令路星辭唇角弧度下壓，眉梢微挑。
他忍了再忍，語氣都泛著冷意：「你說什麼？」
他是真沒想到，自己會因為這種事情被挑起火氣，明明段嘉衍現在狀態不好，剛上高三，第一次月考考砸了，心裏迷茫再正常不過。
他應該理解他。可大概是Alpha天性使然，又或許是他性格中本來就有強勢，一旦段嘉衍表露出離開他意向，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他就有種想把人拴一輩子沖動。
段嘉衍有壓力，他也有。
升上高三之前，父親委婉地問過他有沒有畢業出國打算，既方便深造，也有利於將來接管家裏事情。
姜瑤知道他放不下段嘉衍，一直暗示父親打消這個念頭，後者看路星辭態度堅決，也就沒再勸過他。
這些事情，他從來沒跟段嘉衍提過。
段嘉衍見他臉上表情都沒有了，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對他說了什麼鬼話。
如夢初醒。
段嘉衍幾乎有了揍自己一拳沖動，他張了張口正想解釋。
路星辭卻側過眸，沒再搭理段嘉衍。
他手裏握著筆，指節泛白，力道大得似乎能把筆捏斷。能看出來他在壓抑著脾氣。
段嘉衍見他這樣，緩了緩，聲音有些啞：「我剛才……」
講台上化學老師實在忍不住，猛地拍了兩下黑板。
「段嘉衍，你上課還有心思拉著人家聊天？」
「看看你這次考成什麼樣子，上學期好不容易有了點進步，之前幾科老師都誇過你。怎麼到了最關鍵時候，你反而想放松了？」
老師看他低著頭，皺了皺眉，最後嚴厲地勸誡道：「好好聽課，少說閑話。」
被訓成這樣，段嘉衍也不好再說話了。
等到下課鈴一響，他連忙喊了路星辭一聲。後者掀了掀眼皮，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路星辭眼珠漆黑清透，再加上是單眼皮，這樣冷下來時顯得異常疏離。
一瞬間，段嘉衍大腦都空白了片刻。
見他楞楞地盯著自己看，路星辭在心底嘖了聲：「有話就說。」
「……」
意識到對方是真生氣了，段嘉衍先前想好解釋一下就堵在了喉嚨口。
他不知道現在說那些話，會不會讓對方更生氣。
他半天沒開口，路星辭心裏那一絲期待也被磨掉，幹脆收回了視線，沒再看他。
段嘉衍茫然地看著他側臉，幾乎手足無措。
從高二到現在，路星辭從來沒跟他發過脾氣。上一次生氣還是因為他應激癥，但那個時候他們還不是情侶，而且到最後，還是路星辭來哄他。
操。
拉閘。
段嘉衍在心裏一聲哀嘆，後悔情緒鋪天蓋地湧上來。如果時間能倒流，他一定沖過去按死剛才胡言亂語自己。
他明明比誰都清楚路星辭感情，怎麼能對人家說這種不過腦子話？
他眨了眨眼睛，一直盯著路星辭目光遊離了片刻。
不過，生氣了也挺好看……
段嘉衍覺得自己可能腦抽了。他扔掉了那些莫名其妙想法，開始苦苦思索該怎麼哄人。
男朋友生氣了，該怎麼哄呢？
想了半天，段嘉衍腦子裏靈光一現，突然有了個不算辦法辦法。
-
放學鈴聲打響，陳越朝後排多看了兩眼。
往常這個時間段，段嘉衍都會和路星辭打打鬧鬧，有時候他心血來潮，還會送對方出校門。
但今天，他倆一反常態地保持著沈默。這種沈默讓前排陳越格外不適。
最近因為周行琛事情，陳越對身邊這幾對兒都很敏感，他低聲問：「他倆怎麼了？」
宋意也壓低了聲音：「不知道啊。班長怎麼也不說話？」
正眼觀鼻鼻觀心。
段嘉衍突然站起來，語速很快：「路星辭，等會兒來一下天台。」
他說完，單肩挎著書包就往外走。
陳越都快看傻了，心說我操，最近周圍情侶們是感染上了什麼瘟疫？怎麼一對兩對火藥味都這麼重？
而且路星辭跟周行琛那個傻子不一樣啊，段嘉衍學什麼不好，年紀輕輕想不開，非要給自己找罪受？指不定會被收拾成什麼樣兒。
宋意思維沒陳越那麼覆雜，他這會兒癡呆地看著路星辭，憑著對段嘉衍了解，他虛無縹緲地說出了內心真實想法：「小段終於要家暴了嗎……」
後半句話，宋意憑著殘存理智咽了下去。
他心想，段嘉衍還是狠。
換成其他任何一個Omega，對著路星辭那張臉，怎麼可能下得去手。
被他倆註視路星辭面無表情，聲音冷硬平淡：「誰知道他要幹什麼。」
宋意看他這個樣子，心說完了完了，班長一看就不怎麼想應戰。
雖然不知道他倆怎麼回事，按照段嘉衍性格，在這種關鍵時刻被咕咕咕，接下來肯定得雞犬不寧一陣子。
路星辭隨手把作業扔進書包裏，就往教室門口走。
陳越見狀，連忙問：「哎你去哪兒啊？不一起回去了？」
路星辭回頭瞥他一眼：「我去天台，你自己回去。」
陳越：「……」
陳越心說您剛才那副冷酷無情樣子，結果人家一叫，您還是立即去了啊？
等他走了，陳越一聲感嘆：「我操，我路爸爸要暴走了。建議你半小時後給段嘉衍打個電話，確認一下他是不是還平安。」
宋意心驚膽戰：「都嚴重到這種地步了？」
陳越：「我看挺懸。」
段嘉衍出教室後，忍不住貼在墻邊，朝教室裏偷偷地看。
他剛才想盡量表現得嚴肅點兒，但一出教室，他又覺得自己嚴肅得過了頭，像是在找路星辭約架。
他怕路星辭不搭理他，等看到路星辭收完東西，似乎要走了，而陳越還沒有動。段嘉衍才松了口氣，開始朝天台跑。
高三教學樓天台為了防止發生意外常年上鎖，但樓梯那裏有個空隙，翻一下就能過來。
初秋夜晚，天空高遠，擡頭依稀能看見閃爍遠辰。
到了天台，段嘉衍猶豫了一會兒，伸手去摸自己書包。
他下午想了半天，覺得這事兒不能這麼敷衍過去，他得和路星辭認真談一談。
他去超市買了七八罐啤酒，裝了整整一書包。段嘉衍一邊掏啤酒，一邊覺得這大概就是自己高中三年最撈時刻。
酒壯慫人膽。
他沒想到有一天，他也要當那個慫逼。
「我不是要和你分手，我只是害怕異地戀，不瞞你說，我爸媽就是因為長期分居離婚。當然，就算我們真異地了，我也會來看你。」段嘉衍自言自語地小聲演練：「你覺得，半個月見一次面怎麼樣，你飛過來一次，我飛過來一次？要不一周一次吧，我給你出機票錢。」
他說到這裏，自己沒忍住笑了一下，終於在喪氣一晚後發現了一點兒好玩事情：「差點忘了，你是有私人飛機人。」
他正小聲逼逼逼，天台門口傳來腳步聲。
他站起來，看見了走過來路星辭。後者目光滑過那一排啤酒，無聲無息磨了下後槽牙。
行。
準備得還挺周全。
段嘉衍見他不說話，只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自己腳邊啤酒，覺得這個情況既讓人緊張，又有點兒羞恥。
路星辭走到他旁邊，低身拎了罐啤酒，食指一勾，單手開了易拉環。
而後幹脆地擡了擡下巴，下顎線條緊繃，喉結滑動。
空氣中漂浮著啤酒淺淡味道，段嘉衍正想說你是不是喝得有點兒快，路星辭把空掉啤酒罐提在手裏，話裏情緒不明：「怎麼，想借著酒勁提分手？」
他知道段嘉衍不會輕易提分手，但還是會忍不住猜測最壞結果。
感情這種東西，似乎總讓人進退維谷。
他也會這樣直白又毫無防備地，把最讓他害怕問題擺到段嘉衍面前。
段嘉衍怔了怔：「我……」
「別事情我們能商量。」路星辭打斷他。
段嘉衍正想說不用商量了，我沒這個想法。路星辭卻將手裏啤酒罐捏扁，一下砸在了天台墻上。
一聲清脆又刺耳響。
是金屬敲擊水泥面聲音。
徹底扁成一團啤酒罐被反彈在地上，滾了兩下。段嘉衍怔了怔，站在他面前男生語氣裏帶著警告：「唯獨這個，你想都不要想。」
段嘉衍看他這麼有氣勢，覺得自己這個主動約人上來說話也不能表現得太撈。
他學著路星辭樣子，一口氣喝空了一罐啤酒。大概是氣氛使然，又或者酒精起了效果，一股莫名沖動湧了上來。
血液沸騰。
之前打好腹稿全部被拋到了大腦後，段嘉衍神經一抽，真誠地沖口而出：「你看我像傻逼嗎？」
「……」
饒是路星辭想了無數種可能，也沒料到他會來一句這個。
不等路星辭說話，段嘉衍搶先自問自答。
「誰跟你分手誰傻逼，」段嘉衍說話聲音很快：「我不當傻逼。」
第六十二章 不要怕
路星辭微怔了怔。
「我下午，不該跟你說那些話。」段嘉衍道：「我以後不會再提那件事了。」
不管他是因為擔憂，還是因為對未來的不確定，這樣自顧自地在路星辭面前談及分手，他確實做得不對。
「我想了想，就算不能同城，也可以考相鄰的城市。」段嘉衍頓了頓：「其實我……」
他有些想說他父母的事情，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
路星辭不是他那個沒見過幾次面的父親，他也不是付媛。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好像沒什麼意思。
「就算最後異地戀，那也沒關系。」段嘉衍看著他，聲音輕輕的：「我會天天來找你。」
他眼裏清淩淩的一片水光，一眨不眨地看過來。
可要是真的異地戀了，哪能天天找？
路星辭聽著他毫無邏輯的話，不確定他是不是醉了。畢竟他喝酒不上臉，連耳根都只會微微發紅。
來天台之前，路星辭其實大概想過要跟段嘉衍說什麼。可段嘉衍這麼顛三倒四地說了一大堆，他先前壓抑的火氣莫名就消失無蹤。
那些威脅或者逼問，他一句也不想對段嘉衍說了。
「我也會，好好讀書。」段嘉衍說到這兒，停頓下來。
他其實已經有些醉了，忍不住發自內心地感慨：「你說，為什麼書這麼難讀啊？我每天都要讀哭了，電磁場是人學的東西嗎？我又不是電荷，我怎麼知道它想往哪個方向滾？」
路星辭似乎是笑了一聲。
緊接著，清淡又幹凈的氣息從段嘉衍臉側掠過，他能感覺到路星辭的手掌拖著他的側臉，另一只手溫溫柔柔地敲了敲他的腦門。
「你笨不笨？」
段嘉衍知道，他已經不生氣了。
放松下來後，他不由得用臉頰蹭了蹭路星辭的手掌。可聽著對方帶有調笑意味的詢問，再加上酒勁，段嘉衍莫名有點兒委屈：「又不是所有人的腦子都跟你一樣好用。我至少還知道個電磁場，你去問黑皮，他說不定以為你說的是菜市場。」
黑皮因為集訓，早就不在一中了。
路星辭聽到這裏，又笑了：「你趁著人家不在學校，就這麼誣陷人？」
段嘉衍看著他笑，勉強繃住理智。
「還有一年。」路星辭維持著拖住他臉頰的動作，指腹略微滑動：「我幫你慢慢覆習，你會考到自己想要的分數。」
他說這種話很有信服力，段嘉衍不知不覺答應一聲。路星辭見狀，輕聲補充：「不要怕。」
他的語速很慢，聲音溫柔，讓段嘉衍的心臟都塌陷下一塊。
段嘉衍突然意識到自己亂扯一大堆，還沒把最重要的事情說出來。
「那你看，我都為了你學菜市場了。」他的思路已經不怎麼清晰了，說到後來，段嘉衍幹脆自己給自己點了點頭表示肯定：「說明我非常喜歡你。」
他話音落時，有人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像是獎勵他剛才的坦誠。
一喝醉，路星辭的信息素對他來說就宛如毒藥，那種致命一般的吸引力，讓段嘉衍的理智都燃燒成灰。
段嘉衍很喜歡這種碰觸，這個吻對他來說既像是許可，又像是提示，他才知道，他還可以這麼和這個人相處。
他可以碰他，可以擁抱他。
段嘉衍伸出手臂，有些蠻橫地拽了拽路星辭校服的後領：「過來點兒。」
路星辭看他這個模樣，知道他現在醉了。
他本來想抱住段嘉衍，轉念一想，他們在一起後，他似乎一直沒見段嘉衍喝醉過。
想起曾經遇見的情景，他有些好奇段嘉衍究竟想做什麼。
段嘉衍看他不動，也不廢話，主動往前一步，雙臂摟上他的肩膀。
段嘉衍的體溫比他高一些，花香味在肌膚間彌漫。這麼抱上來，那種溫暖又勾人的味道愈發明顯。
路星辭的手指緩慢摩挲過他的後頸，聲音稍低：「你是不是該補阻隔劑了？」
空氣中，屬於Omega信息素已經快到張牙舞爪的地步。
段嘉衍恍惚中想起，自己似乎確實該補阻隔劑了。他原本打算放學時補一下，結果一看見路星辭答應，他就匆匆忙忙跑到了天台。
路星辭看他點了點頭，而後又舔了舔自己色澤淺淡的唇。
他以為段嘉衍要說話，沒想到這家夥卻突然湊過來，鼻尖蹭過他的鼻尖。
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路星辭有些驚訝，沒料到段嘉衍會突然吻他。
隨即，他的唇角翹起一點兒弧度，眼也不由得彎起。
獻吻也獻得這麼純情。
跟小動物一樣，只會磨磨蹭蹭。
和路星辭現在饒有興致的情況不同，段嘉衍很著急。
只是淺嘗輒止的摩擦，並不能讓他滿意。明明對方身上的信息素這麼讓他喜歡，他卻碰不到。
段嘉衍最後報覆性地用力蹭了兩下，意猶未盡往後退了一步。
他現在還是不怎麼會主動接吻，只能抱著路星辭呢喃一樣提要求：「路星辭，把你舌頭伸進來。」
路星辭被這句明目張膽的邀請惹得有些發麻。
他垂下眸，視線緩慢掠過懷裏人白皙的小臉，目光不覺流露出晦暗的渴求。
見他沒動，段嘉衍催促性地拉住他的衣袖。
路星辭低身靠近。
還真是，讓他撿到了寶貝。
屬於Alpha的氣息變得淩厲而貪婪。和剛才段嘉衍的動作不同，他的吻粗魯又直接，帶著十足的占有欲。段嘉衍快喘不過氣了，手指卻興奮地抓著路星辭的衣袖，一點兒都不躲避地任由對方侵略。
和往常不一樣，他喝醉以後，身上似乎根本沒有害羞這種情緒。
他只知道，這樣的接觸讓他很喜歡。
不知過去多久，分開的時候，段嘉衍暈頭轉向。他自然而然將路星辭的手臂勾到自己腰側，想要對方抱住他。
和之前不同，這回路星辭的手臂攬在他腰上，錮得很緊。
段嘉衍不懂對方為什麼會有這種變化，但他挺滿意。他嗅著路星辭身上的味道。理智慢慢抽離。朦朧中感覺到路星辭揉了揉他的腦袋。
「下樓了？」他問他：「時間不早了。」
只要不分開，段嘉衍對這些都沒什麼意見，他出聲答應。
路星辭拍了他一下，示意他等一會兒，自己去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啤酒罐扔進天台的垃圾桶。
他剛拎起幾個罐子，就看見段嘉衍也在彎腰撿啤酒罐，而且似乎因為醉酒，人差點兒摔倒。
「你站著，」路星辭出聲阻止他：「我來收。」
段嘉衍聽見他的話，又配合地重新站好：「一會兒要幹什麼？」
路星辭把手裏的空罐扔進垃圾桶：「送你回宿舍。」
-
從天台上一步步走下來，段嘉衍的腳步都有些虛浮，如果不是路星辭在旁邊扶著他，他能一路從樓梯滾下來。
他已經徹底醉了，理智都被拋到了九霄外。在路星辭帶著他回宿舍的路上，段嘉衍拱到他耳邊，突然喊了一聲。
「路哥。」
「嗯。」
「路星辭。」
「怎麼了？」
段嘉衍沒回答他的問題，拖著嗓子，懶洋洋地笑：「路狗。」
「小路。」
「班長大人？」
……
他這麼自顧自地玩兒了一會兒，總結道：「稱呼還挺多。」
他說這些沒意義的胡言亂語，路星辭也耐心地應。段嘉衍又叫了聲：「哥哥。」
路星辭腳步一頓。
段嘉衍靠在他身上，對他的情緒很敏感：「你是不是最喜歡聽這個？」
不等路星辭說話，段嘉衍繼續自言自語：「哥哥，你脾氣真好。」
路星辭沈默片刻。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想起段嘉衍的應激癥，還有脆弱的腺體狀況，再粗暴的沖動也不得不壓制下去。
「哥哥，你怎麼不說話？」
「哥哥在想，」路星辭慢騰騰地開了口，意有所指：「希望你長大以後，還能覺得我脾氣好。」
宿舍門沒開，宋意大概還留在教室裏上第三節 自習。路星辭從段嘉衍身上找到鑰匙，開了門。
開燈以後，路星辭大致掃了眼室內，順手給段嘉衍倒了杯水。
一路上，段嘉衍的信息素都圍繞著他。路星辭問：「你阻隔劑呢？」
段嘉衍昂了昂下巴，示意書桌。
路星辭側目，看見了段嘉衍桌上的阻隔劑。
青檸味兒的。
想起高二時，他陪段嘉衍去藥店買阻隔劑，後者繞來繞去嘲諷他的畫面，路星辭無聲地笑了笑。
他突然就不想給段嘉衍用阻隔劑了。
「我先幫你阻隔一次信息素，等我走了，你自己再給自己補一次阻隔劑。」他溫和地問：「聽懂了嗎？」
段嘉衍茫然地搖了搖頭。
「沒關系，一會宋意回來，聞到了會提醒你。」
段嘉衍正想問他到底在說什麼，路星辭略微傾身，低眸打量他。
「過來點兒，」他說：「背對著我。」
「為什麼？」段嘉衍疑惑的同時，出於對他的信任，還是一步步照做。
「阿也，」他沒回答，只是繼續要求他：「把衣領往下拉一些。」
段嘉衍聽見他喊他的小名，不由自主按照他的要求伸出手，拽了拽自己的衣領。
雪白清瘦的脖頸，暴露在路星辭的視野內。
路星辭抱著他，靠近了他的腺體。
他沒弄多少信息素進去，並不能算是標記，但段嘉衍卻因為這個，身體微微發抖。
Alpha的信息素能夠阻隔Omega的信息素，他這麼咬了一次段嘉衍的脖頸，短時間內段嘉衍的信息素都不會再溢出來。
他停下時，段嘉衍像是不適那樣，往前躲了躲。
但路星辭還抱著他，段嘉衍這麼一躲，路星辭不太滿意地握住他的手臂，把人拉了回來，在他耳邊輕言細語：「難受？」
段嘉衍突然扭過頭，直勾勾地看著他，一言不發，看起來似乎沒緩過神。
又懵懂又漂亮。
真的招人疼。
路星辭看他呆呆的，以為他確實被刺激到了，正想哄哄他。
下一刻，段嘉衍卻回過身，他往前傾了傾，整個人鉆進路星辭懷裏。
「喜歡，」他聲音裏暈著一絲饜足，琥珀色的眸瞇起：「好舒服。」
他把自己的領口又拉低了些：「你還想不想咬？」
第六十三章 群架
那句話落下時，路星辭先是楞了楞，而後腦子一熱，近乎快要炸開。
他真的很少有這種完全招架不住的感覺。但今晚上，段嘉衍都快把他逼得走投無路了。
這麼肆無忌憚，偏偏又無知無覺。
「以後我是不是該把家裏的酒都藏起來？」他輕擦過段嘉衍的手指，喃喃自語。
Omega毫無原則地縱容Alpha，實在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現在有應激癥吊著，他還勉強能提醒自己維持理智，等過了一定的年齡，段嘉衍的腺體長好後，他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麼沒底線的事情。
他的聲音太小了，段嘉衍沒怎麼聽清楚。他只感覺路星辭握上了他的肩膀。段嘉衍朝旁側懶懶地看了一眼，視線落在了那只手上，人卻一動不動。
像是什麼都不會抗拒。
路星辭的手指擠進段嘉衍的指縫間，背扣住了他的。握手時，他註意了一下，把段嘉衍拉著的衣領也拽進了手裏。
最先是吻。
信息素交纏的感覺比想象中還要讓人著迷，段嘉衍不由自主地繃直背。吻從唇轉移到側頸，等反應過來時，路星辭單手把他抱了起來。
對方大概是嫌低身彎腰麻煩，幹脆把他直接放到了書桌上。
他們宿舍的桌椅都很高，段嘉衍坐上去後，正好和站著的路星辭平視。後者仔仔細細打量了他一番，忽然扯著他的衣領，將他頭拽低，逼他彎下脖頸。
這個姿勢，他的背和腰都被迫弓著，路星辭從側面壓著他的肩膀，手指滑過他的下顎。
繞是段嘉衍再喜歡對方身上的氣息，被這麼粗魯地扯了一下，段嘉衍也有點兒不滿意：「不要拽，你壓我身上幹什麼？我覺得這樣不是很舒服，要不我壓你身上——唔！輕點兒。」
他抗議的聲音，在信息素註入腺體後漸漸變得微弱。像是怕他躲開，箍住他下顎的手指力道很大。慢慢的，段嘉衍不由自主微微蹙眉。
好疼。
太疼了，和以前都不一樣。
臨時標記的過程中，Alpha對Omega擁有絕對的主導權和控制權。段嘉衍沒什麼說話的力氣，只能推了推路星辭。
可他現在那點力道，跟貓撓也沒什麼兩樣。
感覺到懷裏人不安地動了動，路星辭伸手漫不經心揉了下他的腦袋。
他以為段嘉衍在跟他鬧著玩，沒當回事。
最開始他只想給段嘉衍做個淺淺的標記，讓這家夥安分點兒。但到了後面，標記越做越深。
他確實被段嘉衍撩撥得有些心緒不寧，埋藏在心裏想法不斷折磨著理智。到後來，他幾乎是放任自己咬住段嘉衍的脖頸。
直到段嘉衍使勁拐了他一下，他才去註意後者的狀況。
他遲來地意識到，段嘉衍在掙紮。
大概拐他那一下確實用盡了段嘉衍的力氣。後者的身體不自然地顫抖，臉色也微微發白。
不知不覺間，他的牙齒刺破了段嘉衍的脖頸皮膚，有血順著白皙的脖頸流下來。
段嘉衍的腺體本來就沒長好，他以前都註意著不要太過分，這次流了血，應該真的很疼。
他看著對方後頸上鮮紅的齒印，沈默半晌後，聲音沙啞：「我不該這樣。」
Alpha天性中的破壞欲在見到鮮血後不降反增，甚至想撕咬得更深，理智卻告訴他，他做了非常糟糕的事情。
他愧疚地低下眼，順過書桌上的紙巾，擦掉了段嘉衍後頸的唾液和血液：「是不是很疼？」
段嘉衍沒說話。
宿舍燈光照在他臉上，在眼下打出一片睫毛的陰影。他這樣一言不發望過來，實在看不出他的情緒。
路星辭和他對視幾秒：「阿也？」
他伸出手指，輕輕蹭了蹭段嘉衍的臉頰：「生氣了嗎？抱歉，我——」
一直的安靜的人，似乎被他話語中的歉意刺激到了。
段嘉衍突然拽了他一把，而後張開雙臂，抱住了他。
小蒼蘭雪一般涼薄的香氣縈繞在Omega的肌膚上，才做完標記，按理說段嘉衍身上不會有自身的信息素氣味。路星辭意識到，這是段嘉衍故意放出來的信息素。
他在安撫他。
攀在他肩上的手臂劃拉了一下，段嘉衍直起身，貼近他耳邊說話：「路星辭。」
路星辭沒立即答應。
屬於段嘉衍的信息素纏繞在他身上，沒有表露出逃避或抗拒絕的意向。他多少能感覺到，段嘉衍想要和他親近。
但他有些遲疑，不確定自己的想法究竟對不對，會不會再傷害對方。
段嘉衍看他這個樣子，倏然笑了：「路星辭，你也挺笨的。」
明明都暗示得這麼明顯了，為什麼還不動？
他笑的時候，面前的Alpha盯著他，微微揚起眉眼。
那種觀察獵物的目光，讓段嘉衍條件反射繃緊了神經，很快又放松下來。
好像只要是這個人，他就什麼都不討厭。
他感覺到對方的指尖摸到他的耳垂，手背輕擦過他的耳骨：「可以繼續嗎？」
溫柔又克制的詢問，但骨節修長的手掌已經順著耳廓向後滑，貼在了他的後腦。
這回段嘉衍沒說話，他直接湊上前，親了一下路星辭的唇。
他親的位置有些不準，一半吻落在唇角，一半落在臉頰。段嘉衍往後退了退，正準備仔細看看應該往哪兒親。
讓他覺得舒服的吻，印在了他的唇上。
路星辭略微朝前傾身，手掌稍稍用力，將他逼近自己，主動碰觸他的唇瓣。
和段嘉衍毫無章法的亂碰不同，他的動作很慢，卻強勢又細致。清純幹凈的草木香，像是毒藥一樣，帶著讓人心癢難耐的癮。
段嘉衍的頭腦一點點發熱，他能感覺到自己在逐漸升溫。
不知不覺就想要更多。
他拿腿蹭了蹭身前的Alpha，搭在對方肩膀上的雙臂不由得收緊，無聲地催促。
對方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刮了一下他的唇縫。
段嘉衍彎了彎眼睛，配合地分開唇。
-
高三的日子，每一天都很緊湊。
第一次月考摔了個大跟頭後，段嘉衍花了比以往更多的時間在學習上，他這些日子過得清心寡欲，不僅放棄了周末的休閑娛樂，連網咖都很少去了。
到期中考試時，他的成績逐漸穩定了下來，近幾次周測竟然勉強能上一本線。
傍晚放學，周行琛問他們去不去吃學校附近的牛肉湯鍋。
周行琛自從失戀後，每天上課都無精打采，一天中只有晚飯時間最有活力。段嘉衍都擔心他自暴自棄，吃成一個巨大的胖子。
一到店，周行琛把菜單上的招牌菜都點了一遍，乃至於服務員看著他們，忍不住問：「是只有四位用餐嗎？需不需要給你們換張桌子？」
陳越忍著笑：「不需要，他特別能吃。」
「小周。」段嘉衍開了口：「照你這個勢頭吃下去，還沒畢業，你就會變成一個正方形。」
周行琛還挺認真：「為什麼不是個球形？」
段嘉衍懶得吐槽他。
段嘉衍仔細看了看酒水飲料單，都不想喝。
「我去買奶茶，」他站起來：「你們有人要嗎？」
陳越搖搖頭，路星辭也不太喜歡喝甜的。只有周行琛向他下單：「我要一杯原味三分甜，能加的料都加一份。」
段嘉衍在心裏嘀咕一句你喝粥呢，但也答應下來。
這邊與他經常買的那家奶茶店距離有些遠，段嘉衍繞了個近路，從舊街一路走到一中正門。
街兩旁到處是老網吧，還有幾家店門窄小的服裝店。這兒被學生們稱為後街，也是不良少年們經常約架的地方。
段嘉衍一邊走，一邊聽見街轉角那兒傳來吵鬧聲。
一聽就是在交戰。
段嘉衍心說，傳統還真是沒被埋沒啊。
他沒想管閑事，經過時隨便往裏望了一眼，腳步卻不由得一頓。
兩邊領頭的他都認識。
左邊黑皮，右邊櫻花粉。
一中和三中。
他高中學校的社會哥，和初中學校的社會哥，在這個小巷子裏進行一場世紀兵變。
段嘉衍當即停下腳，一臉驚奇：「你們約架呢？」
黑皮：「哎，段嘉衍。」
櫻花粉：「哎！段哥！」
黑皮皺了皺眉：「你叫什麼？段哥是你叫的嗎？」
櫻花粉也被戳中了怒點：「你逼逼啥呢？我叫我哥關你屁事？」
段嘉衍看著兩邊的陣仗，感覺黑皮和櫻花粉應該沒什麼直接矛盾，更像是兩邊小弟鬧事，大哥出頭。
憑借他的經驗，這場架還有回旋的余地。
段嘉衍非常和氣地勸：「別打了，距離高考還有260天，在如此寶貴的時間裏，好好學習不好嗎？」
他說到後來，自己都覺得很有道理：「高考，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黑皮：「……」
櫻花粉：「……」
「行吧，」黑皮最先松口，警告般看了櫻花粉一眼：「今天就這麼散了，你們三中別來惹事啊。」
櫻花粉看看黑皮，又看看段嘉衍。
他猶豫了半晌，正要說話。
一道有些沙啞的男聲，從三中的人堆裏傳來。
「裝什麼逼呢。」走出來的人輕哼了聲：「還高考？傻逼。」
櫻花粉猛地回過頭：「霍恒你少給老子發瘋啊。」
那男生並不怕他，反倒挑了下眉：「你不就是慫嗎，不敢動手就滾後邊去，別在這兒虛空口嗨。」
櫻花粉正要說話，三中的人堆裏傳來幾聲議論：
「不是，我工具都摸好了，就這麼跟我說散了？」
「我也想問，這男的多大面子啊？」
「段嘉衍嘛，你不認識？」霍恒語義不明：「就是以前初中部那位啊，不過現在和學霸談戀愛，大概腦子也有毛病了。」
櫻花粉真火了：「你他媽嘴巴放幹凈點！」
黑皮又氣又詫異，一時之間只能吐出一句：「我靠，這什麼邏輯？」
只有段嘉衍，把買好的奶茶放在地上，模樣還挺冷靜：「你罵誰？」
大概是享受這種全場矚目的感覺，霍恒這會兒也沒急著挑明，反而慢悠悠和他繞彎子：「罵你傻逼，也罵你男朋友傻逼。我們在這兒點炮，你路過還跟我扯高考，考不好是不是要去跳樓？」
「你男朋友路家的吧？這麼牛逼，你怎麼不讓他給你買個學位證？」霍恒話語稍頓，哂笑一聲：「說不定他那分數也是假的，誰知道是不是一中包庇。私立學校就是方便啊……路家的大少爺次次考那麼高，傳著還挺好聽。沒了背景，他算個屁啊。」
霍恒話音剛落，段嘉衍扯了扯唇角，眸光明滅。
櫻花粉楞了楞，黑皮慘叫一聲：「段嘉衍，你冷靜——」
剛才還在勸他們別動手的人，這會兒自己沖了出去。
段嘉衍的動作很快，霍恒還沒看清楚，他就到了自己面前。他雙手錮住霍恒的肩膀，用力將人向下一按。
同時擡起腳，猛地踹中了霍恒的膝蓋骨。
他踹的地方很有技巧性，霍恒一個踉蹌，差點兒沒站穩。段嘉衍拽著他的後領，將人往自己身前一拉，膝蓋狠狠頂在了霍恒的腹部。
他這一系列動作太快也太流暢了，在場大多數人還沒反應過來，霍恒就跪在了他面前。
黑皮喃喃自語：「我操，一中校霸實至名歸。」
櫻花粉也看楞了：「我操，我段哥風采不減當年。」
段嘉衍看他跪在地上幹咳，朝前走了幾步。
「你是不是覺得我挺裝逼啊？那我也不介意再裝逼一點。」
霍恒還沒明白他什麼意思，腹部又挨了一拳。他不由自主蜷縮起身體，口中泛酸。
他是高中才進的三中，並不認識段嘉衍，但那些關於對方傳聞多多少少聽說過一些。
傳得再怎麼神乎其神也是個Omega，就算曾經能打，分化之後也不可能有多厲害。
是真沒想到，會被打得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其實我也不是很想動手。」段嘉衍瞟了一眼對方的狼狽樣：「我最近脾氣都挺好的。我建議你多去刷刷數理化壓軸題，刷著刷著脾氣就好了。」
「因為都不會做，做一個小時可能還是錯的。」段嘉衍垂眼看他，語氣有點兒渾：「學習比打架難多了，我以前混日子的時候，我都挺佩服學霸，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有種自己不學無術還特別牛逼的錯覺。」
「咳……咳，你叫你媽呢？真以為自己很叼？」霍恒勉強從地上爬起來，陰翳地盯著他：「你他媽——」
不等他罵出口，段嘉衍一腳踹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硬生生被踹得身體後仰，頭磕在地面，大半邊身體都痛麻了。
「最重要的是，你說的那個人，不僅是路家的，還是我家的。」
「我都舍不得說他一句。你算什麼，在這兒提他的名字？」
第六十四章 我以後
他的音調很平，話裏還帶著涼意。
也不算什麼特別震怒的模樣，但他這副冷冷淡淡的口吻，再一對比癱著的霍恒，現場的效果相當震撼。
三中的不良少年們緩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這不是什麼一對一的單挑。
他們是來打群架的。
雖然原本的目標是黑皮他們，這會兒莫名其妙沖出個段嘉衍，但段嘉衍是一中的，而且又把霍恒放倒了，這麼一推算，那就是敵人。
跟霍恒玩得好的幾個男生最先待不住，不知誰叫罵了一聲，就往段嘉衍的方向沖。
段嘉衍剛才暴揍了霍恒一頓後，湧上來的火氣也發泄得差不多了。他直接往後避了避，沒打算一個人跟他們混戰。
但對面的想法和他不同，趁著混亂，霍恒從地上爬了起來，眉目間也劃過一絲戾氣。黑皮看見霍恒身上有亮光，他來不及趕過去，只能大聲提醒：「刀！他有刀！」
但還是遲了。
段嘉衍的左手手背被刀尖猛地劃了一下，大滴大滴的鮮血順著白皙的皮膚流下來。
段嘉衍也沒料到，霍恒還有力氣站起來。
看著跟瘋狗一樣撲上來的霍恒，段嘉衍微怔。不止是他，周圍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見血和不見血的打鬥意義截然不同，往常高中生混戰，沒誰會特意掏刀子。有刀子很容易出大事，嚴重點兒說不定還會扯上人命。
況且段嘉衍手上的傷口面積，乍一看還挺嚇人。
霍恒握著刀，嗤嗤地笑：「你接著裝逼啊？不說話？不會是暈血吧？」
段嘉衍掀了掀眼皮，就著那只流血的手，猛地一下砸在了他臉上。
霍恒鼻腔一熱，視線恍惚，低頭時看見地上有滴滴答答的血跡。
他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是他的鼻血。
霍恒痛苦地捂住鼻子。段嘉衍見狀，甩了一下自己受傷的左手，要笑不笑道：「你說老子暈血嗎？」
配合地上他自己甩出來的血跡，這一波嘲諷堪稱天秀。
他這個行為徹底挑起了三中的怒火。眼看著三中的都要去招呼段嘉衍，黑皮邊沖邊罵：「粉毛你動一下啊！你看戲呢？」
看見黑皮沖鋒，跟在他後面的一眾兄弟也加入了混戰。
「尼瑪，動我們一中校霸，我們同意了嗎？」
「打群架還帶刀，江湖規矩要不要了？」
「撈中撈弟中弟，閃現送媽老陰逼。」
櫻花粉一腳把霍恒落下來的刀踹遠，沖進人堆鬼哭狼嚎：「霍恒！你居然劃段哥！我弄死你！！」
看見櫻花粉不分敵我攻擊，三中的也不幹了：「郭子睿你怎麼回事兒！你幫哪邊呢？」
櫻花粉理直氣壯吼了回去：「我幫我哥啊當然！說實話，你們不覺得霍恒這個狗逼特別中二嗎？你們頂他還是頂我？」
三中本來就是櫻花粉領頭，這會兒內部直接發生了矛盾：
「我操，其實我不想打架。」
「我他媽就是過來看個熱鬧錄個視頻，誰知道真要打。」
「你哥也太猛了，受了傷還能一打二，我們跟他們三七開吧。」
「三七開？拿出點自信行不行？」
「實話實說，二八開。」
「……兄弟們，能不能別打了？」
黑皮帶領一幹小弟沖鋒陷陣，士氣高昂：「一中最叼，殺！！！！」
三中那邊零零散散傳來幾聲回罵。
段嘉衍：「……」
段嘉衍突然就不是特別想參與到這個局面裏了。
原來在他修身養性的這段時間裏，這些人已經把群架打出了群戲的風采。段嘉衍看著他們混戰了一會兒，自己渾水摸魚，慢慢從戰場的中心區域退了出來。
在這群戰士中，最狼狽的就數霍恒和他的一幹兄弟，打到後來，櫻花粉和黑皮達成共識聯手，導致霍恒等人承受了來自敵我雙方的襲擊。
到底都是學生，彼此之間也沒什麼深仇大恨。打著打著，雙方都有了疲軟的趨勢。
段嘉衍在這時適當勸阻了一下：「不要打了兄弟們，晚自習要開始了。該上課的上課，該上網的上網，不要把青春荒廢在沒有意義的戰鬥上。」
段嘉衍說著說著，還給這場戰役取了個名字：「再打下去真沒必要，讓我們將一三之變劃下句號。除了霍恒是個撈子，大家都是好兄弟。」
霍恒破口大罵：「段嘉衍我日你大爺——」
黑皮和櫻花粉一人揍了他一拳。
段嘉衍這番話乍一聽跟兒戲似的，其實還挺有道理。再打下去，確實也沒什麼意思。
慢慢的，兩邊真的停了下來。
除了段嘉衍和霍恒掛了彩，其他人都只受了些皮肉傷。饒是再不甘心，在對面人多勢眾的情況下，霍恒也只能被自己幾個朋友架著，罵罵咧咧離開了後街。
等霍恒他們走了，段嘉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因為傷口面積不小，再加上他自己那會兒還揍了霍恒一拳，血還沒完全止住。
「段哥，你這還是要去處理一下吧？至少包紮一下。」櫻花粉打量著段嘉衍的手背上堪稱猙獰的傷痕，忍不住道：「是不是還得來一針破傷風？」
黑皮對這種情況輕車熟路：「我知道附近有個診所，老板技術挺好，去處理一下？」
段嘉衍點點頭。
黑皮說的診所就在後街這一塊兒，沒繞幾步就到了。
診所的老板是個年輕男人，和黑皮是熟識，看見他，老板隨口打了個招呼：「喲，又傷著哪兒了？」
「不是我，」黑皮讓了讓：「我哥們兒。」
老板的目光瞟過段嘉衍，落在他的手背上。
「小帥哥這傷得不淺啊，得縫個七八針。」老板大致看了看段嘉衍的傷口：「坐那兒，給你消個毒，要打麻藥吧？」
段嘉衍應了聲。
縫針的時候，櫻花粉見彎曲的縫合針刺進段嘉衍的手背，縫合線在皮膚裏穿梭，不禁看得一個哆嗦，嘶了一聲蒙住眼睛。
黑皮納悶：「你幹啥呢？」
櫻花粉：「我尖銳恐懼癥！看不得這種場面！」
黑皮：「……」
櫻花粉：「段哥！你受苦了！」
因為打了麻藥，段嘉衍倒不覺得特別疼。他正想笑話櫻花粉兩句，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把吃飯的事情徹底忘到大腦後了。
還有奶茶，好像也被他丟在了剛才打架的地方。
奶茶不是重點，重點是路星辭……
段嘉衍想也不想就要去摸手機，原本懶懶散散的老板眉目一厲，制止他：「別亂動！」
段嘉衍這才停下手。
等老板縫完了，他連忙去拿手機，不出意外，他在上面看見了八百個未接來電。
段嘉衍大致劃了劃，基本都是路星辭打來的。段嘉衍一看自己才處理好的左手，不由自主沈默了下來。
他正沈默，周行琛的微信一條一條蹦了出來：
[段段，你人呢？]
[你還吃飯不？路哥去找你了。]
[我的粥呢？]
段嘉衍心說你也知道你是在喝粥，剛這樣想完，他的手機畫面突然一跳。
看見來電顯示，段嘉衍的腦子裏閃過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
鬼來電。
黑皮見他對著手機發呆，提醒他：「段嘉衍，你傻了？接電話啊？」
櫻花粉：「誰的電話啊？」
黑皮看了一眼備註：「我爹。」
櫻花粉大驚失色：「你爹？！」
段嘉衍回過神來，猶豫了一下，剛要按下接聽。
一道涼涼淡淡的嗓音，從小診所的門口傳來。
「段嘉衍。」說話人的語氣不可名狀，聲音緩慢：「你長本事了。」
男生站在門外，身形高大又修長。他黑沈的眼睛在室內滾了一圈，最後落在段嘉衍受傷的左手上。
白色的繃帶在上邊纏了好幾層。這種大範圍的包紮，想也知道其下的傷口大概是什麼模樣。
註意到路星辭在看什麼，段嘉衍整個人都有些僵硬。
櫻花粉當即被路星辭聲音裏透出的涼意弄得一個不爽：「這男的誰啊？有點兒眼熟。他挑釁誰呢他？」
黑皮連忙踹了他一下：「閉嘴吧。」
櫻花粉孜孜不倦：「誰啊這人？」
黑皮沒辦法，低聲道：「你段哥對象。」
櫻花粉驚恐地捂住嘴，從五指裏發出感嘆：「操，嫂子？」
黑皮：「？？？？」
段嘉衍沒想到他會直接找來，反應過來後，站起身小跑到門邊。
路星辭見他過來，輕輕扣住段嘉衍的手腕。
他仔細看了看，確定段嘉衍只有左手這一處傷，才開了口：「疼嗎？」
段嘉衍原本想說不疼，他才打了麻藥，藥效還沒過去，手上的感覺不是特別大。
但見路星辭臉色不怎麼好看，段嘉衍靈機一動，求生欲讓他點了點頭：「疼。」
路星辭聞到他手上的藥味，低聲問：「幾針？」
段嘉衍有些心虛：「七針。」
「……」路星辭皺了皺眉。
櫻花粉見他倆氣氛微妙：「那個，問一下，我嫂子——」
黑皮忍不住了：「什麼你嫂子？叫爹。」
櫻花粉：「我爹、我呸，不是我那什麼，這位，這位帥逼，和我段哥在一起多久了？」
黑皮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從來不上網沖浪？」
櫻花粉：「啊？」
黑皮：「寧城ABO論壇貼號10024，點擊收獲你段哥的愛情故事。」
黑皮說著說著自己感慨一聲：「我居然還記得貼號？」
櫻花粉：「……」
同櫻花粉和黑皮這邊輕松愉快的氣氛不動，段嘉衍被路星辭抓著手腕，心裏七上八下。
他看路星辭沈默，硬著頭皮主動道：「我剛才去買奶茶，回來在後街碰上黑皮和我初中同學了。他們帶著一群兄弟聚眾——」
眼看著路星辭眉梢微揚，段嘉衍及時把鬥毆這兩個字吞了回去。
段嘉衍猛地一扭頭，正要讓黑皮和櫻花粉滾過來解釋。
黑皮見他神色不對，立即道：「爹，我們先走了啊。」
櫻花粉也十分上道：「爹，不打擾你們了啊。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哈。」
段嘉衍：「……」
段嘉衍恨不得把這兩個人砸進地上。
一直堵在診所門口也不合適。等黑皮他們走了，路星辭拉著他，朝校門的方向走。
看段嘉衍規規矩矩讓他牽著，宛如犯了錯誤面對家長的小孩兒。路星辭忽然問：「他們聚眾幹什麼？」
「……幹，該幹的事情，然後我也參與了一下。」
路星辭幫他補充：「還把手傷著了。」
段嘉衍正想說傷得不重，路星辭的指尖搭上他手背的繃帶，慢慢撫摸：「怎麼傷的？」
感受著對方輕撫過他手背的力道，段嘉衍略微遲疑：「刀。」
路星辭手指停頓，眼裏的情緒黯了幾分。
段嘉衍見他這樣，急匆匆解釋：「我一開始真沒想打架。當時在後街，兩邊都是我認識的人，我就過去說了幾句，但是三中有個人……」
提及霍恒，段嘉衍話音一頓。
他不想在路星辭面前重覆那些話，太難聽了。段嘉衍含糊道：「三中有個男的帶了刀。我沒想到他會帶這個，不小心被他劃了一下。」
「他怎麼樣？也被劃了一刀？」
「沒有，我們這邊沒人帶刀。」段嘉衍回憶道：「但我揍了他一頓，他好像流鼻血了？」
「可你被劃傷了，他沒有。」路星辭想到當時的景象，拉著段嘉衍的手不覺用了些力：「他說什麼了，你這麼生氣？」
「他就……說了些傻逼一樣的話。」段嘉衍想把話題扯開：「我只跟他動了手。後來他們打起來的時候，我就繞出去了。」
他說完，一時也覺得自己的描述不清不楚，下意識去看路星辭。
路星辭沒再追問，但也沒有說話，只是拉著他的手一路朝前。
一中大半的人都認識他和路星辭，一路上，他倆收獲了無數目光。饒是段嘉衍這種厚臉皮的，被拉了一路也不免覺得不太習慣：「路哥，要到校門口了，我們還拉著嗎？」
路星辭看了他一眼，沒放手，繼續往高三的教學樓走去。
段嘉衍自知理虧，老老實實讓他牽著。
快到十班門口時，他們班學委抱著厚厚一摞練習冊從教室裏出來，小姑娘似乎腳崴了一下，眼看著那一大摞練習冊即將滑下來。
段嘉衍下意識要伸手幫忙，路星辭把他往後拉了拉，自己上前搭了把手。
「謝謝班長啊。」學委連聲道謝，視線不由得落在段嘉衍纏了紗布的左手上：「哎，段嘉衍你手怎麼了？」
「刮了一下。」
「嚴重嗎？」學委關切道：「小心點兒啊，幸好不是右手，不然都不能寫字了。」
段嘉衍應聲。
這麼一大堆事情下來，段嘉衍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回教室後，他從抽屜裏摸了零食，埋頭慢慢吃。
晚自習，教室裏正安靜，路星辭聽著他吃東西時稀稀疏疏的動靜，閉了閉眼睛，忽然就有些煩躁。
一想到段嘉衍沒吃晚飯，餓著肚子縫了七針，可能還流了不少血。
他恨不得將對方圈在自己身邊，時時刻刻盯著人，又氣段嘉衍做事太沖動。
他心裏正煩，陳越轉過來敲了他一下，路星辭剛想問他幹什麼，後者無聲地朝他晃了晃手機。
他看了眼手機，陳越才給他發了個帖子：[你看看這個。]
路星辭沒耐心看標題，直接點了進去。
[在今天傍晚，當大多數高三學子埋頭吃晚飯時，在一中後街發生了一場混戰。
身為一個一中人，我覺得有必要說出自己目睹的一切。這場混戰起源於我們一中校霸和一位三中撈仔，就稱他為霍仔吧。到最後，Solo變成了一中和三中的群架，史稱一三之變。
最開始只是單純的口角沖突，在我們都沒反應過來時，只見校霸一個W魔影迷蹤連上F鍵閃現到霍仔面前，再一個E技能鎖住霍仔，最後一個R開大故技重施。
寧城第一樂芙蘭，打人從不講道理。
那麼，為什麼校霸會突然暴走呢？
因為霍仔說了校草的壞話。
校霸沖冠一怒為藍顏，除了Nice，殺，66666，我喊不出別的話。]
[「說我可以，說我對象你今晚必死。」，嗚嗚嗚媽媽又在為崽崽們的愛情流淚。]
[正常情況下，都是A為了O打架，唯獨他們家，O為了A打架。]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羨慕誰。順便問一句，霍仔誰啊？]
……
……
路星辭看到這兒，終於知道段嘉衍為什麼對打架的原因含糊其辭了。
心裏一軟的同時，但還是氣他做事太沖動，不懂得保護自己。
「你也在看這個？」段嘉衍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他身邊來：「這個兄弟的說法稍微有一點兒誇張，我的身手還沒有秀到那種地步，但霍恒是真的欠收拾，他可能自帶讓人手癢的BUFF。」
看得出來，段嘉衍想和他說話。
路星辭瞟了眼他手邊的零食：「薯片好吃嗎？」
「一般。」段嘉衍實話實說：「吃多了有點兒膩。」
「那別吃了，」他按滅手機，面朝段嘉衍：「放學帶你去吃東西。」
段嘉衍原本正要繼續拆薯片，聽到這裏把那玩意兒往抽屜一塞，眼睛亮了亮，忙不疊點頭。
-
離一中稍遠的地方，有一家開了很多年的粵菜店。
店內就餐的除了學生，還有很多剛下夜班的上班族。暖黃的光線將室內照得通透明亮，廚房是半透明式，一眼能看見裏邊一排排蒸籠上漂浮的熱氣。
「周行琛說他上次來這裏吃過宵夜。」路星辭把菜單推到他面前：「要吃什麼？」
段嘉衍點了一份炒米粉，又點了幾份小吃。
菜上來時，段嘉衍問：「你吃嗎？我點太多了，一個人吃不完。」
路星辭不怎麼餓，也還是陪著他吃了一些。
「我不該打架。」段嘉衍看氛圍不錯，主動坦白道：「但霍恒提到了你，他說話不怎麼好聽，我忍不住。」
路星辭和他對視數秒，忽然嘆了口氣。
段嘉衍連忙道：「我以後盡量忍忍，如果忍不住，我先看看對方身上有沒有刀。」
「你都快成年了，要是一直這麼有棱有角的，也不能說不好。我當初可能就是這樣被你吸引的。」路星辭看著他，語速很慢，像是想讓他盡可能地理解自己：「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很害怕。」
段嘉衍楞了楞。
「我怕你受傷，也怕我護不住你。你和杜許晨打架、和喬楠打架，和今天三中的那個男生起沖突，都不是什麼大事。可我害怕，以後會有我處理不了的事情。」
「……」段嘉衍本來想開玩笑說，我覺得你就是最硬的靠山了。可想到那番話背後蘊藏的情感，他又沈默下來。
「我也很怕，就算是我能得罪的人，等我找到你的時候一切都晚了。」想起傍晚無論怎麼打段嘉衍的電話都打不通，路星辭聲音停住。少頃之後，才繼續道：「下次想做什麼，能不能先告訴我？」
段嘉衍被他專註地看著，不知不覺，心跳的速度越來越快。
稀裏糊塗地，段嘉衍就點了頭。
過了好一會兒。
「那我以後，跟人動手還要跟你報備一聲？」段嘉衍反應過來，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好像有點兒撈。」
路星辭睇他一眼：「誰剛才說以後不打架了？」
段嘉衍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我說的是盡量不打架。」他跟他繞彎子，還盡量捧著他：「主要是霍恒那個狗逼專挑我的弱點踩，我是真的不能忍。他要是逼逼我，我都沒那麼生氣，但他逼逼你，我不揍他一頓他還真以為我脾氣好……」
「說起來，」路星辭看著他滔滔不絕的模樣：「有件事還沒跟你說。」
段嘉衍以為他要說什麼正事，止住話，正了正臉色。
路星辭卻笑笑：「謝謝你為了我打架。」
男生彎著眉眼看他，光下的面容清俊幹凈。
他的眼睛是清透的黑色，眼尾向內折，不笑時顯得很散淡，可笑起來就溫柔又繾綣。
那一瞬間，段嘉衍突然有了個沒由來的想法。
這大概就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眼睛。
段嘉衍不由得喊：「路星辭。」
被他叫到名字的人應了聲，安靜地註視著他。
他想說很多，可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匯入大腦，煙花一樣炸裂開後，只剩下徒亂人意的灰燼。
乃至於他最後只能說出簡單又通俗的表白。
「我將來應該沒你那麼厲害，但我賺的錢都會給你。你的易感期，我會陪你過。」
段嘉衍說著，抓住他的手：
「我也會保護你。」
第六十五章 生日
顧梨洗完澡出來，邊擦頭發邊走。
她的手機一直震個不停，看見不斷彈出的消息，她伸手劃開屏鎖。
[狐貍！狐貍！今天發糖了！]
[小段為路哥打架啦，打到後來還變成了一中和三中的群戰。沖冠一怒段嘉衍，藍顏禍水路星辭。]
[不過聽說段嘉衍手受傷了，不知道嚴不嚴重……]
顧梨看著群裏七嘴八舌的討論，再戳進那個帖子，正磕糖磕得開心，忽然看見了一個眼熟的ID。
[我就說他今天傍晚跑哪兒去了。那什麼，霍仔到底誰啊？]
[手傷？不算特別嚴重吧，看他纏了個繃帶，還是活蹦亂跳的。]
……
是周行琛的ID。
她想起最後一次聯系時，他認認真真地問：
高考結束後，可以試一試嗎？
她笑著笑著，眼神又黯淡下去。
-
氣溫在一天天下降。入冬以後，天色早早便暗了下來，學校也相應調整了學生們的作息表，將放學時間稍作提前。
路星辭和段嘉衍的生日都在冬天，今年的生日過後，他倆就一前一後成年了。宋意每次提到這個，都會暗搓搓地笑話段嘉衍。
「小段，什麼時候去醫院做檢查啊？你腺體應該快長好了吧？」
有應激癥的Omega，腺體通常發育得較晚，成年之前都不能承受性事。跨過這個年齡段後，腺體會逐漸發育成熟，也意味著不需要再忌諱結合。
段嘉衍看著一臉不懷好意的宋意，不輕不重拍了一下他的腦門：「想什麼呢你？」
宋意被拍了，繼續和他繞彎子：「你不打算檢查？」
段嘉衍沒說話。
宋意壞笑：「那我等著班長帶你去檢查。」
段嘉衍聽到這兒，繃不住，笑著踹了一腳宋意的椅子。
他倆正打打鬧鬧的，宋意又道：「周末就是班長生日了？我沒去過他家，我有點兒緊張。」
路星辭的成年禮在路家舉行。除了他自己邀請的朋友，大多數受邀者都來自寧城的豪門世家。比起普通的慶祝，他的生日更像是觥籌交錯的交際場，更有甚者特意從外地趕來赴宴。
段嘉衍張了張口，突然想起一件事。路星辭不在教室裏，段嘉衍叫了陳越一聲：「陳總。」
陳越剛寫完手邊的物理題，聽到這兒扭過頭：「段指導。」
段嘉衍問：「你周末去路星辭他們家，穿正裝嗎？」
陳越想了想：「穿吧？畢竟他成年。姜姨邀請了很多賓客。聽說有媒體記者想上門，姜姨都謝絕了。」
宋意和段嘉衍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見了好像有點兒麻煩混合我靠排場真大的覆雜情感。
路星辭生日當天，天空落下了綿密的細雨。
景山胡同這邊安保嚴，為了方便，路家的司機去學校接了段嘉衍和宋意。剛一下車，料峭的朔風迎面而來。
家裏的阿姨認得段嘉衍，一看見他，便領著他和宋意往裏邊走。宋意一路走一路看。黑瓦白墻的宅院占地廣闊，雨絲滴落在臨近長廊的池水中，濺起透明的水花。
宋意看著看著，真情實感發問：「你覺不覺得我們像在進宮？」
段嘉衍同樣真情實感：「你覺不覺得自己戲特別多？」
宋意張了張口，還想說話，段嘉衍突然加快了腳步。
宋意不出意外地擡了擡眼，看見了不遠處的路星辭。
年輕高大的Alpha站在門下。他穿著黑色的正裝，肩寬腿長，隱約已經有了男人的影子。
他似乎是在想事情，模樣清雋又冷淡。
聽見腳步聲，路星辭側過眼。看見來人，他眼裏慢慢有了溫度。
他打量了一下段嘉衍身上薄薄的外套，伸手去握段嘉衍的手：「冷不冷？」
段嘉衍搖頭。
他有些新奇地看著路星辭。嚴格來說，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對方穿正裝，但當時他只把路星辭當成朋友，還沒有現在這些親昵的心思。
路星辭之前說，他們不需要穿正裝。段嘉衍和宋意就都穿了便服。
段嘉衍看夠了，誇讚道：「路哥，帥的。」
宋意看見路星辭揉了揉段嘉衍的腦袋。
一個衣冠楚楚，一個一臉學生氣。
畫面還挺帶勁兒。
「我跟我媽商量了一下，我先跟他們去應酬，一會兒再回來和你們吃飯。」路星辭拉著他往室內走：「這樣你們也自在些。」
「行，」段嘉衍配合道：「都聽我們路爹安排。」
「？」
「今天你生日，你就是爸爸，我給你當一天的舔狗。」段嘉衍條理清晰：「等我生日了，你也要給我當一天的舔狗。」
路星辭失笑：「怎麼當舔狗？閉眼吹嗎？」
段嘉衍入戲非常快：「您不用考慮這些，我吹您就好。」
路星辭：「……」
進到室內，段嘉衍看見了不少班裏的男生，經常一起打球的幾個人見他們進來，三三兩兩打招呼。
「段哥。」
「段哥好。」
「采訪一下段哥，」有人嘻嘻笑笑：「看見班長穿正裝，有沒有心動啊？」
「反正看見班長家的門楣宅院，我心動了。」
「我靠，你一個Alpha騷什麼騷？校霸過來幹死他。」
段嘉衍笑著走過去：「誰心動了？出來我看看。」
陳越見他們鬧騰，收了手機。
「接到人了，你是不是要去宴會廳了？」見路星辭答應，陳越站起來：「我跟你一起，我媽剛才催我了。」
他說著，順便踢了腳玩遊戲的周行琛：「你去不去？」
周行琛：「我不去，沒人催我。」
陳越看他這副不學無術的樣子，嘖了聲：「要不是有你哥給你頂著，你早晚得被你媽念死。」
周行琛抽空擡了個頭：「你羨慕嗎？」
陳越懶得和他說話。
眼看著陳越和路星辭要走，不知誰說了一句：「陳總慢走，路總也慢走。應酬完了回來喝酒。」
「你別說，路哥就算了。我們陳總一穿西裝還挺人模狗樣，站那兒就像一分鐘能談一個億的生意。」
「哈哈哈哈哈哈，衣冠禽獸。」
陳越聽他們扯淡，回頭笑著罵了一句。
等出了主宅，他看了眼身旁的路星辭，忽然開了口。
「兄弟，我剛才下車時看見衛家那個小姐姐了。」陳越頓了頓：「她年齡跟我們差不多，衛家雖然比你家差了些，但也是有底子的大家族。而且我聽說，人家還對你挺有好感。」
「不至於吧，兄弟。」路星辭沒怎麼在意：「我沒聽說過誰對我有好感。」
「那我先給你提個醒。人不知道你心有所屬了，萬一想跟你認識認識呢？」
說著說著，陳越忍不住調侃道：「藍顏禍水。」
路星辭涼涼地睨了他一眼。
「哎，對。」陳越說：「你一會兒就用這副表情看她，她保證被你嚇跑。」
-
燈光交織的宴會大廳，樂隊演奏著舒緩的音樂。穿梭在其中的賓客談笑往來，一片浮華聲色。
姜瑤身著一襲淺色禮服，儀態優雅。她旁邊站著西裝革履的路泓川，不惑之年的男人脊背挺直，眉目和路星辭有幾分相似。
看見路星辭，姜瑤示意他從侍者那兒拿過香檳，自己面向路泓川。
「看你兒子，都舍不得過來。」姜瑤打趣：「要不是答應他走一圈就能回去，他肯定不願意來這邊。」
路星辭無奈：「媽。」
姜瑤平時溫婉端莊，一到他爸面前，就會顯露出小女人的一面。
「比起參加應酬，陪心上人確實有趣得多。」路泓川溫和道：「我還沒見過那孩子。」
「一會兒讓星辭帶給你看看，長得可好了。」姜瑤笑著挽上路泓川：「跟我們當初差不多，也是同學呢。」
路星辭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臉，一時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
姜瑤見狀，笑意盈盈地輕拍他一下：「先從季家開始，快些的話，一兩個小時就能結束了。」
路家世代從商，姜家祖居南方，往上數是真正的世家大戶。但到了姜瑤的上一輩，老牌清貴逐漸有了衰頹的趨勢，直到姜瑤與路泓川結為夫妻。
這兩家的聯姻象征著財富與名聲的結合，路家也借姻親勢力扶搖直上，一時之間，在圈中風頭無兩。
路星辭的成年禮不僅是各家的交際場，姜瑤和路泓川也有借助這個機會，將他介紹進圈子的意向。
這麼一家家認下來，時間比姜瑤預計中還要久。路星辭低眸抿了口酒液，指節微垂，半透明的香檳在杯中打著旋兒。
姜瑤看他有些心不在焉，小聲道：「只剩衛家了。」
路星辭聽罷，眉眼舒展，朝姜瑤點了點頭。
等兩家談完生意往來，衛家的太太忽然側目，示意後邊等候已久的少女走上前。
衛太太朝姜瑤笑道：「雪嵐剛從國外回來，在這邊沒什麼朋友。你們家星辭和她年齡差不多吧？平時可以多聯系，有時間也能出來玩兒。」
路星辭看著面前盛裝打扮的少女，才想起先前陳越的提醒。
陳越就站在不遠處，看見這邊的場景，還唯恐天下不亂地晃了晃手邊的酒杯，看戲似地朝他一笑。
「應該的。」姜瑤不動聲色應下：「他一直在國內長大，朋友也多，帶著雪嵐找些好玩兒的地方還是不成問題。」
她說著，側頭輕拍了拍沒什麼表情的路星辭。趁著衛家人看不見，她朝路星辭眨了下眼睛：「陪了我們這麼久，你們年輕人去玩兒吧。」
知道姜瑤這是讓他自己私下處理的意思，路星辭隨手將香檳杯放在一旁，示意衛雪嵐和他一起離開：「衛小姐？」
後邊的少女見狀，眼眸一亮，跟著他走向大廳門口。
她穿著抹胸的禮服裙，眉目明艷。
衛雪嵐用余光打量身畔的男生，後者身形挺拔，面容幹凈。也因為他，滿場的目光若有若無聚集在他們身上。
她被這麼多視線追隨，虛榮心得到滿足的同時，望著男生線條英氣的側臉，內心不由得升起一絲少女的嬌澀。
路家的繼承人，似乎比傳聞中還要優秀。
年輕一輩裏幾乎沒人能比得過他的家世，想不到外貌竟也比她預想中還要出挑。前來赴宴之前，母親曾經提醒過她，可以試著和路星辭多相處。
路家和她家算是門當戶對，加上家裏人的看好，將來兩家聯姻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想到這兒，她看路星辭的目光越發溫軟。
「能走慢些嗎？」衛雪嵐輕聲道：「我的鞋跟有些高。」
「……」路星辭瞥了眼她鑲著碎鉆的高跟，放慢了腳步。
「等過了年，你是不是就快高考了？聽我媽媽說，你的成績一直很好，很厲害呢。」
「衛小姐也很優秀。」
「比起你還是差了些。」她笑了笑：「其實我直接出國也是不怎麼想參加高考，國內的教育方式我不太適應。」
路星辭應了一聲，看不出情緒如何。
不知不覺，他們走到了宴會廳的側門口。
「這邊和我來時好像不是一個方向。」衛雪嵐稍作環顧：「我們是要去……？」
路星辭停下腳。
他聲音淡道：「你跟我出來，應該也是為了應付家裏的長輩？」
衛雪嵐微怔。
不等她說話，路星辭繼續道：「我有事就先走了，衛小姐隨意。」
眼看著他真的頭也不回地離開，衛雪嵐尷尬之余，又有些不甘心。
她看著他走遠的身影，視線掠過路家氣派典雅的宅院，猶豫了片刻，還是邁步朝前。
細雨漸漸停歇，天色也完全暗了下來。
或許是因為剛下過雨，今晚的星星很多。月亮浸在灰藍的雲海中，露出一彎銀鉤般的輪廓。
路星辭剛步入主宅，就看見了花園邊的段嘉衍。
他沒有想到，段嘉衍不在客廳待著，反而到了院落裏：「你怎麼出來了？」
「周行琛讓我陪他打求生遊戲。」段嘉衍看見他，兩三步跑過來：「他是真的菜，看見僵屍居然還要閉眼睛？我怕再待下去我會忍不住讓他體驗真人版絕地求生。」
他其實也是在室內待得無聊了，想出來看看路星辭回來沒有，沒想到剛巧碰上對方。離得近了，段嘉衍嗅到了空氣中漂浮的氣味，他隨口道：「你身上酒味好重。」
路星辭看他鼻翼小幅度地顫動，不禁眼微斂，笑了：「嫌棄我？」
段嘉衍正要點頭，突然想起自己今天還是他的舔狗。段嘉衍從善如流拐了個彎：「這種味道本來很讓人嫌棄，但在你身上就很好聞。」
路星辭看他張口就來，眼裏的笑意深了幾分。
正要說話，余光忽然瞟見了一抹嬌俏的身影。
段嘉衍背對著衛雪嵐，不知道在距離他們不遠的位置，有個女孩正朝這邊看。
宴會廳和主宅隔得不遠，她能繞過來，也不算奇怪。
路星辭漫不經心掃了她一眼，腦子裏劃過陳越之前的建議。
找個辦法嚇跑她。
衛雪嵐看著面前的景象，心生疑惑。
路星辭從宴會大廳離開後，跑到這裏來，就為了和這個人聊天？
這人沒穿正裝，卻也不像是路家的下人。高高瘦瘦，身形極漂亮。她看不見對方的正臉，一時之間，她猜不出對方究竟是Beta還是Omega。
她正奇怪，就看見路星辭伸出手，將那人揉進懷裏。
衛雪嵐不由得睜大眼睛。
月光和燈光下，他在啄他的脖頸。
一點點地，從下巴延續到白皙的側頸肌膚。
難分難舍。
似乎是因為不適應，他親吻的人微微仰起頭，又被按住後腦，半強迫地拉回來。
剛才對自己客氣疏離的人，這會兒這麼憐愛又細致地親吻另一個人的脖頸。
她一瞬間明白了路星辭離開的原因，驚訝的同時，不由得咬了咬下唇。
見衛雪嵐轉身走掉，路星辭停下了親昵的舉動。段嘉衍被他這麼按著親，雖然這邊沒什麼人，也還是有種在大庭廣眾下亂搞的不適感。
段嘉衍忍不住發問：「您啃得開心嗎？」
「挺開心。」
「……」段嘉衍點了點頭，心說行吧：「那我就開心。」
他說話時，雙唇一啟一合，一截白色的齒尖露出來。
想起先前觸碰他肌膚的感受，路星辭有些心癢。
「我之前確實喝了很多酒，」他說著，在段嘉衍唇上不輕不重地一啄：「想不想嘗嘗？」
感覺到唇上溫熱的觸感，段嘉衍眨了眨眼睛，便聽見路星辭輕言細語地勸：「把嘴張開。」
段嘉衍一楞，腰被催促般掐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他聽從了路星辭的話。
唇齒交纏，帶著還沒散去的香檳味。
泡沫一樣漫入腦海。
第六十六章 別亂動
冬季的夜風氣息冷冽，掠過身畔，帶著絲絲刺骨的冰涼。
花香和草木味親密地交纏，信息素也融化在一起。
身體慢慢變熱。
一道聲音從主宅的門邊傳來。
「老子幹掉那個女護士了，段嘉衍！給我道歉！老子不是菜——」那個比字還沒說出口，周行琛猝然看見院落裏的景象。
路星辭側著臉，在啄段嘉衍的唇。
很溫柔，也很露骨的親法。
他楞了在原地，直到段嘉衍從路星辭懷裏退出來，後者情緒不明地往他這邊瞥，周行琛才意識到自己出現得有多不是時候。
他一溜煙沖進了室內：「我道歉！我對不起！你們繼續！」
段嘉衍看周行琛沖出來又沖回去，那種好事被打斷的不爽都淡了。
段嘉衍好笑道：「他到底怎麼長這麼大的？」
「家庭環境吧。」被周行琛這麼一攪合，路星辭放開了段嘉衍，順便替他拉了下松垮的衣領：「他家裏還有個長他五歲的哥哥，父母感情也很好。」
說著說著，路星辭順便聊了句八卦：「他爸爸好像很聽他媽媽的。」
段嘉衍新奇道：「你們上流人士，還真有妻管嚴的？」
「很奇怪？」
「那你呢？」不等他說話，段嘉衍自問自答：「你一看就是賢內助，肯定不管我。」
眼看著路星辭沈默，段嘉衍以為他接不上話，蹬鼻子上臉感慨道：「我運氣真好。」
「說吧，想說什麼隨便說。」路星辭溫吞道：「反正你還是得讓我睡。」
「……」
-
路星辭身上沾染了一身酒氣，他先回房間換衣服。段嘉衍跟著他一起。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路星辭的房間了。寬敞的房間通透明亮，整體是簡潔的白色系。書桌上邊擺了一套課外試卷，還有他們的周末作業。
段嘉衍大爺一樣坐在床上，他看路星辭脫西裝，忽然有點兒心癢癢。
「路哥。」段嘉衍叫了他一聲：「來這邊脫。」
路星辭看著他臉上蠢蠢欲動的不懷好意，好脾氣地繞過去。
果然。
他剛過去，段嘉衍直起身子湊過來，往他身上拱。
這家夥向來都這樣，做事全憑自己的心意。而且大概因為他一貫表現得很寬容，在他面前，段嘉衍基本不知道分寸兩個字該怎麼寫。
段嘉衍伸出手，去拽路星辭的領帶。
他稍微用了些力，讓路星辭微傾低身。而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壞笑著問：「我幫你脫吧？」
路星辭同他對視數秒，也笑了。
「你脫。」
段嘉衍看著他唇角的弧度，腦子一暈，真的伸出了手。
路星辭的領帶還沒解下來，段嘉衍的手指繞到他頸邊，不經意地，指尖摸到了微涼的脖頸皮膚。
路星辭動了動，細細碎碎的發絲蹭過段嘉衍的手背。
氣氛曖昧。
段嘉衍拽著那根深色的領帶，慢慢把它扯了下來。
他能感覺到路星辭的視線一直黏在他身上。大概是Omega的天性作祟，他的神經逐漸緊繃，總覺得自己正在踩上臨界線。
段嘉衍舔了舔牙齒，聲音微啞：「我碰你扣子了。」
路星辭應了一聲。
解了兩三粒，段嘉衍見他還是那樣垂著眼看自己，神色莫測，不由得停下了手。
對方被他調動情緒的樣子雖然好玩，但也很危險。
段嘉衍鬧夠了，決定適可而止。他把領帶放在一邊，沒打算再往下解：「剩下的你自己脫吧。」
他說著，正要從床上起來，肩膀卻被握住。
他被用力一推，人一下栽進床裏。
壓制他的Alpha單手將他的雙手舉過頭頂。段嘉衍剛開始以為對方只是跟他鬧著玩兒，等冰涼的領帶繞上他的手腕時，段嘉衍才意識到路星辭想幹什麼。
「不是吧，」段嘉衍有些意外：「你認真的？」
他的掙紮，換來了對方意味不明的一瞥：「你覺得呢？」
「我覺得這樣不太合適。」眼看著纏在他手腕上的玩意兒逐漸收攏，段嘉衍一邊躲一邊發自內心地勸說：「我們不要玩這種不健康的遊戲，這樣不好。雖然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但我還……路星辭！」
Alpha和Omega的力量差距在這時格外明顯，饒是他真的用了力氣抵抗，也被輕而易舉壓在床上。
綁住他的領帶猛地收緊，段嘉衍試著掙紮了一下，竟然沒掙開。
他下意識微微側過頭，腦袋卻被人擺正。對方的手掌拖住他的臉，低頭看他。
「路哥，」段嘉衍受不了了：「好變態啊你。」
路星辭也不否認：「好像是有點兒變態。」
他看著被綁住手腕的段嘉衍，雪白的肌膚上繞著深黑的領帶，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在他身上交纏。
漂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路星辭想起了什麼，提醒道：「你這樣，應該不算是舔狗？」
「……」段嘉衍忍了忍，想到一個多月後自己就生日了，到時候就輪到路星辭舔他。段嘉衍一臉真誠地吹捧：「我就喜歡這種路子野的，好刺激。」
路星辭眉眼彎起，朝他伸出手。
段嘉衍以為路星辭要碰他，卻被捂住了眼睛。
驟然被剝去視覺，段嘉衍的眼珠轉了轉，有些不適應。
他耳邊傳來一道不高不低的聲音，尾音有些懶散地拖著，帶著調笑的意味。
「喜歡這樣嗎？」
看不見。
不知道他在哪兒，但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和味道。
段嘉衍的喉結上下滑動，一時之間，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出自真心還是假意：「喜歡。」
幾乎是他剛說完話，唇上便傳來溫熱的觸感。
他什麼都看不見。在這種狀況下接吻讓人格外沒有真實感，段嘉衍條件反射想要活動手腳，手腕卻被勒得緊緊的。
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路星辭另一只手繞到他背後，慢慢擁他入懷。
可這樣的行為，比起安慰，更像是肆無忌憚的調戲。段嘉衍想要抗議，出口的所有聲音都被對方堵進了喉嚨裏。
擁吻漫長得像是沒有盡頭。
好不容易等到路星辭將手從他臉上挪開，段嘉衍的眸子一下見了光。他不禁微微瞇起眼，略感不適。
路星辭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從床上起來。
眼看著他邊脫衣服邊往浴室走，段嘉衍不可置信地叫住他：「你就這麼去洗澡了？」
「嗯？」路星辭回頭：「你不是嫌我身上酒味重？」
「……」段嘉衍看他跟自己扯淡，一瞬間都有些繃不住表情，最後克制又禮貌地詢問道：「把這個解開吧？你綁得這麼緊，久了手腕會紅的。」
「你剛才還說喜歡。」路星辭輕描淡寫把問題推回去：「你就這樣等我出來吧。」
段嘉衍面無表情同他對視。
十多秒後，他確定路星辭這個狗東西是真的打算讓他這樣待著，段嘉衍把這筆賬記在了心裏。
你繼續秀。
你等著。
下個月，老子要讓你知道什麼叫天秀。
「行，」段嘉衍想清楚了其中利害，反而朝他點了點頭：「我就這樣等你出來，你慢慢洗。」
段嘉衍頓了頓，繼續道：「您一個人在裏邊洗澡是不是很無聊？需不需要我在外邊兒給您背課文助助興？您覺得《赤壁賦》怎麼樣？」
路星辭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折了回來，向他靠近。
在段嘉衍警覺的目光中，他走到了後者面前。
路星辭傾身，解開了綁住段嘉衍的領帶。段嘉衍大概沒想到自己居然如此輕易地獲釋了，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被路星辭輕佻地拍了一下。
「你要是真想娛樂我，可以跟我一起洗。」
-
等路星辭洗過澡換了衣服下樓，陳越也從宴會廳過來了。
看見他，陳越悄悄拍了他一下：「你跟衛家那個小姑娘說什麼了？她回來時臉都臭了。」
「沒說什麼。」路星辭慢騰騰道：「就跟你學了學，想了個辦法把她嚇跑。」
「什麼辦法？」陳越好奇：「立竿見影啊，兄弟。」
路星辭朝段嘉衍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微微上揚。
陳越腦子轉得很快：「你不會是——」
路星辭輕聲否認：「他不知道。衛雪嵐剛好看見了。」
這種事情，他也不想讓段嘉衍知道。
陳越明白了。他瞟了眼一無所知的段嘉衍，正想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路星辭你是不是獨占欲有點兒強。段嘉衍突然從後搭上陳越：「小陳！來喝酒！小周說你千杯不醉！」
周行琛把陳越賣了，還當著本人的面瞎起哄：「真的千杯不醉，牛得一批。我們初三出去玩兒，陳越剛跟他初戀女友分手，一個人喝翻我們三個，最後就剩路哥醒著。」
旁邊的男生聽到這兒，插了句嘴：「路哥也挺猛的。他高一那年在酒吧過生日，我最後都斷片兒了，第二天一問，昨晚他幫我叫的車。」
他們聊天時，各式各樣的瓶裝酒被阿姨送來客廳。
除了啤酒和紅酒，還有花花綠綠的洋酒。這麼混著喝，沒幾個人能頂得住。
看著這番景象，有人忍不住調侃：「路哥，今天要玩大的啊？」
「成年嘛，一輩子就這麼一次。」說話的男生往前靠了靠：「我先問問，我今晚醉了，有人給我叫車嗎？」
路星辭看了眼時間：「這邊不好打車，一會兒讓司機送你們回去。」
「擦，大氣。」
「專車接送啊？那我隨便喝了。」
在一中鬼哭狼嚎的吹捧中，陳越最先舉杯熱場子。
「祝我們路總十八歲生日快樂，以後就是成年人了。」陳越舉著玻璃杯，嬉皮笑臉：「將來諸事順利，青雲直上。十年以後，趙老師一提起我們這屆畢業生，第一反應就是哦你說那個路星辭啊，就當年那一屆的省狀元，我教的。」
周行琛被說得熱血上頭，仿佛高考已經結束了：「路哥牛逼！喝！」
一輪下來，大家都在敬路星辭酒。
段嘉衍也跟著他們起哄。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但周圍的氛圍很是感染人。段嘉衍給自己重新滿上酒：「十年以後，路總衣錦還鄉。被蔣主任請去升旗台演講，學弟學妹們一看這位捐了一棟實驗樓的榮譽校友，我靠，好幾把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哥！你能順便重裝一下宿舍嗎？十四棟沒熱水器，老子提熱水壺提三年了都。」
「那我努力努力，爭取十年後被蔣主任請上台。」路星辭跟他們說笑完，笑著拍了一下身旁的段嘉衍：「你怎麼這麼能吹？」
一天下來都不帶重樣的。
「這些都是我發自內心的讚美，不是吹。」段嘉衍說著，也舉了酒杯：「敬你啊，成年快樂。」
路星辭接受了段嘉衍敬的這杯酒。他看段嘉衍喝酒喝得快，伴隨吞咽的動作，下顎線條緊繃。
他輕聲提醒：「你是不是喝得有點兒多？」
段嘉衍剛想說話。
陳越一聲怪笑：「什麼意思啊路狗？不讓喝？」
有人附和道：「那哪兒能叫不讓喝，是不舍得。」
段嘉衍被他們一唱一和鬧得沒脾氣，到最後自己都跟著笑了。路星辭看他笑，伸手攬上他的肩膀，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音量問：「不喝了，嗯？」
他們離得近，路星辭說話時，溫熱的氣息落在段嘉衍耳側。
耳根一熱。
段嘉衍自己也清楚自己的酒量，再加上今天路星辭生日，壽星最大。他點了點頭。
看他答應，路星辭朝陳越道：「他喝果汁，他的酒我替他喝。」
見他倆這樣，班裏其他人嘿嘿直笑。
酒過三巡，氣氛慢慢飄了起來。段嘉衍和路星辭坐得近。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後者今晚喝了多少，算完時，段嘉衍都懷疑自己算錯了。
他壓低聲音問：「你喝這麼多，不難受嗎？」
路星辭沒立即回答，而是伸出手，圈在段嘉衍的後頸處。
這一堆男生都在想方設法灌他，灌到現在，大半人都倒下了，他也有了醉意。
「還好。」他的手指摩挲過段嘉衍的頸部肌膚，聲音透著懶倦：「但是頭有點兒暈。」
他們挨得很近，舉止曖昧，有種一眼就能看出親密。
有人突然來了靈感，從沙發上爬起來。
「路哥，你看這個狀況，像不像我們來參加你和段嘉衍的婚禮？」男生一邊說，一邊嘻嘻笑笑往路星辭的杯裏倒酒：「那這杯不喝不合適吧。」
他這句話實在是騷得不走尋常路，段嘉衍一時都聽楞了。
周圍傳來陣陣起哄的聲音，有人還在瞎鼓掌。段嘉衍笑著問：「搞什麼，你們騷主意怎麼一套一套的？」
「那還不是觸景生情。」
「其實我剛才就想說了，我總覺得自己是在喝喜酒。」
「真挺像的，」陳越摸了摸下巴：「路狗，這杯你不喝說不過去啊。」
路星辭聽到這兒，微微瞇起眼睛。
他瞟了眼身側的段嘉衍，後者這會兒也剛好側過頭來看他，唇邊掛著淺淡的笑意。
高二的寒假，段嘉衍說過大學就結婚。他那會兒怕對方是一時興起，幹脆只當段嘉衍是為了哄他高興，沒敢把這句承諾當真。
再過個幾年，就算段嘉衍不提這茬，他也會主動求婚。到時候拿婚戒把人套牢了，做什麼都名正言順的……
「他喝一晚了都。」段嘉衍見他半天不說話，神情還有些迷離。以為他不舒服，幹脆去碰路星辭的酒杯：「這杯我替他喝。」
最開始說話的男生見狀，調侃道：「擋酒啊？校霸，你知道一般什麼身份才幫忙擋酒嗎？」
段嘉衍看這哥們兒還想再來一手騷操作，用酒杯輕敲了兩下桌沿，直接說：「來來來，兄弟，我陪你喝。」
他說著，正要舉杯，路星辭從旁捉住他的手腕。
或許是因為醉意，施加在他手腕上的力道有些沒輕沒重，段嘉衍被捏得緊緊的，動彈不得。
他剛想說話，路星辭朝前傾了傾身，開口道：「我喝。」
段嘉衍還沒反應過來，路星辭就著他的手，微仰起頭，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他倆這個姿勢，像是在喂酒。
全場寂靜。
幾秒過後，都瘋了。
「我操、我操！」
「不說別的了，哥，兩位哥，百年好合。」
「班長！」宋意一個激靈：「我們家小段交給你了！」
「段嘉衍！」陳越跟著瞎嚷嚷：「好好對我們家的狗——哎我去，少爺你砸我幹什麼？我點你名了你就動手？」
段嘉衍看陳越避開路星辭扔過去的抱枕，正在笑，路星辭勾著他的肩，將他從後邊抱了個滿懷。
他們貼得很近，路星辭的鼻尖蹭過段嘉衍的後腦，像是在嗅他的味道。
「怎麼了？」段嘉衍跟著陳越開他的玩笑：「路狗。」
不等路星辭回答，段嘉衍反手揉了下他的腦袋：「還挺黏人。」
路星辭被他調笑了，安靜幾秒後，像是沒脾氣那樣，湊到他耳邊問：「能不能吻你？」
段嘉衍微怔。
身後人半天沒等到他回答，又問了一遍：「能嗎？」
「不能啊。」段嘉衍散漫地答了一聲，回頭笑話他：「這麼多人，你不害臊啊？」
他回頭的那剎，路星辭略低下頭，唇剛好擦過段嘉衍的後頸。
是腺體的位置。
淺淡的花香味從那處溢出來，像是稀薄朦朧的雲霧。
兩個人均是一楞。
路星辭舔了舔唇，直勾勾地盯著他。
這麼直白又極具攻擊性的眼神，透著一點兒也不加掩飾的貪戀。
段嘉衍遲來地意識到了不對：「你是不是喝醉了？」
更讓他覺得不妙的是，對方似乎……
他條件反射想跑，偏偏這個時候，身後的人收緊手臂，在他耳邊道：「別亂動。」
段嘉衍全身僵硬，瞳孔微微聚縮。
第六十七章 回吻
溫暖的呼吸從耳側擦過，帶著清淡綿長的檸檬香。
段嘉衍還記得路星辭喝了多少酒，而且看對方現在的模樣，就算沒醉，肯定也不怎麼清醒了。
身後的人就像個不定時炸彈，段嘉衍知道自己不能動，可要他一直保持著扭頭朝後看的姿勢太累人了。段嘉衍慢慢把頭轉回去，盡可能不要影響到路星辭。
但他這種行為，似乎被對方理解成了逃避的前兆。
路星辭扣住他的肩膀，把他抱得更緊了些。
「我沒想跑。」一想到對方現在的狀況，段嘉衍頭腦發熱，盡可能鎮定地跟他解釋：「你不用這樣。」
路星辭應了一聲，卻沒打算放手。
段嘉衍試探性地和他商量，也是想轉移他的註意力：「手松開行不行？這麼抱著不累？」
「嗯。」路星辭順著他應聲。過了一會兒，才補充說：「不累。」
「……」
段嘉衍還想再跟他講會兒話，路星辭卻沈默下來，將頭埋在他的脖頸處。
他長長的腿撐在地上，把段嘉衍整個都圈進懷裏。這種說不出是示弱還是占有的姿態著實有些反常，引得其他人不由自主多看了幾眼。
「路哥怎麼了？不舒服？」
「是不是喝醉了？」
「有一點兒。」段嘉衍對那幾個男生道：「他緩緩。」
「阿也。」趴在他背後的人突然叫了他一聲，像是不喜歡他的註意力被人分走。
「在呢哥。」段嘉衍聽見他喊自己，隨口問：「您有什麼吩咐？」
周行琛喝得雲裏霧裏，這會兒茫然擡頭：「阿什麼？阿葉？」
路星辭一字一頓：「阿、也。」
周行琛：「哦，阿——」
路星辭打斷他：「別亂喊。」
周行琛：「……」
「怎麼這麼黏人啊這個逼。」陳越實在是沒眼看：「段指導，就他這個逼樣，小心他以後把你關家裏。」
段嘉衍倒是不覺得有什麼，還換位思考了一下：「沒事兒，我喝醉了也跟他一樣。」
陳越聽到這裏，意味深長：「你別太慣著他了，他跟你不是一類人。」
路星辭見陳越還在挑撥他和段嘉衍的關系，不爽地嘖了聲。
男生漆黑的眸直直望過來，眼裏的情緒再清晰不過。
能不能滾。
「行，我明白。」陳越被他嫌棄地看著，笑嘻嘻地一頷首：「我滾了路總，正好我媽剛才也催我了。」
不止陳越，已經過了淩晨，大家都陸陸續續接到了家裏的電話。
宋意剛發完消息，這會兒側頭看段嘉衍。
「小段，」宋意叫了他一聲：「一起回去？」
路星辭已經沒事了。段嘉衍剛想起身，手腕卻被捉住。還沒等他問路星辭想幹什麼，就被往後用力一拖。
他毫無防備，整個人砸在了路星辭身上。後者張開手臂抱住他，因為承受了他的重量，路星辭的背抵住沙發，不覺輕哼了一聲。
看著眼前的景象，宋意目瞪口呆。
混亂過後，路星辭一手摟上段嘉衍，一手撐著沙發坐起來：「他不回去。」
段嘉衍沒想到自己的去留就被決定好了，茫然重覆了一遍：「我不回去？」
「要過夜？」宋意喃喃自語：「這不合適吧，不能等下個月？」
「……」段嘉衍無語：「等下個月幹什麼？你們兩個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麼騷東西？」
路星辭和宋意的思考方式截然不同，他隨口道：「沒什麼不合適的，他睡我房間。」
宋意哽咽：「他腺體可能沒長好。」
路星辭哦了一聲，然後又笑了：「沒長好怎麼了？」
宋意徹底說不出話了。
段嘉衍見宋意一臉想歪的表情，忍不住插嘴：「他喝醉了，你別管他說什麼。」
宋意恩恩兩聲。他看段嘉衍還被路星辭摟著，小聲道：「要不你還是跟我走吧，班長他……」看起來不怎麼正常。
他的聲音已經盡可能放輕了，但宋意低估了Alpha感官的敏銳程度。
「你先走吧，出門就有司機。」路星辭同一臉這都能聽見的宋意對視。說話的同時，他的手掌緩慢撫摸過段嘉衍的後腦，順著柔軟的發絲向下，最後按住段嘉衍的肩膀：「他哪兒都別想去。」
宋意：「……」
宋意用一種同情又興奮的目光看著段嘉衍。段嘉衍從對方眼裏讀到了我操、你走好、真他媽刺激等一系列變幻莫測的覆雜情緒。
段嘉衍嘆了口氣：「你走吧。」
宋意猶豫：「那你……」
「我照顧一下，」他聲音停頓，拍了一下路星辭的頭：「這位不講道理的酒瘋子。」
後者被他拍了腦袋，也沒別的反應，只散漫地看了一眼他的手。
等宋意走了，段嘉衍正想問問路星辭感覺怎麼樣，一道溫婉的女聲從門口傳來。
「星辭，」姜瑤剛從宴會下來，還穿著禮服：「你朋友都走了嗎？」
她款款步入客廳，在她後邊，還有一位高大儒雅的中年人。應該是路星辭的父親。
段嘉衍連忙把路星辭一推，站起來。
段嘉衍力氣不小，路星辭被他這麼一下推開，難得對他產生了幾分不滿，在他旁邊小聲抱怨：「躲什麼，咱倆的關系又不是不可告人。」
段嘉衍看他犯渾，不理他：「阿姨好、叔叔好。」
兩位長輩相繼應聲。
見其他人都走了，唯獨段嘉衍還待在這兒，姜瑤大致明白了狀況，眉目舒展。
「晚上要不要留在這邊？」見他點頭，姜瑤問：「還住你之前的房間？」
段嘉衍看了眼沙發上懶洋洋癱著的路星辭，嗯了一聲。
後者聽到這裏，不怎麼高興：「不是說睡我房間？」
「路星辭。」段嘉衍真的不好意思了，低聲警告他：「你爸媽還在呢。」
「星辭。」姜瑤開了口：「你自己睡。」
路泓川見路星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像是不滿意。
他很少看見兒子這副模樣，正覺得新鮮，姜瑤側頭瞟了他一眼。
路泓川正了正臉色，嚴肅道：「自己睡，別東想西想的，給別人添麻煩。」
父母都這麼說，路星辭在幾個人的註視下，慢吞吞從沙發上站起來。
段嘉衍看他一個人站著，長眸微垂。莫名覺得他有點兒可憐。
正猶豫，姜瑤面向段嘉衍：「我帶你到房間去。」
段嘉衍不好拂了姜瑤的好意，只得點點頭。
回房間的路上，姜瑤見路星辭一直心不在焉，又好氣又好笑：「這是喝了多少？還記得你住哪兒嗎？」
「記得，」路星辭擡了擡下巴，示意段嘉衍：「他隔壁。」
他說著說著，自言自語：「要不還是跟我睡吧，反正也就隔了一道墻，攔不住的。」
段嘉衍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差點兒聽笑了。如果不是姜瑤在旁邊，他都想逗路星辭兩句。
姜瑤看路星辭這副胡攪蠻纏的樣子，在心裏直搖頭。
等送段嘉衍進房間了，她想著這兩個孩子的狀況，有些不放心。
「你今晚鎖一下門。」姜瑤叮囑：「星辭那邊，我也會留意。」
段嘉衍微楞，隨即答應：「麻煩您了。」
「麻煩你了才對。他很少喝醉，上次喝醉一回來就去睡覺了，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和段嘉衍說完話後，姜瑤去敲了路星辭的房門。
看他換了衣服，似乎打算去洗澡，姜瑤道：「一會兒阿姨給你送醒酒湯，你記得開門。」
路星辭聽到這兒，擡眸看她一眼：「我不給她開門。」
他一頓，笑著指了指旁邊的房間：「您讓他給我送過來，我就開門。」
姜瑤有些頭疼：「你今晚像什麼樣子？又鬧又犯渾的，也幸虧人家耐心好。」
路星辭聽罷，心情還不錯：「他是不嫌棄我。」
「……」姜瑤沈默了少頃，將一把鑰匙交到路星辭手裏。
「南山那套公寓，我和你爸爸送你的生日禮物。」姜瑤道：「唯一一把鑰匙給你了。」
「謝謝媽，」路星辭有些驚訝，眉眼彎出淺淺的弧度：「也幫我謝謝爸。」
姜瑤拍拍他的肩膀。
「早些休息，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
段嘉衍洗完澡，慢悠悠從浴室裏出來。
時間不早，加上喝的那幾杯酒，他其實已經很困了。剛走了兩步，他忽然看見自己床邊坐了個人。
段嘉衍：「……」
段嘉衍在心裏感慨一聲我操：「你怎麼過來的？」
他明明鎖門了。
路星辭擡了擡下巴示意床頭櫃，段嘉衍看見那兒放了自己房間的鑰匙。
段嘉衍稀奇道：「你酒醒了？又能找鑰匙又能摸過來。」
路星辭沒直接回答他。
他的目光掠過段嘉衍微潤的發尾，看見一滴水珠順著他清瘦的肩頸一路下滑。
路星辭看了一會兒，叫他：「過來。」
段嘉衍沒動。
「幫你吹頭發。」
段嘉衍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
洗發水的香味融化在熱風裏，抱著他的人體溫比他高上幾分，在寂靜清冷的冬夜，這樣親密無間的擁抱有種難言的吸引力。
修長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穿過他的發絲。段嘉衍身體放松下來，人越來越困。
迷迷糊糊的，他回憶了一下今晚，發現身後的家夥喝醉後格外喜歡肢體接觸。
不知過去多久，吹風機的聲音停了。
段嘉衍剛要睜開眼睛。
一雙手，將他拉扯進被子裏。
突然被扯進床上，段嘉衍條件反射蹬了他一腳。身上被不輕不重拍了一下，像是懲罰他的不安分。
段嘉衍掀了掀眼皮，正想問他哪來的狗膽，後者卻惡人先告狀：「踹我幹什麼。」
「你爬我床上了。」段嘉衍盯著他：「叔叔阿姨都讓你自己睡。」
路星辭和他四目相對，重覆了一遍：「自己睡？」
不等段嘉衍說話，路星辭想起父母的態度，喃喃自語：「就抱著睡個覺，能出什麼事？抱一下能標記了還是怎麼的……」
段嘉衍聽他說話，覺得他這麼懶懶散散的嘀咕，還挺可愛。
路星辭看他一眼，繼續道：「那你還不是早就被我標記了。這種好事，誰攔我都沒用。」
段嘉衍被他的出言不遜震撼了一下，人清醒了幾分：「我提醒你一下，下個月就該你給我當舔狗了，你現在的言行決定了你會成為什麼品種的舔狗。」
看路星辭沒什麼反應，段嘉衍繼續和他翻賬：「你之前拿領帶綁我，我還記得。」
身側的人聽見他的威脅，反而笑了：「那你是想綁回來？」
屬於Alpha的信息素纏繞上來，像是覆蓋了厚雪的森林，沈甸甸地壓在他身上。
四肢傳來酸麻的無力感，全身上下的神經都被牽動。
他們遠超出常理的匹配度，讓他註定沒法抵抗路星辭的信息素。
見他不說話，男生長長的睫毛低垂，笑容有點兒浪蕩：「綁哪兒啊？」
段嘉衍看他這樣笑，一時都看楞了。
反應過來後，他耳根發熱，低低罵了一聲：「老子沒你這麼變態，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Alpha的信息素弄得他渾身不自在，段嘉衍受不了地往後避了避：「信息素收一下。」
他話音落下，屬於Alpha的信息素不減反增，變本加厲地蔓延開來。
段嘉衍閉了閉眼睛，手有些癢。
他正尋思著是不是該讓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那種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忽然一下消失。
路星辭收斂了自己的信息素，靠過來，臉頰有意無意蹭過段嘉衍的耳廓。
他親了親他的唇角，溫柔中帶著占有欲：「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那是個淺嘗輒止的吻，浮羽一樣擦過唇畔。
等他退回去，段嘉衍的睫毛顫了顫，忽然道：「你別動。」
聽見他的要求，路星辭聽話地一動不動，眉目柔和地看著他。
段嘉衍同他對視片刻，覺得心臟像是被他的氣息困住，不由自主往下陷。
他朝前湊了些，勾住路星辭的脖子，吻了回去。
-
隆冬第一場雪紛紛揚揚而落。
今年冬天的氣溫很低，據說是近些年來最寒冷的冬季。
路星辭步入客廳。姜瑤正在看劇敷面膜，見他進來，叫了一聲：「衛阿姨想過兩天聚一聚。」
路星辭放下書包，給自己倒水喝：「哪個衛阿姨？」
姜瑤看他沒什麼印象，有些好笑：「衛雪嵐的媽媽。她女兒要去英國了，想請大家吃個飯。」
「陳越他們也被邀請了，他媽媽今天還問我跟衛太太熟不熟悉，也覺得奇怪。」姜瑤頓了頓：「你說她回來這麼長時間，也沒見她和誰走得比較近。這會兒快走了才想起要社交，是不是挺反常？」
路星辭聽懂了她的話，笑笑道：「要是真有什麼原因，明天不就知道了。」
姜瑤也笑：「也是，不說這個了。我們先吃飯，我去把面膜洗了。」
姜瑤站起來，忽然嗯了一聲，停下腳步：「怎麼不把嘉衍帶過來玩兒？」
路星辭盯了她幾秒：「想見他？」
姜瑤瞅他一眼，不置可否：「你下次就說我想見他，帶他來家裏過周末。」
衛太太挑選的聚會場地位於一棟私人公館。大廳內燈光如瀑，長桌上擺放著嬌艷欲滴的白玫瑰。幾個身著黑裙的小提琴樂手演奏著悠揚的古典樂。
路星辭和姜瑤剛坐下，陳越也入了座。路星辭瞥他一眼：「沒睡好？」
陳越打了個哈欠，懶著聲音：「昨晚熬了半個通宵刷題，午飯都睡過去了，傍晚才被我媽拉起來的。」
路星辭不禁挪揄：「兄弟，這麼拼？」
陳越點點頭：「不努力沒大學讀啊，我要是高考砸了，我爸能抄起煙灰缸把我逐出家門。」
一旁的陳太太聽見他倆的對話，嗔怪道：「胡說什麼呢。」
等人都到齊了，衛太太舉杯起身：「今天突然請大家過來，實在是不好意思。」
她環顧一圈，眉目含笑：「雪嵐要回英國了。她性格內向，不知道主動交朋友。」
在她旁邊，身著禮裙的少女嬌澀地低下眉眼。
「想不到這一晃眼，她就又要走了。」衛太太的視線掠過一旁的姜瑤和路星辭，輕聲細語：「我就想，還是得讓她和大家聚一聚。以後也方便聯系。」
在場的幾位太太聽了，舉杯應聲，笑意盈盈地祝福衛雪嵐。
衛雪嵐一一答應，坐下來時，她的目光輕掃過身旁的男生。
路星辭脫了外套，襯衫勾勒出的身形極為好看，肩背挺直寬闊。
他聽著他們說話，偶爾揚唇笑笑。良好的教養在他身上體現得恰到好處。衛雪嵐看著他深黑的眼睛，臉頰微紅。
安排座位時，她和衛太太商量了一下，故意把路星辭的位置排在了自己旁邊。
那天離開路家的主宅後，她回宴會廳找到了母親。想起對方先前還暗示她和路星辭多接觸，一氣之下，不由得將自己的所見所聞一股腦傾訴出來。
衛太太詫異之余，對她的話不怎麼相信：「你是不是看錯了？」
「我沒有，媽。」衛雪嵐埋怨道：「他都和人親一塊兒了，你還讓我跟他多相處。你這不是害我嗎？」
「我沒聽說過路家有什麼定下的婚事，他不可能和誰這麼親近。」衛太太想到了一種可能，驚訝道：「除非他……」
可路星辭並不像那種沒輕沒重的人。這麼光明正大把人往家裏帶，實在太過肆無忌憚了些。怎麼想都不符合常理，她對衛雪嵐的話又生出幾分懷疑。
相較衛家，路家各方面的條件都更勝一籌，要是能夠聯姻，對衛家的發展百利無一害。衛太太看得出來，女兒表面跟她抱怨，實際對路星辭心懷好感，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
母女二人商量過後，決定借著衛雪嵐離國的機會，最後試探一次路家的態度。
「路星辭。」衛雪嵐小聲喊他：「你以後會不會出國留學？許家的哥哥好像就是在大學時交換到國外去的。」
「應該不會。」他的聲音不鹹不淡：「暫時沒這個打算。」
「那你想過考到哪兒去嗎？」衛雪嵐頓了頓：「要是跟寧城隔得太遠，說不定當地的生活習慣和這邊不一樣。離家遠了，有時候就會覺得很孤單。」
路星辭看她一眼，輕聲道：「沒想過。」
她找了好幾次話題，都被對方輕描淡寫地推回來。到後來，她明顯能感覺到他態度的變化。
衛雪嵐咬了咬下唇，心裏憋著氣。
一晚上，路星辭都對她禮貌又疏離。
憑什麼啊？
表面上這麼冷冷淡淡的，背地裏不還是在亂搞？
想起那天在路家看見的畫面，不甘啃咬著她的理智。
明明她家才和路家門當戶對，他卻跟來路不明的人廝混在一起，對她還不理不睬。
她攥緊手，又松開。
心中的火氣越來越盛。
「我那天都看見了！」衛雪嵐突然道：「你生日那天，帶了個不知道是誰的Omega，你們在院子裏……」
她說著，見周圍人都驚異地看過來，狠了狠心：「你們當時在——」
姜瑤聽到這裏，不覺皺了皺眉。
她大概能猜到衛雪嵐看見的人是誰，但她沒想到小姑娘這麼沈不住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就想把事情鬧開。
「雪嵐，」見姜瑤臉色不怎麼好看，衛太太連忙拉了她一把：「別說了。」
「我們在院子裏怎麼了？」唯獨路星辭，神色溫和地看著她：「你繼續說。」
陳越都快看楞了。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路星辭發脾氣了，和大多數人相反，路星辭越生氣的情況下越冷靜。他現在表現得這麼平靜，只可能是壓抑著火氣。
眼看著衛雪嵐真打算繼續說，陳越連忙劃了兩下手機。
接到陳越的消息時，段嘉衍正在網咖和黑皮打遊戲。
難得的周末，他難得出來上個網，就剛好碰見了黑皮。
段嘉衍覺得自己和這位社會哥還真是有緣啊：「你不是集訓去了？」
「過來玩兩天，下周再去。」黑皮看他左手熟練地敲擊鍵盤：「手傷好了？」
「早好了，這都多久了。」段嘉衍忽然想起一件事：「一直忘了問，你學的什麼？」
「籃球。」黑皮很失望：「你連這都不知道？」
「寧城勒布朗，球場得分王。」段嘉衍吹捧道：「一中有你了不起。」
「得，吹過頭了哥們兒。」黑皮被他逗笑了：「那你呢？」
「好好學習。」段嘉衍按動鼠標補兵：「爭取混個一本讀。」
他話音剛落，手機震了震。
段嘉衍隨手拿起來一看。
陳越：[我覺得你家那位要暴走了。]
段嘉衍：「？」
段嘉衍：「！」
陳越剛發完消息，來不及回覆段嘉衍那一串問號，衛雪嵐動了動唇。
「你們在院子裏，」衛雪嵐一字一句：「你親了他的脖子，你還抱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對著面前這雙平瀾無波的眼睛，她越來越沒有底氣，聲音也逐漸變小。
周圍人都安靜地註視著這邊。
路星辭見她話音停下，扯了扯唇角。
「希望衛小姐下次隨意指責他人前，能先把事情弄明白。」相較話語混亂的衛雪嵐，他的模樣要冷靜得多。
「你看見的那個人，將來要和我結婚。」他眼彎起，眼裏的溫度卻很淡：「我跟他的私事，好像還輪不到你來議論。」
第六十八章 成年
他的聲音不高，在場的人聽了，一時沒有一個人說得出話。
好幾位太太面面相覷，均是驚異至極的神色。
陳越反應過來後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小聲感慨：「牛逼啊。」
他媽聽見他這聲嘀咕，在桌下輕掐了他一把。
但她自己也驚訝得不得了，忍不住喃喃：「怎麼會……」這麼早就定下來了？
姜瑤見路星辭把話說到這種地步，無奈地笑了一笑。
她擡起手腕，將手邊的香檳杯拿過來。她的目光掠過臉色蒼白的衛雪嵐和她旁邊神情尷尬的衛太太，唇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姜瑤面無表情抿了口香檳。
衛太太見周圍人都在裝聾作啞，只能硬著頭皮開口道：「星辭是什麼時候有了心上人？我們都沒聽說呢。」
姜瑤見衛太太開始找台階下，表情和緩了些，卻也沒接話。
她沈默地看向路星辭，等他做出決定。
路星辭和衛太太對視片刻：「挺久了。」
他聲音停住，又淡笑著補充：「快一兩年了，除了家裏人，我確實沒跟誰提過。」
衛太太看他接話，松了口氣。旁邊一位太太忍不住插嘴道：「那星辭喜歡的人，是哪家的？」
無論哪一家的Omega和路家結親都算是高攀，即使是衛雪嵐，也只能在身份地位這塊兒勉強持平。
「是我同學。」
一聽是同學，在座的幾位太太眼觀鼻鼻觀心，在腦子裏將一中的少爺小姐過了個遍。
可除了陳家和周家，一中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拿得出手的世家。
陳越看他媽表面不動聲色，實際微微瞇了瞇眼，似乎也在冥思苦想。
陳越心說這就是你們老一輩不擅長上網沖浪的害處了。
想到這裏，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咕了段嘉衍。陳越連忙翻開手機，果不其然一串消息：
[陳！！！！總！！！！]
[怎麼了？？！！]
……
段嘉衍大概冥思苦想了很久，得出了一個結論：[是不是打架了？]
消息是幾分鐘前發過來的，過了那個時間段，段嘉衍就再也沒找過他。
陳越估計他直接去找路星辭了。
剛這樣想完，路星辭垂下眼，低頭看手機。
陳越見他臉色和緩了幾分，知道他在看誰的消息。對比一下再也說不出一句話的衛雪嵐，陳越在心裏為這位小姐姐點了根蠟。
他們這些關系好的，都知道誰動一下段嘉衍誰就得出事。衛雪嵐倒好，在路星辭的痛腳上反覆蹦跶。
路星辭劃了一下手機，看見了全部的消息內容：
[陳越說你要暴走了，你怎麼了？]
[你打架了嗎？]
大概是看他半天不回覆，段嘉衍道：[要不要我過來給你撐場子？專業打手，隨叫隨到，一個放倒兩個應該不成問題。]
路星辭不禁莞爾。
他低聲對姜瑤道：「我去打個電話。」
等離了餐桌，他走到無人的地方，撥通了段嘉衍的號碼。
段嘉衍接到路星辭的電話時，正好在排隊。
陳越之前給他沒頭沒尾發了個消息，他打遊戲都有些心不在焉，這會兒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段嘉衍連忙退了出去。
他按下接聽，那端傳來路星辭的聲音：「你要給我撐場子？」
段嘉衍啊了一聲。
「不是說不打架了？」
聽出他聲音裏的調侃意味，段嘉衍放松下來，也有了扯淡的心思：「那我可以純口嗨。你們動手，我就在旁邊叭叭叭。等他們被我念煩了，你再找個機會攻其不備，打出一波配合完美的ACE。」
黑皮剛上完廁所回來，這會兒一看屏幕：「段嘉衍你怎麼退遊戲了？」
段嘉衍勉強分了一絲註意力給他：「打電話呢，我幫你重新排隊了。」
路星辭聽見了他們的對話，結合他那邊吵吵鬧鬧的環境：「在上網？」
段嘉衍嗯了一聲。
他安靜了一會兒，還是覺得不能就這麼算了。
「喂，路星辭。」段嘉衍收斂起先前調笑的神色，認認真真道：「有人欺負你嗎？」
黑皮原本在喝可樂，聽到這裏，差點沒被嗆住。
他用一種你是不是瘋了的目光看向段嘉衍：「我發現戀愛真能使人降智。你也不想想，誰敢欺負他啊？」
段嘉衍不搭理他，他示意黑皮安靜，自己等著路星辭說話。
偏偏電話那邊的人聽他這麼一本正經的，像是繃不住那樣，笑了一聲。
段嘉衍：「……」
段嘉衍正想問你笑什麼，我這兒還挺認真的。
「我媽欺負我了，她誆我出來應酬。」路星辭打趣道：「你要幫我撐場子嗎？」
段嘉衍楞了楞。
千算萬算，他沒算到是這種情況。
他對路星辭家裏那些豪門恩怨不怎麼了解，但看路星辭的語氣，他估計不是什麼大事。
段嘉衍思考了一會兒：「這事兒吧，雖然我很想幫你。」
路星辭應聲。
段嘉衍繼續：「但我要是一碗水端不平，很容易引發家庭矛盾，我想了想，還是不參與了。」
路星辭聽他這麼坦坦蕩蕩把自己摘出去，不禁失笑：「就這麼不管我了？」
「那也不能叫不管你。」段嘉衍想了想：「你要是不高興，我可以借你個肩膀。」
電話那端安靜了一瞬。
段嘉衍以為自己安慰得不太到位，正思考有什麼辦法能更好的安撫一下。
「好。」他聽見他輕笑了一聲：「能再要個擁抱嗎？」
-
連續多日的降雪使氣溫達到了零度以下。
北方的冬夜靜謐又清冷，從宿舍往外看，遠處教學樓的屋頂白茫一片。
段嘉衍剛洗完澡，他從冷風呼嘯的陽台進到室內。宋意正低頭看手機，聽見腳步聲擡了擡頭：「沈馳烈明天想去打球，你去不去？」
段嘉衍隨手拿了件外套：「我明天去檢查腺體。」
宋意從床上蹦起來：「你想幹什麼？！」
段嘉衍看了他一眼：「檢查腺體。」
臨近段嘉衍的生日，他這個時候去檢查，怎麼想都別有深意。
宋意激動得砸了一下床：「我靠我靠我靠，馬上18歲就不犯法了是吧？你發情期是不是也在最近幾天？」
段嘉衍：「……」
段嘉衍：「檢查腺體又不代表要那什麼，我不能去檢驗一下我的健康？」
他說得合情合理，神色卻有些不自然。宋意看他這樣，禁不住嘿嘿直笑。
「你一個人去？」宋意突然想到了什麼：「班長居然不陪你？」
「他要是陪我去，我最後估計得做個全身檢查。」段嘉衍設想了一個那個畫面：「上次感冒都被他弄得我仿佛要進ICU，雞飛狗跳的。」
宋意心想你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那我們一起？叫上沈馳烈。」宋意道：「先去檢查了再去玩兒。」
周末的中心醫院人來人往。段嘉衍提早掛了號。腺體的檢查很簡單，他沒花多少時間就做完了體檢。
體檢報告顯示，他的腺體已經發育成熟了。非常幸運的是，因為這一兩年來他的應激癥都得到了很好的安撫，三年之內，他的應激癥也會逐漸痊愈。
「兒子，」沈馳烈在一旁出歪主意：「你要不要先把這
作為一個長得好、家庭背景也不錯Beta，段嘉衍順風順水浪了十幾年，直到高中遇見路星辭。
路星辭家世比他好，人比他高，籃球打得比他好，學習更是甩段嘉衍八百條街，就連段嘉衍的狐朋狗友，偶爾也會忍不住誇讚路星辭幾句。
最重要的是，段嘉衍盯上的姑娘，坦言自己喜歡校草路星辭多年了。
段嘉衍從此單方面看不順眼路星辭，直到有一天，他拿到了自己最新的體檢報告。
他是個分化遲了的Omega，因為分化得太晚，人給憋壞了，Alpha一靠近段嘉衍就會渾身疼痛想揍人。
他對所有Alpha的信息素過敏，除了路星辭。
-
一天晚自習。
段嘉衍身體不舒服，不得不麻煩路星辭咬一口他的脖子，做個臨時標記。
做完標記，路星辭散漫道：「我們Alpha脾氣都很差、很小氣，你讓我幫你做標記，有報酬麼？」
「那你……」段嘉衍試探性問：「大氣點？」
「行啊，」對方長眸微垂，點了點自己白皙的脖頸：「你也咬回來，我就不計較了。」
段嘉衍：「……」
-學霸/大少爺/校園男神攻X學渣/二世祖/吊兒郎當受
-ABO校園文，無生子
第一章 升旗儀式
九月末的寧城，氣溫逐漸轉涼。
窗外淅淅瀝瀝下著雨，天色黯淡，正是適合睡懶覺的天氣。
教室後排的同學們已經倒了一半，往常第一個倒下的段嘉衍此刻散漫地撐著臉，正在微信上和女神聊天。
女神江祈念是藝術班的學生。他倆聊天有一段時間了，兩個人還算熟悉，江祈念說下節課給他送奶茶，段嘉衍的倦意散了大半，唇角彎出一點兒笑來。
剛打完字，段嘉衍總感覺有人在看自己，他下意識擡頭，正好和講台上的物理老師四目相對。
大清早第一節 物理課，大多數學生都抵擋不住困意，老師也習以為常，令他意外的是，段嘉衍居然沒倒下，甚至精神狀況還不錯，教了段嘉衍一年多這還是頭一遭。
「哎！段嘉衍，就你了，」物理老師笑瞇瞇的：「這題你來回答。」
段嘉衍站起來，瞟了眼教室的大屏幕，似乎一溜都是選擇題：「我選C？」
物理老師：「……」
教室裏隱隱約約傳來憋笑聲，坐在段嘉衍旁邊的宋意都快笑死了：「哈哈哈哈你在夢遊？老師讓你闡述解題思路。」
「坐下吧，」物理老師拍了拍講台：「大家都打起精神來，還有十分鐘就下課了。」
也就是在這時，教室後門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
「……路哥，後門關上了耶。」
「敲門嗎？這節物理吧？老封脾氣好，看見得意弟子敲門肯定不會說什麼。」
「班長往那兒一站，老封喜笑顏開。」
「上課時間，進去幹什麼。」男生的嗓音從門後傳來，有些散淡：「坐地上休息不一樣？」
「我水和手機都在教室……」
「你傻啦？昨天才換的座位，現在教室後邊坐的是段嘉衍。」
話音剛落，最開始說話的男生有點忌憚地看了眼後門，但隨即又想到什麼：「路哥又不怕他。」
門外，陳越笑了一聲：「少說兩句要死？你小學生呢，還怕不怕的。」
打鈴了，講台上的物理老師說了聲下課，班級變得鬧哄哄，也就是這時有人一腳踹開前門。
踹門的陳越看著物理老師抽動的嘴角，嬉皮笑臉大聲道：「封老師好！」
「打球去了？」物理老師的目光掠過這群年輕男生微潤的額發，不用想就知道他們逃課是去幹什麼。
最開始路星辭逃課那幾次，十班的老師們還嚇了一跳，以為這位終於要學壞了。
後來發現，人家只是偶爾放松一下，該學習的時候照樣拿年級第一。十班的老師對這位大少爺的作風基本都習慣了，只要成績不出什麼問題，幾乎都不怎麼管的。
陳越也絲毫沒有心虛感：「還是您最了解我們學生。這不早上太困了，活動活動，好讓大腦也跟著活躍起來。」
他這話說得不正經，班裏傳來斷斷續續的笑聲，陳越很喜歡出這種風頭，正想再貧兩句，後面的人輕輕踹了踹他的小腿，意思是別擋路。
陳越閉上嘴往前走。
「路星辭，」物理老師對個子最高的男生道：「這次周考你的物理是年級第一，試卷難度不小，能拿滿分證明你的確是下了苦功夫鉆研的，值得表揚。」
聽見他這麼說，陳越古怪地回頭看了眼路星辭。
就路狗，下了功夫努力學物理？老封教了他一年多，還不明白這位是天賦型選手？
怎麼想怎麼好笑，周圍幾個男生也憋笑得辛苦，偏偏被表揚的人臉色不變，長睫一垂。
「謝謝老師。」
裝得還挺像那麼回事。
剛運動完的少年身上帶著蓬勃的朝氣。盡管才上高二，路星辭的肩膀已經很寬闊了，他手臂的肌肉在拿書時凸出清晰的線條。
段嘉衍旁邊的宋意看得心潮澎湃：「班長好帥啊啊啊啊！今天這張英俊的臉也住進了我的心裏！」
段嘉衍皮笑肉不笑：「都住你心裏了，你怎麼還不上呢？」
「都住我心裏了，我看看就夠了。喜歡他的人那麼多，真和他談戀愛我不是醋死就是累死……」宋意說著說著，大概也是被這種假想美到了，話鋒一轉：「他要是對我笑一下，我辛苦一點也不是不可以。」
段嘉衍懶得理他，起身出了教室。
走廊上來來往往的學生很多，段嘉衍有些無聊地看著上一層樓掛下來的吊蘭，突然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
段嘉衍回頭，眼睛一亮。
江祈念提著兩杯奶茶，正笑意盈盈看著他。女生染成栗色的長發綁成了丸子頭，她塗了口紅，寬大的校服裏是白色的小吊帶。
從小到大，段嘉衍都比較喜歡張揚美艷的女孩子，宋意曾經嘲笑他挑姑娘的眼光十年如一如日。
段嘉衍放輕了聲音，沖她笑：「怎麼帶了兩杯？」
「一杯給你，一杯給你們班長。」
她話音剛落，段嘉衍的笑容一頓，斂去幾分：「路星辭？」
江祈念沒察覺到他的情緒：「半糖是你的，三分糖是你們班長的，別拿錯了啊，他不愛喝甜的。」
眼看著江祈念把奶茶都遞到了眼前，段嘉衍也只能收下，江祈念道：「他收下跟我說一聲，謝謝啦。」
段嘉衍提著兩杯奶茶進了教室。
他的目光在教室裏虛虛晃了一圈，最終不情不願落在靠著窗戶、倒數第四排的座位上。
那裏坐著的男生個高腿長，身形極好看，宋意先前還把那張臉吹得天花亂墜。
平心而論，確實挺英俊。
就是欠抽。
段嘉衍面無表情把奶茶放在路星辭桌上：「江祈念給你的。」
不知何時起，班裏同學的目光陸陸續續往這邊聚集，路星辭擡了擡眸。
他是單眼皮，睫毛很長很密，看人時總是有種漫不經心的疏離感。
男生修長的手指轉了一圈奶茶杯蓋：「我不喝這個。」
段嘉衍耐著性子：「這是三分糖的，不甜。」
不等路星辭說話，他補了句：「不喝你自己扔了吧。」
見他放下奶茶就走，坐在路星辭旁邊陳越恩了一聲，往前靠了靠。
同是一個班的同學，大家多多少少感受得到，段嘉衍不怎麼喜歡路星辭。陳越插著耳機，沒聽清那句江祈念送的，乍一眼看見這麼不可思議的場面，人都有點兒恍惚：「世界末日要來了？我居然看見段嘉衍給你送水。路狗，你說這杯水裏是不是有毒？」
路星辭忽然笑了聲。
「笑什麼？」陳越莫名其妙：「真有毒？」
「沒毒。」路星辭說著，把上節課沒聽的物理題摸了出來，準備一會兒沒事看看：「就是覺得他那個樣子，挺好笑的。」
說實話，段嘉衍剛才那副架勢，比起送奶茶，更像是挑釁。
見他回來，宋意忍了忍，實在忍不住好奇：「你哪兒來的奶茶？」
段嘉衍的舌尖頂了頂腮幫子：「江祈念給他的。」
「……」宋意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說點啥。
宋意和段嘉衍認識好幾年了，段嘉衍是個Beta，家庭條件不錯，他家裏對他管得很松，雖然學習爛得沒眼看，但勝在長了一張好臉，從小順風順水浪習慣了。
可上高中以後，不知道撞了什麼邪，段嘉衍有好感的姑娘基本都喜歡路星辭。這麼一次次下來，段嘉衍儼然把路星辭當做人生大敵，偏偏還沒法除去這個威脅。
宋意一度覺得，如果段嘉衍面對的不是路星辭，依照段嘉衍的性格，說不定早就用暴力解決問題了。
段嘉衍的手機震了震，是江祈念在微信上問他路星辭有沒有收下奶茶。
段嘉衍磨了磨牙，回了個收下了，他看向宋意：「你說，路星辭和我……嗯？」
和段嘉衍不同，宋意是個Omega，他遠比段嘉衍清楚路星辭作為Alpha的吸引力。雖然段嘉衍長得很吸引人，可這玩意兒除去外表，標準垃圾二世祖。
但宋意肯定不能這麼說，這麼說了，他估計要被腦子裏缺乏ABO性別概念的段嘉衍暴打一頓。
宋意有一百種哄騙Beta的方法：「嘻嘻，當然是你比較好，你比較平易近人，班長那樣的註定是我得不到的Alpha，姐妹看看就行了。」
段嘉衍：「……」
猝不及防聽見這一聲姐妹，段嘉衍問：「你們男O什麼時候流行起互稱姐妹了？」
宋意見這祖宗的註意力被轉移了，趁熱打鐵：「我們男O流行的可多了，你知道什麼叫——」
段嘉衍突然瞇了瞇眼，氣勢驚人：「我平易近人？」
宋意：「……」
段嘉衍卻一下泄了氣，他懶洋洋地戳了戳江祈念送來的奶茶，自言自語：「我都這麼平易近人了，喜歡我一下會死嗎？」
有那麼一瞬間，宋意是有點被他可愛到的。
也就一瞬間。
-
星期一的升旗儀式，全校師生在操場集合。
段嘉衍姍姍來遲，他朝高二十班的隊伍走時，一路有女生偷偷看他。
「這麼一看，十班真的出帥哥。」
「段嘉衍本來就長得很帥啊。」
「還不是小混混，成績那麼差……」
男生個子高挑，膚色白皙，不過他的眼圈還有些紅，額發散亂，一看就是起晚了。
「還沒入列的同學們跑起來了！」國旗台上，年級主任拿著話筒喊話：「不要慢吞吞地走，速度快一點，盡快趕去自己的班級。」
段嘉衍置若罔聞，慢悠悠挪到了十班的最後面，他前一個人是宋意，宋意也沒比他好到哪去，就早到了兩三分鐘。
「早啊小段，」宋意回頭，嘴裏叼了一盒酸奶，說話含糊不清：「你怎麼沒穿校服？」
段嘉衍啊了一聲：「忘了。」
宋意話音剛落，就有檢查風紀的學生朝他們班走過來，是兩個女生。宋意以為段嘉衍要被記名字了，他們反正也不怎麼在乎這些，卻沒想到，段嘉衍不知道抽了什麼風，在那兒笑著逗人家：「同學，行行好，能不能別記我名字啊？」
女生本來都要在他名字後面畫叉了，聽見這話，動作遲疑了片刻。
另外一個女生小聲喂了聲，最開始那女生看看同伴，又看看段嘉衍，一時半會兒竟不知道該怎麼做。
路星辭回頭時，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
段嘉衍不知道說了什麼，負責風紀的女生耳根通紅。段嘉衍生得好，眉眼少年氣很重，高鼻梁，唇色淡，笑時總透著一股子懶懶散散的味道，是多情又薄情的長相。
陳越之前提醒路星辭，風紀在他們班停留太久了，可能會把年級主任的註意力引過來。班主任不在，他身為班長，得想辦法讓風紀離開。
陳越也就開玩笑那樣順口一提，畢竟路星辭平時不怎麼管事，他沒想到，對方還真走去了最後排。
他的到來打破了幾個人的僵持：「現在去教室拿校服行嗎？」
兩個女生看見他，相互對望一眼，彼此眼裏都有點兒少女的羞澀。
其中一個女生低聲道：「升旗儀式還沒開始，可、可以的……」
路星辭看向段嘉衍：「你去教室吧，陳越座椅上還掛了一件校服，你先穿他的。」
段嘉衍和他對視片刻，莫名的，段嘉衍腦子裏最後那根弦突然就在對方遊刃有余的態度下刺啦一聲壞了。
一股「老子就是想搞事」的氣息從段嘉衍身上蔓延開來，男生掀了掀眼皮，要笑不笑。
「我腳崴了，不方便拿，去趟教室再下來病情可能要加重。」他一邊說，一邊對上路星辭的眼睛：「班長，不然你把校服脫給我，幫助一下有困難的同學？」
即使班裏的人都知道他倆不合，段嘉衍也很少這麼正面同路星辭對上。
兩位年級大佬的交鋒，不止十班，其他班的學生也都忍不住朝這邊看。
路星辭迎著段嘉衍的視線，不閃不避。
還沒成年的Alpha身上的壓迫感已經足夠令人脊背發涼，段嘉衍硬是沒受一點兒影響，宋意都要給他跪了。
小段，是真正的莽夫。
他之前還以為段嘉衍顧慮著路星辭的背景，在人家面前夾著尾巴做人，沒想到那是沒到爆發的時候。
他倆過去也之前不是沒有過小摩擦，但通常都是段嘉衍單方面找事，路星辭基本不搭理他。
宋意一直覺得，在班長大人心裏，段嘉衍可能還是個小孩，小朋友再怎麼蹦跶，大人也不會管的。但這次不一樣了，這次這個熊孩子已經試圖在家長頭上撒野了——
光是路星辭站在那裏，宋意心裏的警鐘已經替段嘉衍敲響了一萬遍。
在所有人的凝視下，路星辭勾起唇角，目光裏透著點兒戲謔。
「好巧，我重感冒，脫一件衣服病情可能會加重。」
才下過雨，客觀來說，操場上是挺冷的。
宋意正覺得這話似曾相識，就見路星辭掃了一遍只穿了一件衛衣的段嘉衍，神情松散：「要不你把你衛衣脫了，我拿校服和你換？」
作者有話要說：寫個校園文過夏天，希望你們喜歡
第二章 挑釁
路星辭這句嘲諷，刻薄而不失禮貌。
氣氛微妙。
段嘉衍的目光一錯不錯，宋意被他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弄得頭皮發麻，不知道路星辭現在什麼想法。
段嘉衍唇角微動，眼神勾起，看起來想說點什麼。
宋意心說來了來了，天王山之戰一觸即發——
「都站在這兒幹嘛呢？」
班主任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你們聚在這裏開會？升旗儀式都要開始了。」十班的班主任趙敏君負責教語文，她最先看見的就是衣著與所有人格格不入的段嘉衍：「段嘉衍，你校服呢？」
見老師來了，段嘉衍垂下眼：「忘帶了。」
「風紀的同學把他名字記下來。」趙敏君跟那兩個女生說完，回頭叮囑他：「下次不能再忘了，你自己說，你在學校有多少時間好好穿校服了？」
眼看著路星辭走了，之前還一身鬥志的段嘉衍一下沒了氣勢，整個人有點喪喪地嗯了一聲。
趙敏君和他媽是大學同學，他媽有時候想起來了，就會向趙敏君打聽段嘉衍的在校情況，在趙敏君面前，段嘉衍還是比較安分的。
趙敏君看他這個樣子，低聲道：「你跟他起什麼沖突。」
段嘉衍擡頭。
「少惹點事。」趙敏君叮囑：「你都高二了，嗯？」
見他答應，趙敏君風風火火走回了十班的最前面。
一中作為寧城最好的私立中學，每年想進來的學生數不勝數。
建校以來，這屆師資力量尤為雄厚。尤其是十班，校方把最好的教學資源都撥給了這個班級，不為別的，只因為路星辭在裏邊讀書。
十班除了一中頂尖的學霸，還有部分找關系進來混日子的少爺小姐。趙敏君能管住這麼一個特殊的班級，身為班主任，她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至少段嘉衍在她手下，已經比過去老實多了。
升旗儀式過後，段嘉衍和宋意都不怎麼想回去上課，被三班的男生一喊，段嘉衍幹脆再叫了幾個班上的同學，跟三班去打籃球。
打了快兩節課，男生們都累了，懶散地坐在長椅上休息。
段嘉衍仰頭喝水，喉結隨之滾了滾，他長長的腿抵著地面，整個人都很放松。
旁邊有三班的男生問：「段哥，體育班的杜許晨怎麼回事啊？今天碰見了還在嚷嚷，說你給他女神獻殷勤，明明他先看上江祈念的。」
段嘉衍還沒說話，旁邊的宋意先聽笑了：「杜許晨是個撈子吧？追姑娘還分先來後到？要不要排隊拿個號啊？」
大家都笑了，段嘉衍也在笑。
最先問話的男生笑道：「我就跟段哥提一聲，杜許晨說他早看不慣你了，找著機會要搞你呢。」
「我們小段會怕那種撈比？」
「杜許晨算個屁，他就是個傻逼好吧。」
「啊，」不知道誰說了一句：「段嘉衍今天是不是跟路星辭起沖突了？」
「不算？」段嘉衍想了想：「他讓我回去拿校服，我不太想去。」
「我當時就在旁邊，」有個十班的男生插嘴：「班長那樣子是有點嚇人，他一笑老子冷汗都要出來了。」
「段嘉衍你能的。」三班的男生接過話，想起早上看見的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連他都敢嗆，你不怕出事？」
宋意出來打圓場：「嗆什麼嗆，就說兩句話，真以為人家跟你們一樣不講道理？就說你呢郭然，你要是有點兒特權，你不得上天了？」
「哈哈哈哈那是啊，我家要有他一半牛逼，我不僅竄天，我還下海。」
……
大課間的時候，逃課的男生們陸陸續續進了教室。宋意甚至在啃香腸，段嘉衍兩手空空走在最後。
他和宋意的座位在靠後門的倒數第二排，回座位的路上要經過路星辭的位置，段嘉衍隨意掃了眼，對方似乎在解數學題。
路星辭低著眸，懶散地撐著下巴，他一邊想，一邊在草稿上慢慢寫算式。
段嘉衍忽然停下腳步。
他舔了舔唇，站在路星辭桌邊，語氣曖昧，「班長，沒看出來，你嘴還挺利啊。」
路星辭筆尖一頓。
往常解題時，即使陳越在他旁邊打手遊打得鬼哭狼嚎，路星辭也能漠視對方把題目寫完。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思路硬是被段嘉衍打斷了。段嘉衍還在等他回答，小混混一樣吊兒郎當地站在原地。
路星辭忽然擡起頭，漆黑的眼上下打量過段嘉衍，神色漫不經心：「你嘗過？」
坐在路星辭旁邊的陳越最先繃不住，笑了聲。
段嘉衍：「……」
段嘉衍楞了楞，他沒想到路星辭會順著他的話說，而且還說得這麼下三路。
段嘉衍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接什麼，他又不想傻站在原地，幹脆轉頭走了。
宋意見他灰頭土臉回來，在心裏搖了搖頭。段嘉衍在座位上坐下後整個人似乎都在思考著什麼，直到上課鈴打響還一動不動，宋意好心問：「祖宗，你氣傻了？」
段嘉衍微微蹙眉：「你有沒有聞到路星辭身上的味道？」
雖然相較於缺乏信息素的Beta，Alpha和Omega的數量要少一些，尤其是Omega，近年來基本已經成了稀有保護動物，但在學校裏，不僅是Omgea，Alpha日常也要使用氣味阻隔劑。
宋意以為他這是要開啟嘲諷模式了，畢竟自己一個Omega都沒聞到路星辭的信息素。準確來說，從來沒有Omega聞到過路星辭的信息素，曾經有小姐妹想方設法想知道校草是什麼味道，但路星辭的自制力太強了，幾乎從來沒有失控過。
宋意正等著段嘉衍罵人。
段嘉衍嘖了聲：「還挺好聞……」
-
周行琛回教室時，恰好看見一個女生坐在陳越和路星辭的前排。
傍晚的休息時間，教室裏幾乎沒什麼人。女生把放在桌上的試卷折起來。
「還是班長厲害啊，周考的數學卷真的太難了，老師講題時我都沒聽懂。」女生朝他笑了一下：「你一說我就都明白了，謝謝你啊。」
路星辭嗯了聲：「沒事。」
仰慕他的人太多了，平日裏，她幾乎沒機會和他說上兩句話。
男生的面容英氣幹凈，能這麼近距離地同他接觸，她心裏不由得癢癢的，腦子一熱，大著膽子問：「以後我不會做的題，還能來問你嗎？」
路星辭笑了笑，陳越接過話茬：「噯，你怎麼不來問我？我也會做啊。」
女生下意識看了路星辭一眼，後者懶懶散散地耷著眼皮，沒有插話的意思。
知道這就是委婉的拒絕了，她失望地咬了下唇，看向陳越：「那我下次問你。」
「好好好，不問我我跟你急啊。」
等女生出了教室，周行琛一屁股坐在她坐過的位置上，兩條長腿有點伸展不開：「什麼時候咱班學委也對路哥有意思了？不過學委還是很不錯的，成績好，人也漂亮。」
陳越低頭按了兩下手機：「路狗連校花都看不上，這個，可能還差了點意思。」
「校花誰啊？」
「不是江祈念？」
周行琛哦了一聲：「我還以為是我們家狐貍。」
「你跟顧梨不是吵架了？」
「吵了，每次吵架都是老子追在她屁股後面求原諒，哪怕她想把我皮扒了，我開口就是一句都是我的錯。這次老子絕對不去哄她，我再低頭我是狗。」
「妻管嚴。」陳越嘖嘖搖頭：「沒出息。」
「你懂個屁，這叫老婆大人萬萬歲，是一種優秀男人特有的品格。」周行琛扭過臉：「是吧路哥？」
「你問他？」陳越聽樂了：「他怎麼可能想被誰管。」
「我想啊，」路星辭也跟著笑：「這不沒機會。」
「沒機會怪誰？還不是你自己把人堵回去的。」一想起大片大片喜歡這人的小姑娘，周行琛就替人家心酸：「我什麼時候能見你主動撩一次妹？」
「有一個他主動的，」陳越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道：「他今天可騷了，問人家嘗沒嘗過他……」他嘴巴厲不厲害。
眼看周行琛一臉興奮望過來，陳越故意嘆了口氣，釣他胃口：「操，太騷了，我說不出口。」
周行琛：「……」
周行琛：「！！！！」
周行琛：「Omega嗎？漂不漂亮？我們班的？」
陳越點了點頭，又說：「是我們班的，但不是Omega。」
他這麼一本正經，周行琛不禁信了幾分，語氣帶了點認真：「誰啊？」
在陳越旁邊，路星辭聽見他騙周行琛玩，勾了勾唇，也沒阻止他胡說。
陳越見周行琛上鉤，開始狂笑：「段嘉衍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今天又來挑釁路狗了，他真的挺有意思——」
話還沒說完，周行琛臉上的表情淡了下來：「他啊……」
陳越見他神色有點怪，隨口問了句：「怎麼？」
「喬楠那事，我還記著呢。」周行琛說：「他這麼能折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多叼。」
作者有話要說：誰管誰呢，真不好說
第三章 男廁所
語文課下課前，趙敏君布置了作業，要求大家在本周內背誦離騷，並去組長那裏過關。
他們靠窗的第一大組，組長是路星辭，段嘉衍虛著眼睛看了看，這才剛下課，就有女生跑去背課文了。
段嘉衍自然是不會背的。
他劃開手機，準備玩一把遊戲轉移註意力。最近這幾天他都有點心緒不寧。
昨天在學校附近的網咖上網，有個認識的朋友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對方是個Alpha，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段嘉衍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排斥朋友的靠近，要不是他硬生生忍下了那陣沖動，他差點條件反射把人掀了。
剛準備開遊戲，宋意給他發了條消息，段嘉衍正奇怪宋意就坐他旁邊為啥不能有話直說，點進去一看，是一張路星辭的照片。
路星辭似乎剛運動過，頭發略顯潮濕，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臂上掛著汗。
他握著礦泉水瓶喝水，清雋的單眼皮半垂著，有些小孩氣。
整張照片荷爾蒙爆棚，且一看就是偷拍的。
段嘉衍：「？」
宋意撤回了照片，扭頭解釋：「發錯人了，我本來想發給撐起一中一片天那個群。」
撐起一中一片天，這群名聽著霸氣，實際上群成員都是寧城一中的Omega。
上次段嘉衍看了眼宋意的手機，群裏在討論他們學校哪個Alpha唧唧大。
真的沒下限制。
「還偷拍呢，有那功夫你把課文背了吧。」段嘉衍點了點語文書上離騷兩個大字：「離騷都沒你騷。」
宋意嘻嘻哈哈笑，他突然看見了什麼，拐了段嘉衍一下：「有個高一的小學弟誇你長得帥，你要是個Alpha，他肯定追你了，下面跟了一串是是是……小段你人氣可以啊。」
「那你跟小學弟說，」段嘉衍開了遊戲：「想追就追，小段等著他。」
宋意就當聽了個笑話，沒當回事。
段嘉衍浪歸浪，但宋意了解他，從小到大，段嘉衍只喜歡妹子。
群裏那個Omega似乎真的對段嘉衍頗有好感，還在誇，宋意在心裏搖了搖頭。
-
下午的課，段嘉衍基本是睡過去的。
他今天特別困，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還有最後一節課，上完就要放他們出校吃晚飯了，段嘉衍懶洋洋地朝廁所走去。
他睡得迷糊，其他人卻很清醒，尤其是走廊的風吹過，他身上的氣息就更明顯了，時不時有學生朝他投以目光。
「段嘉衍在哪兒染這麼一身信息素？」
「和Omega待一起弄的吧，都不用氣味阻隔劑嗎？」
「大佬就是大佬，囂張。」
段嘉衍隱約聽見有人在說什麼信息素，但他身體不舒服，只聽了個大概。
他還以為自己是憋的，幹脆快步去了廁所，可放完水之後他也沒舒服多少，甚至頭還更暈了，整個人都有種發燒般的迷幻感。
段嘉衍揉了揉太陽穴。
正是在這時，有人經過了他身邊，對方身上的味道清冽又幹凈，段嘉衍的身高剛好到那人的耳朵，他眸光不由得往上移了移。
看清是路星辭，段嘉衍想往來者身上蹭的沖動散了大半。可不知道為什麼，路星辭一靠近，段嘉衍全身發燒般的感覺就更嚴重了，在他身體裏橫沖直撞的東西一下找到了爆發口，全部迫不及待往外湧。
段嘉衍悶哼了一聲，腿軟得差點站不住，趕快扶住了廁所隔間的門把。
路星辭停下腳。
他上下掃了一遍段嘉衍，用有些不確定的聲音問：「你是Beta？」
段嘉衍聽見他充滿懷疑的語氣，笑了聲：「你覺得呢？」
路星辭見他這麼有自信，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想錯了。要不是段嘉衍眼眶泛紅，抓著門把的手指在微微發顫，路星辭可能還要過一會兒才能肯定自己的判斷。
他沒想到，段嘉衍也會有這麼弱勢的時候。
他難得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了一下，委婉地告訴了段嘉衍真相：「你身上有Omega的信息素。」
段嘉衍思考片刻：「你羨慕？」
「……」路星辭活到現在，第一次遇見思考方式這麼清奇的人。為了防止段嘉衍的思路繼續亂拐，他幹脆直說了：「你可能要重新做一次體檢了。信息素是從你身上傳來的，你自己聞不到嗎？」
段嘉衍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整個人都有些怔楞，他還沒從自己可能是個Omega的刺激中回過神，就看見路星辭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慢吞吞道。
「你找個隔間等我一會兒。」
「……我操。」段嘉衍這下真被嚇著了，他警惕地看向路星辭：「你想幹嘛？你有什麼想法先自己抹殺了吧，咱倆不一定誰吃虧。」
「你的信息素都快溢出來了，我回教室拿抑制劑。」
段嘉衍還是一臉不相信，路星辭見他這個防賊似的架勢，忽然就有些想欺負他。
他的視線若有若無滑過段嘉衍的腺體，段嘉衍被他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只覺得自己像是案板上待宰的魚肉。
他聽見路星辭帶著暗示的聲音：「你要是想我幫你解決……」
段嘉衍：「看見那扇門了嗎，班長，請您頭也不回地朝那邊走。」
路星辭：「——那你就想著吧。」
路星辭收斂了唇角的笑意，懶懶道：「就算我有什麼想法，也不會是對著你。」
段嘉衍何時受過這種奇恥大辱：「巧了，老子就算OO戀，也不會讓你咬一口。」
路星辭聽見這句十足十的挑釁，居然有點兒想笑。他正要回教室，衣角被從後拉住，不輕不重的力道。
「我沒有……」段嘉衍原本還覺得有點難以啟齒，但一對上路星辭平靜散淡的神色，瞬間惡向兩邊生，他覺得自己要是害羞就太他媽沒牌面了，段嘉衍盡量表現得坦坦蕩蕩：「我沒發情，你去拿氣味阻隔劑就行了。」
說到底，路星辭是個Alpha，並不能真正猜到Omega的情況。
段嘉衍雖然沒經歷過發情期，但他上過生理課，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應該還沒嚴重到那種地步。
他就是不太站得穩，頭也暈。
路星辭應了聲。
回了教室，路星辭才想起自己沒有那些玩意兒。陳越和周行琛和他一樣是Alpha，找其他人必然會被問兩句，他想了想，走到宋意桌邊壓低聲音：「你有氣味阻隔劑嗎？」
宋意先是楞了一下，隨即點點頭。
雖然段嘉衍說自己不需要，路星辭想想還是給他一起捎過去：「抑制劑也有嗎？」
宋意繼續點頭，從抽屜裏抽出兩只小盒子，遞給了路星辭。
見路星辭跟他道過謝後出了教室，宋意一下如夢初醒。
他媽的，他光顧著看臉，忘記問路星辭為什麼要這些東西了！
宋意摸出手機，找到撐起一中一片天那個群聊。
[姐妹們！！！！]他在群裏撕心裂肺吶喊：[班長剛才找我要O用的氣味阻隔劑！！！！他還要了抑制劑！！！！]
[操！我男神下凡了？]
[我日？？！！]
[路路你想搞誰，媽媽不允許啊啊啊啊——]
……
路星辭回到廁所時，看見有個男生站在男廁門邊，正朝裏邊看。
男生好像是體育班的，路星辭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這人叫什麼名字。
看見他過來，杜許晨也是一楞，他今天才知道，之前江祈念去九班送奶茶是沖著路星辭去的，江祈念喜歡的人是路星辭。猝不及防看見情敵，杜許晨心情有些微妙。
路星辭和段嘉衍不一樣，他能跟別人放很狠話要弄段嘉衍，卻真不敢惹路星辭。
見路星辭不說話，杜許晨率先道：「裏面是個Omega？他發情了？」
路星辭沒吭聲。
這個男生擋在門邊，他沒法進廁所，要是直接進去，男生看樣子會跟進來。他不清楚段嘉衍想不想讓其他人發現自己可能是個Omega。
想起段嘉衍眼角泛紅的樣子，路星辭皺了皺眉。
杜許晨當他默認了，他記得路星辭似乎沒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以為對方只是跟裏面的人鬧著玩，眼神一下就變了：「我就說，味道怎麼這麼香呢。」
「沒想到，你也會玩這種……」杜許晨被信息素的味道吸引了，他還從沒聞過這種信息素，清清淡淡的，像是一團氤氳的霧靄，雖然香味清淺，卻很能挑起Alpha的征服欲。他被勾得頭昏腦漲，說話時嘴上不覺沒了把：「他故意的吧？學校裏這麼多Alpha，不用抑制劑，不就是等著——」
他話還沒說完，路星辭突然拽著他的衣領，把人從廁所門邊拖走。
杜許晨不可置信地喂喂幾聲，腦子也一下清醒了。路星辭雖然比他高一點，但他是體育生，身體壯碩，還比普通的Alpha胖一些。
他沒想到，路星辭硬是單手把他從門口拖到了洗手台，他腳都沒怎麼在地上施過力。
路星辭看了看，從這個角度已經不能看見廁所門口了，他松了手。
「覺得好聞，你就站在原地慢慢聞，要是往前多走了一步……」路星辭瞟了一眼他：「你走一步試試？」
杜許晨被他看得心裏發毛，明明對方還穿著校服，兩個人比起來他才比較像不良少年，但他硬是不敢動腳。
他以前還跟人偷偷說過，十班那個路星辭，雖然背景厲害，但成績那麼好，不怎麼惹事的樣子。
他沒想到，這人冷下臉來恐怖得要命，身上的氣勢也根本不像個學生。
見杜許晨不吭聲，路星辭當著他的面進了男廁，把門也關上了。
過了一段時間，杜許晨反應了過來。
意識到對方都沒影了，自己還在這個角落裏傻站了好幾分鐘，他心裏多多少少有點兒窩火。
杜許晨想往前走，卻發現自己居然不敢擡腳。
他粗著嗓子操了聲，大步走到廁所邊，像是想證明什麼似的擡手推門。
門從裏鎖上了。
杜許晨不可置信地又推了一次，手都有點抖。
路星辭瘋了？在學校就敢玩這麼大？
作者有話要說：鎖了，不準進
第四章 打架
路星辭一回來，段嘉衍又開始犯迷糊了。
原本對方走後，那種踩在雲端上的暈乎感已經散了大半。但路星辭一靠近，段嘉衍只覺得身體裏像是有個開關，開關一按，他就想靠近路星辭。
想起宋意以前一臉蒼涼地告訴他，一看見班長，本能就讓他特別想親近對方，當時他還嘲笑宋意自控力低得一批。
錯了錯了。
段嘉衍並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他從路星辭手裏接過氣味阻隔劑，猶豫片刻，還是飛快而小聲地道了謝。
這玩意兒的模樣很像噴霧，他以前見宋意用過。段嘉衍把噴頭對準自己一陣猛按，他自己聞不見信息素，只能問路星辭。
「還有味道嗎？」
Omega的信息素逐漸被氣味阻隔劑壓制下去，宋意的阻隔劑是牛奶味的。路星辭看了看他：「應該沒有了。」
對方站得太遠，段嘉衍不怎麼放心。
氣味阻隔劑裏似乎有鎮定的成分，段嘉衍幾乎噴了小半瓶，頭也不暈了，整個人都神清氣爽。
「你站那麼遠，聞得到個啥？」段嘉衍一把扯開衣領，指著自己的腺體：「你過來仔細聞聞？」
路星辭神情微妙地掃了他一眼。
段嘉衍剛分化成Omega，對這些事情沒什麼自覺，路星辭卻和他不同，一個Omega讓Alpha聞自己的腺體，已經算是光明正大的邀請了。
「沒有味道了。」路星辭重覆了一遍。
見他這麼肯定，段嘉衍也不堅持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率先推開門走出去。
男廁外空無一人，段嘉衍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快要下課了。
段嘉衍想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況，他把阻隔劑往路星辭手裏一塞。
「我去趟醫院，你幫我把這個還給宋意吧。」段嘉衍嘀咕：「一看就是他的東西，小朋友，用的阻隔劑都一股奶味。」
路星辭看著他，說到奶味那兩個字時，段嘉衍自己先笑了聲。
這小子嘴上嘲笑人家，自己也不怎麼成熟。
「段嘉衍，」路星辭想了想，還是提醒他：「不要隨便讓別人聞你是什麼味道。」
段嘉衍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一中的保安認識段嘉衍，即使不是出校時間，也讓他出了校門。段嘉衍打了一輛的士，去往中心醫院。
他沒什麼耐心等，給自己掛了個急診。今天是工作日，這個時間段看病的人也不怎麼多，很快就到了段嘉衍的號。
給他看病的是一位女醫生，段嘉衍簡單向她闡述了自己的情況。對方詢問了他的年齡和一些身體狀況，隨後問：「你是怎麼發現自己可能是Omega的？」
「我的一個同學，他聞到的。」
女醫生放在鼠標上的手頓了頓：「Alpha嗎？」
段嘉衍嗯了聲。
「那你同學人挺好的。」女醫生開好單子：「你先繳費，然後做個檢查。」
段嘉衍有點莫名其妙，想起路星辭之前那句話，他隱約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出了急診室，他摸出手機找到了沈馳烈。
沈馳烈和宋意都是他的初中同學，玩得很好，高中以後，沈馳烈去了四班。沈馳烈的性別是Alpha，當初宋意還開玩笑說他們三個剛好湊成ABO天團。
段嘉衍發了條信息過去：
[如果一個Omega讓你聞他的味道，你覺得是什麼意思？]
沈馳烈大概剛好在玩手機，回得很快。
[我覺得我的艷福來了。]
段嘉衍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不對，發了一連串問號過去。看見沈馳烈的下一句回覆，他腦子轟地一下炸開。
[O讓A聞味道，還能有什麼意思。]
[這不就是勾引？]
……
段嘉衍在自助繳費機前一動不動，憋了好一會兒，耳根燒起來的熱還沒降下。
他低低罵了一句。
-
當天晚上，段嘉衍拿到了自己的體檢報告。
數據顯示，他體內的Omega激素已經超過了平均值，且有繼續增長的趨勢。
他確實是個剛完成分化的Omega。
醫生也是第一次遇到他這種年齡才分化的Omega，又見這個男生一張好看的臉上神情覆雜，驚訝過後，細心叮囑了段嘉衍各類註意事項，並給他開了抑制劑和阻隔劑。
醫生提醒段嘉衍，他的個人信息登記要找時間改一下，把性別那欄從Beta改成Omega。
段嘉衍回家時，剛好遇見要出門的付媛。
付媛似乎有事要處理，她站在客廳裏打電話，一向平靜的面容透露出一絲焦灼：「……好，我一會兒就過來。」
「媽。」段嘉衍喊了她一聲：「這麼晚，你要出門？」
「小雲又進醫院了。」付媛道：「你賀叔叔已經在那邊陪他了，這孩子體質不好，醫生說要是能撐過十歲，以後情況就漸漸好起來了。你要是有空也去看看他，他那麼喜歡你……」
段嘉衍哦了一聲。
付媛說著說著，才想起現在應該是段嘉衍上晚自習的時間：「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我去做了個體檢。」
他把體檢報告往付媛面前遞了遞，付媛看清楚體檢結果，有些不敢相信地和段嘉衍對視一眼。
「阿也，你……」她頓了頓：「你身體還好嗎？有沒有不適應？你自己能不能接受？」
阿也是段嘉衍的小名。
名字是小時候付媛替他取的，喊起來親昵又上口。一連串的疑問，配合著女人臉上關切的神情，讓段嘉衍的唇角翹起了一點。
「我沒事。」他反過來安慰她：「Omega和Beta也沒什麼區別。」
付媛的眉頭仍然皺著。
她原本就覺得這孩子長得太好，偏偏性子又淩厲，是個Beta還不容易吃虧。
沒想到竟然分化晚了，還這麼不巧地分化成了Omega。
「你要是不介意，那還好。」她說：「得找個時間修改一下個人信息，我下周應該有空——」
手機又響了起來。
那邊催的很急，付媛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段嘉衍看出了她的為難：「不用了，我自己過幾天去修改信息，或者讓宋意陪我。你快去醫院吧。」
付媛點了點頭，她背對著他在玄關穿鞋，段嘉衍裝作不經意地問。
「賀叔叔和賀雲深現在到了寧城，你以後是不是要搬過去住？」
付媛隨口應了聲：「賀叔叔在新環那邊買了套房子，離一中也挺近的，等下個月我們就一起搬過去？」
段嘉衍楞了楞。
「阿也，你早點睡。」付媛開了門：「我今晚應該不回來了，你給自己上個鬧鐘，明天別遲到。」
等她走後。
段嘉衍看著緊閉的房門，自言自語道：「……可我不想和他們住，我只想和你住。」
他的聲音輕輕的，落在空曠寬闊的房間裏，顯得有些孤單。
或許是因為剛分化，當天晚上，段嘉衍睡得不怎麼好。
他壓根把鬧鐘這事忘在了大腦後，直接睡過了兩節課。
等段嘉衍到學校，大課間都快結束了，他剛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旁邊宋意來了一句。
「兄弟，出大事了。」宋意放下一直在收信息的手機，看向段嘉衍：「杜許晨不知道抽什麼風，硬要說昨天看見路星辭在學校和Omega亂搞，杜許晨說那個Omega可能沒成年，還說路星辭強迫人家了，要真是強迫……那就算犯法了。」
當今社會，ABO三種性別的比例大概為3：6：1。Omega天生嬌貴，為了保護Omega的權益，法律對傷害Omega的行為都會嚴格追究。
段嘉衍那點懶倦的睡意逐漸消失，他擡眸朝前看了看，路星辭的座位是空的。
宋意聽見段嘉衍問：「路星辭沒跟你說嗎？」
「說什麼？」
段嘉衍見宋意一臉迷茫，確定了宋意真不知道昨天的氣味阻隔劑是他用的。他這才想起來，自己當時只顧著去醫院檢查，沒跟路星辭提過能不能把他是Omega的事情說出去。
所以路星辭沒告訴任何人。
他這算是……被對方保護了？
「他人呢？」
「不知道，好像出去了。」
段嘉衍哦了聲，他站起來，朝體育班的方向走。
十班在走廊的最左邊，體育班在走廊的最右邊，段嘉衍徑直走到體育班的後門。
杜許晨的座位就在這裏。
還沒靠近，段嘉衍就聽見杜許晨在跟人說笑，他們的聲音很大。
「路星辭這回真犯傻了，在學校就敢這麼亂搞，他家就算再有本事，這事兒也不可能直接揭過去。」有男生跟旁邊一個女生道：「你們Omega不是有個論壇嗎？那個寧城的幾大高校聯合論壇，你把這事發上去啊。」
女生有些猶豫。
昨晚杜許晨還發了一條跟這事有關的朋友圈，今天早上起來，她就看見杜許晨把朋友圈刪了，估計是怕被人抓著把柄。
她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女生答得模棱兩可：「再等等吧，不是說還在查監控嗎？」
「等什麼啊，全年級都知道他把人懟廁所了，老師都說了，那裏面真有Omega的信息素殘留。」杜許晨砸了咂嘴：「不過這事兒也不能全怪路星辭，你說那個Omega得有多浪啊，抑制劑不用，阻隔也不噴，不就等著被人上嗎？」
女生皺了皺眉，有點不樂意：「Omega有時候確實不能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你們就是這麼想的？」
杜許晨見她不高興了，趕緊哄著：「我不是這個意思，Omega分很多種，你和那玩意兒不一樣，他那種的……」
他嬉皮笑臉比了個手勢：「那叫欠操。」
話音剛落，半掩著的後門被人一腳踹開。
杜許晨的座位正對著後門，猝不及防被門板狠狠一撞，他整個人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在地上。
他回頭，正想問哪個傻逼開門用這麼大力氣，就對上了站在門邊的段嘉衍。
段嘉衍抓住他的T恤領，往前用力一拉，杜許晨被他從後門一下扯了出去。
路星辭能拖動他就算了，段嘉衍一個Beta把他這麼拖著走，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杜許晨覺得臉上沒面子。
段嘉衍見他掙紮得厲害，幹脆放了手。
一被放下，杜許晨立即破口大罵：
「我操！段嘉衍你有疾病吧？！」
段嘉衍從後門順了個椅子，抄起來就往杜許晨頭上砸。
杜許晨楞了楞，直到臉上有溫熱的液體流下。
劇痛一下襲來，他才意識到自己流血了。
所有人都看呆了。
路星辭從辦公室出來，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場面。
段嘉衍隨手把椅子丟在地上，他面朝著被打蒙了的杜許晨。
男生一身的戾氣，表情似笑非笑。
「我就是你口中那個等著被人上的Omega。」段嘉衍對上杜許晨不可置信的神情，嗓音涼薄至極：「你看老子欠操嗎？」
作者有話要說：這題我不會，小路來吧
第五章 辦公室
走廊上一時陷入了寂靜。
隨後陸續有人反應過來，周圍盡是竊竊私語聲。杜許晨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
段嘉衍要是個Omega，他就更丟人了。
他一個Alpha，不僅被Omega拖了這麼遠，還被人家拿椅子開了瓢。
「媽的，」他心裏憋著氣，罵了聲：「你哪裏像個Omega……」
他話還沒說完，段嘉衍又把杜許晨整個人拽起來，眼看著就要把他往墻上砸。
杜許晨瞳孔微微聚縮，快要撞上墻的那一剎，他被段嘉衍往後扯了一下，段嘉衍一只手按著他的脖子，一手抓著他的頭發。
「哪兒不像了？」段嘉衍在他耳邊笑：「你不是才說我浪嗎？哎杜許晨，你給我這麼高的評價，你是不是暗戀我啊？」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卻因為走廊上很安靜，所有人都聽見了。
人群中有人憋不住，笑出了聲。
杜許晨氣得滿臉通紅，本來聽段嘉衍說自己是Omega，他剛才那會兒還有點下不了手，沒想到段嘉衍就跟神經病一樣。
杜許晨這下氣得要命，他邊掙紮邊罵：「滾！段嘉衍你少他媽跟老子裝逼！」
他這話剛罵出來，段嘉衍就把他的腦袋往墻上一撞。
動靜很大。
杜許晨本來頭就受了傷，他都快疼暈了。一瞬間他忍不住希望有誰能管管這瘋子。
段嘉衍見杜許晨表情扭曲，正準備再來個二連擊破，有人從後面一把抓住他的手。
男生身上的氣息幹凈得像是初冬的細雪。段嘉衍不小心撞上了對方結實的胸膛。
「老師來了。」路星辭說：「別打了。」
段嘉衍扭了一下手腕，沒掙脫開。
路星辭的力氣大得嚇人，段嘉衍被對方死死抓著，只能意猶未盡收了手。
「幹什麼幹什麼！！你們幾個在這兒折騰什麼呢？！」
高二的年級主任隔著人群喊了一聲，逐漸撥開人往這邊走。
杜許晨被放開後，整個人都在喘粗氣。段嘉衍的註意力被年級主任吸引了。杜許晨見他沒什麼防備，表情變了變，不時偷瞄段嘉衍扔在一旁的椅子。
他正想去拿，有人先他一步，不輕不重把椅子踢開。
「還沒鬧夠？」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音，路星辭垂下眸：「少給自己找點事。」
他的目光冷淡得滲人，男生高大的身形在這種情況下格外有壓迫感。
杜許晨下意識收回手。
年級主任見他們打成這樣，都快氣瘋了。
他壓著脾氣，看了看路星辭，目光裏流露出幾分猶豫，還真不知道該不該處理這位：「你也動手了？」
「他沒動手，」段嘉衍搶先道：「我和杜許晨打的。」
路星辭看了他一眼。
問了一圈，知道了打架的只有段嘉衍和杜許晨，主任松了口氣，把他們兩個喊去了辦公室。
趙敏君沒想到，她這麼快就看見段嘉衍了。
她之前把路星辭叫來問過情況，帶了路星辭一年多，她自然不怎麼相信路星辭會像年級上傳言的那樣強迫Omega，但在監控沒調出來前，她還是找路星辭問了話。
路星辭說，昨天是班裏的一位同學突發意外，他給對方捎了氣味阻隔劑。
當時一個辦公室的老師都在聽他解釋，在趙敏君問到那名同學的名字時，路星辭低聲告訴了她一個人。
聽聞是段嘉衍，驚訝過後，趙敏君原本想打個電話催他來學校，這事兒鬧得有點大，聽說杜許晨他們還想報警，能早些面對面說清楚自然最好。
反而是路星辭攔住了她，說段嘉衍才分化，有可能身體不適，要是下午還沒來上課，再催他來學校也不遲。
見路星辭不慌不忙的，趙敏君基本已經信了他的話。她也覺得Omega才分化應該精神不好，沒什麼體力。所以看見段嘉衍被年級主任領進來，再看看杜許晨那一腦袋的傷，她都楞了。
杜許晨的傷還在流血，本來老師們都讓他去醫院，但這小子胡攪蠻纏，仗著自己傷口不算深，先貼了兩塊創可貼，非要在這裏討個說法，不然不去醫院。
杜許晨和段嘉衍你一言我一語，把事情解釋了個大概。
體育班的班主任姓王，是個笑呵呵的男老師，段嘉衍早聽人說過這男老師非常護短，經常體育班的學生打了架，他都會想方設法把學生保下來。
聽他們說完，王老師道：「所以是段嘉衍最先動手的？不管怎麼樣，直接動手打人是不對。」
杜許晨忙不疊應和：「我就說了幾句玩笑話，他跟瘋了一樣上來揍人。」
他畢竟是傷員，辦公室裏的老師們見他這模樣實在淒慘，又聽說他從頭到尾根本沒動過手，都覺得段嘉衍有些欺人太甚。
杜許晨見情況似乎向著他，繼續道：「真的，段嘉衍你這回真過分了，我都快被你打破相……」
「沒完了是吧？」段嘉衍睨了他一眼。
杜許晨被他那眼神一橫，腦袋條件反射一痛。
半晌才想起自己這是在辦公室，他人已經安全了，也不知道段嘉衍哪兒這麼囂張。
趙敏君皺眉：「你威脅他做什麼？」
王老師都快看笑了：「趙老師，你們班學生脾氣有點大啊。」
段嘉衍：「是他先說我的。」
趙敏君：「那他說你什麼了？說得有多過分？你要直接跟他動手？」
段嘉衍：「……」
他剛才當著同齡的學生能夠直接把那些下作話說出來，但這一屋子老師都在聽，他還真不太好說出口。
正僵持著，有人在外面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進來。」
進來的是路星辭和一個女生。
段嘉衍看那女生有點面熟，好像就是之前和杜許晨聊天的那個Omega女生。
「趙老師、王老師，杜許晨之前說過一些侮辱性別的句子。」路星辭讓了讓，女生暴露在眾人的視野內：「孫萌可以作證。」
本來老師們都覺得，學生之間相互語言攻擊，哪怕是帶了臟話，說到底也只是嘴上說說。但觸及到性別，意義就截然不同了。
這是歧視。
王老師楞了楞，從路星辭進來時，他就有些不敢繼續護著杜許晨了。這時更是直接看向了女生：「孫萌，杜許晨真的說了這種話？」
女生猶豫道：「他是說了，他……他說得很難聽。」
女生看了路星辭一眼，後者朝她點點頭，女生像是獲得了勇氣：「不止我，任決、徐海濱他們都聽見了，還有很多路過的同學，杜許晨說的人就是段嘉衍，段嘉衍聽見了才和他打起來的。」
路星辭把手機往前遞了遞，上面顯示了一張截圖：「昨天杜許晨發了一條朋友圈，裏面提到了一些事……」
他沒說完，卻斷得恰到好處。
趙敏君和王老師看清楚那張截圖，都皺了皺眉。
嘻嘻哈哈的一條動態，杜許晨笑他們學校的太子爺在廁所裏亂搞，還有對那個遇到意外的Omega充滿性暗示的調侃。
雖然沒指名道姓，但誰都能看明白，那三個字代指的人是路星辭。
杜許晨不可置信地看著手機上的截圖，明明被人提醒後他都已經刪掉了那條動態，他也沒加路星辭好友，路星辭是怎麼截到圖的？
也是在這時，去調監控的老師回來了。
「查清楚了，兩個都是趙老師班上的學生，一前一後進的廁所，前後不過幾分鐘的時間……」
事情怎麼樣，已經再明了不過了。
路星辭完全是被牽連進來的，趙敏君也松了口氣，要是路星辭真攪合進來，路家肯定會向學校施壓，她到時候面對哪邊都有壓力。
老師們商討之下，也詢問了學生的意見，最後決定給段嘉衍和杜許晨警告處分，兩人一人寫三千字檢討，還要相互道歉。
杜許晨先悶著腦袋跟路星辭和段嘉衍道了歉。
然後輪到段嘉衍。
段嘉衍看他半晌，慢悠悠道：「對不起啊，我下手沒輕沒重，打疼你了。」
他這個道歉十分虛偽，但想想Omega的金貴程度，再想想段嘉衍受到的傷害，趙敏君幹脆睜只眼只眼，沒說話。
她沒想到，路星辭也跟著添亂。
「我也有錯，」路星辭對杜許晨說：「我該早點攔著他，說不定你就不會傷這麼重了。」
段嘉衍聽樂了，忍著沒當著老師們的面笑出來，他連忙接話：「是啊，你怎麼不早點攔下我？」
路星辭掀了掀眼皮，唇角微彎。
他這個人，天生就有種高高在上的疏離感。縱使是在道歉，也顯得沒什麼誠意。
果然，路星辭氣人的本事沒有辜負段嘉衍的期望：「主要是我第一次見到被Omega打得沒有還手之力的Alpha，一時看呆了。」
他說著，甚至輕拍了下氣得發抖的杜許晨的肩：「對不住了啊，你多擔待擔待。」
他說得很真誠，但那句擔待擔待，聽起來更像你就是菜。
出了辦公室。
回教室的路上，段嘉衍走在路星辭旁邊。
第一次，他看這個人有幾分順眼。
「那個女生怎麼突然願意幫我說話了？還有你手機裏那張截圖……截圖哪兒來的？」
「孫萌人不錯，她看你被喊去辦公室主動找的我。截圖是昨晚有人發給我的。」路星辭說著，唇角的笑意深了幾分，像是覺得杜許晨主動送人頭的行為非常有意思：「沒想到他自己撞上來了。」
潛台詞是，就算今天杜許晨不鬧事，他也沒打算放過他。
段嘉衍突然覺得這人有點可怕。
也就怕了那麼一瞬間，段嘉衍想起杜許晨被路星辭氣到話都說不出來的模樣，沒繃住，又開始笑。
「我說，班長，」段嘉衍挪揄地看向他：「你這人有點東西啊。」
不等路星辭回應，他又補充道：「這下我不欠你了。」
「？」
「你之前不是沒告訴宋意用阻隔劑的人是我嗎？你也沒告訴其他人，其實我不在乎自己是Omega還是Beta，但我也不是傻逼，我知道你是為了幫我。」段嘉衍見對方用那種意外的眼神看著他，心裏嘀咕我也沒那麼不懂事吧？他嘖了聲：「反正我揍了他，這下大家都知道他在胡說了。」
他當時直接過去揍人，除了厭惡和憤怒，也是故意想把事情鬧大。因為段嘉衍清楚，就算老師們知道真相後不再追究，總有人會在背後嚼舌根。
但他這麼一鬧，那些聽信野雞料的，都會清楚杜許晨才是個笑話。
「不用感謝我，畢竟我是一個樂於助人的好同學，你要是實在想向我表達謝意，下次江祈念再給你送奶茶什麼的，你就委婉地拒絕她，暗示她往我這兒送。」
「你在追江祈念？」他們快走到九班的教室門口了，路星辭見他點頭：「她沒答應你？那她眼光挺好的。」
段嘉衍反應了一下，才聽懂路星辭的意思，他牙癢癢地湊上前：「你是不是——」欠——揍——？
話還沒說完，路星辭突然拉開了教室門。
正在上課的數學老師眉頭一擰，沖段嘉衍道：「大喊大叫什麼呢？段嘉衍，這道題你上黑板寫。」
段嘉衍：「……」
路星辭這個人，真他媽詭計多端。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給老婆收拾爛攤子的小路
第六章 打籃球
段嘉衍那個成績在年級上都是墊底的，一道空間坐標系大題，實在超出了段嘉衍的知識範圍。
他在黑板上傻站了三分鐘，數學老師看他一臉無辜，最後嘆了口氣。
「下去吧。」
段嘉衍就這麼下去了。
他剛一坐下，宋意立即湊上來：「祖宗！你咋回事啊？還有班長，你倆怎麼搭一起了？」
之前看段嘉衍二話不說出教室，他還以為段嘉衍就是去放個水。
誰知道十分鐘以後，沈馳烈先是給他發了一串感嘆號，隨即十班班群和撐起一中一片天都炸了，兩個群都在瘋狂討論段嘉衍把杜許晨按在墻上揍、且昨天和路星辭在廁所裏不清不楚的Omega是段嘉衍……
段嘉衍啊！
宋意心說我靠！一個晚上不見，他的好兄弟就變性了？以後他能不能稱呼段嘉衍為姐妹？
「想知道我為什麼成了Omega嗎？想知道我和路星辭在廁所做了什麼嗎？想知道杜許晨最後的結果如何嗎？」
宋意想死了啊。
段嘉衍：「幫我寫份三千字的檢討。」
宋意：「……」
段嘉衍：「寫完，小段就給你講故事。」
宋意：「……滾吧你。」
下課鈴打響。
段嘉衍的手機忽然開始狂震，他一看，宋意把他拉進了一個新群聊裏。
段嘉衍眼皮上滑，看見了群名。
——撐起一中一片天。
[歡迎新人！！]
[轉學生嗎？怎麼會有O在這個時候加群？]
[歡迎小可愛！！]
宋意：[這是段嘉衍。]
全群沈默。
半晌後，全體起立。
[段哥！！！！感謝你段哥！！！!幸好和路星辭待在一起的Omega是你！！！！]
[我一聽見段哥的名字，我就安心了，我們路路沒有背叛媽媽！！！！]
[真的，段爺給了我從未有過的安全感，他讓我相信哪怕他和校草在一張床上睡了一晚，第二天早晨他們依舊是純潔的同學關系。]
段嘉衍心想這都什麼亂七八糟，又是哥又是爺的，但這群Omega太熱情，段嘉衍覺得不理好像不太禮貌，回了個：
[謝謝？]
[道個謝都這麼帥，真不愧是一中一霸。]
「操，」段嘉衍被逗笑了：「你們群裏都是人才。」
「我們群，」宋意糾正了一下他的說法：「你現在也是Omega了。十六七歲才分化，你的青春期來得有點晚啊。」
-
對大多數高中生來說，體育課都是最值得期待的課程。
秋日的陽光照得人懶洋洋的，跑了一圈後，體育老師讓學生們自由活動。
陳越想去踢足球，路星辭無所謂，他和班裏幾個男生去器材室拿足球。
平時玩足球的男生比較少，大多數還是喜歡籃球羽毛球之類的。路星辭剛看見球筐裏的足球，器材室門口就進來兩個學生，邊走邊說話：
「十班和體育班真杠上了？」
「杜許晨也是能折騰，腦袋上的傷剛好，就急著和人家約球。」
「他是想找回場子吧，畢竟前幾天被段嘉衍打成那樣，面子掛不住……」
路星辭的手頓了頓，幾秒後，還是把那顆白色的小球從球筐裏勾了出來。
他出了器材室，一眼就看見了球場上對峙的段嘉衍和杜許晨，兩個人在說著什麼，球賽應該還沒開始。
一中校區面積大，不光體育館裏有籃球場，操場旁邊也有一大片露天的球場。
此時，陳越見路星辭出來，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看熱鬧。
「他們剛打完賭，輸的那邊一會兒去升旗台跳廣場舞。」陳越提起這個賭約，覺得段嘉衍這招是真的損：「段嘉衍鬼主意挺多啊，不過我們班要是輸了，那他就得去跳舞了。」
周行琛也在旁邊看：「別的不說，廣場舞是真的秀。」
越來越多的人聞訊趕來，圍觀的不止是十班和體育班的，還有其他班上聽聞段嘉衍要和杜許晨打球的學生。這兩個人的名字這些天在年級話題榜高居不下，沒想到這麼快又碰上了。
一出好戲。
他們聊天的同時，球場上的氣氛逐漸熱了起來。體育班的男生個個都人高馬大的，上場的五個裏邊兩個都隸屬校隊。
十班這邊也不弱，和段嘉衍玩得好的，基本都是拿錢進十班的混子，這些男生學習上沒點亮天賦，運動遊戲倒是樣樣精通。
說實話，比賽很有看點。
他們約的是4節比賽，要是4節下來還不出結果，就打5分鐘的加時賽。
體育班最厲害的是一個黑皮的男生，個子高，反應卻異常靈活。十班這邊最矚目的要數段嘉衍，他籃板下進球的速度太驚人了，手一伸一揚，籃球就精準無比地砸進籃筐裏，一聲聲動靜聽得人熱血沸騰。
兩邊的比分差一直膠著不下，直到最後幾分鐘，段嘉衍接到球後身體後傾，毫不猶豫投籃。
三分線外命中，將比分一下拉開。
十班爆發出一大片喝彩。
「我靠！」陳越沒忍住，誇讚道：「這一球帥的啊！騷起來了！」
路星辭嗯了聲，看向場中被男生們圍著的段嘉衍。拿下了第一節 的勝利，大家興致都很高。
陳越還在激動：「你們說，高一那時他要是參加了籃球賽，我們班會不會就不會被體育班壓在第二了？」
周行琛嘖了聲：「也就那樣吧。」
陳越：「你別睜眼說瞎話，不管別的，他打球是真不錯。」
高一的籃球賽，陳越、周行琛和路星辭是班上的主力。體委原本說段嘉衍打球很不錯，想叫他一起，但聽說要跟路星辭一起協作打球，段嘉衍直接拒絕了。
陳越大概是真有點上頭，一時半會兒甚至忘記了段嘉衍和旁邊兩位之間的恩怨。他從旁邊開了瓶水，邊喝邊對路星辭道：「小段不愧是和你有過廁所奇緣的人啊，你看這球打得——」
他一時半會兒沒想到合適的形容詞，正想喝口水思考一下，路星辭擡手，輕描淡寫撥了一下陳越礦泉水的瓶身。
水流速度猛地加快，陳越反應不及，被嗆得直咳嗽。
陳越不停咳咳咳咳，擡頭時一臉蒼涼：「路狗……咳咳，你為什麼要傷害我？」
「你挺能耐的，都會寫書了。」路星辭看他這個衰樣，唇角淺淺勾起：「廁所奇緣？」
「……」陳越心說路星辭這個狗東西是越來越不好相處了。
第二節 比賽開始。
因為第一節 拿下了勝利，十班的狀態很不錯。
陳越和周行琛在場外觀看，兩個人時不時點評一下。
陳越：「杜許晨是真的撈，把球喂給他相當於喂給了我們班籃筐。」
周行琛：「還有他們隊那個控衛，讓他上場就是犯罪。」
陳越：「我覺得這局也穩了。」
周行琛：「差不多穩了。」
兩人話音剛落，黑皮帶球過人時猛地撞了一下十班的小前鋒。
男生被撞倒了，人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蜷縮著捂住自己的膝蓋。
黑皮剛才那一下算是犯規，有人小聲說看見他手肘故意擊了下那男生的肚子。兩邊的氛圍一下就不對了。
有個十班的男生先推了黑皮一把：「故意的吧？想挑事？」
「你這兒有問題？」黑皮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怎麼挑事了？我就是不小心撞了這位同學一下。」
被撞的男生膝蓋青紫一片，還在流血，一時半會兒都沒法走動，肯定是不能繼續打球了。
段嘉衍看完男生的情況，笑了聲：「不小心？」
他笑起來雖然漂亮，但目光裏帶了冷意，有種懾人的侵略感。
校霸一笑，大家都知道可能要出事了。
「段嘉衍，」被撞著的男生突然道：「我沒事，你別跟他們起沖突，他們就是想借機鬧事。」
前幾天才出了杜許晨的事，段嘉衍要是再打架，光是趙敏君那邊就不好解釋。
黑皮還在繼續：「你這話就冤枉人了，你們也別太擡舉自己，打個球而已——」
「你下場，」段嘉衍冷聲道：「換個人上來。」
「兄弟，沒必要吧？」
段嘉衍沒說話。
黑皮和他對視片刻，嗤了聲，轉身離開了球場。
小前鋒沒法打了，兩邊都暫停換人。宋意見他們缺人，主動道：「小段，要不我上？」
宋意打球還行，平時也打過小前鋒，但他體力差了點，反應速度也不是特別快。
段嘉衍看了看體育班那邊，黑皮下去時把他們班打得最差的控衛也叫走了，換了另外兩個男生上來。跟高一籃球賽時的陣容一模一樣。
段嘉衍不太想讓宋意上來被虐，但不叫宋意，他一時也不知道能叫誰。
正猶豫著，有人走到他旁邊，撿起了掉在地上的籃球。
「我頂他。」路星辭說。
圍觀的人群裏傳來議論聲，見他上去，原本聽見上課鈴聲的一些女生也倒回來不走了。
年度奇觀啊。
校草和校霸居然要一起打球了。
看見路星辭上來，十班另外幾個男生都面露欣喜，隨即又有些糾結地看向段嘉衍，路星辭的實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但就是不知道段嘉衍同不同意和他一起打。
段嘉衍在隊友們期待的目光中，突然道：「你知道輸了要去跳廣場舞吧？當著所有人的面，很丟人的。」
「知道，」路星辭把球扔進他懷裏，意思是讓他發球：「我沒打算去跳舞。」
平靜又囂張。
段嘉衍笑了，籃球在他手裏一下一下敲著地面。體育班見對面的新隊員開場就放了一句騷話，反射性想要回擊，但看見說話的是路星辭，只能硬生生把脾氣憋了回去。
場外的黑皮大著膽子道：「路哥，你打得好，你隊友不一定打得好啊，咱們這是個集體遊戲。」
體育班的人在後面嗤嗤笑，路星辭看了眼他，意有所指道：「我隊友都讓你下場了，你說他厲不厲害？」
「……」
比賽繼續。
盡管段嘉衍和路星辭的個人實力都很強，但兩個人以前從沒在一起打過球，毫無配合可言。
對面卻和他們情況完全相反，想來也是被段嘉衍剛才的行為刺激到了，體育班換上來的都是校隊的。
其中一個男生三分投得特別好，似乎無論在哪個角度都能投進去。原本比分還能勉強咬著，最後一分鐘，那男生投進了一個三分球，將比分拉開了關鍵的1分。
第一節 的情形似乎重演了，不同的是，這次雙方的贏面徹底調轉了過來。
體育班發出一陣歡呼，就在所有人以為這節比賽勝負已分時，段嘉衍截過對面控衛手裏的球，轉身跑向體育班的籃板。
杜許晨都快看笑了，他的位置在十班的三分線內，杜許晨甚至懶得往自家籃板下跑。
就這點兒時間，段嘉衍還瞎幾把蹦跶，真以為自己能創造奇跡？
段嘉衍搖擺過了幾個男生的追防，在對面的中鋒過來攔他時，段嘉衍腳步一頓。
中鋒是新換上來的，蓋帽就跟玩兒一樣，要是貿然帶球過人很可能又會被蓋帽。
段嘉衍有些焦慮，這種關鍵時刻，他的選擇直接決定了勝負。他掃了眼，其他隊友都被他甩在了後面，只有路星辭跟上了他的節奏。
要把球傳給路星辭嗎？
要不要相信他？
……
「喂！」
隨著那一聲喊，段嘉衍將球喂給了路星辭。路星辭旁邊也有人在攔，他飛快矮身一避，險險閃過了阻斷，直接沖向籃板跳投。
因為慣性，路星辭整個人一下沖出了邊線，那顆球在他越線以前被他用一個刁鉆的角度從後方投向籃筐。
在所有人的註視下，籃球朝前撞了一下籃框，隨即猛地滾了下去。
一個不可思議的籃板後方進球。
天秀。
這顆球值2分，局面一下逆轉，不知誰喊了一聲：「時間到了！」
人群一下沸騰了起來，即使是看不懂籃球的人，也知道路星辭剛才那一手騷破天際。十班的男生嘻嘻哈哈：「我們路哥秀不秀！」
不等其他男生回答，旁邊幾個女生搶先尖叫：「秀——！秀秀秀！班長好帥啊啊啊啊啊啊啊！！」
陳越笑得賤賤的，故意把聲音說得很大：「路狗牛逼，又會打球又懂團隊合作，也教教我唄？」
他這麼說完，周圍又是一陣哄笑。體育班那邊幾個人臉色都不怎麼好看，尤其是黑皮，臉黑得沒邊了。
連著打了兩節，大家都下來休息。陳越原本想問路星辭喝不喝水，還沒過去，段嘉衍把一瓶沒開過的礦泉水遞了過來。
「給，隊霸。」段嘉衍對於路星辭最後那個壓哨球是真的服氣：「剛才那個，厲害。」
陳越正沈浸在段嘉衍居然會遞水的震驚裏，就聽見路星辭回應道：「你傳得也不錯。」
段嘉衍不了解路星辭，陳越卻不一樣，想從這人嘴裏聽到一句誇獎比登天還難。
段嘉衍絲毫不懂什麼叫謙虛：「還行吧，也就是我的常規操作。」
正說著，段嘉衍撩起手背擦了把汗，隨著他的動作，T恤的下擺被朝上帶了帶，露出清瘦流暢的腰線。
路星辭瞥了一眼他。
男生露出來的那一截腰腹肌肉緊繃。
白得晃眼。
作者有話要說：好看嗎，路路
第七章 威脅
十班拿到了賽點，要是再贏下一節比賽，整場球賽就結束了。
第三節開始，或許是因為比分差，體育班的打法有些急躁，很多細節都沒處理好。
反觀另一邊，因為上一場最後那個進球，段嘉衍覺得自己跟路星辭還算有默契，兩個人配合得越來越好，比分差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球場上氣氛愈發緊繃。
同最開始一觸即發的對峙不同，體育班意識到自己很可能要輸了，動作多少有了些破罐破摔的意味，杜許晨表現得最為明顯。
他寧願截不下球，也要去陰一下段嘉衍。
打籃球時發生肢體碰撞很正常，但頻繁到杜許晨這個地步，段嘉衍也看出來對方是在找他的不痛快。
可惜這家夥速度太慢了，段嘉衍稍微留點心就能避開。
伴隨著最後一個籃板進球，整場比賽劃下了句號。
44-23。
什麼叫血虐。
「哎哎哎！體育班的兄弟們！」場外的陳越最先喊出聲：「升旗台廣場舞走一波？」
場上幾個人打得心態都崩了，一聽這幫孫子還想讓他們去跳廣場舞，一個兩個面露遲疑，顯然都不怎麼想遵守約定。
眼看著對面想賴，十班的男生也不樂意了：「敢約球不敢履行賭約？輸了就當撈子？」
「之前不還挺硬氣嗎？」不知道誰喊了聲黑皮的名字：「姜林，你們班怎麼回事呢？」
「就是啊，姜林你不是這種人吧？」
男生都是有自尊心的，尤其是黑皮，典型的社會男孩，致力於將義字貫穿一生，一聽見對面點他的名字，他覺得對手是尊重他，給他面子。
「跳吧。」黑皮咬了咬牙，看向自己這邊：「之前當著所有人的面答應的，這麼驢人家不合適。」
體育班的男生個個面如土色，尤其在聽見段嘉衍和路星辭討論是來一手老婆最大還是來一手美麗的七仙女，都被段嘉衍三俗的選曲震撼到了。
路星辭看著他的選曲，有點兒失笑：「我不太了解這些，你選吧。」
段嘉衍心黑得要命，他看來看去，覺得要是跳廣場舞，這些人還可以胡亂蹦跶幾下耍賴說不會跳，他最後想了個主意：「要不你們跟著那邊的女生跳健美操吧，動作要學到位啊。」
他指的那個方向有個高一的班在上體育課，一溜小姑娘跟著老師放的音樂跳舞，還蠻青春活潑的。
但讓這些人高馬大的男生去扭腰、擺手臂、轉圈圈跳起來，那就很恐怖了。
「動作到位了的同學就先下來，沒到位的跟著她們繼續跳，直到跳完這首歌哈。」陳越看熱鬧不嫌事大，這個主意一提出，得到了十班所有人的一致同意。
這下，為了能盡快結束這場丟人的舞蹈，體育班那些只打算懶洋洋拉伸一下的男生都不得不認真跟著音樂學操。
「黑皮！黑皮哥跳得可以的！」
「我也覺得，國標舞步了這是！」
段嘉衍像個皇帝一樣懶洋洋地倚著樹，聽見其他人這麼說，他賞賜般點了點頭，模樣要多欠揍有多欠揍：「那姜林先下來吧。」
黑皮松了一口氣。
他之後，又陸續有人得到赦免，優先離開了跳操的隊伍，這麼挑挑揀揀到最後，不知道十班的男生們有意還是無意，只剩下了杜許晨。
之前人多還不覺得，只剩下杜許晨時，他跟著女生們跳健美操，場景就很有戲劇性了。
十班那邊憋笑憋得辛苦，體育班的人也忍不住笑了。
有人小聲笑罵：「這他媽也太搞笑了吧。」
「杜許晨是挺好笑的，球也打得爛。」
「靠，老子之前為什麼要替他打球……」
陳越見路星辭一直在擺弄手機，湊過去看：「路狗，你幹啥呢？」
「沒什麼。」路星辭說。
他看向杜許晨，後者已經跳完舞下來了，大概他也意識到自己被故意針對了，看著段嘉衍的目光裏不時流露出讓人不舒服的神色。
大家都散去後，路星辭跟陳越說自己過會兒回教室，讓陳越先走。
他看了看，跟上了杜許晨。
杜許晨徑直朝洗手間走，正值上課時間，洗手間裏空空蕩蕩，杜許晨聽見腳步聲回頭看清楚來人，有點忌憚：「路哥？」
「跟你商量個事。」
杜許晨有點兒莫名：「什麼？」
路星辭把手機朝前送了點兒，那上面是一段杜許晨跳操的視頻，他應該是後面才開始錄的，畫面上只有杜許晨一個人，笨拙的動作配上健美操音樂，效果十分可笑。
杜許晨下意識就想去搶他的手機。
路星辭料到了他的反應，把手往後一晃，輕輕巧巧地躲開。
杜許晨見偷襲不成，也沒膽子繼續和路星辭爭奪，幹脆一下轉變了態度。
「刪了吧，路哥。」杜許晨臉上掛了點兒笑：「你留著這玩意兒也沒什麼用，搞笑視頻一搜一大堆，你要是喜歡看，我回頭發你。咱倆還沒加好友吧，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要不加一個再聊聊……」
「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刪視頻。」
「什麼事兒啊？太難的我可能也辦不到。」杜許晨聽說他願意刪視頻，態度越發熱切：「也別太為難我啊，你都做不到的事，我肯定是不行的。」
「不難，」路星辭笑了笑：「我刪視頻，你別再來找段嘉衍的麻煩。」
杜許晨一楞，張了張口沒說出話。
路星辭將他的遲疑都看在眼裏，他擡了擡眸，漫不經心：「難為你了？那我留著了，這東西挺有意思，我也想跟其他人分享一下快樂。」
路星辭要是把這個視頻發出去，今天這些人看見了再添油加醋描述一番視頻的由來，那他這張臉是徹底被踩地上了。
「別別別！」杜許晨本來就好面子，不然也不會攛掇班裏的同學跟十班打球，路星辭完全戳到了他的軟肋：「我以後看見段嘉衍就繞道走，不，我繞道跑，行了吧？我哪兒敢動哥你護著的人？」
路星辭點點頭，他在手機上按了兩下：「刪了。」
「路哥，能不能……」
路星辭看了他一眼：「不信我？」
他是單眼皮，目光斜過來看人時異常淩厲。
杜許晨被他那眼神看得心頭一悚，忍著不適，殷切地笑道：「哪兒能呢哥，我就看看，好放放心。」
路星辭沒說話，把相冊調出來給杜許晨看。
確實是刪了。
杜許晨松了口氣。
把柄沒了，他緊繃的神經松散下來，心想路星辭這種大少爺還是嫩了點兒，輕而易舉就把口頭協議當真了。雖然他以後明面上不敢動段嘉衍，但背地裏做點什麼……
正這樣想著。
「答應我的事別忘了，」路星辭輕拍了下他的肩膀，越過他朝外面走：「要是忘了，我還得幫你想起來，我們都麻煩。」
不知路星辭有意無意，手指觸碰到杜許晨的一剎那，他身上的Alpha信息素鋪天蓋地壓過來。
那一瞬間的侵略性，無異於在杜許晨肩膀上丟了一顆炸彈。
Alpha之間的壓制是最直接的，本能讓他們天生相互排斥。出於禮貌，平日裏Alpha都會使用信息阻隔劑。
杜許晨被他的信息素壓制得頭腦空白，直到路星辭走遠了，他都還沒動一下。
不知何時，他出了一身冷汗。
-
路星辭走到十班附近，看見先他一步回教室的同學們，此刻宛如喪家之犬般站在教室門外，一人捧著一本練習冊冥思苦想。
路星辭想起來了，這節是化學課。
教他們化學的是一位中年男老師，脾氣暴躁，對待學生嚴苛無情。看這個架勢，化學老師是把這些逃課的學生全部拒之門外了。
陳越見他過來，揚了揚手中的練習冊：「老師說了，這節課本來想用來給我們寫練習冊。但我們大半節課都不見人影，說明我們寫這玩意兒只需要小半節課的時間。要是下課前這兩章寫不完，我們就把這兩章的知識點抄一遍。」
周行琛已經認了：「哪兩章來著？我先看看多不多。」
路星辭知道這老師暴躁，沒想到他這麼暴躁。
不過也是，二十幾個學生，有男有女，這麼一逃課，從講台上看教室就跟看老太太滿是空隙的牙齒一樣。
看一眼都糟心。
眼見路星辭沈默，大家都覺得拖累了他不太好意思：「班長你去敲門吧，老師肯定讓你進去。」
連段嘉衍都沒反對這個提議。
陳越剛才也把路星辭的練習冊捎出來了，路星辭翻了翻：「七八章是吧？下課前我能寫完一章，另外一章你們拿手機查？」
一行人都他媽要被感動哭了。
這是什麼力量？一句話就給了人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這是學霸的力量。
他們這個練習冊是一中的化學組老師自己出的，每章題目不多，但難度大，網上基本沒有原題，只能查到類似題，然後推算答案。
學習稍微好一些的同學瓜分了題目，開始邊查邊算。
段嘉衍連拿題目的資格都沒有，偏偏這個混子還在那煽風點火：「人機大戰一觸即發，誰能用15分鐘率先寫完作業，下課鈴聲打響時，我們將恭喜手機組，還是恭喜路星辭——」
路星辭轉了一圈筆，看他：「你怎麼這麼能說？」
段嘉衍：「我的嘴有自己的想法，它喜歡叭叭叭，我不能扼殺它的天性。」
路星辭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
段嘉衍感覺像被鉤子勾了一下。
那一瞬間仿佛有電流竄過脊椎，段嘉衍覺得這是一種新的挑釁方式，他挑釁了回去：「沒見過？」
路星辭：「是沒見過。」
他突然這麼好說話，段嘉衍直覺不妙。
路星辭慢吞吞道：「你這張嘴這麼有想法，你怎麼不讓它幫你寫化學題。」
段嘉衍：「……」
作者有話要說：這不有你嗎
第八章 醫院
還剩4分鐘時，路星辭寫完了練習冊。
再過一會兒，用手機查答案的學生們也東拼西湊寫完了一個章節，大家給練習冊拍了照片，拉了個討論組在群裏發答案，氣氛其樂融融。
化學老師出來時，看見一摞練習冊在地上擺得整整齊齊，一副任君檢閱的架勢。
他的目光最先劃過路星辭，而後又看了看其他人：「寫完了？」
學生們陸續點頭，化學老師讓他們找個人跟著課代表把練習冊送去辦公室。
「要是正確率高，我就當你們學得好，這節課逃了也就逃了，要是錯得太多，你們該抄的知識點還是要抄。」
幾個女生連忙道：「謝謝老師。」
「進去吧。」化學老師讓了讓：「沒有下次了，有下次也別在我的課上失蹤。」
進了教室。
宋意擰開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段嘉衍原本在找充電寶，突然聽見宋意感慨。
「我覺得，班長還是不錯的。」
段嘉衍頭也不擡：「你不是一直覺得他不錯嗎？」
「那不一樣，以前我有粉絲濾鏡。他這個條件，再加上學霸光環，我純粹把他當男神欣賞。不過最近這些事情下來，我真覺得他人挺好的。」
段嘉衍沒接話。
「哥們兒，你還是看不慣他？」
宋意側頭，看見段嘉衍找到了自己的充電寶，他把手機沖上電，像是想起了什麼，懶散地挑了一下唇。
宋意聽見了段嘉衍模棱兩可的回答。
「就那樣吧。」
-
周五的晚上，路星辭回家時，姜瑤剛和一群闊太太打完麻將，正招呼家裏的阿姨收拾殘局。
看見路星辭，有人說：「星辭都長這麼高啦？」
「這孩子生得好，隨他媽媽。」
「成績也好吧？我聽我們家圓圓說，上次聯考，星辭拿了寧城的第一呢。」其中一位太太笑瞇瞇地，半是羨慕，半是奉承地對姜瑤道：「你是怎麼把他教這麼好的？」
「我沒怎麼教過他。」姜瑤笑道：「他自己懂事得早。」
姜瑤身量窈窕，面容清麗，除了眼角的細紋，她的模樣一點也不像這個年紀的女人。
送走了牌友們，姜瑤面向路星辭，她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頓了頓：「是不是抽煙了？」
「去上了會兒網，」路星辭說：「沒抽。」
姜瑤嗯了聲：「你外婆昨晚跌了一跤，現在在南山醫院住著。」
路星辭微微一怔：「嚴重嗎？」
「不嚴重，我今天才去看過她，精神挺好的，周末過後就能回家了。」姜瑤轉述了外婆的意思：「她說她想你了，要是有時間，你去南山看看她。」
路星辭應了聲：「那我明天去。」
「要我陪你嗎？」
「不用，你明天不是有事？我正好陪外婆多說會兒話。」
他剛放下書包，就見姜瑤眉眼彎彎地看著他：「學校裏有什麼新鮮事嗎？」
路星辭也笑了笑：「好像沒有。什麼算是新鮮事？」
他這麼不緊不慢，姜瑤便知道之前聽見的一些閑言碎語都是無稽之談。放下心來後，她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思：「比如說，最近有沒有碰見漂亮的Omega？」
她本來只是隨便問問，路星辭從小到大，身邊什麼樣的Omega沒見過，她就沒看兒子對誰上心過。
可她問完，卻見路星辭沒說話。
姜瑤有點兒稀奇地瞅了眼他：「真有你覺得漂亮的？」
腦海裏倏忽閃過一個人，路星辭回答得模棱兩可：「算吧。」
放在幾天前，那人還不算是Omega。
姜瑤卻一下來了興致：「你要是覺得人家漂亮，你就多去接觸接觸。你爸爸當初能追到我，還不是多虧他天天來我面前晃悠……」
路星辭哭笑不得，他就說了個漂亮，這都哪跟哪兒了？
見他媽越扯越遠，路星辭找了個借口：「我去洗個澡。」
姜瑤意猶未盡，但也只能放他離開。
周六的南山醫院。
段嘉衍跟著付媛來探望住院的賀雲深。付媛與賀誠雖然結了婚，礙於工作，兩人一直是聚少離多的狀態，直到最近賀誠才帶著賀雲深來了寧城。
付媛是再婚的Omega，醫生說，賀雲深身體不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付媛曾經洗過一次標記。為此，付媛對小兒子一直心懷愧疚。
賀誠和付媛臨時有事，要離開一小會兒。付媛讓段嘉衍幫忙照顧一下賀雲深。小朋友一直吵著要去外面玩，段嘉衍沒辦法，只好推著賀雲深的輪椅，帶他到了醫院樓下的花園裏。
「哥哥，我想喝冰可樂。」
「不行，高手從不喝可樂。」
「……」
「你別看我啊，看我也沒用。」段嘉衍蹲下來，吊兒郎當地和小孩四目相對：「你哥就是這麼鐵石心腸的人。」
「……」賀雲深撇撇嘴，哀求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段嘉衍和他對視十多秒，敗下陣來。
「我去給你買，但是要買常溫的，你也只能喝一口。」段嘉衍對他晃晃豎起的一根手指頭：「要是喝多了，你爸爸會生氣的，晚上要打你屁股你知道不？」
「知道了，」賀雲深歡呼一聲：「哥哥最帥了！」
段嘉衍對這波吹還是比較滿意，他正要起身離開，突然聽見一聲笑。
段嘉衍回頭，看見了站在花壇另一頭的路星辭。
他今天穿著白色的衛衣，下邊是條深色休閑褲，這種閑適的打扮也很適合他。
褪去校服後，男生的身形已經有了男人的輪廓，成熟和少年氣在他身上結合得剛剛好。
段嘉衍以為路星辭是在笑他哄小孩的方式幼稚，下意識皺了皺眉：「你怎麼在這兒？」
「來看我外婆，她前天進了住院部。」路星辭往前走了兩步：「這是你弟弟？」
段嘉衍想起來，來醫院的路上他還聽付媛抱怨，前天南山不知道接了哪位貴客，院長親自接待不說，還想把住院部的十五層整層清場，幸好病人本身不想弄出這麼大陣仗，不然賀雲深這小子就要挪病房了。
看來那位貴客，就是路星辭的外婆了。
不遠處有個自動售飯機，段嘉衍點了點頭：「能不能幫我看著他一會兒？我去買瓶可樂，很快就回來。」
聽見路星辭答應，段嘉衍轉身離開。等他走之後，路星辭輕聲問：「段嘉衍是你哥哥？」
賀雲深乖巧地點了點頭，路星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小孩的臉。
段嘉衍回來時，手上握著一瓶常溫的可樂，已經擰開了蓋。
他再三強調只能喝一口，賀雲深乖乖聽話，只淺抿了一口可樂瓶。
他們兩個湊在一起時，那種面容上的差異就越發明顯。兩兄弟的長相截然不同，段嘉衍的面容漂亮到了張揚的地步，賀雲深卻清秀又蒼白，五官甚至有些平凡。
「我送你上去？」段嘉衍看了看手機，付媛剛給他發了一條微信：「你爸爸先回來了，他問你在哪兒。」
「哥哥一會兒留在這邊吃午飯嗎？」
「不了，我……」註意到賀雲深眼裏的失落，段嘉衍看了眼路星辭，靈機一動，找了個借口：「我跟我同學出去玩，沒法陪你吃飯。」
路星辭大概明白了這兩兄弟的關系，見段嘉衍把他拖出來當擋箭牌，索性配合地應了一聲。
賀雲深又道：「那哥哥下周放假，還能來陪我嗎？」
段嘉衍實話實說：「應該不會。」
賀雲深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聲音很小：「爸爸說，他在你學校附近買了套大房子，等我出院了，我們就搬過去吧？這樣我們就能一起吃飯了。」
段嘉衍猶豫了片刻：「哥哥下個月可能就去住校了，沒辦法和你一起住。你知道什麼叫高中生吧？高中生的學業都非常緊張……」
賀雲深這小鬼機靈著，段嘉衍怕他察覺到異常，幹脆又把路星辭拖進來當擋箭牌：「你問我同學，我們每天是不是都在書海裏暢遊，連上廁所的時間都快沒有了？」
路星辭見他連學業都扯了出來，失笑道：「嗯，你哥哥學習挺努力的。」
卻不曾想，他這句話說出來，賀雲深看看他，又看看段嘉衍。
眼眶慢慢紅了。
小孩子的心思往往剔透而敏感，他能感覺到段嘉衍對他的抗拒。
段嘉衍見他這幅表情，楞了一楞，才想起來哄他：「你別哭啊，我這不是把學習放在第一位，我其實也想和你住……別哭別哭，嗯？」
賀雲深平時都不哭不鬧的，段嘉衍又不怎麼會哄人。他沒什麼經驗。賀雲深被他這麼好言好語地勸著，反而一下收不住情緒，直接哭了出來。
段嘉衍猝不及防，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他一哄賀雲深反而還流眼淚了。想到賀誠馬上就要過來，要是對方看見他把賀雲深弄哭了，指不定會怎麼想。
他沒辦法，只能求助般看向路星辭。
路星辭雖然不怎麼哄人，但家裏也有表弟表妹，他遲疑了一下，輕輕揉了揉小孩的頭：「乖啊，別哭了。」
賀雲深哭得更厲害了。
段嘉衍：「！！！！」
段嘉衍快暴走了：「路星辭你行不行？他哭得更厲害了！」
路星辭：「……」
路星辭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但段嘉衍那句過於粗暴的行不行，還是讓他嘴角抽了抽。
他突然問：「有個辦法不知道管不管用。要是我能讓他不哭……？」
段嘉衍被賀雲深哭得頭昏腦漲，脫口而出：「你要是能讓他別哭，我尊稱你一聲爹。」
說完他還有點後悔，但路星辭擡頭看了他一眼，輕飄飄道：「你說的。」
他蹲下來，和賀雲深平視，像交換秘密那樣小聲在小孩耳邊說了什麼。
賀雲深一楞，隨即擡起頭，淚眼汪汪地看著段嘉衍。這麼看著看著，他眼裏那點淚花居然硬生生被他自己憋了回去。
段嘉衍不可思議地看著路星辭，正想知道後者對賀雲深施了什麼邪門妖術，突然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
段嘉衍看著快步走來的賀誠，喊了一聲賀叔叔。
「醫生說了，他不能碰這些垃圾食品……」賀誠從賀雲深手裏拿過可樂。他看了眼路星辭，見還有外人在場，低聲在段嘉衍耳邊道：「他不懂事，你怎麼也由著他胡鬧？」
段嘉衍楞了楞：「抱歉。」
賀誠聽見他道歉，也是一怔。
賀雲深察覺到緊繃的氣氛，在旁邊插話：「不是的爸爸，是我自己想喝可樂。」
賀誠見段嘉衍垂著眼，解釋道：「我不是責怪你，只是醫生說過，他喝了這些東西對身體影響很大，平時我們都不讓他碰這些。我剛才太急了……」
段嘉衍點點頭。
氣氛有些尷尬。
賀誠問：「聽你媽媽說，你不留在這邊吃飯？」
「不留了，我和我同學出去玩。賀叔叔，你跟雲深先上去吧。」
「那你們玩開心，註意安全。」
段嘉衍點了點頭。
他們離開時，輪椅上的賀雲深回了幾次頭。段嘉衍見那對父子離開，臉上的表情逐漸淡了下去。
他又恢覆了一貫吊兒郎當的模樣。見路星辭正看著他，段嘉衍懶散地挑了挑眉，聲音漫不經心：「你剛才跟他說了什麼？挺管用，他一下就不哭了。」
路星辭的視線在他臉上轉了一圈，微微瞇起眼，嗓音裏帶著點兒說不明的情緒：
「我跟他說，你要是再哭，你哥哥也要跟著你哭了。」
「……」段嘉衍真沒想到還有這種辦法。
「然後他就停下了，還挺懂事。」路星辭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莞爾：「你呢？你是不是也該懂事一點？」
「什麼？」
見他完全將他自己說過的話忘到了大腦後，路星辭善解人意地提供給段嘉衍兩個選項：「你想叫爹還是爸爸？」
段嘉衍心說我比較想殺了你。
「我覺得……」
「我覺得你不會耍賴的，」路星辭先發制人：「對不對？」
段嘉衍覺得路星辭給他扣這麼一頂帽子真是直戳要害，他還真不好意思耍賴了。
但就這麼給自己認了個爹，段嘉衍還是覺得有點虧。在對方的註視下，段嘉衍只能催眠自己這就是一個稱呼，動動嘴皮子就過去了。
一個沒有感情的稱呼！
而已！
「……B。」段嘉衍動了動唇，發現自己叫不出口。
臉都他媽要憋紅了。
路星辭湊近了些，盯著段嘉衍。
他本來就比他高，視線在這時更是猶如實質，混合著Alpha身上清冷疏離的氣息，造成了一種清晰的威脅感。
他說：「叫啊。」
段嘉衍聲音小如蚊吶：「爸爸。」
「你說話了？沒聽見。」路星辭散漫地擡了擡眼：「大聲點。」
段嘉衍脾氣也上來了：「……爸爸！路！爸！爸！爸爸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路星辭看他活蹦亂跳的，眸中掠過一絲笑意：「你再叫一次，我錄個音。」
作者有話要說：還沒當上路哥的老婆，先給路哥當了回兒子
第九章 應激癥
段嘉衍懶得理他，正想說滾，一陣過電般的感覺突然竄上四肢百骸。
那種從脊椎裏蔓延開的刺激令他身體酥了大半，段嘉衍的呼吸逐漸急促了起來，白皙的脖頸染上了一層桃花般的紅色。
他身上的信息素張牙舞爪蔓延開來，甜蜜又肆意的味道，像是一叢突然盛開的植物。
段嘉衍的信息素太烈了，路星辭被他這麼一撩撥，Alpha骨子裏惡劣的占有欲不由得蠢蠢欲動。他的目光不小心掠過段嘉衍的後脖。
白皙光潔的一片。
本能告訴他這是個從未被標記過的Omega，大腦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按鈕。
占有對方的沖動在血液裏瘋狂叫囂。路星辭避開眼，遲疑道：「你是不是……？」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屬於Alpha的氣息就變得格外有存在感。段嘉衍壓下了朝他身上撲的欲望。
「我去廁所。」
他丟下一句話就要往廁所走。
「等等。」見段嘉衍停下步子，路星辭頓了頓，嗓音比往日要沙啞幾分：「我陪你。」
段嘉衍知道自己現在是危險期，一個人走說不定會遇上意外，有個Alpha陪著要安全許多。他顧不上別的，匆忙點了點頭。
路星辭跟在他後面，兩個人保持著一米遠的安全距離。
可即便如此，一路上所有人的信息素都似乎沒有他身後這個人的存在感強烈。那種恐怖的、無法阻擋的吸引力讓段嘉衍整個人頭昏腦漲，走到廁所旁邊時步子有些亂，推門而入更是差點跌倒。
他才分化，發情期都還不固定，為了預防，付媛有事沒事就提醒他帶抑制劑。
段嘉衍在褲袋裏摸到抑制劑時長舒了一口氣，難得有一次覺得聽媽媽的話還是有用的。
段嘉衍把那玩意兒拿出來後，正琢磨著這個小東西應該怎麼用，手一滑，還沒拆封的抑制劑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段嘉衍低低罵了一聲。
他彎下腰，將抑制劑撿起來。路星辭就站在他的隔間外，聽見這個動靜隨口問了句。
段嘉衍含糊地說了聲沒事。
路星辭等著他用抑制劑，可等了半天，空氣中屬於Omega的信息素也沒消下去，反而還有越發濃烈的趨勢，他忍不住問：「你好了沒？」
「我不會用這個。」段嘉衍的聲音帶著疑惑和絕望：「這個蓋子怎麼擰不開？」
那是因為你沒力氣了。
「抑制劑給我。」
「我怎麼給你？」
「……」路星辭本來被他的信息素撩得有些心浮氣躁，猝不及防聽見這麼傻的問題，整個人都沒脾氣了。他好笑道：「門拉開，手伸出來會不會？開一條縫給我。」
段嘉衍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有多弱智了，他拉開一條門縫，將抑制劑遞出去。
伸出來的那只手骨節漂亮，或許是因為發情，連指尖都泛著粉色。
路星辭不再多看，把抑制劑擰開後遞回去。
見抑制劑打開了，段嘉衍毫不猶豫，直接將針頭紮進了手臂裏。抑制劑的效果非常顯著，他身上不正常的熱度很快消褪。
段嘉衍緩過神，把空掉的抑制劑扔進垃圾桶。
他拉開門，和路星辭說了聲，徑直走去盥洗台邊洗臉。等到冷水將他臉上那些情欲都沖掉，段嘉衍才扭頭看對方。
他飛快而小聲地道了謝，路星辭看他耳根的紅還沒消退，空間裏甚至殘余著段嘉衍的信息素。兩個人再單獨待在這裏不合適，他主動道：「先出去？」
段嘉衍點點頭。
可剛一出門，段嘉衍就覺得不太對勁。
他現在對信息素的味道異常敏銳，空氣中浮動著各種Alpha的信息素，這些信息素令他頭皮發麻，全身的皮膚都隱約傳來疼痛。
越是靠近人員聚集的地方，段嘉衍就越難受，路星辭一開始見他不願意走出廁所，還以為他是開玩笑，但後來，段嘉衍裸露的皮膚甚至開始變紅了。
他的脖頸和臉頰都蔓延出一小片不正常的粉紅色，和之前因為發情期產生的緋紅不同，這樣子看起來就像過敏了。
「你得去看病。」路星辭也意識到段嘉衍的情況不正常，他話音剛落，就見段嘉衍一瞬不瞬望著他。
神色有些迷離。
路星辭遲疑地伸出手，想碰一下段嘉衍手背上那片紅色，看看他身上有沒有浮腫。
他剛把手往前伸了點兒，段嘉衍一下反手抓住他。肢體接觸的那一刻，兩個人都楞了楞。
段嘉衍從來不知道和人肢體接觸會這麼舒服。
就像在極度幹渴的情況下找到了水源，在血條快掉光時磕了一瓶紅藥。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手上那點過敏一樣的粉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褪了下去。
「我去看病。」段嘉衍說著，實在有點不想放開路星辭的手腕，他試探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
最先兩個人不知情，掛了皮膚科。
皮膚科的醫生一看，說段嘉衍這個情況可能得去ABO專科。等掛了急診進去，醫生看了他一眼，就立即讓段嘉衍去做檢查。
段嘉衍做檢查的時候，路星辭在外面等。
他們問診的一路上堪稱腥風血雨，好幾次段嘉衍都因為陌生人的經過非常暴躁，要不是路星辭在他旁邊把人按著，段嘉衍可能會一路找事。
到後來，路星辭有些忍無可忍，眼睛在他臉上掃了一圈，問他：「你能老實點麼。」
段嘉衍很郁悶：「我也想，可這些人在我旁邊走來走去，我一看見就想揍。」
路星辭看他這個樣子，都要被他氣笑了：「那我離你這麼近，你是不是也想揍我？」
他沒想到，段嘉衍眨巴了兩下眸子，破天荒地說了句：「我不想揍你。」
等待的過程中，路星辭有點無聊地坐著玩手機，他接到了姜瑤的電話。
「外婆說你都離開兩個小時了，怎麼還沒見你回家？」姜瑤的聲音很溫柔：「舒阿姨今天買了鮭魚，秋鮭魚肥美，她都把魚蒸上了，就等你回來。」
「遇見了一個同學。」路星辭懶散地伸長了腿，活動了一下一直低著的脖頸：「他出了點事情，我陪他看病。」
「嚴重嗎？你們在哪家醫院？要是在南山的話，需要不要……」
「不用，」路星辭說：「他快結束了。」
「那就好，」姜瑤道：「那我也不催你了，你們慢慢來。」
路星辭恩了聲。剛掛掉電話，有個女護士停在他面前。
「你好，請問你叫路星辭嗎？」
路星辭擡頭。
看清楚他的臉，女護士聲音放柔了點兒：「你朋友讓你去一下診斷室。」
診斷室內，段嘉衍和一名男醫生都在等他。
看見他進來，男醫生問段嘉衍：「你之前說的同學就是他？」
段嘉衍點點頭。
他臉色不怎麼好看，整個人沒骨頭一樣懶洋洋癱在椅子上，身上那些紅痕倒是消褪了。
看見路星辭，醫生示意他坐下。
他對路星辭道：「你同學得了Alpha應激癥。他分化得太晚，身體被壓抑壞了，只要處於發情期，他接觸到Alpha的信息素就會渾身疼痛，要是有肢體碰觸，還可能導致大範圍過敏。」
路星辭楞了楞。
Omega的發情期通常一個月一到兩次，時長多為三四天到一星期，像段嘉衍這種剛分化的，時期還不穩定，意味著隨時可能出狀況。
路星辭問：「有什麼治療辦法嗎？」
「目前還沒有應對這種病癥的方法，我們通常是建議Omega在發情期將自己完全隔離起來，直到三到五年後，隨著Omega的成長，這種癥狀會自己慢慢消褪。」
「他還要上學，隔離起來不現實。」
段嘉衍輕輕嗯了聲。
路星辭看了他一眼，後者道：「我有點兒感動，你終於說人話了。」
路星辭沒理他：「沒別的辦法了？」
「有一個，也是叫你過來的原因。」醫生用頗感興味的目光看著路星辭，那樣子就像在看難得的研究素材：「我們可能需要給你驗一下血。」
「根據你同學的描述，他可能只對你的信息素不過敏。這種幾率非常小，但在國外有過先例，如果你們的信息素匹配度能夠達到95%以上，那你就能幫他治療應激癥。」
如果有他的信息素就能幫忙治療應激癥，段嘉衍的臉色應該不會那麼臭。
路星辭有了不妙的預感：「我怎麼幫他？」
「接吻、長時間的擁抱、臨時標記……」醫生見每說一個字，面前男生眼裏的情緒就淡上一分，幹脆直接道：「或者終身標記。」
饒是聽過這些話，段嘉衍此時再聽一遍，也覺得耳根子有些燒。
這他媽的……
都是些什麼破事。
他擡頭，正好和路星辭四目相對。
段嘉衍正尋思著自己該說點兒什麼化解這個尷尬的局面，就看見路星辭這玩意兒瞇了瞇那雙漆黑漂亮的眼。
他聽見路星辭說：「我突然覺得隔離也挺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媽媽再給你一個機會，你想想該怎麼說話
第十章 校服
驗血結果出來得很快，數據顯示，路星辭和段嘉衍的信息素匹配度達到了驚人的99%。
在等待驗血結果的這段時間，段嘉衍自己在網上搜了搜資料。
Alpha應激癥算是一種較為常見的病癥，但大多數得病的Omega都很難找到和自己高匹配度的Alpha，出於安全考慮，只能在發情期把自己隔離起來。
如果能找到高匹配的Alpha，通過交換信息素的行為就能有效地治療病癥。
段嘉衍往下一拉，想看看什麼算是交換信息素的行為。
超過一夜時間的同床共枕。
交換唾液的親吻。
臨時標記。
終身標記。
使用沾染Alpha信息素的物品，也可以一定程度緩解癥狀。
……
註：若單憑其中一項行為無法緩解應激癥，可以將以上各項行為進行疊加。如臨時標記的同時接吻、接吻的同時擁抱等。
這些治療手段一個比一個野，段嘉衍一開始還覺得變扭，現在已經想通了。
他是那種接受能力很強的人，如果做個臨時標記就能避免被隔離，他會選臨時標記。
段嘉衍拿著那張報告單，開始試探：「要不，你咬我一下？」
路星辭的聲音不鹹不淡，聽不出什麼情緒：「要不，你還是隔離吧。」
段嘉衍見他這麼一副見死不救的樣子，一瞬間有些想跟他來硬的。他想直接拽著路星辭的衣領逼他咬一口自己的脖子。
但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幹過路星辭。
段嘉衍壓下了那陣不理智的沖動，非常理智地思考了一下。
「路爸爸。」段嘉衍放輕了聲音，敬語都用上了：「您行行好，咬我一口吧？」
「……」
路星辭真沒想到，段嘉衍還有這種手段。
「就一下，很快的。」
「……」
和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對視了十多秒，路星辭瞥開眼，聲音有些低：「你知道要是給了臨時標記，會產生什麼影響嗎？」
Alpha一旦標記了Omega，不管是臨時的還是終身的，本能都會讓他們對那個Omega產生強烈的保護欲和控制欲，獨占Omega的欲望甚至可能令Alpha喪失理智。
「我覺得，」段嘉衍見他有松口的意向，一臉真誠地吹捧：「以你的定力，你是不會被本能影響的，畢竟你是那麼優秀的人。」
「……」路星辭看他一眼，半晌後，唇角微揚，意味不明地笑了：「那來吧。」
一聽他答應了，段嘉衍眼睛一亮。
眼看著段嘉衍把外套拽下來，馬上就要解襯衫了，一副讓我們速戰速決的架勢。
路星辭打斷他：「去廁所。」
他都開始覺得段嘉衍分化晚不算壞事了，不然按照對方這個毫無自覺的性格，他有些懷疑段嘉衍能不能好好長到這麼大。
段嘉衍停下手，一臉你這人怎麼這麼麻煩，路星辭看他這個樣子，有種自己才是那個等待被標記的Omega的錯覺。
醫院的廁所隔間。
消毒水的味道令整個空間都濕漉漉的，路星辭鎖上門。
「你背過去，手撐一下墻。」
「不用。」段嘉衍說著，人倒是轉過去了：「我能站穩。」
路星辭也不堅持，他的視線落在段嘉衍身上。
屬於Omega的脖頸肌膚細膩，往下一點，是男生線條清瘦的肩膀。
段嘉衍的發色和瞳色都很淺，高一的時候，年級主任以為他染發，還讓段嘉衍去把頭發弄回黑色。他皮膚也白得剔透，好像整個人都有點缺乏色素。
越靠近他，Omega信息素的香味就越濃郁。
段嘉衍等了半天沒等到對方咬下來，再加上路星辭離他近，另一個人的體溫和氣息變得格外有存在感。
他忍不住催促：「你怎麼還不……唔啊！」
對方咬下來的那一瞬間，段嘉衍全身都僵住了，他下意識想掙紮，手肘不由得往後拐了一下。
身後的人卻早有防備，路星辭用力一拉他的手腕，扣住了他那只不安分的手，為了防止段嘉衍再偷襲，路星辭幹脆把他兩只手都反剪在了背後。
段嘉衍意識到，Alpha和Omega是真有體力差這回事的。
至少在標記時，路星辭一只手就能制住他。
標記過程要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生理反應讓段嘉衍的頭腦開始發熱。
標記即將完成時，路星辭最後一次將信息素註入他的腺體。
段嘉衍微微睜大眼睛。
他能感覺到，離開的那一瞬間，路星辭的舌尖有意無意舔了他一下。
段嘉衍：「！」
這個想法，加上標記完成時帶來的沖擊力，讓段嘉衍腿一軟險些跌下去。
路星辭及時撈了他一把。
男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語氣散淡，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都說了讓你撐著墻。」
-
段嘉衍回家時，付媛也已經到家了。
付媛見他慢吞吞地趿拉著拖鞋走來走去，給自己倒了杯冰水喝。
「聽你賀叔叔說，你跟同學出去玩了？」
段嘉衍應了聲，他暫時不想告訴付媛他得了應激癥，唯一能幫他的人還是路星辭。不然按照付媛的性格，不僅要擔心，還可能拉著他去路家登門道謝。
段嘉衍回過頭：「媽，我想從下個月開始住校。」
付媛一怔，隨即微微蹙眉：「住校的話，你能適應嗎？」
「宋意也住校，他們宿舍只住了他一個人，還有三個空床位，我想住過去。」
「可你賀叔叔那套房子……」
「和賀叔叔他們住我可能不太習慣。」段嘉衍垂著眸子喝水。
付媛抿了抿唇：「阿也，我不放心你。你從小到大都沒住過集體宿舍，而且你現在這個成績，要是住校，我真沒辦法了解你平時是什麼情況了。」
「……」
付媛見他不說話，不由得在心裏嘆了口氣。
她知道，自從她再婚之後，丈夫和大兒子彼此間多多少少存在著隔閡。現在這孩子長大了，知道她有了新的家庭，就安安靜靜選擇了離開。
付媛有些心疼，到底是不忍心難為他，輕聲道：「你們快要月考了吧？你月考成績要是比以前有進步，你想住校就去住吧。」
段嘉衍見她松了口，眼睛一亮。他看向付媛，決定先探一下他媽的口風：「你想我考成什麼樣子？」
付媛想了想，她其實對段嘉衍的學習也沒多大要求。她就是希望學習能稍微分散點兒段嘉衍的註意力，讓他乖一點，別動不動就惹是生非。
「考過年級倒數五十名吧，」付媛提了個不能算要求的要求：「你考倒數五十一名都行。」
段嘉衍思考了一下：「這可真是太難了。」
「……」
明天就要上學了，學校裏到處都是Alpha，為了驗證路星辭的標記靠不靠譜，段嘉衍給沈馳烈打了個電話，讓他在他家樓下等他。
他和沈馳烈住在同一個小區，兩個人有時候還會一起回家。一見面，段嘉衍就直接給了沈馳烈一個擁抱，沈馳烈壓根不問他為什麼，十分配合張開雙臂：「兒子！爸爸抱！」
段嘉衍忍住了一腳踹死沈馳烈的沖動，他伸出手，捏了一下沈馳烈的肩膀，又摸了一下他的脖頸。
沈馳烈：「……」
沈馳烈：「……兒子你在幹什麼？」
沈馳烈：「難道你變成O之後突然意識到我的英俊和偉岸，決定投入爸爸寬闊的懷抱了？」
段嘉衍懶得理他，在他身上蹭了好幾下。
沈馳烈：「就算是你，這樣亂來也是不可以的。」
沈馳烈的信息素對他沒有攻擊性，看來路星辭的標記還是挺管用的。
段嘉衍擡了擡眼皮：「行了，你可以滾了。」
沈馳烈見他說完真的扭頭就走，一瞬間覺得自己被用完就扔：「……段嘉衍我操尼大爺啊！深更半夜你讓我滾下來就滾下來，滾回去就滾回去？」
段嘉衍回頭，露出一個不近人情的笑：「那你想怎麼樣，跟我亂搞嗎？」
沈馳烈被他那個笑容弄得打了個哆嗦：「不了吧。能駕馭你的Alpha，我估計還沒出世。」
「知道就好。」段嘉衍懶洋洋地轉過身，突然想起了什麼，扭頭看他一眼：「明天見啊，乖兒子。」
「……」沈馳烈看他非要把這個便宜占回來，有些好笑地應了聲。
了卻了一樁心事，段嘉衍當晚睡得很踏實。
星期一的早晨，一中照例舉行升旗儀式。
馬上就要月考了，等待升旗儀式開始時，有不少學生拿著口袋筆記本背知識點。
段嘉衍混在人群中，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身上有些疼。
這種感覺時有時無，他正琢磨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旁邊的宋意忽然拍了下他。
「兄弟，看你女神。」
段嘉衍擡頭，藝術班的學生們剛好從他們這兒經過。江祈念的校服裏套著衛衣，她今天一頭長發披在肩膀，顯得人很溫柔。
段嘉衍朝江祈念笑了一下，後者大大方方對他揮揮手。
剛揮完，江祈念旁邊的女生小聲道：「自從知道段嘉衍是Omega，我覺得他也沒那麼橫了。」
江祈念笑了：「他本來脾氣就不差吧？」
其他幾個女生也跟著議論：
「我那天看他揍杜許晨都見血了，一想到他是Omega，我居然覺得……有點可愛？」
「念念，你要不考慮考慮吧，Omega好稀有的，能和Omega談戀愛，說出去吹一年啊。」
「吹什麼吹，」江祈念笑道：「我要是和誰談戀愛，只會是因為我喜歡他，跟性別沒關系。」
藝術班的學生們走後，段嘉衍身上的疼痛不減反增，脖頸處逐漸傳來了灼燒感，似乎還有些泛紅。
Omega的腺體就長在脖頸上，這塊皮膚對信息素的敏感程度最高。段嘉衍意識到他的應激癥可能又犯了。
操場上人太多了，大家還站得近，光是段嘉衍附近的一小片區域就有四到五個Alpha。
他下意識去尋找路星辭的身影，男生就站在他後排的不遠處，段嘉衍剛想喊他的名字，突然意識到不對。
就算路星辭知道他犯病了，難道他要當著所有人的面去拉路星辭的手，或者找對方要一個擁抱嗎？
怎麼想都不合適。
……
對了。
段嘉衍忽然記起來，網上說使用沾染Alpha信息素的物品也能緩解癥狀，他可以找路星辭借一借校服。
他正要回頭，突然看見年級主任領著一名風紀委員，一路朝十班走過來。
年級主任姓蔣，是個逼事兒很多的中年男人，蔣主任一路讓風紀記下沒穿校服的學生名字，還讓那些學生出列了。
旁邊有人嘀咕：「老蔣今天是要找事啊，沒穿校服的都被叫去操場跑五圈，一班那幾個已經開始跑了。」
宋意下意識扭過頭，看向段嘉衍。
果然沒穿校服。
段嘉衍嘖了聲。
他不穿校服都成習慣了，要是他穿了校服還能和路星辭換一換，可他現在這麼光棍，他也不太好意思找路星辭要校服。
要不直接走了吧？
可蔣主任就在十班的隊伍後面，他要是溜了，對方肯定能看見他。
段嘉衍有些煩躁，想著要不就去操場跑圈算了，正好操場人少……
正想著。
有一件校服搭在了他身上。
段嘉衍反射性擡眼朝旁邊看，路星辭沒說話，把自己的校服給他以後，轉身走向了十班的隊伍末端。
路星辭的校服上滿是他的信息素，段嘉衍被對方的味道包裹著，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
段嘉衍分辨不出這是什麼味道，但應該有草木香，還有一點酸酸澀澀的幹爽氣息。
像是沾有檸檬味的森林，其上落了層薄薄的雪。
宋意看著路星辭把校服搭在段嘉衍身上，然後徑直走向被罰跑圈的隊伍。
宋意都快看傻了，他忍不住問：
「班長這是……什麼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好，他，媽，帥
第十一章 果茶
「他怎麼就把校服給你了？他這是要代你跑步？」宋意上下打量段嘉衍，不可思議地微微睜大眼睛：「你和班長什麼時候達成了這種不可告人的交易？」
「我得了應激癥。」
宋意身為Omega，對這種病癥也有所耳聞，他一臉覆雜地看著段嘉衍，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說點什麼來安慰這個可憐人。
半晌，宋意突然覺得不對。
段嘉衍好像也沒把自己隔離起來啊？
「我和路星辭的信息素匹配度很高，他能幫我治療應激癥。」段嘉衍朝他晃晃校服的袖子：「所以這是一種治療手段，還不可告人的交易，你再浮誇點？」
宋意恍惚道：「我也想得應激癥，你說班長會把他的校服給我嗎？」
段嘉衍：「……」
段嘉衍不晃校服了，他用看神經病的目光看向宋意。
宋意突然反應過來：「等下，應激癥應該很嚴重，只靠校服上的信息素是不可能緩解的，難道你——」
眼看著宋意的聲音不斷拔高，面部表情逐漸驚恐萬分，段嘉衍當機立斷捂住他的嘴。
宋意：「……唔唔唔唔！」
段嘉衍：「你冷靜了沒？小聲點。」
宋意拼命點頭。
段嘉衍松開手。
「小段！」重獲自由的一瞬間，宋意在段嘉衍耳邊低聲咬牙切齒：「你真不是人！你竟然這麼禽獸！」
段嘉衍也低聲咬牙切齒：「我操，你清醒點，是他咬的我。」
宋意：「他居然咬了你？！你得個應激癥還有這種好事？！」
段嘉衍：「……」
宋意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不穩重了，他拉了一下段嘉衍，鬼鬼祟祟小聲道：「爽嗎？班長厲不厲害？」
段嘉衍：「……」
段嘉衍真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蔣主任是個非常善於把握機會的人，不然他也不會坐到年級主任的位置。
這種把握機會的能力體現在方方面面，既然他今天把人抓出來了，他就要狠狠整治一下一中的風氣，讓全校學生都看見不穿校服是什麼下場。
他別出心裁地要求二十個人一組，一組一組地跑圈，這樣既避免了混亂，又能讓大家看清是誰在操場上跑步，起到公開處刑的效果。
升旗儀式快結束時，宋意看了看那邊：「現在才跑到七班，這他媽都跑完要猴年馬月了。」
男生五圈，女生三圈，全年級二十多個班，有近兩百個人要跑步。
從他們站的位置恰好能看清操場的終點線，有幾個跑完的男生相互攙扶著走路，累得跟死狗一樣。
宋意看到這裏，回過頭：「你一會兒直接走嗎？」
段嘉衍也在看那幾個男生。
如果沒有路星辭，現在那些跑圈的人裏面應該也有他，雖然他不一定會老老實實跑步，但如果就這樣走了，好像多少不太厚道。
「我去給他買杯水。」
升旗儀式結束，學生們按照班級順序依次離場。段嘉衍跟人流走了反方向。
食堂旁邊有家奶茶店，因為味道正、品種豐富，再加上開在一中校內，也算寧城的網紅店了，經常有學生在這裏買奶茶。
他原本打算點招牌的白桃烏龍，但視線往旁邊一錯，突然看見了新品。
段嘉衍指了指廣告牌。
「一杯柑橘百香果，大杯的，少加一點冰。」
段嘉衍回操場時，剛好輪到十班罰跑。
蔣主任站在終點線上盯人。段嘉衍和他鬥智鬥勇了一年多，蔣主任也認識段嘉衍，見他優哉遊哉地過來，有些狐疑地多看了他幾眼。
但段嘉衍就只是站在那兒看學生們跑步，也不惹事。他很少穿校服，此刻規規矩矩穿著校服站在操場邊，只看他的外表，一點兒也不像聞名一中的大佬。
段嘉衍的目光落在路星辭身上。
這已經是他們跑的第三圈了，路星辭穿了一件深色的T恤，跑步時目光松散地看著前方，心不在焉的模樣。
比起其他都快累成狗的人，路星辭的狀態算得上是輕松了，他跑在隊伍的前面，最前方還有兩三個人。
路星辭經過時，段嘉衍叫了他的名字。
「班長大人，加油啊。」段嘉衍說：「第一要被人拿走了。」
路星辭看了他一眼，也沒加快速度，依舊不緊不慢地往前跑。
路星辭後面是十班幾個慢悠悠磨蹭的男生，這幾個人都和段嘉衍很熟悉，看見他，七嘴八舌地打招呼。
「段哥，給誰送水呢？」
「當然是給我啊，謝謝段哥。」
「哈哈哈哈哈你算個屁啊？」
最後一圈，一直跑在路星辭前面的幾個人體力漸漸不支，速度慢了下來。
段嘉衍就看著路星辭用那種穩定的速度超過了他們，第一個跑過了終點線。
蔣主任大概也是守著這幫學生跑圈守無聊了，居然有心思拿手機計時：「嘿！新紀錄！」
段嘉衍：「……」
看清楚跑過來的人是路星辭，蔣主任頓了頓，笑笑道：「下次記得要穿校服啊，你看跑這麼幾大圈下來，多耽誤時間。」
路星辭點了點頭。
段嘉衍見路星辭跑完後擦了把汗，覺得按對方這個運動量，多多少少都應該有些渴，他現在把水送過去非常合適。
路星辭給了他一件校服，他還路星辭一片清涼。
太懂事了小段。
他剛要上前，就看見有幾個女生小跑到了路星辭前面，其中一個的身影還有幾分眼熟。
是江祁念。
他看著江祁念給路星辭遞了一瓶運動飲料，路星辭伸出手。
接了。
收下了。
還道了謝。
我操？你真敢收啊？
段嘉衍要炸了。
段嘉衍一想到他喜歡的姑娘把路星辭當男神，一見到他跑步就拿著運動飲料在旁邊等，她還笑得那麼好看。
一瞬間他把什麼投桃報李全忘在了大腦後。正好他也有點渴，他低頭在袋子裏找到吸管，剛要狠狠把吸管戳進去——
「不是給我的？」
他擡眼，路星辭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他面前。
剛運動過，男生的頭發有些汗濕，路星辭比他高一些，那雙眼低著，眼尾的線條生得清雋好看。
「本來是給你的，不過江祁念不是給你送水了？」段嘉衍以目示意他手裏那瓶運動飲料，在心裏提醒自己要大氣點、大氣點……
操。
段嘉衍穩不住了，他就那麼看著路星辭，要笑不笑：「我尋思著，你一個人好像也喝不完兩瓶水。」
路星辭像是沒感受到他話語中的攻擊性，態度自然：「這個是什麼？」
「柑橘百香果。」
「那我喝這個。」
段嘉衍笑了一下：「看見你頭頂的太陽了嗎？大白天的，你怎麼在說夢話？」
路星辭沒接話。
他瞟了眼段嘉衍身上的校服，再對上段嘉衍的眼睛，微微挑了下眉。
段嘉衍覺得這是無聲的威脅。
而他還真被威脅到了。
拿人手短，何況他現在確實離不開對方的信息素，段嘉衍憋著氣，把吸管扔回袋子裏，往前遞了遞。
「你之前不是不收她的水嗎？」段嘉衍還記得之前江祈念拜托他轉送奶茶給路星辭，這人說出我不喝這個的那副欠揍樣。
段嘉衍試探道：「你不喜歡她吧？」
他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望過來，眼神一錯不錯。就差說出你千萬別喜歡她了。
路星辭見他這麼殷切，莫名有些不爽。
就這麼喜歡江祁念嗎？
他咬著吸管，答得模棱兩可：「之前不喜歡，現在就不能喜歡了？」
段嘉衍：「……」
路星辭先前對江祁念愛搭不理的，她都還這麼喜歡他，要是路星辭也有意，那自己豈不是要徹底沒機會了？
「能是能，但是你……你換個人喜歡行不行？」段嘉衍思索著該怎麼忽悠他：「你看你，你跟她一個學霸一個學渣，在一起會沒有共同語言的。」
「我喜歡的是這個人，又不是這個人的成績單。」
「……」
那你思路還挺清晰？
「逗你的。」路星辭看他表情都沒有了，輕笑了聲：「她朋友還在旁邊看。」
小姑娘臉皮薄，要是單獨示好他還能直接拒絕，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要是不收那瓶飲料，江祁念會很難做。
段嘉衍反應了過來，也意識到路星辭的做法是在維護江祁念的自尊。
這是拒絕了多少人的經驗啊。
路星辭把吸管放進杯蓋裏，喝了口。
酸酸甜甜的，糖應該加得不多。段嘉衍見他喝了，隨口問：「好喝嗎？」
「還行。」
「你不覺得這個跟你一個味兒？」段嘉衍笑了一下：「都酸酸澀澀的。」
路星辭微微一怔，隨後反應過來段嘉衍指的是他的信息素。他的信息素是青檸，他還真不知道段嘉衍怎麼聞的，會覺得他和這玩意兒一個味兒。
他有些失笑。
剛才那一霎，他居然因為一句話想歪了。
-
他們回去時，剛好第二節 課下課。
路星辭之前站進罰跑圈的隊伍，十班大部分人都看見了。常年不犯錯的路星辭居然也有被罰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很新鮮。
路星辭剛坐下，前排的男生回頭問：「路哥，跑步好玩嗎？聽說蔣主任還給你們計時，他當這是開奧運呢？」
「哈哈哈哈哈，蔣主任這麼騷的？」
「路哥今天螺旋穩。」一同被罰跑的男生接過話：「他刷新了記錄，蔣主任都看呆了，這是一個被罰跑的學生能跑出的水平嗎？」
「這麼叼的？那今年運動會長跑要安排上啊。」陳越笑了聲，他忽然看見路星辭桌上放的果茶，有點稀奇地湊近了點兒：「這是什麼？果茶？你不是不喜歡喝這些嗎？」
路星辭不置可否，莞爾道：「今天喜歡的。」
他說話聲音不大，一直關註著那邊的宋意卻聽得很清楚。段嘉衍拉開椅子坐下時，旁邊的宋意猶如得了聖旨，雙手飛快打字。
下一刻，撐起一中一片天裏傳來了宋意的消息：
[姐妹們以後送水送果茶啊！班長剛才說了，他今天開始喜歡喝！果！茶！了！]
……
下面回覆了一堆收到。
段嘉衍嘀咕了一聲：「自戀。」
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這麼喜歡自己信息素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你又誤會人家
第十二章 學習
臨近月考，班裏的學習氛圍越發濃厚。
宋意一路從十班門口走進來，看見平日一些不怎麼學習的同學們都在臨時抱佛腳。
「我物理書呢？……我書呢？我書丟了？！我上次見到它還是上個月月考。」
「你能安靜點嗎，老子背個荊軻刺秦王你就在旁邊鬼叫，想吵死誰？」
一路雞飛狗跳。
所以在看見段嘉衍也拿著一本化學書低頭看時，宋意覺得這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個屁。
宋意看著段嘉衍，幾乎以為自己瞎了。
「小段，」宋意醞釀了半天，最後小心翼翼：「你家裏，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
「……」段嘉衍有時候覺得，宋意的腦回路是真的非常神奇。
「是啊，」段嘉衍道：「我爸媽雙雙破產，我要是再不讀書，以後只能去工地搬磚。」
「……」饒是腦回路再清奇，宋意也反應過來他是在講笑話，他順著段嘉衍道：「工地搬磚多浪費啊，你自己就是一座金山，你要善於利用資源。」
「去你的。」段嘉衍笑了聲：「我答應了我媽，月考要考過倒數五十名。」
「這還不簡單？一中那麼多考試群，我拉你上車吧。」
段嘉衍：「不行。」
宋意：「？？？？」
段嘉衍：「作弊，是一種可恥的的行為。」
宋意：「……」
這話從段嘉衍嘴裏說出來，特別引人發笑。
段嘉衍道：「我答應我媽了，不作弊。」
他說著，低頭繼續看化學書。宋意想起段嘉衍確實是說到做到的性格，他答應的事情就一定不會抵賴。宋意正覺得這家夥全身上下還有那麼一點可取之處——
「我吐了，」段嘉衍把化學書往桌上一砸，面無表情：「一個元素憑什麼有這麼多個化合價？它們不會打起來嗎？」
宋意快被他笑死了。
一天時間下來，段嘉衍硬是看了大半天的書，宋意決定檢驗一下他的學習成果。
宋意成績也差，但比起段嘉衍還是稍微好上了那麼一點，至少他知道化合價不會打起來。
他抽了段嘉衍幾個知識點。
一問三不知。
宋意勸他：「你這樣不行啊，你要不找個學霸給你劃劃重點、講講題吧。上回程池月考，就是他那個學霸女朋友救了他一命，進步了一百多名呢。」
段嘉衍也覺得有道理。
他正尋思著上哪兒找這麼一個學霸挽救自己於危難之中，趙敏君進了教室。
「大家一會兒把桌椅搬一搬，給明天的月考布置考室。」她在白板上畫了個座位表：「靠近後門這組搬到走廊上去，留在教室裏的同學們把座位全部散開。」
開始搬座位了。
段嘉衍的目光在教室裏晃了一圈，最先看見的就是路星辭。
一是因為他高，二是因為路星辭座位上的書本不多，不像很多人那樣堆了幾摞的練習冊，在一眾呼哧呼哧的同學裏，他搬座位顯得很輕松。
段嘉衍眼睛一亮，感覺看見了救星。
還有比路星辭更學霸的學霸嗎？
看看路星辭幾乎沒放幾本書的課桌，這是什麼，這是高手的象征，這叫知識都在腦子裏。
段嘉衍拖著他的桌子，徑直拖到路星辭旁邊，他看向本應該坐在路星辭旁邊的陳越：「我想坐這裏。」
陳越見路星辭沒說話，知道他是不反對，陳越道：「那你請坐？」
段嘉衍滿意地把桌子搭在路星辭旁邊。
陳越把桌子搭在了段嘉衍後面，正覺得今天這個座位很稀奇，更稀奇的事情發生了。
他聽見段嘉衍道：「班長，你覺得一個平時不學習的人，在考試前一晚突然決定勤學苦讀，他有可能創造奇跡嗎？」
「那要看是哪種奇跡了。」
「比如……進步個五六十名？」
路星辭見他先是把桌子搬過來，又是拐彎抹角的試探，大概知道段嘉衍在打什麼主意了。
「如果那個不學習的人是你，有可能。畢竟你擁有驚人的上升空間。」
他依稀記得段嘉衍進入高中以來，成績就在年級倒數十名內徘徊，非常穩定。
段嘉衍裝作沒聽懂他的嘲諷，把手裏的練習冊往前一遞：「那你有沒有興趣幫我取得驚人的進步？」
陳越：「？？？？」
陳越扭頭，看向坐在自己後面的宋意，壓低聲音：「段嘉衍家裏出事了？」
宋意：「……」
路星辭反問：「你覺得我有興趣嗎？」
「我覺得你是個樂於助人、熱心善良的學霸。」
「你想多了。」路星辭把腿搭在課桌下的橫杠上，散漫道：「我是既不樂於助人也不樂於善良的學婊。」
段嘉衍：「……」
段嘉衍見來軟的不行，語氣也涼了下來：「路星辭，你能當上班長，知道我在背後為你默默奉獻了多少嗎？」
「？」
段嘉衍也確實沒說假話，高一選舉那天，他直接睡了過去，旁邊的宋意幫他投了路星辭。
「我投出了我寶貴的一票。」段嘉衍頓了頓：「所以……」
「所以？」
段嘉衍又一次把手裏的練習冊往前送：「你要對每一位信任你的同學負責。」
陳越看著他倆的互動，都快看笑了。
如果不是說出這種話、故意把座位搬到路星辭旁邊的人是段嘉衍，他都要覺得，這是哪個有心機的在故意拿套路撩撥人啊，段位還這麼低。
陳越沒忍住，在後面笑了聲：「你倆剛坐一起就開始討論誰負責啦？速度是不是有點快？」
段嘉衍聽他這麼說，才一下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啥。一時只覺得有誰扼住了他的喉嚨，剛才還滔滔不絕的嘴此刻也啞了火。
路星辭盯了一會兒段嘉衍不自在的表情，嘴角微微揚起。
他說話時的模樣像在開玩笑，因為語速緩慢，又仿佛帶了點兒實實在在的愉悅。
「好，我對你負責。」
-
等開始給段嘉衍查漏補缺了，路星辭才充分認識到段嘉衍的知識儲備貧瘠到了何種地步。
他懷疑段嘉衍小學畢業後可能就沒怎麼看過課本了。偏偏段嘉衍還很有想法，不肯老老實實跟著他的節奏走，時不時就要翻個題出來問他。
段嘉衍不知道又從哪兒翻出了一道生物題，是一道遺傳類的大題目。
路星辭大致掃了遍題幹，這道算比較典型的遺傳題，他覺得可以講一下，他示意段嘉衍看第一問：「紅色的DD染色體和白色的dd染色體雜交，它們的後代是什麼顏色？」
段嘉衍不假思索：「粉紅色，我剛看過類似題。」
路星辭頓了頓：「那道題的答案是不是紅色加白色等於粉紅色？」
段嘉衍：「對啊。」
路星辭放下筆，擡眸看他：「你看的是一道美術題？」
段嘉衍：「……」
段嘉衍正想解釋，晚自習的鈴聲忽然打響，趙敏君在講台上道：「晚上三節課留給大家自習，教室裏要保持安靜，大家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不要影響周圍的其他同學。」
十班的晚自習紀律一向不錯。路星辭是班長，但他不喜歡管人，班裏的男生都服他，沒什麼人在晚自習找事，不學習的就自己玩手機，或者直接翹課。
趙敏君離開教室後，十班寂靜無聲。
從旁邊突然飛來一團小紙團，落在路星辭桌上。
考場座位搬好後，每個座位之間都間隔一米遠，段嘉衍在距他一米的地方無聲比了個拆開的手勢。
路星辭展開小紙團，上面寫了一段話。
[我看了答案，應該是紅色。第二問那個圖又是什麼意思？]
路星辭：「……」
他都要被段嘉衍鍥而不舍的學習精神感動了。
他撕了張草稿紙，把詳細的答案寫了一遍，把紙扔回去。段嘉衍看了半晌，又回贈給他一張紙條。紙條上寫了一道數學題，題下跟了三個巨大的問號。
路星辭直接把段嘉衍可能不知道的知識點都標了出來。
標完後，路星辭想了想，在下面多加了一句話。他把紙條傳給段嘉衍，後者接過紙條正要展開。
蔣主任突然推門而入。
他徑直走到段嘉衍面前，一把奪過後者還沒來得及拆的紙條，語氣嚴厲：「我在窗戶外看你半天了，你晚自習不學習，在這兒給我傳紙條？」
全班的視線都聚集了過來，蔣主任拿著紙條，看著一時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的路星辭，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話都不說一句，只能是心虛。
他那天見段嘉衍過來送水，就覺得這兩個學生的關系不太正常，他不清楚段嘉衍和路星辭那點兒過節，只知道這兩個學生一個是Alpha，一個是Omega。
一個A一個O，不僅送水，還傳紙條。
這不就是要早戀了？
路星辭要是想早戀，老師們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要是和段嘉衍早戀，這就有點不一樣了。
一個問題學生、一個年級第一，要是這位大少爺讓段嘉衍帶壞了……
段嘉衍連忙解釋：「主任您誤會了，我們這是在討論學習問題。」
蔣主任冷哼一聲。
路星辭也道：「確實是這樣。」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蔣主任反而心頭一跳。
「你們是不是在做正事，看看不就知道了？」蔣主任說著，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拆開了那張紙條：「寫的這是什麼？又是x又是y的……」
還真是一道數學題的解題過程。
教室裏傳來一兩聲議論，蔣主任面子有些掛不住，見最下面寫了一行字，幹脆把那行字念了出來：「‘把x代進去的意思就是把x代進原方程，你怎麼這麼呆？’」
陳越沒忍住，最先輕哼一聲，他這一聲就像引燃了煙花，教室裏陸陸續續傳來偷笑的聲音。
就連蔣主任也被紙條上的內容逗樂了，他把紙條放回段嘉衍桌上，敲了敲他的課桌：「下不為例。」
等他離開，整間教室都爆發出哄笑聲。
「我操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傳半天紙條傳一道數學題……」
「你們看見老蔣那個表情了嗎，他念到最後那副懷疑人生的表情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絕了絕了！」
宋意笑著按住腹部，人都快喘不過氣：「小段，你怎麼這麼呆？」
段嘉衍低著頭，耳根燒得厲害，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臉紅了。
太丟人了。
他現在知道了，路星辭剛才不說話，不是因為不好意思，而是因為那行多出來的字。
段嘉衍朝旁邊看了眼，恰好看見路星辭眼角彎了彎，極快地彎出一個弧度。
路星辭居然還有臉笑？
狗東西。
我殺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不行，不能殺
第十三章 月考
沒過幾分鐘，下課鈴聲打響了。
段嘉衍平靜又克制地開口道：「好笑嗎？」
路星辭：「還行。」
段嘉衍：「我看您笑得挺開心的。」
路星辭頓了頓，臉上的笑意收斂幾分。
敬語都用上了，這是氣得不輕啊。
段嘉衍嘴角一歪，語氣涼薄：「我這麼呆，居然能娛樂到您，真是我的榮幸。」
他這股殺氣來得氣勢洶洶，宋意在後方看得心驚膽戰：「完了完了，我上次看見小段這個樣子，他一個人幹翻了四個。」
陳越：「……」
路星辭自知理虧，真誠地發問道：「那我要做些什麼，才能讓您也開心呢？」
段嘉衍：「看見講台上趙老師留下的麥了嗎？拿著它出門左轉大喊三聲我是呆頭鵝，我就大度地原諒你的出言不遜。」
路星辭：「……」
段嘉衍毫無自覺，膽大包天地催促：「去啊，小鵝。」
這回換陳越沈默了。
宋意艱難道：「……班長他，打人嗎？」
陳越：「……打吧。」
話音剛落，路星辭身子朝前傾了傾，淡漠的單眼皮微微低垂，平直地註視著段嘉衍。
宋意一腳踹在陳越椅子上：「完了完了班長真要動手了！」
陳越：「別踹我，我不敢攔他。」
隨著對方靠近，段嘉衍全身上下的神經都豎了起來。
Alpha天生便會給人帶來壓迫感，尤其是他還有著路星辭的標記，不管段嘉衍的想法如何，他的身體承認這是他的Alpha。
本能讓段嘉衍想要服從於這個人，一對上路星辭漆黑沈默的眼睛，欲望就在不斷地叫囂——
聽他的話。
段嘉衍壓下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陰森地笑了一笑。
可以啊。
拿標記壓我？
混小子還敢玩臟的啊？爸爸今天就身體力行讓你知道什麼叫——
「是我不對。」路星辭道：「我不該說你呆。」
什麼叫本能在暴力面前都是狗屁……咦？？？？
段嘉衍楞了一秒。
才反應過來。
路星辭在道歉。
男生長長的睫毛垂下來，他的睫毛不算翹，眉骨又很明顯，愈發顯得眉眼幹凈深邃。
似乎是因為很少說這種話，他說完後微微蹙起眉。
最開始那陣驚訝後，段嘉衍一瞬間有點受寵若驚，耳根子也有點莫名的熱，反應過來他立即拋棄了這種不該有的情緒。
路星辭！在給他！道歉！
勝利的喜悅一瞬間淹沒了段嘉衍，段嘉衍覺得自己在這場戰役中大獲全勝。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也不是不可以原諒你。」段嘉衍越想越舒服，開口道：「回去以後，記得日日反思今天的過錯，提醒自己往後余生都不要再犯。」
「給你搭個梯子，你還來勁了？」路星辭坐了回去，聲音不鹹不淡。
「……」
「慣的。」路星辭總結。
-
月考第一門考語文。
開考前二十分鐘，教室裏一片浮躁，宋意最後一次確認：「兄弟，你真不上車嗎？現在買票還來得及，保你這次月考一飛沖天。」
「不。」段嘉衍拒絕得很幹脆。
趙敏君進來了一趟，讓大家去自己的考室外等候，離開座位前，段嘉衍戳了一下路星辭。
等路星辭看過來，段嘉衍拿著三支筆，頗為正式地拜了一拜。
平白無故受了這麼一場大禮，路星辭哭笑不得：「這是一種新的詛咒方式？」
段嘉衍說：「考前拜一拜學神，保佑我及格。」
路星辭見他似乎真挺上心這次考試的：「古詩詞背完了？」
「隨機抽背了幾句，看運氣吧。」
「作文盡量寫滿。」
「好的，我就寫我的班長路星辭，雖然他人有點呆，但他是個樂於助人、熱心善良的好班長。」段嘉衍道：「一想到班長的音容笑貌，我分分鐘寫滿作文紙。」
「音容笑貌是形容死人的。」
「……」
「你語文估計沒了。」
「……滾。」
段嘉衍說完，拿了幾只筆，書也不帶，慢悠悠地往最後一個考室晃。
陳越看著他走遠，拍了下路星辭：「哥們兒，你跟他關系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他話音還沒落，周行琛風風火火跑過來，他聲音有點高，直接把陳越後半句話蓋住了。
「路哥！你覺得古詩詞要考哪幾句？我寫手碗上。」
路星辭瞟了一眼他：「早幹嘛去了？」
「這不指望著您押題嗎，」周行琛嬉皮笑臉：「您指哪兒我打哪兒。」
路星辭說了幾句可能會考的，等說完了，他看向陳越：「你剛才說什麼？」
耽誤這麼久，陳越那絲興趣也過去了，幹脆道：「沒事。」
他就是覺得，路星辭對段嘉衍挺有耐心的。
有些時候，耐心得都像哄著了。
最後一個考室的學生進教室的時間參差不齊，段嘉衍到的時候，好幾個位置都還是空的。
令他挺高興的是，江祈念也在這個考室，而且就坐在他斜前方的位置。
北方的十月，室內還算溫暖，江祈念只穿了一件淺色的針織衫。
段嘉衍的目光頓了頓。
衣服的領口有些大，她肩帶似乎露出來了。
看見她在玩手機，江祈念後方的男生突然踹了一下她的椅子，她扭過頭，男生朝她咧嘴笑，以目示意她腳邊的一塊橡皮。
「我橡皮掉了，麻煩撿一下。」
江祈念沒多想，彎腰低身將橡皮撿起來放在男生桌上。段嘉衍一直看著那邊，他註意到，那個男生的眼睛黏在江祈念的胸口，滑過她的肩帶，時不時露出讓人有些惡心的神色。
當看見那個男生又一次故意把筆扔到江祈念腳邊，段嘉衍坐不住了。
「我筆又掉了，」男生說：「麻煩你了。」
「搞什麼。」江祈念嘀咕了一句，剛想彎下腰撿筆，段嘉衍突然走到那個男生旁邊，一把抓住了對方的後腦。
他把男生的頭整個按在桌子上，砰的一聲悶響。對方睜大了眼睛，扭動著想反抗：「幹什麼你！喂、喂你瘋了？！」
整間教室的人都驚呆了。
段嘉衍湊過去，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說：「你再看她，我就把你的眼睛挖下來。」
他這句威脅音量很小，男生卻被嚇得不敢動彈，嘴裏的咒罵也收了回去。
他知道段嘉衍是誰，也聽過對方那些傳聞。
年級大佬，誰不認識。
他就是看江祈念生得漂亮，見她在玩手機，估計她沒什麼心思註意自己的舉動，想占占便宜。
段嘉衍一手按著男生，一手從桌下把自己的外套遞給江祈念。
他沒說什麼，江祈念卻意識到了。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肩帶和衣領，臉有點兒紅，她安靜地接過了段嘉衍的外套。
監考老師在這時進了教室，看見這副驚人的場景，連忙道：「那個同學，你在做什麼？快放開手！」
段嘉衍松開手的一瞬間，男生擡頭搶先開口：「老師！段嘉衍有毛病，我什麼都沒做他就上來打人。」
老師詢問的目光落在段嘉衍身上。
段嘉衍不說話。
這事兒涉及到江祈念的隱私，女孩子遇見這種事，他不可能不經她同意就開口解釋來龍去脈。就算查監控，男生剛才隱秘的舉動也很難從監控裏看明白。
他正準備先吃個啞巴虧，角落裏，突然有人站起來：「老師，是他先惹事的，不是段嘉衍。」
段嘉衍回過頭，看清是誰幫他說話時，有些驚訝。
體育班那個黑皮。
名字叫什麼來著？段嘉衍不太記得了，就記得這人很好騙，有點兒死腦筋。黑皮見他看過來，還沖他點點頭，一副這回我站你這邊的架勢。
段嘉衍：「……」
段嘉衍覺得這些人怎麼就這麼有意思呢。
江祈念也道：「老師，是他先找麻煩的。」
見兩個學生都沒出什麼大事，兩邊的說法又不一致，監考老師看了看時間。
「行了，都回座位上。考試要開始了，你們都安分點，誰再鬧事直接取消考試資格。」
-
路星辭從一考場出來時，其他考場有些提前交卷的學生已經在走廊外站著了。
下樓梯時，有兩個女生走在他後面，似乎是因為興奮，討論的音量不小。
「哎哎哎，前面那個，是不是十班的……」
「噓，小聲點你！」女生輕輕推了旁邊人一把，自己卻沒忍住，輕聲感嘆：「好帥啊。」
「十班帥哥紮堆啊，段嘉衍也挺帥的。」
「你還迷他呢？你知道不，段嘉衍好像又跟人鬧起來了。」
「什麼？又打架了？」
「沒打起來，但是鬧得也挺厲害，監考老師都勸了。」說話的女生思索著：「好像是因為一個女生吧？叫江什麼的……具體為什麼不清楚，我有個在最後一個考場的朋友說，大佬生氣的樣子好嚇人啊，直接就把人按桌上了。」
「江祈念？」
「是她。」女生見同伴說對了名字，更有興致了點兒：「其實我也覺得段嘉衍挺好看的，又很能給人安全感，我要是那個江祈念，我這次說不定就喜歡他了。」
……
路星辭腳步微頓。
作者有話要說：對老婆就是很有耐心
第十四章 梨窩
下午，段嘉衍進了十班教室。
他們三點整考試，學生們還要過一會兒才會去往各自的考場。
上午段嘉衍的壯舉已經傳遍了全年級，見他進來，班裏的同學們都不覺多看了他幾眼。
段嘉衍課桌上放著一大袋零食，椅子上掛著他上午借給江祈念的那件外套。
知道江祈念來過了，段嘉衍笑了笑，拉開椅子坐下來。
下午考的數學。
路星辭前一晚劃的重點似乎真的起了作用，段嘉衍覺得不少題目他都看見過，雖然大多數還是想不起來該怎麼解，但至少比他以前猜完選擇填空就睡覺的情況要好得多。
段嘉衍嘗到了甜頭，明天要考理綜，他晚上還想再找路星辭劃重點講題，對方卻直接把自己的幾本理綜教材給了他。
「你翻一下，上面劃線的地方和筆記都看看。」
段嘉衍以為他也要覆習，畢竟理綜不好考，就想著不去打擾人家了。
段嘉衍看了大半節晚自習，概念他能看明白個七八分，但題目是真的看不懂，他腦子都要想破了。沒想到下課扭頭一看。
路星辭在和陳越手機鬥地主。
「班長，」段嘉衍喊他：「你這把鬥完了，能抽空拯救一下水生火熱中的同學嗎？」
路星辭頭也不擡：「總是靠人拯救不利於你的成長。」
「……」段嘉衍：「你昨天不是這樣的。」
「所以今天我變了。」
「……」段嘉衍見他還在慢悠悠的算牌，看樣子是真不打算幫自己，段嘉衍側頭看陳越：「你們在和誰打？也是班裏的？」
陳越：「我們每局隨機的路人。」
段嘉衍摸出手機：「拉我吧，我也想玩。」
這把結束，陳越拉了段嘉衍。
手機鬥地主有個功能，玩家在局內可以向另一個玩家投擲物品。段嘉衍一來就瘋狂向路星辭的角色扔西紅柿，扔完西紅柿扔雞蛋，最後澆水。
從頭到尾，路星辭的角色整張臉就沒完整露出來過。
陳越：「……」
陳越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段嘉衍的怨念，這把打完，段嘉衍從短工跌至包身工，路星辭搖身一變成為小財主。
見路星辭退出房間，陳越問：「你不玩了？」
「再玩要被西紅柿砸死了。」路星辭沒什麼表情，他看向段嘉衍：「包身工，學習了。」
段嘉衍見他把教輔翻開，一副準備給他一對一輔導的模樣。
「註意你的措辭，」段嘉衍見他終於願意幫忙了，心裏還是高興的：「我雖然是包身工，但我的賣身契不在你那兒，所以你不能直呼我為包身工。」
「那我該直呼你為什麼？」路星辭嘴角一歪，神情有點嘲諷：「西紅柿首富？」
「……」
有了路星辭的幫忙，段嘉衍又是奔著不考倒數去的，當晚他覺得自己頗有收獲，對隔日的考試充滿了信心。
為期三天的月考結束時，學生們把座位搬回了原來的位置，段嘉衍和宋意順利會和。
宋意為了慶祝月考結束，準備逃掉晚自習跟三班的幾個男生出去上網，段嘉衍也和他一起去。
但他把手機落在教室裏了，吃過晚飯後，不得不回來一趟。
段嘉衍為了繞近路，從德育處的走廊往十班教室走，快要走到十班門口時，他看見有兩個人站在走廊拐角說話。
這裏比較偏僻，平日除了校董會的工作人員，幾乎沒什麼人來這邊，現在那些人都下班了，只有走廊燈亮著，環境有些暗。
段嘉衍視力不錯，他很快看清了那兩個人是誰。
路星辭背對著他，男生的背影高大挺拔，身形均稱。江祈念被他擋住了大半個身子，那頭淺栗色的長發倒是很顯眼。
段嘉衍楞了楞，剛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走過去，江祈念下一句話讓他不覺停下腳步。
「我喜歡你四年了。」她說話時，聲音聽起來有點傷感：「從初二到高二，我也沒想到，不知不覺就這麼久了。」
她和路星辭都是在一中念的初中，兩個人是初中同學。
初中的時候，路星辭就是很受矚目的那種男生。她當時年紀小，追她的人又多，她以為路星辭只是比所有人都耀眼而已。
要是對他好一點，他也會喜歡她吧？
「初中的時候你拒絕過我一次，那時候我問你，你說你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人，你要是還沒等到那個人……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
她很少在他面前說這麼多話。
以前是不知道怎麼說，上高中以後是沒有合適的時機。再加上這幾天月考，段嘉衍幫了她，年級上關於她和段嘉衍的傳聞沸沸揚揚。
她總覺得，自己跟路星辭的距離越來越遠了，要是再不向他表明心意，可能就真的再也沒機會了。
路星辭聽她說完，眼瞼垂下，避開了江祈念滿含期待的視線。
他低聲說了句抱歉。
江祈念眼裏的光一點一點黯淡了下去，段嘉衍看見她勉強笑了一下，低著嗓子說了什麼。而後直接走下了樓梯。
女生的鞋跟在寂靜的樓道裏踩出踢踢踏踏的響。等她走遠了，路星辭忽然回過頭。
段嘉衍猝不及防和他四目相對。
就這麼被抓包了，段嘉衍有點兒尷尬，但想到他身上還殘留著路星辭的標記，段嘉衍又覺得路星辭說不定一開始就知道他在偷聽。
「你拒絕了她兩次。」段嘉衍神色覆雜地看著路星辭，一時不知道該酸還是該佩服：「你居然能拒絕她兩次。」
路星辭淡淡恩了聲：「因為不喜歡。」
要是放在以前，段嘉衍聽他這麼說，可能會覺得這人怎麼這麼膨脹，欠收拾。
但他剛才看見路星辭拒絕江祈念了，是真的幹凈利落，夠絕情，也夠不給人留遐思。
這麼幹幹脆脆，段嘉衍還是挺欣賞的。
「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啊？」段嘉衍說：「我幫你留意留意。」
路星辭重覆了一遍：「你幫我留意？」
「我認識的人還挺多的，你喜歡Omega還是Beta？男女有要求嗎？」段嘉衍見他對自己提到的條件都不為所動，突然腦子靈光一現：「你該不會想搞A——」
AA戀？
說不定路星辭就喜歡玩點刺激的，搞Alpha多帶勁。
段嘉衍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自言自語地嘀咕：「我回頭問問有沒有這個傾向的Alpha。」
路星辭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段嘉衍以為他心裏沒底，難得好心安慰道：「雖然你性取向比較特殊，但你這個條件，想找個喜歡的……」應該也不難。
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路星辭打斷他：「不麻煩了，我喜歡學習。」
「……」
那你這個性取向，是真的很特殊。
進教室前，段嘉衍從窗邊望了眼，意外發現趙敏君居然在講台上守著晚自習。
通常月考完，老師們都應該在辦公室連夜批閱試卷。段嘉衍又看了看，發現教室後排已經空了好幾個座位。
段嘉衍有些猶豫了。
本來已經逃了快十個人，他要是再當著趙敏君的面逃課，指不定後者一生氣就給他媽打電話了。
成績還沒出來，萬一他考差了……
段嘉衍想了想，決定不冒這個風險，他喊住往前走的路星辭，壓著嗓子小聲道：「班長，幫幫忙。」
路星辭回頭看他。
「你回教室，然後假裝上廁所，把我手機給我帶出來行嗎？」
「你又想逃課？」
「這是月考過後的一種放松方式，目的是為了明天能以更好的狀態面對學習。」段嘉衍以目示意講台上的趙敏君：「趙老師在，我不方便進去。」
「你進門告訴她，這是月考過後的一種放松方式。」路星辭說：「她一定會理解你為了學習的良苦用心。」
段嘉衍直截了當：「你幫不幫？」
路星辭比他更直接：「自己去。」
段嘉衍瞇了瞇眼睛，琥珀色的瞳孔裏情緒不明。在這種一觸即發的環境下，他面無表情地和路星辭對望了十多秒。
氣氛緊繃。
段嘉衍忽然上前一步。
路星辭挑了下眉。
段嘉衍拽住路星辭的校服，晃了晃。
「幫我拿手機。」
「……」
他說：「求求你。」
「……」
有那麼一瞬間，路星辭的思維凝固了片秒。
他的舌頭不覺舔了舔牙尖，目光也暗了下來。他沒想到段嘉衍會這樣。平時那麼兇悍的一個人，難得顯露出一點弱勢時，居然會這麼……
這麼的……
有沖擊性。
Alpha的情緒猶如針刺，彌漫著危險的味道。段嘉衍感受到了從他身上傳來的侵略欲，被那種幾乎可以稱得上肆意的目光盯著，段嘉衍心頭一悚。
以為對方還是不願意幫忙，段嘉衍也不耐煩了。他好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
「不幫算了。」段嘉衍松開手，越過路星辭就要往教室走。
路星辭從後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知道因為什麼，嗓音有些啞。
「等著。」
段嘉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回過頭，滿意地朝他笑了一下。
路星辭才發現，他笑的時候，唇邊有個很小的梨渦。
「快點啊。」段嘉衍輕拍了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宋意還在樓下等，他不喜歡等人，久了他要瞎嚷嚷。」
路星辭收回手。
他的視線掃過自己的手背，在段嘉衍臉上停了一瞬，意味不明道：
「脾氣還挺大。」
也不知道，這句話指的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能伸能屈段嘉衍
第十五章 草莓糖
一中的閱卷速度是出了名的。
前一天考完試，第二天上午，大部分科目的分數就已經批閱了出來，到了下午，學生們的總成績和年級排名表也做了出來。
段嘉衍去看了成績。
當發現自己竟然在年級倒數一百多名時，他頗感稀奇地眨了眨眼，以確定自己沒眼花。
宋意也非常不可思議：「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上車了？」
「上車？不存在的。」段嘉衍的拇指點了點貼在班級墻上的月考成績表：「這是我的個人實力。」
「……」
宋意擡頭，往成績表的最前面看。
年級第一的位置，雷打不動印著路星辭的名字。
「我的天。」宋意看見那個驚人的分數，即使已經習慣了，仍然不免覺得驚訝：「班長總分是我一倍還多。」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你反思一下。」段嘉衍隨口接了句話，他拿出手機拍下成績表，發了給付媛。
付媛很快回覆了他的微信。
看見他這次的成績，付媛驚訝過後鼓勵了他幾句，隨後問他是不是還想住宿舍。
段嘉衍回答了是。
付媛見他態度這麼堅決，便也同意讓他搬去宿舍住了。要是需要幫忙，她會讓賀叔叔過來幫他搬行李。段嘉衍委婉拒絕了她的好意。
每次月考過後，班裏都會換一次座位。
座位是由趙敏君調的，她會把經常聚在一起說小話的學生們分開，也會根據學生們的意見，適當將一些人調去想坐的位置。
調座位的中途，趙敏君在講台上道：「下周學校會舉行秋季運動會，有意參與的同學調完座位後可以去體委那兒報名。」
教室裏傳來參差不齊的響應聲。趙敏君笑道：「去年我們班差幾分拿到第一，今年你們加把勁，說不定就能超過體育班了。」
有男生舉起手：「趙老師，聽說拿第一的班級班主任有獎金？」
「是，」趙敏君大大方方道：「要是拿了獎金，老師請你們吃飯。」
她話音落地，男生們七嘴八舌地討論開：
「為了趙老師的這頓飯，兄弟們報名起來啊。」
「3000米誰上？周行琛要不你去吧？你去年還跑了個第二。」
「接力賽讓路哥上啊，路哥最穩。」
「班長肯定要報好幾個項目的。」宋意拍了拍段嘉衍的肩膀：「我們小段也不錯啊，小段要不去跳遠跳高？」
不知誰說了句：「校草配校霸，這個陣容很強勢啊。」
一陣哄笑。
座位調完時，段嘉衍和宋意的位置沒動。但他們後排那兩個男生被調走了，宋意有點好奇地問。
「你們要搬去哪兒？」
其中一個男生還沒說話，一道清朗的男聲先插了進來。陳越對著那兩個男生說：「書這麼多，要幫忙不？」
「不用不用。」男生看見是他，連忙道：「我們搬兩次就行了。」
宋意見陳越站在原地，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往旁邊一看，路星辭也把桌椅搭過來了，此刻正悠悠地倚在桌上，等那兩個男生搬走。
宋意一下來了精神，問陳越：「你們要坐這兒嗎？」
「是啊。」陳越點頭：「從來沒坐過最後一排，這裏玩手機是不是很安全？」
「安全，特別安全。」宋意見路星辭把桌子搭在段嘉衍後面，眼睛都快冒星星了。
等座位換完，他匆忙一拽段嘉衍，用自以為很小聲其實一點都不小聲的氣音一字一句嘶吼：「班——長——在——後——面——！」
「……」段嘉衍：「爹看見了。」
「你說，我要不要把後腦的發尾剪短一點？」宋意心潮澎湃，說著說著就去看段嘉衍：「小段，你發尾就很短啊，脖頸整個都露出來了。你知道不？就你後脖上，O長了腺體這一塊，在A眼裏，誘惑力不亞於絕對領域。」
「你要不要再噴點香水？」段嘉衍語氣涼涼的：「就往你的絕對領域上面噴。」
「有道理啊，兄弟。」宋意覺得這個主意很帶勁：「你怎麼這麼會？」
「……」
段嘉衍懶得再理他，他昨晚沒睡好，正準備趴下來補覺，忽然看見宋意舉著手機，裝作自拍的模樣對著斜後方哢哢哢。
段嘉衍：「你幹什麼？自拍？」
他聲音不小，正在偷拍路星辭的宋意被嚇了一跳，他做賊心虛，瘋狂對段嘉衍比噤聲的手勢。
段嘉衍非常配合地壓低嗓音：「你偷拍他？」
宋意也小聲道：「我想拍幾張發群裏跟姐妹們分享一下。我們約好有福同享的，一個人欣賞班長這張帥臉像是犯罪。」
段嘉衍：「……」
段嘉衍不太懂宋意和他的姐妹們，正想說那你加油拍，宋意皺了皺眉。
「我這個位置拍不到他的全臉……」說著說著，宋意看向坐在路星辭正前方的段嘉衍，眸光一亮：「小段你能不能——」
「不能。」段嘉衍打斷他：「小段不幹偷雞摸狗之事。」
「……」宋意被他堵了回去。略微思索後，憑借對段嘉衍的了解，非常精準地戳中了對方的軟肋：「你最近要搬進宿舍吧？你幫我偷拍他，搬宿舍那天我幫你鋪床。」
段嘉衍從小到大，還真沒自己鋪過床，他也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弄這些。
想想都麻煩。
段嘉衍：「再幫我把一個行李箱搬上樓？」
宋意：「廢話，你搬箱子，老子難道在旁邊幹看著？我和沈馳烈幫你一起搬。」
段嘉衍滿意了。他恩了聲。
下一秒。
「路星辭，」段嘉衍回過頭：「讓我拍一下你。」
宋意：…………
宋意簡直被段嘉衍的直白震撼了。
原本低頭玩手機的路星辭看他一眼，把手機暗滅：「為什麼？」
段嘉衍張口就來：「因為你好看，帥，我從來沒見過比你更英俊的男生，如果不能拍到你，我的攝像頭從今天起就會患上自閉癥。」
「這麼可憐啊？」
路星辭笑得漫不經心，他笑起來那種疏離感就淡了許多，尤其眼睛微彎時，顯得整個人溫柔又繾綣。段嘉衍以為他同意了，想不到下一秒，路星辭這個狗東西忽然收斂了笑意，毫無人性道：「那它就自閉吧。」
「……」段嘉衍思考片刻，補充道：「因為我想記錄下你的美，給個機會嗎？」
陳越原本在拿課本，聽到這裏手一滑，課本直接掉在了地上。宋意已經沒勇氣面對這種災難現場了，他閉了閉眼，在心裏輪番默念清心咒和大悲咒。
一片安靜中。
路星辭哦了一聲，摸出了自己的手機。男生說話時不緊不慢，聽不出來他是在說笑話，還是認真的。
「我也想記錄下你的美。」
「……」
「你讓我拍，我也讓你拍。」
陳越看到現在，終於忍不住吐槽：「你倆幹脆合照吧。」
幾分鐘後。
撐起一中一片天裏，宋意發了一張新照片。
[天啊啊啊宋意坐在路路前排了嗎？前世做了多少好事今生才能坐在大帥哥前面！]
[我可以，這張臉配上課桌上的書和稿紙，這種撲面而來的少年感我真的可以！]
[這張算是迄今為止最好的偷拍照了吧？整張臉拍得好清楚，宋意哥牛批。]
[我覺得這張不太像偷拍，他都在看鏡頭了。]
[這好像是一張合照，旁邊這個人還被截了？我依稀看見了旁邊人的手臂？]
群裏討論得熱火朝天，被截掉的段嘉衍看著自己手機屏上那張完整的合照，想了想，還是保存了下來。
這麼一番折騰，段嘉衍更困了，上課鈴聲響起，對他來說無異於福至心靈。
鈴聲一響，周圍的妖魔鬼怪都安靜了下來，整間教室裏只有老師講課的聲音。
物理老師在講台上耐心講解帶電小球、電荷場……
落在段嘉衍耳裏，就跟催眠樂似的。
他慢慢慢慢垂下頭，最後幹脆直接趴在了課桌上。也因為如此，之間被宋意稱為絕對領域的後脖頸，整個清晰地暴露在路星辭眼皮子底下。
路星辭眼皮一跳，視線不由得落在那截過於吸引人視線的脖頸上。
又白又直。
因為趴下，段嘉衍的脊椎骨凸得很清晰，越發顯得人清瘦。
路星辭看了一會兒，收回了目光。
-
傍晚時分，黃昏透過窗玻璃，在課桌上留下一層層溫暖的金色。
已經到了下午放學的時間，十班教室裏人不多，顧梨見周行琛坐在陳越桌上，小跑著到了他們那邊。
她看見路星辭桌上的報名表，上面路星辭、陳越和周行琛的名字後面，都至少跟了一個項目。
周行琛看見她，揉了揉她的頭：「狐貍你再等等，我們商量一下誰去跑接力，商量完就去吃晚飯。」
顧梨嗯嗯兩聲，陳越看著這對小情侶恩愛的樣子，忍不住笑著問：「你倆上次吵架，誰先讓步的？」
周行琛：「我。」
顧梨：「他。」
他倆異口同聲，周行琛補充：「我要不去哄她，連她的手都摸不到，那幾天老子手心的皮都癢了。」
顧梨一臉溫柔：「這個比喻，稍微有一點惡心。」
周行琛：「……」
顧梨把視線收回來，看向一直沒說話的人，聲音輕輕問：「路哥，那個，昨天是不是有人跟你拍照啦？」
路星辭才把自己的名字寫在800米後面，他擡眸看她，點了點頭。
陳越有些奇怪：「你怎麼知道的？」
顧梨：「一中的Omega有個群，我在群聊裏看見的。和路哥拍照的人是誰啊？」
顧梨隱瞞了群裏瘋狂推測是哪位幸運的姐妹能夠同校草合照，並且全群含淚恭喜這個逼的部分。
陳越絲毫不懂她的用意，隨口道：「段嘉衍唄。」
顧梨：「！！！！」
顧梨捂住胸口，盡量維持住理智：「我能看一下照片嗎？」
「路狗手機裏有，你讓他給你看。」陳越說完，才想起什麼確認般看向路星辭：「沒刪吧？」
路星辭把手機相冊裏的照片調出來，給了她。
顧梨：「天哪啊啊啊啊——」
這是什麼絕美結婚照！
她用盡全部理智，才沒當著路星辭的面把那聲好配喊出來。
不能在正主面前KY，是她們CP粉的基本素養。
可顧梨實在是繃不住了，她嘴角含笑，眼神的期待幾乎要放出光來：「路哥，能不能把這張照片發給我？」
周行琛非常警覺：「你要這個幹嘛？」
顧梨：「我是路哥和段嘉衍的顏粉，我就喜歡看他們在一起。」
周行琛：「……路哥，你千萬別發給她，她眼裏還有沒有我了？」
顧梨正要說話，從教室門外進來一個人。
男生高高瘦瘦，頭發是偏淺的褐色，瞳孔猶如剔透的琥珀。
他拿著籃球，修長白皙的手臂上掛了個護腕。段嘉衍徑直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從桌上拿起手機。
顧梨看著段嘉衍，又看看路星辭，越看越心花怒放。
這兩男的，好幾把配。
「段嘉衍。」路星辭忽然開口：「接力賽，跑不跑？」
段嘉衍回過頭：「哪些人？」
「我和陳越，還差兩個。」
段嘉衍想了想，答應下來：「你幫我把名字寫上去吧。」
他說完就要離開，剛走出兩步，忽然停下腳折回來。
他想起了什麼，從抽屜裏摸出一盒糖，抓了一把，放在路星辭桌上。
「這個挺好吃的。」段嘉衍說著，對上他的眼睛：「之前忘記跟你說了，幫我劃重點那事，謝謝啊。」
等他走後，見路星辭拆了一顆糖的糖紙，把糖放進嘴裏。顧梨一時情不自禁：「喜糖？」
周行琛都快被這女的逼瘋了：「媳婦兒，求求你別說了。你知道你在開誰的玩笑嗎？」
這句話讓顧梨如夢初醒，對上路星辭似笑非笑的視線，她一個激靈，下意識想要道歉。
「你別嚇她。」路星辭收回目光，咬碎了嘴裏的糖，笑笑道：「沒事。」
嘴裏是清清淡淡的水果香，可能因為裏面添加了薄荷，糖在舌尖上有些涼。
草莓味兒的。
作者有話要說：來，吃喜糖
第十六章 運動會
段嘉衍的住校申請通過得很快，運動會的前一天，宋意和沈馳烈幫他搬宿舍。
他的行李不少，宿舍又在6樓，如果不是有人幫忙，把這麼多東西全搬上去，段嘉衍估計自己忙完夠嗆。
除了宋意，601寢室就沒住人了。段嘉衍搬進去後，這兒儼然成了他倆的空間，沈馳烈笑著問：「你倆這算是同居了？」
宋意嘻嘻嘻：「雖然小段長得很好看，但人家不喜歡O的啦。」
段嘉衍：「你也可以申請住校，我不介意你來打擾我們的二人世界。」
「算了，我妹估計不同意，小丫頭鬧騰起來特別磨人。」沈馳烈說著，把手裏提著箱子放在門邊：「行李箱給你放地上了。」
他說著說著活動了一下手腕，還對段嘉衍的行李箱耿耿於懷：「你往你行李箱裏塞鉛球了？這麼重。」
段嘉衍頭也不回：「別問，問就是你不行。」
沈馳烈：「……」
他們宿舍都是上床下桌，宋意已經爬到了上鋪的床上：「沈馳烈，幫我從椅子上拿下床單。」
沈馳烈挑了挑眉，覺得段嘉衍這少爺脾氣有點過分啊：「你幫他鋪床？」
宋意：「之前我讓他幫我偷拍班長，作為交換，我幫他鋪床。」
沈馳烈：「……」
沈馳烈：「這都一年多了，你還惦記著路星辭？早點兒放棄吧，惦記他的小妖精能從一中排到隔壁副中，你段位不夠的。」
宋意：「我就看看，這是一種對美的欣賞。而且我段位不夠，有人段位夠啊。」
沈馳烈：「什麼意思？」
宋意昂了昂下巴，示意段嘉衍：「那個，身上還帶著班長標記呢。」
沈馳烈一臉震撼：「……我兒子？？我兒子被標記了？！」
段嘉衍：「糾正一下，你爸爸。」
沈馳烈：「我操，路星辭不要命了？他想玩什麼玩不到？非要給自己找這種刺激？！」
宋意：「……」
段嘉衍：「……」
段嘉衍忍住了揍他的沖動：「我得了應激癥，他和我的匹配度很高，這是治病。而且我怎麼了？我還能打死他？」
沈馳烈還沒緩過來，情不自禁說出了真心話：「你看起來就長了一張不顧家的臉。」
宋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嘉衍：「……」
段嘉衍這回沒忍，直接一腳踹在了他的小腿上。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沈馳烈也不開玩笑了，他臉上的神色正經了幾分，半認真道：「不過你確定，他對你沒別的意思吧？」
Alpha是不可能隨便標記Omega的，就算不是出於喜歡，他願意標記一個人，也絕不會對這個人懷有惡感。
而且路星辭怎麼看，都不像是因為同班同學得了應激癥，就好心幫忙標記的那種人。
他幫助段嘉衍，不像出於同情，更像因為自願。要真是這樣……
那就麻煩了。
宋意附和道：「其實我也想說，這不太像班長會做的事情。你看他拒絕別人的時候，多久心軟過……」
沈馳烈也難得認真：「真的，你別亂招惹他，你跟他差距太大，小心骨頭都讓人啃幹凈。」
「你倆想太多了。」段嘉衍面無表情：「知道這個標記怎麼來的嗎？我叫爸爸叫來的。」
宋意和沈馳烈相互對視一眼，楞了片刻。
然後開始狂笑。
當晚臨睡前，段嘉衍收到了付媛的微信。
付媛問他在宿舍習不習慣，還說賀雲深出院了，聽說他今天搬宿舍，原本想來幫他般，被賀叔叔硬給攔了下來。
段嘉衍看到這兒，覺得賀雲深這小鬼還挺可愛的，他給付媛拍了張宿舍的照片，發過去。
隔日的運動會，段嘉衍是被學校的廣播吵醒的。
他第一次住宿舍，床比家裏小了很多，段嘉衍有些不適應，過了淩晨才睡著。
廣播裏，蔣主任激情洋溢：「同學們，在這個清風徐來、秋高氣爽的時節裏，我們迎來了一中的第八十屆運動會！」
段嘉衍睡得迷迷糊糊：「宋意你鬧鐘響了？快按了。」
宋意已經下了床：「你清醒點，這是廣播。」
段嘉衍：「你真自戀，鬧鐘裏還有自己的聲音。」
宋意受不了地在他耳邊大聲吼：「祖宗！起床了！今天不能遲到的！」
段嘉衍被吼得整個人一震，突然意識到這不是鬧鐘。廣播裏，蔣主任還在聲情並茂：
「運動會不相信眼淚，但你可以用你的努力創造奇跡——」
段嘉衍如夢初醒，眉眼間還帶著起床氣。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他再念下去，我現在就淚灑宿舍。」
在宋意的催促下，段嘉衍從床上慢吞吞挪了下來。他們到得有些晚，操場上的學生們基本已經入列了。校領導正在挨個致辭。
校長、副校長、裁判組代表……
一波一波的致辭，段嘉衍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他正想打個哈欠，四周突然爆發出一陣陣尖叫！
輪到學生代表了。
走上主席台的男生面容英俊，修身的黑西褲和白襯衫，越發襯得他身形高大挺拔。
十班的舉牌手是路星辭，按照要求，舉牌手都要著正裝。黑白分明的顏色穿在他身上，顯得整個人的氣質利落又純粹。
宋意扯著段嘉衍：「如果我今天死在了操場！我一定是被班長帥死的！」
段嘉衍困得流了一點淚：「不，你死了都是騷死的。」
宋意：「……」
路星辭接過話筒，段嘉衍看見站在自己旁邊的九班女生捂著嘴睜大眼睛摸出手機，在錄像。
路星辭的聲音從廣播裏傳來：「各位同學、老師，大家好。在這個秋高氣爽的時節裏，我們迎來了一中的第八十屆運動會，運動會不相信眼淚，但你可以用你的努力讓對手掉眼淚……」
段嘉衍正覺得這幾句話怎麼聽怎麼似曾相識，聽到這裏，恍然大悟：「他這演講稿，今早臨時抄襲的老蔣啊？還改得這麼惡毒。」
宋意：「好帥好帥好帥啊啊啊啊！」
段嘉衍：「……」
「無論結果如何，為期兩天的運動會都會成為大家學生時代的美好回憶。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希望大家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全力以赴，發揮出最好的水平。」
路星辭的致辭很短暫。很冠冕堂皇。
但這場致辭收到的尖叫聲能把一中的操場都掀了，段嘉衍隱隱約約聽見誰喊了個我愛你。
跟他媽開演唱會似的。
路星辭下台後，宋意看著大屏幕，饒有興趣道：「賽前騷話來了。」
段嘉衍恩了一聲，來了點兒精神。
這個環節是一中運動會特有的傳統，本意是讓學生們相互誇獎鼓勵，但不知從哪一屆起，個別恩怨特別重的班級喜歡在采訪時互放狠話。最後演變成部分班級和諧鼓勵、部分班級相互嘲諷的情況。
這種賽前沖突格外能調動班級的積極性和凝聚力，只要說得不太過，老師們也樂於看熱鬧。
前面幾個班的畫風還很正常，相互回答的都是「最有信心的項目」「最看好的運動員」……之類的和諧問題。
到了體育班這裏，畫風突變。
「上次打籃球輸給了十班。這次要讓他們知道，我們班只是籃球差了點。」黑皮笑得一臉自信：「高一時我們班取得了運動會的第一名，這次我們也會把十班穩穩按在第二名的位置上。」
鏡頭一轉。
晃到路星辭的臉。
這個上一刻提倡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人，在鏡頭裏展露出了截然不同的一面。
在聽完黑皮那番言論後，段嘉衍清晰地看見，他的唇角微微上翹，泄露出一聲微不可查的嗤笑。
英俊而戲謔，要多不和平有多不和平。
「有自信是好事，但從那場籃球賽開始，他們大概就成為被按頭的那一方了，要是頭一直擡不起來，希望他們不要在操場上哭鼻子。」路星辭頓了頓，示意鏡頭往前拉：「段嘉衍你別踹我桌子，你想說什麼？」
采訪的女生本來也想采訪段嘉衍，畢竟這種環節，有他在趣味性會增強許多。只是礙於校霸的威嚴，女生有點兒不敢惹他，這下有了機會，連忙將攝像頭對準他。
「段嘉衍同學有什麼想說的呢？」
「這麼敏感幹什麼，我就不小心踹了你一下……」段嘉衍嘀咕了一句，看著鏡頭和女生充滿期待的臉，他覺得要是不說點什麼，似乎不太給人家面子。
想了想，段嘉衍道：「我們班主任說，要是拿了第一名，她請我們吃飯。」
段嘉衍的眼睛看著鏡頭，他臉上還有睡痕，說話時慢慢悠悠，有種渾然天成的挑釁感：「趙老師，我想吃海底撈。」
VCR在他臉上定格一秒，隨後戛然而止。
十班這邊爆發出一片狂笑：
「我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哥和段嘉衍這兩波，什麼叫神級嘲諷。」
「趙老師！我也想吃海底撈！」
站在十班最前面的趙敏君，聽見他們鬧得這麼厲害，連忙回頭招呼他們安靜。
「安靜點！」趙敏君喊完，沒忍住，也跟著他們笑了：「你們要是能拿第一，明晚就去吃海底撈。」
站在她旁邊的女生有點不好意思地問：「趙老師，第一名的獎金才3000塊，我們全班去吃海底撈，會不會超過3000了啊？」
「可以拿班費補貼。」旁邊的女生接過話：「班費還剩挺多的。」
「不用貼，」趙敏君笑了笑：「老師還給不起這個錢了？」
一中是私立高中，老師們工作量大，工資也開得很高。
這點錢對趙敏君來說確實不算什麼，女生吐了吐舌頭，小聲道：「老師真好啊。」
方陣過後，運動會的各個項目便正式開始。
一中的運動會是積分制，根據項目的不同，一二三名的運動員們會獲得不同的分數。最終總分最高的班級取得第一。
段嘉衍報了跳高和接力賽，接力賽是運動會的壓軸項目，這意味著段嘉衍今天只需要跳高。
他熱身的時候，同樣報了跳高的沈馳烈也在旁邊熱身。沈馳烈看他在那兒拉筋，瞇了瞇眼：「哎哎，你別動，你脖子上有根碎發。」
段嘉衍站在原地讓他撥弄，沈馳烈的手指放在他的後頸，摸得他有點癢。
不遠處，陳越停下腳，胳膊輕拐一下路星辭：「那個是不是段嘉衍？他比跳高吧？」
順著陳越的方向，路星辭看過去。
跳高場地內，站著兩個身形高挑的男生，其中一個正在摸另一個的脖頸。
「他旁邊那個好像是沈馳烈？四班的班草啊。」陳越道：「沒想到他倆這麼熟悉。」
路星辭瞇了瞇眼。看著那倆人就這麼摸了半天。
不知道沈馳烈說了句什麼，段嘉衍伸手一下拍上旁邊男生的腦門，高高大大的Alpha被他打了也不生氣，反而笑嘻嘻地勾住了他的肩膀。
勾肩搭背。
很親昵的模樣。
「哥們兒，你怎麼不走了？」陳越見他停在原地不動，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提醒他：「800米快檢錄了，你不會把自己的項目忘了吧？」
「沒忘。」
路星辭漫不經心收回視線。他忽然想起來，這麼些天過去，他留在段嘉衍身上的臨時標記已經淡了。
Alpha在Omega的後脖頸上這麼摸，是會留下味道的。
別人的味道。
他的舌尖抵了抵上顎，突然覺得喉嚨有些渴。
牙也癢。
作者有話要說：牙癢您就上啊！小路！
賽前騷話靈感來自lol職業賽
第十七章 3000米
段嘉衍那組除了沈馳烈，沒什麼有競爭力的運動員。
比賽到最後，完全是他和沈馳烈在競爭。
他倆都長相出眾，其中一人還是各類傳聞滿天飛的校霸，許多人都聚集在旁邊興致勃勃地觀看，不少圍觀的小姑娘看得眼睛亮晶晶的。
最後一次升桿，段嘉衍勉強擦過，沈馳烈碰桿了。
險勝。
輸給他，沈馳烈也不介意，比完上來就搭他肩膀：「我兒子還是厲害。」
段嘉衍避開他：「一邊去，你的信息素都快溢出來了。」
沈馳烈：「記住這個味道，這是父親的氣息。」
段嘉衍：「滾。」
跳完高以後，段嘉衍又去廁所放了個水，而後晃晃悠悠走向十班的大本營，還沒走到邊上，就看見一大堆人聚集在一起。
似乎是出事了。
「怎麼了？」段嘉衍走近了些，問了句。
「周行琛剛才邊走路邊玩手機，不註意腳崴了。」旁邊的女生憂心忡忡回答道：「可能沒法跑3000了。」
段嘉衍也將目光放過去。
周行琛坐在椅子上，路星辭在旁邊問他的情況。段嘉衍看見周行琛點了點頭。
反而是路星辭眼裏的情緒淡了下去，聲音不高不低：「你怎麼跑？用你崴了的腳沖過終點線？你要真沖過去了，校方該給你頒個身殘志堅獎。」
「……」周圍同學都在關心他的腳傷，周行琛本就慚愧，被路星辭說得越發垂頭喪氣。
路星辭和他對視片刻，伸出手：「你號給我。」
「別吧路哥，你才跑完800。」周行琛搖搖頭：「讓陳越替我算了，陳越人呢？」
「鉛球檢錄去了。」
「……」周行琛沈默片刻，死活不願意把號給路星辭。看見這幅景象，有男生主動道：
「要不我跑？不過我跑得沒周行琛快，可能拿不了多好的名次。」
「別了兄弟，還是我跑吧，就你那速度，不知道的可能以為這場比賽叫龜兔賽跑。」那男生說著，就要上前拿號。
「龜龜，你真覺得自己比我好？上次誰跑個1500恨不得趴在操場上躺屍？」
「……」
「我也能跑，就是怕跑不過體育班……」
「3000米和1500米都有5分吧？和接力賽一樣，這三個是運動會分數最高的項目了。」見他們三言兩語的，有女生理智分析道：「我們班女生1500肯定跑不過體育班，3000還是找個厲害一點的男生。」
「問題是上哪兒找這麼一神仙啊？只有10分鐘就要開始了——」
「我替你跑。」段嘉衍上前一步，徑直走到周行琛面前：「號給我。」
看見是他，幾個女生眼睛一亮：「對啊對啊，段嘉衍可以跑啊！」
剛才那幾個男生也如夢初醒：「是哈，都忘了段哥了。」
路星辭回頭，視線落在他臉上。
周行琛看見是他，目光遊離了一瞬。理智告訴他把號給段嘉衍是最好的選擇，但情感上，他不太能接受這個人的幫助。
「3000米的第一名有5分、第二名3分，第三名2分。」周行琛忽然開了口，目光裏帶了點兒挑釁：「我要是跑了，至少能拿個第三回 來，你能拿第幾？」
段嘉衍懶懶散散掀了掀眼皮子：「我拿5分。」
「……你知道體育班今年有個長跑特長生，秋招才進了省隊嗎？」
「原來這場比賽裏還有這號人物？」段嘉衍頓了頓，見周行琛露出你果然對力量一無所知的表情，有點兒惡劣地慢吞吞道：「我還是5分。」
「……」
周行琛怔了怔，一瞬間真不知道這人為什麼可以這麼囂張。旁邊的路星辭直接把掛周行琛身上的號碼牌摘了下來。
他對段嘉衍說：「過來。」
周行琛慘遭背叛，下意識脫口而出一聲路哥，頗為幽怨。
路星辭瞥了他一眼。
周行琛剩下的掙紮都被那一眼堵了回去。段嘉衍看著這副場景，不禁笑出了聲，難得聽話地走到路星辭旁邊。
在對方把號貼在他身上時，段嘉衍耀武揚威沖周行琛道：「不好意思啊，你路哥覺得我比較可靠。」
周行琛：「你知道你這個樣子叫什麼嗎？」
段嘉衍：「小人得志？狐假虎威？隨便你怎麼說，一會兒要站上跑道的人是我，而你是給我加油助威那個。」
周行琛：「……」
段嘉衍忽然問：「我幫你拿第一，你是不是也該幫我做點什麼？」
周行琛沒好氣道：「我都給你加油助威了，還不夠？」
「不夠。」段嘉衍揚了揚下巴。他知道周行琛不怎麼喜歡他，難得有機會，不整夠人他是不會收手的：「看見那個主席台了嗎？麻煩你圍繞你永遠可以依靠段嘉衍這個主題，寫八百字加油稿交上去，使勁誇我。」
周行琛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他瞠目結舌的當口，路星辭輕推了段嘉衍一下：「去檢錄，他一會兒給你寫加油稿。」
周行琛：「不是？？有人問過我的意見嗎？？」
「你有意見？」路星辭回眸看他，唇角一歪，笑容有點渾：「有也憋著。」
周行琛被他那副樣子弄得屁話不敢放一個。段嘉衍見狀，十分滿意地走去了檢錄處。
等段嘉衍走了，周行琛忍不住問：「路哥，你幹嘛幫他說話？」
路星辭看見周行琛這副不爭氣的樣子，嗤笑道：「下次你要是能完完整整站上那條跑道，我不僅幫你說話，還給你寫八百字加油稿。」
「……」
「去，給他寫稿子。」
「真寫啊？我以為你哄他呢。」
路星辭懶洋洋地挑了挑眉，重覆了一遍那兩個字：「哄他？」
「……我現在就去。」
預示著3000米長跑開始的槍聲響起那一剎，操場上爆發出熱烈的喝彩聲。
主席台上，負責念加油稿的顧梨拿到了周行琛寫的稿子，嘴角抽了抽，依舊用充滿激情的甜美嗓音念道：
「3000米長跑，菜是原罪。但你永遠可以依靠段嘉衍，因為他從不犯罪。」
陳越剛把鉛球握在手裏，聽見這個加油稿，手一滑，差點把鉛球掉地上。
等這輪比賽結束，他走到路星辭旁邊：
「哪個傻逼寫的加油稿？害老子差點把鉛球扔在家門口。」
「周行琛。」
「……他終於瘋了？」
顧梨的聲音又一次從廣播裏傳出來，回蕩在校園的每個角落：
「高二十班的段嘉衍同學，當你站在3000米的跑道上，這麼帥氣又閃閃發光的身影是真實存在的嗎！即使親眼看見也不敢相信！是誰，把你派來人間！」
「……」
「……」
陳越和路星辭對視一眼，路星辭遲疑道：「顧梨自己寫的？」
因為那兩波騷破天際的加油稿，操場上，其他班的學生們也開始大聲給自己班的運動員加油。
跑到後來，段嘉衍和體育班的那個特長生跑在最前面，其他人被他們甩出了一大截。還差最後一圈半。段嘉衍小口小口換著氣，胸口有些發疼。
還剩最後一圈時，黑皮站在終點線，撕心裂肺吼道：「林哥！快跑啊！長得沒人家好看跑步還能輸給人家嗎？！我們體育生還要不要面子了？！」
段嘉衍：「……」
那個特長生被這句話刺激得一個激靈，承載著整個體育班的希望，腳底抹油一樣開始往前沖。
眼看著對方就要跑遠了，段嘉衍咬了咬牙，想起自己之前在周行琛面前裝下的驚天大逼，也開始加快腳步。
兩道身影膠著在了一起。
他們跑得太快了，甚至超出了其他人整整一圈，眼看著特長生從排名第三的學生旁邊擦身而過，段嘉衍緊隨其後——
全場都沸騰了。
這種拼命一般的比賽格外能調動觀眾的情緒，操場上的學生們陸陸續續跟著他們跑了起來。段嘉衍從來沒用這麼快的速度跑過長跑，只覺得心臟差一步就要裂開。
要輸了嗎？
那個特長生的速度太快了，他們已經拉開了小半個操場的距離。一想到周行琛那個傻逼兮兮的加油稿，段嘉衍拼盡全力往前跑。
要是輸了，他肯定會被周行琛狠狠嘲笑三天三夜。
——沒門，窗都他媽沒有。傻逼這輩子都別想嘲笑老子……快快快快一點！
跑快一點！！再加把勁就能贏了！！
眼看著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小，宋意在終點線的位置大喊一聲：「小段——」
不知道十班哪個男生跟著吼：「校霸——」
連周行琛也忍不住：「段嘉衍你沖啊！！！！你不是很叼嗎！！！！沖過去老子就承認你是真的叼！！！！」
朝他們跑過來的男生臉頰泛紅，他很白，在人堆裏都能一眼看見。
這麼漂亮又清瘦的Omega，要是他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真的很不像校霸。
但他沖過來的那股兇狠勁，讓好幾個站在終點線等候的人都看得心裏一驚。段嘉衍像是不要命一樣，在最後那幾秒突然加速，最後一舉沖過了終點線。
「誰快？誰快一點！」陳越使勁拽了一下路星辭：「我沒看清楚別嚇我？！」
「贏了。」
路星辭的聲音有些含糊，他突然上前一步。離終點線稍微遠一些的沈馳烈看見段嘉衍都快脫力了，正打算跑過去扶他。
有人先他一步，接住了差點跪下來的段嘉衍。
「我操！！我操贏了啊？？！！」
「天神下凡！逆風翻盤！」
「周哥，我們班的口號是什麼？！」
周行琛被這群人感染得情緒上湧，脫口而出：「你永遠可以依靠段嘉衍！段嘉衍牛逼！」
段嘉衍渾身脫力，整個摔進了那人的懷抱裏。
檸檬味。
草木香。
又清純又清冽，四周都是讓他喜歡的信息素。
他不由自主抓緊了路星辭的衣袖，後者身上的味道對他來說充滿了致命的吸引力。路星辭也不在乎他一身汗，把還在發抖的段嘉衍整個抱進了懷裏。
主席台上，顧梨剛看完一場精彩的比賽，就看見這麼刺激的絕美畫面，忍不住發出被正主塞了一嘴糖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好甜啊啊啊啊——」
她的聲音順著麥傳遍了校園的每個角落，等全校都回蕩著她那聲驚天動地的好甜，顧梨才一下反應過來。
她連忙把麥關掉，沖旁邊一臉驚訝的男播音道：「不好意思，剛才有蟲子爬我手臂上了。」
男播音：「……」
懷裏的人漸漸不抖了，抓著他衣袖的手指也慢慢松開。路星辭估計段嘉衍應該緩過來了，在他耳邊低聲道：「你別站著不動，我陪你走半圈。」
「不走，」段嘉衍有氣無力：「我要坐下，沒力氣了。」
「要是不走，一會兒說不定會頭暈，還可能休克。」
「那就讓我休克吧，記得幫我叫救護車。」段嘉衍身體往下一跌，眼看著就要直接坐在跑道上，路星辭都不知道他怎麼能跟沒骨頭似的一下軟下去。他眼疾手快，把落到一半的段嘉衍撈起來，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強制帶著他往前走。
段嘉衍有氣無力在他肩膀上哼哼：「路星辭，放手啊。」
他說著說著甚至錘了一下路星辭的肩膀，因為沒什麼力氣，反而像撓：「再往前走一步我腿就斷了，斷了你負責？」
「斷不了。」
「已經斷了。」
「那就先斷著，半圈走完，我給你接回去。」
段嘉衍胡攪蠻纏：「接回去頂屁用？一點都不舒服。」
路星辭被他纏得沒辦法，邊拖著他往前走，邊側頭看他一眼。嗓子很輕：
「你想怎麼舒服？」
離得太近。
他說話時，段嘉衍幾乎能感覺到他喉結的震動。
「我想你……」段嘉衍頓了頓，猛然意識到不對：「你占我便宜？」
陳越原本過來送葡萄糖，聽到這裏，整個人一頓，把葡萄糖往路星辭手裏一塞，嘻嘻笑笑：「你們繼續，繼續。我不打擾。」
「快。」段嘉衍又一下拍在他肩膀上，理直氣壯地使喚他：「幫我打開，渴死我了。」
周行琛原本想過來道個喜，看見這一幕，目瞪口呆看向陳越。
居然有人敢使喚路星辭？
陳越聳聳肩膀，示意自己也看不懂這個發展。
段嘉衍從路星辭手裏接過開封的葡萄糖，小口小口灌完後，他把空掉的玻璃瓶握在手心裏，心滿意足地享受著另一個人的信息素。
「哎路星辭。」
段嘉衍忽然喊了聲他的名字。因為舒服，段嘉衍又往他身上湊了湊。距離更近了。
他在他耳邊吹氣，自己毫無知覺地舔了舔嘴唇：「我厲害嗎？」
那一聲舔嘴唇的聲響，毫無保留鉆進路星辭的耳內。
汗水、熱氣、微微溢出的屬於Omega的信息素——
是一種讓人眩暈的花香味。
就像被一簇花纏住，而後花在他身上盛開。
「厲害，」路星辭垂下眸，瞥過段嘉衍已經恢覆白皙的臉，緩緩道：「沒人比你更有能耐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很帥！
第十八章 接力賽
這場精彩的3000米不僅打動了在場的學生們，也打動了在場的部分老師。
高二的體育老師共有四位，這次運動會，四位老師都進了裁判組。其中一位老師姓何，何老師既教十班也教體育班，看見自己帶的學生們為了運動會這麼拼命，何老師十分感動。
「多麼精彩的一場比賽啊！」何老師對趙敏君道：「趙老師，你們班的段嘉衍是個好孩子啊！我很久沒看見這麼有集體榮譽感的孩子了！」
趙敏君笑道：「他是挺有榮譽感的，是個好學生。」
運動會的第二天，知道體育班和十班在壓軸項目對上了，何老師自告奮勇上了主席台，決定臨時充當這場接力賽的解說，讓全校師生充分感受到體育競技的樂趣。
大概是想渲染一點宿命感，賽前，何老師道：「這場4×400米接力賽至關重要。如果拿下這5分，十班將會一舉超過體育班，成為這次運動會的積分第一，反之體育班則會穩穩拿下勝利，連續兩屆蟬聯冠軍。這種決定勝負的比賽，我們通常把它稱作……」
何老師沈吟片刻，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稱作啥。
台下有人喊了聲：「老師，這叫天王山之戰。」
「是是是，體育班對十班，天王山之戰即將打響。」何老師很配合地接過了話茬：「那在比賽開始前，先讓兩個班級的同學們給運動員們加加油，體育班的同學們先嗨起來！」
「林哥加油！拿出你省隊的風采來！」
「黑皮給我沖！」
等體育班嗨夠了，何老師又開始鼓勵另一邊：「十班的同學們，讓運動員們聽見你們的歡呼！」
「班長加油！」
「校草最帥！校霸最叼！」
「十班牛批！秀就完事了！」
「兩邊的同學都非常有激情哈。」何老師十分滿意：「那我們再來看一下兩個班級的參賽選手們，十班這邊的第一棒是段嘉衍，然後依次是陳越、周行琛、路星辭；體育班這邊的第一棒是姜林，然後是顧成宇、周喬，最後一棒是林正。都是帥哥哈，站在跑道上很養眼。」
顧梨在起跑線旁一邊尖叫一邊揮動拍立得：「周行琛！往旁邊站一點！不要擋著我拍路哥和小段！」
「……」周行琛一臉無語：「我服了這女的了，拿著個拍立得不拍她男朋友，一天就想方設法拍你倆。」
段嘉衍好奇：「為什麼？」
「不知道，她說她是你和路哥的顏粉。你快找個女朋友讓她粉轉路吧。路哥也是。」
「行啊，」路星辭的鞋底踢了踢跑道，隨口應了聲：「你給我介紹一個？」
「我費盡心思給你介紹姑娘，然後你輕飄飄一句話拒絕她？」周行琛搖頭晃腦：「我不做這種得罪人的事情。」
「我就不用你介紹了。」段嘉衍勾唇揚眼，懶洋洋道：「我太帥了，一般人追不上。」
周行琛失笑，正不知道該怎麼損他。路星辭揚了揚下巴，示意段嘉衍看體育班那邊同為第一棒的黑皮：「你一會兒別讓黑皮追上了。」
「放心，」段嘉衍道：「能追上我的人還沒出生。」
路星辭忽然問：「江祈念呢？」
段嘉衍從善如流：「那我當然是放慢腳步等她了。」
路星辭笑了聲：「這麼喜歡啊？看上她什麼了。」
段嘉衍：「漂亮、個子高、給我送奶茶。」
陳越怪叫一聲：「你要求這麼低？」
段嘉衍很誠實：「主要還是漂亮。」
他說著說著，突然看了眼路星辭，壞壞地勾了勾唇：「你要是個小姑娘，肯定也很漂亮。」
他這麼膽大包天地調戲路星辭，陳越和周行琛一時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都驚訝於段嘉衍在閻王面前撒野的能力。
「你要是個小姑娘，」路星辭看著他，對上段嘉衍琥珀色的瞳孔。故意停頓了片刻，語氣懶散：「我想追你。」
陳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行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操。
段嘉衍被擺了一道，非常郁悶地收回了視線。
還有幾分鐘，比賽就要開始了。
「最後一場了啊。」周行琛伸出手，示意大家聚過來：「都穩住，該莽的時候也要莽起來。」
陳越配合地將手疊在周行琛的手背上：「加油加油加油，海底撈在召喚。」
路星辭也把手疊上去。
就段嘉衍不動。
三個人都在看他。
段嘉衍認命地把手搭在路星辭的手背上：「來了來了，別弄得我像不合群一樣。」
「啊啊啊啊！周行琛讓開啊！」顧梨在場外被甜得差點窒息，眼看著周行琛又擋住了她的拍攝角度，整個人都抓狂了：「牽手了！牽手的正面照我一定要擁有！」
「……」
象征著比賽開始的槍聲響起時，段嘉衍和黑皮雙雙沖了出去。
他倆一個膚色白得近乎透明，一個黑得在人群中都引人矚目，速度又都快得驚人，像兩道顏色不同的風——
「黑白雙煞！這就叫黑白雙煞！」何老師在主席台上興奮不已：「這麼快的速度，已經遠遠超出高中生運動會應有的水平了！多麼精彩的一場比賽！」
最後一段路，段嘉衍看黑皮和他咬得緊，發狠加快了速度，硬生生甩出了黑皮一大截。
操場上爆發出一大片喝彩聲。
「段嘉衍同學領先了！他把接力棒交到了陳越同學手中，陳越同學能夠保持住優勢嗎？」
十班的男生在跑道外鬼哭狼嚎：
「越哥！番茄鍋！」
「牛油鍋！」
「蝦滑！老子要吃蝦滑！」
陳越拼勁全力往前沖，但他的速度稍微慢了一些，反而被體育班的第二棒反超，兩個班交到第三棒時，十班反倒落後了一點。
周行琛拿到接力棒就往前狂奔。體育班的第三棒是個小個子，跑起來卻步伐飛快，眼看著差距越拉越大，周行琛即使再有不甘，也只能晚了五六秒才將接力棒交到路星辭手裏。
路星辭拿了接力棒就往前沖。
「加油加油加油！班長加油！」
「這也差太遠了，」十班的女生緊緊皺著眉，個別都快看哭了：「怎麼辦啊？班長追不上的。」
「知道我們為什麼要把路狗放在最後嗎？」陳越安慰她：「因為他強啊。」
「兩個班已經拉開了四分之一個操場的距離，體育班這邊，林正同學遙遙領先。」何老師十分入戲：「路星辭同學還能夠突破絕境嗎！這場比賽太血腥，我快要不敢看了！」
整個操場都被喝彩聲淹沒了，連趙敏君都忍不住喊：「你們給路星辭加油啊！」
宋意最先道：「男神！！」
周行琛：「路哥！！！」
陳越：「海底撈！！！！」
宋意說完，猛戳了一下不為所動的段嘉衍：「小段快快快，給班長加油！」
升旗台上原本坐著何老師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不可思議地睜大眼：「我的天哪！路星辭同學在幹什麼——他加速了！他追上了林正同學！……兩個人並肩了！並肩了！」
周行琛和陳越也把頭扭了過來，都等著段嘉衍說話。好像他不說點什麼就成了他們當中唯一的孤兒。
莫名其妙。
饒是如此。
段嘉衍呼了口氣。
「路星辭——！」段嘉衍大聲道：「我要第一！你跑快一點！」
他們隔了小半個操場，四周盡是震耳欲聾的喝彩聲，何老師還在主席台上叭叭叭。
按理說，路星辭應該聽不見他的聲音。
可是朝他們跑過來的男生，隔著重重人潮，段嘉衍隱約感覺，那個人似乎看了他一眼。
「——路星辭同學超過了林正同學！我的天啊，他根本不講道理啊！！」
陳越聽到這兒，沒忍住一聲笑：「何老師是不是把這場接力賽當球賽了？這解說得，激情洋溢啊。」
周行琛也笑：「節目效果滿分。」
路星辭沖過終點的那一剎，因為速度太快，硬生生往前跑出了好幾米才勉強停下。
他彎下腰，手支在膝蓋上，緩了一會兒後用右手擦了把汗。
擡頭時，就看見好幾張臉都看著他。
「讓我們恭喜十班，拿下這場接力賽的勝利！」何老師在主席台上激情洋溢：「也恭喜他們拿下今年運動會的總冠軍！」
「班長大人，」段嘉衍笑嘻嘻地：「你今天很帥。」
「路狗——！！」陳越一聲嚎叫，直接撲在了他身上：「我男神！我爸爸！我的路爹！！」
周行琛也撲了過去：「我永遠可以依靠路星辭和段嘉衍！謝謝你們帶我躺贏！」
段嘉衍原本猶豫要不要撲過去，旁邊的宋意嗷嗚一聲，拽著他的手臂就往人堆裏沖，直接導致段嘉衍撞上了路星辭的背。
段嘉衍：「……」
不止是他們，其他人也往這邊趕，陳越那陣瘋勁過去，往後退了兩步，突然看見路星辭手臂上有條淺淺的劃痕。
「你手流血了？」
「剛才磕的。」路星辭說：「你身上揣什麼了？」
「好像是我的飯卡，昨天剛換了個金屬卡套。」陳越道：「需要我跪下道歉嗎？我立即下跪。」
「小傷。」路星辭語氣自然，十分清楚自己的地位：「平身吧。」
「……」
「路星辭。」趙敏君匆匆趕過來：「一會兒要簡單舉行個閉幕式，一二三名的班級要派人上台拿獎，你去一下。」
路星辭唔了聲，忽然回頭。
男生漆黑的眸子掃過段嘉衍，淺淺的一瞥。
「不是要第一？」他說：「去拿吧。」
段嘉衍楞了楞，第一反應是在剛才那種環境下，他居然都聽見了。
隨後才回過神：「我拿？合適嗎？」
趙敏君看了看路星辭，又看看段嘉衍：「沒什麼合適不合適的，我們班的學生就可以。」
周行琛第一個表明態度：「誰拿都行啊，就是個獎狀，反正你拿我沒意見。」
「我們追隨的是位昏君。」陳越也嬉皮笑臉：「您想要第一，皇上還能不給嗎。」
段嘉衍沒忍住，笑了一聲。
路星辭也繃不住，笑著輕踹了陳越一腳：「演上癮了還？」
段嘉衍上台拿獎。
第二名是體育班，第三名是一班。
大概校方也覺得何老師剛才那通激情解說很不錯，趁著他還沒從主席台下來，讓何老師繼續把閉幕式也承包了。
「那麼，請獲得第一名和第二名的班級代表互相說一句鼓勵的話，」何老師道：「要感謝你們的對手，正是因為有他們存在，才讓你們變得更強大。」
「兄弟，」黑皮看著段嘉衍：「以前對你有點誤解，這次運動會後，過去的就過去了。最後那場接力真不錯，我們班都輸得心服口服。」
「姜林同學說得很誠懇啊，段嘉衍同學要說些什麼呢？」
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段嘉衍忽然伸出手。
拇指朝上。
何老師饒有興趣：「段嘉衍同學是什麼意思？」
「給他點個讚，」段嘉衍道：「明年繼續努力，爭取超過我們。」
「……」
「這個很好，很好。」何老師樂呵呵的：「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主席台下，陳越都快笑瘋了：「他怎麼這麼好笑哈哈哈哈哈！點讚！虧他想得出來。」
路星辭看著主席台上的段嘉衍，唇角勾起。
應了聲：
「他是挺有意思的。」
作者有話要說：那你是不是該有點想法
第十九章 聚餐
當天傍晚，趙敏君向學校申請了離校，晚自習時，帶著全班學生出了校門。
一中坐落於寧城的繁華地段，幾公裏外就有一大片購物中心。去時才知道，趙敏君早在昨晚就預約了海底撈的座位，無論他們今天能不能拿第一，這頓海底撈都是跑不掉的。
「段嘉衍，」陳越見段嘉衍和宋意在找座位，喊了他一聲，指著自己旁邊的兩個空位：「來來來，這邊坐。」
陳越的左手邊是路星辭，段嘉衍坐下後，右手邊就是他和宋意。
他們這兒是個12人桌，人剛好坐滿。點單的時候，周行琛多要了六瓶啤酒，他旁邊的女生噯了一聲。
「趙老師不是不讓喝酒嗎？」
「噓——」周行琛朝她搖搖頭：「偷偷的，她來了咱們就藏起來。」
「你點酒幹嘛，還點六瓶。」陳越隨口問：「就你那酒量，喝得完嗎？」
「這不有路哥嗎？」
路星辭笑了笑：「我不喝，你自己點的自己喝完。」
眼看著他真開始喝檸檬水修身養性了，周行琛掃了一眼，他們這桌男女各占一半，他也不太好意思找女生喝酒。周行琛眼睛一亮：「段嘉衍，咱倆喝啊，你肯定能喝吧？」
猝不及防被點名，段嘉衍擡了下頭。旁邊的宋意看看這副場景，沒憋住，笑了聲：「嗯，小段能喝。」一瓶就倒。
不等段嘉衍回話，周行琛已經將他看做了唯一的希望，主動給段嘉衍倒了個滿杯。
「我敬你。」周行琛端著玻璃杯：「之前跟你不熟，覺得你這人怎麼那麼跳。當時因為喬……不說了不說了，這次過後，我才知道你是什麼人，以後就是朋友了。」
「你還沒喝就開始掏心窩了？」段嘉衍挑了挑眉：「你這個節奏，我有點跟不上。」
桌上傳來一陣笑。
「……」周行琛扯扯嘴角：「你能說點好聽的嗎？」
「不能。」段嘉衍把杯子往前送，主動跟他碰了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前我也不喜歡你。」
他一直都是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不了解的人會覺得這人怎麼這麼欠收拾，但也莫名有種讓人想往他跟前湊的氣質。
周行琛就忍不住多問了句：「現在呢？」
「你都要依靠我了，我還能不喜歡你嗎？」
段嘉衍剛把酒杯放下，正要坐下來，周行琛又把他那杯酒滿上了。
「只要你喜歡我，我們就是兄弟，」周行琛被他那句話說得有點上頭：「來，接著喝！」
段嘉衍：「……」
他本來以為這杯過後，周行琛就要去找別人了。沒想到周行琛這是把他當成救星，就指望和他一起喝完那六瓶啤酒。
眼看著對方話都說到這份上，段嘉衍也不好直接回絕。而且要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承認自己一瓶倒，段嘉衍多多少少有點說不出口。
周行琛還眼巴巴地望著他，段嘉衍沒辦法，只能跟著他喝。
周行琛邊喝邊道：「我以前覺得，你這人還挺會蹦跶，知道不去路哥面前找事。幸虧你沒惹到路哥啊，不然咱倆估計沒機會冰釋前嫌了。」
「……」段嘉衍忍不住問：「他是不是已經醉了？說話不過腦子的？」
「他就是這樣，」路星辭原本正在拿漏勺撈食物，聽到這裏，接了句話：「本來也沒多聰明。」
「路星辭。」
「？」
「我忽然發現，你撈起來的好像是最後一片肥牛。」
「怎麼？」
段嘉衍把碗往前一推：「我能成為這個吃到最後一片肥牛的幸運兒嗎？」
路星辭望過去。
段嘉衍非常期盼地看著他。
與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對視了五六秒，路星辭把漏勺放到他眼皮子底下，讓他挑。
「你看，你路哥比你想象中好說話多了。」段嘉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食物，非常滿意：「哪有你說得那麼恐怖。」
「路哥！」周行琛鬼哭狼嚎：「我也想要這項服務！」
路星辭輕輕嗤了一聲：「找抽呢？」
周行琛：「……」
段嘉衍和周行琛喝得熱熱鬧鬧的，陳越耐不住寂寞，也跟著他們喝了半瓶酒。桌上有女生也陸陸續續喝了一點。
突然地，有個女生慌張道：「趙老師來了！你們快把酒藏起來！」
男生們先是散漫地啊了一聲，隨後意識到不對，立即要把酒瓶子往桌下放。
趙敏君把這桌的雞飛狗跳盡收眼底，走過來的時候，故意將打量的視線從每個人臉上掠過。
大家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頭發虛，連段嘉衍都坐直了一點。
趙敏君忽然問：「段嘉衍，你腳邊是什麼？」
段嘉衍垂死掙紮：「老師，我能說這是一瓶包裝像啤酒的礦泉水嗎？」
趙敏君淡淡道：「不能。」
段嘉衍：「……」
周行琛往前坐了坐，正欲攬下所有的錯誤，直面這場狂風暴雨。趙敏君緊繃的表情放松下來，笑了笑：
「你們不敬我啊？」
大家都楞了楞。
氣氛重回熱烈。
「趙老師，我敬你。」
「快快快，你們誰給老師拿個杯子——」
「趙老師！」段嘉衍突然一聲吼：「我喜歡你！」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陳越快笑死了：「好！說得好！」
「老師，我也喜歡你！」有個女生喝得有點上頭，大著膽子道：「老師對我們太好了。從來沒有老師在我的作文紙上寫過那麼多評語，還鼓勵我…嗚嗚嗚……」
見她都哭了，旁邊的女生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胳膊。
「這不公平啊，」段嘉衍略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我怎麼沒有評語？」
「你交過作文嗎？」趙敏君無奈道：「我倒是想給你寫評語，我往哪兒寫？」
段嘉衍楞楞地哦了一聲，因為酒精，他腦子有點沒轉過來。趙敏君碰了下他的玻璃杯：「上次月考進步很大，以後學習多用點心。」
臨走前，趙敏君看了看這一桌，雖然沒什麼人喝醉，但部分人顯得有點兒躁動，趙敏君低聲囑咐路星辭：「你盯著他們，讓他們少喝點。」
路星辭恩了聲。
段嘉衍喝酒不上臉，雖然人已經喝得有些飄了，但只看外表，完全看不出來他的狀況。
宋意有點擔心地提醒他：「小段，你悠著點啊。別醉了。」
段嘉衍早就已經喝高了，此刻聽見一個醉字，忽然把酒杯一放：「老子喝醉了！不喝了！」
宋意：「……」
周行琛：「你哄誰呢？你看起來比我正常多了，你連自己喝醉了都知道。」
段嘉衍：「我一瓶就倒，你說我醉沒醉？」
周行琛：「……那你之前那麼頂幹啥！我也喝得快吐了啊！這不看你喝我才喝嗎？」
段嘉衍比他還要暴躁：「還不是你跟我掏心掏肺的，我不跟你喝，不顯得我沒心沒肺嗎？」
段嘉衍說著說著猛地一拍桌子：「我是那種人？！看不起誰呢？！」
「……」周行琛簡直被他這套言論震懾了：「你傻逼啊？」
段嘉衍不理他，周行琛見他皮膚和往常一樣白皙，根本不像喝醉的模樣。
「真醉了？」周行琛的手試探性在他面前晃了晃：「還認得我不？」
「認得，二楞子。」段嘉衍不耐煩地把他的手揮開：「耳根子軟，還怕老婆，你說你以後的家庭地位得有多低？」
「哈哈哈哈哈哈哈！」陳越今晚都快笑瘋了，沒想到段嘉衍醉後的點評這麼犀利。他連忙指著自己：「我我我，段指導，你還認得我不？」
「你是那個很能來事的話嘮。」段嘉衍瞇著眼：「眼力見不錯，擅長和稀泥，混得好一點外交部不是夢。」
陳越被他說成這樣也不生氣，他看了一圈，示意段嘉衍看路星辭：「這個呢？這個是誰？」
「這個，」段嘉衍有些迷離地朝那邊望：「是我的……」
「你的什麼？」
不知道誰笑著說了句：「你的？怎麼就是你的了？」
段嘉衍唔了一聲，嗓子含糊。
「藥……」
「你要？」宋意也跟著鬧：「你要什麼啊？小段你說清楚，不然明天你跟班長就不清不楚了。」
「就是藥啊？」段嘉衍莫名其妙：「不然還能是什麼？」
「我的天吶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狗你什麼看法，他說他要你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段哥，這個咱不能要啊，你倆誰要誰還說不清楚——」
「你們，」路星辭忽然一擡眼，散漫地笑了聲：「說夠了沒？」
「…………」
他說話時明明在笑，卻沒人敢繼續胡鬧了。
陳越咳了聲：「還有女生在，你們收斂點。」
同桌的幾個女生聽得又高興又不好意思，猝不及防被點名，其中一個女生興奮地搖了搖頭：「沒事沒事，我們懂的，你們男孩子都這樣！」
他們這邊安靜了一會兒，其他桌也差不多快吃完了。
趙敏君結了賬，招呼大家排隊離開。
陳越架著周行琛，後者的酒勁這時才慢慢上來，陳越一個人差點制不住他。怕被趙敏君看見，他們走在隊伍的最末端。
宋意本來想拉段嘉衍，沒想到剛拍了拍他的肩膀，段嘉衍反射性把他的手一抓，差點沒把宋意手擰斷。
宋意一聲慘叫，旁邊的男生見狀，想要上前幫忙，又被段嘉衍一拉一擰。
「我操！」那男生都驚呆了，差點脫口而出一聲牛逼：「醉了反應還這麼快？這、這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路星辭淡淡道：「綁回去。」
「……」
「段嘉衍，」他站起來。碰段嘉衍之前，生動形象地威脅道：「你要是拽我，我就把你的頭按進海底撈裏。」
這番威脅似乎沒什麼作用，路星辭話音剛落，段嘉衍伸手就要去拉他。
路星辭制住了他的手，就在宋意以為要看見班長把段嘉衍往海底撈裏招呼的血腥場面時，身形高大的男生嘖了一聲，將那只手往上擡了擡，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同時另一條手臂繞過段嘉衍的腰，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完全杜絕了段嘉衍繼續胡作非為的可能性。
看著段嘉衍被整個桎梏在路星辭懷裏，被抓住那只手仍在不死心地掙紮，宋意有些擔憂：「這麼能行嗎？」
路星辭也不知道行不行，幹脆直接問他：「你動什麼？」
段嘉衍答非所問：「你松開。」
路星辭也覺得他這麼掙紮下去不是個事，有點遲疑地松了手。沒想到，松手過後，段嘉衍忽然自己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還非常滿意地用胳膊蹭了蹭。
邊蹭邊問：「要回去了？」
在宋意和其他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路星辭忽然意識到了他的行為是為什麼，點了點頭：「回去了。」
「行，我們回去吧。」段嘉衍說完，大概最後還剩下那麼一點羞恥心，小聲在他耳邊嘀咕：「你別跑，我要抱著你回去。」
「我不跑。」路星辭停頓片刻，低聲說：「你老實一點。」
他們出了購物中心，走在班級隊伍的最末端。
已經過九點了，秋天的月光融化在夜風裏，街道上燈光如織。
路星辭怕他站不穩，偶爾會伸手扶他一下。
偏偏路星辭身上掛著的那玩意兒毫不領情，呼吸時的氣息全噴在他的脖頸側。段嘉衍有點疑惑地頓了頓，又提起了剛才那個話題：「什麼才叫老實啊？」
「安安靜靜往前走就叫老實。」
「那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老實了，」段嘉衍非常有自知之明：「我就喜歡逼逼逼。」
「你上輩子是個逼逼機？」
「你怎麼知道！」段嘉衍興高采烈地敲了他一下：「你好聰明啊路星辭！」
「……」
「喂。」
段嘉衍整個趴在路星辭背上，雙臂纏繞著他的脖子。路星辭比他高小半個頭，走路時段嘉衍不得不把腳踮起來一些。他輕輕地嗅了嗅：「你身上為什麼這麼香？」
段嘉衍一邊說，一邊試圖往路星辭的脖頸上湊。
那裏有著Alpha的腺體，越靠近，清清淡淡的草木香就越濃郁。
他已經醉得幾乎喪失理智了，只覺得這種味道讓他無比喜歡。連帶著擁有這個味道的人，都讓他心裏無端滋生出依賴來。
想靠近對方、想擁抱對方。
他好像得病了。
明明這個人對他來說，就是解藥啊。
段嘉衍盯著那塊皮膚，囈語道：「這裏好像更香一點……」
路星辭能感覺他的發絲若有若無從自己的脖頸掠過，段嘉衍的頭發很軟。顏色又淺。和主人的性子一點都不像。
此刻那個發絲柔軟的腦袋，正歡快地在他背後拱來拱去，即將要蹭上他的腺體。
路星辭再也受不了，他側過頭，伸出手，將段嘉衍的腦袋捉住，強行往旁邊一轉——
四目相對。
男生的嗓子清清淡淡：「沒有人教過你，不要像小狗一樣嗅別人的脖子嗎？」
「只有人教過我，如果看上了誰的脖子，就要像男人一樣咬上去。」
「……」
「我可以咬你嗎？」
「你可以咬舌自盡。」
「……」
路星辭見他難得安分了一會兒，頓了頓：「等酒醒了，你記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
「不記得，」段嘉衍嗤道：「我為什麼要記住我丟臉的時候？」
「……」路星辭沈默片刻，突然笑了聲：「你還挺會自我排遣。」
他背上這玩意兒太糟心了，經過陳越和周行琛旁邊，路星辭都不想打招呼。
周行琛垂死病中驚坐起，虛著眼看見掛在路星辭背上的段嘉衍，一時之間沒弄清楚狀況，下意識以為段嘉衍出了事：「我哥們兒被綁了，我要去救他！」
「哦，你救。」陳越語氣平瀾無波：「你一會兒看清架著他的人是誰，你別回來哭。」
「……我隱約感覺，架著他的人好像是我爹。」
「……醉了就這點出息？」
快要到一中時，安靜了很久的段嘉衍又開始瞎折騰。他一邊嘀咕我知道是什麼了，一邊在路星辭背上胡亂撲騰。
路星辭無奈：「又怎麼了？」
「你把手伸過來。」
路星辭被他鬧得沒辦法，只能隨便把左手伸過去。
「不是這只，是另外一只。」
等路星辭把右手伸到後面，段嘉衍突然用力將他的手臂往後一拽，力氣大得驚人。
他被拽得皺了皺眉，回過頭，想問對方為什麼跟餓鬼撲食一樣拽他的右手。
就看見段嘉衍垂眸，湊近了他之前受傷的地方。
那裏的傷口已經初愈了，沒再流血，只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
血液裏的信息素是非常濃郁的，越是靠近路星辭受傷的地方，段嘉衍的神情便越發恍惚，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一聲。
喉結滾動。
等路星辭反應過來，段嘉衍的雙唇已經覆上了他的傷處。
貼在他手臂上的嘴唇柔軟得不可思議。路星辭一怔，沒被及時阻止的段嘉衍肆無忌憚地伸出一截舌尖。
舔了舔。
舌尖從傷口掠過，貼著他的那個人還朝他無知無覺笑了一下。
「這個，好好吃。」
「……」
「就是太少了。老板，能加量嗎？」
「酒瘋子。」路星辭低聲罵了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是我愛的醉酒場了
第二十章 我害怕
在高中部的教學樓底，趙敏君統計了人數，確定學生們都安全到校了，她宣布了解散。
在統計人數時，段嘉衍一直保持著掛在路星辭身上的姿勢，宋意往那邊看了好幾眼，只覺得看一眼世界觀就崩塌一次。
幸好他倆站在隊伍的最末，天色又暗，沒幾個人註意到這麼反常的景象。
解散後，路星辭看宋意欲言又止，段嘉衍又掛在他身上不肯撒手，主動說：「我送他到宿舍樓下。」
宋意忙不疊道：「啊太好了，謝謝謝謝。」
「謝什麼？」段嘉衍突然擡頭，警覺地盯著宋意：「你對著他笑什麼笑？」
宋意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一臉茫然：「笑一下怎麼了？」
段嘉衍：「我告訴你，賣笑沒用。路星辭全身上下包括他脖子後的那一塊腺體都寫上了我的名——」
「字」還沒說出口，被他吵得頭疼的路星辭捂住了他的嘴。
男生的手指骨節修長，手掌寬大，段嘉衍臉又挺小的，乍一看，有種大半張臉被遮個嚴實的效果。
段嘉衍：「……喂、喂！你……唔我，幹森麼！」
路星辭嫌他呼出來的氣全噴自己手掌上了，把手又收回來。
段嘉衍重獲自由，十分不滿地指責：「路星辭，你怎麼吃裏扒外的？」
宋意：「……」
路星辭見怪不怪：「喝高了，別理他。」
宋意：「……行。」
宋意尋思著，幸虧段嘉衍酒醒後會直接忘光所有事，不然明天醒來，這祖宗可能得殺人滅口。
回宿舍的路上，段嘉衍也沒消停。
他和路星辭的姿勢太親密了，這種不可思議的景象，導致宋意忍不住多往那邊看了兩眼，一邊看一邊考慮，這麼難得的機會，他是不是該拍個照，明天拿來嘲笑一下段嘉衍酒後幹的荒唐事。
沒想到。
段嘉衍突然一扭頭，語氣不善地問他：「看什麼看？」
段嘉衍的眉目漂亮得鋒芒畢露，一冷下臉，頗有幾分淩厲的味道。以前很多人都被他這副樣子唬到過。
宋意倒是沒被他嚇住，只覺得這個場景很搞笑，他擔心自己要是笑場了，段嘉衍還得瞎折騰，連忙對他連哄帶騙：「不看了不看了，我一個眼神都不往你們身上放。」
話說出口，宋意實在沒忍住哈了一聲。
段嘉衍：「……」
宋意：「……」完，沒繃住。
段嘉衍沒什麼表情地歪了歪唇，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果斷地伸出雙手，捂住了路星辭的臉。
捂完後，他面朝宋意，揚眉吐氣道：「你繼續看啊。不過他臉都被我捂住了，你只能看我的手。」
也不知道，他對人家哪兒來這麼強的占有欲。
而且段嘉衍大概真醉得不輕，兩只手捂的都是路星辭的眼睛，害得後者根本看不清路。
宋意憋笑憋得極其辛苦，但他不敢笑，要是笑了，他估計路星辭可能也想殺人滅口。
路星辭終於受不了地嘖了聲：「手拿開。看不見路了。」
「沒事，我幫你看。」
「拿開。不然把你扔地上。」
「你扔吧。」段嘉衍狠了狠心：「反正他不能看你。」
「……」宋意憋笑都快憋死了：「行，我不看，我先去宿舍樓下等，你倆慢慢來好吧？」
他快步走回了學生宿舍，玩了好一會兒手機，視線裏才出現了段嘉衍和路星辭的身影。
不知道路星辭是怎麼說服他的，段嘉衍目前看起來還算安分。宋意收回手機，正想從路星辭手裏接人。
「不要——」段嘉衍根本不講道理：「我要和他待一起，我們已經不能分開了。」
饒是知道段嘉衍醉得厲害，猝不及防聽見這一聲宣告，宋意還是有種見鬼的感覺。
他有點抱歉地看向路星辭，後者神色如常，顯然這一晚已經被段嘉衍摧殘習慣了。
「他一喝酒就這樣？」
「也不是，」宋意訕訕：「他以前只是比較能折騰，他今晚這麼黏你，可能還是因為你的信息素。」
和以前不同，段嘉衍這回喝醉了，完全是圍繞著路星辭一個人轉悠。
99%的匹配度……
清醒時段嘉衍尚能維持理智，一旦醉了，路星辭的信息素對他來說是很致命的。
幸好……幸好和段嘉衍這麼高匹配度的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不然還得了。
路星辭和宋意配合著，慢慢把段嘉衍移到了宋意身上。等宋意要帶著他離開時，段嘉衍突然回過頭，目光直勾勾地看著路星辭。
就在宋意以為他又要幹點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時，段嘉衍歡快道：
「路星辭！明天見！」
路星辭看著他那副醉眼朦朧的樣子，人都快站不穩了，還不忘跟他告別。
有點哭笑不得，又有點沒辦法。
「明天見。」
宋意也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啊班長，今晚真麻煩你了。」
「沒事，」路星辭說：「回去讓他早點休息。」
宋意忙不疊答應。
和宋意告別後，路星辭走到校門邊。
他出來得晚，一中門外，接學生的家長們幾乎都散了。
一兩白色的小轎跑在他面前停下，車窗降落，姜瑤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你怎麼來了？」路星辭系安全帶時，隨口問。
「媽媽來接你，不比司機好嗎？」姜瑤道：「我之前遇見陳越了，他說你們班今天聚餐。」
路星辭應了聲。
姜瑤興致盎然：「那你怎麼染了一身Omega的信息素？」
「我同學喝醉了，送他回宿舍。」
「你多久有關系這麼親近的同學了？」姜瑤回憶起過去：「上次陳越在我們家喝醉了，你壓根不管人家。還是舒阿姨把他帶上樓的。」
「那都多少年前了。」路星辭笑了笑：「現在阿姨肯定擡不動他。」
「年輕男孩子嘛，長得都很快的。你們當時才多大啊，就知道偷偷喝你爸爸的酒……」
見姜瑤的註意力被轉移了，路星辭恩了聲，放松地靠在車座裏。
第二天離開家前，舒阿姨見路星辭半只腳都上了車，喊了幾聲，匆匆忙忙跑出來。
「我差點忘記了。」
她將一盒藥放在路星辭手裏。
解酒藥。
路星辭擡頭看她。
舒阿姨笑瞇瞇地：「太太讓您帶著的。說您同學可能需要。」
路星辭收下藥，道了聲謝。
他到教室時，陳越正好在跟宋意聊天。
路星辭順便掃了眼，段嘉衍的位置是空的。
剛坐下，他就聽見陳越問：「段嘉衍呢？」
宋意：「小段今早壓根起不來，應該要逃課了。」
陳越聽樂了：「他昨天太好笑了，明明一瓶就倒，還要陪著人家喝酒。周行琛今早也沒來，估計也在家裏補覺。」
看見路星辭坐下，陳越喊了他：「你寫物理沒？給我抄抄。」
和宋意說得一樣，段嘉衍整個上午都沒來學校。下午，路星辭剛進教室，就看見段嘉衍趴在座位上。
他整個人沒骨頭似地懶洋洋癱在椅子裏，正有一搭沒一搭地玩手機，聽見路星辭坐下，他回過頭。
「我昨晚是不是發酒瘋了？我問宋意，他什麼都不跟我說。」
他今早醒來，把昨晚的事情差不多忘了個幹凈，記憶到給趙敏君敬酒那兒就戛然而止。後面都是些模糊又零碎的片段。
偏偏宋意提醒他，來班裏記得跟路星辭道個謝，昨晚他喝醉後是路星辭送他回來的，一路沒少麻煩人家。
「發了。」路星辭看著他：「你拍著桌子對周行琛說，你不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
「勉強能接受，還有嗎？」
「趴在我背上，承認自己上輩子是個逼逼機。」
「你別造謠啊。」段嘉衍很懷疑：「我怎麼可能做出這麼傻逼的事情？」
「跟你後面做的事相比，這件不算很傻逼。」路星辭輕描淡寫：「你問我，可不可以咬我的腺體。」
「……」
在段嘉衍僵住的目光中，路星辭莞爾，神色有些戲謔：「沒看出來，你還有這種嗜好。」
「……你別說了。」段嘉衍打斷他：「讓我們把昨晚發生的一切忘了吧，你不說我不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晚了。」路星辭毫不留情拆穿他的自欺欺人：「你昨晚撒酒瘋的樣子宋意都看見了。宋意不告訴你，可能是怕你酒醒之後計劃謀殺他。」
「……」
見他整個人都喪喪的，路星辭頓了頓：「吃藥了沒？」
段嘉衍磨了磨牙：「我都讓你說成這樣了，你還讓我吃藥？你這人——」
見他誤會了，路星辭直接把藥盒給了他：「解酒的。」
段嘉衍楞了楞，才知道路星辭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他收下藥，靈活地變了口風：「你這人還不錯。」
路星辭笑了笑，也不和他計較。段嘉衍還沒坐回去，仍然看著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還有事？」
「宋意說，讓我跟你道個謝。」段嘉衍道：「雖然我不記得你昨天幫我做了什麼，但是聽他說，我醉了好像挺煩的。」
「謝謝你啊路星辭。」
「下次要是你喝醉了，我也送你回去。」段嘉衍為表誠意，特意補充了句：「隨便你怎麼折騰，我不嫌你煩。」
今天降溫了，段嘉衍套了件寬大的外套，裏邊是一件淺色的豎紋襯衫。
他從來都不是那種規矩的男生，襯衫的扣子大大咧咧開了兩粒，露出一截單薄明顯的鎖骨。
太瘦了，他胳膊肘又撐著課桌，那段鎖骨自然形成一個淺淺的窩。白皙細膩得晃眼，格外吸引視線。
那句隨便你怎麼折騰，就像一個充滿暗示的許可。
明明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卻讓人不由得浮想翩翩。
「別了。」路星辭挪開眼：「我怕出意外。」
99%的匹配度，不止會影響Omega，一樣會影響Alpha。
昨晚有那麼一瞬間，他是真的因為段嘉衍身上的氣息失神過。
「你怕什麼？」段嘉衍莫名其妙，想了半天，只能想到：「你怕我趁人之危咬你？」
「是啊，」路星辭答得毫無誠意：「我好害怕。」
「……」
第二十一章 隧洞
每周三晚，英語老師都會安排一次周測。
吃晚飯時，段嘉衍有點兒心不在焉，一想到回去要對著英語試卷發兩個小時的呆，他就覺得很沒勁。
剛好這時，沈馳烈的消息發了過來，看見對方約他出去上網，段嘉衍眼睛一亮。
他問宋意：「你想回去考試嗎？」
「怎麼？」
「沈馳烈約我上網，問你去不去。」
「去。」宋意有點樂：「他怎麼回事啊？前幾天不是才說這學期要收心學習嗎？」
跟段嘉衍和宋意不同，沈馳烈的成績很不錯。雖然文科差了點，但理綜在年級都是拔尖的。
「他們班好像提前周測過了，今晚老師讓他們自習，他覺得沒意思。」
「行，」宋意道：「那我們就和他艾歐尼亞見。」
一中附近有好幾家網咖，經常有逃課的學生跑來這邊消遣。
沈馳烈已經在他們常去的那家網咖坐下了。段嘉衍見他旁邊兩個座位上各擺了一杯冰橙汁，知道這是沈馳烈給他和宋意留的位置，段嘉衍拉開椅子坐下來。
網咖裏幾乎坐滿了人，煙味濃重。
進網咖之後，段嘉衍隱約感覺暴露在外的皮膚微微發癢，頭也有點兒暈。
沈馳烈見他皺著眉一動不動，有點稀奇地問了句：「太長時間不回家，你是不是覺得這裏的一切都很陌生啊？」
「什麼？」
「網咖，你的第二故鄉。」沈馳烈見他還是心不在焉，伸手要去碰他的開機鍵：「真忘記怎麼開機了？來來來，爸爸教你。」
段嘉衍笑著把他推開了點兒，自己按下開機鍵。
段嘉衍玩了大半天，那種不適的感覺雖然沒消失，卻也沒加重。加上遊戲又分散註意力，他逐漸就忘了這茬。
「小段，」宋意突然喊了他一聲：「剛有人告訴我，趙老師一會兒要開班會，要不回去了？」
「什麼？」
段嘉衍戴著耳機，沒聽清。
「開班會！」宋意音量提高了點：「好像要出去秋遊！」
「哦！」段嘉衍看了看時間：「打完這把我們就回去？」
宋意點點頭。沈馳烈問：「你們班秋遊去哪兒？我們去景山寺……退退退，凱南來了！段嘉衍你跑什麼跑！幫我擋一下啊！」
沈馳烈邊說邊瘋狂走位，但他的英雄依舊被敵方擊殺了。他扭過頭，看向段嘉衍：「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叫賣隊友嗎？」
段嘉衍嗤笑一聲：「不然呢？我跟著我的隊友一起送死？」
沈馳烈：「人渣。」
段嘉衍：「菜比。」
沈馳烈：「你說什麼？」
段嘉衍：「66666，死得真帥。」
沈馳烈：「……」
惦記著班會，打完這一把，段嘉衍和宋意回了教室。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段嘉衍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後，先前在網咖裏那種心緒不寧的感覺消失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很好。
他還來不及細想，陳越問他：「打遊戲去了？」
段嘉衍回過頭：「你怎麼知道？」
陳越笑笑：「你和宋意身上都有煙味，學校附近煙味這麼重的地方只有網咖。我猜的。」
段嘉衍聽罷，低頭嗅了嗅自己的手腕：「你們Alpha都是狗鼻子嗎？我什麼都聞不到。」
路星辭見他還在那兒認認真真嗅自己的手腕子，忽然往前靠了靠：「在網咖裏，你旁邊坐的是個Alpha，他的信息素是紅茶味。」
段嘉衍楞了楞，隨即反應過來路星辭指的是沈馳烈。
見段嘉衍一臉這他媽都能聞出來的震撼表情，陳越笑道：「他鼻子很靈的，以後誰要是和他結婚，想搞婚外情只能找Beta。不然一回家就被他聞到了。」
宋意原本正在整理課桌，聽到這裏也加入了他們的對話：「誰跟班長結了婚還想出軌啊，又不是傻的。」
陳越哈哈哈哈。
路星辭的目光落在段嘉衍臉上，漫不經心：「他抱你了？味道這麼重。」
「沒啊。」段嘉衍隨口說：「可能坐得比較近吧。」
他話音剛落，趙敏君進了教室。
她的視線掃過整間教室，大多數學生已經聽聞了秋遊的消息，此刻都期盼地看著她，就等著趙敏君宣布。
趙敏君也不拖沓：「周五周六兩天，學校組織秋遊，我們班和九班去小巖山，住一晚，第二天下午返程……」
她話還沒說完，秋遊兩個字已如水入油鍋，激起了一陣興奮的討論。
「學校給大家訂了度假山莊，裏邊有標間，也有單人間。你們拿到房卡後自己分一下房間。」分房間這幾個字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趙敏君笑著搖搖頭：「男生和女生不能混住。」
「高二還是比高三好啊。」宋意感慨：「聽說高三的秋遊內容是十張數學壓軸題，兩天一夜暢遊題海。」
段嘉衍懶懶地笑了聲，不置可否。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往後靠了靠，低聲問路星辭：「幫我看看，我脖子後面過敏了嗎？」
段嘉衍算了算，距離他上一次發情期過去了大半個月。Omega剛分化時，發情期往往很不穩定，他今晚不舒服，有可能是因為應激癥。
但他一時半會兒也沒看見自己哪裏過敏了，最敏感的腺體處他自己也看不見。
「沒有。」路星辭的目光掃過那片白皙的脖頸：「你不舒服？」
「有一點。」段嘉衍聽他這麼說，放下心來：「可能是因為沒睡好。」
小巖山座落於寧城市郊，十月初，天空明朗，太陽曬得人懶洋洋的。
在校車上，周行琛隔著一條走廊，興致勃勃道：「聽說小巖山裏有條廢棄的火車隧道，以前死過人，晚上隧洞裏會傳來女人的哭聲和呼吸聲。想不想去看看？」
段嘉衍本來有些頭昏，整個人都懨懨的。他估計自己暈車了，聽到這裏來了點兒興趣：「真的假的，能走過去嗎？」
「能，我有一朋友去過。他說還挺刺激。」周行琛道：「我們多找點人，人多有氛圍。」
段嘉衍看了看，路星辭和陳越都坐在他的前排，隔了三四排座位。段嘉衍輕拍了下前面的女生的肩膀：「能不能幫我給路星辭傳個話，問他去不去火車隧洞玩，聽說很刺激。」
運動會之後，十班的學生們對段嘉衍的印象多多少少有了改觀。聽見他們要去玩，女生饒有興趣：「你們要去找刺激？」
段嘉衍恩了聲：「你去嗎？人多好玩。」
不等她點頭，她旁邊的女生也湊了過來：「段嘉衍，我也想去。」
他們聊天的間隙，女生心不在焉拍了拍前排的男生：「幫忙傳個話，段嘉衍要去找刺激，問班長去不去。」
「什麼？他想找路哥玩刺激？」
女生忙著跟段嘉衍討論，也不管那個男生詫異的表情，隨便點點頭。
就這麼一路傳話過去，傳到最後，給路星辭傳話的男生都有點說不出口。
「路哥。」那個男生遲疑了一下，還是說：「段嘉衍問你，想不想跟他玩點刺激的？」
陳越原本正在找打火機，聽到這兒，手一滑，打火機直接掉在了地上。
路星辭頓了頓：「他真這麼說？」
恰好這時校車已經駛到了學校定的度假山莊，車停了，段嘉衍在後面喊了聲：「路星辭，你去不去？」
陳越轉過頭，表情微妙。段嘉衍以為陳越這是覺得自己被拋棄了，立即道：「陳越！一起玩啊！可刺激了！」
陳越：「……這還能一起玩？」確定不會出事？
段嘉衍莫名其妙：「為什麼不能？人多才好玩。」
路星辭反應了過來，問他：「你到底要玩什麼？」
段嘉衍：「火車隧洞！有鬼的那種！」
周行琛：「誰慫誰是狗！」
他倆一唱一和的，周圍人聽得有趣：「哎哎哎！帶我一個！」
「我也想我也想！」
「小巖山那個隧洞很出名的，以前好像還上過新聞。不過周行琛你真不怕嗎？上次看個鬼片你都鬼哭狼嚎的，賊淒慘。」
「……老子怕看鬼片，又不代表老子怕隧洞。」
下了車，段嘉衍有些難受地揉了揉太陽穴，他看了看自己身上，暫時沒發現哪裏過敏了。宋意原本已經往前沖了，見段嘉衍站在原地，伸手拽了一下他：「小段！發什麼呆呢？分房卡了！房間先到先得！」
段嘉衍被他這麼一弄，註意力一下被房卡吸引了，他加快速度跑起來，最後反而變成了他拽著宋意。
宋意被他拽的胳膊疼：「段嘉衍你跑慢一點！手要被你拽斷了！」
段嘉衍：「不行，單人間在召喚我。」
宋意：「……」
學校訂的度假山莊位於山腰。分過房間、放下行李後，趙敏君讓他們自由活動。
先前約好要去隧洞的學生們聚集在了山莊外，有男生興奮地催促：「快快快，咱往哪兒走？」
周行琛：「我朋友之前說，火車隧洞就在青嶺那一段，把導航定在青嶺，走過去就能看到。不過這導航導的什麼鬼……」
段嘉衍聽樂了：「你路癡啊？」
周行琛把手機往他面前一送：「我路癡，你來。」
段嘉衍也看不懂導航，他戳了一下旁邊人的肩膀：「路星辭，快看一下這個。我們往哪兒走？」
周行琛把他的所作所為盡收眼底：「搞了半天，你也看不懂？」
段嘉衍隨口就來：「但我懂得場外求助。只要他看懂了，就算我看懂了。真正的智者都是我這種不恥下問的人。」
他歪理一套一套的，周行琛忍不住說：「路哥，你聽聽他在說什麼，你別幫他看。」
路星辭又要看導航又要被他倆吵，頭也不擡道：「鬧什麼？」
段嘉衍：「問你呢，鬧什麼？」
周行琛：「……路哥你好偏心啊！」
段嘉衍看周行琛那副衰樣，笑了聲：「就偏心我，你想怎麼？」
他說話時，琥珀色的眼睛不自覺瞇起來，有點囂張的模樣，卻不招人反感。
見段嘉衍都快躥上天了，路星辭輕拍了一下他的頭：「你也少說兩句。」
陳越沒繃住，在旁邊發出一聲笑：「什麼叫一碗水端平？這就叫一碗水端平。」
確定了方向，一行人浩浩蕩蕩向隧洞走去。
就跟周行琛的朋友所言一樣，火車隧洞很顯眼，洞外爬滿了綠植。從入口看過去一片漆黑，沒法瞧見出口的位置。
進隧洞時，路星辭腳步一頓，微微蹙眉。
他剛才看見段嘉衍的後脖皮膚紅了一小塊，但因為光線太暗，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路星辭放慢腳步，走在了段嘉衍後面。
越是靠近，他越能聞到段嘉衍的信息素。雖然那種味道很淡，但在正常情況下，使用了氣味阻隔劑的Omega身上不該有信息素的味道。
他想看看段嘉衍的後脖有沒有變紅，但隧洞裏實在太黑了，走了好一段路，路星辭都沒能看清楚。
走在他旁邊的女生終於忍不住，小聲問了句。
「你倆……誰怕鬼啊？」
她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山洞裏顯得格外清晰，大家的目光都轉了過來。
「班長，你不用管小段。」宋意道：「他不怕鬼的。」
聽見宋意這句話，段嘉衍回頭，恰好看見路星辭站在離他幾步之遙的位置。
段嘉衍眸子一轉，笑了：「你是不是害怕？」
不等路星辭說話，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有東西落在我脖子上了！」女生一把拽住旁邊人的胳膊：「幫我看看！」
「是不是蟲子？」不知誰半開玩笑半認真說了句：「這種山洞裏，說不定墻上都掛滿了爬蟲。」
眼看著最開始那個女生都快嚇哭了，周行琛拐了那男生一下：「夠了啊，你少說兩句。」
水滴落地的聲響被人聲遮蓋了大半，陳越聽了一會兒：「應該是水，你們拿手機照一下。」
他們差不多走到了隧洞的正中央，入目是純粹的黑暗，幾乎不能看清身邊人。
確定落在女生脖子上的是水，大家繼續邁步朝前。眼看著段嘉衍直接就要往前走，路星辭怕他走丟，下意識抓住了他的胳膊。
抓了之後他就覺得不對，剛想松開，被他抓住的人回過頭。
段嘉衍忽然勾了勾唇，笑得有點兒壞，他往前湊了點兒，聲音低低的：「你要是害怕，你就偷偷告訴我，我不笑話你，也不告訴他們。」
黑暗中，路星辭幾乎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
一絲香甜的信息素泄露出來，若有若無的味道，卻和主人一樣張牙舞爪，讓人難以忽視。
「嗯？」段嘉衍又湊近了點：「你說話啊。」
感覺到對方的迫不及待，路星辭有些失笑。段嘉衍還在專註地看著他，路星辭沈默片刻，鬼使神差說了一句：「怕吧。」
段嘉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扭頭就要和大家分享秘密：「班長說他——」
路星辭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
「什麼？」
「路哥怎麼了？」
眼看著手電就要往他們這邊照過來，路星辭輕聲道：「我沒事，你們照路。」
見其他人就被路星辭這麼忽悠過去了，段嘉衍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唔唔唔？？」狗東西？？
路星辭貼在他耳邊問：「你不是說不告訴他們？騙我？」
他說話時的氣息拂過耳畔，這麼親密無間的距離，令段嘉衍反射性想從他懷裏掙脫開：「嗚嗚嗚嗚！！！！」滾！！！！
路星辭見他掙紮得厲害，要是再這樣下去，段嘉衍的臉都要被他弄紅了。
他錯開視線，喉嚨有些緊。
「我放開你，你別亂說。」
他話音剛落，段嘉衍便飛快點頭，眼裏的情緒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
路星辭遲疑片刻，還是放了手，段嘉衍重獲自由，立即翻臉不認人：「路——」
路星辭早有準備，把手又壓了回去。
段嘉衍兩度被擒，恨不得一腳踹他身上。但他力氣沒有路星辭大，對方從後按著他，一手捂住他的嘴，他幾乎是整個人貼在對方懷裏，根本沒有掙紮的力量。
「好玩嗎？」
段嘉衍自知理虧，沒吭聲。
見他難得安分，路星辭不知道想到什麼，忽然笑了一聲。
那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配上伸手不見五指的隧洞，讓段嘉衍覺得抱著他的不是同班同學，更像什麼變態殺人狂。
他聽見路星辭問：「要不我們就這麼走出去？」
「……」哈？
「反正我害怕，這樣子比較有安全感，你覺得呢？」
「……」神經病啊！！
這麼一番折騰，路星辭松開他的時候，段嘉衍也沒心思找對方的不快了。
他惡狠狠地瞪了路星辭一眼，後者接收到他幾乎化為實質的兇狠目光，沒說話。
忽然地，段嘉衍伸出手。
「拿去。」
路星辭看了看那條因為過分白皙、在漆黑的隧洞裏都能隱約看見的胳膊，有點兒茫然地望了他一眼。
「牽著，你不是害怕嗎？」段嘉衍催促道：「快點，他們都走遠了。」
路星辭見他一直伸著手，雖然略微不耐，卻依然在等他。
他懷疑要是現在告訴段嘉衍真相，說不定段嘉衍會直接沖上來和他打一架。
路星辭非常識趣地握住他的手腕，將手指扣在上邊。扣上去的一瞬間，他微微一怔。
他沒有想到，自己一手就能完全環住段嘉衍的手腕。同Alpha骨骼寬大、肌肉結實的手臂相比，他手下的那截手腕幾乎可以算是清瘦了。
段嘉衍見他拉住自己了，擡腳往前走。
他們剛才相互扯後腿的那段時間裏，其他人已經走出很長一段距離了。追上去的時候，大概是因為適應了黑暗，氛圍還算輕松。
這一段路，滴水聲格外清晰。
見大家都說說笑笑的，非常沒有探險的氣氛，段嘉衍眨了眨眼。
「你們有沒有發現，這個水好像是紅的。」段嘉衍裝模作樣嗅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真的，好像還有腥味。」
他這麼一說，本來就有些害怕的人應和道：「我之前也想說，這個隧洞裏的味道怪怪的。」
宋意被他們說得心裏發毛：「小段你別故意嚇唬人啊。」
「你們擡頭看看，我怕我看錯了，」段嘉衍說：「上面是不是有東西？」
「我靠，段哥你別說了行嗎？」
段嘉衍不為所動：「啊，那是什麼？」
他邊說話，邊小幅度拽了路星辭一下。
路星辭聽見段嘉衍用只有他倆能聽見的音量小聲說：「跑。」
話音剛落，段嘉衍拽著他：「真的——有——東西——在上面——！騙你路星辭是狗！」
路星辭：「……」
路星辭真是服了。
見他們真的跑了，被嚇住的幾個人擡腳就跟了上去。
他們的行為就像給余下所有人按下了按鈕，原本還遲疑該不該聽信段嘉衍的學生們，此刻也三三兩兩跑了起來。
不知道哪個女生終於繃不住，尖叫一聲。
「啊啊啊啊啊——！！」
「我操我操我操！！」
「不是，你們都跑什麼？？跑什麼啊這是？？！！」
「路哥都跑了啊！路！哥！都！跑！了！你還不跑嗎！」
這句話太有說服力，原本真沒打算跑的陳越，聽到這裏也遲疑了。
路星辭都跑了？
陳越猶豫片刻，拔腿就往前沖，最後幾個沒跑的男生看到這裏也站不住了。
周行琛焦急道：「陳越你慫什麼！誰慫誰是狗！」
陳越邊跑邊喊：「老子就是狗了！狗命要緊知不知道？！」
周行琛恍然大悟：「有道理啊！陳越你等等老子！！」
聽著後面亂七八糟的腳步聲和尖叫聲，段嘉衍憋笑都快憋出內傷了。如果不是路星辭拽著他往前跑，他說不定都不能堅持到隧道口。
跑出隧洞的一剎那，段嘉衍再也繃不住，整個人開始狂笑。
「路星辭，怎麼辦……哈哈哈哈哈，你現在真成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星辭有點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接觸到段嘉衍滿含笑意的目光，他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最開始他只是彎了彎唇，到後來越想越好笑，他低下頭，肩膀顫動，最後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十班的學生們跑出來時，就看見這兩個人在那兒笑。
這下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周行琛笑罵了一句：「段嘉衍你好撈啊，演得跟真的一樣。」
「還有路哥，路哥你怎麼回事？怎麼不管管這個孽障呢？」
最後跑出來的幾個女生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真的啊，都快被你們嚇死了。雖然也挺好玩的……」
段嘉衍笑夠了，他朝女生們道：「對不住。之前誰尖叫的啊？太有氛圍了。」
其中一個女生指了指自己：「我那是發自內心的恐懼。」
「小姐姐厲害的。」段嘉衍說完，又忍不住笑了一聲，那個女生也跟著他笑起來。
忽然有人說了句：「好漂亮啊。」
順著她的目光，其他人陸陸續續看過去：「居然已經日落了。」
隧洞的出口正對寧城西邊，他們跑出來的時候，剛好趕上最後一輪余暉。
昏黃的落日在天際蔓延開來，一層又一層浸入雲裏，像是橙紅色調的海水。
又磅礴，又豐盛。
人群逐漸安靜。
有女生拍完照後，忍不住小聲問：「畢業以後，還能再來一次嗎？」
她這個問題問得有些敏感，男生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能吧。」段嘉衍打破了沈默，他將目光投向女生那邊：「下次我要是再嚇人，先給你們通個氣。」
「下次我不想當狗了。」路星辭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能自己當嗎？」
「那你汪一聲，我考慮考慮。」
人群中陸陸續續傳來笑聲。
發問的女生看著他們，抿了抿唇，也跟著笑了。
第二十二章 教我一下
回度假山莊後，段嘉衍洗過澡，換了T恤短褲，神清氣爽從浴室出來。
已經九點多了，山裏的夜風鉆進窗戶，吹得人有點兒涼。從隧洞回來的路上，周行琛一直嚷嚷著晚上一起玩遊戲。他在手機上問了問，周行琛他們都在大廳裏坐著，段嘉衍下了樓。
他一眼就看見陳越和周行琛坐在沙發上，宋意也在，三個人正嘻嘻哈哈聊什麼。遠處還有幾個同學在打牌。
段嘉衍走過去，隨口問：「路星辭呢？」
「出去抽煙了。」陳越說。
段嘉衍有點驚訝地挑了挑眉，陳越看他的表情，笑了聲：「怎麼？他會抽煙很奇怪？」
宋意：「不奇怪不奇怪，只要一看見班長的臉，他抽煙打架說臟話都能被接受。」
段嘉衍的手放在宋意肩膀上：「答應我，少騷兩句。」
陳越聽得樂呵，周行琛看見段嘉衍，連忙招呼：「來來來！等你半天了，我們四排吃雞。」
「我不太會玩那個。」
「沒事，」陳越說：「周行琛猛，他一拖三，我們就躺著走向勝利。」
「來吧小段。」宋意知道段嘉衍有點兒暈3D，平時確實不怎麼玩這種射擊類遊戲，估計他連號都沒有：「我有多的號，你用不用？」
段嘉衍見他們一個比一個主動，也不好拂了這幾個人的熱情，他拿出手機，在周行琛旁邊坐下。
開始玩遊戲了。
宋意借給段嘉衍的號非常的風騷，時裝一套一套的。
段嘉衍登陸上去時，雙馬尾的女孩穿著水手服，正在蹦蹦跳跳做熱身。
周行琛拉了他。
第一把，段嘉衍落地成盒。
第二把，段嘉衍被收了過橋費。
第三把，段嘉衍又帶領全隊反向吃雞了。
……
周行琛和陳越都沒料到，段嘉衍說自己不太會，那他就是真的對這個遊戲沒什麼理解，一點都沒謙虛。
第四把遊戲開始時，周行琛搜房子沒聽見腳步聲，被人從下方直接狙掉。連帶著陳越和宋意也雙雙送命。
唯有段嘉衍躲在對面狙擊手的盲點裏茍了下來。眼看段嘉衍操縱的人物戰戰兢兢搜房子，但只搜出一把聊勝於無的手槍。
「我覺得吧，」周行琛委婉道：「這局遊戲已經走遠了。」
段嘉衍沒理他：「你們自己玩會兒，等我打完。」
周行琛：「不，我們要親眼看見你是怎麼被按著摩擦的。」
段嘉衍：「……」
段嘉衍本來也覺得自己會輸，但周行琛都這麼說了，他有點不服氣：「你怎麼知道我會被按著——」
周行琛突然打斷他：「左邊左邊！有人來圍你了，我去？四個人都在，整編隊啊！完了完了！」
段嘉衍擡頭看了他一眼：「鬼叫什麼，誰說我完了？」
周行琛：「這都不完？你以為你是絕地狙神？」
段嘉衍哼笑一聲：「學著點。」
話音剛落，段嘉衍按亮了話筒那個標志。
他雖然一直沒開麥，但開了聽筒，圍他的四個人一直在說話，他感覺其中應該有幾個是Alpha。
路星辭在這時進了大廳，他一眼就看見他們幾個聚在沙發上打遊戲。想起陳越之前找他借打火機，散漫地喊了聲：「陳越，你還要不要——」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段嘉衍用一種和平日裏截然不同聲音道：「小哥哥，你們是Alpha嗎？」
他的聲音非常溫柔，說話時柔柔弱弱的，格外無害。
他應該是掐著嗓子說話的，段嘉衍原本的嗓音雖然幹凈，但絕不會顯得弱氣。
路星辭腳步一頓。
半晌，他笑了一笑，眸光卻暗了下來。
陳越聽見路星辭喊他，扭頭時都快笑瘋了：「路狗，你快來！段嘉衍現場教學上分，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是真的牛逼——」
周行琛都快聽傻了：「我操，我不能背叛狐貍。」
宋意習以為常：「你又來這招？」
他們最開始玩英雄聯盟時，段嘉衍和沈馳烈玩得菜，容易被噴，沈馳烈有事沒事就愛裝柔弱。
段嘉衍跟著沈馳烈不學好，就學了這些花裏胡哨的。而且他比沈馳烈更能裝，開麥的時候和他平時完全是兩個人。
這種聲音，連路星辭聽著都覺得很舒服，更不用說對面那些不明真相的路人。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是啊，四A戰隊，怎麼了？」
「哥哥，你們好厲害哦。」段嘉衍無聲地笑了一下，他維持著那種溫柔的音色，說出來的話卻婊氣沖天：「我是omega，可不可以不要打我？」
一聽是Omega，加上他那迷惑人的音色，Alpha天生對Omega的保護欲不由得蠢蠢欲動。
再一看段嘉衍的遊戲人物。
雙馬尾美少女。
這是什麼絕世可愛小O。
其中一個Alpha最先表明態度：「你過來吧，我不打你。」
一聽同伴搶先獻殷勤，另一個Alpha也緊隨其後：「你裝備不行吧？我這兒有多的三級頭、擴容、還有一把M416。你過來撿？」
他一邊說，一邊獻寶一樣把提到的東西都扔在段嘉衍面前。
周行琛和陳越都他媽要看呆了，只有段嘉衍毫無負擔地接受了恩惠：「謝謝哥哥。」
他一口一個哥哥叫得順口，忽然感覺眼前投落下一片陰影。
段嘉衍側頭。
路星辭坐在了他的身畔，正似笑非笑看著他玩遊戲。見他看過來，還好心敲了敲他的手機屏幕，示意段嘉衍認真點，毒已經刷過來了。
段嘉衍瞟了他一眼，繼續哄騙遊戲裏那四個Alpha。
雖然那四個人有心帶他，其中一個還用命給他打過一次治療，段嘉衍的技術也實在夠嗆。
在最後跑毒時，段嘉衍被狙死了。即便如此，他也拿到了第三的名次。
遊戲一結束，陳越邊笑邊吐槽他：「小段，段哥，真誠地采訪一下你，你剛才就不覺得羞恥嗎？」
周行琛也快笑死了：「我服了，你是真的狠，你剛才怎麼叫出口的？」
段嘉衍還沒來得及說話，周行琛的電話響了起來，一看是顧梨，他也顧不上笑話段嘉衍了，立即接了電話：「狐貍！你怎麼才想起給我打電話？你們今天玩了什麼？你累不累啊？……不累就好，啊？你問我今晚睡哪兒？哦，你問路哥今晚睡哪兒？我操，你就不能先關心關心我？我怎麼知道他倆今晚怎麼睡。」
路星辭大概猜到了顧梨在問什麼，他笑了笑，沒有說話。段嘉衍在這時拿自己的膝蓋碰了一下他的膝蓋：「喂，你會抽煙啊？」
路星辭恩了聲，反問道：「你不會？」
段嘉衍：「我為什麼要會這種不健康的活動？」
路星辭：「你們校霸不都會抽煙嗎？」
段嘉衍：「你錯了，我們校霸看的是實力，不是這些表面功夫。拳頭才是衡量一個校霸的唯一標準。」
路星辭笑了一聲。
段嘉衍莫名其妙。
半晌，路星辭忽然問：「你玩遊戲時，都會這麼撒嬌？」
周行琛還在和顧梨聊天：「今天降溫了，山裏冷，你晚上多穿點衣服啊……」
他的視線無意掃過坐在自己旁邊的段嘉衍。後者穿著T恤和短褲，露出來的胳膊和小腿膚色雪白。
一看就冷。
周行琛忍不住問：「段嘉衍，你褲子這麼短，你不冷嗎？」
電話那邊的顧梨聽到這裏，情不自禁發出一聲興奮的尖叫。周行琛被她這麼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差點扔手機。
段嘉衍毫不在意地晃了晃光裸的小腿：「不冷啊，你覺得冷，可能是因為你虛。」
他回答完周行琛，又面向路星辭，嗤了一聲：「怎麼可能，我又不是在所有遊戲裏都這麼菜。」
不等路星辭說話，段嘉衍的喉結滑動了一下，目光裏透露出一絲邪氣：「其他的遊戲裏，只有別人對我撒嬌的份。」
路星辭眉梢微揚，像是有點兒意外：「這麼厲害啊？」
段嘉衍被他捧了一句，心情舒暢，難得謙虛道：「還好，也沒有很厲害。」
「段嘉衍你放屁，你才虛。」周行琛在跟顧梨聊天的同時，不忘反駁他一句。
路星辭湊近了一點。
他低垂眼瞼，對上段嘉衍色澤剔透的眼睛，說話慢吞吞的，顯得很誠心：「那你教我一下，怎麼才能讓別人撒嬌？」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
本來就坐得近，已經是膝蓋碰著膝蓋的距離。再加上路星辭微微傾低了身子，從側面看，近乎有種相互依偎的錯覺。
宋意看著這個畫面，有些欲言又止。
偏偏段嘉衍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他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路星辭的問題。
「你先把她暴打一頓，展現出自己的實力，然後再適時向她伸出援助之手。」段嘉衍說得頭頭是道：「畢竟人都是慕強的。如果一開始就表現得很熱情，人家肯定會覺得你是個沒有實力的孤兒，只能當舔狗。」
「好像是這樣。」
「是吧？」見路星辭同意了他的話，段嘉衍彎眸笑了笑。
周行琛還在和顧梨打電話：「……你怎麼又問我他倆在幹什麼？陳越，他倆在幹什麼？」
陳越順嘴道：「交流喜歡的類型。」
周行琛：「聽見了嗎？交流喜歡的類型。」
周行琛跟顧梨的電話一打就是一個多小時，一直到段嘉衍回房間時，那邊都還沒掛斷。
段嘉衍關上房間門，隱隱約約還能聽見走廊上周行琛打電話的聲音和對方逐漸走遠的腳步聲。他打了個哈欠，正想進浴室洗漱，忽然覺得身上傳來絲絲縷縷酥麻的癢。
那陣酥麻感越來越強烈，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陣燥熱。段嘉衍的神情迷離了一瞬，意識到這是因為什麼，他匆匆忙忙去翻抑制劑。
他記得抑制劑應該是放在衣服最下面的。
找不到。
到處都找不到。
他把抑制劑扔哪兒去了……？
段嘉衍頭暈目眩，不僅身體越來越熱，四肢也變得酸軟無力。
他用力揉了兩下太陽穴，才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為了防止意外，把整盒抑制劑拿出來放在了床頭櫃上。他腳步匆匆朝床頭櫃走去，因為太急，差點把那盒抑制劑掀翻在地。
他好不容易把蓋子弄開，針頭紮進手腕時，他不由得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泣音，人也一下跪在了地上。
等了好一會兒。
段嘉衍身上的熱潮逐漸消褪，體溫也恢覆了正常。他松了口氣，剛想站起來，突然看見自己手背上有一大片紅印。
段嘉衍楞了楞，下一個瞬間，他只覺得全身上下都疼得要命，每一寸肌膚都仿佛灼燒。他回頭瞥了眼，才註意到自己背上早已蔓延開大片大片過敏一樣的紅色。
應激癥發作了。
段嘉衍痛苦地嗚咽了一聲，到處都是陌生Alpha的信息素，那些氣息從門窗縫隙間爬進來，讓他的應激癥越發嚴重。
他疼得想把自己蜷縮起來，理智卻告訴他，現在必須要出去尋求幫助。
好疼……
快想想。
路星辭……路星辭在哪個房間？
第二十三章 同床共枕
路星辭洗過澡，剛從浴室出來，忽然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
來自班群的。
他和段嘉衍從沒加過好友，段嘉衍申請加他好友時，給他發來了一條好友驗證。
[你在哪個房間？]
路星辭點了接受。
[301。]
他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段嘉衍繼續發消息給他，路星辭突然想到了什麼，快速發了條消息過去：[你是不是不舒服？]
下午在隧洞裏，段嘉衍脖頸上確實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紅痕，但晚上玩遊戲時，路星辭特意看了看，那塊痕跡已經消褪了。他以為那塊紅痕並不是因為應激癥，即使是應激癥，至少今晚也不會發作。
半天沒等到回覆，路星辭放下浴巾往門邊走，正想問問宋意段嘉衍在哪個房間，有人在外面敲了敲他的房門。
「誰？」
沒有人回應。
路星辭拉開門。
門剛拉開，外邊的人一下跌進了他的懷裏，對方全身都在發抖。見他已經站不穩了，路星辭伸手扶住他。
路星辭才洗過澡，頭發還有些潮濕。空氣中漂浮的信息素混雜了沐浴露的香味，像是濕漉漉的草地，其上沾染了檸檬的氣息。
段嘉衍頭昏腦漲，只想盡可能地和這個人肌膚相親。他的手臂無意識纏繞上路星辭的肩膀，臉也埋進他的脖頸裏。
段嘉衍的力氣不小，被他抓溺水浮木一樣死死抓住，路星辭第一次直觀感覺到，段嘉衍的確非常、非常地需要他。
他輕輕拍了拍段嘉衍的背：「很疼嗎？」
段嘉衍疼得沒力氣說話，只能點了點頭。
他的頭還埋在路星辭的頸窩處，隨著他點頭的動作，細細軟軟的發絲掃過路星辭的皮膚，有些癢。
路星辭任由他抱了好一會兒，段嘉衍被Alpha的信息素包圍著，人慢慢緩了過來。
段嘉衍放了手。
他退後一步，低聲道：「我應激癥犯了。」
路星辭看著他，脖頸那一塊兒都是紅的，過敏一樣的紅痕一直延伸到胸口。
不難想象，他衣服下面是什麼光景。
「嗯。」路星辭道：「好像很嚴重。」
段嘉衍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麼，路星辭輕輕把他拉進門：「進來說。」
段嘉衍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太著急，直接開著門把路星辭抱住了。
段嘉衍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幸虧沒人看見。
他走進房間，路星辭跟在他後面進了門，擡手落鎖。
「你能不能……」段嘉衍有點為難，他已經找路星辭要過一次臨時標記了。他查過資料，即使臨時標記淡掉，這東西的效果也會逐漸疊加，要多了，不僅他會上癮，路星辭可能也會受影響。
段嘉衍思來想去，最後想了一個比較合理的：「能不能讓我住在這兒？」
「住這兒？」路星辭的視線掃過單人間裏唯一一張床，擡了擡眼皮，情緒不明：「那你睡哪？」
段嘉衍摸不準他的意思，心裏有點沒底：「我……我睡你旁邊？」
他怕被拒絕，不等路星辭回答，急匆匆地補充。
「你也看見了，我現在沒辦法和你分開，你要是不答應，我真的只能拖床被子睡在你房門外了……」
「睡我門外？」
他見路星辭唇角蘊著笑，重覆了一遍他的話，心裏一涼。
「門外不行的。隔著一道門，信息素不夠。」段嘉衍生怕聽見他說門外挺合適，連忙道：「說不定明天你一拉開門看見的就是我的屍體。你想想啊，那個畫面肯定很嚇人，要是看一眼不小心折壽十年，那多不劃算。」
段嘉衍頓了頓，一臉真誠道：「你這麼帥，怎麼能因為這種事情折壽呢？」
這句話誇完，段嘉衍人都有點恍惚。
為了爬個床，太他媽不容易了。
「好像是挺嚇人。」路星辭見他忐忑不安地看著自己，眸中的笑意深了幾分：「可是睡一張床，我們一個A一個O的，不合適吧？」
「沒沒沒，沒什麼不合適的。」一聽他有松口的趨勢，段嘉衍趕快順著他的話說，怕路星辭不信，還舉例說明：「我以前跟沈馳烈就睡過一張床，我倆還蓋過一床被子。只要你把我當朋友，我們就可以像朋友一樣開開心心地睡在一張床上。」
路星辭唇角的笑意斂了幾分，聲音又低又輕：「你和他睡過一張床？」
「是啊，」段嘉衍無知無覺：「不過後半夜我嫌他睡相太差，把他踹地上了。」
在發情期內，Omega對Alpha的信息素都非常敏感，連帶著對Alpha的情緒也會多多少少有所感知。段嘉衍能感覺到，周圍緊繃的信息素忽然放松了下來。雖然不知道路星辭為什麼會有這種變化，但只要能讓路星辭心情好，他就能順著說。
「你要是願意跟我睡一張床，我肯定不踹你，我如果敢打擾到你睡覺，我立即踹醒我自己。我睡相……」段嘉衍頓了頓，覺得先把人騙到手再說：「我睡相特別好，我不打呼不磨牙也不搶你被子。宋意每天晚上都以為我死在床上了。你要是睡不著，我還可以給你講睡前故事。」
他說完，自己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床上掛件，特別安分。
路星辭看著他，視線在他臉上轉了一圈。段嘉衍緊張得要命，喉結滾了一下，脫口而出：「路哥。」
「……」
他話音剛落，就感覺一道視線從他身上滑過。很慢很慢。他被看得頭皮發麻，只覺得脊椎像是被一只手撫摸過了。段嘉衍有點受不了這種折磨。再加上先前路星辭的態度也模棱兩可的，他估計對方就是惡劣地拿捏準了他現在不敢造次，想方設法折騰他。
段嘉衍有些牙癢癢，他磨了磨牙，都有點想拍拍屁股走人，一想到剛才自己疼得死去活來的慘狀，又沒了脾氣。
「路哥。」段嘉衍狠了狠心：「你行行好，收留我一下吧？」
狗逼路星辭。
老子記住了。
總有一天，老子要讓你血！債！血！償！
「那行，你住這兒吧。」路星辭真沒想到段嘉衍能伸能屈到這種地步，他看著段嘉衍不得不順著他的樣子，越看越好玩。在他答應之後，段嘉衍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起來，路星辭忍著笑，有意逗他：「你打地鋪？睡我旁邊。」
「……」
段嘉衍沈默片刻。
他在心裏又默念了一遍血債血償，擡頭時，臉上的表情已經看不出一絲殺氣。
路星辭看他眉眼彎彎的，以為他還會繼續跟自己討價還價。
他饒有興趣等著段嘉衍開口。
「謝謝路哥給我這個機會，那我今晚就睡你床下了，麻煩路哥起夜走另一邊，別踩我。」段嘉衍邊說邊往衣櫃走：「你房間有備用的被子嗎？我打個地鋪。」
「……」這回換路星辭沈默了。
他看著段嘉衍從衣櫃裏把備用的被子搬出來，幹凈利落地扔在他床邊，鋪著鋪著忽然擡起頭來看他。
他以為段嘉衍後悔了，在心裏醞釀了一下，心想只要段嘉衍表露出一點後悔的意向，他就委婉地提示對方，你再順著我說兩句，讓你睡床也不是不可以——
段嘉衍道：「我想要個枕頭，你床上有兩個。」
「哦，」路星辭聲音輕輕，聽不出情緒：「那你拿。」
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段嘉衍滿意地伸手把枕頭拽下來。
白天在山裏走了一圈，晚上又是發情期又是應激癥，段嘉衍已經很累了，等地鋪弄好，他倒頭就在裏邊躺了下來。
可熄燈以後，段嘉衍半天找不到合適的姿勢，忍不住問：「路哥，聽不聽睡前故事啊？」
段嘉衍自己睡不著，想找人說會兒話：「我們校霸講故事一流，每一個校霸在步入校園前，都要熟練掌握這項技能。」
路星辭笑了聲：「你們校霸真難當，還得多才多藝。」
「是啊。」段嘉衍也笑了：「你們校草好當嗎？好像也不怎麼好當。又要考第一又要會抽煙，性取向還得是學習。」
「誰跟你說我性取向是學習？」
「不是你自己說的？你忘了？……哎，你是不是就喜歡對人愛答不理的，等人來追你啊？」
「想什麼呢，你。」路星辭懶散地勾了勾唇，覺得還是有必要為自己正名一下。房間裏已經熄了燈，在黑暗寂靜的環境裏，他的嗓音清晰又低沈：「遇見喜歡的不去追，我傻不傻？」
段嘉衍已經有點困了，他邊打哈欠，邊隨口捧了路星辭一句：「有道理啊，我們路哥真是聰明。」
路星辭沈默片刻：「地上睡著舒服嗎？」
「舒服，」段嘉衍今晚當狗腿子當習慣了，幹脆破罐破摔：「睡在路哥旁邊，我怎麼都是舒服的。」
路星辭頓了頓：「地板不硬？」
「硬點對脊椎好。平時宿舍床太軟了，我都怕得脊椎病。不知道宋意怎麼想的，幫我鋪床的時候放了兩層床墊，他當我豌豆公主嗎……」說到後面，段嘉衍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得，原來宿舍的床都不是自己鋪的。
「……」路星辭安靜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要不你還是上來吧。」
沒人回答。
他等了一會兒，還沒等到回應。他朝旁邊看了一眼，才發現段嘉衍眼皮耷拉著，人已經睡著了。
路星辭的視線不由得落在段嘉衍的床鋪上。
房間裏有兩床備用的被子，段嘉衍把一床鋪在地上，另一床蓋在了身上。
山裏寒氣重，就靠這一床被子隔著冰涼的地板，睡到後半夜，說不定會感冒。
他下了床，走到段嘉衍旁邊。段嘉衍似乎睡得很沈，從頭到尾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路星辭彎下腰，一手貼著段嘉衍的背，一手從膝蓋下穿過，把人連同他身上那床被子一起打橫抱了起來。
等他輕手輕腳將段嘉衍放在床上後，後者夢囈了一句，路星辭以為自己弄醒他了，段嘉衍卻無意識蹭了蹭枕頭，呼吸逐漸均勻。
見他睡得這麼熟，路星辭從另一邊上了床。躺下之前，他的視線淺淺掃過旁邊人的睡顏。
很恬靜的一張臉。
段嘉衍好像很喜歡側著睡覺，整個人無意識地蜷縮起來。平時那麼乖張的一個人，睡著的時候卻安靜又溫柔。
從他身上傳來若有若無的、屬於Omega的信息素。像是花枝爬上了床，空氣裏流淌著霧靄般的香味。
路星辭看了一會兒，背對著他躺下。
這麼一天折騰下來，他也有些累了。闔眸後睡意逐漸上湧，意識也慢慢模糊。
就在路星辭快要睡著時，突然有什麼一下搭上他的腿。
對方用的力氣不小，搭上來後還膽大包天地劃拉了兩下，像是在尋找最舒服的姿勢。
路星辭被迫睜開眼睛，他看了看，發現是段嘉衍纏上來了。他有點無語地把段嘉衍的腿放下去，順便輕手替他押了押被子。
做完這一切，他閉上了眼睛。不知過去多久，就在路星辭快要入睡時，他朦朧中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緊接著，原本放松的神經一下炸開——
腺體處傳來輕緩的呼吸，絲絲縷縷的熱氣呼在敏感的脖頸上。無論是Alpha還是Omega，這一塊的皮膚都異常經不起刺激。
半夢半醒間，路星辭忽然想起陳越曾經開過的黃色玩笑。
要是有個Omega在你的腺體邊喘氣，你會被他喘硬嗎？
……
路星辭掀了掀眼皮子，剛要睜眼，忽然感覺有什麼柔軟的東西自他的腺體處淺淺蹭過。
是嘴唇。
柔軟的，帶著信息素的嘴唇。像是沾了蜜的刀尖，在他的腺體上刻下了一個吻。
路星辭幾乎是立即清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看見段嘉衍整個人扒在他背後。他仔細看了看，後者雙眸垂下，呼吸平緩，一副睡得香甜得不行的模樣。
「段嘉衍，你玩我呢？」在黑暗中，男生的聲音幾乎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他輕聲細語在段嘉衍耳邊道：「你睡相好？」
回答他的只有均勻的呼吸聲。
他的舌尖抵住牙齒，在上邊轉了轉。一瞬間都有些想把這玩意兒一腳踹下去。
他正考慮該怎麼處理段嘉衍。睡夢中的人不覺皺了皺眉，似乎是不滿他們之間的距離，段嘉衍主動向他這邊挪了點兒。夠到路星辭的肩頭後，段嘉衍心滿意足蹭了蹭。
路星辭被他狗崽子找狗窩一樣黏住，不覺垂下眼瞼，看他。
他很白，在黑暗的房間裏，暴露在外的肌膚近乎有種羊脂般的質感。
他穿著領口很大的T恤衫，鎖骨又瘦又薄，露出來的脖頸雪白纖細。段嘉衍的眉毛和睫毛跟發色一樣淺，都是那種有點不自然的淺褐色。配上精致的長相，整張臉少年感很足。
路星辭看了他半晌，最後伸出手，把他整個人都抱住。
怕他再亂折騰，幹脆把手也給他折著，一起攏進了懷裏。
第二十四章 早晨
段嘉衍這一晚睡得很好。
雖然後半夜他隱約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纏住了，整個人都不能動彈。但總體來說，周圍漂浮的氣息讓他非常放松，他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睡這麼好過了。
他滿足地動了動眼皮子，打算慢悠悠地伸個懶腰。
……嗯？
手臂好像伸展不開？
他試探性地掙紮了一下，沒用，纏著他的東西力氣非常大。他的手掌不由得往下滑，摸到了一片結實光滑的、類似於人類皮膚的東西。
這啥？長得像腹肌的妖怪嗎。
段嘉衍半夢半醒，半天沒法伸展開手臂，他有點火大地踹了那玩意兒一腳。腳底的觸感硬梆梆的。
「……嘖。」
一聲不輕不重的嗤聲，鉆入段嘉衍的耳內。
男生的聲音裏帶著剛被吵醒的不悅，夾雜著一點起床氣，聽起來又低又啞。
被這聲帶有直白攻擊性的嗓音紮了一下耳朵，段嘉衍一下睜開眼睛。
剛好地，和近在咫尺的男生四目相對。對方那雙漆黑沈默的眸子懶洋洋地睨了他一眼，眼底的情緒莫測又危險。
段嘉衍看見路星辭，有點迷茫地轉了一圈眼珠，確定自己和他躺在了一張床上。
隨後意識到什麼，他猛地翻過身，當他看見自己昨晚打的地鋪還在地下，而他整個人已經跑到了路星辭床上，甚至還在對方懷裏蜷縮著睡了一晚時——
一瞬間，到底是他主動爬上了路星辭的床，還是路星辭把他抱上了床，成為了困擾段嘉衍的一大難題。
段嘉衍考慮了幾秒鐘，考慮不出結果，所幸惡人先告狀，氣勢十足地開了口。
「路星辭，你幹什麼了？」段嘉衍說著說著，為了起到恐嚇的效果，往前湊了湊，勾眉揚眼：「啊？」
「啊什麼啊。」昨晚被折騰了大半宿，他感覺自己才閉上眼沒多久就又被段嘉衍吵醒了，大早上，這家夥還對他還又摸又叫的。聖人大概都會來氣，況且他也不算什麼好脾氣的人。
不知想起了什麼，男生漫不經心地掃了眼他，懶懶道：「不叫路哥了？」
段嘉衍看他這麼不慌不亂，一瞬間不由得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他昨晚不會睡著睡著爬上了路星辭的床吧？
不僅爬上來了，還因為應激癥，把路星辭給抱住了？
要真是這樣……
段嘉衍喉結滾了滾，難得有點心虛：「昨晚……」
「我抱你上來的。」路星辭直接道。
段嘉衍一聽，一下有了底氣：「抱我上來幹什麼？」
「那我應該讓你睡在地上，看你把你自己的被子全部踢走，第二天感冒發燒腰酸背痛？」路星辭看他還敢往自己跟前湊，也懶得跟他客氣了。他往前靠了一點兒，語氣裏帶著十足的引導性，一字一句：「不然你覺得，我抱你上來幹什麼？」
說到那個幹字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的聲音要重一些。
Alpha的氣息鋪天蓋地壓過來，大概是因為缺乏睡眠，他的模樣和平時有些不同。
段嘉衍覺得自己的耳朵又被狠狠紮了一下。
「……」
路星辭看他突然安靜下來，笑了一聲。
低低的，帶著不清不楚的愉悅。段嘉衍清清楚楚看見他的喉結滾了滾，這種極具男性侵略感的畫面，讓段嘉衍皺了皺眉，剛想說話。
「你不是自己說，每晚在宿舍，宋意都以為你死在床上了嗎？」
「……」
「死在床上就是半夜對睡在你旁邊的人拳打腳踢，還把被子全部扯走。」路星辭要笑不笑看著他：「你詐屍啊？」
「……」
見自己最大的謊言被當面拆穿，段嘉衍至此丟盔棄甲，徹底沒了聲音。
正在這時。
伴隨著陣陣敲門響，陳越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路狗？你醒了沒？」
段嘉衍提醒他：「有人敲門。」
「聽見了，」路星辭慢條斯理道：「我又不聾。」
段嘉衍見他整個人都帶著銳氣，決定避其鋒芒，不跟他討論聾不聾的問題：「快去開門。」
路星辭挑了挑眉。
段嘉衍有賴床的毛病，他生怕路星辭讓他下去開門，幹脆把臉埋進枕頭裏，含糊的聲音從枕頭裏冒出來：「我已經和你的床長在一起了，我們合二為一，離開它我會死的。」
路星辭見他耍賴一樣滾進了床裏，那顆淺褐色的腦袋埋在雪白松軟的枕頭裏一動不動。
畫面有些好笑。
他順從心裏的想法伸出手，把段嘉衍的頭發揉得更亂了些。
突然被揉了揉腦袋，段嘉衍有點不解。但看路星辭下床開門了，他松了口氣，決定不和對方計較。
路星辭拉開門，門外的陳越見他終於來開門了，摸了摸鼻子：「我吵醒你了？」
「沒，已經醒了。有什麼事？」
「我剛想起忘帶阻隔劑了，找你借一下。」陳越說著就要往門裏走，剛要邁開腳，余光看見路星辭的床上有一團隆起，而他本人還站在這兒……
陳越腳步一頓，遲疑道：「你房間有人？」
宋意在這時恰好從走廊經過，他原本打算去找段嘉衍，聽見陳越這句話，整個人都被釘在了地上，目光也飄了過來。
班長房間有人？
有人？！
誰？誰他媽這麼詭計多端，這就直接同床共枕了？
仔細一想，宋意覺得這人路子雖野，卻很有謀略。
荒山野嶺，孤A寡O，這不就是天賜良機？
宋意不由得往那邊探了探頭，正想看看是哪個小妖精這麼善於把握機會。
「恩，段嘉衍。」路星辭輕描淡寫：「他在賴床。」
宋意：「…………」
陳越：「…………」
宋意脫口而出：「我操！小段你是不是人？你就這樣背著一眾姐妹率先上壘了？」
陳越緊隨其後：「我操！路星辭你是不是人？你昨晚是不是不要逼臉哄騙人家了？」
他倆幾乎同時說出口，路星辭被鬧得頭疼，眼皮一擡：「吵什麼？」
宋意和陳越被他那一眼看得心裏一跳，雙雙反射性後退一步。
宋意人都快恍惚了：「小段真在裏面？他怎麼不說話？」
路星辭朝床上看了一眼。
宋意和陳越被他擋著，看不見，但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看見段嘉衍的頭埋在枕裏，大概是嫌他們吵，他把另一個枕頭也拽過來，死死壓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他啊？」想起段嘉衍昨晚對他撒下的彌天大謊，路星辭輕笑一聲：「他死在床上了。」
宋意的聲音都有點顫抖：「死……死在床上了？」
陳越已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了，只能感慨一聲：「……禽獸啊。」
段嘉衍在這時把枕頭放了下來，他有點難受地在床上翻了個身。雖然聽不太清他們在說什麼，但門外實在太吵，他也沒法繼續賴下去了。
段嘉衍找到自己的拖鞋，趿拉著鞋跟走到門邊。
陳越看著他，欲言又止。
段嘉衍率先道：「陳導，早上好。」
陳越：「……段導，早上早。」
陳越頓了頓：「你，還走得動路？」
宋意此刻也已經做完了心理建設，他覺得與其將來便宜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小妖精，讓兄弟睡到男神好像更能接受一點。況且這兩個人站一起還挺養眼。
宋意一臉柔和地勸他：「小段，你不用裝作若無其事。要是覺得累，你就再休息一會兒。」
「我不累啊。」段嘉衍摸不著頭腦。見宋意沈默，他扭頭看了看路星辭：「那我先回去了，謝了啊。」
他說完，和宋意一起離開了房間。陳越看他穿著短袖短褲，跟宋意邊走邊說話，就這麼光明正大地離開了路星辭的房間。
他身上應該還沾染著路星辭的信息素，就這麼跑出去，真的很能激發Alpha的占有欲。
但路星辭沒攔他。
陳越扭過頭，一臉糾結地看著路星辭。
「阻隔劑在床頭櫃上。」路星辭有些困，側了側身子，把路讓開：「自己進去拿。」
「路狗，你是不是……」陳越咬了咬舌頭，把後面那幾個字吞了下去。再給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當著太子爺的面問出你是不是不行。
「不是。」路星辭打斷他：「就是睡了一覺。字面意義上的，睡覺。」
陳越一臉你他媽騙鬼呢。路星辭見他這個樣子，嗤笑一聲，因為缺乏睡眠，嗓音有些沙啞。
「要是真發生什麼了，我能讓他走出這道門？」
「……」
陳越看向路星辭的眼睛，後者眼裏流露出只有Alpha才懂的、絲絲縷縷難以言喻的神色。
陳越被他的樣子搞得一個激靈，只覺得渾身不舒服。就像一頭猛獸在自己的領地看見了充滿攻擊性的敵人，本能讓他對那種淩厲的侵略性無比排斥。
陳越被他說服了。
換成是他，前一晚才疼愛過Omega就這麼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他不把人抓回來收拾一頓才奇怪了。
可陳越還是覺得困惑：「他為什麼要找你睡覺？」
「可能因為他想給我講故事吧。」路星辭散漫道：「他們校霸都很喜歡抓著人講睡前故事。」
「……」
「還挺好聽。」
第二十五章 跟蹤狂
一離開路星辭的房間，宋意立即壓著嗓子小聲問：「疼嗎？」
段嘉衍：「……？」
宋意：「班長在床上猛不猛啊？他今早的樣子看起來好鬼畜，感覺Alpha做那種事都比較粗暴哦。」
段嘉衍：「……我就和他睡了一覺。」
宋意大驚失色：「你難道還想睡兩覺？」
段嘉衍：「蓋棉被純聊天那種清清白白的睡覺。冒昧問一句，你知道清白這兩個字怎麼寫嗎？」
宋意：「知道，昨晚之前，這兩個字寫在你的臉上，但過了昨晚，它倆前面多了一個不字。」
「我應激癥犯了，找他幫忙。」段嘉衍說著，指了指自己：「我，一個清白的男高中生。如果你繼續血口噴人，為了捍衛自己的聲譽，我可能會對你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
宋意：「……」
宋意：「冒昧問一句，你這種只認班長的應激癥是怎麼得的？我和你手拉手，你能把它傳染給我嗎？」
段嘉衍：「……」
段嘉衍甘拜下風，他笑著拐了宋意一下，宋意不閃不躲，就勢黏糊糊地抱住他。在他身上嗅了嗅。
「聞什麼呢？」
「聞男神的味道。」宋意辨別了一下：「好像是草木香？好清純。和他本人反差好大，真帶勁兒。」
段嘉衍懶得理他，把宋意的頭撥了下去。
因為發情期，段嘉衍整個人都有點沒精打采。下午上校車時，他隱約感覺身上有些刺痛。
從小巖山開回一中得開三個多小時，他們班Alpha多，車裏一半Alpha一半Beta，還有少數幾個Omega。在這種封閉的環境裏待三個小時，段嘉衍估計他的應激癥遲早會發作。
段嘉衍的視線在車內掃了一圈，看見周行琛和路星辭就坐在他跟宋意的後排。
段嘉衍頓了頓，對周行琛道：「換個位置？」
周行琛：「為啥？」
段嘉衍很霸道：「因為我想。」
周行琛覺得他也太霸道了：「不行啊，你和我換，那你就跟路哥坐一起了，你得問問他想不想和你坐。」
段嘉衍哦了聲，隨口道：「路星辭，你想和我坐嗎？」
路星辭插著耳機，不太聽得清他們說話，但他隱約聽見段嘉衍在喊自己的名字，他摘下耳機，有點茫然：「啊？」
段嘉衍聲音大了些：「路星辭！你想和我坐嗎？」
宋意原本在一旁喝水，聽到這裏，一口可樂差點沒噴出來。
周圍陷入了沈默，不知誰最先笑著說了句：「坐？哪個做？」
「段嘉衍又在和路哥玩情趣？」
「嘖嘖嘖……你倆怎麼總喜歡在車上來這套？」
陳越在一旁笑著說了句：「天還沒黑呢，你們註意註意影響。」
起哄笑鬧的都是男生，放在以前，知道他和路星辭關系不好，很少有人會這麼開段嘉衍的玩笑。
「宋意，」路星辭猜到了是因為應激癥，他起了身，也在笑：「換個位置。」
知道大家都是鬧著玩的，段嘉衍忽然伸出手，等路星辭坐下後，他親昵地將手臂搭在路星辭的肩膀上，頭也靠過去，沖剛才起哄那邊挑了挑眉：「還能有哪個坐？我和你們路哥，當然是坐啊。」
「…………」
全場鴉雀無聲，都被他騷到了。
有幾個女生坐在後排，此刻滿臉興奮盯著這邊，忍不住竊竊私語。
「那你別亂動。」路星辭見他沒骨頭似的倚在自己身上，眸底掠過一絲光：「咱們好好坐。」
男生們：「我去，聾了聾了，這都是些什麼骯臟的對話——」
女生們：「我的媽呀，班長居然配合了——」
吵吵鬧鬧了一會兒，段嘉衍那陣玩鬧勁頭過了，發情期帶來的疲憊又纏繞上來。
他有些懨懨地打了個哈欠。頭靠在座椅上，雙眼慢慢合攏。
路星辭余光瞟了一眼他，見段嘉衍頭一點一點地，似乎快要睡著了。
他收回視線，正要繼續玩手機。
肩膀上忽然一重。
輕輕淺淺的呼吸彌漫在耳畔，路星辭朝旁邊看，視野裏撞進了一張沈睡的臉。
後排的周行琛大聲道：「路哥，晚上沒課，夏妤問你去不去玩——」
「小點兒聲。」
「啊？」
路星辭微微昂了昂下巴，示意枕在他肩上的段嘉衍。周行琛哦了一聲，用氣音道：「夏妤生日……問你去不去藍庭喝酒……大美女……對你有意思……的那種……」
路星辭想了想：「有我肩膀上這個漂亮嗎？」
周行琛看了看段嘉衍，實話實說：「好像沒有。」
路星辭悠悠道：「那不去了。」
周行琛無語：「你倆玩上癮了還。真不去啊？那姑娘人不錯，聽說還兼職模特，追她的男的可多了，我知道的就有三四個。」
路星辭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回頭笑了聲：「這麼搶手啊？」
周行琛：「畢竟副中女神。」
路星辭：「萬一我搶不過別人怎麼辦？傷身又傷心。」
周行琛：「……」
路星辭：「不去了。」
周行琛：「……媽的，路哥，你這種人簡直是男性公敵。」
校車開了三個多小時，等天色逐漸暗下來，才到了一中門口。
段嘉衍睡得迷迷糊糊，隱約聽見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嘈雜，他的眼睛睜開一條縫，聽見旁邊人說話。
「醒了？」是路星辭。
段嘉衍唔了聲：「到學校了嗎？」
他直了直身子，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枕在路星辭身上，他有點迷茫地上下掃了掃路星辭的肩膀：「我靠著你睡了？你肩膀疼嗎？」
「不疼。」路星辭活動了一下手臂。
看他似乎不怎麼難受，段嘉衍道了聲謝。把包掛在一邊肩膀上後，段嘉衍懶洋洋地下了校車。
校車停在一中的校門邊，大片大片梧桐樹在道路兩側蔓延開來。段嘉衍剛下車，又有一輛校車停在十班的校車旁邊，看清第一個從那輛校車上下來的女生，段嘉衍眸子一亮。
江祈念穿著一襲黃裙子，身姿裊裊。她臉上透露出一種不自然的蒼白，人也有點缺乏精神。
段嘉衍上前一步，正想跟她打招呼，江祈念先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看見他背後的路星辭，江祈念笑容一頓，眸光有些黯淡。
段嘉衍笑著問：「你們班是不是去的清湖？」
「嗯。」江祈念揉了揉太陽穴：「回來司機開得太快了，有點暈車。」
「暈車？」段嘉衍楞了楞。
藝術班的學生三三兩兩往教學樓走，江祈念抱歉地朝他笑了笑：「我先走了，我們班要回去點人數。」
段嘉衍看了一會兒她的背影，掉頭逆著人流往校門外走。剛走兩步，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
段嘉衍回頭，路星辭的視線在他身上晃了一圈：「你想跑哪兒去？」
「江祈念暈車，我去給她買藥。」
「……」路星辭頓了頓：「要點人數，先回去。」
「你就跟趙老師說，我回來了，在校門口安全地下了車，之所以不在，是因為我要去給生病的校友送個溫暖。」段嘉衍見他不說話，丟下一句：「謝謝你啊班長，我先走——喂！路星辭你拽我書包帶子幹什麼？」
「還送溫暖，」拽著他的男生稍微用了點力氣，把他往回拉了拉：「獻殷勤之前能不能稍微有點常識？」
「我怎麼沒常識了？女神病了，機會來了，機會來了就要把握住。」
「暈車藥是上車前半個小時吃的。」路星辭道：「回去了，別亂跑。」
「……」段嘉衍不死心：「有什麼緩解暈車的辦法嗎？」
「多喝熱水。」
「你好撈啊。」段嘉衍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找到你單身的原因了。」
「你不也單身？」路星辭聲音不鹹不淡：「跟我一樣撈。」
「……」
段嘉衍還想說點什麼，忽然感覺有一道視線落在他身上。
貪婪的，潮濕的，那種黏在他身上的目光像是貼著肌膚爬行的蛇，帶著絲絲縷縷不正常的灼熱。
段嘉衍皺了皺眉，飛快扭過頭看向校門外，但他只看見了幾個身形陌生的路人。
「怎麼了？」路星辭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沒事。」段嘉衍收回視線，嘀咕道：「應該是看錯了……」
-
秋遊過後，氣溫逐漸轉涼。
步入十一月，天黑的時間都比往日早了。宋意懶得出校門，準備就在食堂解決晚飯。段嘉衍不想吃食堂，正尋思著晚上吃什麼。
「段嘉衍，宋意。」陳越在後面喊了他倆一聲：「一起吃晚飯不？後街新開了家麻辣香鍋，聽說味兒特別正。」
段嘉衍正愁晚上吃什麼，聽到這裏點了點頭。
宋意擺擺手：「我就不去了，今天下小雨，懶得走。」
和宋意說得一樣，天空陰沈沈的。偶爾有傾斜的雨絲落下來，空氣裏都透著涼意。
陳越找的那家麻辣香鍋有點偏門，繞了一圈才找對地方。原先出來時大家都懶得打傘，此刻多多少少都被雨淋濕了些。
就連路星辭，進門時也甩了甩頭發，難得顯露出一點狼狽。
所幸店裏的氛圍很好，服務員也很熱情。
坐下來以後，周行琛道：「路哥，你上個月沒去藍庭，夏妤念了一晚上。前幾天出去玩，人家跟我直說了，她想追你。」
路星辭本來正在看菜單，聽到這兒笑了笑。
陳越：「你在你路哥身邊待了這麼多年，這種戲份還看得少嗎？你也跟那姑娘直說，追不到。」
「我跟她說過了。」周行琛有點為難：「她讓我問問，路哥喜歡哪種類型的，她看能不能朝那個方向努力一下。」
「我知道他喜歡啥樣的。」段嘉衍忽然道：「他喜歡沈佳宜那樣的。」
周行琛：「……好學生？」
陳越：「……乖乖牌？」
路星辭的唇角微微勾起：「因為我的性取向是學習？」
「哎，對。」段嘉衍也咬著筷子笑：「路哥真聰明。」
周行琛和陳越跟著笑了。
就在這時，有一道溫和的聲音插了進來。
「班長，陳越。」來人頓了頓：「周行琛。」
周行琛擡頭。
看清楚說話人是他的前同桌，周行琛有點欣喜道：「喬楠，你怎麼會在這兒？副中不是還在上課嗎？」
「過來買點資料，一中這邊的書店要大一些。」喬楠說著，視線落在這桌最後一個人身上，語氣輕緩：「段嘉衍，好久不見了。」
周行琛這才想起這兩人之間有過節，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見段嘉衍不搭理人，有點尷尬：「那什麼，喬楠，你吃沒吃飯啊？要不一起吧？正好路哥還在點菜。」
「好啊，我們拼單。」喬楠說著，拖開了段嘉衍身旁的椅子。
段嘉衍忽然站起來。
他的目光沒看這桌的任何人，聲音淡淡道：「我才想起還有點事情。我先回學校了。」
周行琛訕訕：「什麼事啊？」
陳越拐了周行琛一下，路星辭看向他：「那你晚飯吃什麼？」
「我去買個飯團。」段嘉衍說：「你們吃，剛好我最近胃不舒服，不能吃辣的。」
路星辭微微蹙眉，不等他說話，段嘉衍已經徑直朝門外走去。
他們吃飯的地方距離學校有些遠。微雨天，路上人不多，網咖的門也緊閉著。
段嘉衍剛走出一段距離，便聽見了身後跟著他的腳步。
空空蕩蕩的街道裏，傳來一道溫和的男聲。
「你以前不是很討厭班長嗎？」
段嘉衍停下腳。
他回過頭，毫不意外看見喬楠跟了上來。對方穿著副中的校服，清清瘦瘦。喬楠的眼睛是毫無攻擊力的杏眼，雙眼皮的褶皺很淺，初看很容易給人留下無害的印象。
「變成Omega，你就願意搭理他了？還是他主動接近你的？沒關系，我不怪你，你很招人喜歡……」喬楠溫吞地笑了笑，屬於Alpha的信息素自他身上爆發開來。那種狂躁的氣息一股腦地穿過街道，全部壓向了段嘉衍。
喬楠的信息素是鐵銹味。
看起來無害又溫柔的人，有著瘋子一樣的信息素。屬於Alpha的信息素黏稠得可怕，像是沈重的金屬，全部壓在段嘉衍的脊椎上。
這麼低劣的手段，想要他低頭。
段嘉衍看著他，一動不動。
「可我好嫉妒啊。」他說著，血一樣的銹味越來越濃郁，喬楠彎起眼睛：「為什麼要對著別人笑呢？明明你的聲音和味道都該是我的。」
「說夠了沒？」段嘉衍輕嗤一聲：「說夠了就滾。」
「你長大了，比以前更漂亮了。」喬楠看他從始至終不為所動，那張清俊的臉上透露出一絲邪氣，眸光也變得猙獰。
他忽然舔了舔牙齒。
像是蛇。
「阿也。」
段嘉衍目光一頓。
散漫的氣息從他身上消失，厭惡一點一點爬上了他的眸底。
「喬楠，」段嘉衍面無表情：「你有膽子再叫一次？」
「阿也。」喬楠似乎很樂於看見他失控的樣子，他用親昵又狎昵的語調，一遍遍重覆著段嘉衍的小名：「阿也，我的阿也……」
「別那麼叫我，聽不懂嗎。」段嘉衍低低哼笑一聲，嗓音輕柔，卻透著一股子辛辣的狠勁：「我看你是想死吧，啊？」
第二十六章 緋聞
那句話說出口時，段嘉衍清楚地看見，喬楠唇角的弧度又咧開幾分。
空氣中的鐵銹味上下翻湧，腥氣自段嘉衍的鼻尖擦過。
喬楠的聲音微微顫動，瞳孔裏流淌出某種不正常的狂熱。
他在興奮。
「你生氣了嗎？阿也。」
拐角處，路星辭眸光一暗。
男生漆黑的眸子沈沈看著不遠處，雨絲從他周身掠過。他眼裏的溫度卻雨水還要冰冷。
段嘉衍走後，喬楠見氣氛尷尬，主動提出自己跟段嘉衍之間有些誤會，他想借此機會解釋一下。
喬楠說完便起身離開。路星辭覺得奇怪，跟上了他。
「因為我，你變得不開心了。」喬楠的目光黏在段嘉衍臉上，語氣裏帶著近乎下流的暗示：「生氣的樣子也好可愛。」
路星辭瞇了下眼，面無表情。
從沒有過的破壞欲自心裏升騰起來，屬於Alpha的信息素被壓抑到極致，陰郁得幾乎暴戾。
他正要上前。
段嘉衍望著喬楠，忽然笑了一笑。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勾著唇，懶洋洋道：「喬楠，你好像變醜了。」
路星辭腳步微頓。
段嘉衍吊兒郎當地站在那兒，視線落在喬楠身上，上下掃了一圈：「聽說副中為了升學率，周末也不給學生放假。你壓力不小吧？發際線都上移了，一看你就學得特別辛苦。」
喬楠楞了楞。
段嘉衍停頓片刻，語氣散淡：「可就算這樣，上次寧城聯考，全市第一好像還是路星辭吧？在你把自己學成禿子的時候，人家隨隨便便就能考第一，每天還有好多小姐姐排隊跟他表白。」
段嘉衍邊說，邊觀察喬楠的反應。見喬楠皺了皺眉，眼裏閃過一絲暴虐，那雙清淡的杏眼也逐漸染上了怒意。段嘉衍不由得在心裏嘖了聲。
對不住了班長。還得拿你挫挫變態的銳氣。
反正我是在誇你，你好像也不算太吃虧。
「知道什麼叫大帥逼嗎？這就叫大帥逼。」段嘉衍看著他，慢吞吞道：「而你，一照鏡子，鏡子看見你那張臉可能都要被嚇裂了。有空來我面前蹦跶，不如操心一下將來去哪兒植發。」
他說完，轉頭要離開。
背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阿也，你真的長大了。」喬楠溫柔地笑道：「以前你只知道沖上來動手，現在還會跟我頂嘴了。」
段嘉衍背對著他，能聽見喬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喬楠跟上來了。
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段嘉衍的唇緊抿成一條線，他閉了閉眼睛，正要回過頭。
他忽然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清冽的草木香，帶著一點海水般的涼意。
段嘉衍回頭時，剛好看見喬楠的衣領被人從後用力攥住，攥他的人力氣極大，喬楠整個人都被扯著踉蹌了幾步。
Alpha之間的壓制往往野蠻又直白。那股攻擊性雖然不是沖著段嘉衍來的，但壓迫感實在太強了，段嘉衍不由得心裏一悸。
意識到背後的人是誰，喬楠瞳孔一緊，臉上血色褪盡。
路星辭眉眼輕擡，喃喃道：「還敢跟啊？」
見他不說話，路星辭把他往自己身前拽了拽。就像先前喬楠威脅段嘉衍那樣，他也將自己的信息素全部壓在喬楠的脊椎上——
喬楠只覺得背上似有千斤重，那種恐怖的氣息砸在身上，他差點被硬生生壓得跪下。
路星辭看清他的反應，低低笑了聲：「你再跟一個試試？」
雖然掛著笑，他眼裏的情緒卻很淡。
「……」
他忽然一下松開手，手臂一揚，喬楠被他甩出了幾步遠。這條街上太安靜，喬楠為了站穩，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響淩亂又清晰。
無比狼狽。
見喬楠勉強站好，低著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段嘉衍放松下來。
路星辭朝前邁了一步，Alpha身上的攻擊性還沒消褪。段嘉衍看他走過來，反射性朝後縮了縮。他的小動作全部落入了路星辭眼裏。
「躲什麼？」路星辭眉梢微挑。
「……」段嘉衍：「這不沒見過你這麼帥的人，被帥到了。」
路星辭眼裏逐漸有了溫度，他低頭看了眼震個不停的手機。
陳越問他怎麼去了這麼久，還問他追到段嘉衍沒，是不是出事了。
他回了個沒事，而後擡眸問：「還吃飯團嗎？還是想回去？」
「吃飯團吧。」段嘉衍說。
「行，」路星辭把手機收回去：「那一起。」
-
他倆買飯團的時候，段嘉衍正琢磨該加培根還是蝦仁，旁邊有個一看年紀就比他們小的男生問路星辭要微信號。
是個Omega。
路星辭朝那個男生笑了笑，搖了搖頭。
段嘉衍身邊好看的人不少，他自己也算長得好。但像這種出來吃個飯都能招到桃花的，還真只有路星辭一個。
段嘉衍點完自己要的飯團，有些躊躇：「你聽見了多少？」
路星辭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淡淡道：「沒多少。」
「你有什麼要問的嗎？」
「你想說？」
「我不想。」
「那沒有了。」
「你這個態度，讓我感覺你在維護我。」段嘉衍被這個想法肉麻了一下，誠實道：「我有點不知所措。」
路星辭接過老板娘遞來的飯團，回頭慢吞吞面向段嘉衍：「沒有，我哪敢，你看我像想死的樣子嗎。」
段嘉衍：「你連這句都聽見了。」
路星辭：「……」
段嘉衍：「大膽地推測一下，你全都聽見了。」
路星辭沈默片刻，蹙了蹙眉：「能說嗎？」
段嘉衍看向他，有點疑惑他為什麼在明知會被拒絕的情況下還來詢問。
男生又問了一遍：「能不能告訴我？我想聽。」
段嘉衍側了下頭，避開他的註視：「你想著吧。」
回教室時，宋意看見段嘉衍進來，跟抓狂的貓一樣上躥下跳：「小段！！！！！我的小段！！！！我不該離開你去食堂！！！！」
段嘉衍：「……」
段嘉衍伸出手，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好好說話。」
宋意連忙拽著他，壓低嗓子：「你知不知道我看見誰了？我看見喬楠那個衰人了！」
段嘉衍：「我也看見了。」
宋意：「你們見過了？他沒對你做什麼吧？他想幹嘛啊他？」
宋意越說越氣：「——我日！我殺了他。」
段嘉衍都不知道宋意腦補到哪兒去了，就在這兒打打殺殺的：「沒事，他就和我說了幾句話。路星辭也在。」
宋意很了解段嘉衍，他越表現得雲淡風輕就越不可能沒事。況且喬楠特意從副中跑過來，絕不可能就為了找段嘉衍敘敘舊：「他應該是聽說你變成Omega了，所以他才來找你……」
宋意沒把剩下的話說出來，但段嘉衍明白了他的意思。
變成了Omega，他就能被標記了。一旦被喬楠打上烙印，即使再抗拒，他也會變成他的所有物。
「找我也沒用啊。」段嘉衍唇角一彎，笑了聲：「他要是再敢過來，我就把他打回去。」
「不行，喬楠雖然不要逼臉，但他這次還沒做什麼，你不要一見面就主動跟他動手，不然有理也成了沒理了。」宋意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他根本沒把喬楠放在心上：「你快到發情期了吧？太危險了。反正最近你做什麼都等我一下，或者跟沈馳烈說一聲，讓他也註意點。」
喬楠的事情比較特殊，當初知道情況的人不多，沈馳烈是不知道的。
「別跟他說。」段嘉衍搖搖頭：「他要知道了，估計直接就去揍喬楠了。拉都拉不住。」
宋意也覺得是這個道理，只能打定主意最近把段嘉衍盯緊一點。
可惜天不如人願，臨近放學時，英語老師叫了幾個近段時間成績下降的學生，把他們喊去辦公室談話，其中就有宋意。
宋意接到通知時煩得要命，反倒是段嘉衍無所謂地讓他去辦公室。
那怎麼行？一中校園大，高中部的教學樓和宿舍離了很長一段距離，萬一喬楠有心堵人，說不定段嘉衍回去的路上就碰見他了。
宋意正急著，忽然想起段嘉衍說，路星辭之前和他在一塊兒。
他一下轉過頭，看了路星辭一眼。
又一下把頭扭回來。
宋意悲催地發現自己開不了口。
一是不太敢麻煩路星辭，二是按照段嘉衍的性格，要是知道他拜托路星辭幫忙保護他，說不定能立即翻臉不認人。
可不找路星辭，宋意又實在不放心。他五分鐘內回頭了數次，路星辭覺得他就差把欲言又止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之前宋意和段嘉衍說話時，路星辭多多少少聽見了一點。此刻見宋意著急成這樣，他想了想，喊了聲：「段嘉衍。」
「？」被他叫到名字的人回過頭。
「我最近……」路星辭頓了頓：「有點想住校，我能去你們宿舍參觀一下嗎？」
宋意眼睛都亮了：「能能能！班長你想住校啊？我們宿舍還有兩個空床位，你讓小段帶你去參觀參觀，你要是滿意，今晚住下來都行啊！」
段嘉衍面露懷疑：「你？想住校？」
路星辭面不改色：「我，想看看宿舍。」
段嘉衍還是覺得他在扯淡：「你放著你家的別墅不住，跑來學校睡一米寬的床？除非一米寬的床上有寶貝，否則狗都知道應該睡在舒適一點的狗窩裏。」
「……」路星辭：「原來的狗窩住太久了，想換個環境。」
「行吧，」段嘉衍應了聲：「不過我阻隔劑快用完了，我想去趟藥店。你願意等？」
「可以，」路星辭說著，瞄了眼他白皙的脖頸：「我沒什麼事。」
晚上放學時，段嘉衍看見路星辭給司機發了消息，似乎要求那邊晚一點來接他。
一中對門就有一家大藥房，裏面有售各類Alpha和Omega需要的日常用品。
段嘉衍在放置氣味阻隔劑的櫃台前挑選。這玩意兒有各種各樣的味道，根據氣味的不同，包裝顏色也不同。
他邊挑邊自言自語：「不要牛奶味兒的，這個是宋意的專屬味道，小朋友，還沒斷奶。」
路星辭瞥了他一眼，沒搭腔。
段嘉衍眸光停頓，他忽然伸出手，從其中拿了一瓶青色的阻隔劑，對路星辭道：「你看，你兒子。」
看清段嘉衍手上那瓶阻隔劑是青檸味的，路星辭有些哭笑不得：「你幾歲了？」
段嘉衍裝模作樣對著手裏的阻隔劑道：「你爸問你呢，幾歲了？」
他玩夠了，把青檸味的阻隔劑放回去，邊放邊對路星辭道：「你兒子不行，這個味道讓我很不爽，血橙不行，佛手柑也不行……你幹兒子怎麼這麼多？」
「這些味道惹著你了？」
段嘉衍等的就是這句話，他迫不及待懟回去：「我買阻隔劑，和你有什麼關系嗎？」
路星辭看了眼他得意洋洋的模樣，忽然笑了聲，嗓音微啞，帶著絲絲縷縷的暗示意味：「你買了用在你身上，我幫你的時候，你說我能不能聞到你的味兒？」
他話音剛落，旁邊幾個也在挑選阻隔劑的Omega手一抖，看看他，又看看段嘉衍。
顯然都不知道校草還有這麼不為人知的一面。
一時不知道該尖叫，還是該心碎。
段嘉衍沈默片刻，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等他們走去結賬了，終於有個Omega忍不住，在撐起一中一片天裏吼了一聲——
[完了姐妹們！校草和校霸好像在一起了！]
[？？？？你不如告訴我路哥和你在一起了？]
[我不信！你這個愛情騙子！]
[我也不信！路哥和段爺，這是什麼家暴組合！]
……
[他們大庭廣眾之下搞黃色啊！不僅一起挑阻隔劑，還在討論味道，這和挑套子有什麼區別嗎？？？？]
第二十七章 論壇
買完阻隔劑，兩個人從藥店裏出來。
距離下晚自習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校園裏人流漸少。只有高三那一片教學樓還亮著燈。
段嘉衍看了會兒手機，忽然刷到了一條新動態。
來自江祈念的。
那上面說她要為藝考做準備，可能得去外地待一段時間。
段嘉衍不覺微微蹙眉。
路星辭見他看手機看得專心致志，差點和迎面而來的女生撞上，伸手拉了他一把。
段嘉衍回過神，正想跟他道謝，一聲謝謝還沒說出口，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視線不經意掠過了宿舍樓下。
看清在宿舍樓下站著的是誰，段嘉衍眸光暗沈了幾分。路星辭也看見了喬楠，他上前一步，擋在了段嘉衍前面。
喬楠似乎也沒想到他們會走在一起，意外過後，註意到路星辭帶有保護意味的舉止，喬楠笑了笑：「班長。」
他的視線往後探了一點，嗓音壓下來：「段嘉衍。」
路星辭沒理會他的問候，語氣微涼：「怎麼進來的？你已經不是一中的學生了。」
「一中畢竟是我的母校，我回來看看。」喬楠說著，視線越過路星辭，盯著他身後的人，有意無意舔了舔嘴唇：「順便來見見老朋友。」
段嘉衍被他用那種黏稠的視線看著，眉頭一皺，正要說話。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後腦上。
男生的手指有些涼，輕輕磨蹭過發絲時，帶著安撫的意味。
路星辭揉了揉他的腦袋，隨後自然而然將手臂圈在段嘉衍的肩膀上。
圈完以後，看著喬楠驟然陰沈下來的臉色，路星辭唇角勾起，漫不經心道：「哪個朋友？我要是認識，也帶我一個行不行？」
他的聲音不高，眉眼彎起，似乎真的對喬楠口中的朋友很有興趣。
喬楠看著他放在段嘉衍肩膀上那只手，眸色一點一點暗了下去，更讓他在意的是，段嘉衍沒有抗拒這種親昵的舉動。
這麼近的距離，會有Alpha的氣息留在上面。
一想到段嘉衍身上會沾染別人的味道，喬楠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嗜血的欲望從心底湧起，又被他生生壓下。
盡管不想承認，但他的確有些害怕路星辭。
這種懼意不僅因為Alpha之間的相互壓制，還因為長期以來根深蒂固的印象。
他從小到大都是優等生，老師信賴他，同學也樂意和他相處。
可進入十班以後，他再怎麼努力、再怎麼花費時間，每一次考試，那個人還是悠悠閑閑就能把他甩在後面。
他看得出來，他比他更受人喜歡，老師們也有意無意慣著他，不僅因為他成績好，也因為他的家世。
這種擁有一切的人，讓喬楠覺得懼怕。
他不怕段嘉衍，對他來說，後者更像是虛張聲勢的小孩子。
對。
只是個不夠乖的小孩子。
他壓下了心中的暴虐，一字一句：「我朋友比較害羞，可能不太喜歡見其他人。」
他會教他的。等標記完成後，他會教段嘉衍應該和誰說話、對誰笑。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和另外一個Alpha站在一起。
喬楠話音剛落，路星辭斜斜地睨了他一眼。
毫無征兆地，他唇角的笑意收斂起來。
他的目光落在喬楠身上，先前那點敷衍似的笑意消失後，刺得人渾身發冷。
「正好。」路星辭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涼薄：「我也沒空。」
他的聲音冷淡得瘆人，段嘉衍被他前後截然不同樣子弄得有些怔，還沒反應過來。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落了下來，轉而輕輕扣住了段嘉衍的手腕。
路星辭拉著他走進了宿舍樓道，從喬楠身邊經過時，路星辭略一停頓，淡淡道：「你好像忘記了，一中十點清校，要是被保安抓到，就算你以前是一中的學生，可能也會有些麻煩。」
他停頓片刻，意有所指：「畢竟你現在什麼都不是。」
段嘉衍清楚地看見，在這句話說完後，喬楠不動聲色攥緊了手指頭。
被路星辭這樣一路拉著上了樓梯，段嘉衍看了看他倆交錯的手腕，有點糾結，正想問問路星辭準備什麼時候松開。
有個Omega路過了樓梯口。
後者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們交纏的手腕上，突然發出一聲興奮又心碎的感慨：「我日！實錘了！」
說著說著就往宿舍沖刺：「最新消息！我用我的雙眼看見了真相！……手機！我手機呢！！」
遠處傳來一陣雞飛狗跳，路星辭松開手。他們已經走到了601宿舍門口，段嘉衍看宿舍門開著，估計是宋意先回來了，推門而入時，他忍不住側了下頭：「你這人是不是有兩副面孔啊？上一秒還笑嘻嘻下一秒就沒表情了，終極變臉怪。」
宋意原本正在玩手機，看見他倆進來，露出有點微妙的表情：「小段、班長。」
而後又好奇道：「你們在說什麼？」
「直接進來吧，我和宋意平時也是直接進的。」段嘉衍邊說邊回頭，聽見宋意的詢問，往旁邊讓了讓：「給你介紹一下，站在我後面的是著名變臉表演藝術家，路星辭同學。」
宋意還沒懂這是什麼意思，路星辭先開了口：「笑話我？」
男生的眉眼彎起來，在室內燈光下，眼裏像是透露了幾分溫柔：「我是為了誰才這樣的？你還笑話我。」
段嘉衍也跟著笑：「哪兒能呢路哥，我是被你精湛的表情管理折服了。剛才那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目睹了什麼人格分裂現場。」
笑著笑著，段嘉衍想起了正事：「你隨便看看吧，衛生間和洗手台都在陽台上。」
路星辭並不是真的想來看宿舍，但他還是去陽台晃了一圈。段嘉衍隨口問了他一句怎麼樣，後者恩了聲，點評了一句：「挺好。」
段嘉衍有意找事：「跟你的狗窩比起來呢？」
路星辭不受影響：「各有各的好。」
行。
段嘉衍見他這樣，逐漸相信他是真的想來看宿舍了。路星辭離開時，宋意在門邊揮了揮手：「班長拜拜！有空常來玩啊！」
段嘉衍看著宋意那個樣子，正想嘲笑他，宋意關上門，扭過頭後神情透露出一絲覆雜。
「小段，你今晚看群了嗎？」
「哪個群？」
「撐起一中一片天。」
「沒，我看看。」段嘉衍說著，從列表裏翻出這個群，剛點進去——
有人發了個鏈接。
鏈接來自於寧城各大高校聯合的ABO論壇，標題為：[從情敵到情人，818一中校草和校霸的愛恨情仇。]
那個Omega扔完鏈接，在後面吼了一聲：「點擊收獲絕美愛情！」
下面跟了一連串畫風迥異的嚎叫：
[曾經我以為校草和校霸躺在一張床上，第二天醒來他們依然是純潔的同學關系。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今天我在這裏道歉：段嘉衍對不起！]
[啊啊啊啊啊啊這個帖子好甜啊！四舍五入就是我和路哥談戀愛了！！]
[嗚嗚嗚嗚媽媽不同意這門親事，我有預感，路路會被家暴的嗚嗚嗚嗚。]
段嘉衍：「……」
這都是些啥玩意兒？
段嘉衍困惑地點進了那個帖子。
[大家都知道，一中作為寧城的名校，向來人口基數大，帥哥美女多。
這屆高二顏值最好的要數十班，不僅校草在這個班，校霸也在這個班。
介紹一下一中公認的校草，不管是Alpha版塊還是Omega版塊都經常提起他的名字。要怎麼講述他的家世呢……他姓路，對，就是你想的那個路家。
然而這樣一個人，從高一到高二，次次聯考都是全市第一。
總之非常蘇的一個人設。
校霸不太了解，曾經有一次圍觀過他和Alpha打架，那個Alpha嘴巴不怎麼幹凈，他懟回去那句話傳遍了全年級。
他問人家，你看老子欠操嗎？
當時圍觀的樓主就被攻了一臉，恨不得對著他叫爸爸。
本來樓主聽說校霸喜歡的小姐姐好像對校草有意思，兩個人算是情敵。
想不到今晚，樓主在藥店買阻隔劑，看見他們也在旁邊買O用的阻隔劑。
一起買！
阻隔劑！
還討論味道！
這和小情侶挑套子有什麼區別？？？？]
段嘉衍看著樓主撕心裂肺的咆哮，整個人都陷入了沈默。
他往下一劃拉：
[補充一下，校草是A校霸是O！而且當時校草說話的語氣特別危險，讓人想報警那種！]
……
[這一對不是很早就有甜的跡象了嗎？]
[校霸和Alpha打架那一次我在現場！校草基本算是幫忙收拾爛攤子了！超級寵的！]
[還幫著打過籃球！]
[運動會上的抱抱！]
[我靠，有沒有哪位大大寫同人文？樓主口中一起挑套子這個梗讓我腦補三千字。]
……
[最新消息啊姐妹們！牽手了！宿舍樓裏牽手了！]
宋意看段嘉衍安安靜靜地翻了會兒那個帖子。
良久。
要笑不笑把手機放了回去，站起身。
宋意心驚膽戰：「小段，你想幹什麼？」
「順著網線爬到那個揚言要寫床戲還要讓我哭出聲的人面前，殺了他。」段嘉衍看宋意一臉癡呆的震驚，忍不住嘖了聲，笑笑道：「還能幹什麼？洗澡。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能當真嗎？」
宋意心說在你倆一前一後走進宿舍時，我一不小心就差點當真了。
但面對慢悠悠把洗浴用品往衛生間裏搬的段嘉衍，他還真不敢把這句話說出口。
登陸ABO論壇需要進行性別驗證，其中流量最大的是任何性別都可以進入的公共版。
臨睡前宋意看了眼那個帖子，還在公共版的首頁掛著，估計一時半會兒是下不來了。
在他對面的床位上，段嘉衍已經睡著了。
一看就是把這事兒當成了新鮮的笑話，看過了就過去了。
宋意睡意朦朧中，感覺段嘉衍似乎睡得不怎麼好。他聽見段嘉衍翻了很多次身。
段嘉衍在做夢。
或許是因為今天撞見了喬楠兩次，在夢裏對方也陰魂不散。
他夢見了高一。
那時他和喬楠站在辦公室內，一邊是趙敏君，一邊是個外班的老師。
那個老師似乎和趙敏君有一些過節，時間太長，段嘉衍不記得了，又好像那老師本身就挺喜歡喬楠的。
準確來說，老師們當時都喜歡喬楠這樣的好學生，除了路星辭，整個高二成績最好的就是他。
他和喬楠打架，喬楠被他打得手臂上都是血，他身上雖然也有擦傷，但相比他，喬楠的樣子實在過於淒慘了點。
喬楠看著他，表情像是有些許的懼怕。細看時，卻能發現其中潛藏的惱羞成怒：「我只說了兩句話，他無緣無故就沖上來打人。是段嘉衍先因為口角沖突動手的，我只是正當防衛。」
夢裏的他冷冷看了喬楠一眼，沒說話。
趙敏君又問了一遍：「段嘉衍，你也說說是怎麼回事，你總不可能無緣無故毆打同學吧？」
他還是什麼都沒說。
另一個老師看不下去了：「趙老師，你不能因為和段嘉衍的媽媽是朋友，就偏袒他啊。」
那老師說著說著，有點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他不說話當然是心虛，這樣兩個學生打起來，喬楠還傷得這麼嚴重，誰來看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平時不學習就算了，還惡意打傷同學，這樣的差生我見多了，仗著家裏有點錢，小小年紀就不學好了……」
喬楠的家庭條件一般，能進十班，完全是憑借成績考進來的。
普通家庭的學霸，和他這樣的二世祖。
一個年級第二，一個問題學生。
辦公室的其他老師雖然沒有說話，指責的目光卻全部落在他身上。
趙敏君眉目一厲，看了那名老師一眼：「這件事情和成績沒有任何關系。」
面向段嘉衍時，趙敏君嘆了口氣：「不說話就要直接挨處分了，能不能告訴老師，你到底是因為什麼打架？」
一直到最後，他也沒開口。
畫面變得支離破碎，夢裏的場景轉換。
他和喬楠最後都挨了處分，打架那天，喬楠離開學校前執意要去教室裏收拾東西。
所有人都看見了。
喬楠是怎麼頂著身上的血去教室拿了幾本練習冊，面對關心他的同學，輕描淡寫說出只是和段嘉衍起了一點沖突的。
那時候喬楠和周行琛還是同桌，見喬楠被段嘉衍打成了這副樣子，周行琛看他的目光總透著毫不掩飾的憤怒。
過了一個星期，喬楠轉學。
那段時間，班裏的同學表面雖然沒表露出異常，但段嘉衍能感覺到，一些人在有意無意避開他。
玩得好的男生還好一點，只當他是意氣用事。大多數女生都不怎麼敢和他說話。
年級上開始有他的傳言。
說他打了人，還借著家裏的勢力逼著人家轉學了。
後半句話倒也不算錯。
回去之後，在付媛的追問下，他還是說了實話。
他被一個Alpha關在廁所裏，差點被按在墻上強暴。
付媛又心疼又憤怒，最後忙了好幾天，找了人，讓喬楠離開了一中。
……
夢境的最後，停留在喬楠辦理轉學手續那天。
辦公室內，付媛和喬楠的媽媽針鋒相對，他不想聽對方明裏暗裏嘲諷他們仗勢欺人，付媛也讓他先離開。
段嘉衍出了辦公室，有人跟在他後面。
空空蕩蕩的走廊，隱約能聽見教室裏的讀書聲。後面那人的腳步不徐不疾，嗓音帶著笑。
「你媽媽剛才，是在叫你‘阿也’吧？」喬楠停頓片刻：「是小名？」
段嘉衍腳步一頓。
他回過頭，面無表情，眼裏的情緒冰冷又晦暗。
段嘉衍壓下了心頭的憤怒，低聲道：「滾開。」
那次打架以後，無論喬楠怎麼來他面前晃悠，他也再沒和喬楠說過一句話。
喬楠顯然也沒料到這個稱呼有這麼好的效果。他笑意盈盈，又喊了一遍：「阿也。」
段嘉衍聽著他重覆那個稱呼，只覺得惡心得要命。
「我會回來找你，你該慶幸自己是個Beta。」
「你知道Omega被Alpha標記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嗎？並不是所有Omega都能洗去標記，大多數Omega一旦被標記就是永久的，失去了Alpha，他們會慢慢死去。」
喬楠說著說著，毫無征兆地笑了。
他的表情太可怕了，癲狂的、充滿占有欲的眼神落在段嘉衍身上。
像是一條蛇，順著他的脊椎爬上來。
「你要是個Omega，就算那天被你打死，我也會標記你。那樣的話……」
「即使我死掉了，你一個人也活不下去。」
第二十八章 雨巷
段嘉衍沒想到，過了一晚，掛在論壇首頁的帖子不僅沒下來，反而還有越來越熱鬧的趨勢。
他睡醒時感覺人有點乏力，四肢也酥酥麻麻的。宋意下床時認真嗅了嗅，忽然扭頭：「小段，我好像聞到你的信息素了。你是不是……？」
段嘉衍含糊地唔了一聲。
算算時間，他的發情期也該來了。雖然暫時還沒有什麼癥狀，但為了以防萬一，段嘉衍給自己打了針抑制劑。
打完後，他習慣性看了眼手機，有好幾個關系不錯的男生在問他帖子的事情，其中就包括沈馳烈：
沈馳烈：[兒子！你竟然真的跟路星辭搞到一起了？你找的這個對象很強勢啊，爹有一點害怕。]
段嘉衍眼皮子半耷拉，人還有點迷糊，看見沈馳烈大清早就妄想給他當爹，幹凈利落回了個滾。
沈馳烈：[滾可以，但滾之前爹要問清楚，路星辭到底是不是我兒媳婦？]
段嘉衍：[是你幹爹。]
沈馳烈：[……]
段嘉衍：[你覺得有一天你和我會突破友誼的界限，手拉手步入婚姻的殿堂嗎？]
沈馳烈：[原來你對我還有這種非分之想？]
段嘉衍都要被這傻逼氣笑了，他嗤了聲，回了句：[我跟你什麼關系，跟他就什麼關系。]
回完消息，段嘉衍從床上爬了下來。
他昨晚睡得不怎麼好，人有點兒沒精神。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一路從宿舍走到教室，段嘉衍總感覺不少人都在看他，這種感覺在步入教室時達到了巔峰。
這節課是語文早自習，老師不在，留給學生們自己背書。段嘉衍推門而入時，親眼看見靠門坐的女生發現他後，手裏拿著的課本啪嗒一下掉在了桌子上。
而後女生自以為隱秘地猛戳了一下她的同桌，並自以為隱秘地小聲道：「快看！段嘉衍！」
段嘉衍：「……」
段嘉衍心說這是您第一天看見我？
他走到了自己的座位邊。剛坐下，有個男生跑過來找路星辭借化學作業。
「路哥！路爸爸！」男生鬼哭狼嚎：「您化學作業在哪兒呢？快救救我，下堂就是化學課了！」
教他們的化學老師非常暴躁，如果學生不寫作業，可能整堂課都會被請去走廊罰站。
段嘉衍隨口問：「昨天有化學作業？我也想抄。」
他說話時，習慣性扭過頭看坐在他後排的路星辭。後者正把自己的作業翻出來扔在桌上，微揚了揚下巴，示意那個男生拿。
聽見段嘉衍的話，路星辭擡了下眼睛。
那男生本來已經把手伸向了路星辭的作業，聽到這兒立即雙手捧著往前一送：「那你抄、你抄，我不跟你搶。」
說著說著一扭頭：「陳越！化學借我看看。」
段嘉衍：「……」
段嘉衍拿過了那本化學作業，他抄作業的速度還挺快的。抄完過後，段嘉衍把作業放回路星辭桌上：「謝了。」
路星辭恩了聲。
段嘉衍和他對視片刻，一瞬間有點想問你昨晚看見那個帖子了嗎，話還沒出口，忽然覺得鼻尖傳來一陣酸意。
段嘉衍懶洋洋地對著路星辭打了個哈欠。
路星辭：「……」
陳越：「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嘉衍眨巴了兩下濕漉漉的眼睛，想把因為打哈欠流出來的淚水弄散一點。他邊眨巴邊道：「我昨晚沒睡好。」
路星辭看了他一會兒，問：「為什麼沒睡好？」
「做夢了。」段嘉衍含糊道：「夢見了以前的事情。」
早自習的下課鈴一響。
憋了整整一節課的周行琛沖了過來。自從昨晚顧梨發現了那個帖子，已經在他耳邊叨叨了一晚。
早上顧梨還在慫恿他一探究竟，周行琛被她洗腦得人都有點恍惚，乃至於心態從「不可能、放屁、誰造謠」逐漸演變成了「我操、不會吧、不應該啊」。
被這兩種情緒折磨了一晚加一個清早，周行琛再也繃不住。
「路哥。」他站在了路星辭面前。
在那雙漆黑的眸子望過來時，周行琛狗膽包天地問出了沒人敢問的問題——
「我昨晚看見了一個你和段嘉衍的帖子。」
周行琛說著說著，在路星辭的目光裏，原本那句「裏邊說你倆在搞對象」硬生生一轉，變成了：「一看就是假的，呵呵。」
周行琛話音剛落，路星辭擡了擡眉，瞥他一眼。
神情似笑非笑。
周行琛被嚇得立即閉上嘴。
路星辭莞爾：「說什麼了？說我聽聽。」
被他喊到名字的另一個人也扭過頭，段嘉衍沈默地望著他。
雖然段嘉衍沒說話，但周行琛就是有種一旦他敢說點什麼，校霸會立即讓他血濺當場的錯覺。
周行琛被這兩個人看著，只覺得騎虎難下，一瞬間腦子一抽，語速飛快：「裏邊說你倆搞對象還在一起買套子我呸不是套子是買阻隔劑——是真的嗎？」
眼看著路星辭眼裏的笑意越來越深，甚至還慢悠悠地哦了一聲。
周行琛被他這個樣子嚇得後退一步。一瞬間腦子裏飄過幾個大字。
什麼叫笑裏藏刀。
完了。
他完了。
猝不及防的，後面又傳來一聲笑。
是段嘉衍。
「別瞎傳了你們。」段嘉衍捶了他一下，懶懶道：「我追不到妹子你們負責啊？」
他說話時，聲音裏還帶著點兒倦意。
一聽就沒把這事兒當回事。
周行琛一下信以為真，松了口氣：「我就說，尼瑪，嚇死我了，那樓主編得跟真的一樣。你倆要在一起了那能叫愛情故事嗎？那叫鬼故事。」
他還想再說兩句，充分表達一下昨晚自己被這事兒困擾得輾轉反側、險些深夜不能入眠的惶恐。陳越看了勾著唇笑的路星辭一眼，忽然朝周行琛道：「你化學作業寫完了嗎？一天到晚瞎蹦跶。」
「哎！還真沒寫！」周行琛一下被轉移了註意力：「快快快，你們誰借我抄抄。」
-
一中高二學生的課業比較輕松，周末照常放雙休。
最近降溫了，段嘉衍想趁這個周末回一趟家，把厚一些的衣服帶過來。
他給付媛發了條微信，問她自己的衣服是不是放在原來的地方，付媛聽說他要回家，主動提議來學校接他。
宋意見他一直在看手機，想到一會兒就要放周末，再想想神出鬼沒的喬楠。多問了一句：「小段，你周末還是住宿舍？」
段嘉衍在微信上回覆了付媛，放下手機道：「這周回家。」
宋意微怔：「你自己回去？」
段嘉衍笑了笑：「我媽來接。」
放學時，段嘉衍站在校門邊等付媛。付媛工作忙，很少有時間來學校接他。自從住校後，他差不多有一個月沒見過付媛了。想到一會兒就能看見她，段嘉衍的眸子彎了彎。
但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付媛的蹤影。
隨著等待時間的延長，校門外基本沒什麼人了，來接學生的家長們也走了個七七八八。段嘉衍正等得無聊，有輛黑色的轎車從他身畔經過。
車上的路星辭看了看站在校門口的段嘉衍，後者很少有這麼安分的時候。段嘉衍規規矩矩地穿著校服，背上掛了個書包。
想起之前在教室裏聽見段嘉衍說自己要回家，路星辭多看了他兩眼。
段嘉衍應該是在等人，玩一會兒手機擡頭看一會兒校門，像是怕不小心就和那人錯過了。
可這個時間，校門口的人都快走空了，他一個人站在那兒……
手機那端，姜瑤溫柔的聲音傳來：「你已經上車了吧？」
路星辭收回視線，應了聲。
「上車了就好。從一中開過來要一個多小時。你奶奶執意要等你回來，不然都不讓我們動筷子。」姜瑤笑道：「這麼多叔叔阿姨，都等你一個人。一中放學還是太遲了點，早知道就給你請個假了。圓圓他們學校就放得早……」
手機那端隱約傳來其他人說話的聲音，路星辭也笑了笑：「你跟奶奶說，先吃飯，別都等著我了。不然一會兒司機一著急，車開快了不安全。」
「還是你有辦法。」姜瑤答應下來，她跟老太太傳達了路星辭的話，路星辭聽見老太太笑意盈盈的聲音。
「這麼麻煩，不如今天就不去上課了……」
那邊有人插了句嘴，老太太繼續道：「都次次考第一了，偶爾請個一天半天的假還不讓了？學校裏有寶貝啊？」
老人的聲音精神抖擻，又透著點兒驕傲。
「你奶奶就是太想見你了。」姜瑤又貼近了手機：「你讓司機慢慢開，我們過會兒就吃飯了。你要是餓了，在車上先吃點東西墊墊。」
路星辭答應一聲，掛斷了電話。
忽然地，有一粒雨絲滴落在車窗上。
他側過頭，陸陸續續有雨水自天空降下，本來還算晴朗的傍晚也陰沈了下來。路星辭微微蹙了蹙眉。
他忽然記起來，段嘉衍的發情期似乎快到了。想起剛才在校門口看見的景象，路星辭猶豫了一下，在手機上找到了段嘉衍。
想了想，隨手發了條消息過去，問他是不是要回家。
段嘉衍在校門口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付媛。他正無所事事，忽然接到了一通電話。
「阿也，我這邊臨時有個會議要延長時間。」手機那端，付媛的聲音裏帶著愧疚：「抱歉，可能沒法來學校接你了。」
「……」段嘉衍沈默片刻，輕輕恩了聲：「沒關系，那我自己回去吧。」
付媛聽他這麼說，心裏越發愧疚，但她這邊又催得厲害，只能匆匆叮囑他幾句後掛了電話。
掛掉付媛的電話，段嘉衍嘆了口氣，垂眸看了看時間。
付媛居住的小區和一中臨近，走回家大概需要半個小時。最開始挑房子時，她就特意挑選了臨近學校的住處。
反正也沒什麼事情，段嘉衍幹脆走路回家。
他有段時間和沈馳烈天天走路上下學，對這一路都很熟悉。經過學校後門的網咖一條街時，段嘉衍習慣性擡眸看了看。
正在想會不會看見熟人，忽然地，他感覺有什麼人也在從後觀察他。
那種熟悉的、黏稠的惡心感又從背後冒了出來，段嘉衍幾乎是立即回過頭，有人從後面突然伸出一雙手，使勁一拉——
把他扯進了網咖背面的小巷子裏。
-
雨越下越大，路星辭遲遲沒有等到段嘉衍回覆。
他閉了閉眼，給段嘉衍打了個電話。
無人接聽。
接連打了兩個電話，雖然能打通，但都是沒人接聽的狀態。他放下手機時，嘖了聲，對司機道。
「麻煩往回開。」
司機楞了楞：「可是太太先前囑咐過，讓您放學就回老宅那邊。今天是老太太的生日……」
他們已經開了大半段路了，現在折回去會耽誤不少時間。路老太太的八十大壽，到場的都是大人物。路星辭要是到得晚了，怎麼想都是不合適的。
「先開回學校。」路星辭說著，在手機上找宋意的聯系方式：「我有點事情。」
司機還在猶豫，路星辭淡淡重覆了一遍：「回學校，急事。我一會兒跟奶奶解釋。」
司機聽他這麼說，點了點頭，將方向掉了過來。
後排的男生語氣裏聽不出什麼情緒，說出的話卻透著催促意味。
「盡量快一點。」
雨水自天空降落。
段嘉衍毫無防備，被一下扯進了巷子裏。有人從背後抱著他，一點一點嗅他的脖頸。
那人的手臂死死錮住他的，喬楠一邊嗅他的腺體，一邊在他耳邊低低地笑。
「阿也，你身上好香。」
段嘉衍的瞳孔聚縮了一瞬，手肘曲起，手臂突然朝後用力一拐。
喬楠硬生生挨了他這一下，下意識伸手捂住自己的腹部。段嘉衍頭也不回，迅速抓住了他另一條的胳膊，扣緊手腕，猛拽著就是一個過肩摔。
喬楠整個人被他的力道砸在了墻上。
段嘉衍側過頭，甩了甩有些酸澀的手臂。
因為剛才的肢體接觸，他身上沾染了喬楠的信息素，手指傳來陣陣刺痛。
段嘉衍看著抱緊腹部倚著墻的喬楠，面無表情道：「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你好像說你有病是吧？難得我們的意見達成一致。你這兒——」
他說著，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子：「確實有毛病。」
喬楠看著他，忽然輕哂一聲。
大片大片的信息素從喬楠身上蔓延開來，屬於Alpha的信息素是血一樣的鐵銹味，此刻因為興奮和暴虐，那種鮮血淋漓的味道濃郁得宛若實質。
段嘉衍不動聲色後退了一步。
放在先前，他並不怎麼害怕喬楠的信息素。但今天不同，隨著纏繞上來的信息素，段嘉衍隱約感覺暴露在外的皮膚傳來陣陣刺痛。人也有點眩暈。
看出了他的不適，喬楠撐著身子站起來。段嘉衍下手太狠了，他走路時還有些顫顫巍巍。
「變成Omega以後，你好像比以前溫順多了。」像是絲毫不覺得自己用形容寵物的詞來形容人有什麼不對，喬楠自言自語地笑了：「你如果還是個Beta，就不會害怕Alpha的信息素。」
喬楠伸出手，要去抓他的肩膀。段嘉衍朝旁邊一避，擡手揮開他。
出乎意料。
這一次段嘉衍的力氣遠不如剛才狠厲，甚至有些輕飄飄的。
意識到這是為什麼，喬楠一下扣緊了他的肩膀，眸子裏透出激動的狂熱：「你在發情期，對吧？」
血一樣的信息素像是找到了突破口，接二連三往段嘉衍的腺體處鉆。
段嘉衍頭痛欲裂。
不僅是因為喬楠的行為，還因為應激癥。他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抗拒喬楠的信息素，渾身疼得要命。意識到對方發現了這點，段嘉衍的身體不由自主緊繃。
「緊張了？你在害怕嗎？」這個時期的Omega有多脆弱，每一個Alpha都非常清楚。意識到自己終於拿捏準了段嘉衍的弱點，喬楠湊近了他：「真可憐。就算你這麼害怕，我也還是會標記你。」
話音剛落，喬楠一拳砸在了段嘉衍的腹部，他的手錮著段嘉衍的脖頸，虎口一揚，逼迫他擡起頭：「你剛才打我打得很順手啊？」
段嘉衍的嘴裏漫上了腥味，他嗤了聲：「還行吧，沒把你打得爬都爬不起來，是我發揮得不夠好。」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看了喬楠一眼，裏面有厭惡，還有絲絲縷縷的輕蔑。
仿佛他是什麼不值一提的垃圾。
被段嘉衍的眼神刺激到，喬楠喃喃自語，既像是說給他聽，又像說給自己：「我就在這兒標記你。」
「骯臟又潮濕的巷子，好像是配不上你這樣漂亮的Omega。」喬楠抓著他的下巴，讓他被迫擡起頭：「你呢？你喜歡這樣的地方嗎？」
過去也是這樣的。
明明高一剛開學時，段嘉衍還會笑著問他借作業抄。直到換了座位，他看見段嘉衍笑嘻嘻地跑去找別的同學。
他不是特殊的。
段嘉衍從來就沒認真看過他。
「是你先和我說話的，是你先勾引的我。」
「你現在不看我沒關系，我可以等。五年、十年、二十年……等我標記了你，你就只能永遠看著我了。」
「我不喜歡小孩，」他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麼畫面，興致盎然道：「但如果是你生下來的小孩，我會試著接納他們。」
他伸出手，有點親昵地捏了捏段嘉衍的鼻尖：「你自己也還是個小孩子。」
一只手忽然扣在他伸出的手腕上。
「說夠了沒？」
略微淩亂的發絲下，喬楠看清了段嘉衍的眼睛。
冰冷又暴戾。
那雙剔透的眼睛黑沈沈的，一眨不眨看著他，令人脊背發寒。
根本不是在這種情況下，一個Omega應該露出的神情。
在他怔楞的那一剎，段嘉衍忽然伸長了手臂。
他的手臂上有著類似於過敏般的紅痕，喬楠還來不及反應這是什麼，段嘉衍拽著他的頭發，把他一下砸在了墻上：「沒看出來啊，你想法還挺豐富。傳銷都沒你能說。」
他的速度太快了，在喬楠想要撐著身子起來時，段嘉衍又抓住了他，又一次將他砸進了墻裏。
雨越下越大，有燈光從外照進這條小巷。
黑色轎車鳴了鳴笛，停在了巷子外。
路星辭跑進來時，剛好看見段嘉衍把人砸在墻上。他砸得很快、也很用力，一下又一下，像是怕停下來就會再出什麼意外。
段嘉衍手裏還拽著喬楠的頭發，見喬楠被他砸得滿頭是血，忽然笑了。
「喬楠。」他停頓片刻，笑容懶洋洋，帶著他一貫的漫不經心：「我不看你，你不開心啊？我跟你說個事兒。」
段嘉衍松開手，一腳踹上喬楠的膝蓋，逼得後者一個趔趄，猛地撞在了墻上：「我們正常人，都不會看一條瘋狗的。」
路星辭見狀，腳步稍頓。
他看見段嘉衍低頭，瞥了眼弓著身子的喬楠。
不知想到了什麼，段嘉衍眉目間的笑意越來越盛，卻涼得足以剔骨：「你喜歡我啊？想上我啊？」
段嘉衍沒發現路星辭，還在繼續跟喬楠說話。
「你看你，腦子都不好使了，膽子還挺大。」他舔了舔嘴唇，像是絲毫不覺得自己面前的是個盛怒的Alpha，反而一步一步朝前走，身體微彎：
「老子是你能上的嗎？」
聽清楚他的話，路星辭瞳孔微縮。
第二十九章 想要
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喬楠也死死盯著他。
屬於Alpha的信息素濃郁又刺鼻，像是恨不得拖著他一起去死。
如果不是沒力氣了，喬楠這副衰樣，段嘉衍能直接笑出聲來。
他剛才砸喬楠時，自己都快站不穩了，身上也疼得要命，尤其是和喬楠直接接觸的雙手，上面的皮膚泛著大片大片過敏一樣的紅。
他第一次見自己的應激癥嚴重到這個地步。
喬楠突然伸出手，似乎想去抓段嘉衍。手腕卻被從旁扣住。
喬楠被死抓著手腕，整個人都被拽出了好幾步，還沒站穩，拽著他的人又一腳踹上了他的腹部。對方的力氣太大了，喬楠一手勉強撐住墻，一手捂著腹部，喉嚨裏斷斷續續傳來幹嘔聲。
他緩了一會兒，擡起頭，看見了冷著臉的路星辭。與此同時，屬於Alpha的信息素壓了下來。
被那種恐怖又淩厲的氣息壓著，喬楠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慘叫，人也猛地跪了下來。
看見路星辭，段嘉衍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腿一軟，人就要往地上落。
有人從旁邊順勢一拉他的胳膊，把他抱了個滿懷。
他擡頭，看見了男生利落的下顎線。對方身上帶著溫暖的草木香，在這種讓人骨髓生寒的雨天，有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原本縮在墻角的喬楠像是被這個畫面刺激到，搖搖晃晃想要站起身子，但路星辭下手太狠了，他沒法站穩。
從車上跑下來的司機見此嚇了一跳，連忙把喬楠按住。
路星辭抱著他，一只手慢慢撫摸他的脊背。
段嘉衍能感覺對方的下巴蹭過他的發頂。路星辭的聲音很輕：「別怕，他站不起來了……」
段嘉衍脫口而出：「誰怕了？」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因為自己不太自然的聲音楞了楞。
段嘉衍遲來地意識到，自己的手臂在微微顫抖。
不止是手臂，他整個人都在發抖。也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憤怒。
面前的男生沈默幾秒，嘆了口氣，認命一樣低聲道：「我怕。」
段嘉衍微微一怔。
他沒想到路星辭會這麼說，一瞬間，段嘉衍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訕訕道：「我不是怕，我這是氣的，發抖只是一種條件反射……」
「嗯，你不怕，」路星辭重覆了一遍：「我怕。」
「……」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微涼的指尖摩挲過段嘉衍唇邊的血跡：「我怕他站起來，怕他找我麻煩。你當然不怕了，你打架那麼厲害。」
「你哄小孩兒呢？」段嘉衍本來全身難受，被他的信息素包裹著，身上的灼燒感逐漸褪去。加上這種不著調的安慰，這下都快笑出來了。
「沒，我沒哄你。」路星辭看他對著自己笑，眼裏涼薄的戾氣慢慢散了。他輕擡眉眼，喃喃道：「我真挺怕的。」
巷子口傳來周行琛的聲音：「路哥！你找到段嘉衍了嗎？！」
他本來在一中附近上網，接到路星辭的消息，幹脆就出來找人了。
註意到了車燈，他便往這邊跑來。周行琛看見巷子裏將喬楠按著的司機，再註意到抱著段嘉衍的路星辭，很快反應過來這裏大概發生過什麼。
他隱隱約約意識到自己曾經可能誤會了一些事情。看見段嘉衍身上的傷，周行琛楞了楞，隨即一側頭，盯著喬楠，怒火直往頭上湧：「你打他了？」
喬楠根本沒力氣說話，周行琛看他這副樣子不覺啐了聲，正要去拽他的領子，路星辭出聲阻止了他。
「別管他，先報警。」
一聽見報警，喬楠眼裏劃過一絲恐懼。
這一次和之前不一樣了，那次他向段嘉衍下手時，段嘉衍的性別還是Beta，但現在段嘉衍是個Omega了。
對一個Omega進行性騷擾、使用暴力……
這都是重罪。
他開始掙紮，司機都有些按不住。
「想跑？心虛了？」周行琛看著喬楠扭曲的神色，想起自己曾經還因為這人誤會了段嘉衍一整年，也蹲下來把喬楠往墻上按，聲音裏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老子看你往哪兒跑。」
-
紅藍交錯的燈光劃破了雨夜。
警察來時，喬楠的雙手被反剪在背後。手銬落鎖的響聲異常清晰。
像是被這一聲刺激到了，原本背對他們的喬楠忽然扭過頭。
他的目光在所有人臉上滾了一圈，在段嘉衍那兒稍作停頓，最後落在了路星辭身上。
為了讓段嘉衍的應激癥緩和下來，路星辭一直抱著他。直到警車開到巷口前，路星辭才放了手。
喬楠嘴角一歪，突然開始笑。
他唇角的弧度越咧越大，笑聲回蕩在寂靜的巷子裏。他邊笑邊道：「真不愧是班長啊，比我有手段多了。」
他還想說什麼，辦案的警察看他瘋瘋癲癲的，皺著眉將他推進了警車。喬楠扒在車窗上，目光死死地盯著路星辭。
「你和我有什麼區別？你不也想要嗎——」他話還沒說完，車窗放了上去。
周行琛莫名其妙：「路哥，他說你想要啥？」
路星辭淡淡道：「他的話你也信？」
周行琛也反應了過來，罵了句：「這神經病。」
原本段嘉衍想直接跟去警局做筆錄，但路星辭堅持要他先去醫院，周行琛也在旁邊勸。
「你看你身上紅一塊白一塊。」周行琛的目光落在他過敏的地方，還以為這是喬楠給他撓出來的：「我操，喬楠真是個畜生。」
「這不是喬楠打的。」段嘉衍也確實感覺自己有些不適，他糾結了一下：「行，先去醫院吧。」
到了醫院。
醫生給段嘉衍做了檢查，喬楠動手那幾下沒造成大礙，反而是應激癥比較嚴重。雖然因為路星辭的信息素，段嘉衍的病情基本穩定了，但因為情緒起伏和劇烈運動，再加上淋了雨，段嘉衍的身體狀況已經到達了臨界點。
做完檢查，段嘉衍躺在病床上掛水。
徹底放松後，他才遲遲地感覺到了疲憊。他看手機上有幾十通未接電話，有路星辭的，還有宋意和付媛的，段嘉衍飛快給宋意回了個沒事，連忙給付媛打了個電話過去。
幾乎是他剛撥過去，付媛就按下了接聽，她急匆匆問：「怎麼不接電話？」
段嘉衍訕訕道：「手機沒電了。剛充上。」
「我半小時前到家的，沒看見你。你去哪兒了？」
「我……」段嘉衍瞟了眼點滴瓶，頓了頓：「我在醫院掛水。我跟……」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我高一時那個同學，你還記得嗎？姓喬的那個，我又遇見他了。」
意識到他指的喬楠，付媛的聲音裏透出絲絲焦急：「怎麼遇見的？你在哪家醫院？我過來陪你。」
「中心醫院。」段嘉衍反過來安慰她：「我沒事，就只是受了點兒擦傷，這瓶水很快就掛完了。上來挺麻煩的，你在醫院門口等我吧。」
「還要掛多久？」
段嘉衍看了看：「大概十多分鐘？」
付媛冷靜了一下。她呼了口氣。
「好，我在醫院正門等你。你一會兒出來就能看見我。」
段嘉衍應了聲，又跟她說了幾句，這才掛了電話。
路星辭原本陪著他掛水，在他打電話中途，也接到了一個電話。段嘉衍隱約聽見路星辭應了聲，而後就站起身，出去接電話了。
段嘉衍放下手機後，周行琛怕他無聊，把座椅拖過來，想陪段嘉衍說會兒話。見路星辭走出病房，周行琛隨口道：「路哥估計要被他媽念死了。」
段嘉衍擡眸：「嗯？」
「你不知道？今天是他奶奶生日，八十大壽呢。」周行琛說：「他家老宅子那邊都是人，全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陳越本來也要來找你，但是陳越已經過去了，沒好意思跑出來。」
段嘉衍楞了楞：「那他不要緊吧？」
周行琛想想道：「換了我們肯定要被罵一頓。但他應該沒事，他從小就有主意，家裏長輩都挺順著他的。而且路哥也不是因為亂七八糟的事情放鴿子，姜阿姨他們都會理解的。」
段嘉衍哦了聲，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你們怎麼找到我的？」
周行琛也很迷茫：「我是順著車燈找過來的。準確來說，應該是路哥找到你的，可能他……有超能力？」
段嘉衍：「……」
周行琛看段嘉衍也一臉迷茫，突然想起什麼，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我靠！你不曉得，路哥打電話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兒時，那個語氣太他媽恐怖了，我說我不知道，你知道他怎麼回覆我嗎？他說，哦——然後他就把電話掛了！」
周行琛顯然被那個哦嚇得不輕，心有余悸道：「我還以為他要順著電話過來殺了我。」
段嘉衍很捧場：「這麼恐怖的？午夜兇鈴啊？」
周行琛被他說得恍然大悟：「對對對，真的是午夜兇鈴。」
病房門外。
路星辭在和姜瑤通話。
「在醫院，我沒事。」
「是我一個同學，他出了點事情。」
「嗯……問題不大，不過需要你幫一點忙。」
聽見姜瑤答應，路星辭唇角揚起一點笑。
「好……你就和奶奶說，我有點事情耽誤了。」
「我明天去給她賠罪，幫我跟奶奶說生日快樂。」
掛掉電話後，路星辭回頭進了病房。
剛走到門邊，便看見周行琛聲情並茂跟段嘉衍比劃著什麼。
這兩個人不知道聊到了什麼話題，段嘉衍似乎也很有興趣。在周行琛說完時，段嘉衍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今晚有多牛逼？」
周行琛：「？」
段嘉衍：「喬楠把我拽進巷子裏，老子反手就是一個過肩摔，說時遲那時快，我QWER一套再給他掛了個點燃——唰唰唰，喬楠半條命被我消耗了。」
周行琛：「牛逼！一中一霸就是牛逼！」
段嘉衍被吹得渾身舒暢，隨口補了句：「路星辭補那一下也很牛逼。那一腳，太叼了，什麼叫爬都爬不起來，我們路哥就是很秀。」
周行琛非常讚同：「必須的，路哥當然秀啊。」
路星辭聽到這兒，推開門走了進來。他見段嘉衍原本無精打采的模樣不見蹤影，那雙眼睜得大大的。路星辭笑了笑：「又編排我什麼呢？」
「這怎麼就成編排了？」段嘉衍見周行琛看見路星辭就閉了麥，也不知道在慫個什麼。他接過話：「我們在把今晚的奇遇反覆回味，一中最帥的兩個男人，我，和你。」
周行琛聽樂了：「又往自己臉上貼金？現在躺在這兒的是誰？」
見路星辭也在笑，段嘉衍繼續道：「躺在這兒怎麼了？你知不知道差一點，你們路哥也躺我身邊了。雖然人頭是他收的，但傷害是我打出來的。」
段嘉衍指著自己，非常自信：「我，全場MVP。」
他說完，隱約感覺自己似乎吹過頭了，他扭過頭，盯著路星辭。正擔心後者當著周行琛的面拆他台，路星辭點了點頭：「你，全場MVP。」
段嘉衍舒服了。
他掛水時間比預計得長一點，付媛不放心，又打了個電話過來問他病房號，執意要上來。
周行琛見段嘉衍忙著和付媛通話，低聲喊住路星辭，壓著嗓子：「我問了問，喬楠還未成年。他這種行為判不滿十年，最多五六年吧，要不要找人讓他蹲久一點？或者給他上個定位腳環，好像成年的Alpha犯罪才能定位……」
「我找過了。」路星辭道：「按成年Alpha的量刑標準判。」
周行琛楞了楞，沒想到他做事這麼快，隨即想起他之前接的那個電話，恍然大悟：「是姜阿姨幫的忙？確定能滿十年？」
他們說話時，路星辭無意側眸，朝旁邊看了眼。
段嘉衍在打電話。
琥珀色的眼睛、白凈的臉頰。
不知道電話那邊說了什麼，段嘉衍在笑。唇角的梨渦勾起小小的弧度。
路星辭點點頭，輕聲補充：「就算出來，他這輩子也見不到段嘉衍了。」
第三十章 吃醋
做完筆錄，段嘉衍和付媛回了家。
付媛見他眉目間透著疲憊，有點心疼地看了看他的傷處，確定段嘉衍沒什麼大礙，付媛讓他早點休息。
等段嘉衍回房間後，付媛給認識的人打了電話。
她想問一問，喬楠這個情況應該怎麼判。想起高一時喬楠做過的事情，付媛攥緊了手機。
如果關不到幾年，這人又被放出來……
她得想點辦法，讓喬楠沒法再來騷擾段嘉衍。
打聽了一圈，有人告訴她，喬楠這件事的性質非常惡劣，很大可能要重判。
聽見喬楠會判滿十年，甚至終身會遭到監視，一旦喬楠表露出接近段嘉衍的意向就會被隔離起來，付媛松了口氣。
電話那頭隱晦地告訴她，已經有人打過招呼了，讓她放心。
掛掉電話時，付媛忽然想起來。
今天在警局裏，和段嘉衍一起做筆錄的那個同學，好像是姓路……
-
路星辭到家已經很晚了。
他剛進客廳，就發現姜瑤在看電視劇。她穿著睡衣，人有點兒懶倦的模樣。
姜瑤平日很註意保養，通常十點半左右就會睡覺。路星辭有些意外：「還沒睡嗎？」
舒阿姨笑道：「太太在等您回來。」
姜瑤看見他，示意他過來一點：「我看看，你傷著沒有。」
路星辭笑笑，坐過去讓姜瑤仔細地看了看。確定他沒受傷，姜瑤道：「你身上有Omega的信息素。」
他大大方方承認：「是我同學的。」
姜瑤也笑：「還是上次那個喝醉酒的同學？」
「聞出來了？」
姜瑤點了點頭。
「我順便看了眼他的資料。」她說話時，語氣溫溫柔柔：「信息素是小蒼蘭？這花挺漂亮，要是秋播，十一二月就能開花了，我想養幾株在家裏。」
「媽，」路星辭無奈：「你能把花養活？」
「有阿姨幫著養呢。」她說著，想起了什麼：「你明天去老宅那邊看奶奶，好好跟她道個歉，本來就半個月不見你了，這下連過生日都見不著人影。」
路星辭恩了聲。
「你圓圓妹妹今晚還在鬧，說想見哥哥。」姜瑤笑意盈盈地比劃了一下：「這孩子也挺可愛，還是我看著長大的，原來只有這麼高一點兒。現在都是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路星辭迎著她調侃的眼光，有些遲疑地問：「那不是個小丫頭嗎？」
「是小丫頭啊。」她說著，站了起來：「你們這些男孩子，還是跟同齡人比較有共同話題吧。」
囑咐他早點休息後，姜瑤回了房間。
看著她離開，想起姜瑤的話，路星辭瞇了下眼，眸光微沈。
小蒼蘭？
說來好笑，這麼長的時間，他只知道段嘉衍的信息素是花香，卻不清楚到底是什麼花。
周一上學。
付媛周末告訴段嘉衍，他同學很可能幫忙找了人，喬楠會判得很重，讓他給人家道個謝。
說著說著，付媛見他答應得心不在焉，幹脆道：「要不我去一趟學校，請你同學吃個飯，再跟他說聲謝謝，這事兒真的麻煩人家了。」
她比段嘉衍考慮得周全，段嘉衍的同學是Alpha，段嘉衍自己又是個Omega。雖然可能人家沒那個意思，但這麼欠著人情總歸不太好。
段嘉衍連忙攔住她：「別啊媽，你要是找去學校，那也太嚴肅了，這樣不合適吧？」
付媛遲疑地看了看他。
段嘉衍看她猶豫，繼續胡編亂造，心想先穩住付媛再說：「我們班長，人特別好，就是那種標準好學生，從來不惹事。你這麼找過去，人萬一被你嚇著了怎麼辦？」
他怕沒什麼說服力，又補充：「真的，他特別樂於助人，就差把有事找班長這五個字寫腦門上了。」
說完自己都覺得這麼編排路星辭有點過分，段嘉衍在心裏咳了聲。
付媛沒信他的胡說，但她想了想，也覺得自己這樣跑去道謝可能會徒添尷尬：「那行，你好好謝謝人家。」
段嘉衍松了口氣：「你放心，我肯定好好道謝。」
到了學校。
段嘉衍惦記著付媛的囑托，進班第一件事就是看路星辭在不在。
他到校比較晚，路星辭已經在座位上了。段嘉衍看見他，拉開椅子坐下。
「路星辭。」他喊他：「喬楠的事，你是不是找了人？」
段嘉衍散漫慣了，這麼些時間的接觸下來，也沒把路星辭當外人。他轉身時，兩條胳膊都放在路星辭桌上，一手撐著臉，睜著眸子看他。
這其實是個有些不合適的舉動。
Alpha都不喜歡自己的領地被入侵，要是段嘉衍稍微留意些，就會註意到從來沒誰這樣撐過路星辭的桌子。
路星辭掃了眼他白皙的手腕，點了點頭：「他出獄後會被繼續監視，要是有接近你的意向，警察會來阻止他。」
「謝謝啊。」段嘉衍聽到這兒，也意識到對方確實幫了他一個大忙。他摸了摸鼻子，對上面前這雙漆黑漂亮的眼：「那什麼，你中午有空嗎？我想請你吃個飯。」
他停頓片刻，補充道：「表達一下我的感激之情。」
路星辭看著他，眼裏帶上了零碎的笑意，段嘉衍隱約感覺路星辭的心情似乎不錯。聽見對方答應，段嘉衍道：「那你想吃什麼？或者你有什麼不喜歡吃的？上周有人跟我說學校周圍有家川菜館挺好吃，我問問在哪兒……」
「都行，你決定吧。」
看他這麼好說話，段嘉衍也很滿意，他應了聲，轉了回去。
在手機上問到那家川菜館的地址，了卻一樁心事後，段嘉衍有些困了。
他現在還處在發情期，這幾天都有點兒無精打采的。
他一覺睡過了兩節課，大課間時，下課鈴響的聲音太大，段嘉衍被吵醒了。
人正迷糊。
「兒子！！！！」沈馳烈在十班教室門口撕心裂肺：「快出來！！！！讓爸爸看看你是否安然無恙！！！！」
大多數人雖不怎麼清楚喬楠的事情，但多多少少都聽聞有個副中的學生來一中惹事，被警察抓走了。
沈馳烈周末和段嘉衍聊到這個，段嘉衍順口告訴了他整件事情。當沈馳烈得知宋意高一就知道喬楠做過了什麼，強烈譴責了他倆遇事不帶他一個的行為。
「我會直接找他打架？我有那麼傻逼嗎？」當聽見他倆不願意告訴他的原因，沈馳烈非常不屑：「我打他之前不知道給他套個麻袋？」
段嘉衍正精神恍惚，沒聽清他在喊什麼，心想哪個傻逼在外面鬼叫，宋意推了他一把：「沈馳烈找你。」
段嘉衍頭也不擡：「讓他滾。」
他話音剛落，沈馳烈已經走到了後門。
段嘉衍的座位就靠著後門，這會兒沈馳烈聽見那句無情的讓他滾，也不生氣，笑了聲：「別睡了，你是豬啊？」
段嘉衍擡頭，條件反射攻擊他：「我面前怎麼有只豬在說人話？好稀奇。」
沈馳烈：「……」
沈馳烈：「段嘉衍你能說點好的嗎？」
沈馳烈：「走啊，打球去。我們班少了個人，我跟他們說你可猛了，你能一挑五。」
段嘉衍被他吹得很舒暢，正好他待在教室裏無所事事，這會兒幾乎是立即站了起來，邊活動手腕邊想從後門出去：「走，今天就讓你看看什麼叫灌籃高手。」
路星辭的座位恰好挨著後門，段嘉衍想出門，就得從他這兒經過。
男生長長的腿撐著地，路星辭似乎有點無聊，此刻正看著他和沈馳烈說話，神色漫不經心。
段嘉衍道：「路星辭，你讓我一下。」
路星辭看了他片刻，就在段嘉衍以為對方要挪腿時，男生唇角動了動，慢慢悠悠道：「不讓。」
「別鬧了你。」段嘉衍以為路星辭跟他鬧著玩，拍了下他的肩膀：「快點啊，上課鈴要響了。」
路星辭還是沒動。
沈馳烈在外面看著這副景象，若有所思瞟了段嘉衍一眼。
後者見口頭交流沒什麼用，直接撐著路星辭的肩膀，就要從他腿上跨過去。
一瞬間，沈馳烈清晰地看見路星辭揚了下眉，那雙眸子裏劃過意味不明的情緒。
他有種對方會將膝蓋往上一頂，逼得段嘉衍直接坐在他腿上的錯覺。
但最後路星辭什麼都沒做，他收回腿，像是隨口那樣問：「又逃課？」
「是啊，」段嘉衍笑嘻嘻地：「我中午回來找你吃飯。」
路星辭也笑了笑：「好。」
沈馳烈見此，只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實在毫無道理，他搖搖頭。
等他們都走了，後門重新關上。
這節課是物理，老師在台上講物理壓軸題，聽得懂的學生聚精會神，聽不懂的遊神天外。
陳越屬於神遊的一員，他遊著遊著人都有點困。眼皮子不斷耷拉，腦袋一點一點，正要睡著——
「陳越。」路星辭喊了他一聲：「你是不是困了？」
陳越打了個哈欠：「有點兒。這一截我聽不太懂，老封講課太催眠了。」
路星辭應了聲，不置可否。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側過頭：「你這麼困，出去玩會兒？」
陳越一聽，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問：「上網還是打球？」
「打球吧。」路星辭說：「有一周沒打了，活動一下。」
陳越也比較想打球，他摸出手機，邊發消息邊道：「那我再叫幾個人。」
下了課，他們從教室後門走了出去。一中的室外籃球場上空空蕩蕩，有個男生見此正要就近走入球場，路星辭攔了一下：「風大，去室內的。」
那男生感受了一下，也感覺到了陣陣凜冽的秋風，連忙答應。
室內籃球場裏，段嘉衍站著等沈馳烈回來。
他們打了整整一節課了，有人提議休息。沈馳烈去自動販售機那邊買可樂，回來的時候，沈馳烈順手把冒著寒氣的可樂罐在段嘉衍臉上貼了一下。
見段嘉衍瑟著往後躲，沈馳烈發出一聲笑。
段嘉衍擡了擡眉，正想收拾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兒，忽然感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他回頭。看見了路星辭、陳越和周行琛，還有十班的另外幾個男生。
人挺多，浩浩蕩蕩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砸場子。
周行琛看見他，很是高興：「段嘉衍！你也在啊！」
段嘉衍拉開自己的可樂罐，往前走了兩步：「你們也來打球？」
周行琛：「是啊，陳越上課睡覺，他覺得再睡下去不合適，把我們都拖來了。」
陳越：「……」
段嘉衍看向路星辭：「班長大人，你也逃課了。」
路星辭看了他一會兒，也沒管他眼裏的調侃：「跟你學的。」
段嘉衍彎彎眼：「這樣不行，你怎麼不學好啊。」
他說完，忽然想到了什麼：「不過也方便，我就不用回教室找你了，我們打完球就去吃飯？」
周行琛聽見了，湊過來：「什麼什麼？吃什麼飯？」
陳越也有點好奇地朝這邊看了兩眼。
段嘉衍道：「我請他吃午飯。」
周行琛：「為什麼啊？你怎麼不請我？」
段嘉衍看著一臉疑惑的周行琛，想起這個二楞子也算跟著他們忙前忙後一晚了，連做筆錄都陪著他們去了警局。段嘉衍覺得喊上周行琛也挺合適的。
這樣想著，他的目光又掃過陳越和沈馳烈，覺得人多應該熱鬧一點，他和路星辭兩個人，說不定吃著吃著會開始尬聊。
想到這兒，段嘉衍看向路星辭，試探性問：「要不，大家一起吃個飯？」
路星辭眼瞼低垂，看他。
段嘉衍不太看得懂他的情緒，準確說來，路星辭情緒不外露的時候，一般人都不怎麼能揣摩明白他在想什麼。
他是單眼皮，目光總顯得淡淡的，有些淩厲的模樣。
路星辭和他對視半晌。
忽然收回視線。
「都可以。」他說話時懶懶散散，像是有點兒心不在焉：「我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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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地點是段嘉衍先前挑的那家川菜館。
這家川菜館生意很好，他們到的時候，一樓的位置已經坐滿了，服務員將他們領到了二樓的包間裏。
段嘉衍坐在了路星辭旁邊，沈馳烈除了段嘉衍，跟這一屋子人都不熟悉，想也不想坐到了段嘉衍的另一邊。
段嘉衍沒忘記這頓飯的初衷，他拿了菜單，讓路星辭先點菜。
路星辭看著菜單，正想問段嘉衍有沒有什麼不吃的，後者的胳膊肘不小心碰了一下自己的碗。
放在那上面的筷子被段嘉衍這麼一撞，順勢掉落在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段嘉衍打了大半個上午的球，人有點懶了。見狀，非常熟稔地伸手扒拉了沈馳烈一下：「快去給我拿雙筷子。」
沈馳烈也懶得動：「不孝子，你腿長這麼長是幹什麼的，好看？」
段嘉衍：「你去不去？」
沈馳烈：「你叫我一聲爸爸，我考慮考慮。」
正僵持著。
一聲輕輕的、清脆的響。一雙沒用過的筷子放在了段嘉衍的碗上。
路星辭把自己的筷子給了他。
段嘉衍楞了楞：「你不用嗎？」
「你用。」男生面無表情，拉開椅子站起來：「我出去抽根煙，順便拿筷子。」
第三十一章 擁抱
見路星辭離開了包間，陳越的目光落在了段嘉衍身上。
後者在短暫的迷茫過後，拿過了菜單，開始和沈馳烈商量吃什麼。
段嘉衍總感覺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擡頭，陳越正看著他，神情若有所思。
段嘉衍以為他是想要菜單，等沈馳烈點完後，把菜單往陳越面前推了推：「你想吃什麼？你點。」
陳越接過了菜單，答非所問：「我突然發現，你長得還挺好看。」
段嘉衍笑了笑，毫不謙虛地點了點頭：「謝謝，你也不錯。」
陳越過了一會兒，忽然問：「那你覺得路狗好看嗎？」
段嘉衍毫不猶豫：「當然好看啊，大帥逼。比我就差那麼一點吧。」
陳越：「……」
路星辭站在川菜館門口，漫無目的地發呆。
他也覺得自己的脾氣來得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沈馳烈莫名有種敵意。更莫名其妙的事，人家壓根沒惹著他，從頭到尾話都沒跟他講一兩句，信息素也收得好好的，非常禮貌地沒有往他身上懟。
說到信息素。
沈馳烈和段嘉衍坐得近，大概兩個人之前還有一些接觸，段嘉衍身上沾染了一點屬於沈馳烈的紅茶味。
不是還在發情期？
應激癥不是挺嚴重？
和別人靠這麼近，不覺得疼？
他呼了口氣，稍微用力磨了一下後槽牙。覺得自己這會兒各種想法不僅管得太寬，還特別沒道理。
路星辭把煙滅了，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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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段嘉衍回宿舍補了個覺。宋意興沖沖地告訴他，下午可能有好事發生。聽說是快到校慶了，學校正在策劃相關的活動。
果不其然，下午上課時，趙敏君宣布下個月是一中的八十周年校慶，高一到高二，每個班各出一個節目。十班的節目是大合唱，今晚就要開始排練。
同時趙敏君還說，這個月可能會安排一次ABO相關的實踐活動，若是不出意外，高二年級應該是去昭城的ABO博物館。
她剛宣布完，宋意就在段嘉衍旁邊道：「昭城啊，好地方。」
昭城近海，夜生活非常豐富，酒吧等娛樂場所遍地皆是。宋意興致勃勃：「我們到時候偷偷溜出去玩？」
段嘉衍也很有興趣：「要是真去昭城，那就溜出去玩。」
他剛說完話，趙敏君的目光落在了他們這邊。她看了看這兩兄弟，點了其中一個人的名字：「段嘉衍，你跟宋意在悄悄說什麼？」
段嘉衍楞了楞，隨即腦子一轉：「老師，我們在算月考日期。月考臨近，我和宋意決定互相監督，千萬不能因為這些事情分心影響學習。」
教室裏陸陸續續傳來笑聲，就連趙敏君也笑了笑。
兩個消息宣布下來，學生們都有點心浮氣躁。趙敏君收回落在段嘉衍身上的目光，轉而看向全班：「說的沒錯，馬上就要到這個月的月考了，都收收心，別被這些事情分去太多註意力。還是要把精力集中在學習上。」
到了晚上。
趙敏君將晚自習的時間挪出來，帶學生們去了音樂教室，讓他們排練大合唱。
十班的合唱曲目是一首勵志類的流行歌曲，班裏的文娛委員定下的。趙敏君同意後，文娛委員下午就去打印室打印了歌詞，在音樂教室將歌詞發給了大家。
段嘉衍跟著唱了一個多小時，有點無聊，趁著休息的空當低頭玩手機。
一刷新，刷出了一條新動態。
是江祈念發的。
她發了一張自拍，還有一張一中校門的照片，配文是一個拜拜的表情。
段嘉衍往下一拉，下面很多人都在跟她說再見。
段嘉衍楞了楞，想起之前看見過江祈念說自己要去外地。沒想到這麼快她就確定要離開了，段嘉衍私聊了她。
[你已經走了？]
過了一會兒，他收到了她的回覆。
[還在宿舍搬行李。]
段嘉衍站起來，他看了看，老師不在。現在溜出音樂教室很合適：[東西多嗎？我過來幫你搬。]
見他邊看手機邊往門外走，宋意連忙喊了他一聲：「小段，你去哪兒？」
段嘉衍回頭道：「江祈念要走了，我去送送她。」
原本也在玩手機的路星辭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手指一頓，唇角微壓。
等段嘉衍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路星辭想了想，也站了起來。
女生宿舍的位置離音樂教室不遠，段嘉衍下了樓，稍微加快了點兒速度，兩三步就到了女生宿舍樓下。
他一眼就看見了江祈念。
她拖著個行李箱，正插著耳機聽歌，看樣子是在等他。
大概因為已經不是一中的學生了，她沒穿校服。深秋的季節，江祈念穿著短裙，淡灰色的大腿襪拉到膝蓋上，雙腿筆直秀美。
段嘉衍跟她笑著打了個招呼。
「今天就走了？」
江祈念點點頭：「我才把東西收拾好，別的都搬走了。就剩這一個箱子，我自己拖到校門口就行。」
江祈念看了眼他來的方向：「你們班不上課？」
「在練歌，過段時間校慶。」段嘉衍還想說點什麼，江祈念的目光卻頓住了。
看清楚段嘉衍身後的人，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和面對段嘉衍時隨性的模樣不同，她看路星辭的目光很溫柔，聲音也軟了下來，顯露出幾分女性特有嫵媚：「你怎麼來了？」
段嘉衍敏銳地察覺江祈念對待他倆的區別，回頭下意識瞪了路星辭一眼。
路星辭接收到他那一眼，嘴角帶了點兒笑。微擡了擡下巴示意段嘉衍，言簡意賅：「抓他回去。」
段嘉衍：「？？？？」
路星辭：「我們班在排練，他偷跑出來了。」
段嘉衍：「……您真稱職。」
江祈念有些失望地看著路星辭。他穿著寬大的校服，即使如此，身形也格外好看。
冬天的月色、昏黃的路燈。
燈下男生的面容幹凈英氣，那雙眼看過來時，讓她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她看得有些著迷，鼓起勇氣道：「我本來沒打算跟你說這些，但是……你過來了。剛好是在我離開學校前。」
段嘉衍見江祈念白皙的臉頰逐漸漫上緋紅，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頓了頓，認真凝視著路星辭：「高考結束後，我會回寧城。到那個時候，你能考慮一下我嗎？」
大概是上次路星辭拒絕得太直接，讓她留下了陰影，她說完就不好意思地收回視線，小聲補充道：「不能也沒關系的，我就是跟你說一聲，我還是喜歡你。」
段嘉衍楞了，路星辭也楞了。
誰都沒想到江祈念這麼有毅力。
段嘉衍下意識又瞪了路星辭一眼。
你來個屁。
你還不如待在音樂教室繼續大合唱，免得跑出來禍害小姑娘。
想到江祈念都要走了還惦記著路星辭，段嘉衍氣得頭都有點疼。冷靜下來後，段嘉衍做了個口型：你快讓她死心。
路星辭看了他一會兒，沒反應。
段嘉衍無聲地催促：快！一！點！
路星辭眉眼輕擡，思考該怎麼處理這個事情。
江祈念說完那番話後，一直在偷偷朝他這邊看，顯然是在觀察著他的反應。
要想個辦法，讓她直接斷了這個念頭。不然她跑到其他地方讀書心裏還有亂七八糟的掛念，他自己也過意不去。
毫無征兆的，腦子裏忽然劃過一個想法。
路星辭猶豫了片秒，覺得這就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他伸出手，手指扣住段嘉衍的腰，將人往自己懷裏一帶。
他親昵地低下頭，呼吸若有若無摩擦過段嘉衍的耳朵，一瞬間，段嘉衍近乎覺得自己的臉頰被路星辭蹭了一下。
他下意識就要往後縮，對方不動聲色扣緊了他的腰，硬生生把距離又拉近了幾分。
段嘉衍楞了。
江祈念也楞了。
段嘉衍擡眸，看見她那張美艷漂亮的鵝蛋臉上劃過不可置信的神情，眼睛也睜得大大的。
他估計自己的表情跟江祈念差不多。
如果不是路星辭身上的氣息對他來說太熟悉，別人這麼耍流氓一樣對他摟摟抱抱，他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就像你看見的。」路星辭作為唯一一個還在狀況的人，演得非常逼真：「我和段嘉衍是情侶。」
江祈念剛緩過神，正在猜測路星辭的意思。此刻猝不及防聽見他這麼直白地說出了她的猜想，脫口而出：「什麼？！」
聲音都被嚇得有點變調。
段嘉衍也被嚇著了：「你說什——唔！」
他最後那個字沒吐出來，腰被路星辭捏了一下。
路星辭用的力氣不輕不重，但腰是段嘉衍的敏感帶，他被這麼一折騰，本來咄咄逼人的質問硬生生沒了氣勢，反而像在撒嬌。
段嘉衍茫然而惱怒地看了他一眼。
我操，這是什麼操作？
路星辭：「你之前看見論壇上那個帖子了嗎？那個時候我跟他已經在一起一個半月了。」
江祈念：「……」
段嘉衍：「……」
段嘉衍明白路星辭是什麼意思了，見江祈念求證般看著他，立即配合路星辭道：「確實是這樣。原本我們不想這麼張揚，但是……」
面對江祈念遲疑的目光，段嘉衍心狠了狠：「喜歡他的人太多了，我沒安全感，想著有這種傳言也挺好的，就沒去動那個帖子。」
說完他實在是控制不住表情，生怕江祈念看見自己嘴角抽搐，只能微微側過臉，假裝不好意思那樣把腦袋往路星辭的頸窩埋。
埋進去的那一刻，段嘉衍自己都被自己的業務能力驚艷了。
這是一種怎樣的反應速度？這是影帝才有的反應速度。
路星辭很配合：「嗯，這些事情我都依他。」
段嘉衍心說這都能接上，算你厲害。
段嘉衍緩了緩，把先前那副蒼涼的表情壓下去了。他重新擡起腦袋，看向江祈念。
路星辭溫柔地垂下眸，伸出手，理了理段嘉衍前額處淩亂的碎發，而後朝江祈念笑道：「你剛才說了那些話，我要是不跟你解釋清楚，他聽了，回去可能會跟我鬧脾氣。」
段嘉衍：「……」
段嘉衍真是甘拜下風。
他和路星辭對視一眼，心說一中影帝這個稱號，老子今晚就讓賢給你了。
對視完，段嘉衍一看江祈念，只見她神情都恍惚了。顯然是受的刺激過大，一時不知道該悲傷還是該詫異。
路星辭還在那兒刺激人：「麻煩你幫我們保密。」
段嘉衍只能配合：「我們暫時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段嘉衍說完，自己都覺得這樣斷了她的念想太絕情了。
都怪路星辭，真是好狠一男的。
江祈念看看他，又看看路星辭，最後恍惚地點了點頭，顫顫巍巍說出了一句你們放心。
段嘉衍覺得她那句放心完全是從嗓子裏擠出來的，聲聲泣血。
等江祈念拖著行李箱離開後，確定她再也看不見這邊，段嘉衍立即拍了拍路星辭的手背，示意對方松手。
路星辭放開他。
看著他從自己懷裏躥出去，路星辭的視線點過他淺褐色的發尾、清瘦的脖頸線條。
「你剛才怎麼想到這個辦法的？」段嘉衍邊說邊回過頭看他。想起路星辭剛才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把他抱住了，有點好笑道：「你這人真的詭計多端。」
「親眼看見比別的都有用。」路星辭觀察著他臉上自然的神情，微微傾低身子：「你不覺得嗎？」
他的嗓音有些低，靠近時，男性特有的攻擊性清晰又直白。
「是挺有用的。」段嘉衍應了聲。剛才那陣臨場發揮的緊張過後，意識到江祈念真的走了，他忽然覺得有些沒勁。
也不算是特別喜歡、非她不可。
但確實還是喜歡。
路星辭看他整個人都有點兒喪喪的，拍了下他的肩膀：「走了。」
段嘉衍跟著路星辭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覺得不對：「我都失戀了，你還讓我回去大合唱？我怕我把勵志歌曲唱成苦情歌。」
路星辭看了眼時間。
還有二十分鐘就下晚自習了，回去也唱不到個什麼，他停下腳步：「那不唱了。」
見他回過頭，看著自己。段嘉衍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
「你說，你身上是不是帶著什麼吸引小姑娘的BUFF啊？」段嘉衍說著說著嘆了口氣：「你好像也沒跟她說幾句話，她怎麼就那麼喜歡你呢？」
段嘉衍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看過來。
路星辭和他對視一會兒，意識到後者眼裏確實是真情實感的疑惑。
可能還有一點郁悶。
路星辭也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就是特別沒轍。
從來沒人讓他有過這種無力感。
他伸出手，張開雙臂，示意段嘉衍過來。
男生嘴角含笑，有點散漫又有點兒認真的模樣：「那抱一抱，給你也加個BUFF。」
段嘉衍覺得路星辭又把他當小孩哄了。
還來不及嘲笑對方的行為，路星辭看他半天沒反應，直接伸出手，把他拉進了懷裏。
和剛才不一樣，這個擁抱，輕柔得像一個朋友間的安慰。
段嘉衍聞到了對方信息素的味道，淺淺的草木香，綿長又安靜，像是月光下的森林。
段嘉衍聽見他笑著說：「大家都會喜歡你的。」
第三十二章 手拉手
抱了一會兒。
段嘉衍感覺對方慢慢松了手，他順勢朝後退了一步，從路星辭懷裏出來。
路星辭的信息素讓段嘉衍覺得很舒服，他能感受到空氣中漂浮的檸檬香。段嘉衍挑唇笑：「我身上有BUFF了？」
不等路星辭說話，他繼續問：「你說我現在去追江祈念，她能看上我嗎？」
路星辭考慮了一下：「那應該還是不行。」
段嘉衍笑著嘖了聲。
他暫時不怎麼想回宿舍，想了想，段嘉衍跟路星辭說：「我想出去上會兒網。你先回去吧。」
「和宋意？」
「宋意今天……」段嘉衍頓了頓，沒把發情期那幾個字說出來：「他最近不舒服，我找沈馳烈。」
他說著，就要低頭摸手機。
路星辭的視線垂了垂，打量了一會兒段嘉衍。
「我也想上網。」路星辭忽然道：「要不我們一起去？沈馳烈還沒下課，你還得等他。」
段嘉衍手指一頓。
他猶豫了一下，覺得好像是這個道理。他擡頭看路星辭，有些遲疑：「你不用回家？我可能玩得很晚。」
「多晚？」
「十一二點，也有可能通宵。」
想到段嘉衍會在網咖待到天亮，身上不知道沾上誰的味道。
路星辭微微蹙眉，那種莫名的煩躁感又湧了上來。
他覺得自己最近都有點不正常了。路星辭壓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恩了一聲。
一中背後有五六家網咖，段嘉衍去了自己最常去的那一家。
他和路星辭剛進去，兩個人正在找連坐的機子，突然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
「段嘉衍！」黑皮看見他宛如看見了親人，熱情洋溢呼喚他：「這邊這邊！來這兒坐，跟我們開黑！」
段嘉衍怕他聽不見，大聲了點兒：「我要兩連坐的！」
網咖裏吵吵鬧鬧，黑皮隱約聽了個兩連坐，正想說你一個人還想坐兩個位置？突然看清他後面站著的是誰，一聲臥槽脫口而出。
隨後反應過來：「來這邊！這邊就是兩連坐！」
眼看著段嘉衍在自己旁邊坐下，黑皮看看他，又看看隔了一個座位的路星辭。
「你怎麼把路哥拐過來了？」黑皮說著說著，覺得只有一種可能：「論壇上那個帖子是真的？我操，你就不能跟著路哥好好學習，非要人家配合你來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
段嘉衍還沒來得及反駁，路星辭聽見了，先笑了聲：「沒事兒，我就喜歡配合他。」
那聲笑意味深長，加上他言辭曖昧，落在旁人耳裏，就透著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寵溺。
黑皮：「……」
黑皮心說你們還真是天生一對啊。
段嘉衍拍了路星辭一下：「哎，路影帝，行了行了。他腦子不好使，一會兒真被你誆進去了。」
黑皮楞楞道：「什麼意思啊？」
段嘉衍：「意思是他說著玩呢，那帖子假的。你之前說開黑，幾黑啊？」
黑皮：「五黑，加你跟路哥正好五個人。我們跟九中的約好了，輸的從此只配給對方提鞋，見面首先尊稱一聲大哥。」
段嘉衍聽得有點茫然：「怎麼搞得這麼隆重？這難道是一場比賽？」
「嘿！聰明！」黑皮掃了眼段嘉衍的段位，又掃了眼路星辭的，覺得這場比賽應該穩了：「我們跟九中的起了點兒沖突，本來打算放學後街見，我連鋼管都準備好了。但聽說最近未成年人打架抓得嚴，我有個兄弟剛被逮進去。所以……」
段嘉衍：「所以？」
黑皮：「我們跟九中的一商量，最後決定決戰艾歐尼亞。」
段嘉衍：「……」
段嘉衍真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你們社會哥，什麼時候開始流行這種線上決鬥了？」
黑皮：「線上能見血，能砍頭。現實裏面能嗎？刀子一紮進去，我不就進局子了？」
段嘉衍：「……」
段嘉衍心說好像還挺有道理。
進房間後，黑皮和那邊開始互放狠話。
對方先道：[我們這有一個王者、兩個大師，勸你們盡早投降，在公屏裏敲出一句九中最叼。]
黑皮：[王者算什麼？我們這邊有校霸和校草。]
那邊回覆：[……就那兩個上了論壇首頁的？]
黑皮：[就那兩個上了論壇首頁的。]
那邊：[呵呵，老子專打情侶狗。]
黑皮：[呵呵，那你試試。]
段嘉衍盯著那行字，在麥裏道：「路哥，我們已經以這種方式出圈了。」
路星辭應了一聲，懶洋洋地給自己的英雄切換召喚師技能：「所以我找不到對象，你要負責。」
段嘉衍：「……」
遊戲開始鏈接。
路星辭玩了吸血鬼，是一個需要發育的Carry點，對面大概也沒把他當回事，畢竟會玩這英雄的人不多，前期都沒怎麼抓他。
中期有一波團，只剩下路星辭和下路雙人組還活著，此時路星辭的吸血鬼已經基本成型，不知道誰真情實感一聲讚嘆：「我覺得我好丟人，考試考不過路哥，打遊戲還拖路哥的後腿。」
段嘉衍也很起勁：「我習慣了，我們路哥就是叼……哎哎哎，輔助保護路星辭啊！盾給他啊！」
黑皮：「聽見了沒！校霸叫你保護校草呢！」
黑皮旁邊的男生：「聽見了！哥你放心，我一定拿命保護你男朋友！」
段嘉衍：「不是，他不是我——我靠靠靠！你保護我男朋友啊！我男朋友沒血了！治療給他啊！」
路星辭聽見段嘉衍在麥裏慘叫，微微恍惚，一分心，不小心被對面的辛德拉補死了。
等屏幕變成了黑白色，路星辭嘖了聲，忽然伸出手，把段嘉衍的腦袋轉過來。
段嘉衍只感覺一只手放在了自己頭上，然後他的視線就忽然一花。
和路星辭四目相對。
他們都帶著耳機，稍微延遲了零點幾秒，路星辭的聲音鉆進他的耳內。
「乖一點，別亂叫。」
他的聲音低低的，似乎因為剛才的失誤，心情有些不好，帶上了一點侵略性。
黑皮和其他男生開始「噢噢噢噢噢」的鬼叫。
黑皮：「路哥很霸道哦。」
男生：「是戀愛的感覺哦。」
段嘉衍也遲來地意識到了不對：「那我不叫你男朋友了。」
路星辭只覺得自己被那三個字紮了一下耳朵，心臟也微微收縮，他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道：「你叫吧。」
段嘉衍：「？？？？」
路星辭：「有個對象，讓我有贏的動力。」
黑皮在旁邊接過話茬：「這就叫精神勝利法，路哥，您看我們其他人需不需要叫你一聲爸爸？」
路星辭的英雄這時恰好自泉水裏覆活，他打開了裝備界面，輕笑一聲：「你們叫我爸爸沒用，得想個辦法讓對面叫我爸爸。」
黑皮肅然起敬：「路爹！從今以後，您就是我爹！」
幾乎是路星辭剛覆活，對面的EZ敲出了一行字：[吸血鬼別再追著我打了，再來我殺你老婆了。]
段嘉衍被那兩個字吸引了全部的註意力，一瞬間思路完全被帶偏，他面無表情打字道：[你說誰是他老婆？]
那邊：[除了你還能有誰？]
段嘉衍：[我是你親爹。]
想了想，段嘉衍覺得不夠嘲諷，在後面添了個QAQ。
那邊：[……]
前腳剛放完狠話，段嘉衍後腳便開始在麥裏指揮：「路星辭，看見那個EZ了嗎？就打他，他一句話侮辱了我們兩個人。」
路星辭挑了挑眉：「他怎麼侮辱我了？」
段嘉衍滿臉不可思議：「他說我是你老婆，這還不夠侮辱你？」
路星辭：「……」
吸血鬼這種英雄一旦起來，操作也夠好，後期幾乎是魔王般的存在。
上敵方高地的一波混戰後，他們四換五，只剩下路星辭帶著兩個炮車在拆水晶。
黑皮已經死了，此刻聚精會神盯著屏幕上路星辭操縱的吸血鬼：「路爹，為了勝利！」
黑皮旁邊的男生一聲嘶吼：「為了一中！」
段嘉衍也很入戲：「男朋友拆啊——拆拆拆！給我拆！」
敵方水晶爆掉的那一刻，黑皮和其他幾個男生發出了一聲歡呼，還來不及讓對面叫大哥，黑皮的手機突然震了震。
一看上面的消息，黑皮變了臉色：「蔣主任來抓人了！前面那家網咖的兄弟們已經被一網打盡。快快快，趕緊躲起來。」
段嘉衍臉色也變了變，他一把扯下耳機，拍了拍路星辭：「快起來，我們去廁所躲一下。」
路星辭看他們都這麼慌慌張張的，有點不理解。
段嘉衍見他還跟大爺似的坐著，邊拉他起來邊催他：「蔣主任罰人很變態的。操場跑十圈，還要寫檢討，跑十圈就算了，寫檢討？上次杜許晨那3000字後，我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在除了作文紙的地方寫出超過1000字。」
他說著拽著路星辭，就想往廁所隔間躲。
黑皮伸手攔住他：「我兄弟說廁所滿了，擠不下，除非你們躲去女廁所。」
「……」段嘉衍一看，剛才一起打遊戲的另外兩個男生確實已經不見了，估計正在男廁所擠著。
他四下環視，正尋思著哪裏能躲，蔣主任已經推門而入。
段嘉衍和路星辭都站著，他倆又顯眼，蔣主任一眼就看見了這邊，一聲怒喝：「段嘉衍！又是你！」
段嘉衍：「……」
段嘉衍心說真是不好意思，又是我。
蔣主任的目光往旁邊一滑，不可置信道：「路星辭怎麼也在這兒？！」
他聲音很大，網咖裏待著的不少都是一中的學生，路星辭的名字一出來，一大片人都驚了。
「我操！學霸！」
「年級第一怎麼也在這兒？」
「你看見他和誰在一起沒？這叫為愛電競！」
蔣主任和段嘉衍算是老熟人了，但這學期，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抓著段嘉衍惹事了，這會兒網咖偶遇，他又找回了一點以前的節奏。
他嫻熟地對段嘉衍道：「3000字，星期一去升旗台上念檢討。」
段嘉衍看了他一會兒，意識到這次是逃不過去了。
只能呼了口氣。悶悶地點了點頭。
半響後，段嘉衍突然覺得不對。
他遲遲沒聽見蔣主任罰路星辭，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蔣主任說話，幹脆直接問：「他呢？」
蔣主任：「他……」
蔣主任遲疑了一下，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不該罰路星辭。
段嘉衍看他遲疑，脫口而出：「年級第一就能不寫檢討了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啊主任。」
蔣主任：「……」
路星辭：「……」
蔣主任和路星辭對視片刻，遲疑道：「你……」
路星辭認了：「我寫。」
路星辭覺得段嘉衍這個人，真的是有點拎不清的。
他要是被罰去寫檢討，自己能不幫他嗎？
兩個人平攤一下，一人寫1500多好？非要各寫3000。
蔣主任正欲張口，突然有個一起打遊戲的男生從廁所裏跑出來。
大概剛才打遊戲有點上頭，情緒沒控制住。蔣主任站的位置又比較靠後，男生沒註意到他，匆匆忙忙喊段嘉衍：「校霸！廁所還有位置！你跟你男朋友來廁所躲一下！」
男生說完話，突然看見站在段嘉衍旁邊的蔣主任，不由得吐出一句哎喲我操。
一下身子一矮，躲在了電腦台下。
蔣主任的目光一下變了，想起段嘉衍曾經給路星辭送過水，晚自習還傳小紙條。越想越覺得罪名已經坐實了。
更令蔣主任痛心的是，路星辭似乎管不住段嘉衍，反而被這家夥帶跑了，放了學不回家，跑來網咖打遊戲。
「你倆早戀？」說著說著目光移到了段嘉衍拽著路星辭的手上，嚴肅道：「手還不松開？」
段嘉衍松開手。路星辭不知道怎麼想的，反手扯了他一下，又把他拉住了。
而後意識到不對，立即把手松開。
蔣主任看見他倆這樣拉拉扯扯，冷笑一聲：「怎麼，還想拉一輩子呢？」
第三十三章 升旗台
「誤會啊主任。」段嘉衍連忙道：「我跟他就是普通的同學關系，我們只是一起來打個遊戲。」
蔣主任已經咬定他倆早戀了，這會兒只覺得段嘉衍在欲蓋彌彰，這段解釋也怎麼聽怎麼蒼白無力。蔣主任笑了一聲：「那他那聲你的男朋友，喊的是姜林啊？」
黑皮猝不及防被點名，聞言嚇得後退一步。
「不、我不敢和我爹搶人，不是……我不敢和段嘉衍在一起……不不不！」黑皮瘋狂搖頭，自己都快被這個假設嚇暈了。
蔣主任看著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就知道那聲喊的只可能是路星辭。段嘉衍此刻還在替自己辯護：「他們開玩笑，叫著玩的。」
只看他的表情，倒是很真誠。
演得跟真的一樣。
蔣主任在心裏直搖頭，心說這孩子怎麼年紀輕輕的，遇見了事情就想著逃避：「我都看見你倆拉拉扯扯了，這也是開玩笑？」
段嘉衍看了路星辭一眼。
一瞬間，路星辭清楚看見了他朝自己眨了眨眼睛，神色也變了變。
露出了有點柔軟的、討好的表情。
路星辭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段嘉衍轉過臉，直視蔣主任：「那是因為他第一次被抓，太緊張，他一緊張就容易腦抽。」
蔣主任：「……」
路星辭有點牙癢癢，恨不得把段嘉衍抓過來收拾一頓。稍微沈默片秒後，他還是順著段嘉衍道：「是我……手抽了一下。」
蔣主任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面朝路星辭：「你看，還沒遇見什麼大事，他就急著和你撇清關系，你們這個年紀的愛情都是很脆弱的。」
路星辭：「……」
段嘉衍：「……」
段嘉衍還想說點什麼，蔣主任已經不想聽他狡辯了，揮了揮手：「一人3000字檢討，好好反省反省。我明天聯系你們班主任，讓她處理早戀這個事情。」
話說完，蔣主任讓他倆站在原地，自己去男廁所裏逮人了。
蔣主任把學校附近的網咖都掃蕩了一遍，共有三十多名學生被擒，全部拉到一中操場上跑圈。
此刻已經接近十一點。為了節約時間，所有人一起跑。想著要跑整整十圈，段嘉衍懶得認真跑，和路星辭慢悠悠地跟在人群裏晃。
突然地，一道身影從他旁邊擦過。
「段嘉衍！」
段嘉衍回頭。
一個有些面熟的男生沖他道：「和我再比一場！」
「……」段嘉衍看著這位熱血男孩，頓了頓：「你誰？」
男生猝不及防聽見這一聲你誰，表情扭曲了一下，隨即一臉無語：「我是林正啊！就是那個和你一起跑3000米的啊！你還贏了我的！」
段嘉衍啊了一聲。
想起來了。
跑3000米時體育班那個特長生，當時他倆爭第一，差一點他就輸給了對方。
黑皮此刻也跑到了他們旁邊，解釋道：「林哥之前輸給你還郁悶了好多天，他說他自尊都被你踩在腳下了。」
段嘉衍看了看林正，幽幽道：「這是罰跑，又不是比賽，你覺得我會和你比嗎？」
「我不管，我跑過你就是我贏了！」林正邊說邊加速：「我今晚就要一雪前恥。」
段嘉衍心說還一雪前恥，幼不幼稚？
眼看著對方越跑越遠，不知道怎麼的，段嘉衍莫名有些不爽。
越來越不爽。
他突然加快了速度：「站著！別想贏老子！！」
眼看段嘉衍真的越跑越快，路星辭楞了楞，也跟了上去。
黑皮哎哎哎，見和自己聊天的人都跑走了，在後面邊追邊喊：「爹！爹你等等我啊！」
他們四個人很快和其他人拉開了距離，原本慢慢悠悠的其他人見狀，都覺得莫名其妙。
「搞什麼？跑這麼快有獎拿啊？」
「黑皮你跑什麼？」
黑皮邊跑邊回頭：「我追我爹呢！我爹……我爹追他對象！」
「誰是你爹？你什麼時候有個爹了？」
黑皮的聲音從風裏傳來：「我爹是路…星……辭……！」
那幾個男生沒聽清他在說什麼，全靠腦補：「哎！好像跑黑皮前面就能當黑皮的爹啊！」
「我操真的假的？我想當他爹很久了。」
「真的，你看段嘉衍和林哥不是都在跑嗎？路星辭也在跑！路星辭願意跑肯定是有好事啊！」
這句話太有說服力了。有人在旁邊加了句：「好像跑第一還能分配對象的？」
「做什麼夢呢——不是，你們怎麼都跑起來了？我不跑顯得我很孤僻啊？」
後面的人不明白前面的人為什麼跑，見前面的人一個個跑遠了，下意識選擇了跟上，最後整個操場上的學生都加快了速度。
「這就對了，很有活力、很青春嘛！」蔣主任見大家一掃先前的頹廢，非常欣慰：「大家都跑快一點，你們早點放學，我也不用加班啊！」
即使段嘉衍有心和林正比，越到後面，他的體力就越跟不上。
跑3000米時，他還能依靠爆發力強撐著在最後加速。但這種單純拼體力的運動，對段嘉衍來說還是有些勉強了。他不像林正他們這些體育特長生，平時都會特意練習跑圈。
還剩最後一圈時，段嘉衍實在沒力氣了，他逐漸放慢了速度，開始繞著操場走。
路星辭本來跑在前面，看見他慢了，也慢了下來。
黑皮跑著步從他們身旁經過：「爹，你不跑了嗎？」
路星辭應了聲：「還剩一圈，不跑了。」
最後過終點線時，段嘉衍一眼就看見了站在終點的林正。
他是第一個跑完十圈的，深秋的冷天，臉上全是汗，顯然也累得夠嗆。
看見他，林正指了指自己：「這次是我贏了。」
「行，你贏了。」段嘉衍看他那副筋疲力盡的慘樣，笑了聲：「你牛逼。」
陸陸續續的，其他人也跑過了終點線。
聽見他倆的對話，不知誰說了一句：「搞了半天，是你們比賽啊？」
旁邊幾個男生也邊擦汗邊道：「我還以為跑前面就能當黑皮的爹呢，失望了。」
黑皮聽見了，扭頭就是一聲罵：「我能隨便叫爹嗎？誰想給我當爹？來來來，站出來讓老子看看有我路爹帥嗎？」
男生們邊推攘邊笑，忽然的，有人抽了抽鼻子，疑惑道：「好香啊？」
黑皮也聞到了香味，這麼高強度的運動，每個人的信息素都多多少少泄露了一點。但那種味道太特殊了，和周圍男生身上的汗味截然不同，像是清新幹凈的霧氣。
他有點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段嘉衍，後者此刻剛擡手撥弄了一下自己潮濕的額發，露出來的一截手腕清瘦白皙。隨著他的動作，Omega花一樣的信息素融入了空氣裏。
在場的除了Alpha就是Beta，這麼清甜的信息素，只有可能來自於他。
站在段嘉衍旁邊的林正也聞到了這個味道，莫名有些臉紅：「那個，你是不是……」該補一下阻隔劑了？
段嘉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林正一下扭過頭：「你別看我！」
段嘉衍：「？？？？」
原本吵吵鬧鬧的男生們都逐漸安靜了下來。大多數人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哪怕段嘉衍是聞名一中的年級大佬，他也是個Omega。
一個味道很好聞，又很漂亮的Omega。
段嘉衍也意識到不對了，剛想說話，忽然地，一件校服從後搭在了他身上。
校服的主人替他拉了拉衣領，讓他大半個身子都進了那件校服裏。
他們跑步時都脫了外套，大家順手就把外套掛在終點線旁邊的鐵絲網上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路星辭把自己的校服拿了過來。
屬於Alpha的信息素包裹住段嘉衍，空氣裏流淌的清甜味也被壓制下去。
在沒有阻隔劑的情況下，可以用Alpha的信息素壓制Omega的信息素，從而達到阻隔氣味的效果。
路星辭把自己的校服罩在他身上後，伸手攬過他的肩膀：「走了。」
知道對方這是在幫自己隔絕氣味，段嘉衍點了點頭。
黑皮最先反應過來：「路爹！段嘉衍！我們周一升旗台下見啊！」
段嘉衍朝他揮了揮手。
等他們走遠了，剛才還安靜的男生們七嘴八舌道：
「那什麼，大佬的味道還挺好聞哈。」
「好聞你敢追嗎？」
「不敢不敢，」男生被嚇了一跳：「我不想被他抓著往墻上掄。」
「所以校草還是牛逼啊，這都敢上去抱人的。」
「我爹當然牛逼啊。」
……
-
蔣主任說到做到，且效率極高。
第二天一早，趙敏君就把段嘉衍和路星辭單獨喊到了辦公室。
此刻正值早自習，辦公室內只有趙敏君一名老師。往常早自習都是段嘉衍的補覺時間，他這會兒站在趙敏君的辦公桌前，人還有點犯迷糊。
「你倆……」趙敏君猶豫了一下，選擇了一個比較溫和的切入點：「昨晚跑去上網了？」
段嘉衍點點頭，路星辭也點點頭。
「都臨近月考了，也稍微收點心。」她說著，也不怎麼想在這個話題上過多著墨。一個是上網成習慣了，她管不住，另一個是偶爾放松一下，不需要她管。趙敏君清了清嗓子，直接切入了正題：「聽蔣主任說，你倆有早戀傾向？」
段嘉衍見她進正題了，人也不迷糊了，一下精神抖擻開始洗刷冤屈：「冤枉啊趙老師，蔣主任不了解我，您還不了解我嗎？我會喜歡路星辭？我能喜歡他啥啊？您看我和他站在一起——」
他說著說著，往路星辭旁邊一靠，兩個人的距離拉近了幾分。
「老師您看。」他指了指自己：「我倆站一起，是不是全身上下都寫滿了不登對這三個字？」
趙敏君：「……」
段嘉衍的解釋雖然顛三倒四的，但句句都顯得很誠懇。教了段嘉衍一年多，她知道段嘉衍不是那種敢做不敢當的性格。再加上她也覺得蔣主任的腦子有點軸，可能其中是有什麼誤解。
趙敏君的目光轉向另一個人：「路星辭呢？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她的目光劃過去時，路星辭像是在走神。
男生的眉頭微微蹙起，心情似乎不太好，聽見她喊他的名字，路星辭先是看了一眼段嘉衍。
而後淡淡道：「蔣主任誤會了，他不喜歡我。」
見兩個學生表現得都很自然，再加上對他倆固有的印象，趙敏君點了點頭。
「都先回去吧。以後還是少玩點遊戲。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都高二了，自己要明白自己的生活重心。」她說著，頓了片刻：「蔣主任要你們下周一去升旗台上念檢討，記得準備一下。」
周一的升旗儀式。
按蔣主任的要求，段嘉衍、路星辭和黑皮作為三個典型學生，依次上台念檢討。
黑皮最先上去，然後是段嘉衍，路星辭最後。
在段嘉衍念檢討的中途，黑皮見路星辭的目光一直落在升旗台上，清了清嗓子，小聲道：「路爹，我問您個事兒。」
路星辭看著升旗台，人有些心不在焉：「你說。」
「你和段嘉衍……」他猶豫了一下：「那些傳言，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路星辭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擡眸睨了過來：「問這個做什麼？」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眼裏的情緒也很淡。頂著他的目光，黑皮不覺有些緊張：「有人托我問一下，沒別的意思。」
路星辭重覆了一遍他的話，笑了：「沒別的意思？」
那個笑又輕又薄的，饒是黑皮這種風裏來雨裏去、見慣了刀光血影的社會男孩，也條件反射後退一步。
黑皮心說我就打聽個消息，您要不要這麼嚇人。看路星辭這樣子，黑皮知道忽悠不過去，也只能說了實話：「就，對他有點好感吧。您放心，我朋友是個明白人，只要你們是那種關系，我朋友肯定不來打擾你們……路爹！您別對著我笑了路爹！我滲得慌！」
段嘉衍在這時念完了檢討，他從升旗台上下來，把麥給了路星辭。
路星辭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黑皮，微微蹙眉。
而後什麼都沒說，上了台。
他上台時，底下有些不知情的人看見他，還以為是學生代表上來做周總結。
等他一開口，全場都被吸引了。
「我不該逃課打遊戲，也不該和高二十班的段嘉衍同學早戀。」
段嘉衍猝不及防聽見自己的名字，一下擡頭。
路星辭還在念，聲音平淡又平靜，認錯態度非常端正：「就像蔣主任說的，我們這個年紀的愛情都很脆弱，稍微遇見一點挫折，他就急著和我撇清關系，我不怪他，怪只怪這段感情見不得光。身為一個高二的學生，我沒有把心思放在學習上，被這些事情影響，我感到非常後悔……」
明明句句都是蔣主任的口述。
明明是這麼正經的檢討。
但他莫名就念出了一種公開表白的效果。
陳越最先笑出聲：「哈哈哈哈哈！他也太搞笑了吧，誰會在念檢討時說這些啊？不嫌丟人的？」
周行琛也要笑死了：「不行，不能怪路哥，他第一次寫檢討，沒什麼經驗。」
和他們這些知情人不一樣，不知情的一聽這個檢討內容，加上他倆之前那些緋聞，只覺得路星辭完全是在變著法宣誓主權。
段嘉衍就聽見旁邊幾個九班的男生嘀咕。
「尼瑪，這是念檢討還是秀恩愛呢？」
段嘉衍目光往旁邊一掃，那幾個男生只覺後背一涼，看見他，立即噤聲。
路星辭還在講台上念，等聽見對方念到不該和他拉拉扯扯、也不該亂喊稱呼時，段嘉衍也忍不住笑了。
邊笑邊罵了一聲操。
誰寫檢討這麼誠實啊？把犯的錯誤一條條全列上去，傻不傻？
等路星辭念完檢討，走回十班，周行琛看他下來，連忙拍了拍他的肩。
「路哥，你的檢討，瞻仰一下瞻仰一下。」
陳越也在旁邊笑，等路星辭把檢討給了周行琛，陳越也連忙湊上去看。
整篇檢討的字跡勁瘦又漂亮，很好認。
周行琛快速掃了兩遍，也沒看見關於早戀那一段。等他看到第三遍，才敢肯定那段是路星辭臨時加的。
周行琛有點迷茫。
特意加這段幹啥？
好玩？
倒是陳越，看看這份檢討，又看看路星辭，露出了略感微妙的神色。
第三十四章 喝酒
路星辭在升旗台上念的那番檢討，直接導致很長一段時間內，寧城一中關於他和段嘉衍的緋聞沸沸揚揚，流傳出了八百個版本。
部分人相信他那番檢討只是單純為了秀恩愛，部分人相信他是真的被段嘉衍甩了，且被甩後依舊矢志不渝，對校霸求而不得。
作為事件的另一個主人公，段嘉衍不僅得向詢問的朋友同學一一解釋，偶爾走在學校裏，還能聽見有人在背後八卦。
「欸，他是不是就是那個……」女生頓了頓：「你喜歡的學長喜歡的那個學長？」
後面的小學妹義憤填膺：「就是那個對路學長始亂終棄的渣男嗎！」
「噓。你小聲一點啊！他是高二的年級大佬，聽說誰惹他生氣誰腦袋就要被砸出血的。」
「……」段嘉衍心說我都聽見了。
最開始他還有耐心解釋，可打聽的人太多，到後來他逐漸麻木，幹脆就任由他們說了。
路星辭比他還懶，哪怕被人說成苦情男主角，連段嘉衍聽著都覺得這些傳聞好像太慘了一點，這人也沒有解釋的意向。
先前趙敏君提過，學校這個月要組織一次ABO相關的實踐活動，高二年級應該是去昭城的ABO博物館。
可一直等到月末，學校也沒什麼動作，就在大家以為這事兒要涼的時候，學校突然宣布周末去昭城，兩天一夜，讓學生們做好準備。
消息一宣布，大家都沸騰了。宋意臨行前一晚收拾東西時整個人都上躥下跳的，邊查昭城的酒吧邊道：「小段！有家網紅酒吧很出名，說老板是個A，超級超級帥的！好像還是個刺青師！」
說著說著宋意就把手機懟到他臉上，段嘉衍瞟了眼，興趣缺缺道：「所以你是打算來一段昭城之戀嗎？」
宋意：「我就看看，欣賞帥哥而已啦。我還是比較喜歡班長那樣的。」
段嘉衍隨口道：「他哪樣的？」
宋意：「太子爺啊。你不覺得和這樣的男生談戀愛，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嗎？稍不註意，他媽媽可能就會用盡陰謀詭計讓你離開她兒子，或者用盡陰謀詭計讓你離不開她兒子。」
宋意頓了頓，總結：「刺激。」
段嘉衍：「……」
段嘉衍又被宋意騷到了。
看著段嘉衍無語的表情，宋意嘻嘻笑笑：「我開個玩笑。不過我們昨年家長會，我遠遠看了一眼，他媽媽好年輕好漂亮啊。像他姐姐。」
抵達昭城的當晚，雖然趙敏君再三強調晚上不能夜出，但這個年紀的學生都是精力旺盛的。何況又是在昭城這樣夜生活豐富的地方。
幾乎是剛在趙敏君那兒簽完到，周行琛就給段嘉衍發了條消息過來：[出來玩？]
段嘉衍：[哪兒？]
周行琛把地址發過來：[附近有家KTV，裏邊裝得還挺好看的。]
段嘉衍回了他個好。
周行琛說的KTV似乎是附近最出名的娛樂場所，去KTV的路上，段嘉衍看見了不少一中的學生。
他推門而入時，顧梨正巧在唱歌。
包廂裏有近十個人，除了顧梨，其他都是班上的同學。她唱的是一首韓語歌，迷幻又慵懶的調子，KTV裏的燈光浮浮沈沈。
燈光落在最外側的男生臉上，他正垂著眼玩手機，眉骨線條清雋又明顯。
感覺到開門的動靜，男生忽然擡頭望過來。
段嘉衍一下和路星辭四目相對。
後者的手指扣著煙身，細細的煙霧朦朧了他的五官。雖然知道他會抽煙，但這是段嘉衍第一次見他抽。
見段嘉衍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間，意識到對方在看他手裏的煙。路星辭原本散漫的神色收斂，眼裏透露出一點笑意。
他唇角微揚，隨即把煙滅了，示意段嘉衍坐到自己旁邊的位置。
顧梨將他的動作全部看在眼裏，這時不由自主捧著臉：「嚶！好萌！」
周行琛順口道：「萌什麼？」
半天沒得到她的回應，周行琛的目光落在剛進來的人身上：「哎你終於來了，來來來，咱來玩兒。」
段嘉衍也來了點興致：「玩什麼？」
有人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自然而然地靠近他說話：「你想玩什麼？」
路星辭的聲音近在咫尺，不知道是不是包廂的光線太暗，他的嗓音裏透露出幾分縱容的意味。
周行琛沒註意到他倆之間微妙的氣氛，興致勃勃道：「我們剛才在劃拳喝酒，你也來啊。」
段嘉衍一怔。
喝酒？
周行琛還在熱切地看著他，段嘉衍身子微微朝前傾：「這個怎麼玩？」
想起段嘉衍的酒量，路星辭微微蹙眉。
周行琛見他要玩，很快口述了一遍規則：「……就是這樣，很簡單吧？你先跟我玩兒一遍。」
段嘉衍迷茫地看了他一眼。
周行琛見狀道：「你沒聽懂？」
段嘉衍：「不太會。」
周行琛看他那個茫然的樣子，善解人意道：「要不我們換一個？」
不等段嘉衍說話，他又興沖沖地開始講述遊戲規則。這次是一個需要推算的遊戲，段嘉衍感覺比剛才那個還要覆雜點。周行琛劈裏啪啦說完規則，人都說得有點口渴，見他的表情還維持在茫然上，周行琛也茫然了：「不應該啊，這不符合你的校霸人設啊？」
他說話時聲音不小，周圍人聽見了，忍不住笑了一兩聲。
段嘉衍理直氣壯：「校霸就要會玩酒桌遊戲嗎？你說你們這些人……」
他的目光轉了一圈，落在了路星辭身上，見後者也跟著笑，段嘉衍瞪了他一眼，正要發作。
路星辭似乎接收到他的不滿，收斂起笑意，一本正經道：「周行琛你怎麼選的？趕緊換一個。」
陳越猝不及防聽到路星辭這番護短，他拿著話筒，邊笑邊回過頭：「路狗，你……」你和段嘉衍的戲過了吧？
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路星辭輕飄飄地睨了他一眼。
陳越被他一睨，又看了看段嘉衍，有點懵，又瞬間福至心靈。
行，這位真得哄著。
周行琛冥思苦想了半天：「那我們比大小？」
段嘉衍：「……」
段嘉衍：「你看不起人？」
周行琛本來玩得高高興興的，被他這麼一攪合，此刻就像急著要抓毛線團的貓，玩心重得很：「不要逼逼了段哥，讓我們開啟今晚的遊戲之旅。比大小雖然是個基礎遊戲，但它老少皆宜、樂趣無窮。兩個骰子，加起來誰點數小誰喝。」
說著說著就把裝骰子的盤子往面前一拉，意思是讓我們立即玩起來。
第一把，周行琛搖出了兩個二，原本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手都要摸上酒瓶了。
段嘉衍開了蓋子。
兩個一。
最小點。
周行琛立即把手收回來：「段哥，你怎麼這麼會玩兒呢。」
段嘉衍也楞了，反應過來後邊笑邊輕踹了他一腳，擡手給自己倒酒。
這麼輪著下來，大家都喝了不少，氣氛越發熱烈。
段嘉衍看著路星辭開蓋子，突然發現了一件事：「路星辭，你是不是一直沒喝啊？」
說完他盯著路星辭開蓋子的那只手，跟覆讀機似的：「一一一一一，必須是一。」
周行琛也跟著他念念叨叨：「一一一一一」
路星辭看他倆的傻樣，有點好笑，擡手開了蓋子。
周行琛發出一聲慘叫。
段嘉衍往前湊了湊：「兩個都是六，路星辭有掛吧？舉報了舉報了。」
周行琛喝得有點上頭：「你懂個屁，這叫神之右手。」
段嘉衍：「滾，你這玩意兒怎麼長他人志氣？」
剛嫌棄完周行琛，段嘉衍伸手拉了一下路星辭的手臂：「歐皇，你幫我搖一下。」
周行琛見狀不滿意了：「嘿！你剛埋汰完我就開始給人家獻殷勤？」
段嘉衍比他還有道理：「這叫有勇有謀，你學著點。」
耳邊兩人仿佛小學生吵架。路星辭看了看自己被拉住的手臂，視線放低。
他的模樣像在開玩笑，又似乎帶了幾分認真：「我幫你搖？我們歐皇出場費都很高的。」
段嘉衍啊了一聲，有點苦惱：「那打折嗎？」
他說話時，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過來，眼珠被燈光照得很剔透。
路星辭楞了楞，一瞬間想著要不答應他算了，卻又莫名起了壞心思。他看著他，緩緩道：「你讓我幫你搖骰子，我有什麼好處？」
段嘉衍想了想，試探道：「你可以展示一下你的歐皇風範，證明你是整間包廂裏運氣最頂的那一個。」
「好像沒什麼意思。」面前的男生長眸微垂，唇角彎出一個漫不經心的弧度：「但你要是說點兒好聽的，沒準兒我就答應了。」
兩人你來我往，完全沒顧周圍人已經互相交換無數個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原來班長苦戀段嘉衍是真的啊！」
「太刺激了吧，路哥也會主動撩人的？」
在一眾看透情況的人之中，也有真正的傻子。段嘉衍已經喝上頭了，此刻只覺得路星辭妄想爬到他頭上來，他輕蔑地嗤了聲，抓著路星辭的手就去碰骰盅。
周行琛也喝的差不離，完全感應不到他們之間不同尋常的氛圍。見他居然敢這麼對待路星辭，酒都要嚇醒了：「段嘉衍，你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死活沒想到合適的形容詞，突然腦子靈光一現，不假思索道：「——你膽兒很肥啊！」
顧梨原本被這個場景萌得死去活來，突然聽見周行琛堪比弱智的發言，一巴掌拍他腦門上：「給我安靜點！路哥都還沒說話呢！」
路星辭被他這麼抓著手，兩個人的距離變得異常近。他都能看清段嘉衍輕輕顫動的睫毛。
又長又密，像一排小森林。和頭發一樣是淺淺的褐色。
段嘉衍到底是Omega，手要比他的小一點，似乎因為喝多了酒，貼著他的掌心很熱。
骰盅停下搖晃後，段嘉衍借著他的手開了蓋子。
一個二一個三。
全場最小點。
「路星辭你怎麼回事？」段嘉衍看著搖出來的數字，人都傻了：「你的掛呢？！」
明明剛才路星辭自己搖的時候都是四五六。
怎麼一到他這兒，歐皇就變非酋了？
他越想越郁悶，忍不住又拽了一下路星辭的胳膊，他用的力氣也不大，就是有點兒鬧著玩的模樣。
但他這麼靠過來，肢體接觸自然免不了，路星辭被他又碰又拽的，眸色漸漸暗了下去。
他伸出手，扣住段嘉衍的後腦，把人按在自己胸口。
段嘉衍被他按進懷裏，只覺得自己的臉貼在對方結實的胸膛上，什麼都看不清了。
「好了，別亂抓。」他的手指紮進段嘉衍淺褐色的短發裏，聲音稍微柔和了一點：「你的酒我幫你喝。」
路星辭說話時，段嘉衍能隱約感覺到對方胸腔的顫動。聽見路星辭說幫他喝酒，他拽人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
眼看著段嘉衍被路星辭制住了，周行琛想著還是路星辭有辦法，突然聽見這一聲幫你喝酒，周行琛覺得這樣不行啊。
周行琛醉眼朦朧，一臉關切：「路哥，你怎麼能由著他亂來呢，又讓他抓你手又幫他喝酒的？下一步你還要幫他幹什麼？」
顧梨看他一眼，頗感糾結。
她沒想到周行琛醉後說出來的話這麼勁爆，還奇異地戳中了她的萌點，她又想聽他瞎逼逼，又怕他在路星辭面前作死。
恰巧周行琛這時側了側眼，見顧梨憂心忡忡看著自己，一瞬間，他覺得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
「路哥，我懂的，都是情不自禁。」他搖了搖頭，嘆息道：「懼內，一種優秀男人特有的品質。」
顧梨這下真被嚇著了，連忙去捂周行琛的嘴：「你胡說八道什麼？閉嘴吧你。」
這一輪結束，遊戲繼續。
段嘉衍搖出了兩個三，很不幸地又成了在場點數最小的那個，他連著喝完六杯酒後，整個人時重時輕，幹脆一頭陷進了沙發裏。
見他整個人都懶洋洋地癱著，路星辭怕他不舒服，伸手把人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陳越唱完歌，扭頭就看見這個場景，打趣一樣笑道：「哎、哎，這麼體貼，家教很嚴啊。」
他原本以為路星辭不會搭理他，想不到後者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讓段嘉衍靠得舒服了點兒，也笑了笑：「應該的。」
周行琛已經全醉了，這會兒半天不見段嘉衍起來，也不管他靠著誰了，激情洋溢催促道：「段嘉衍！快起來！今晚讓我們血戰到底！」
段嘉衍靠著路星辭緩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好像恢覆了，同樣激情洋溢：「我！來！了！」
說完就要爬起來。
路星辭伸手輕輕拽了他一下。
用的力氣不大，但對於現在的段嘉衍來說，實在是有些難以抵抗。
他身子一歪，又坐了回去。不等他抗議，路星辭貼在他耳邊小聲說：「你不能再喝了。」
他稍稍停頓，安撫性地捏了捏段嘉衍的後頸：「聽話。」
Alpha的氣息從他身上傳來，那種幹凈的草木香劃開滿室混沌的酒氣，像是清澈的海水。
段嘉衍情不自禁被他的信息素吸引，眸光有些散。
把他牽住後，路星辭給顧梨使了個眼色。
顧梨心領神會。雙手抓住周行琛的肩膀，晃了晃：「周行琛，別喝酒了，陪我去唱歌。」
周行琛被顧梨這麼晃了幾下，整個人楞楞地哦了兩聲，茫然地跟去了點歌台。
段嘉衍虛著目光看了他們一會兒，突然道：「我想喝酒。」
路星辭沒說話。
段嘉衍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地伸出手，即將碰到玻璃杯的邊緣——
手被人抓住，手指也被向下一壓。
整只手都落在另一個的人的掌心裏。路星辭將他拉了回來，聲音低低地纏住他的耳朵：「人都走了，還要喝呢？」
段嘉衍心說我自己跟自己喝，他邊想，邊不屈不撓地伸出另一只手。
對方似乎被他的動作弄得有點不高興，這回直接將他的雙腕扣在一起，段嘉衍試著掙了一下，沒掙開。
他聽見男生有幾分無奈的聲音：「怎麼又喝成這樣了。」
那聲音又輕又緩的，段嘉衍以為路星辭放松了對他的桎梏，趁機就要往酒桌邊靠。
結果還沒前進一步，整個人被往後一拽，拖了回去。
他這回折騰得太過，男生落在他臉上的視線微微一斂，帶了點兒居高臨下的味道：「知道很多人喜歡在酒吧和KTV門口撿醉蝦麼？」
段嘉衍微怔：「什麼？」
他沒聽懂，又問：「撿蝦幹什麼？」
他發問時，才意識到自己和路星辭離得很近。
剛才被拽回來為了保持平衡，他一只手撐在了路星辭的腿邊。乍眼一看，他們就像靠在了一起，相互倚著彼此。
他先是聞到了他身上的一點煙味。
而後檸檬和草木的味道纏了上來，段嘉衍有些神志恍惚，只覺得像是沈溺進了微涼的海裏。
他情不自禁想溺得更深。
有人在合唱羅生門。迷離的音樂從耳邊掠過。令人眼花繚亂的燈光中，他聽見路星辭笑了聲：「撿了幹什麼啊……」
對方嗓音微頓，意有所指地緩慢道：「撿回去操。」
他聲音太輕，又被音樂蓋過，段嘉衍只聽見了回去兩個字。
醉酒的大腦越發昏沈，只剩下親近這個人的欲望。
「好啊。」段嘉衍伸出手，拉了拉他，笑時唇角的梨渦若隱若現：「我跟你回去。」
第三十五章 臉紅
KTV裏氣氛正熱。
除了他和段嘉衍，其他人都玩出了一幅夜不歸宿的架勢，尤其是陳越，都開始搖頭晃腦唱Rap了。
路星辭低眸，看著依靠著自己、幾分鐘前出口驚人的段嘉衍。
對方在說出那句堪稱勾引的話之後，不僅非常不知好歹地扒著他，還湊近了在他身上聞。
跟狗崽子似的。
如果不是他確定段嘉衍只是單純喜歡他的信息素，這麼被人摟摟抱抱地親近，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產生點兒不該有的想法。
在段嘉衍試圖嗅他的腺體時，路星辭終於坐不下去了。
他把人往旁邊微微拉了拉，稍微制止了一下段嘉衍胡作非為的舉動，隨即對陳越道：「我先回去了。」
陳越剛結束完一段即興說唱，此刻回過頭，詫異道：「回去了？有點早啊。」
「我送他回去。」路星辭示意了一下不省人事的段嘉衍：「順便去藥店買解酒藥。」
陳越看了看這兩個人，話裏有話，嘻嘻笑笑道：「那是不該耽誤，你先走吧。」
路星辭沒理會陳越話中的調侃意味，把段嘉衍半拉半抱弄起來。後者輕車熟路伸出手臂摟他的肩膀：「要走了？」
路星辭恩了聲。
他想起吃海底撈那次，段嘉衍喝醉後，也是這樣勾著他的肩膀。那時候他和段嘉衍還是純潔的同學關系。
現在……
應該也是純潔的同學關系。
「走，」段嘉衍還惦記著他剛才說的話：「我們去門口撿蝦。」
路星辭悠悠道：「不去。」
「為什麼？」聞言，段嘉衍的手指稍微用了點兒力，扒著他的背。
路星辭感覺到他那點貓撓似的力量，調侃道：「因為我背上就有一個。」
「……」段嘉衍反應了一下：「你罵誰呢？我不是蝦。」
「那你是什麼？」
「我是……」段嘉衍思來想去，深沈道：「一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帥逼，如果你不知道怎麼稱呼我，你可以選擇稱呼我為爸爸。」
「段嘉衍，你裝醉吧？」路星辭邊和他聊天，邊帶著他出了KTV的門：「你怎麼總喜歡給人當爸爸？」
「我什麼都喜歡，」段嘉衍貼著他，哼哼唧唧的：「我還喜歡你。」
他一個停頓，補充道：「——身上的味兒。」
路星辭被這個沒心沒肺的停頓惹得有點頭疼。
他覺得再讓段嘉衍這麼鬧騰下去，他們之間純潔的同學關系，可能就要產生點兒什麼質的變化了。
KTV的不遠處就有一家藥店。
買了解酒藥，路星辭帶著段嘉衍回了酒店。進房間後，他想讓段嘉衍早些吃藥，低頭拆藥盒時，一條手臂從背後攬上他的腰。
路星辭停下動作。
有人把臉貼在他的背上，隨之而來的還有沈甸甸的、霧一樣的花香味。
他聽見背後的人低著嗓子說話：「我想洗澡。」
大概是因為醉酒，那把聲音比往日要黏糊一些。路星辭回過頭，看了看，也覺得他帶著一身的酒氣晚上可能睡不好覺：「那你先把藥吃了，休息一會兒再去洗。」
段嘉衍想了想，覺得路星辭說得有道理。他幹脆地吃下了解酒藥。
等他感覺自己休息得差不多了，便靠著路星辭宣布了一聲：「我要洗澡了。」
路星辭側頭。
見段嘉衍宣布完後還是黏在自己身上，路星辭看他一眼：「站得穩嗎？一會兒別滑倒了。」
「滑倒？不存在的。」段嘉衍很有自信：「高手從不滑倒。」
他說完，依依不舍地松開扒著路星辭的胳膊。離開對方後，屬於Alpha的信息素便沒有那麼濃郁了。
尤其是他晃晃悠悠地走到浴室邊，幾乎都要聞不到路星辭的味道。
段嘉衍略感失落。
但他又很想洗澡，一番權衡之下，段嘉衍忽然回過頭：「你等我出來，不要亂跑。」
原本看他走路都似乎不太站得穩的樣子，路星辭還擔心他能不能好好洗完澡，猝不及防聽見他這種長輩跟小孩說話調調，路星辭都快聽笑了。他重覆了一遍：「我等你出來？」
段嘉衍點頭，理所當然道：「等我出來了，我要繼續抱著你。」
路星辭：「……」
「如果你亂跑，」段嘉衍看他不說話，以為他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瞇了下眼威脅道：「你就沒命了。」
路星辭這下真聽笑了：「你還挺兇。」
段嘉衍點了點頭，承下了這聲挺兇：「希望你明白自己危險的處境。」
「那我不跑了，你給我留條命。」他一邊笑，一邊看著段嘉衍拉開浴室門。段嘉衍進門時一步三回頭的，似乎很離不開他的模樣，路星辭見狀，眼裏的笑意更深了幾分：「你慢慢洗，我不亂跑。」
等浴室門關上後，那邊傳來模糊的水流聲，伴隨著溫暖的水汽，有絲絲縷縷的信息素自門縫間溢出，像是植物自浴室裏長了出來。
路星辭劃動屏幕的手指一頓。
意識到自己玩不下去手機了，他按滅了屏幕，而後開始百無聊賴地發呆。
段嘉衍洗澡的時間有些長，就在路星辭懷疑他可能暈在裏邊的時候，浴室那邊傳來了聲音。
水流聲先停了。
而後隱隱有趿拉著鞋走路的聲音，但這幾聲響動剛發出來，緊跟著傳來一道悶悶的動靜。
他聽見段嘉衍的呼聲從浴室裏出來，很短促。
路星辭快步走到浴室門邊：「怎麼了？」
沒人回應。
他蹙了蹙眉，敲了敲門，又問了一次：「段嘉衍，你沒事吧？」
裏邊的人好像啊了一聲，但隔著一道門，對方的聲音又很小，他聽不太真切。
路星辭想了想，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進門，屬於Omega的信息素便越發鮮明，溫熱的霧氣和清甜的氣味糾纏在一起，像是盤根錯節的花樹。
路星辭腳步微頓。
酒店的浴室和衛生間裝在一起，為了隔斷空間，浴室用一道玻璃門隔開。段嘉衍從浴室裏跨出來的時候，似乎不小心踩到了浴室地面的防水條，整個人都摔在了地面上。
他推門進來前，段嘉衍大概曾嘗試過自己站起來，但好像失敗了，他的腿微微蜷縮著，似乎摔得不輕。
他還沒來得及穿衣服，四肢修長，手腕和腳踝都細細的，因為低著頭，清瘦的後背骨彎出蝴蝶一樣的輪廓。
全身上下都白得晃眼。
路星辭閉了閉眼。
他壓下多余的心思，微微傾低身子道：「你還好嗎？」
段嘉衍擡頭看他。
大概因為疼痛，他的眼眶有些泛紅。路星辭和他對視一眼，忽而一怔，耳根也微微發熱。
段嘉衍不怎麼清醒的大腦費勁辨認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面前是誰。
他脫口而出：「你怎麼才進來？」
「……」明明是段嘉衍摔倒過後，既不說話，又不喊他的名字。路星辭都有點稀奇他為什麼能這麼理直氣壯地質問人，更稀奇的是，自己好像一點兒也不討厭他這樣。路星辭瞅他一眼，笑了：「脾氣還不小。」
段嘉衍沒理他，直接伸出手。
隨著他伸手的動作，大片肌膚暴露出來，浴室燈下，鎖骨上的小窩被打出陰影。
路星辭看著他伸出來的那條手臂。那上面還沾著水，水珠自皮膚上滾落。
段嘉衍看他只盯著自己，沒反應，又把手往前伸了伸。
路星辭看著他催促意味濃厚的舉動，從旁邊拿了沒用過的浴巾，扣在了段嘉衍身上。他稍微調整了一下，確定浴巾把人全部蓋住。
段嘉衍猝不及防被浴巾罩住，楞了楞：「你幹什——」
不等他說完話，路星辭彎下腰，直接將段嘉衍整個人抱了起來。
段嘉衍大概是不適應一下懸空，稍微掙紮了一下，隨後就任由路星辭抱著了。
段嘉衍聞了一下路星辭身上的味道。從他的角度，剛好能看見男生線條利落的喉結。
段嘉衍頓了頓：「你知道嗎，你這樣招呼都不打一聲的做法是非常危險的。」
路星辭順著他的思路設想了一下：「我命沒了？」
「原本應該是這樣。」段嘉衍說著說著，突然往他脖頸處一靠，出其不意地蹭了一下他的腺體，隨即得了便宜還賣乖地笑道：「但是你很好聞，所以我不計較了。」
路星辭的眼皮微微一挑。
剛才段嘉衍堪稱冒犯的動作，讓他腦子裏一瞬間劃過了一些不怎麼合適的想法。
怕他再折騰，路星辭的手臂稍微收緊了些，把人抱得更緊了點。走到床邊後，他把段嘉衍放在了床上，放的時候註意了一下，沒讓後者露出身體裸露的部位。
大概是因為摔狠了，段嘉衍在這個過程中難得表現得很老實，一直沒鬧騰。
路星辭伸手撥了一下他微潤的額發，把遮住眼睛的發絲撥開後，問他：「你的衣服，要我幫你拿出來嗎？」
段嘉衍點了點頭。
去浴室拿衣服時，路星辭關上浴室門，背對著門板站了一會兒。
浴室裏還殘存著Omega的信息素，配上充溢著浴室的水汽，織網一般困住了他的五感。
他猶豫片刻，拿掌心貼了一下自己脖頸。
熱的。
男生的手指重新抵住浴室門，他微垂下頭，喉結緩慢地滾了滾。
他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臉紅是什麼時候了。
-
隔日清晨，段嘉衍是被宋意的敲門聲吵醒的。
他睡得昏天黑地，幾乎一睜眼就到了天亮。段嘉衍慢吞吞地下了床，拉開門時，穿戴整齊的宋意看他這副剛從被窩裏爬出來的樣子，急匆匆地催促：「小段！都八點了！你快一點！」
段嘉衍盯了他一會兒，有些沒反應過來：「快一點幹什麼？」
宋意：「什麼幹什麼？還有半個小時校車就要出發了，你在夢遊？」
段嘉衍聽見校車這個關鍵詞，突然想起今天要去參觀博物館。
他扭過頭，從床上抓了件衣服沖進衛浴間。
宋意見他快速沖了個澡出來，聞著房間殘留的酒氣，隨口問：「你昨晚喝酒了？」
宋意一到昭城，就跟一中的幾個Omega跑去看網紅酒吧的刺青師了。他不知道段嘉衍昨晚幹了什麼，但看段嘉衍睡到現在才醒，宋意頓了頓：「你不會喝醉了吧。」
他還記得段嘉衍上次喝醉時那副恐怖的樣子，當時要不是路星辭在，指不定段嘉衍能惹出什麼亂子。
段嘉衍含著牙刷刷牙，聲音含糊：「應該醉了。」
宋意擔心道：「你跟誰出去玩兒的啊？你自己回來的嗎？」
段嘉衍把嘴裏的泡沫吐出來，說話的聲音重新變得清晰：「跟周行琛他們去的KTV。」
他有點茫然：「我也不記得我是怎麼回來的了。」
宋意看見了桌上拆封的解酒藥，他確定段嘉衍喝醉時是不具備買藥這項能力的。宋意下了結論：「應該是有人送你回來的，不知道是哪位不幸的好心人。」
一中高二年級的學生人數太多，按班級分批次參觀ABO博物館。十班被分在第一批。
從校車上下來時，段嘉衍看見了陳越。
段嘉衍正想上前問問昨晚誰送他回來的，從他背後傳來周行琛的聲音。
「路哥，你沒睡醒啊？」周行琛邊走邊說話：「我看你剛才在車上一直閉著眼睛。」
「是有點困。」回答的男聲懶懶散散的，因為倦意，帶了點兒含糊的鼻音：「晚上沒睡好。」
周行琛啊了一聲，見有人和自己同病相憐，熱切道：「你是不是住不習慣？我也是，我昨晚淩晨回來，剛睡下就聽見走廊上有人吵架，那男的音量真的絕了。你也聽見他逼逼逼了？」
路星辭正要說話，忽然看見有人站在自己前面。
路星辭盯了對方淺褐色的腦袋半晌，對周行琛說：「我沒聽見誰吵架。」
他眼尾微彎，笑笑道：「我在伺候我祖宗。」
周行琛一楞：「什麼？」
段嘉衍意識到了什麼，一下扭過頭。
他看著路星辭，後者的眼下有一點青色，似乎確實沒休息好。
周行琛反應了過來，意識到那聲祖宗說的是段嘉衍，忍不住噗嗤一聲笑：「段嘉衍，你好意思嗎？昨晚路哥又替你收拾爛攤子，這都兩回了。」
段嘉衍看了看他，特別疑惑他有什麼勇氣來挑釁自己：「那你醉倒在沙發上哼哼的時候，你好意思嗎？」
周行琛：「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狐貍又不嫌棄我。」
段嘉衍：「那我就更不用不好意思了，因為沒人能嫌棄我。」
周行琛：「……」
路星辭等他倆小學生吵架完，對段嘉衍道：「過來我看看。」
段嘉衍側眸看他。
路星辭的眼睛望著他，瞳珠烏黑，像是在等他過去。
段嘉衍摸不準他的意思，下意識攻擊他：「你想看你祖宗？」
「恩，」他不過來，路星辭便好脾氣地走近了點：「看看你睡得好不好。」
段嘉衍沒想到路星辭會這樣說，一時之間，有點不適應這個節奏。
和他堪稱無害的言語不同，Alpha的氣息逼近時，段嘉衍確確實實感到了壓迫感。
路星辭的眸子低下來，打量了一會兒段嘉衍。
「好像挺好的。」他笑了笑：「都沒黑眼圈。」
-
進入ABO博物館後，每20個學生跟隨一名導遊，由導遊向學生們講解博物館內的展品。
比較讓人激動的是Omega展館，這裏講到了AO終身標記的知識，雖然博物館用比較學術的方法和模型講解了終身標記的過程，但一些字眼、還有眼前直觀的畫面，依舊很能刺激人的神經。
段嘉衍聽見人群裏有人偷偷地笑，他旁邊一個女生臉都紅透了。
既是不好意思，又帶著幾分好奇。
導遊見慣了這樣的場景，此刻面帶善意地看著這群學生，溫和道：「Omega數量稀少，體質相對Beta與Alpha較為柔弱，如果選擇Beta作為伴侶，可能在某些時候會出現雙方都難以應對的情況。所以性別是Omega的同學們，將來選擇另一半時，最好還是選擇Alpha……」
導遊說得很全面，幾乎把書本上的講解一字不落背了下來。
路星辭從小到大上生理衛生課時，這些話都聽了無數遍，正覺得有點無聊。
他聽見近處的段嘉衍嘀咕了一句：「這個標記過程怎麼這麼血腥啊。」
宋意楞了楞，很不理解：「這有什麼血腥的？」
段嘉衍也很不能理解宋意：「看著不疼嗎？這個模型看著都好疼。」
宋意忍不住笑了聲，壓了壓嗓子：「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你沒看過片兒啊？」
「我好像是沒看過AO的。」段嘉衍也壓著嗓子：「我以前看的都是Beta的片子，Alpha為什麼要長成這樣。」
段嘉衍有點接受不了：「操了好變態啊。」
宋意快被他笑死了。
路星辭完完整整聽見了他倆的對話。
也不是故意偷聽的。宋意和段嘉衍雖然壓著嗓子，但聲音其實並不算小。
平時在學校裏，這兩兄弟說個小話都能被講台上的趙敏君聽見，更不用說這麼近的距離。
路星辭有點想笑，尤其是在看見段嘉衍微微睜大的眼睛後，他意識到對方是真的覺得這樣的事情很不可思議。
他眸光一瞟，發現段嘉衍的耳根處浮著一層很淺的紅色。
段嘉衍在不好意思。
就，這麼大的男孩子，平時性格像個小炮仗，絲毫不懂得收斂的。
因為這種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在害羞。
陳越看他臉上的笑容意味不明的，忍不住問：「路狗，你笑什麼呢？」
路星辭懶懶地回了句：「沒笑什麼。」
陳越見他不想說，也不問了，揚了揚下顎示意不遠處：「剛才導遊說，那邊存放著Omega和Alpha的信息素香水。可以過去聞聞有沒有自己喜歡的味道，聽說以前還有人靠這種辦法找對象，先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味道，再去找有這種味道的A或者O。」
陳越目光示意的方向，近二十多只一米七高的木質櫃，這些木制櫃圍成了一個環，每只櫃子裏都存放著上百種信息素香水。仿佛一間氣味的博物館。
旁邊的介紹牌上說，這裏總共存放了13274種信息素香水，是昭城的ABO博物館裏最出名的館藏。
路星辭和陳越走過去時，剛好聽見周行琛信誓旦旦道：「這個最好聞，我感覺這就是狐貍的信息素。」
他說著，目光下移，去看木架上貼著的標簽：「我去？這怎麼是玫瑰？不是月季啊？！」
周行琛看清架子上的標簽時，心態都崩了。段嘉衍壞笑道：「這事兒我覺得有必要告訴顧梨啊。」
周行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去去去，你別瞎攪合。」
段嘉衍跟著周行琛走，眼看著他又聞錯了好幾次，段嘉衍邊笑邊道：「小周，看來你聞香識女人的技術不行。」
周行琛被他鬧騰得心煩意亂，恰巧看見路星辭也在試，連忙問：「路哥，你手上那是什麼味兒？」
宋意也跟著問：「班長，你喜歡這個味道啊？」
路星辭的視線掠過宋意旁邊的段嘉衍，聲音淡淡道：「喜歡。」
聽見這聲喜歡，連陳越都來了興趣，特意從櫃子背後繞過來：「什麼味道？」
路星辭讓了讓，讓他們能看見架子上標簽。
小蒼蘭。
段嘉衍看清標簽上的文字，楞了楞。
這是……他的信息素的味道。
第三十六章 偷偷摸摸
宋意咦了一聲，覺得這種花香味有點耳熟。
他正想著，旁邊的陳越笑道：「這麼純情的？沒看出來你喜歡這種。」
路星辭也笑：「不行？」
陳越：「哪能呢哥，你喜歡什麼都行啊。不過這種信息素的Omega好像不常見吧，至少我沒遇見過。」
周行琛也跟著瞎起哄：「要不路哥，我們來一場覆古的相親儀式，幫你在一中範圍內尋找這種味道Omega。要是一中找不到，我們就聯合副中、九中、十七中……」
路星辭瞅他一眼，臉上的笑意還沒散去：「你挺閑啊？」
聽出他話裏有話的，周行琛猛地一搖頭，閉了嘴。
他們那邊玩笑開得熱鬧，宋意突然想起來了，他扭過頭：「小段，你的信息素是不是……」小蒼蘭？
他頓了頓，把最後那幾個字咽了下去。
段嘉衍恩了聲。
他剛才想了想，他應該沒告訴過路星辭自己的信息素到底是什麼。雖然對方也可能聞出來了……
算了。
巧合吧。
段嘉衍最後瞄了眼那個標簽，有點懶散地收回了視線。
宋意看了看段嘉衍，又看了看路星辭，有些糾結。
雖然這兩個人的傳聞沸沸揚揚的，但宋意清楚，段嘉衍從頭到尾都沒有那個意思。
他本來覺得，路星辭應該也沒那方面的意向，最多只把段嘉衍當個關系不錯的朋友。
可信息素氣味這種東西，是很私人化的。
路星辭這麼直白地說出喜歡這種信息素，會不會……
導遊在此時催促大家前往下一個展點，見段嘉衍漫不經心地跟了上去，宋意暫時把那些想法收了起來。
-
回寧城後，針對這次參觀ABO博物館的實踐活動，學校要求寫1000字的實踐小結。
段嘉衍寫字慢，他又不喜歡寫這些東西，拖到最後一天要交時，還在慢吞吞地補作業。
大課間，教室裏一半人都不見蹤影。
段嘉衍有一搭沒一搭地寫著字，最近氣溫驟降，學校為了學生們的身體著想，開始允許大家穿自己的衣服來學校。
教室裏還沒開暖氣，有些冷。
段嘉衍寫著寫著，都快要睡著了。他把手機摸出來，正準備邊聽歌邊寫提提精神，忽然地，他聞到了一陣甜膩的味道。
若有若無的蜂蜜味從他鼻尖蹭過，緊接著，他聞到了梔子花、肉桂、水果糖的香味……
段嘉衍劃手機的拇指一頓。
這是Omega信息素的味道，而且不止一個Omega在散發信息素。
宋意原本在睡覺，此刻也擡起了腦袋，他有點兒難受地看了段嘉衍一眼，眸光微微漾開：「我怎麼覺得……」
段嘉衍：「我也覺得。」
宋意一聲慘叫：「不是吧，誰這麼不小心啊？」
段嘉衍：「不知道，好像就是我們這一層的。」
一邊說，段嘉衍一邊在抽屜裏找抑制劑。廣播在這時響了起來：「緊急通知！請全體同學和教職員工註意！」
說話的是一名女教師，她的語速很快、發音清晰：「有一名性別為Omega的同學進入了發情期，由於註射抑制劑的時間過晚，現在導致高二年級部分Omega受到影響，先後進入了發情期。請性別為Alpha和Beta的同學全部前往操場，尤其是性別為Alpha的同學，請用最快的速度，在教職員們的引導下有序地前往操場……」
Omega發情是會相互影響的。
一個Omega出現意外，其他Omega被信息素刺激後也會進入發情期。所以性別專家一直提倡在沒有伴侶的情況下，Omega一但出現意外，一定要盡快使用抑制劑，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其他Omega的安全。
趙敏君匆匆跑到教室門口，用力拍了幾下教室門：「都聽見通知了吧？快出來！」
十班性別為Alpha和Beta的學生們快步出了教室，趙敏君快速掃了一圈，見段嘉衍的情況似乎比較好，囑咐了他一句：「段嘉衍，你一會兒把門窗都關上，窗簾也拉一下。」
說完，她就匆匆忙忙帶著其他人離開。
留在教室裏的Omega都給自己註射了抑制劑，段嘉衍註射完抑制劑後，緩了一會兒，起身把教室門窗關好。
在他把最後一道窗簾拉上時，忽然覺得手背一疼。
段嘉衍低頭。
他的手背浮現出一點紅色。
陳越手裏的籃球砸了兩下地面，見路星辭有點兒心不在焉的模樣，陳越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是不是聞著什麼味兒了？」
旁邊的男生聽了，也看過來：「路哥怎麼了？」
通知傳來時，他們正在籃球場打球。聽見廣播裏讓Alpha和Beta遠離教學樓，幹脆就直接到了操場。
雖然高中部的教學樓和操場隔得遠，但受到影響的Omega似乎不少，隱隱約約的，大家都能聞到風裏混雜著絲絲Omega信息素特有的香甜味兒。
「你路哥，都對著教學樓的方向發呆一分鐘了。」陳越笑得壞壞的：「這是有心事啊。」
路星辭聽著陳越的調侃，不置可否。
發生這種狀況，其他Omega只要註射抑制劑就行了，但段嘉衍有應激癥……
不知道會不會出意外。
「我知道我知道！路哥這是關心則亂。」
又有人湊過來：「怎麼講的？」
「段嘉衍啊，不還在教學樓嗎？」
「不是吧。」有人聽笑了：「外班的不清楚內情，你還真相信路哥喜歡校霸啊？我之前跟校霸打聽時，他說他和路哥是純粹的前後桌情誼。」
一直沒說話的路星辭側過頭，看向男生：「你多久問他的？」
「具體哪天我也記不清了，」男生摸了摸鼻子，冥思苦想：「就，升旗台那事兒剛過沒多久，大家都在亂傳的時候。」
上個月月底。
一直到這個時間，段嘉衍都還覺得他倆是純粹的前後桌關系。雖然大概能猜到段嘉衍的想法，但直接聽別人說出來，和自己猜測的感覺還是不太一樣。
路星辭笑了一笑，眼裏的情緒卻淡了下來。
校廣播在這時又響了起來：「為了確認性別為Omega的同學們的身體狀況，請這部分同學在註射過抑制劑、確定自己脫離危險期後，前往醫務室進行檢查。」
段嘉衍心不在焉聽著校廣播。他的註意力都被身上的疼痛吸引了，只大概聽明白廣播要求他們去醫務室。
學校裏Alpha的數量太多了，即使Alpha都到了操場上，那些信息素依舊能透過門窗鉆進來。
段嘉衍手背上的紅色已經蔓延到了小臂，宋意第一次看他應激癥發作，被這種情況嚇了一跳。宋意壓低聲音問：「要不要找班長？」
段嘉衍搖搖頭：「他在操場上，沒辦法的。」
十班教室裏的Omega陸陸續續離開，段嘉衍見宋意站在原地面露急色，安慰道：「你先去醫務室吧，等你們走了，我去他座位上趴一會兒。」
宋意雖然著急，但也清楚自己留在這兒沒什麼用，要是不走，說不定他的信息素還會影響到段嘉衍。
宋意囑咐道：「那你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段嘉衍點了點頭。
出門時，有女生見了，忍不住問：「宋意，段嘉衍不去醫務室嗎？」
「他……」宋意頓了頓：「他一會兒就來。」
女生有些擔憂道：「他沒事吧？是不是抑制劑沒作用啊？我那兒還有多余的抑制劑，他需不需要？」
「沒事沒事，他註射過抑制劑了。」宋意對女生笑了笑：「讓他自己待一會兒就好了，我們先去。」
走前，宋意最後看了一眼段嘉衍，後者見他們都出去後，把教室門從裏鎖上了。
去醫務室的路上，宋意實在不放心，猶豫良久，給路星辭發了條消息。
[班長，小段的應激癥發作了，你要是方便，能不能去看看他？]
宋意本來以為要等一會兒，想不到那邊回得很快。
[他在哪？]
宋意連忙道：[教室裏。]
路星辭按滅手機，拍了下陳越：「我有點事，先走了。趙老師要是問起來，就說我待會兒跟她解釋。」
陳越原本想隨口問句什麼事，但看路星辭的樣子，陳越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只答應了一聲。
等路星辭走了，陳越想著他離開前的模樣，若有所思。
他和路星辭認識這麼久，幾乎沒見過後者焦躁的樣子。
雖然路星辭剛才神色沒什麼變化，但和平時比起來，的確顯得不大一樣。
十班的教室從內鎖上，路星辭敲了幾下門，都沒得到回應。
想著段嘉衍可能是沒力氣給他開門了，路星辭走到窗戶下。
他伸手扣住窗欄，一用力，從窗戶跳進了教室裏。
剛落地，便看見段嘉衍趴在他的課桌上。
大概是為了汲取他的信息素，段嘉衍把他掛在椅子上的外套拿了下來，堆在課桌上後，整個人都埋進了衣服裏。
可想而知，段嘉衍疼到了什麼地步。
路星辭看著這副場景，心疼的同時，他不得不承認，看見段嘉衍埋在他的衣服裏，他心裏劃過了一絲微妙的滿足感。
Alpha惡劣的占有欲在這種情況下表現得淋漓盡致。
路星辭快步上前，手臂從段嘉衍胸口穿過，環住他後微微一勾，連人帶椅子都攬進了懷裏。
段嘉衍忽然被人從後抱住，鼻尖掠過熟悉的信息素。意識到誰在自己後面，原本刺痛的身體慢慢放松了下來。
段嘉衍低聲問：「你怎麼先回來了？」
「宋意給我發的消息，說你情況不太好。」路星辭邊說邊打量他。那些過敏一樣的紅痕在他全身蔓延開，像是占據了段嘉衍大半個身體的紋身。
隱約的，路星辭看見他臉頰邊都有一塊兒過敏了。
確實很嚴重。
見他打量自己，段嘉衍對上他的眼睛。
「我想要個臨時標記。」段嘉衍說出口時，猶豫了一下：「可以嗎？」
他和路星辭不可能接吻、長時間的擁抱也不現實。臨時標記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但他不知道對方願不願意給。
段嘉衍還記得上一次找路星辭要臨時標記時，他同對方繞了好半天。原本段嘉衍都做好了跟路星辭軟磨硬泡的準備。
「可以。」面前的男生瞇了下眼，情緒莫辯：「你想要，當然可以。」
他突然這麼好說話，段嘉衍頗感驚訝。怕他不知道臨時標記的影響，想了想，良心讓段嘉衍決定提醒一下路星辭：「你知道臨時標記會疊加嗎？就算標記淡去了，次數一多，不僅Omega可能上癮，Alpha也會受影響。」
路星辭聽他說完，有點詫異地看他一眼：「真的？那算了吧。」
段嘉衍：「？？？？」
「畢竟我們純粹的前後桌關系，好像不太適合染上這種，」他頓了頓：「不正當的色彩。」
段嘉衍：「……」
眼看段嘉衍臉上表情都沒有了，路星辭眸光柔軟了點兒：「這些生理衛生課上都講過，我知道的。三次是一般Alpha的平均值，臨時標記同一個Omega超過三次，可能就會影響Alpha的判斷力。」
反應過來對方是在逗他玩，段嘉衍眨巴了下眼睛，虛假地恭維道：「那按照您的定力，怎麼著也得標記個幾百次，您才會被影響吧。」
「……」
段嘉衍指了指自己的後脖頸：「麻煩您往這兒咬。」
他說完，就重新趴回了桌上，顯然是等他咬下來。
路星辭看他乖乖趴著，嘴角一歪，被氣笑了。
段嘉衍這種不設防的態度，還有吊兒郎當的語氣，都在向他傳達一個事實。
段嘉衍沒把他當成Alpha，或者說，段嘉衍腦子裏不存在AO有別這個概念。
明明是他咬段嘉衍，但他感覺他才像那個被標記的。
這個想法讓他有點兒惱火，路星辭慢慢低下頭，一口咬上了身下人白皙細膩的脖頸。
動作稍微粗魯了點。
和表現出來的鎮定自若不一樣，被一個Alpha從後面圈著，段嘉衍感覺自己就像獅子爪下的獵物。
段嘉衍忍住了掙紮、逃跑、反擊之類種種不合時宜的沖動，在對方咬上來的那一刻，段嘉衍不由自主全身緊繃。
他的手指死死抓著課桌上的外套，因為太過用力，指節都泛了白。
路星辭沒有錯過他的小動作。
在這種時候，Alpha的五感都非常敏銳。他安撫性地揉了揉段嘉衍的腦袋。感覺到後者慢慢放松了身體，路星辭正要往段嘉衍的腺體裏註入信息素。
教室外傳來了敲門聲。
路星辭楞了楞。他原本以為其他人還要在操場上待一陣子，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了。
段嘉衍聽見那一聲敲門響，略微慌亂道：「等下！路星辭，你先起來。」
路星辭沈默不語。
這種時候讓他起來……
他該覺得段嘉衍相信他的自制力，還是該先擰一下這家夥的耳朵？
而且段嘉衍身上的過敏太嚴重了，如果不做完這個標記，就算送去醫院隔離，路上也指不定會出什麼事情。
見他不理自己，敲門聲又接連不斷，段嘉衍真的開始慌了。
段嘉衍掙紮著想起身，他伸手去劃拉身後的人，但還沒劃幾下，他兩只手就被捉住了，手腕也被抓著往下拉了點兒。段嘉衍的雙臂被迫繃直，這個姿勢讓他沒辦法繼續使力。
路星辭單手制住他後，捏了一下他有些過敏的耳朵。
段嘉衍這才想起來，路星辭咬著他的脖子，根本沒法和他說話。大概是想用這種方式示意他老實一點。
「有人敲門，你沒聽見嗎？你先別咬我——呃啊！」
段嘉衍猝不及防被註入了Alpha的信息素，他琥珀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裏也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嗚咽。
一瞬間，全身上下都脫力了。
Alpha的信息素帶著侵略和安撫的意味，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纏上來，弄得段嘉衍有點神情恍惚。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站不穩。
本能讓他不得不向對方臣服。
見敲門沒用，男生們討論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有人在教室嗎？」
「應該有吧？門從裏邊鎖上的。」
……
段嘉衍嗚了一聲：「有。」
他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像是蚊子在哼哼。
段嘉衍明確聽見身後的人笑了一聲。
外面不知誰吼了一聲：「裏面的朋友，再不說話我們翻墻了啊！」
信息素還在往他的腺體裏鉆，標記沒結束，路星辭沒法說話，他沒力氣說話，段嘉衍聽著外邊翻墻的動靜，就在段嘉衍準備破罐破摔，心想大不了就讓進來的人看見的時候。
路星辭的舌尖用力刮了一下他的腺體。
而後直起身，松開了對他的桎梏。
段嘉衍松了口氣，他緩了一小會兒 ，扭過頭，和身後的路星辭四目相對。
剛被標記過，段嘉衍的神情迷離又柔軟，眸子裏還沾染著濕漉漉的水汽。
段嘉衍攀附上路星辭的手臂，用力一拉。
兩個人的距離一下貼近，差一點，他們就要撞上了。
那一瞬間，路星辭以為段嘉衍想親他。
雖然事出突然，且毫無道理，但路星辭還是稍微往前靠了一點，準備配合一下。
段嘉衍突然狠狠往下一拽。
路星辭沒料到他還有這一手，在路星辭毫無防備、且有意縱容段嘉衍胡作非為的情況下，他被段嘉衍一下拉彎了腰。
段嘉衍雙手按住他的肩膀，毫不猶豫把他又往地上一按。
路星辭就這麼被他按著蹲地上了。
路星辭：「？」
看著路星辭臉上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的表情，段嘉衍保持著按住他肩膀的姿勢，沖翻墻進來的男生打了個招呼：「嗨。」
路星辭：「……」
那男生看見他，有點摸不著頭腦：「段哥，你在啊？剛才喊那幾聲沒人答應，我們都以為教室裏沒人。」
段嘉衍神情自若：「啊？你們剛才說話了嗎？我之前插著耳機，沒聽見。」
男生哦了聲，也沒細想，伸手去拉教室門，看樣子是準備放外面的人進來。
「你就待在這兒，別動，別出聲。」段嘉衍俯低身，小聲對路星辭道：「等一會兒人多了，你再神不知鬼不自覺混入其中，裝作跟他們一起進來的樣子。」
「……」路星辭面無表情地蹲著，擡頭看他：「我，待在這兒？」
段嘉衍點了點頭。
路星辭看了他半晌：「冒昧地問一句，我犯了什麼罪？」
段嘉衍見他這個樣子，難得有點愧疚：「你看，一間上鎖的教室，他們翻墻進來發現裏邊只有你和我，多不合適。」
路星辭理解了他的行為：「你是怕流言從我苦戀你的版本，變成我和你在教室亂搞的版本？」
路星辭停頓片刻：「好像是不怎麼好聽。」
「……」
「算了，」路星辭看了眼他的表情，體貼道：「我知道，我們做的事情見不得人。」
「……」段嘉衍乍一聽覺得這話沒問題，仔細一想，又感覺問題好像大了去了。
「那我就蹲在這兒了。」路星辭說完，品味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處境。
教室門口鬧哄哄的，接二連三有人走進來。
從他的角度，能把段嘉衍的腿看得很清楚。
這家夥冬天還在露腳踝，運動鞋和褲腿之間，露出一截冷白的皮膚。
路星辭看了一會兒，伸出手，輕敲了敲段嘉衍的膝蓋。
段嘉衍才被他標記過，對他身上的氣息本來就敏感，被這麼一敲，小腿反射性地跳了跳。
段嘉衍低下身子，做賊一樣小聲道：「你幹什麼？」
路星辭也同樣小聲回應他：「手抖了一下。」
段嘉衍皺了皺眉，正想讓他別亂動。
路星辭看他一眼，突然體會到樂趣了：「這麼偷偷摸摸，好像還挺刺激？」
「……」
第三十七章 補標記
陳越回教室時，剛走到自己的課桌邊，猝不及防看見路星辭蹲在自己的位置下邊。
陳越：「……」
陳越看看蹲著的路星辭，又看看路星辭座位上的段嘉衍，猶豫片刻：「你們這是，幾個意思？」
路星辭不慌不忙：「我們在找刺激。」
見陳越神色詫異，路星辭補充：「沒別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陳越：「……」
段嘉衍看陳越表情都扭曲了，瞪了一眼胡說八道的路星辭：「你起來。」
路星辭：「我可以起來了？」
段嘉衍環顧一圈，點了點頭：「人夠多了。」
路星辭慢慢悠悠地站起來。段嘉衍想起自己還坐在他的位置上，也站起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剛在座位上坐了十分鐘。
段嘉衍感覺身上有些刺痛，他看了看胸口還沒徹底消褪的過敏痕跡。
一離開路星辭，紅痕似乎又明顯了點。
他想了想，轉身對陳越道：「我們換個位置？」
陳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嘴角彎出一點笑：「你和路狗已經到了，連上課都要坐在一起的地步了？」
段嘉衍：「……」
路星辭不說話，段嘉衍看著陳越不正經的模樣，解釋道：「我有應激癥，路星辭和我的匹配度很高。坐一起可以緩解癥狀。」
陳越啊了一聲，一副了然的模樣：「就那個，一般Omega得病，基本沒法治的應激癥？」
段嘉衍：「就那個應激癥。」
陳越委婉道：「其實，你跟我說你想找他討論一下學習問題，我也會相信的。」
言下之意是，你不需要編這種借口騙我。
路星辭聽得很樂，插了句嘴：「是有點學習問題要討論。」
他說著，輕踢了下陳越的椅子，催促的意思很明顯：「你待一邊兒去。」
陳越笑得賤賤的：「我待一邊兒去，我不打擾你們學習。」
段嘉衍：「……」
段嘉衍嘖了聲，伸手去解自己的襯衫。
陳越見他都解開兩粒扣子了，莫名道：「你這是幹嘛？」
段嘉衍：「你不是不相信我有應激癥嗎？給你看看我過敏的地方。」
路星辭原本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倆說話，他覺得段嘉衍被堵得說不出話的模樣，還挺可愛的。
聽到這裏，路星辭眼裏的情緒冷了下來：「陳越。」
陳越被他那聲喊得一個激靈：「我不看！你別給我看！咱倆現在就換位置！」
段嘉衍不理他，自顧自地把襯衣往下扯了扯，指了指自己的鎖骨：「看見了沒，紅的，過敏的。」
陳越哪敢看，閉著眼睛道：「看見了看見了！你快把衣服穿好。」
段嘉衍：「你閉著眼睛幹什麼？你眼珠長在眼皮上？」
陳越：「是是是，我眼珠長眼皮上，來，我們換位置。」
段嘉衍看他都站起來了，覺得自己再糾結應激癥的事兒好像是沒什麼意思。他從桌上抽了本下節課要用的課本，坐到了路星辭旁邊。
宋意回來時，看見這副景象，一時半會兒沒看明白自己該往哪坐。
陳越在這時適時地打了個招呼：「嗨，新同桌。」
宋意：「……」
大家都坐下沒多久，上課鈴聲響了。
化學老師進了教室。
教他們化學的老師脾氣暴躁。就連段嘉衍，上化學課也比較老實，要是睡覺，都要拿一堆書把自己擋著。
段嘉衍看了看跟自己隔了一米遠的路星辭，感覺到身上傳來隱隱的刺痛，有些不滿意。
陳越和路星辭的課桌沒搭在一起，兩張課桌隔了大約十厘米左右的距離。段嘉衍直接用腳抵住桌下的橫杠，把兩張課桌並在了一塊兒。
路星辭聽見了動靜，側頭看他。
段嘉衍以為打擾到他了，小聲說：「你聽課，別看我。」
說完，段嘉衍把自己的椅子也往旁邊拖了點兒。一直到兩個人的椅子都快並到一起了，他才停下來。
路星辭問：「疼？」
段嘉衍點點頭。
路星辭：「那你再過來點。」
段嘉衍：「再過來我手臂壓你桌子了。」
路星辭：「沒事兒，過來吧。」
前排的陳越聽著這一通對話，忍不住嘖嘖搖頭：「一個Omega同桌和一個Alpha同桌，受到的待遇怎麼就那麼不一樣呢？」
宋意好奇：「什麼不一樣？」
陳越呵了一聲：「我要是把手放他桌上，他能給我剁了。」
宋意：「……」
段嘉衍把手壓在了路星辭的課桌上。
這麼近的距離，屬於Alpha的信息素充斥著四周的空間。盡管如此，段嘉衍之前過敏太嚴重了，身上還是不舒服。
段嘉衍觀察了一會兒。
他發現路星辭不怎麼做筆記，偶爾記些字都是用的右手。左手一直沒怎麼動過。
段嘉衍戳了他一下：「我們能不能牽個手？我還是覺得疼。」
因為離得近，路星辭把他漂亮的眉眼輪廓看得很清晰。他說話時的聲音放得很輕，眼裏含著一點忐忑。
路星辭看了他一會兒，也學著段嘉衍的樣子，低眉低聲道：「要是被老師看見了，不合適吧。」
「我們在下面偷偷地牽，老師不會看見的。」怕他不同意，段嘉衍投其所好補充了一句：「刺激。」
路星辭點了點頭：「那就牽個手。」
段嘉衍見他被自己說服了，很滿意。
路星辭見他想辦法哄自己，也很滿意。
路星辭伸了手，段嘉衍剛要握上。
講台上的化學老師忍無可忍：「路星辭、段嘉衍，你們兩個怎麼回事？我看你倆折騰一節課了！」
兩位大佬的名字一出，全班的目光都往最後一排靠。
不知道誰發自內心一聲感慨：「這距離也太秀了吧。」
隨即教室裏傳來竊竊私語：
「路哥終於把人追到手了？」
「追到了追到了。你看這個距離，他倆估計坐的一張椅子。」
「我去，上課就敢這麼玩情趣？」
周行琛原本正在淺眠，朦朧中聽見這些聲響，隱約感覺有大事發生。
一回頭。
看了三秒。
周行琛忍不住道：「論壇上那個帖子是不是又要被頂起來了？」
周行琛的同桌按了兩下手機：「是，我已經在首頁看見它了——擦，哪位這麼牛逼？在剛才那種情況下居然偷拍了照片？」
周行琛：「……」
化學老師看這兩個人被點名後都一動不動，猛地拍了拍黑板：「還不分開？你們兩個這是要黏在一起嗎？！連體嬰都沒你們靠這麼近，幹脆抱一起上課算了！」
伴隨著其他同學的笑聲，段嘉衍如夢初醒。
他雖然不聽課，但一般不在課上惹事，像這樣被當著全班批評的次數並不多。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默默把自己的椅子往回搭。
搭的同時他看了眼路星辭，後者微彎著眼睛，心情似乎不錯，跟被罵的不是自己一樣。
段嘉衍不太能理解他。
放學前，文藝委員和幾個男生扛著禮服進來，念號依次將禮服發給了大家。
明天是一中的校慶，他們班要表演大合唱。為了這次校慶，他們班練歌練了大半個月，段嘉衍除了最開始溜出去找江祈念那晚劃了水，其他時候都老老實實跟著練了歌。
趙敏君給他們統一訂了禮服。
女生白襯衫格子裙，配蝴蝶結。
男生白襯衫黑長褲，配領帶。
段嘉衍平時沒穿過這種類似正裝的衣服，他的衣服發下來後，段嘉衍把禮服順手掛在了椅子上。
他轉身掛衣服的時候，路星辭仔細看了看他的後頸：「你身上的臨時標記，好像不太完整。」
「嗯？」
「當時外面有人敲門，你看起來又挺抗拒的，我信息素沒來得及全部註進去。」路星辭垂眼：「你這幾天註意一下，要是有什麼事兒就來找我。」
陳越已經走到教室外了，此刻見路星辭半天不出來，擡手敲了敲開著的教室後門：「走不走？」
路星辭應了聲，伸手扯過書包，出了教室門。
下樓時，陳越隨口問：「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沒說什麼。」
「行，你倆之間的秘密，我不打聽。」陳越忍不住調侃：「我說，你很關心人家啊？」
「我也覺得。」路星辭扯了扯唇角，溫和道：「我挺關心我同桌的。」
陳越雖然不懂他為什麼忽然開始扯這個，還是下意識反駁：「狗屁，老子在你的摧殘下度過了一年慘無人道的高中歲月——」
「我同桌。」見陳越沒聽明白，路星辭補了句：「你是我前同桌。」
陳越：「……」
-
當天晚上，段嘉衍睡得很不好。
他原本以為白天和路星辭接觸了那麼長時間，晚上就算離開對方，即使身上的臨時標記不完整，也能緩解他的應激癥。
但事不如人願，宿舍熄燈後，段嘉衍只覺得皮膚上隔一會兒就會傳來一陣疼痛，雖然不嚴重，卻也讓他睡得很淺。
早上，段嘉衍是直接被疼醒的。
他看了看時間，才六點多。段嘉衍皺了皺眉，想要再睡一會兒，一閉上眼，身上的疼痛卻越發明顯。
他沒想到，他會被應激癥影響到睡不著覺的地步。
難得的，段嘉衍對自己產生了點兒不太滿意的感覺。
不就是一點疼嗎？
疼一下怎麼了。
不能忍忍的？
……
宋意醒來時，被段嘉衍嚇了一跳。
他看見段嘉衍坐在床上，整個人都蜷縮著，不知道維持這個姿勢有多久了。
宋意連忙道：「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段嘉衍見宋意醒了，又看了看時間。
七點多。
路星辭應該也醒了。
他跟宋意說了聲沒事，讓宋意先去陽台洗漱。
又猶豫了一會兒。
段嘉衍拿過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路星辭剛從衛浴間出來，便聽見自己的手機在響。
很少有人會在這個點給他打電話。他把手機拿過來，看了眼來電顯示後按下接聽。
電話那邊很安靜。
只偶爾能聽見輕微的呼吸聲，那種聲音又輕又小的，從手機裏鉆入耳內。
「怎麼了？」路星辭見他半天不說話，主動問。
聽見他發問，那邊道：「你醒了嗎？」
「醒一會兒了，剛洗漱完。」路星辭順著他的話說下去：「你也醒了？」
他聽見段嘉衍慢吞吞道：「我昨晚沒睡好……」
路星辭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正等著段嘉衍說出口。
段嘉衍好不容易起了個頭，正想說是因為應激癥，但話到嘴邊，莫名拐了個彎：「我沒睡好……我，那什麼，我聞見了很多Alpha的味道。我才知道我們這棟宿舍樓有這麼多Alpha，昨晚我仿佛神農嘗百草，把他們的味兒聞了個遍。」
段嘉衍一邊說，一邊覺得自己這個彎，拐得好像有點委婉。
但他確實是不太好意思。
畢竟大早上的，一通電話打過去，是有點太麻煩人家了。而且昨天他才找路星辭要了標記，今天又要找路星辭幫忙。
換成他，要是有個人天天這樣麻煩自己，他說不定都嫌煩。
段嘉衍見那邊不說話，有點揣摩不清他的態度，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道：「其中有個兄弟是火鍋味兒的，大半夜，饞死我了。」
路星辭聽到這裏，終於輕笑了一聲：「你給我打電話，是因為餓了？」
段嘉衍摸了摸鼻子：「不是。」
不正經的能扯一大堆。
一到正事，反而吞吞吐吐的。
段嘉衍大概也覺得不好意思了，意識到這個，路星辭嘴角含笑，耐心地又問了一遍：「那怎麼了？」
段嘉衍深吸一口氣：「你之前說，有情況的話，可以找你。」
他小聲補充了句：「我疼……」
即使知道他是為什麼打電話過來，真正聽見段嘉衍說出需要他，心依舊像是被什麼撓了一下。
路星辭握住手機的手指不覺緊了幾分：「那你在你宿舍等我。」
「……」
「我過來，」他聲音停住，稍微頓了頓：「給你把標記補完整。」
第三十八章 換衣服
放下手機後，段嘉衍下了床。
雖然疼，但他還是決定洗漱一下。宋意看他趿著拖鞋，走路慢慢，低下頭洗臉時，後頸那兒一片泛著紅，宋意連忙提醒他：「小段，你後脖子好像紅了。你是不是又過敏了？」
段嘉衍邊洗臉邊點頭。
宋意這下反應過來他今早為什麼坐床上一動不動了：「那你疼嗎？你要不早點去教室找班長——」
段嘉衍洗完臉了，他甩掉手上水珠：「他說他一會兒過來。」
宋意一楞：「哈？他、他來我們寢室？」
段嘉衍恩了聲：「給我補個標記。」
宋意沈默了好一會兒，突然道：「小段！！」
段嘉衍猝不及防被一聲吼，下意識吼了回去：「怎麼了！！」
宋意：「我覺得！班長！好像！可能！應該！大概——」
看段嘉衍眉梢微揚，一臉你到底要說什麼樣子。
宋意嘆了口氣：「算了，那我先走了。」
說著，宋意就去勾自己書包。
半晌。
實在是覺得這事兒讓人意難平，宋意回過頭上下打量一遍段嘉衍，又嘆了口氣，意有所指道：「兄弟，你好看是挺好看，就是腦子不會拐彎。」
段嘉衍：「？？？？」
宋意：「你，暴殄天物。」
段嘉衍：「我怎麼了？」
宋意：「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段嘉衍：「你好好說話。」
「算了。」宋意見好就收，曖昧一笑，換了個話題：「一會兒標記補完了，記得告訴我班長咬得你爽不爽哦。」
宋意說完，把門拉開。
看見門外站著男生，宋意微楞，連忙收起臉上浪蕩笑容，青春洋溢道：「那個，班長早啊。」
段嘉衍正在陽台上洗手，他看不見宿舍門，不知道誰來了。
聽見宋意剛才那句話，段嘉衍在陽台上嗤了聲，怕宋意聽不見，聲音還大了點兒：「還咬得我爽不爽，你怎麼這麼下流呢。要不我也咬你一下，你告訴我爽不爽？」
宋意：「……」
宋意看著面前微微擡眸路星辭，只覺得周遭陷入了死一樣寂靜。
「行啊。」路星辭看著陽台上那道身影，忽而漫不經心打破了沈默：「你想往哪兒咬？」
宋意：「……」
天啊啊啊啊啊啊！
這都是些什麼話啊！
段嘉衍聽見了他聲音，整個人一楞。
隨後兩步蹦跶過來。
「路哥！」段嘉衍鬼哭狼嚎：「我要疼死了，你快給我抱一下！」
大概是被應激癥折磨了一整晚，此刻看見救星，段嘉衍已經到了不顧形象地步。
他蹦跶到路星辭面前，毫不猶豫張開胳膊，整個人直接掛在了路星辭身上。
路星辭似乎也很習慣這樣被他纏著，伸手把人抱住，掌心貼著段嘉衍，從後腦摸到後頸，再安撫性地拍了兩下脊背。
宋意一時都看楞了，不知道該走還是留。
這兩個人真是……
段嘉衍在他身上拱了一會兒，疼痛感覺慢慢下去，等段嘉衍終於緩過來時，見宋意還傻站在門邊，段嘉衍略感奇怪：「你還不走嗎？你快遲到了。」
宋意哦、哦兩聲，滿臉覆雜地離開了宿舍。
見宋意出去，段嘉衍走過去關了門。路星辭看他自然而然把門鎖上，隨即轉過身面朝自己。
段嘉衍同路星辭對視了一會兒。
段嘉衍有點糾結。
直接開口催路星辭補完標記，會不會顯得有點兒功利。
他感覺那通電話掛掉後，路星辭沒一會兒就來了，要不先問問對方吃沒吃早飯？
正想著。
路星辭側了側視線，淡道：「你坐著？給你補標記。」
段嘉衍看他這麼幹脆，一瞬間福至心靈，擡腳將自己椅子勾了過來。
他坐在椅子上後，就背對著路星辭，甚至微微把頭低著，露出清瘦又單薄脖頸。
很配合模樣。
「上一次是不是弄得你不太舒服？」
段嘉衍啊了一聲。
當時在教室，匆匆忙忙，他擔心被發現一直瞎鬧騰，估計路星辭也被他帶得有點兒煩躁。
不等段嘉衍說話，對方唇擦過他腺體。
他聽見身後男生道：
「這次輕一點。」
不知道是不是宿舍裏太安靜了，這一次標記顯得格外漫長。
溫柔又細膩，卻讓人無法拒絕。
不知道怎麼了，到後來，段嘉衍竟然開始發抖。
「好了嗎？」他聲音微微顫，有種不自在緊張。段嘉衍下意識催促：「你做完了嗎？」
本能這種東西，真很奇怪。
明明路星辭動作已經很輕柔了，可當一個Alpha咬住他腺體，他依然覺得有什麼和正常情況時不一樣。
被抓住了。
也被占有了。
沒人回應他。
段嘉衍擔心自己亂動，又會像上次一樣害得標記不完整，他忍著不適應，老老實實讓對方註入信息素。
可這種事情不是理智能完全控制，到後來，他身體朝前傾了傾，無意識展露出了逃離意向。
他動作似乎刺激到了身後Alpha，對方伸手遮住他臉，往後按了按，不允許他離開。
眼睛被捂住了。
那一瞬間，段嘉衍感覺眼眶一熱。
他眼珠一動不動，楞了整整一秒，才意識到自己差點就這麼哭出來。
因為被人咬了一下，就哭了。
太他媽丟臉了。
他！都！七！年！沒！哭！過！了！
段嘉衍努力睜著眼睛，等那點潮濕被他弄了回去，他才松了口氣。
標記也完成了。
「咬深了一點。」路星辭松開他，垂眸看了看他白皙脖頸：「好像留了個印子。」
通常情況下，臨時標記只會有個淺淺印記，過幾個小時就不見了。
但這次咬得有些重，痕跡可能會留下三四天，旁人也能看見段嘉衍後頸印子。
「沒事。」段嘉衍想站起來。大概是因為剛標記完，他有一瞬間脫力，頭腦也空白了一下。
等緩過來後，意識到身上皮膚都不疼了，他滿意地活動了一下肩膀。
「謝了啊。」段嘉衍回頭，朝路星辭笑了笑：「你吃早飯了嗎？沒有話，我們一起？」
-
段嘉衍和路星辭一起到了教室。
他們來得有點晚，又是標記又是早餐，到時候已經是第二節 課上課。
這節是趙敏君語文課，後門被關上了。段嘉衍在教室門口晃了一下，猶豫要不要進去。
倒是趙敏君先看見了他們。
「在教室門口晃什麼？」趙敏君問：「怎麼遲到了？」
段嘉衍和路星辭對視片刻。
兩個人沒竄通過人同時道：
「今天——」
「我今早——」
路星辭反應過來一停頓，讓段嘉衍說。
段嘉衍得到機會，語速飛快：「老師，我今早碰見了一個遭遇意外Omega，為了不讓他遇到危險，我給他買了抑制劑，還把他送去了醫院。」
段嘉衍編到這裏，突然發現沒把路星辭編進這個故事裏，臨時轉了一下彎：「班長讓他家司機送我們去醫院，他不放心，也跟著去了醫院。」
路星辭：「……」
路星辭心想你還真是可靠啊。
段嘉衍覺得，自己也不算完全撒謊。
他就是那個遭遇意外Omega。
只不過他不需要抑制劑、也不需要去醫院，就細節上做了點藝術性處理，但整體主線，一個遭遇意外Omega，是真實。
想到這裏，他非常有底氣地和趙敏君四目相對。
趙敏君也不知道信還是沒信，此刻露出了個笑容：「見義勇為，值得鼓勵。」
段嘉衍：「……」
路星辭：「……」
趙敏君略一頷首：「進來吧。」
他倆就這麼進去了。
等到了下午，因為晚上要進行校慶表演，學生們陸陸續續去廁所換禮服。
男廁所裏不僅有十班男生，還有其他班學生。
段嘉衍剛拿著禮服進了男廁，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肩膀：「兒子！」
他回過頭，看見了同樣進來換衣服沈馳烈。
沈馳烈今晚有韓舞表演，換是Hip-Pop風格衣服，段嘉衍正想笑他穿得花裏胡哨，沈馳烈突然一聲慘叫：「我操，你脖子上怎麼有個牙印？哪個Alpha對你做了這麼禽獸事情？！」
周行琛原本正在換衣服，此刻聽見段嘉衍遇難，立馬把隔間門拉開：「誰？！誰他媽這麼不要臉？！」
在這兩個人心裏，段嘉衍都是不可能乖乖讓人咬脖子類型。
沈馳烈不是沒想過這痕跡有沒有可能是路星辭留下，可他一不覺得路星辭會兩次給段嘉衍臨時標記，畢竟這樣很危險。二來，他真不覺得路星辭會咬得這麼深。
這麼深痕跡，跟狼狗往自己領地上撒尿似，一看就是哪個毛毛躁躁Alpha咬。
而周行琛，對應激癥一無所知。
段嘉衍：「……」
段嘉衍真想把這兩個人一左一右抓著塞進廁所下水道裏。
周行琛：「你說出一個名字！哥們兒幫你報仇！」
沈馳烈：「受了委屈！怎麼能不告訴爸爸！」
段嘉衍輕哼一聲。
似笑非笑。
他正在考慮要不要把這兩個戲子腦門兒並在一起，讓他倆比賽一下誰頭蓋骨比較堅硬，隔間門忽然拉開了。
裏邊男生面無表情地，望著沈馳烈和周行琛。
他才脫了上衣，還沒來得及換襯衫，上半身裸著。
應該是受不了這兩個傻逼了，路星辭直接拉開門，略一勾眼，懶洋洋地面朝周行琛道：「你想怎麼報仇，你跟我說說。」
周行琛：「啊？」
路星辭臉上沒什麼表情，透著點兒不那麼友好氣質。
他肩膀又寬又緊實，身形高大，腰腹肌肉線條很深。
模樣充滿了侵略性和壓迫感。
「我幫你向那個不要臉，」路星辭停頓一下，又看著沈馳烈：「且禽獸Alpha傳達一下。」
他說著說著，笑了聲：「你們想揍死他意向。」
周行琛和沈馳烈本能地感到了危機。
尤其在路星辭那聲笑後，兩個人臉色發白，齊刷刷後退一步。
段嘉衍看著這兩人沒出息樣子，嘆了口氣：「應激癥，他咬。」
周行琛：「？」
沈馳烈：「！」
宋意聽見外面吵吵嚷嚷，隔著門板聽不太清，想問問怎麼回事，剛把門拉開。
一眼就看見他們班長大人沒穿上衣，還要笑不笑地站在那兒。
宋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意飛快把門關上了。
又拉開。
又關上。
跟個智障似。
門外，十班文娛委員催促了一聲：「裏面朋友！你們換好衣服了嗎！快點快點，要排隊下去了！」
被小姑娘這麼一催，大家也不好意思再拖沓了。段嘉衍環顧了一圈，隔間裏似乎都有人，正尋思著要不要就在外面脫了。
路星辭忽然看他：「你要不進來跟我擠一下。」
段嘉衍：「？」
路星辭：「隔間還挺寬。」
段嘉衍覺得在隔間裏比在外面脫還是要好一點，點了點頭。
沈馳烈作為段嘉衍娘家人，看見這副拐賣無知男高中生場景，下意識道：「不行！」
一旁圍觀良久陳越站在隔間裏，突然對周行琛勾勾手：「周行琛，你跟我擠一下，咱倆把衣服換好了快點兒出去。」
周行琛自然沒什麼異議，兩三步就過去了。
陳越剛樹立完一個生動鮮活例子，扭頭對沈馳烈友好一笑：「什麼不行啊兄弟？我們班快趕不上了，趕時間，大家都湊合湊合。」
沈馳烈：「……」
沈馳烈覺得路星辭身邊人真他媽陰。
正巧這時，四班男生也來催了：「沈馳烈！你好了沒啊！我們他媽一個社等你一個人！」
沈馳烈連忙說了句快了，抓著手邊衣服，準備跟宋意擠一下。
進了隔間後，沈馳烈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他和宋意雖然一個A一個O，但兩個人這麼待一個隔間，連空氣都寫滿了好哥倆純潔。
但他覺得，段嘉衍和路星辭在一塊兒，那個隔間莫名寫滿了未成年勿入。
沈馳烈突然有了靈感：「哎！要不我把兒子叫過來，你跟他擠擠？」
宋意：「那你呢？」
沈馳烈猶豫片刻：「我，我去跟路星辭擠擠？」
宋意真聽笑了：「就算他願意讓你進去，你敢進去嗎？」
沈馳烈：「……」
另一邊。
段嘉衍惦記著文藝委員那聲催促，把褲子掛在掛鉤上，手腕一轉，直接把自己上衣掀了。
路星辭看他當著自己面，毫無保留地脫了上衣，最後還嫌刺激不夠似，伸手一扯褲子。
段嘉衍邊換邊催促：「你不換？來不及了。」
路星辭：「……」
路星辭忽然有些心累。
原本以為，這麼把人哄進來，段嘉衍當著他面換衣服，至少該表露出那麼一點不好意思意向。
想不到這家夥比他想象中坦蕩了八百倍。
段嘉衍穿好褲子後，開始給自己套襯衫。
套完襯衫中途，他看見路星辭也在換褲子。
皮帶扣解開時，發出一聲清脆響。
段嘉衍下意識看過去。
突然地，腦子裏一下劃過博物館裏看見景象。關於Alpha……
段嘉衍皺了皺眉。
然後又看了一眼。
眼前畫面和記憶裏場景重疊在一起，他微微側開眼，耳根子有點熱，小聲嘀咕了一句：「操，好變態。」
路星辭微微擡眸：「什麼？」
段嘉衍也覺得自己這個遷怒有點沒理由，心虛道：「我說，你好帥。」
怕他不相信，段嘉衍一臉真誠地補充了句：「我觀察了一下，你全身上下哪裏都是帥，我們路哥就是很完美。」
路星辭：「……」
路星辭真是服了。
只有兩個人隔間，這種氛圍，段嘉衍對他說，我觀察了你一下。
不知道還以為段嘉衍在看戲。
等從隔間出去，段嘉衍手上繞著一條黑色領帶。
他不會系領帶，正準備找宋意幫忙。
路星辭看了看他手上把玩那條領帶：「不會系？」
段嘉衍恩了聲。
路星辭像是隨口道：「幫你？」
段嘉衍覺得也行吧，就把領帶給他了。
周行琛在這時開了門，看見他倆站在一起，路星辭手指剛抵著黑色領帶從段嘉衍後頸繞過。
周行琛眼睛一亮：「路哥！」
眼看周行琛這個沒眼力見又妄想獲得和段嘉衍一樣待遇，陳越一把拉住他：「你找他幹什麼，你去找顧梨不是更好？」
周行琛覺得好像找女朋友系領帶是要更帶勁兒一點，但他突然又覺得事情不對，周行琛一臉驚恐：「路哥什麼時候這麼、這麼，少女了？」
「……」陳越：「嘴閉上，別連累我。老子決定從這一刻開始放任你自生自滅。」
-
為了這次校慶，一中早早就搭好了場地。
巨大投屏在運動會時也被拿來使用過，鋼鐵支架上懸著一盞盞明亮照燈，配合舞台兩側和地面LED燈，燈光效果絢爛如流火，好得不可思議。
偶爾表演到精彩處，還會有煙霧和冷焰火特效。
一看就燒了很多錢。
不過每十年一次校慶，一中都會向大批榮譽校友發放邀請函，這些榮譽校友都會給母校捐上不少，這點兒舞台耗資相比之下微不足道。
十班舞台在倒數第二個，在這之前，高一高二其他班級和社團都有節目。
到了沈馳烈他們街舞社節目，宋意和段嘉衍為了看得更清楚一點，偷偷離開了十班隊伍，摸到了舞台側面。
這邊聚集了很多人，還有兩個女生拿著單反相機，在錄像。
一陣鼓點，一聲電音。
音樂驟起。
街舞社翻跳韓團舞屬於很有沖擊力舞蹈，非常能調動氣氛，現場氛圍一下沸騰了起來！
宋意在旁邊興奮地啊啊啊，段嘉衍也看得很樂。
周圍到處都是人，伴隨著人群興高采烈呼聲和音響裏節奏感強烈音樂，段嘉衍旁邊宋意突然一聲吼：「馳馳——」
段嘉衍連忙配合：「烈烈——」
宋意又是一聲尖叫：「帥呆了——！」
段嘉衍正考慮要不要喊一聲沈馳烈大帥逼，但又覺得有一點撈，且有一點虛偽。
舞台上沈馳烈聽見他倆嬉皮笑臉，繃不住一聲笑。
表演結束時，宋意習慣性一扭頭，剛想跟段嘉衍說幾句話，驟不及防看見段嘉衍後頸一片紅，嚇了一跳：「我天，小段！你自己沒感覺嗎？」
大多數Alpha與Omega，在情緒起伏劇烈時都會無意識泄露出信息素。之前大家都那麼興奮，自然有Alpha信息素自四面八方湧來。
那陣興奮勁兒過後，段嘉衍才遲來地感覺到身上疼痛。
那種感覺就像是做刺青，仿佛有人用針頭在戳他皮膚。
燈光很亮，他身上過敏紅色被照得異常鮮艷。
宋意連忙道：「你快去找班長！」
段嘉衍忍著痛點點頭：「那你幫我跟沈馳烈說一聲。」
宋意都快被他急死了，他只看著段嘉衍都覺得疼：「行行行，你快去！」
段嘉衍轉身，朝十班方向跑去。
這邊學生比舞台那邊還要多，段嘉衍估計自己走過去得疼死。他摸出手機，想給路星辭打個電話。但四周這麼吵鬧，他不確定對方能不能聽見。
剛要撥號。
有人喊了他一聲：「段嘉衍？」
他回頭，看見路星辭拎著瓶礦泉水。
周行琛和顧梨也在。
段嘉衍看見他，正想開口，後背倏忽傳來一陣火燒般痛感。
段嘉衍疼得微微彎下腰，他不覺皺了皺眉。擡頭看路星辭時，眉目間無意識流露出求救般神情。
那點柔軟情緒，讓路星辭眼皮一跳。
他上前幾步，手臂揚起，將段嘉衍抱了個滿懷。
顧梨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下捂住嘴，生怕泄露點兒什麼過於激動聲音打擾到他們，眼睛亮得能發光。
抱了！
大庭廣眾，就這麼緊緊抱在一起了啊！
顧梨嗚咽一聲，小聲道：「愛情啊……」
周行琛聽見了她嘀咕，神情一下變得柔軟，他偷偷去摸顧梨手：「我在這兒。」
顧梨一下甩開他。
周行琛：「……」
路星辭手指輕劃過他大範圍過敏後頸，手背無意蹭過段嘉衍微涼耳垂：「怎麼這麼快又過敏了？」
「人太多了。」段嘉衍疼得不想開口：「等會兒說，先讓我抱你一會兒……」
路星辭剛要答應。
一束手電突然朝他們這邊照過來。
他瞇了下眼睛，下意識把段嘉衍抱得更緊了點，同時伸手擋住朝段嘉衍臉上照光。
蔣主任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那邊同學！你們在幹什麼！」
路星辭很快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
蔣主任經常會在學校裏夜巡，專抓那些放學後不回家，在學校裏約會早戀學生。今天校慶，操場上多是小情侶。
周行琛顧梨一楞，兩個人彼此對視一眼，顯然都想起了曾經被蔣主任追得滿學校跑驚慌。
顧梨正想對周行琛說我們要不分開一下。蔣主任中氣十足地吼道：「那邊那兩位同學！抱在一起幹什麼！你們整整抱了五分鐘！」
言下之意，已經超出了正常同學擁抱時長了。
蔣主任大致看了看，抱在一起是兩個男生，個子都挺高。
但一中個高男生不少，天又黑，他一時半會兒也看不清楚是誰。
蔣主任見他倆被這麼吼，都還不放開，覺得這事兒基本已經板上釘釘了：「你們哪個班？！想早戀是吧？沒門！學校不是讓你們幹這種事地方！」
顧梨：「……」
雖然不太好，但她想說。
是！！你們給我談戀愛啊！！！！
第三十九章 我帥不帥
眼看著蔣主任氣勢洶洶地走過來，段嘉衍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人還有點發怔。
倒是旁邊路星辭，拽了一下他胳膊，拉著他就往反方向跑。
段嘉衍反應過來立即加快了腳步，跟著跑了起來。
蔣主任沒想到自己剛往那邊走了兩步，這兩個學生就跑走了。
這是有多心虛啊！
蔣主任怒從心起，拔腿朝前追。他經常在學校裏逮情侶，對於這些學生會往哪條道上跑早就輕車熟路。眼看著蔣主任從花園那邊抄了個近道，馬上就要追上來了。
段嘉衍拉著路星辭拐了個彎，突然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對，邊跑邊喊：「路星辭！我們為什麼要跑啊！」
「因為蔣主任，」路星辭停頓片刻：「覺得我們早戀？」
「我們可以跟他解釋一下？」
「怎麼解釋？」路星辭問：「又去升旗台下念檢討嗎？」
段嘉衍也意識到了，在蔣主任思維裏，他倆就是早戀，這次要是被抓住就是那種屢教不改早戀。錯上加錯，罪加一等。
段嘉衍在心裏一聲嘆，路星辭視線掃了一下周圍。就快到十班節目了，這麼和蔣主任耗下去不是個辦法：「我們往表演台那邊跑——」
段嘉衍也反應過來了：「人多是吧？走走走！」
花園盡頭是一中初中部，再遠一點是運動場，表演台就在旁邊。
段嘉衍都不知道蔣主任精力怎麼這麼旺盛，一個三十多歲中年男人，硬生生追著他們跑了十多分鐘，中途還不斷用手電筒照過來，企圖威脅他倆乖乖就範。
想要靠近表演台，就得經過觀眾席。
高一到高二年級學生都按照班級，整整齊齊地坐在這兒。人一多，陌生Alpha信息素便多了起來，段嘉衍暴露在外皮膚隱隱作痛。
他不覺抓緊了路星辭手臂，而後又嫌不夠，手掌順著男生修長結實小臂往前滑，和他雙手握在一起，想盡可能地與路星辭多接觸。
路星辭感覺到了他動作，側過頭：「你疼？要不別跑了？」大不了他再去升旗台下念一次檢討。
段嘉衍跑了一路，此刻興奮早就大過了疼痛，他拉著路星辭手晃了晃：「跑！跑跑跑！快一點快一點！我覺得他要被我們甩掉了！！」
路星辭見他眼睛都亮了，明明被年級主任追著，整個人卻不知道在興高采烈個什麼，也配合地順應他：「行，我們把他甩了。」
他倆跑得太快了，蔣主任大概受不了，不知道從哪兒順了個喇叭，邊追邊喊：「前面那兩個男生！站住！站住！給我停下來！！你們是哪個班——」
段嘉衍不知道抽了什麼風，聽到這裏突然開始狂笑。
路星辭不懂他在樂什麼，但看他笑得這麼開心，不知不覺眼裏也有了笑意。同時不忘提醒他：「別笑了，小心一會兒跑不動。」
段嘉衍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喇叭？他怎麼想，他真是個小天才——哈哈哈哈哈我停不下來了……我肚子好痛，救命啊路哥……」
「……」
路星辭沒辦法，只能加大手上力氣，拉著他跑。
蔣主任十分生氣：「左邊那個男同學！你是在取笑老師嗎！你們這種行為性質非常惡劣！」
這邊動靜太大了，雖然蔣主任喇叭被舞台上音樂蓋了大半，但周圍學生都在朝他們這邊看：
「蔣主任上次教師運動會拿了全市3000米第一，估計就是逮人逮出來。」
「老蔣不是號稱情侶殺手嗎？一逮一個準，這回看著要失手啊。」
「沒辦法，這兩個哥們兒速度太快了。」
「哎，你覺不覺得這倆人看起來有點眼熟？」
體育班位置在最外邊，正好把這一切盡收眼底。
黑皮原本在打遊戲，突然聽見周圍人討論，睜眼一看，人都楞了楞：「我爹？」
黑皮頗感驚訝：「老蔣怎麼又在找我路爹麻煩？」
黑皮旁邊男生一拍他肩膀，一睨眼：「你也不看看他旁邊是誰，段嘉衍呢。」
黑皮恍然大悟：「段嘉衍不厚道啊，又坑害我爹。」
眼看著那男生開始拿手機錄像了，黑皮問：「你幹啥呢？」
男生嘆了口氣：「我女朋友說，發糖不帶她，我就要被殺。」
黑皮有點稀奇：「你女朋友不是三中？嫂子還追我們學校CP呢？」
男生：「是啊，你不知道？現在一提起一中，他們都說就是那個校草和校霸搞一起學校啊？早戀中學。」
黑皮：「……」
他們跑到舞台邊時，路星辭回頭看了看。蔣主任已經被他們甩開了。
這邊人多，估計蔣主任就算過來也分不清誰是誰。段嘉衍見他停下腳，問了句：「甩掉了？」
路星辭點了點頭。
陳越聲音突然從不遠處傳來：「你倆跑哪兒去了？剛才趙老師到處找不著人，都快急死了。」
段嘉衍定睛一看，才發現前面站都是十班同學。
他這才想起，他們班快要表演了。這些人大概是在這邊候場，他和路星辭誤打誤撞跑了過來。
路星辭看了看周圍：「她人呢？我去跟她說一聲。」
陳越昂了昂下顎，示意一個方向：「那個女主持旁邊。」
路星辭去找趙敏君了。段嘉衍註意到其他人都把外套脫了，只穿著統一禮服，也脫了自己外套。
十二月了，段嘉衍不怎麼怕冷，禮服外只套了件黑色棒球衫。他總喜歡穿這類寬寬大大衣服，看起來有點兒吊兒郎當，人也顯得消瘦。
路星辭回來時，恰好看見段嘉衍順手把棒球衫掛在跑道旁鐵絲網上。
他跟陳越在笑著說什麼。之前在廁所換衣服，大家都是換好就直接套了外套，路星辭現在才真正看見他穿禮服是什麼樣。
和其他人一樣，段嘉衍也把襯衫紮進了黑色長褲裏。他骨架不像一般Omega那樣纖巧，但是因為瘦，整個人看起來都很單薄。
窄腰之下，是又長又直腿。
段嘉衍發色和眉色跟所有人都不一樣，亞麻一樣顏色，越發襯得皮膚白。舞台上光照在他臉上，他模樣是光芒又璀璨，很直觀漂亮。
文娛委員催促大家去後台等待，舞台上女主持開始報幕：「有時候，我們會覺得自己孤立無援，高山和深海盤踞在我們前進路上。但總有人能翻山而歌，年輕火焰也可以燎原，有請高二十班為我們帶來大合唱——」
十班班名一報。
台下立即熱鬧了起來。
尤其是在看見大屏幕上一閃而過、段嘉衍和路星辭站在一起畫面時，黑皮突然一聲喊：「寧城一中！」
「早戀中學！」
「談戀愛！談戀愛！」
體育班那邊亂作了一團，什麼妖魔鬼怪都在蹦跶。蔣主任拿著喇叭維持秩序：「亂喊什麼！姜林！你們幾兄弟又想操場跑圈了是吧？」
但剛制止下這邊，另一頭又爆發出一陣尖叫。
聽動靜，似乎還是一群小姑娘。
「狐貍！狐貍！你看見了嗎！」
顧梨都他媽要熱淚盈眶了：「看見了！姐妹，我看見了！」
「我沒眼花吧？我沒看錯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搞什麼！手牽手上台啊！」
段嘉衍上台前，身上依稀傳來疼痛。
上台後大家都站得近，他怕應激癥嚴重，跟路星辭先提了一下，說可能每隔一會兒就得碰一碰他。
要麼碰碰手，要麼劃拉一下手背。
他和路星辭站位原先就是挨在一起，這麼做點小動作也不會特別突兀。
在段嘉衍提完後，路星辭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等真正上台時，段嘉衍覺得手背疼，就往旁邊碰了一下。
沒碰到手，反倒碰到了男生肌肉緊實大腿。
段嘉衍楞了楞，還沒反應過來。
一只手從旁邊繞了上來，握住了他。
直接就手牽手了。
恰好這時段嘉衍又聽見黑皮他們那幾聲吼，原本他是不怎麼在意這些，可這麼多眼睛都在看，這麼多人在開他們玩笑……
段嘉衍感覺，好像有哪裏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還疼嗎？」旁邊男生壓著聲音，低低，刺了一下他耳朵。
本來就站得近。
路星辭說話時聲音雖然輕緩，可Alpha氣息卻鋪天蓋地圍上來。他就像被這個人圈住了。
表演還沒開始，有男生偷偷地笑。
「路哥，你倆怎麼手牽手啊？」
「怎麼？」路星辭沒回頭，但卻笑了一笑：「不能牽了？」
「能能能。」男生嘻嘻笑笑：「我也跟我旁邊哥們兒牽個手。」
段嘉衍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了。這段時間以來，路星辭態度都很模糊。
這種感覺就像他和路星辭，似乎真有什麼一樣。
段嘉衍有點糾結。
是路星辭太開得起玩笑了。
還是自己太開不起玩笑了？
不等他細想，伴奏已經響了起來。
合唱開始了。
-
校慶結束時，天空落下了細細雪。
這是今年寧城第一場雪，冬雪從夜裏下到了白日，接連下了三天三夜，道路兩旁都堆上了厚厚積雪。
每走一步，就會在地面雪堆裏留下一個灰色腳印。
段嘉衍剛吃過晚飯，在教室裏無所事事地喝熱奶茶。
再過一會兒就要上晚自習了，校園廣播裏在放英文歌。宋意在他旁邊玩手機，玩著玩著，突然忍不住笑了一聲。
看了段嘉衍一眼。
宋意又笑了一聲。
段嘉衍轉過臉去，疑惑道：「我長得是很有娛樂性嗎？」
宋意連忙搖頭：「我在看帖子，裏邊說你……要不你自己看看？」
不等段嘉衍說話，宋意給他發了個鏈接過來。
還是那個，[從情敵到情人，818一中校草和校霸愛恨情仇。]
過了這麼長時間，這個帖子熱度非但沒有下去，回覆量反而多得可怕。段嘉衍先是點了只看樓主，看見這個之前造謠他和路星辭買套子樓主用非常學術語氣道：
[最近發生事情有點兒多，來給萌新們理一理開貼之後時間線。
1.藥店買阻隔劑（兩個人初步擦出火花時間可能更早）
2.網咖裏一起打遊戲（聽說非常有默契！一看就是私底下經常一起打遊戲！這一次校霸直接喊了男朋友哦！）
3.升旗台下表白（這一段有視頻，狐貍大大做剪輯裏有，校草一本正經宣誓主權樣子太好磕了！磕到頭禿！）
4.一起去了KTV（涉及到個人隱私，現場姐妹沒有明說當時情況，但是聽說很甜！）
5.當了3天同桌（上課坐得超級近，近到令老師生氣。）
6.前幾天藝術節，世紀大糖、結婚現場！因！為！他！們！牽！手！了！
這裏安利一下玫瑰酥太太同人文，各種日常都有，有一篇架空總裁X大學生真非常甜！還有狐貍大大做視頻剪輯，人間瑰寶！]
段嘉衍：「……」
段嘉衍不太搞得清這篇同人文年齡差，他是覆讀了個高三還是怎麼？
段嘉衍看著那個私底下經常一起打遊戲，模糊中想起，自己好像連路星辭遊戲好友都沒加。
段嘉衍放棄了只看樓主，跳到了最後一頁。
[我同意！我們段段就是這種難訓小！狼！狗！啊！]
[雖然覺得有點扯淡，但是只看臉話，他也挺擔得起這個詞。]
[A確實都很喜歡這種吧，對外兇悍對內溫柔，這種O算人間瑰寶了。而且校霸顏好，還是個能打美人。]
[我有一個問題，校霸對內真溫柔嗎？]
……
段嘉衍有了不好預感。
他往前劃拉了一下，看見了一層被翻來覆去回覆樓。
[校霸一看就特別難管啊，這種需要結婚和終身標記兩把鎖才能鎖住Omega，就是很能挑起Alpha征服欲，果然男神都比較喜歡這種妖艷賤貨？]
段嘉衍：「……」
段嘉衍真頂不住了。
宋意看著他那個表情，都快笑瘋了。後排陳越突然發出一聲驚天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段嘉衍你看帖子了嗎！他們有人說你是……哈哈哈哈哈哈！」
教室裏本來吵吵嚷嚷，但陳越這聲笑太突然，不少人都扭過頭。
而後齊刷刷看向段嘉衍。
周行琛位置裏他們不遠，此刻也配合地一聲爆笑：「哎喲我段，哪個眼瞎了這麼編排你？這也太不會講話了哈哈哈哈哈哈！」
段嘉衍面無表情，即將讓這兩個人見識一下什麼叫校園暴力。
校園廣播裏英語歌停了，取而代之是一首中文歌。
段嘉衍倏忽聽見一聲笑。
他回頭，看見路星辭散漫地彎著唇，眼角也染著笑意。
段嘉衍見他們都在笑，語氣裏漫上危險意味：「笑什麼？你也覺得這事兒很好笑？」
「沒。」路星辭好脾氣地順著他：「他們都在亂說。」
終於有人幫他說話，段嘉衍敲了敲陳越桌子：「聽見沒有？我們路哥說，你這種行為叫造謠。」
陳越嬉皮笑臉：「他當然依著你說話啊。」
宋意不怕死地去勾段嘉衍下巴，有點輕佻地把他臉轉過來：「這麼一看，我們小段也算是大美人啊。」
宋意邊看他邊嘀咕：「好像是有點兒妖艷……」
段嘉衍忍了忍，沒對宋意這個嬌弱Omega出手。
校園廣播裏音樂放到了副歌。
唱歌是個男聲，沙啞質感猶若細絲，絲絲縷縷懸吊著，又溫柔、又克制：
-你最耀眼了。
-春天和風擠進書頁間。
-夏天黃昏浮著花草香。
「路星辭，你說。」段嘉衍看著唯一一個幫自己說話人，把還想開他玩笑宋意往旁邊推了推。
到最後，段嘉衍自己都覺得這事兒很好笑，幹脆也笑著問：「我帥不帥？」
-秋天月色停在路燈下。
-冬天細雪敲打玻璃窗。
他看著他。
眼神微揚。
唇角梨窩凹陷。
只一副玩笑般神情，他就潰不成軍、敗下陣來。
路星辭和他對視片刻，輕擡眉眼，認命般坦然道：
「你最好看。」
-見過你之後，風花雪月都黯然無光。
第四十章 表白
路星辭聲音不大，但周圍人都聽得很清楚。
宋意視線點過路星辭，又看向段嘉衍。後者微楞了楞，隨即朝路星辭笑道：「真？我有點不好意思。」
他雖然說著不好意思，但臉上表情嬉皮笑臉，一點兒都不像是受之有愧模樣。
恰巧這時，晚自習鈴聲響了。
段嘉衍忽然想起了什麼，面朝路星辭和陳越。
「你們周五晚上有空嗎？我生日，想請你們吃飯。」他頓了頓：「有個遊樂園最近開放了冬季夜場，聽說挺好玩。我想吃過晚飯後去，你們有沒有時間？」
數學老師走進了教室，招呼班裏學生們坐好。一看段嘉衍還背朝著講台聊天，正要點他名字。
「有。」路星辭提醒他：「老師看你了。」
段嘉衍連忙轉身。
陳越：「有啊，你滿多少歲？17？」
段嘉衍點點頭，把椅子往後一靠，想繼續說小話。
陳越：「那再過一年，你就到可以結婚年齡了。」
根據法律規定，Omega滿18歲就可婚配，Alpha稍微晚一點，要20歲以後才能婚配。
路星辭看似漫不經心地插了話：「結那麼早幹什麼？」
陳越摸了摸下巴，壞笑：「是哈，再怎麼也要等到20歲以後，再考慮這些終生大事。」
陳越把那個等字咬得很重，路星辭聽出了他話外音，也笑了笑，同時睨了陳越一眼。
他倆在背後笑得莫名其妙，段嘉衍微微側頭：「20歲也挺早，20以後再說吧。」
路星辭沒什麼意見，讚同道：「那也可以。」
宋意：「……」
宋意真是心情微妙。
前幾年生日，段嘉衍都是跟宋意和沈馳烈過。
自從付媛再婚後，段嘉衍就沒再讓她給自己過生日。一是因為付媛工作忙，二是因為付媛再婚，過生日他得跟賀誠和賀雲深一起過，他不太擅長面對繼父和弟弟。
令段嘉衍意外是，生日當晚，他接到了賀雲深電話。
小孩應該也剛放學，在那邊興高采烈地祝他生日快樂。段嘉衍沒想到賀雲深還記得他生日，和賀雲深閑聊了一會兒，段嘉衍笑著掛了電話。
為了方便，到達遊樂場附近後，段嘉衍就在周圍找了家口碑不錯湘菜館。
看著段嘉衍點菜，周行琛忍不住問：「段嘉衍，你到底是南方人還是北方人？」
段嘉衍奇怪道：「寧城不是北方嗎？」
在座當然都是北方人。
「那你怎麼這麼喜歡吃辣？」周行琛道：「我還以為你跟狐貍一樣，是移居到北方南方人。」
「顧梨哪兒？」
「青州。」周行琛一提到顧梨就很來勁：「聽說過沒？水鄉中水鄉。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看看狐貍就知道了，什麼叫江南美人。」
段嘉衍正想嘲笑他無時無刻秀恩愛，周行琛話鋒一轉：「不過你不喜歡這種類型吧？你以前喜歡那姑娘叫什麼？江什麼來著？」
沈馳烈隨口道：「江祈念。」
周行琛：「對對對，前校花。」
周行琛頓了頓，笑得有點兒損：「那采訪一下我們一中一霸，你喜歡什麼類型？」
問題一出口。
陳越原本正在慢悠悠地拆筷子，聽到這兒，動作直接停了下來。
他在心裏一聲嘆。
周行琛這個人是真不爭氣。哪裏危險踩哪裏，反向掃雷。
段嘉衍瞥了周行琛一眼，想了想：「高、白、瘦，溫柔一點吧，最好穿連衣裙樣子很漂亮。」
段嘉衍說完話。
陳越側眸，朝旁邊一看。
果不其然，路星辭唇角微壓，背靠著椅子坐著，沒什麼情緒模樣。
「你理想型是這樣？」沈馳烈第一次聽他說這個，往前坐了坐，來了點兒興趣：「這不就是標準大眾女神？」
段嘉衍想了想：「是嗎？」
他感覺路星辭似乎一直沒說話，順手拐了一下旁邊坐著男生：「路星辭，你喜歡什麼樣？」
路星辭沈默片刻。
擡起眼來。
他長眸漆黑，眉眼線條格外清雋。段嘉衍和他對視時，看見他扯了扯唇角。
「長得好看，皮膚白。有點兒能鬧騰，但是鬧騰樣子很可愛。」他似乎是一邊想一邊說，語速稍微慢了些：「對朋友很好，很善良，在自己擅長方面好勝心強……和他在一起話，會覺得每天都很開心。」
周行琛被最後那句話刺激到了，情不自禁一聲感嘆：「我靠，這種神仙對象上哪兒找去？」
段嘉衍也忍不住：「你要求好高。」
周行琛哎哎兩聲：「我們路哥要求高一點，怎麼了？」
段嘉衍覺得好像是這個道理，配合道：「我們路哥這個條件，就應該要求高一點。」
周行琛：「可是按照這個，有趣靈魂和美麗皮囊兼並要求，路哥是不是得找八百年啊？」
段嘉衍：「那不能啊，得想個辦法。」
他倆一唱一和，路星辭剛開始還覺得有些意思。
直到段嘉衍咬著筷子，面朝他，含糊道：「你再詳細說說，我幫你問一問，留意一下。」
對著面前這雙剔透眸子，路星辭眼裏稀薄笑意也淡了。
「不用，」他語氣平靜：「我有喜歡人了。」
他說話時，視線一直落在段嘉衍臉上。從頭到尾沒插話陳越突然笑了笑，似乎饒有興致地：「什麼人啊？我認識嗎？」
段嘉衍也來了興趣，連忙追問：「誰誰誰？我們學校？」
路星辭恩了聲：「是我們學校。」
沈馳烈心裏咯噔一下：「什麼性——」
宋意在桌子下猛地踹了他一腳，那個別字硬生生卡在沈馳烈喉嚨裏。
沈馳烈也反應過來了。
就算路星辭表現得像是喜歡段嘉衍樣子，曖昧和說破終究是兩回事。
偏偏段嘉衍還在問：「她知道你喜歡她嗎？」
「應該不知道。」
「那你是，暗戀啊？」段嘉衍微微一怔，覺得這事兒怎麼聽怎麼不可思議：「你居然也會暗戀。」
段嘉衍想起自己之前喜歡江祈念，後者又對路星辭求而不得，覺得感情還真是不好說。他看路星辭似乎挺認真，段嘉衍也正了正臉色：「我覺得，你去追話，大多數人都會答應。你想過跟她表白嗎？」
「想追，」路星辭說：「但是怕追不到，朋友都做不了。」
宋意聽到這裏，都想捂臉了。
真。
這和直接表白有什麼區別。
偏偏在場一個周行琛，一個段嘉衍，都沒聽出弦外之音，真覺得路星辭是喜歡哪個姑娘。
段嘉衍本來好奇得要命，但聽到這兒，又沒忍住笑了聲：「你也害怕被人拒絕啊？」
「畢竟人只有一個，」他說話時慢吞吞，平白添出了幾分無奈：「怕他跑了。」
「這有什麼好怕？拒絕了你也還可以在她面前晃，你不是說是我們學校？那她又跑不了多遠。」段嘉衍看他表情：「沒想過？」
路星辭聽笑了：「是沒這麼想過。」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段嘉衍一眼，輕聲說：「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宋意看不下去段嘉衍自己給自己挖坑了，直接把段嘉衍杯子往他面前一推：「小段，你別一直拉著班長聊天了，你不渴嗎？」
段嘉衍被他這麼一說，感覺好像是有點兒渴。他順過杯子喝了口可樂。
沈馳烈見狀，有意無意提到了校慶時趣事，桌上話題換了一個。
-
因為是周五，入夜以後，遊樂場這邊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一進門，街道上掛著一大片裝飾燈串，像是頭頂懸掛了一汪暖金色海洋。穿著玩偶服工作人員在裏邊走來走去，很多人在跟他們合照。
夜場賣點之一便是絢爛燈光效果。許多遊樂設施上都安裝了彩燈，入目盡是五彩斑斕一片。
稍微遠一些地方，能看見摩天輪和過山車巨大影子。
段嘉衍粗略掃了眼地圖，記住了過山車在遊樂場最中央。他們人多了點，大家想玩項目也不同，這麼待在一起不方便，段嘉衍道：「我和沈馳烈想去排過山車，你們有人想去嗎？」
他之所以挑這家遊樂場，是因為這兒有寧城唯一一座斷軌過山車。沈馳烈之前跟他提過好幾次，說爬上去時特別刺激，段嘉衍被他說得很有興趣。
宋意搖搖頭，對過山車這類設施敬謝不敏。
周行琛隨手把遊樂場地圖拍了下來：「我想排鬼屋，我之前聽狐貍說，這兒鬼屋背景好像是一座鬧鬼學校？她說挺有意思。」
陳越哂笑一聲：「你還真是怕什麼玩什麼。」
「那我們就在這兒分開了？等兩個小時候後，我們在花園那邊見面？」見其他人沒什麼異議，段嘉衍迫不及待拍了一下沈馳烈，推著他就想往前走：「小沈，沖！讓我們開始今晚過山車之旅。」
沈馳烈也很興奮：「走走走！不過那邊人多，估計要排半個小時。」
段嘉衍轉過身，正要走。
有人從後拉住了他衛衣帽子。
今天太冷了，聽說淩晨還會有降雪。饒是段嘉衍這種不怕冷，也在衛衣外邊套了件白色羽絨服。
他轉過來時，看見了沒什麼表情路星辭。後者聲音不鹹不淡，朝其他人道：「段嘉衍跟我一起。」
段嘉衍楞了楞，回過頭：「那你也去玩兒過山車嗎？」
路星辭看看他，又瞟了眼沈馳烈：「我不太想玩那個。」
沈馳烈看看雖然神色平靜，但就是顯得不那麼友好路星辭。
還沒什麼實質性關系，占有欲就這麼強。真讓這兩個人單獨在一起了，那還得了。
沈馳烈開口：「那你——」
話還沒說完，宋意一下搭上他肩膀，把他往旁邊一拽：「你跟我一起，我陪你玩兒過山車。」
沈馳烈猝不及防被拉了幾步遠：「你不是坐個跳樓機都要慘叫？你還過山車？」
宋意沒說話，沈馳烈用氣音低聲道：「你不能因為他長得帥就向著他啊。你註意到他看兒子眼神了嗎？恨不得把人吃了一樣。」
宋意受不了這個傻逼了：「還吃人，你電影看多了吧。」
沈馳烈據理力爭：「Alpha看Alpha才是最準。不行，他們不能單獨在——」
宋意懶得跟他扯淡，拽著他就往前面走。
眼看沈馳烈被拽走了，段嘉衍覺得那行吧，反正都是玩兒，和路星辭也沒什麼區別。
周行琛一個人去鬼屋，還有點兒害怕，見他倆沒決定去哪兒，忍不住發出了邀請：「段嘉衍、路哥，你倆玩什麼？要不咱們一起去個鬼屋？」
陳越一把拉住這個不要命：「走，我陪你去鬼屋。」
周行琛嫌棄他：「你沒段嘉衍好玩。」
陳越：「……老子求你閉嘴吧。」
人都走光後，路星辭松開了段嘉衍衛衣帽子。
他拍了一下段嘉衍肩膀，示意了一個和其他人相反方向：「我們走這邊？」
段嘉衍掃了眼地圖，看見這邊有跳樓機和海盜船：「行，走吧。」
一路走來，到處都是五顏六色光。
遊樂場裏遊客不少，很多項目都要排隊。段嘉衍以目示意不遠處海盜船：「我們玩這個嗎？」
路星辭含糊道：「人太多了。」
經過飛椅時，段嘉衍又問了一遍。
又被拒絕了。
段嘉衍想了想，忽然壞壞地笑了一下，他腳步加快，離路星辭很近：「你不喜歡這種項目啊？」
路星辭似乎在想事情，隨口應了聲。
這一截路上人很少，除去偶爾路過遊客，只有各種造型動物燈。
獅子、麋鹿，遠些地方還有天鵝和鯨魚。
「你不會怕高吧？」
「……」
「不應該啊路哥，你怎麼又怕鬼又怕高？」段嘉衍見他不說話，以為自己猜中了：「這和你整體形象不太搭，這種情況叫什麼來著？反差萌？」
不知覺間，周圍只剩他們兩個人。路星辭不再朝前走，而是轉身面向段嘉衍，他認真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舌尖不覺抵了抵唇角，眼神低斂。
「我有話跟你說。」
段嘉衍微微一怔，也停了步子。看他似乎挺認真，逐漸收起了調笑神色：「什麼？」
砰砰砰——
九點整，遊樂場放了第一輪煙花。
「吃飯時候，我說我有喜歡人了，你什麼感覺？」他說話時聲音低低。
段嘉衍迎著他目光，隱約感覺有什麼和自己理解得不太一樣。來不及考慮，段嘉衍還是說了最直接想法。
「有點兒驚訝，但也挺好。」路星辭比他高一些，要想目光平行，段嘉衍得稍稍揚起眼。他還是覺得好奇：「哎，那人我認識嗎？哪個班？」
路星辭垂眸看了會兒他表情，忽地笑起來，語氣裏沾染上了很深無奈：「你到底真傻還是裝傻啊？」
「……」
男生鼻梁挺直，眉骨明顯，眼皮略微垂著。
有一點小孩兒氣。
可他言行裏透著直白，又讓他多了幾分侵略性。
「是你。」路星辭說話時沒怎麼猶豫，就像不想再給段嘉衍留下退後余地：「我喜歡你。」
煙花在他背後盛開。
隔得太遠，爆裂時聲音已經沒那麼刺耳，只有明艷顏色劃破天空。變幻光攀上樹梢、傾泄一地，最後落在段嘉衍面前男生臉上。
一切都時明時暗。
路星辭看著幾乎算完全楞住段嘉衍，朝前走了一步，讓兩個人距離更近了些。
他看起來很鎮定。
只有漂浮在空氣中信息素，暗示著他並沒有表現出來那般平靜。
草木香融進風裏，還有絲絲青檸味道，溫暖而清淡。
他看著段嘉衍微微睜大眼睛：「我以前沒喜歡過別人，沒什麼經驗，我盡量學一學……」
路星辭聲音停住，改了口，喃喃自語：「好像也不用怎麼學。我會對你好。」
「……」
「我擁有東西，看起來還挺多？但是真正屬於我其實也沒多少。」路星辭看了他幾秒，聲音放輕：「都可以分給你。」
「我以後，應該還挺有出息吧？」說到這兒，他自己也笑了。那雙漆黑漂亮眼彎著，認真又溫柔：「以後我有，也會分給你。」
「江祈念轉學了，我自私一點，當你現在沒有喜歡人。」
「那你就，考慮一下我。」
「行嗎？」
第四十一章 追你
一直到他說完，段嘉衍才動了動唇。
話到了嘴邊，又被咽下去。
段嘉衍慢慢地搖了搖頭。
他想說點兒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太好。他看著面前男生。對方似乎不怎麼意外他反應，但在看見段嘉衍明確表露出拒絕意向後，路星辭目光下滑，唇角也壓了壓。
過了一會兒。
他眼瞼低垂，柔聲問：「一點兒都不考慮嗎？」
段嘉衍瞥過眼睛，聲音也放得很低：「不是考不考慮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是，」他似乎也有點遲疑，說話吞吐：「是我們不怎麼合適……」
「恩。」路星辭好脾氣地應。
「……」
「那你說說，我們哪裏不合適。」他看著他，很有耐心模樣：「我看看能不能磨合一下。」
「別吧，路哥。」段嘉衍扯了下唇角，表情有點僵：「就，當朋友行不行。」
路星辭聽到這兒，看著他眉目間流露出緊張，溫和道：「好像不太行。」
段嘉衍沒想到，路星辭連一點回旋余地都沒打算留。
他這個耐心又堅決態度，讓段嘉衍有點兒不自在。
段嘉衍沈默片刻。
決定來狠。
「你看，我成績不好，脾氣也不怎麼樣。」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路星辭神情：「我沒什麼特別擅長事情，也沒什麼人生目標，你要是跟我在一起，本來你能成為人生贏家，最後說不定都被我帶跑偏了。沈馳烈以前還說我不顧家，沒準兒將來……」
為了讓路星辭意識到問題嚴重性，段嘉衍考慮再三，狠下心：「將來我還可能劈腿。」
「……」
段嘉衍誠懇地補充：「你不要讓自己受這種委屈。」
「你考慮得還挺長遠。」路星辭聽到這兒，反而笑了，語氣不可名狀：「那也行。」
行什麼？劈腿也行？
段嘉衍覺得事情似乎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那我能不能，」路星辭斟酌了一下，舔了舔唇，看著段嘉衍：「在你這兒受點委屈？」
煙花在這個時候燃盡，四下悄然。
段嘉衍一時沒反應過來。
等明白對方是什麼意思，段嘉衍難得有了種無從下手無力感。他看著路星辭，猶豫了一下：「你是不是因為我變成了Omega，所以才喜歡我？」
「是因為你變成了Omega，我們有契機接觸，所以才喜歡你。」路星辭糾正他：「和性別沒關系。」
「……」段嘉衍真不知道說什麼了。
「你要是覺得不適應，可以繼續把我當朋友。」
「那你覺不覺得，對朋友懷有這種感情，」段嘉衍試探道：「有點兒不合適？」
「我這不是在試。」
「什麼？」
「我試試，能不能把朋友變成男朋友。」路星辭說完那句話，看著段嘉衍空白表情，彎眼笑了笑：「你讓我追一下，好吧？」
「如果我讓你感覺不舒服，你就喊停。」路星辭頓了頓，仔細觀察他反應：「你這麼說過之後，我不會再來打擾你。」
段嘉衍這回人都要傻了。
他呆了好一會兒，突然道：「你追我？你追我幹什麼？沒必要吧路哥？我覺得沒必要啊？」
他一連說了四個問句，中途都不帶停頓。
路星辭看他都語無倫次了，知道他現在受沖擊有些大，主動道：「那我們先去玩。你剛才說，你想玩哪些項目？」
段嘉衍沒想到話題轉移得這麼快，啊了一聲，一時捉摸不透路星辭想法。
「今天是你生日，」路星辭看出了他在想什麼：「我總不能害你玩得不開心。」
段嘉衍和他對視片刻，附和道：「對對對，我們先玩兒。我剛才看見那邊有個地圖，我去看一眼。」
他說完，匆匆側過頭，轉身就想離開。
看著段嘉衍幾乎算是落荒而逃模樣，路星辭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也擡腳跟了上去。
看地圖時，段嘉衍註意到，離這兒不遠地方就是鬼屋。
要是去鬼屋，說不定能碰上陳越和周行琛。段嘉衍開了口：「我們去鬼屋？」
路星辭點了點頭。
有兩個同樣在看地圖女生相互推攘了一下，其中一個邊笑邊偷偷看了看他們，鼓勵似拍拍另一個手背。
眼看著他們要離開了，被拍手背女生大著膽子小跑了兩步：「前面小哥哥！可以等一下嗎！」
她臉有些紅，頭上帶著閃燈兔耳發箍。見他們停下，女生不好意思地拉著自己同伴：「我們剛才聽見你們要去鬼屋，我們也想去那邊。可不可以一起玩兒？」
段嘉衍剛要說話。
路星辭先朝那個女生笑了笑，段嘉衍看見她整張臉都紅透了。
「不好意思，我跟他是一對兒。」雖然在笑，但路星辭拒絕得也很幹脆：「我們不太想被打擾。」
「……」段嘉衍反應了過來，不可置信地看向路星辭：「你說什麼？誰跟你是一對？」
女生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被拒絕尷尬逐漸被新奇沖淡。
見兩個姑娘都好奇地望著他，路星辭大大方方道：「他在跟我鬧別扭。」
他說話時一點兒都不見窘迫，眉眼彎著，莫名顯得寵溺。
另一個女生拉住還想說什麼同伴，也朝路星辭笑了笑：「那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實在是忍不住，女生小聲而快速補了句：「那個，你們很配。」
等兩個女生快步離開後，段嘉衍面朝路星辭，磨了磨牙，剛要問他在想什麼。
不等段嘉衍質問，路星辭先道：「你想跟她們一起玩嗎？」
還真不太想。
段嘉衍忍了忍，沒忍住：「那你也不用那麼說。」
「是不用。」路星辭道：「可我有私心。」
「……」
「我下次不這麼說了。」他安撫小孩一樣，溫溫柔柔地哄他：「別不高興。」
段嘉衍想說，我沒不高興。
但這麼說出來，就有種他想跟路星辭湊一對兒錯覺。
段嘉衍在心裏嘆了口氣，覺得這一切多麼像個圈套啊。
這麼走了一路，在看見鬼屋門口周行琛和陳越時，段嘉衍從來沒覺得這兩人這麼親切過。
路星辭跟他表白後，陳越之前一些行為也有跡可循了。比起明裏暗裏幫著路星辭陳越，段嘉衍現在看周行琛這個什麼都不知道傻白甜越看越滿意。
「周！行！琛！」段嘉衍喊了一聲他名字，拔腿就朝他跑。
眼看段嘉衍跟撒歡狗崽子一樣沖過來，就差兩眼放光了，周行琛下意識看了眼自己手裏拿著烤串：「你餓了？但是這串我吃過啊？」
他本來和陳越到了鬼屋，排隊都快進去了。結果周行琛隨口問了句幾個出來遊客。都說裏邊嚇人要命，有個小姑娘臉都是白。周行琛再三權衡之下，決定先去吃點東西，吃飽了再進去。
陳越看他這麼慫，嘲笑了他一番後，也跟著他去吃東西了。
段嘉衍沖過來時，他們剛好開始排第二次隊。
「我不餓，」段嘉衍在他面前站定：「你吃。」
「……」看見跟著段嘉衍過來路星辭，周行琛喊了聲：「路哥，你們怎麼過來了？」
「他想過來玩。」路星辭看了眼站在周行琛旁邊段嘉衍，後者接收到他視線，假裝沒看見。
快排到門口時，周行琛見段嘉衍一直跟他站一起，這種反常情況讓他頗感新奇：「你怎麼不跟路哥黏一起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比較好玩啊？」
段嘉衍正想說話。
周行琛自顧自道：「我也覺得你比陳越好玩，這麼看來，咱倆都很有眼光。」
他自己就把話圓過去了，段嘉衍就沒見過這麼傻人。忍不住笑了聲：「是，你好玩。」
段嘉衍又道：「你是不是怕鬼？那一會兒進去了，我走你旁邊護著你。」
周行琛正要點頭。
一直沒說話路星辭聽到這兒，覺得有點不爽了。他正要插話，忽然想起了什麼，換了副表情，假裝無意地瞟了眼鬼屋門：「我也怕，你不管我嗎？」
陳越：「……」
陳越心想您這是唱哪出呢？
周行琛比陳越幹脆多了，他直接疑惑地開了口：「路哥，你——」
陳越忽然插嘴，假笑：「路狗你都多大了，你怎麼還怕這些東西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行琛：「？？？？」
路星辭比陳越入戲多了，他看著段嘉衍，聲音壓著，平添出幾分可憐：「你看，陳越都笑話我。」
陳越心裏一悸，差點笑不出來，為了配合路星辭，只能繼續假笑。
笑完就覺得自己真是用生命在演戲。
段嘉衍見陳越嘲得毫不留情，想起路星辭之前去個隧洞都能被嚇著，覺得他好像是挺慘。
但他又不太想和路星辭走一起。
段嘉衍遲疑了片刻：「那你自己照顧一下你自己。」
周行琛饒是再傻，此刻也品味出不對勁了。
他將求救目光投向了陳越，後者朝他點點頭，意思是不要說話，保持現狀。
周行琛看見陳越點頭，恍然大悟：「路哥你好慫啊哈哈哈哈哈哈！」
陳越：「…………」
路星辭沒理他，只是看著段嘉衍。
對視四五秒後。
路星辭忽然低下眼，像是有點兒失望，又像是不想給段嘉衍添麻煩。
「好，」他不看段嘉衍了，輕聲道：「我自己照顧我自己。」
「……」段嘉衍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十惡不赦人渣。
進了鬼屋。
這座鬼屋被設定成一所鬧鬼學校，有一個班學生冤死在了這裏。遊客們作為後來探索者，來鬼校裏查找學生們死因。
進去以後，環境昏暗。
周行琛和段嘉衍走在前面，路星辭跟陳越要落後一些。
陳越壓著聲音問：「你和段嘉衍，什麼情況啊？」
路星辭見段嘉衍在幾米開外地方，又背對著自己，先前害怕模樣收了個一幹二凈，聲音淡道：「我跟他表白了。」
陳越：「！」
路星辭：「他沒答應。」
陳越：「……唉。」
正說著，身後有個扮作女鬼工作人員朝這邊沖了過來。
她披頭散發，穿著寬大白裙子，臉上畫了特效妝，雙眼血紅。
眼看著女鬼逼近，陳越楞了楞，問路星辭：「你現在該害怕還是不害怕？我配合一下。」
路星辭來不及說話，聽見動靜回頭周行琛已經爆發出一陣慘叫：「富強民主文明和諧——這什麼！這！是！什！麼！」
他邊說邊朝前狂奔，段嘉衍抓都抓不住。
一轉眼，周行琛就沒影了，段嘉衍回頭，陳越也不知道去了哪。
眼看著路星辭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段嘉衍還以為他被嚇蒙了。
「路星辭！」段嘉衍匆匆喊了一聲，見他沒反應，扭頭就沖回去拉他手。
段嘉衍拽住他後拔腿就跑，路星辭反應過來，也跟著他加快了速度。
但那個扮作女鬼小姐姐似乎格外喜歡跟著路星辭，眼看著他們跑走了，一邊在後面啊啊地慘叫，一邊鍥而不舍跟了上來。
似乎因為觸怒了女鬼，走廊頂端鮮紅燈光一閃一閃，墻面被映出了血一樣顏色。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趁著女鬼被他倆甩出了一截距離，段嘉衍看旁邊有一間空教室，一腳踹開門，他粗略晃了一圈，發現教室裏有一間衣櫃。
一般遊客們躲進這類遮蔽物裏，工作人員就不會再跟了。
段嘉衍兩三步跑到衣櫃邊，開了櫃門示意路星辭先進去，後者配合地躲進了衣櫃裏。段嘉衍見還有空隙，自己也快速鉆了進去，隨後把櫃門拉上了。
女鬼跌跌撞撞跑進了教室。
她遲疑了一下，走到衣櫃外邊，伸手不停地劃拉衣櫃門，假指甲在櫃門上劃出一道道刺耳響聲。
特別淒慘。
路星辭聽著那陣瘆人指甲聲，心情還挺不錯。
剛才，段嘉衍在保護他。
明明說著不管他，但最後還是跑過來抓他手，想到這裏，路星辭低頭和段嘉衍四目相對，唇角不覺掛上了點兒笑。
「怎麼了？跑這麼快。」明明剛才這個人還被鬼嚇得一動不動，現在反而笑得溫柔又繾綣：「擔心我啊？」
口吻還有點輕佻。
特別不像個好人。
段嘉衍剛想說是，但又覺得這樣沒氣勢，他幹脆反問了回去：「不行嗎？」
「行。」路星辭凝視著他，聲音緩慢：「那一會兒出去遇見鬼了，你還護著我？」
Alpha信息素不知不覺纏了上來，原本泛著銹味衣櫃逐漸被幹凈清淡草木香取代。衣櫃太窄了，路星辭不得不傾低身子，腿也彎著。
這麼狹小空間，段嘉衍和路星辭擠在一起，幾乎能看見對方睫毛顫了一顫。
段嘉衍第一次清晰意識到，他面前是個Alpha。
路星辭直勾勾地看著他，等待他回答。
段嘉衍衛衣和外套都是白色，越發襯得肌膚白皙細滑。
臉很小，下巴尖尖，脖頸線條清瘦。
「我總不能把你丟在那兒。」段嘉衍說完，不自在地側開眼。
剛才那一瞬間，填滿衣櫃信息素告訴了他一個充滿愛欲念頭。
路星辭現在想抱他。
還想吻他。
第四十二章 聯考
從鬼屋裏出來時，段嘉衍近乎有種解脫般感覺。比起時不時竄出來嚇人工作人員，和他走一起路星辭更讓段嘉衍耗費精力。
陳越和周行琛比他們出來得早，這會兒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看見段嘉衍，周行琛心有余悸道：「剛才那女鬼怎麼回事兒？說來就來，一點準備都不給。」
段嘉衍笑了聲：「你叫那麼淒慘，人家沒被你嚇著都是好。」
正說笑，有小孩哭聲從旁邊傳來。
是個小女孩，年紀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穿著淺色厚羽絨服，像個小小球。
見她周圍沒有家長，段嘉衍朝那邊多看了兩眼，一直到他們要離開了，小女孩還在原地哭。
段嘉衍跟其他人說了一聲，走了過去。
他猶豫了一會兒，蹲下來，小聲和她說話：「小妹妹，你爸爸媽媽呢？」
「布、布幾道，找…找八到爸爸了……」
小女孩哭得一抽一抽，段嘉衍試探性揉了揉她頭。察覺到她並不抗拒自己接觸，段嘉衍伸手一下下輕拍她背：「別哭啊、別哭，哥哥陪你一起等，一會兒爸爸媽媽就來找你了。」
小女孩聽到這兒，擡起淚眼朦朧大眼睛看他。
他長得好看，身上有種幹凈少年氣。段嘉衍朝她微微笑笑，小女孩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上前一步，要往他懷裏撲。
段嘉衍也沒想到她這麼不怕生，反應過來後，立即張開手臂擁住了她。
原本周行琛想問他突然走過去幹什麼，看到這副景象，人都快傻了：「我面前這個抱著小孩人是段嘉衍？」
路星辭聽著他懷疑人生語氣，笑了：「怎麼？」
「我以為他是那種，家裏小孩哭了，他就威脅人家再哭老子就揍你那種人。」周行琛一臉不可思議：「他居然還會哄小孩？」
陳越也略感詫異：「我也覺得很神奇。」
陳越看路星辭似乎不怎麼意外樣子，問了句：「你不覺得稀奇？」
「我見過他帶他弟弟。」路星辭回憶了一下在醫院裏看見場面：「他挺心軟。」
陳越：「……」
陳越心想這大概就是愛情濾鏡吧。
過了一會兒，小女孩父母找了過來。
她父母是一A一O，Omega情緒要不穩定得多，看見女兒時眼眶直接紅了。見段嘉衍抱著她，兩個人不停地給他道謝。
段嘉衍反而被小女孩父母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快要離開時，小女孩被Omega抱在懷裏，Omega低聲跟她說了什麼，她突然扭過頭，沖段嘉衍露出了大大笑容：
「謝謝哥哥！哥哥再見！」
她聲音脆脆，沒有哭腔後，發音很清晰。
段嘉衍跟著笑了笑：「妹妹再見。」
等他們離開了，周行琛忍不住問：「你喜歡小孩嗎？」
段嘉衍沒說話，不置可否看他一眼。
陳越隨口道：「我挺喜歡，以後要是能有個女兒就好了。小公主。」
周行琛：「我也想要女兒，希望狐貍可以給我生個女兒。」
陳越：「路狗呢？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陳越說話同時，周行琛突然想到了什麼，看向段嘉衍：「對哦，你還能自己生。」
眼見周行琛一臉敬佩地看著他，段嘉衍冷笑一聲：「我生個屁。」
「我沒意見，」他旁邊男生不緊不慢接過話茬：「不想生就不生，我聽他。」
陳越：「……」
陳越心說您這個便宜占得，還真是巧妙啊。
段嘉衍忍無可忍：「路星辭！」
後者無辜地應了一聲：「怎麼了？我說我聽我未來老婆。」
段嘉衍：「……」
段嘉衍真是無法反駁。
-
離開遊樂場之前，天空降了很大雪。
因為降雪量過大，一些設施都被迫停閉。紛紛揚揚白雪落在遊樂場上，與五彩斑斕人造燈交相輝映。
這場雪下到周一還沒有停歇跡象，學生們上課時都得打傘。
周一晚，段嘉衍剛洗過澡，正邊擦頭發邊從陽台進門，他手機響了起來。
看見來電顯示，段嘉衍按下接聽。
「媽？」
電話那邊付媛沈默片刻。
而後輕聲說：
「阿也，雲深病情加重了。」
「寧城醫療水平不夠，醫生建議我們轉到海城去。」
「海城那邊醫生說，他病情比較特殊，需要父母雙方信息素安撫，我和賀叔叔得跟著他一起過去。」
相較於寧城，近海海城近些年來發展迅速，付媛之前也有調去海城工作打算，但因為段嘉衍在這邊上學，她就一直留在了寧城。
「……嗯。」段嘉衍把擦頭發毛巾隨手搭在一邊，閉了閉眼睛，聲音放輕：「你要走嗎？」
付媛遲疑了一會兒，柔聲道：「我想問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去海城。」
付媛大概也知道事出突然，在電話裏跟他說得很詳細，包括他去海城後可能就讀學校、住宿等方方面面問題。
良久。
段嘉衍低聲道：「我考慮幾天。」
一中教室裏開了暖氣，玻璃窗上凝出白色霧。
大課間，段嘉衍滿腦子都是付媛昨晚那通電話，整個人都心不在焉。
他從小在寧城長大，認識朋友也都在這邊，他不想去一個陌生城市，可他也不想離開付媛。
段嘉衍父母離婚早，父親很快組建了新家庭，雖然每個月會固定給他打來大量生活費，但每年只會偶爾和他打幾通電話。
這麼多年，他基本已經忘記了父親長相，付媛對他而言，就是他最重要家人。
段嘉衍正胡思亂想，趙敏君走到了講台上。
「半個月以後，會進行這學期第二次市聯考，屆時將進行全市排名。」趙敏君朝教室裏環視一圈：「希望大家好好覆習，認真查漏補缺，在這次聯考中發揮出自己最好水平。」
宋意在段嘉衍耳邊低聲道：「這次聯考相當於期末預測吧，聽說老師們年終獎金是和聯考成績直接掛鉤。」
段嘉衍側過頭，問他：「什麼意思？」
宋意：「意思就是說，我們班成績越差，趙老師年終獎金越少。」
一中是私立學校，為了鼓勵老師們授課熱情，每年校方都會在年底為優秀教師頒發獎金，尤其是班主任，獎金額度一向很高。
段嘉衍聽到這兒，皺了皺眉。
他忽然舉起手：「趙老師，我們成績對你有影響嗎？」
趙敏君看著他，目光停頓。
半晌後，她朝他笑了笑：「考成什麼樣子，對你們自己影響比較大。」
話一出口，班裏傳來小聲議論。
趙敏君繼續道：「希望同學們好好學習，如果這次聯考成績好，我們全班出去看電影。」
聽到這裏，宋意再也繃不住，猛地一推段嘉衍：「小段！」
段嘉衍猝不及防被他興奮地一推，差點兒沒坐穩：「知道了！我學！」
他們倆動靜有點大，周圍學生聽見了，忍不住朝這邊看過來，好幾個人都在笑。
周行琛聽見了，也在前面興致勃勃地隔空喊話：「段嘉衍你真要學啊？那我也學。」
段嘉衍一聲笑：「你？你算了吧，你就等著我來拉高你平均分。」
他和周行琛兩個人次次拖低十班成績，上次月考時，他倆一個全班倒數第一，一個倒數第二。
正好趙敏君接了個電話出去了，周行琛見老師不在，一溜跑到段嘉衍桌邊：「你看不起人？」
段嘉衍指了指自己：「我，一個有過成功經驗人。只要我願意，並且外在條件充足，我就能取得驚人進步。」
周行琛有點茫然：「那你這個適當外在條件是什麼？作弊？」
段嘉衍輕嗤一聲，顯然對此十分不屑。
他正想往後轉，跟後面人打個商量帶他覆習，但轉到一半，段嘉衍忽然覺得不對。
他和路星辭已經不是純潔前後桌關系了。
這麼找人家幫忙，好像不太合適？
段嘉衍硬生生把自己釘在了原地。
面對周行琛好奇目光，段嘉衍幹巴巴道：「我可以自學成才。」
周行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嘉衍看周行琛笑成這樣，挑了下眉：「笑什麼？」
不等周行琛說話，段嘉衍道：「你隨便笑，分數下來那天你就沒聲音了。」
段嘉衍說著說著站了起來。
周行琛很警覺：「你幹嘛？你要背著我學習？」
段嘉衍無奈：「老子上廁所，你要不要跟著一起去？」
周行琛：「……」
去廁所路上，段嘉衍想著付媛事情，又想著剛才和周行琛對話，心裏有些亂。
回教室時候，一晃眼，他看見自己桌上多了一堆教輔。
「……」
段嘉衍差點兒沒敢坐下。
上周才換過座位，他們班學委坐在了段嘉衍前面，她轉了過來，見段嘉衍迷惑地看著那堆教輔，學委解釋道：「我們剛才聽宋意說，你只有教科書，沒有教輔，這些是大家一人一科借給你。」
學委把那疊教輔擡起來，指了指最底層打印出來資料：「這下面還有各科知識點合集，你可以看看。」
「……」段嘉衍楞了楞，隨即失笑：「你們這麼關照我？」
學委嚴肅地點了點頭：「你好好考試，能不能看電影就靠你和周行琛了。」
段嘉衍也很嚴肅：「好，這場電影我們一定要擁有。」
剛坐下來，段嘉衍忽然看見教輔旁邊還放著一堆棒棒糖。他楞了楞：「這什麼？」
陳越看見那一堆花花綠綠就想笑：「周行琛那個傻逼，聽說我們給你捐教輔，他給你捐了十根棒棒糖，提前祝你被他刷下去。」
段嘉衍明白了。
這是一種挑釁。
段嘉衍二話不說，從抽屜裏摸出兩袋薯片，一盒蛋糕。他從宋意桌上順了張便利貼，飛快寫上字：
[想贏你爸，下輩子吧。]
段嘉衍把東西遞給隔了一條走廊男生：「幫忙傳給周行琛，謝了。」
男生聽見了他們剛才對話，順便看了眼紙條上內容，笑著幫他傳東西。
傳到前面，陸陸續續傳來笑聲：
「這是怎麼回事？」
「段嘉衍和周行琛在打賭，賭誰考得好一點。」
「我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次考試有意思。」
「哎不是，校霸都浪子回頭了，我是不是也該努力一下？」
「你那成績，是該努力努力。」
「周哥，我努力了，我有棒棒糖嗎？」
周行琛直接把段嘉衍給薯片扔了一袋過去：「好好考，不然你對得起趙老師嗎？這次成績跟趙老師年終獎掛鉤你知道不？」
男生邊拆薯片邊道：「之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那我必須好好考啊。」
四周鬧騰得要命。
段嘉衍瞟了眼自己桌上教輔，又看了看周圍同學。
之前困擾他問題，好像一下有了答案。
他低頭，給付媛發了條微信：[我不走，我想留在這。]
幾乎是他剛把微信發過去，付媛電話便打了過來。一般情況下，付媛不會挑他在學校時間打電話。這次她應該同樣對此左右為難。
付媛在電話那端慢慢說了什麼。教室裏太吵了，段嘉衍匆匆站起來：「我聽不清楚，我出去跟你說。」
他兩三步到了走廊上。
找了個人稍微少些角落，段嘉衍道：「現在可以了，你剛才說什麼？」
「阿也，」付媛聲音很柔和：「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不想去海城嗎？」
段嘉衍靜了半晌，忽然道：「媽，我很喜歡現在生活。」
付媛應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
「我喜歡現在學校、老師，還有同學。」他聲音慢吞吞，因為很少說這些話，段嘉衍有一點不好意思：「我朋友也都在這邊，我這學期……」
他腦子裏劃過幾個人名字。
陳越、周行琛、顧梨……
最後定格在，那個稍微有些不一樣人身上。
路星辭。
原本討厭人，接觸下來之後，才發現非常有意思。
「我這學期交到了新朋友，他們都對我很好，我想跟他們一起畢業。」
「現在交通這麼發達，海城和寧城只有三個小時飛機，我隨時可以過去看你，你也可以過來看我。」
「不管怎麼樣，」段嘉衍頓了頓，還是說了一直想告訴她話：「我們是親人，這件事是永遠不會變。」
手機那端安靜下來。
段嘉衍忽然說了這麼多，付媛其實也很驚訝。
在她印象裏，段嘉衍還是個不太明白人情世故小孩子。可在她不知道時候，他似乎就自己慢慢懂事了。
因為種種原因，她沒法陪伴他一步步成長。她捏緊了手機，嘆息一樣道：「你如果想清楚了，我肯定是不會攔著你。」
不知不覺間，或許是因為家庭、或許是因為身邊朋友，他長大了，而且成長速度比她預想中還要快。
欣慰過後，付媛沒由來地有些心酸。
「你要是想留在這邊，那就留著，家裏那套房子我會雇人定期打掃，你多久覺得住校麻煩，就回家住。」
段嘉衍見她不反對，心情也放松了下來，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問過付媛打算：「你和賀叔叔他們，想什麼時候走？」
「你們是不是快市聯考了？我聽趙老師說，聯考過後要開家長會。」付媛柔聲道：「媽媽來給你開家長會，開完再走。」
-
掛掉付媛電話，段嘉衍回了教室。
付媛之前一直掛心他生活狀況，要是考好一點，她應該能放心一些，加上和周行琛玩笑似賭約，段嘉衍回教室後，破天荒沒有玩手機，而是翻開了大家借給他教輔。
陳越拐了一下路星辭，又昂了昂下巴示意前排看書段嘉衍，意思是哥們兒，機會來了啊。
路星辭笑了笑，沒說話。
段嘉衍就這麼看了一天書。
除了開學第一次月考，他已經很久沒這麼看過書了，但只看書，很多題目他都理解不了，他只能向周圍人請教。
一天下來，他問了學委，問了陳越，還問了成績比他稍微好一點宋意。
宋意也不會做這道題，算了半天算不出來，幹脆筆一丟，小聲道：「你怎麼一直不找班長？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此時正值晚自習下課，周行琛過來觀看段嘉衍學習情況。眼看著他和宋意對著答案發呆，周行琛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你倆都不會做？你問路哥啊，路哥啥都會。」
周行琛沒宋意心思細，說話時聲音巨大，周圍人都能聽見。
段嘉衍：「……」
段嘉衍簡直想把他踹走。
突然地，有人從後輕拍了下他肩膀。
路星辭聲音傳來：「什麼題？給我看看。」
段嘉衍看他態度自然，覺得自己鬧這個別扭好像是沒什麼意思，他把書一順，自己轉過來，拿手指點了一下那道題：「這個。」
路星辭看了一會兒，拿過筆和稿紙，給他一步一步地講：「先要分析受力，這個物體同時受到了三種力……」
陳越看路星辭給段嘉衍講題，突然反應過來路星辭白天不置可否態度是什麼意思了。
不急著提供幫助，而是等人送上門。
這樣一來，就算是段嘉衍主動。
陳越低聲感慨：「細節啊。」
路星辭思路很清晰，或許是因為曾經教過他，對方知道該用什麼樣方法讓他理解題目。
聽路星辭講完，段嘉衍一下醍醐灌頂，忍不住道：「路哥，年級第一這個位置就是給你量身定制。」
他吹著吹著，看路星辭笑了，心裏放松，一時嘴快：「你覆習能不能——」說到一半覺得不對，他硬生生話鋒一轉：「你覆習加油。」
但路星辭懂了他意思。
「要我幫你覆習嗎？」
「……」段嘉衍面露遲疑。
路星辭朝前靠了點兒，傾低身，示意段嘉衍也過來。
段嘉衍跟著對方靠近了桌子，卻突然意識到不對，面前人看著他自投羅網，眼裏浮上了一點兒笑意。
那是狩獵者在看見獵物走進圈套時，才會表露出愉悅。
一瞬間，本能令段嘉衍想要逃跑。
但是晚了。
他面前男生唇角微挑，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音量說：「那你說一句喜歡我，我就帶你好好學習。」
第四十三章 唇色
段嘉衍同他對視。
男生低著眼看他，這種距離，Alpha身上侵略性變得格外有存在感，段嘉衍下意識往後退了退。
他沒由來地有些窘迫，瞥開眼不看路星辭，聲音壓得低低：「這個要求，好像有點兒強人所難。」
「那換一個。」路星辭體貼地順著他：「親一下？」
「……」段嘉衍：「這個要求，好像就更強人所難了。」
路星辭笑了起來，他往後靠了靠，坐直了身體，同時伸手揉了揉段嘉衍腦袋。
放在頭頂手動作輕柔，段嘉衍卻在一瞬間繃直了背。路星辭註意到他僵硬反應，唇角笑容更深了幾分，聲音溫和：「你有什麼不會，就來問我。」
不等段嘉衍說話，他補充道：「不需要你說喜歡我，也不需要你親我。」
「……」明明是在否認剛才那些亂七八糟提議，可是對方慢慢悠悠語氣，莫名就顯得不正經。
「你想好好學習，我當然會教你。」他說著，見段嘉衍猶豫，路星辭收回了手：「怎麼了？覺得別扭？」
「沒。」見路星辭直接戳破了他那點顧慮，段嘉衍下意識矢口否認，臨時扯了個借口：「我這不是……我怕耽誤你覆習時間。」
話一出口，段嘉衍自己都覺得這個借口站不住腳。
果不其然。
「不會。我還擔心你跟我相處，你會不自在。」路星辭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不別扭就好。」
段嘉衍扯了扯唇角，盡量不動聲色：「怎麼會呢，誰給我補課誰就是爸爸，你就是爸爸中爸爸。」
話是這麼說，上課鈴一響，段嘉衍立即逃命一樣轉了回去。
宋意一直留心著他和路星辭動向，將他倆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宋意見他轉回來了，立即湊過來一字一句小聲道：「小！段！你！解！釋！一！下！」
段嘉衍一看宋意神情，知道這事兒不能敷衍了。他也把聲音壓低：「遊樂場那天他給我表白了，我沒同意。」
宋意近乎想大喝一聲不知道好歹，一下連聲音都拔高了幾分：「你憑什麼不同意？！」
段嘉衍：「……」
段嘉衍見老師往這邊看：「你小聲點兒，一會兒點你名字了。」
宋意重新放輕聲音：「那你們現在什麼狀況？」
段嘉衍含糊道：「我沒同意，他……他就那樣吧。」
宋意非常疑惑：「那你還去找他補課？你找死？」
段嘉衍也很疑惑：「那我怎麼辦？問你你知道嗎？」
宋意受不了了：「你聽說過溫水煮青蛙嗎？」
段嘉衍嘖了聲，想起和路星辭交談，莫名火大：「狗屁，他還溫水？他剛才還讓我親他一口，他能要點臉嗎？」
宋意：「……」
宋意突然憐憫地看了他一眼。
就段嘉衍這個段位，親一口就不要臉了，真做點兒什麼，那還得了。
宋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問他：「你上一次談戀愛是什麼時候？初中？」
段嘉衍點了點頭。
上高中以後，他喜歡姑娘都喜歡路星辭，直接導致他空窗了一年多，最近一次談戀愛是在初二。
宋意好奇：「你跟你當時女朋友，到哪一步了？」
段嘉衍思考了良久，最後有點不好意思：「好像，親了一下？」
宋意睜大眼睛，湊近段嘉衍：「親哪兒了？伸舌頭了嗎？」
段嘉衍一下把他推開：「親臉！還伸舌頭，老子當時才多大？老子女朋友才多大？你變態啊？」
宋意沈默良久。
「我突然覺得，班長和你在一起也不算特別吃虧。」宋意小聲嘀咕：「什麼都不懂，挺純啊……」
段嘉衍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
既然決定要認真學習，段嘉衍把手機收了起來。上課時能聽懂就聽，聽不懂就自己看教輔，晚自習或者下課時把積累問題拿去問路星辭。
和上次月考一樣，路星辭給他劃了重點。段嘉衍就順著對方劃重點學。
這麼學了一個星期。
段嘉衍發現，原本天書一樣數學題，他多多少少有思路了，理綜雖然大多不會做，但至少能知道題目考是什麼知識點。
對他來說，這就是驚人進步。
路星辭在幫他看一道化學題步驟，見對方把他草稿推回來，段嘉衍有些緊張地問：「怎麼樣？」
「思路是對，有個小地方錯了。」路星辭拿筆把錯地方改掉：「這裏，你化合價沒算對。」
段嘉衍重新做了一遍，這次路星辭直接看著他寫，等他寫完，路星辭點了點頭。
段嘉衍心滿意足放下筆：「我覺得，最近幾天是我上高中以來知識儲備巔峰。」
「你還挺容易滿足。」
「那跟你肯定沒法比啊。」他剛做完題，心情不錯，面對路星辭也沒那麼多顧慮，段嘉衍隨口道：「路哥，你每天學那麼多東西不累嗎？」
男生轉了轉筆，看向他：「還行。」
段嘉衍點點頭：「我懂，對我們這些學渣來說，學習是渡劫，但你已經踏入神域了，學習只是一種消遣。」
路星辭失笑：「你腦子裏裝都是什麼？」
段嘉衍正想說話，有人在外面敲了敲後門：「段嘉衍在不在？」
段嘉衍伸手，把後門拉開：「怎麼？」
一開後門，寒氣撲面而來。
外邊天寒地凍，和四季如春教室形成了對比。外邊站是七班男生，段嘉衍以前經常跟他們出去上網。
「樹袋熊開黑啊。」男生報了個網咖名：「四缺一，就等你呢，知道你祖安沒號，我們把號都給你借好了。走不走？」
再過一會兒，就要上晚自習了。
那男生在門口站著等他，段嘉衍被他說得蠢蠢欲動。
他都快一周沒出去浪了，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吃飯睡覺，沈馳烈上周出去玩兒，聽說他要好好學習，狂笑過後都沒來約他。
段嘉衍下意識看向路星辭。
他最近天天纏著路星辭問題，遇見事情自然而然想先問一下對方。再加上他莫名覺得心虛，段嘉衍試探道：「我出去上個網？」
跟小孩兒問家長似。
他沒意識到不對，在門外男生奇怪地看了看他們。
怎麼回事這是？
上個網現在還要許可了？
路星辭掀了掀眼皮子，看他：「你不學了？」
段嘉衍誠實道：「想玩，我手癢。」
路星辭恩了聲。
然後輕聲問：「不去行不行？考完了再玩兒。」
段嘉衍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左右為難。男生很有眼力見，直接朝段嘉衍笑道：「要不下次吧，你聽你對象。」
段嘉衍解釋：「他不是我對象。」
男生笑得意味不明：「噢，那你剛才問他幹嘛？」
他後邊還站了幾個七班男生，此時都在偷偷摸摸地笑。
不知道誰說了句：「段嘉衍跟校草談戀愛之後，真從良了啊？」「誰能想到，我們一中一霸，最後也是被人管命……」
段嘉衍看他們瞎起哄，幹脆順勢拍了拍後門：「對，我聽我對象，你們自己上網去，別打擾我學習。」
七班男生笑作一團，臨走前，把後門順便關上了。
等人都走了。
段嘉衍剛坐好，身後人忽然喊了聲他名字。
他回過頭。
路星辭看著他：「你剛才，說我是什麼？」
段嘉衍摸了摸鼻子，一時有些說不出話。
他剛才說話沒過腦子，只覺得是鬧著玩兒，順勢就那麼說了。
現在想想，他這麼說不僅不合適，還有些過於隨意了，隨意到像是沒把路星辭感情當回事。
「我們現在這個關系，你這麼開玩笑。」路星辭聲音不高不低，情緒莫測。他與他平視，淡道：「我可能不小心就當真了。」
他這麼說，段嘉衍越發覺得自己像個渣男，原本到了嘴邊話語也吞了回去。
見他安靜又忐忑地看過來，路星辭繼續道：「我有多喜歡你，你不會不知道吧。」
空氣中流淌著草木和青檸味道。
淺淺淡淡，像是一陣溫暖而幹爽風。但Alpha與世俱來占有欲和控制欲，在信息素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因為情感，那種**顯得格外純粹。
盡管路星辭信息素沒有直接壓在他身上，但它們圍繞著他，把周圍空間都剝奪殆盡。
或許是因為高匹配度，段嘉衍並不討厭這種近乎冒犯舉動，他只是有些脊背發麻。
太親昵了。
也太危險了。
意識到路星辭可能真被他剛才行為惹惱了，段嘉衍張了張口，躊躇道：「我……」
看他一臉緊張，路星辭忽然笑了。
「逗你呢。」他眼彎著：「我挺喜歡聽你亂喊。」
他眼裏染上了調侃意味，淩厲信息素也收斂起來。他又變回了一貫，溫和而懂得分寸模樣。
「什麼時候你能把那個稱呼落實，」男生眉目舒展，意有所指地瞅他一眼：「我就更喜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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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聯考開始前，周行琛特意來問候了一下段嘉衍。他聲情並茂，十分戲多：「我段！你學習得怎麼樣！」
段嘉衍十分配合：「我周！我覺得我學習得非常棒！不要問，問就是好幾把棒！」
周行琛：「……老子從認識你那天起就覺得奇怪了，你為什麼可以這麼自信？」
段嘉衍：「我自信，來源於我實力。」
周行琛：「……」
他和周行琛都在最後一個考室，段嘉衍後邊坐黑皮，等周行琛走了，黑皮戳了他一下：「聽說，你為了和我爹在一起學習，拒絕了祖安一夜遊邀請。」
段嘉衍糾正他：「我是為了學習，不是為了你爹。」
黑皮：「我爹在我心裏就是學習化身。」
段嘉衍：「這話你跟你爹說去，看他不弄死你。」
他們正聊著，旁邊坐人探了個頭過來：「段哥，聽說你最近學習很努力，一會兒抄個答案？」
不等段嘉衍說話，黑皮十分講義氣：「你別打擾他考試，你不懂問我。」
段嘉衍看黑皮一本正經，差點兒沒聽笑。
上午考語文，下午考數學。
語文還好，大家多多少少都能寫點兒字上去，數學考完時，段嘉衍心裏有些沒底。
正收拾東西，鄰桌姑娘忽然一下扭過頭，她直勾勾地盯著後門，雙眼放光。
這姑娘一進來就開始呼呼大睡，還是考試結束鈴聲把她吵醒。段嘉衍好奇她在看什麼，也側了側頭。
站在後門男生身姿挺拔，烏發黑眼，面容英氣幹凈。
跟雜志男模似。
段嘉衍看見他，連忙蹦跶兩下出了教室，語氣急切：「路星辭！最後一道題選什麼？」
路星辭看他跑出來，眼瞼低垂，唇角勾起個不易察覺弧度：「C。」
聽見他們說話，門口男生朝考室裏吼了一嗓子：「來了兄弟們！最後一道選C啊！」
「我操沒猜對，我涼了。」
「我不信，我抓鬮抓出來是個D啊，這哪兒來野雞答案？」
「野雞個屁，」黑皮啐了聲，吼回去：「我路爹答案，你說可不可信？」
說話男生一下萎了：「我操，那我也涼了。」
段嘉衍眼睛一亮：「倒數第二道呢？」
「D。」
段嘉衍有點不敢相信自己這回運氣這麼好，選擇最後兩個都猜對了，他連忙問：「第一二三道大題答案你還記得嗎？」
路星辭挨個報了一遍。
段嘉衍腦子一下炸了：「……啊啊啊啊！路星辭！你好厲害啊！你講都考到了！」
他太高興了，一瞬間都有點不知道怎麼表達。
段嘉衍頭一熱，一下熱情地勾上了路星辭肩膀。路星辭比他高，段嘉衍得仰起臉來看他。
從路星辭角度，能看清楚他明亮又剔透眼睛，淺色睫毛，和一張一合唇。
段嘉衍唇色很淺，是那種很淡粉色。
要是接吻，慢慢地舔和咬，他唇色是不是會變紅一些？
再過分一點，舌頭……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路星辭在心裏嘆了口氣。
人家跟他分享喜悅，他卻滿腦子想著怎麼把人按住，做點兒跟黃色廢料掛鉤事情。
說出去，段嘉衍估計能被他嚇跑。
表面上，路星辭還是好言好語地配合他。
「你也很厲害，」他喉結上下滑了滑，嗓音放輕：「把我說都記下來了。」
第四十四章 易感期
相較月考，市聯考成績要出來得慢一些。
經過一個周末，周一一早，段嘉衍到校時，聽見學委和同桌在說聯考成績。
他問了句：「成績出來了？」
學委回過頭，語氣恍惚：「出來了，我天……班長這次分數真恐怖，好像只有語文扣多了點兒，其他科目都接近滿分了。」
學委同桌接過話：「第二名在寧高，跟班長差了三十多，聽說那哥們兒直接懷疑人生了。」
饒是段嘉衍這種對成績沒什麼概念，聽到這裏，也覺得不可思議。
有人在這時推開教室前門。
周行琛和路星辭一前一後走進來，教室裏頓時一片騷動。
不知道誰突然一下趴在桌上，有模有樣：「路哥，受我一拜！」
「719，我抄都不敢抄這個分。」
「真，剛才有人問我，你們學校那個路星辭是個機器人嗎？我二話不說把照片發給他，你見過這麼帥機器人？」
「段段！」一片鬧騰中，周行琛喊了一嗓子：「你考了年級五百多名！」
高二年級共有一千多名學生。宋意原本昏昏欲睡，聽到這裏一下清醒：「我操？」
段嘉衍也有點不敢相信，學委在這時轉過頭：「508名！我剛才忘記跟你說了，我今早去辦公室順便看了你成績。」
段嘉衍啊了一聲。
又啊了一聲。
突然一下手撐桌子上，一臉喜悅地看著學委：「真啊？」
學委被他看著，連忙點頭：「真真！恭喜你啊！你這次進步太大了！」
段嘉衍也覺得自己這個進步非常可觀，他還想說點兒什麼，經過他旁邊男生輕拍了下他肩膀。
「恭喜。」路星辭道：「考得很好。」
路星辭在座位上坐下，段嘉衍回過頭。琥珀色眼睛亮亮。
看他眉眼都彎起來，路星辭也跟著笑了：「很開心？」
段嘉衍用力點了下頭，他還想說什麼，趙敏君進了教室。
她先招呼大家坐好，而後把成績表投在了屏幕上。
「這次考試，我們班總體成績還算不錯。」趙敏君道：「除了部分同學有些發揮失常外，大多數同學都考出了比較理想成績。」
她點了幾個名列前茅學生名字，挨個表揚後，話鋒一轉：「有幾位同學在這次考試中取得了非常大進步，周行琛、胡浩、李思辛……還有段嘉衍。」
段嘉衍一楞。
趙敏君看著他，笑道：「段嘉衍同學這次考試進步了五百多名，是整個高二年級進步名次最高學生，你們都應該向他學習。」
趙敏君稍作停頓，幹脆地宣布：「也因為這些努力同學，我們班平均分是高二年級最高分……你們想什麼時候看電影？我比較傾向於月假前，你們怎麼想？」
周圍陸陸續續響起各式各樣聲音，周行琛直接說了一句：「牛逼！」
「五百多，真牛逼，校霸帶我看電影。」
「段哥，」隔了一條走廊男生朝他豎了個拇指：「66666。」
一片誇讚聲中。
段嘉衍突然低下頭，伸手在課桌上小幅度地劃拉了一下，看起來有點兒手足無措。
宋意看清了他耳根紅色，怪笑一聲：「不是吧？你還不好意思了。」
段嘉衍被他取笑了，有點懊惱地看他一眼，低聲道：「我幼兒園以後就沒被老師當眾表揚過了，我不能不好意思啊？」
宋意都快繃不住了，邊笑邊道：「能能能，這有什麼不能。」
等下了課。
趙敏君過來跟段嘉衍和路星辭打了個招呼，讓他們下午下課後到德育樓，作為十班學生代表和進步代表過去拍照。
等到了那邊，段嘉衍才發現不少都是他認識人。
四班過來拍照沈馳烈和顧梨，體育班是黑皮。
看見段嘉衍，沈馳烈兩三步走過來：「聽說，我兒子進步了五百多名。」
段嘉衍：「宋意告訴你？」
沈馳烈：「哪兒需要他告訴我，大家都在傳，年級大佬洗心革面，從此一頭紮進書海。我班主任今天還讓我們班墊底向你學學。」
段嘉衍聽樂了。
正在笑，路星辭也走過來：「在聊什麼？」
沈馳烈看著他，心情有些微妙。
他聽宋意說了路星辭對段嘉衍表白事兒。這會兒面對路星辭心情，在「我兒子居然拿下了大眾男神」和「男神看起來對我兒子不懷好意」之間徘徊。
不等段嘉衍說話，沈馳烈搶先道：「聊成績。」
兩人對視一眼。
Alpha才懂Alpha，看出沈馳烈對段嘉衍保護意味，路星辭笑了一下：「帶我一個，我也想聊。」
沈馳烈：「我們剛聊完。」
路星辭：「那你們還想聊什麼？」
他停頓一下，像是意識到自己說話時不覺帶了點兒興師問罪意味，和氣地補充了一句：「也帶帶我？」
沈馳烈：「……」
沈馳烈真沒想到，這位能屈尊到這種地步。
段嘉衍瞅兩眼這個，又瞅兩眼那個。
比起以前，他漸漸看得懂路星辭一些行為了。比如他看得出來，這兩個人氛圍不怎麼好。
正好，給優秀學生代表拍照老師叫他們進教室了，段嘉衍猶豫了一下，沒去看路星辭，推了下沈馳烈：「拍照了，快點去。」
沈馳烈用看勇士目光看了他一眼，而後利索地走了。路星辭沈默地打量了他一會兒，沒說什麼，也去拍照了。
不一會兒，另一名老師來叫他們這些進步學生去旁邊教室拍照。
給他們拍照是教體育何老師，之前跑接力賽時，何老師給十班和體育班做過解說。看見段嘉衍，何老師樂呵呵：「聽說你這次考得很好，不錯不錯，學習就是逆水行舟，像跑步一樣，要有甩開別人毅力。」
段嘉衍挺喜歡這個老師，也笑著點了點頭。
拍攝時，何老師頗有些完美主義：「頭往右邊偏一點，眼睛看我、別看鏡頭……這個樣子很好，我再給你打個光。」
黑皮跟何老師熟悉，沒忍住笑著問：「老師，您這拍寫真吶？」
何老師居然點了點頭：「段嘉衍同學很上鏡啊，要好好拍。一會兒我也給你們好好拍。」
黑皮聞言，邊狂笑邊道謝。
段嘉衍也笑了。
笑著笑著，他忽然聞到了一點兒檸檬味道。
因為太熟悉了，他一開始沒往那方面想。檸檬香味越來越厚重，像是遮天蔽日森林，沈甸甸地壓過來。
等黑皮和教室裏幾個Alpha神情流露出絲絲煩躁，段嘉衍也覺得不對了，他問了黑皮：「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黑皮皺著眉：「應該是誰信息素。」
有個身形瘦弱男生面色發白，忍不住抱怨：「他怎麼不知道收斂一點兒？」
太霸道了。
Alpha之間生來互斥，這陣信息素雖沒表露出攻擊意向，但那種強烈存在感，就像陰影一樣盤踞在每個人頭頂。
不止是Alpha，Omega也受到了影響。
顧梨臉色有些不自在，她旁邊有個女生小聲道：「狐貍，你有阻隔劑嗎？我有點兒腳軟。」
顧梨連忙從外套裏摸出個小瓶子給她。
沈馳烈在這時敲了敲教室門。
「何老師，你們拍完了嗎？」
何老師是個Beta，察覺不到信息素影響，慢慢悠悠道：「還沒有，才把段嘉衍同學拍完。」
沈馳烈推門而入：「我們那邊有個Alpha進入易感期了，現在狀態不太穩定。你們……」
他原本想問你們這邊有沒有受影響，一看臉色難看黑皮，再看看幾個縮著Omega，沈馳烈直接把問題吞了下去。
黑皮忍不住問：「誰進易感期了？這信息素也太恐怖了。」
不用沈馳烈說，段嘉衍也知道是誰。
果然。
沈馳烈輕聲道：「路星辭。」
Alpha易感期有點兒類似於Omega發情期，但和在發情期內沒有抵抗力Omega不同，易感期Alpha會比平時更為危險、狂躁，且有易怒傾向。
在這個時期，Alpha控制欲和占有欲都會達到巔峰值，他們會對除自身以外所有Alpha表露出攻擊性，對Omega信息素更加敏感。
通常情況下，Alpha們易感期都是不定時，一年大概會出現三到四次，每次持續兩三天左右。易感期Alpha難以控制自己本能，大多數Alpha會在易感期將自己隔離起來，以免發生意外。
曾經有人戲稱，易感期就像是Alpha狩獵期。
黑皮聽到這兒，見怪不怪一聲感慨：「我操，早知道我爹這麼猛，上周跟三中約架就叫上他了，他往那兒一站，三中那些撈子全都得嚇跑。」
黑皮旁邊男生非常受不了被這陣信息素壓著，嘖了聲：「不行了，你能不能讓你爹收斂一點，我他媽現在煩得想撓墻。」
黑皮：「你以為我不煩？我現在都想以頭搶地了。」
在場除了感覺不到信息素Beta，就只有段嘉衍狀況要好一些。
他對路星辭信息素很熟悉，雖然路星辭沒用這麼高濃度信息素壓過他，但他除了有些不適外，並沒有其他人那樣過度反應。
段嘉衍四下環視一圈，問沈馳烈：「你上次過易感期時，你自己什麼感覺？」
沈馳烈露出了抗拒表情：「本能和理智相互拉扯，就像把腦子放進榨汁機裏攪拌感覺。」
段嘉衍直接問：「很難受？」
沈馳烈：「難受，如果可以，我希望世界上沒有易感期這種害人又害己東西。」
段嘉衍沈默片刻：「有什麼辦法能好過一點？」
沈馳烈搖頭：「沒辦法。他已經給他家裏打過電話了，一會兒會有人來接他，估計要隔離幾天吧。」
沈馳烈說著說著，看他一眼：「其實倒是有一個辦法……我說，你生理衛生課都睡覺去了？」
段嘉衍瞅他一眼，特別疑惑：「我以前是Beta，我不睡覺幹什麼？」
沈馳烈：「……」
段嘉衍示意他繼續說。
「Omega信息素。」沈馳烈道：「信息素這玩意兒是相互作用，易感期內，給Alpha喜歡信息素，他情況就能被安撫。」
段嘉衍微微蹙眉。
過了幾秒。
沈馳烈聽見他問：「路星辭在哪？」
沈馳烈一下扭過頭，神色詫異：「你想幹嘛？」
他以為段嘉衍不喜歡路星辭，問那麼多也只是好奇。可看段嘉衍這個架勢，是要過去安撫意思？
段嘉衍含糊道：「我幫他一下。」
路星辭幫了他那麼多次，如果沒有對方，他一個月有三分之一時間都得在隔離間度過。而且沈馳烈也說了，路星辭現在很難受。
一想到這個，他就沒法繼續若無其事地站在原地。
沈馳烈直接道：「不行，你沒概念，這個時候Alpha都非常危險。而且你跟他這個關系，你過去……」
他觀察了一下段嘉衍，最後肯定道：「你會被日。」
段嘉衍：「……」
段嘉衍把沈馳烈抓過來，湊近了他，輕聲問：「你再說一遍，我會被怎麼樣？」
「……」沈馳烈被他輕飄飄語氣弄得一個激靈，但為段嘉衍著想心思站了上風，他視死如歸道：「威脅我也沒用，你真會被日。」
沈馳烈聲音很小，只有他和段嘉衍兩個人能聽見。
顧梨一直留心著他們這邊，雖然沒聽清楚他們具體說了什麼，但她隱約聽見了幾段對話，多多少少懂了他們在說什麼。
雖然私心裏，她很想段嘉衍幫助路星辭。但理智上，她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好選擇。
太危險了。
她也勸道：「還是別去了，路哥現在說不定都認不出你。」
段嘉衍跟顧梨說了聲沒事兒，他懶得理沈馳烈，幹脆去問跟沈馳烈一起過來男生，對方說了個教室號，說路星辭怕影響到其他人，自己過去了。
眼看著段嘉衍要走，沈馳烈連忙跟了上去。
「兒子！兒子你不要閃現送人頭——操了，你等等爸爸！！」
越是靠近路星辭所在教室，那陣信息素就越強烈。
沈馳烈被這陣信息素弄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壓制住了煩躁和攻擊本能，苦口婆心地勸段嘉衍：「他沒事，最多就是頭疼一會兒，你真不用過去。而且說不定你一進去，腿就直接被他折了，到時候爬都爬不出來，你找誰哭去？」
他們已經走到路星辭所在教室了。
段嘉衍停住腳，回過頭。
沈馳烈還以為他回心轉意了，正要繼續勸勸，段嘉衍道：「十分鐘以後，我如果沒出來，你就進來找我。」
沈馳烈：「……」
段嘉衍推了推教室門。
門鎖上了 。
他想了想，繞到窗戶底下，雙手用力抓住窗沿，一下翻了上去。他動作很輕巧，顯然不是第一次違規了。
沈馳烈看他連窗都翻了，喂喂了兩聲，段嘉衍回頭朝他比了個噤聲手勢。小聲道：「你想把老師引過來？」
而後推開關閉玻璃窗，一下跳了進去。
段嘉衍跳進了教室。
時值傍晚時分，濃郁落日傾斜著撞進室內，隆冬時節，天色已經略顯陰沈了。
教室裏沒有開燈。
路星辭坐在窗邊課桌上，聽見動靜，他側過頭。
看清楚進來是誰，路星辭眼皮擡了擡，眼尾修長內斂。
落日在他臉上打出陰影，他半張臉浸沒在溫暖日光中，半張臉沈入灰暗。
因為側頭動作，他下頜骨線條顯得格外消瘦漂亮。原本懶懶支在椅子上長腿晃了晃，男生黑沈眸子裏劃過一絲興味。
雖然沈馳烈把事情說得很浮誇，但段嘉衍多多少少聽進去了一些。
見路星辭看著他，段嘉衍也安靜地回望過去，身體緊繃。
不得不承認，對方這個樣子，確實給段嘉衍造成了壓迫感。
路星辭率先打破了沈默。
「站那麼遠幹什麼？」他看著他，眉眼微揚：「過來。」
段嘉衍拿不準他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況，沒動。
「怕我吃了你啊？」路星辭直接從桌上跳下來：「那我過來了。」
第四十五章 服軟
看見他過來，段嘉衍下意識就想後退。
他沒註意自己身後就是課桌，剛退了一步，課桌便被他撞出響聲，在寂靜教室裏格外清晰。
這一聲讓段嘉衍一下想起自己是來幹什麼，段嘉衍突然道：「等下，你別動。」
路星辭停下腳，饒有興趣地盯著他。
「你現在什麼狀況？」段嘉衍被他看著，有些不自在地側了側腦袋，語氣猶疑：「你還有理智嗎？」
他沒想到，他這麼問了，面前男生唇角彎起來，竟是笑了。
路星辭沒回答他問題，而是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段嘉衍抵著課桌，退無可退，再加上他莫名不想露怯，幹脆也不往旁邊繞，就那麼看著對方過來了。
越是靠近，Alpha身上氣息就越強烈。
易感期Alpha都不能控制自己信息素，不管路星辭願意與否，他信息素都將段嘉衍包裹起來，像籠牢一般封死了後者退路。
段嘉衍聽見他說話。
聲音輕柔。
「你猜我想幹什麼？」
不等他回答，路星辭傾低身，長眸微斂，肆無忌憚地打量他。
他腿往後伸了伸，把段嘉衍圈進自己地盤裏，信息素也繾綣地覆蓋上來。
他們距離近得過了分，幾乎像是要接吻。
「他們沒告訴你，不要過來找我嗎？」路星辭手指虛虛撥了一下段嘉衍額發，語意不可名狀：「易感期Alpha只會圈地盤，掠奪自己想要東西。我想對你做事情……」
他手指點在段嘉衍腺體處，指腹在光滑後頸滑了一下。就像猛獸在試探獵物。
下一刻，他手掌完全蓋住了那片脆弱皮膚。
路星辭往前湊了一點兒，附在段嘉衍耳邊喃喃：「那些事情都很嚇人。」
段嘉衍睫毛顫抖。
他喉嚨有些幹，脖頸不由自主繃直。
要是路星辭用力捏他後頸，他會動手。
他正緊張，貼在他腺體指尖微攏，不輕不重地一揉。
有些疼。但並沒到不能忍受地步。
「什麼都不知道，還敢進來。」路星辭收回手，也不知道是誇他還是笑話他：「你哪兒來膽子？」
「……」段嘉衍長舒一口氣。
他從小到大基本沒怕過什麼事情，但對方之前那副樣子實在讓他有些毛骨悚然。
看路星辭還有心情跟他說笑，段嘉衍也放松了一些。心情輕松以後，他不由得皺了皺眉：「你現在到底什麼情況？」
路星辭誠實道：「難受。」
段嘉衍神色稍頓，遲疑了一下：「沈馳烈說，信息素會讓你好一點……有用嗎？」
「你為了這事兒進來。」他明知故問，把問句說成了陳述句，眼裏帶著淡淡笑意：「你還翻墻了。」
段嘉衍看他那副不緊不慢樣子，忽然覺得自己這麼慌慌張張很沒有牌面。他嘖了聲，語氣裏近乎帶上了威脅意味：「我就為這事兒翻了個墻，不行啊？」
「行。」路星辭忍著笑：「你想做什麼都行。」
段嘉衍見他這副態度，幹脆破罐破摔直接道：「你之前幫過我那麼多次，我翻個墻進來幫你，怎麼了？」
他以為路星辭又要言辭曖昧地敷衍過去，想不對方看他半晌。
「報恩嗎？」路星辭小聲呢喃。
他突然低身，手臂緊箍住段嘉衍腰。他動作太快了，段嘉衍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放在了課桌上。
段嘉衍楞了楞，維持著一腳踩在椅子上，一腳懸空姿勢。
更讓他不適應，是站在他腿間，抱著他，甚至試圖把腦袋埋進他頸窩處Alpha。
這種親密姿勢，近乎有了纏綿意味。
「……」段嘉衍想往後縮，後腰卻被一只手扣住，眼看著路星辭把他退路堵死了，段嘉衍低聲道：「你別太過分啊，讓你抱就夠了，你還這樣。」
他說話時語氣不太自然，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緊張。
路星辭這麼站著，他腿張開，很容易就會碰到對方身體。
他動腿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抱得越久，段嘉衍就越覺得不適應，他受不了了：「路星辭，夠了沒？」
「不夠。」
「……」段嘉衍都不知道他為什麼能這麼理直氣壯。
像是察覺到了他抵觸，路星辭下巴放在他肩膀上，而後又把頭埋下來，發絲蹭過段嘉衍脖頸。
聲音有些悶：
「不夠，再給我抱一會兒。」
段嘉衍第一次看見他這樣。
蠻橫，有點兒無理取鬧小孩氣。
或許是因為易感期，原本成熟冷靜人，也會露出這樣一面來。
有些奇怪，但段嘉衍對此不算反感。
他想起自己應激癥發作時，那麼多次都是路星辭在幫他。
他甚至幹過早上一通電話，把人叫到宿舍來標記這種不客氣事情。
想到這兒，段嘉衍那點脾氣也下去了。
抱吧抱吧，抱一會兒又不會怎麼樣。
就像路星辭說，他是在報恩。
不知過去多久。
窗戶那邊忽然傳來動靜。
「兒子！！爸爸來了！！！！」沈馳烈一邊翻窗一邊嚎叫，他剛站上窗台，眼看段嘉衍和路星辭抱在一起，還是以這麼曖昧姿勢。
沈馳烈一時之間血液沖頭：「我操？？！！」
這他媽天還沒暗，路星辭就不當人了？
沈馳烈正要跳進教室，原本安靜埋在段嘉衍頸窩處Alpha擡起頭。
他目光帶著涼意，甚至因為被入侵了領地，染上了幾分陰郁味道。
淩厲侵略感撲面而來。
信息素壓制暴力又直白，沈馳烈差點兒腳一滑跌下窗台。
眼看沈馳烈僵在了窗台上，段嘉衍連忙拉了路星辭一下：「你別嚇唬他。」
路星辭沈默地看了他一會兒。
他身上攻擊性還沒散去，長眼漆黑，眸光不定。
段嘉衍手上力氣加大了幾分。
沈馳烈就看見，原本似乎想要撕了自己人，像是服軟一樣，重新趴回到段嘉衍肩膀上。
沈馳烈都快看呆了。
段嘉衍微微側身，他得註意著別把路星辭弄下去，只能盡量仰起臉對沈馳烈道：「沒事兒，你出去吧，等他好點兒了我再出來。」
沈馳烈看著面前這副畫面。
良久。
他照著段嘉衍說，從窗台上跳了出去。
可出來之後，沈馳烈額角一抽一抽地，心中各種想法接連不斷。
路星辭只是抱著段嘉衍，就撐過了易感期。
只是擁抱。
一個喜歡Omega在易感期時出現在他面前，他能抑制住占有對方本能嗎？
沈馳烈確定自己做不到。
可路星辭做到了。
因為太喜歡。
喜歡到舍不得傷害段嘉衍。也因為如此，段嘉衍那種看起來脾氣不怎麼好，實際心軟又沒心機人，遲早會被這份愛意啃得幹幹凈凈。
沈馳烈：[我覺得，兒子浪不了幾天了。]
宋意：[？？？？]
沈馳烈：[人嘛，有時候還是要相信科學，百分之九十九匹配度不是沒有道理。]
宋意：[……你之前不是堅決反對這門親事嗎？]
沈馳烈：[我突然覺得校草還是不錯。]
沈馳烈：[坐懷不亂，老子真甘拜下風。]
路星辭手機響起來時，兩個人還維持著擁抱姿勢。
段嘉衍看他一只手抱著自己，單手接了電話，跟那邊簡單說了幾句後，路星辭放開他。
見段嘉衍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路星辭遲疑片刻，對他道：「我先走了。」
「你自己能下去嗎？」
「你要送我下去？」眼看著段嘉衍點了點頭，一副好人做到底樣子，路星辭打趣他：「還有這種好事？」
不等段嘉衍說話，路星辭輕拍了下他腦袋：「我能下去，不麻煩你跑一趟了。」
段嘉衍觀察了他一會兒。
和沈馳烈說不一樣，路星辭現在言行都很正常。段嘉衍估計沈馳烈那套說法是誇張了點兒。
看他似乎狀態不錯，段嘉衍也不強求，點了點頭。
等路星辭開了教室門時，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你是不是要請幾天假？」
路星辭已經走到了門邊，聽罷應了一聲。
段嘉衍張了張口，想說那你好好休息，又覺得似乎太親密。
他皺了皺眉，最後吐出了兩個字：
「拜拜。」
路星辭和他道了別。
姜瑤把車開到了德育樓下，剛下樓，路星辭就看見了她。
他上車後，姜瑤連忙關上門窗，仔細觀察他狀況。
「怎麼樣？」她關切道：「還能控制自己嗎？」
路星辭易感期一直是困擾姜瑤大問題。或許是平日裏他將本能控制得太好了，一到易感期，Alpha與生俱來攻擊性便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高一那次易感期，路星辭剛好跟陳越他們在外面玩，不知道怎麼，就在酒吧裏跟人鬧了起來。
她去處理時候，聽說是對面幾個小青年先說了些不幹不凈話。放在平時，路星辭不太可能直接動手，但那一次，她見到他時，他眉目間帶著戾氣，神色涼薄，手上還沾著別人血。
冰冷又暴戾。
平日被壓抑過度本能，在這個時期宛如褪去束縛野獸，肆無忌憚地撕裂囚牢。
饒是她，看見路星辭當時模樣，也不免覺得心裏一悸。
姜瑤眼裏關心幾乎快要溢出來，路星辭由著她看了一會兒，讓她感覺到他確實沒什麼失控傾向，才道：「我沒事。」
姜瑤微怔：「你……」
和上一次易感期不一樣，這一次，路星辭身上氣息很平靜，近乎有了平和意味。
仿佛饜足獸類，在太陽底下懶洋洋地休憩。
不等他說話，姜瑤先嗅到了他身上信息素。
那陣信息素味道很淡，雪一樣清涼，仿若枝蔓般纏在路星辭身上。
小蒼蘭味道。
她很快明白過來這是怎麼回事，意識到兒子被一個Omega信息素安撫了，不可思議同時，她又一次對那個素未謀面Omega多了幾分好奇。
「是你那個同學。」姜瑤說話時用了肯定句：「他幫你了？」
路星辭應了聲。
「那你該好好謝謝他，幫了你這麼大一個忙。」確定他沒什麼大礙，姜瑤眉目舒展，也有了調侃心思：「這麼重味道，你怎麼人家了？」
「就抱了一下。」路星辭說著，閉了閉眼，靠在了車座上。
對於易感期Alpha來說，世界就像是黑色。
他認為最不可能出現人，帶著光，從教室窗口跳了下來。
才分開這麼一會兒，他就又開始渴望段嘉衍氣息了。
他想浸在段嘉衍信息素裏，也想讓對方全身上下都沾染上自己味道，留下抹滅不去痕跡。
車發動時，路星辭喊了姜瑤一聲：「媽，你之前說，想在家裏養幾株小蒼蘭？」
姜瑤看破了他心思，打趣道：「你也想養了？」
「想養。」他邊說，邊垂下眼：「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給我養。」
第四十六章 看電影
路星辭請了好幾天假。
段嘉衍第一天對這事兒沒什麼概念，第二天也覺得日子還是照常過，到了第三天，他忍不住朝後方空位多看了幾眼。
晚自習時，陳越看他叼著果凍，懶洋洋地坐在那兒玩手機，隨口哎了一聲：「路狗走了，你不無聊嗎？」
段嘉衍一下扭過頭。
他宛如被戳中了心事，神情裏流露出幾分不自然，語氣卻還是一貫吊兒郎當：「我無聊？我從來不無聊。」
陳越沒料到他是這個反應，略微驚異後，笑著道：「他還挺無聊。我昨晚看了眼助手，他淩晨還在打遊戲，估計睡不著覺。」
段嘉衍聽到這兒，眉頭微蹙：「你們過易感期，真都那麼難受？」還要失眠？
「難受啊，每次易感期，我都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能反社會。」陳越想起了什麼：「路狗上次易感期，就在酒吧跟人打了起來，最後還把人家骨頭折了。」
宋意聽到這兒，好奇地湊過來：「班長這麼猛啊？」
陳越點了點頭：「他平時自控力太強，易感期就特別喪，又頹又叼那種感覺，你懂吧？」
陳越說著說著，看向段嘉衍：「反正他一到易感期，你就離他遠點兒，我估計他看見你能直接犯罪。」
段嘉衍沈默片刻。
陳越不知道，路星辭過易感期時，他不僅湊了上去，還老老實實讓人家抱了。
宋意從沈馳烈那兒聽聞了路星辭易感期全過程，這會兒宋意側過臉，小聲對段嘉衍道：「其實我也覺得班長那天只抱了你一會兒，有點變態。」
段嘉衍：「？？？？」
段嘉衍真情實感地發問：「那你覺得他該怎麼樣？」
宋意：「你以前不聽生理衛生課，你不懂。」
宋意：「日了都是輕，沒頂進去標記就不錯了。」
段嘉衍：「……」
段嘉衍被他那個粗魯直白頂進去弄得一個耳熱，忍不住低聲感慨：「我操，你一天都在想什麼。」
宋意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
那口氣嘆得，頗有些怒其不爭意味。段嘉衍還沒反應過來他在嘆個什麼氣，宋意慈愛地看著他：「你說，什麼時候你才會長大呢？」
段嘉衍被他那個語氣弄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他威脅性地看了宋意一眼，後者不知道抽了什麼風，反而笑得一臉浪蕩。
路星辭回學校那天，段嘉衍早晨起晚了些，到班裏時早自習已經過了一半。
他習慣性掃了眼自己後座，看見坐在那兒刷題男生，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段嘉衍坐了下來。
他從抽屜裏抽了一盒巧克力蛋糕，低著頭慢慢啃。
有人在後面拍了下他肩膀。
「你沒吃早飯？」
段嘉衍背對著他點點頭。
段嘉衍往後靠了靠，把自己椅子貼到路星辭桌沿：「你這幾天，天天打遊戲啊？」
「恩，睡不著。」路星辭道：「陳越告訴你？」
段嘉衍點了點頭：「他看你助手了。」
老師就坐在講台上，路星辭說話聲音輕而緩。
「那你這幾天，怎麼過？」他也問他：「想我了沒？」
段嘉衍下意識反駁：「我想你幹什麼？」
路星辭 和他繞圈子：「我能不能當你想我了？」
段嘉衍有點無語地看著他。
路星辭說得像模像樣，似乎真過得很慘：「我這幾天都這麼苦中作樂過來。」
「……」段嘉衍沈默良久。
他從抽屜裏抽了一條水果糖，放在路星辭桌上。
「歡迎你，」段嘉衍道：「從召喚師峽谷回到腥風血雨高二。」
後排人看他放了糖就走，伸手剝開糖紙，笑了笑。
放月假那天下午，趙敏君帶大家出校看電影。
看電影前一天，她讓班裏學生們匿名寫紙條，統計得票最多電影，最後定下了一部上檔不久懸疑驚悚片。
這部電影是近期大熱門，得票最多並不奇怪。段嘉衍看著投票出來片子，回頭看路星辭：「你能看這種嗎？還有點兒嚇人。」
他還記得上次在鬼屋裏路星辭慘樣。況且這部電影看預告，還挺驚悚。
時值下課，周行琛正在找陳越借充電寶，他沒多想，奇怪道：「這有什麼不能看？他又不怕這個，我們以前深更半夜看死寂，路哥居然看笑了——嗷！陳越你踢我幹嘛！」
路星辭盯著周行琛，表情淡去。
有那麼一瞬間，他也想像陳越那樣，踢這不長腦子玩意兒一腳。
段嘉衍反應過來了：「看笑了，然後呢？」
周行琛也遲來地意識到了不對，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兩幅畫面，想起了之前在遊樂場經歷。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什麼，周行琛聲音戛然而止，表情驚恐。
段嘉衍徹底明白了，他看著路星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是演員嗎？」
正好上課鈴聲打響，段嘉衍毫不遲疑轉了回去。
他想起在鬼屋那天，那個女鬼小姐姐鍥而不舍在外面撓門，他還跟著路星辭蹲了十分鐘衣櫃。
對方當時看他眼神流露出直白**，似乎恨不得把他吃下去。
原來路星辭騙他怕鬼，是為了這個。
段嘉衍越想心情越覆雜，不是生氣，就是覺得這人還挺能搞事。
除此之外，他心裏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別扭。
看著段嘉衍轉回去，路星辭本來想解釋一下，最後還是收回手。
他撐著下巴，嘆了口氣。
路星辭掃了眼還傻站在原地周行琛，眉微擡。
雖然沒說話，但他臉上表情精準傳達出三個字：
還不滾？
周行琛被嚇得頭腦空白，立馬滾回了座位。
回座位後，周行琛越想越坐立難安，他不敢觸路星辭黴頭，只能找陳越：[越！越啊！我是不是完蛋了！]
陳越：[是，你已經死了。]
周行琛：[……]
陳越：[一個真誠建議，你最近別來他面前晃悠。]
周行琛擔驚受怕之余，又覺得不對：[路哥為什麼要哄著段嘉衍啊？他又不是路哥對象。]
陳越懶得理他，擡手敲了個句號。
一中附近就有一家影城，為了方便，趙敏君包了個大小合適放映廳。
段嘉衍和宋意一起進了門，周行琛看見他倆，連忙招手：「這邊這邊。」
段嘉衍知道路星辭也在那邊，他決定稍微看著點 兒，不和路星辭坐一起。
他正這樣想著，宋意落座時，自然而然略過了路星辭旁邊座位，把那個位置留給了段嘉衍。
這下四周都只有一個空位了。
段嘉衍：「……」
段嘉衍轉念一想，是路星辭演了他，他沒做什麼虧心事，那他坐路星辭旁邊也沒什麼大不了。
段嘉衍想通了，就這樣幹凈利落地坐了下去。
他坐下後，旁邊人把手裏爆米花往他這兒遞了遞：「吃嗎？」
段嘉衍搖頭：「不吃。」
路星辭也不強求，把爆米花桶又收了回去。
電影開始了。
這是一部進口片，講述一起錯綜覆雜連環謀殺案。對於段嘉衍來說，這種片子雖然帶勁兒，他看得也很投入，但就是不太看得明白。他感覺自己漏掉了很多小細節。
段嘉衍推了推宋意，聲音很小：「剛才那個相框，那女人臉上是不是有血？」
宋意比他還要茫然：「你說啥呢？」
段嘉衍：「……」
「女人是第一個被害者前妻，她也是之前采訪警察記者，她應該無意中拍到了兇手照片。」怕影響其他人，路星辭聲音也放得很輕：「血跡是兇手留下暗示。」
段嘉衍冷不丁聽見旁邊人出聲解釋，一下看懂劇情心神舒爽同時，又有點兒不甘心。
段嘉衍理直氣壯反問：「你覺得我看不懂？」
路星辭：「沒，我就是——」自言自語那幾個字還沒說出來。
段嘉衍補充：「我確實看不懂。」
路星辭：「……」
段嘉衍：「你說你怎麼這麼聰明呢？看啥啥都懂，臨場反應能力堪稱一流，不僅膽大還心細，看起來不可思議事情，你都能做到。」
路星辭：「……」
雖然句句都在誇他，但他就是聽出了一絲咬牙切齒味道。
路星辭沈默半晌，把話題繞開：「一會兒看不懂，我們可以討論一下？」
段嘉衍沒說話。
電影進入精彩時刻，段嘉衍又開始茫然。
他先是看了眼白癡式觀影宋意，知道這位是指望不上了，段嘉衍不由得瞄了兩眼另一邊路星辭，而後又硬生生把腦袋轉回去。
察覺到他小動作，路星辭朝他方向靠了靠。
影廳裏電影音效都快到刺耳地步，這麼鬧人環境裏，男生嗓音低低地壓著，清晰又好聽。
「兇手先前打算殺掉老警察，他房間墻上貼了警察時間表。但他後來發現法醫更符合他條件，臨時改變了目標。」路星辭道：「兇手是個離他們很近人，至少能經常看見老警察。」
段嘉衍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跟著他邏輯在理解劇情，他不知不覺想明白了好幾條線索，觀影體驗大幅上升。
段嘉衍點了點頭。
路星辭看他安安靜靜地應，能感覺到段嘉衍有些別扭情緒在逐步消失。
像是炸了毛貓，被他一點點安撫。
又到了看不懂地方，段嘉衍已經被養出了習慣，條件反射往旁邊看。
這一次，旁邊30340 人沒有說話。
段嘉衍沒忍住，側頭問他：「你怎麼不說了？你也沒看懂？」
大銀幕光落在路星辭臉上，他睫毛低垂，眼珠幹凈清透。
這個角度，往日略顯淩厲淡漠眼睛，仿佛一瓣微褶桃花。
「我在想，之前不該騙你。」他頓了一頓：「但我也不是想逗你玩。」
段嘉衍一楞：「……我沒生氣。」
又側過眼，撇了下唇角：「只是有點不爽。」
路星辭看他有松口意向，眉目軟下來。
「嗯，知道你沒生氣。」他聲音不高不低，帶了幾分繾綣：「你可是段嘉衍。」
段嘉衍猝不及防聽見這一聲吹捧，一時之間身心舒暢。
他覺得路星辭這人還真是無懈可擊啊。他沒法反駁，也沒法就這麼不搭理人家。
半晌。
段嘉衍真心實意道：「路哥，你出本書吧，書名就叫我是如何做人，我一定買。」
從影城出來時，段嘉衍想買奶茶，路星辭也跟著他去。
周行琛看他倆又走一起了，興沖沖地就要走上前：「你們是不是和好——」
陳越眼疾手快按住這個傻子，示意他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點奶茶時候，段嘉衍點了這家招牌。
路星辭其實不太喜歡喝這些東西，他只是想跟段嘉衍多相處一會兒，他隨意道：「和他一樣。」
他倆都長得好，店員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臨走前，店員好心提醒：「我們家奶茶都做得比較熱，喝時候請註意一下，小心燙口。」
段嘉衍說了聲謝謝。
但他出來後，沒把店員叮囑放在心上，伸手把吸管插到杯裏，隨意地喝了一口。
那一瞬間，段嘉衍差點兒沒被燙得吐出來。
路星辭隨口問：「燙嗎？」
段嘉衍忍著熱度把奶茶吞了下去，他覺得這種事情路星辭一定要和他一起承擔。怕自己忽悠不過去，段嘉衍用盡平生演技，輕描淡寫吐出兩個字：「不燙。」
路星辭沒多想，也把吸管放了進去，喝了一口。
頃刻後，他微微睜大眼睛，眼底流露出一絲詫異。
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他看向段嘉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段嘉衍看他難得有些呆呆樣子，再也繃不住，開始狂笑。
路星辭吞下了奶茶，舌尖掠過還有些發燙腮幫：「你故意？」
「我剛才燙死了，」他笑得肆無忌憚，臉上表情很壞：「我還有點兒緊張，幸好把你騙過去了。」
路星辭聽著那個幸好，幾乎是哭笑不得地看著他。
「喂路星辭。」忽然地，段嘉衍喊了他一聲。
他看見段嘉衍晃了晃手裏熱奶茶。
「我也騙了你一回。我們扯平了。」
第四十七章 家長會
市聯考過後，要召開家長會。
十班家長會定在周五。段嘉衍把日期告訴了付媛，後者問了詳細時間和地點，滿口答應。
家長會從大課間開始，到中午放學結束。
等付媛來時，段嘉衍無所事事，想了想，決定出校買點兒零食。
他去小賣部買了一瓶可樂、一袋薯片，出來時候，一輛小轎跑恰巧停在他面前。
段嘉衍沒怎麼在意，剛想走過去，從車上下來姜瑤看見他，目光頓了頓。
她仔細地打量過面前男生。
不算常見發色和眉色，瞳孔剔透，身高也和資料上差不多。
想起路星辭易感期時表現，姜瑤稍作遲疑，開口道：「同學？」
周圍只有他一個人，段嘉衍聞聲停下腳。
他回頭看姜瑤。女人眉眼清麗，身量苗條，氣質也優雅大方。段嘉衍估計這是哪位學生家長，客氣地回應道：「您好。」
姜瑤朝他笑了笑：「我來給我兒子開家長會，但我不太清楚高二教學樓在哪邊。你是一中學生嗎？」
「我是。」段嘉衍買完零食，也沒什麼事了：「我是高二生，正好我要回班上，我帶您過去吧。」
「那太好了，」姜瑤向他道謝：「謝謝你啊，麻煩了。」
「沒事。」段嘉衍看了眼她車：「您車……？」
「就停這兒吧，這裏是停車區。」姜瑤邊說邊從車上下來，路星辭才給她發了條微信，問需不需要來接她。
[不用。]姜瑤回覆：[有個可愛小朋友給我帶路。]
教室裏，路星辭看著她語氣，明顯感覺到他媽心情不錯。他沒多想，放下手機後隨意看了圈：「段嘉衍呢？」
宋意道：「買吃去了。」
一邊回答，宋意一邊在心裏嘖嘖嘖。
這才過去幾分鐘？就開始找人了。不過alha都是這樣，不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就不安心。
他最近感覺，段嘉衍對路星辭態度慢慢有些不同了，至少不像最開始那麼逃避。再加上沈馳烈都對路星辭變了態度。說不定……
一中校區面積大，從校門口走到高二教學樓，要走十分鐘左右路程。
一路上，姜瑤有意無意地觀察段嘉衍。後者高高瘦瘦，皮膚白皙。確實是個很漂亮孩子。
姜瑤狀似無意地開口道：「這次市聯考，全市第一是在一中？」
「恩，」段嘉衍應了聲：「叫路星辭。剛才那邊表彰欄上有他照片。」
姜瑤聽見他說路星辭名字，順勢道：「你對他印象怎麼樣？」
段嘉衍沒多想：「人挺好，學習也挺好。」
姜瑤一聽，頭一次有些嫌棄路星辭效率。
從路星辭在醫院找她幫忙處理段嘉衍事情，她就隱約感覺兒子對這個同學應該有好感。這都快過去兩個多月了，人家提起他就一句人挺好？
這小子……
不爭氣啊。
姜瑤稍微考慮了一會兒，故意道：「可是像這種學習特別好男生，你們會不會覺得是書呆子？脾氣說不定也有點兒乖張，不好相處吧？」
段嘉衍微怔。
一 般家長聽說路星辭成績，都會覺得這個男生很優秀，將來肯定有所作為。
他第一次碰上這種看法清奇家長，覺得這個阿姨好玩同時，段嘉衍道：「沒，他很好相處。」
她臉上表情不置可否，也不知道怎麼，段嘉衍下意識就想護著路星辭：「我跟他一個班，前後桌。他平時對同學都挺好，我找他問題也很有耐心，有時候我都覺得我腦子轉不過彎，他也不嫌我煩。」
段嘉衍為了讓路星辭在這個阿姨心裏洗脫書呆子印象，邊想邊誇：「他經常作為學生代表發言，但他不只會學習，運動也很好，真不是書呆子。」
段嘉衍總結了一下：「完美。」
沒有哪個母親不喜歡聽人誇自己孩子。
姜瑤聽他誇得天花亂墜，都想拿手機錄下來了。姜瑤故作遺憾道：「那我剛才沒看見那個表彰欄，可惜了。」
段嘉衍看她似乎真挺遺憾，莫名也很來勁兒：「那您一會兒出來一定要看看，招生時候校長就該把他印在宣傳手冊上，報名率都能上升幾個點。」
姜瑤都快聽笑了。
路星辭從小到大都沒喜歡過什麼人。她眼前這孩子又生得好，嘴也甜，姜瑤越看越滿意。
姜瑤笑道：「那就好。」
段嘉衍雖然不知道這個阿姨在好什麼，但見她信了他話，段嘉衍也點了點頭。
一路聊著，不知不覺走到了高二教學樓下。
上樓時候，段嘉衍順便問了句：「您去幾班？」
「十班。」
段嘉衍略感驚訝：「我也是十班，您是……？」
他正想問姜瑤是哪個同學家長，站在走廊上男生朝這邊看過來。
他聽見路星辭喊了一聲：「媽。」
媽？
段嘉衍正想說我還是比較想給你當爸爸，旁邊姜瑤笑意盈盈上前了一步。
段嘉衍楞了楞，突然反應了過來。
這個阿姨，難道是……？
段嘉衍耳根一熱，一瞬間直接想原地消失。
姜瑤回頭，見段嘉衍一臉糾結，略感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想了解一下他在學校和你們相處得怎麼樣。我怕直接問，你不方便說，所以就……」
段嘉衍仔細想了想，姜瑤確實沒說過她不是路星辭家長，只是談話時問得很有引導性。
她這麼做，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段嘉衍搖頭：「沒關系。」
姜瑤看他神情不太自然，遲疑片刻，又問了一遍：「真沒關系嗎？」
「沒關系沒關系。」段嘉衍為了不讓她多想，幹脆說了個善意謊言：「其實您直接問我，我也會那麼說。」
會個屁。
至少關於招生手冊那幾句，他絕對不會說。
路星辭意識到姜瑤口中給她帶路小朋友是段嘉衍，有些好奇：「你們說什麼了？」
姜瑤張了張口，段嘉衍不想面對這種慘烈景象，他丟下一句：「我先進教室了。」
而後匆匆離開了走廊。
等他走了，想起他剛才泛紅耳朵，姜瑤彎著眉眼，語氣柔和：「這孩子挺可愛。」
路星辭面對姜瑤，隨意地笑了笑：「您兒媳 婦兒，當然可愛啊。」
姜瑤微楞，顯然沒想到他是有這種打算。她之前只當路星辭想談個戀愛。姜瑤斟酌了一下：「你們這個年齡，說這些會不會太早了？」
「不早，我還在追。」路星辭道：「追到了可能都畢業了。」
「可等畢業了，也還是……」
「那您是，」路星辭有點為難：「要我當個渣男？」
「……」
段嘉衍回座位不久，姜瑤跟路星辭也進來了。
段嘉衍正在看自己成績單，旁邊宋意突然扭過頭。
「小段！」宋意家長還沒來，這會兒說話無所畏懼：「沈馳烈約我們一會兒網咖見，說是慶祝你榮登年級500名，這就是你人生高光時刻。」
宋意插著耳機，聲音巨大。
段嘉衍：「……」
段嘉衍莫名感覺身後姜瑤在看他，這會兒想想路星辭全市第一，又對比自己那個驚天動地年級500名，段嘉衍難得有了羞恥心，他踹了宋意一下：「你能小聲點兒嗎？」
宋意把耳機拔了下來：「去不去？他給我們占連坐。」
段嘉衍點頭，剛答應完，路星辭拿指關節敲了敲他背：「你們要去上網？」
段嘉衍突然被敲了一下，下意識繃緊了背。他回頭恩了聲。
路星辭：「我也想去。」
姜瑤聽罷，小聲問：「那你中午還跟我回去嗎？舒阿姨今天蒸了螃蟹。」
路星辭沒回她，而是看向段嘉衍：「你們中午吃什麼？」
段嘉衍：「網咖吃外賣。」
段嘉衍不想在姜瑤面前帶壞他：「不行，你別來，你回家吃飯去。」
路星辭頓了頓，微微蹙眉。
姜瑤看著他們兩個相處，眼裏笑意越來越盛，她對路星辭道：「沒事兒，你跟你同學去玩。」
宋意聽到這兒，再也憋不住。
他小聲道：「小段，我怎麼覺得這個阿姨看你眼神很微妙啊？跟看她兒媳婦似。」
段嘉衍也小聲道：「滾。」
宋意：「我看她對你挺滿意。萬一哪天班長對你求而不得，聯合他媽搞事情，那你處境就很危險了。」
宋意說著說著把自己說興奮了：「我靠，帶勁兒啊。」
「……」段嘉衍正想收拾他，付媛聲音傳來：「阿也。」
段嘉衍連忙站起來：「媽。」
趙敏君之前交代過，家長們坐學生課桌椅，學生自己搬獨凳進來坐。
付媛坐下來後，最先看見是段嘉衍成績單。即使已經知道了他這次進步，付媛還是頗感驚奇。
她眼裏蘊著笑，小聲對段嘉衍道：「這回怎麼考得這麼好？」
段嘉衍趴在桌邊，湊近了她：「趙老師說，考好了帶我們全班出去看電影。而且……」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坦率道：「你不是要走了？我想考好點兒，讓你放心一些。」
付媛微楞。
隨即低了低眼，又看向他，眼裏劃過一絲酸澀：「我本來……是有些擔心，但你最近這麼懂事，又考得這麼好，媽媽都不知道該怎麼誇你了。」
她連著誇了他好幾句，段嘉衍不知不覺笑起來。
他胳膊枕著課桌，下巴壓在上邊。似乎是因為付媛在旁邊，段嘉衍30 340模樣難得顯得很柔軟。
見路星辭一直有意無意朝那邊看，姜瑤笑著搖了搖頭。
-
家長會開始後，學生們離開了教室。
沈馳烈已經在校外網咖找好了位置，段嘉衍之前跟他說過路星辭會來，沈馳烈不得不一個人占了四台機子，乍一看十分孤兒。
看見路星辭，沈馳烈主動跟他打了個招呼。
路星辭有些意外沈馳烈態度轉變，他很快反應過來，溫和道：「之前事情，抱歉。」
明白他指是在教室那天，用信息素把他逼退事情，沈馳烈很直接：「沒事兒，我懂我懂，換成我，我那個時候肯定也跟你反應一樣。」
段嘉衍隨口接過話茬：「你怎麼就跟人家反應一樣了？」
沈馳烈：「你又不懂alha。」
段嘉衍：「我也沒把你當alha。」
沈馳烈：「……」
等待開機那會兒，段嘉衍想去上個廁所。
他放水時，旁邊隔間傳來一聲響動，緊接著是壓抑呼吸聲。
段嘉衍聞到了奶油味道。這是屬於oga信息素。
信息素味道越來越濃郁，他意識到旁邊隔間oga可能出了一些意外，段嘉衍出來後，敲了敲隔間門：「你還好嗎？」
裏邊人警惕地沒有說話。
段嘉衍泄露了一點自己信息素，對方意識到他也是個oga，嗓音顫抖：「……請問你帶了抑制劑嗎？」
「我沒帶，我朋友應該有，你等我一會兒。」段嘉衍說著，兩三步向門口跑去。
看他匆匆忙忙從廁所跑出來，剛走到門邊路星辭輕拉了他一下：「怎麼了？」
段嘉衍看見他，連忙道：「你別進去，裏面有個oga快要發情了，我去問問宋意帶沒帶抑制劑。」
路星辭頓了頓，拉住他手松開，從衣兜裏摸出一支抑制劑。
段嘉衍楞了楞，正要去拿，路星辭攔住他，叫住了一個正要進去男beta。
段嘉衍這才反應過來，他這麼跑進去，說不定會被那個發情oga影響，導致自己也進入發情期。
「能麻煩你把這個帶給裏面oga嗎？」路星辭邊說，邊側頭問段嘉衍：「那個人在哪個隔間？」
「最裏面隔間。」段嘉衍看著男beta點頭接過抑制劑，也道：「麻煩你了。」
等beta走後，段嘉衍忍不住問：「你身上怎麼會有抑制劑？」
路星辭沒說話，而是看了他一會兒。
段嘉衍一下反應過來了。
段嘉衍張了張口，還沒說出話，對面男生略傾低身，眉眼稍彎。
「給你帶。」他直接說出了段嘉衍猜測。
「……」
他低眼，審察著他。
像是溫柔捕獵者，等待他走入陷阱。
「宋意說，你經常忘記帶抑制劑。」路星辭嗓音裏含著若有若無笑意，在吵鬧網咖裏，依舊顯得格外清晰。
「我就想什麼時候，能拿這玩意兒給你獻個殷勤。」
第四十八章 夜跑
一個Alpha願意替Omega帶抑制劑，意味著珍視和保護。
饒是段嘉衍這種大大咧咧，也知道路星辭這樣做，遠不是一句細心可以一言蔽之。
在後來幾天，想起那管抑制劑，段嘉衍總會不由自主分出一部分心思，回想起在吵吵鬧鬧網咖裏，路星辭跟他說話時模樣。
心情微妙。
對方溫柔像是一張網，一點點將他束縛其中。段嘉衍遲來地意識到，有些事情逐漸變得不可控了。
-
家長會過後，付媛忙著準備搬往海城。她原定周末離開，段嘉衍也好有時間去機場送她。
但周三早晨，賀雲深病況突然惡化，醫生建議最好盡快轉到海城醫院去，付媛只能買了當天機票。
段嘉衍接到付媛電話時，還在上課。
付媛先是給他打了一通電話，而後大概意識到他現在沒法接，把電話掐掉發了微信過來：
[阿也，雲深病情惡化了，我跟賀叔叔商量了一下，決定坐下午飛機去海城。]
段嘉衍看見消息，快速打出回覆：[你們幾點走？]
付媛：[下午四點五十。]
她遲疑了一會兒，又發了條消息：[從學校到機場來回要兩三個小時，太麻煩了。你好好上課，媽媽下個月回寧城陪你過年。]
段嘉衍直接道：[我過來送你們。]
發完消息，段嘉衍看了眼時間。
快到三點了，還有十分鐘下課，他從學校到機場大概要一個小時左右。
一下課，段嘉衍跟宋意說了聲：「我去機場送我媽，要是下午有老師問，就幫我請個假。」
宋意連忙問：「阿姨現在走？不是周末嗎？」
段嘉衍：「賀雲深病得太嚴重了。」
說完，他直接拉開後門出了教室。
路星辭看著他離開，若有所思。
等段嘉衍走了，陳越低聲問：「他家裏……？」
路星辭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段嘉衍到機場時，剛好趕上付媛他們辦理托運。
這個時間，機場裏乘客不多。陽光從頭頂傾瀉下來，把灰白色調機場大廳照得清晰明亮。
段嘉衍最先看見是賀雲深。
他太顯眼了，瘦弱小男孩坐在輪椅上，膚色蒼白。來往乘客都多多少少會往他方向看上一眼。
段嘉衍兩三步朝那邊走去。
付媛和賀誠正在換登機牌，賀雲深第一眼看見他。
「哥哥！」他聲音很大，眼睛也一下亮了起來。
隨著他這一身招呼，付媛和賀誠也轉過頭，前者喊了段嘉衍：「阿也。」
段嘉衍走過去：「媽，賀叔叔。」
他伸手，小幅度地揉了揉賀雲深腦袋：「小朋友。」
工作人員示意賀誠：「先生，請把您行李放在傳送帶上。」
段嘉衍看了眼賀誠腳邊行李箱，伸手去提。
賀誠沒他反應快，見狀攔了他一下：「我來我來。」
話還沒說話，段嘉衍已經把行李放上了傳送帶，賀誠連忙道：「謝謝。」
「沒事兒。」段嘉衍問：「你們多久過安檢？」
付媛：「等個二十分鐘吧。」
賀誠知道段嘉衍是從學校趕來，他看了看付媛，又面朝段嘉衍：「你們需不需要單獨說會兒話？」
賀雲深撇了撇嘴：「我也想和哥哥說話。」
段嘉衍笑了笑：「你要跟我說什麼？說我帥？」
賀雲深點了點頭，居然很認真：「哥哥本來就很帥。」
段嘉衍逗小動物那樣撓了撓他下巴：「行，你哥記住了。」
付媛看著這兩個孩子互動，心裏有些酸楚。
付媛道低聲道：「過段時間就降溫了，宿舍要是冷，你就回家住。你如果不想一個人，問問宋意願不願意跟你一起去家裏住。」
段嘉衍點了點頭。
付媛：「過年那幾天，你要是不想過來，我就到寧城——」
段嘉衍打斷她：「過年我來海城。」
付媛微微一怔，點了點頭。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都是些跟日常相關瑣事。付媛很少這麼叮囑他，段嘉衍聽著，也不覺得無聊。
這麼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二十分鐘。
再不過安檢，可能就要趕不上登機了，段嘉衍看賀誠看了幾次手機，卻不好意思催他們，主動道：「媽，你們走了吧。」
付媛也看了看時間。
「那好，」她說著，猶豫了一下，伸手抱了抱段嘉衍：「你照顧好自己。」
感覺她身上溫暖氣息，段嘉衍也擁抱住她，低低應了聲。
突然。
一道聲音打破了平靜。
「哥哥，對不起。」
他這聲沒頭沒腦對不起，讓在場其他三個人都楞住了。
段嘉衍最先反應過來，他看著安安靜靜望向自己賀雲深。後者睫毛顫動，顯得有些猶疑不定。
賀雲深似乎也不確定，到底應不應該對段嘉衍說這句話。
對上面前這雙清澈眸子，段嘉衍心裏某個角落毫無征兆地塌陷了。
似乎有一堵橫在他和賀雲深之間高墻，在這聲道歉後驟然崩塌，可在墻那邊，卻又什麼都沒有。
他內心變得空洞而茫然，同時也異常沈重。
付媛動了動唇，嘴唇顫抖，說不出話。
段嘉衍沈默良久，慢慢蹲了下來。
他和賀雲深平視，看著小男孩深色眼睛，段嘉衍一字一句，輕聲道：「你要健健康康長大。」
他沒有提那句道歉，也沒有問賀雲深為什麼要道歉。
一瞬間，他們像普通、心照不宣兄弟那樣，有了某種奇異默契。
他知道賀雲深為什麼道歉。賀雲深覺得付媛跟著自己去了寧城，是搶走了屬於段嘉衍那份愛。
在段嘉衍跟賀雲深差不多大時候，他也曾經有過類似想法。
賀誠和賀雲深出現，讓付媛不得不分把精力投入到新家庭上，有時候自然而然就顧不上段嘉衍。
不是沒有埋怨過、不是沒有失望過。
可等段嘉衍慢慢長大了，看著似乎一直病怏怏弟弟，他逐漸知道，並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簡單用失去和得到來衡量。
「好了，走吧。」段嘉衍站起來：「等過年了，哥哥來海城看你。」
付媛聽到這裏，原本還能繃住情緒，像是突然有了發泄口。
她眼眶慢慢紅了。
付媛望向段嘉衍，聲音顫著：「我之前跟你說過，學習盡力就好了，你過得開心才最重要。」
她重覆了一遍：「阿也，你每天都開開心心，健康地長大……就夠了。」
段嘉衍應了聲，朝她笑笑：「我每天都挺開心。」
怕她難過，段嘉衍輕輕扣住她肩，往前推了推：「快走吧，一會兒趕不上登機了。」
付媛像是突然受了刺激，原本微紅眼眶逐漸變深，見她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段嘉衍有些不忍心，幹脆轉頭看賀誠：「賀叔叔，你們走了吧。」
賀誠低聲答應，伸手拍了拍付媛背。
等他們都走了。
段嘉衍不再看那邊，他收回視線，背過身。
機場裏廣播時不時響起，提醒飛往各地乘客準備登機。
也就是那麼一瞬間，段嘉衍忽然意識到，他在這個城市裏沒有親人了。
在接下來一年多裏，乃至更長時間裏，他都會維持這樣生活狀況。
良久以後，他閉上了眼睛。
-
從機場出來後，段嘉衍打車回了學校。
他都不知道是什麼支撐著他走到一中校門口。他夢遊一樣走回了十班門口，剛好聽見周行琛聲音：「……聽說昨年真有人在百裏夜行跑了七八十公裏，雖然沒上百，但也很牛逼了。今年主辦方還提供熒光噴霧，應該挺好玩。」
段嘉衍推開後門。
周行琛看見他進來，熱切地打了個招呼：「段嘉衍，你去哪兒了？」
段嘉衍低聲道：「機場，送我媽。」
周行琛沒發現不對：「你媽媽出差嗎？」
段嘉衍搖搖頭，又點點頭。
他坐在座位上，低頭劃拉手機。周行琛看他反常樣子，意識到段嘉衍情緒不太對，下意識看向路星辭。
後者看著段嘉衍背影，沒說話。
化學課代表開始一大組一大組地發試卷。
段嘉衍這才想起來，今晚要化學周測。想到這兒，段嘉衍直接趴在了課桌上。
他不想考試，就想這麼一動不動地在一個地方待著。
他決定在教室裏睡一覺。有什麼睡醒了再說。
正要閉上眼睛，有人在後面喊他名字。
段嘉衍轉過去。
路星辭垂著眼看他，在註意到段嘉衍臉上幾乎沒什麼情緒時，路星辭問：「怎麼了？」
「沒怎麼。」段嘉衍微微側開眼，不看他：「困了，想睡一會兒。」
他說完，以為路星辭就不會管他了，想不到後者追問道：「為什麼困？」
段嘉衍：「……」
往常他做個什麼都懂人，這會兒對著一個他倆都知道是敷衍借口，表現出了異常執著。
段嘉衍不想把情緒牽扯給他，低聲說：「就是困了。」
路星辭沒說話。
段嘉衍剛準備重新趴回去，後面人伸手捏了捏他肩膀，力道很輕：「想不想出去玩？」
-
到了百裏夜跑起始點，段嘉衍還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可思議。
周三晚上，他們年級第一班長大人放棄了化學周測，跟他一起站在大學城附近，等待著一場千人夜跑。
之前在教室裏，段嘉衍點頭後，路星辭就和他一起出了教室，段嘉衍正想問他玩什麼，後者給他看了手機上百裏夜跑宣傳頁面。
段嘉衍玩什麼都可以，他只是不想繼續一個人趴在教室裏。
見段嘉衍同意，路星辭在手機上報了名。他倆幾乎是壓著截止時間報上名。
報名夜跑基本都是大學生，還有一些是上班族。周圍幾個大學女生發放熒光圈時，看見段嘉衍和路星辭，幹脆也給他倆發了幾個。
段嘉衍尋思著要不要把這個東西戴在手腕上，戴了顯得有點傻，不戴好像不太有氣氛。
正猶豫。
一道聲音傳來，說話時帶著幾分驚異：「段嘉衍同學？」
段嘉衍回頭，看見了何老師。
何老師看見路星辭，更驚訝了：「你們今晚不上課？」
段嘉衍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該不該說自己是逃課出來。沒想到何老師自己在腦子裏把這事情理順了，恍然大悟：「你倆這是，跑出來約會了？」
段嘉衍：「……」
路星辭：「……」
何老師看他們都不說話，以為這兩個孩子被自己嚇著了，樂呵呵道：「放心、放心，我不會跟蔣主任打報告。我跟他看法不一樣，我在論壇上看見你倆故事了，我覺得這是好事啊。學生時代愛情才是最單純，而且你們在一起成績都在進步，彼此還能緩解壓力，沒什麼不好。」
段嘉衍：「……」
段嘉衍心說您還看高中生論壇，挺潮。
何老師皺了皺眉：「可是你們逃課……」
路星辭忽然道：「何老師，我們就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了，才想出來跑長跑放松一下。」
段嘉衍見他張口來，連忙接上：「對對對，我們平時都沒幾節體育課。他自從上次考了全市第一，每天都提心吊膽，生怕哪天就被人超過了，我就想和他出來放松一下，免得他學傻了。」
路星辭扯了扯唇角，還是配合了段嘉衍：「他上次考了500名，也挺擔心往下掉。我們就……陪著彼此緩解一下。」
段嘉衍又捧了何老師一句：「老師，您教體育，你肯定最能理解我們學生，運動才是緩解壓力最好辦法。」
「現在高中生，壓力確實太大了點兒，」何老師邊搖頭邊嘆氣，看看這兩個，也確實覺得不怎麼容易：「偶爾放松放松，也沒什麼不好。」
見何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去一邊領熒光棒了，段嘉衍松了口氣。
剛好這時，旁邊有工作人員舉著裝了液體熒光劑罐子，一路走過來，讓需要人拿。
看見不少人都把熒光噴在了自己胳膊和小腿上，還有個別噴在衣服上。段嘉衍也伸手拿了一罐熒光。
他正在考慮怎麼噴才比較炫酷，忽然地，他看見旁邊路星辭按了兩下手機。
一個突如其來想法撞進腦子裏。這個想法有些不合適，但因為它，段嘉衍開始變得興奮。
就像剛才在何老師面前繞圈子一樣，那些不好情緒都為這種興奮讓了道，像是一條平鋪在眼前公路，只要往前走，就能觸及到公路盡頭月亮。
他不該這樣做，但他想這樣做。
他低頭，在自己手背上噴了一個圖案。
完成過後，段嘉衍自己欣賞了一會兒，覺得挺滿意。
「好看嗎？」段嘉衍舉起手背，問路星辭。
那是一顆星。
金色。
路星辭看了眼他手背上星星，略微低了身，捕捉住他眼，聲音裏帶著莫名意味：「為什麼是星星？」
男生說話語速不徐不疾，蘊含了曖昧暗示。
「因為我想。」那陣沒由來興奮過後，段嘉衍也明白了自己行為有多不守規矩。心裏莫名升起一陣慌亂，他垂了垂眼皮，卻反而像欲蓋彌彰：「你別多想。」
「我還來不及多想，這個跟我名字有什麼關系。」路星辭慢條斯理：「你就提醒我了。」
「……」
「好看。」路星辭說著，直勾勾地看著他，深黑眼裏透露出一點**：「這麼好看，我想要。」
明明是在誇他手上那個熒光星星。
可路星辭那聲想要，卻讓段嘉衍思路一下跑偏，耳根像是被刺了一下，突然就有些熱。
路星辭看他不動，把手臂往前伸，露出白皙手背：「給我也畫一個。」
他手背很寬，指節修長，有凸起青筋。
段嘉衍見他把手伸過來，往他手背上噴液體熒光時，手指莫名有些抖。
這直接導致段嘉衍最後噴出來不像星星，反而像一灘打翻了顏料。
段嘉衍停下噴塗，看著對方手背上那個亂七八糟圖案，難得有幾分羞愧：「要不，你自己補一下？」
幾乎是他話音剛落，夜跑倒計時聲音響了起來。
「十、九、八——」
路星辭打量了一下手背上這玩意兒。
「就這樣吧。」他笑了聲：「還挺有創意。」
周圍人都在跟著倒數：
「七、六、五、四——」
段嘉衍不是第一次見他笑。
他知道路星辭長得好，畢竟是被那麼多人喜歡男生，校草這個稱呼也不是白叫。
可是好奇怪。
那一瞬間，他這麼漫不經心地笑了一笑，對段嘉衍來說，他卻一下跳出了所有框架。
超越了同學、甚至模糊了朋友邊界，變得立體又鮮活。
「三、二、一——」
伴隨一聲鳴槍。
夜跑人群一下朝前湧去。
第四十九章 留宿
他倆位置比較靠前，跑步時，自然而然就跑在了前面。
從大學城出發，前邊是寧城最有名市中湖。深冬夜晚，湖周邊樹木都光禿禿，道路兩側還有被踩得發灰積雪。
跑了一段路，人流逐漸分散。見段嘉衍不緊不慢地跑在隊伍裏，似乎有備而來模樣，旁邊跑步人喊了段嘉衍一聲。
「哥們兒，哪個學校？」說話男生觀察了一下他和路星辭：「看你們這熒光環，寧醫大吧？咱同校啊，你們哪一屆？」
段嘉衍：「不是，這是剛才有個姐姐順手給。」
路星辭也接過話：「我倆高二。」
男生樂道：「小學弟。」
他旁邊還跟了一群人，有男有女，聽說是高中生，那幾個人也很有興趣地看過來：「你們逃課來？一對兒？」
路星辭：「沒，我是他……」
他本來想說同班同學，但話到嘴邊頓了一頓，路星辭笑道：「他追求者。」
那幾個男生聽罷，一下笑開。
幾個女生也一邊笑，一邊偷偷觀察他和段嘉衍。
段嘉衍在一片歡聲笑語中，擡起頭，面無表情瞪了路星辭一下。
路星辭接受到那一眼，臉上依稀笑意淡去，裝模作樣正經道：「學長，你們別笑了，我有點兒不好意思。」
段嘉衍：「……」
段嘉衍心說您還知道什麼叫不好意思？
「不笑不笑，喂——都別笑了啊。」
「噗……你們現在小孩兒，怎麼都這麼早熟呢？」
「我就是開竅太晚了。」有個女生插話：「我高中暗戀我們班一男三年，畢業都沒敢跟他表白，現在後悔死了。」
女生性格外向，說著說著，沖路星辭點了點頭：「學弟，祝你早日追到另外一個學弟！」
「對啊對啊，」旁邊女生也朝段嘉衍道：「學弟，你考慮他一下吧！等上了大學，你會發現周圍男生都沒高中好看。」
段嘉衍看著那幾個比路星辭還激動學姐，想說我喜歡姑娘，男好不好看，好像對我影響不怎麼大。
但此情此景，他就是說不出這句話。
段嘉衍心情覆雜地點了點頭。
見他點頭，這幫大學生又興奮了一陣子，最後熱情洋溢丟下一句「高考時候考慮一下我們醫大啊！」，三三兩兩地跑走了。
百裏夜跑距離太長，一開始大家還能一起跑，到後來，大多數人都選擇走。
段嘉衍本來也是出來消遣，他沒吃晚飯，跑得又有些累了，正好經了美食街，他跟路星辭說了一聲，兩個人就在這兒停了。
他們挑了一家餛飩店坐下。
路星辭不餓，他看著段嘉衍吃東西。似乎是因為燙，段嘉衍吃餛飩速度很慢。
陸陸續續有夜跑人從他們身邊經過。
路星辭見段嘉衍像是覺得有趣那樣，一直看著那些人，他問：「心情好點兒沒？」
「還行。」段嘉衍收回視線：「我們一會兒還跑嗎？」
「你想跑就跑。」
段嘉衍點點頭，正要繼續吃東西。
「今晚怎麼不開心？」路星辭輕聲問：「能不能跟我說說？」
「……」良久，段嘉衍垂下眸，聲音含糊：「其實也沒什麼，我媽搬去海城了。我爸媽離婚早，是她把我帶大。」
他說得有些顛三倒四，雖然輕描淡寫，但任誰都能看出來這事兒帶給他影響。
路星辭沈默片刻。
別人家事，他是不好發表意見。他之前多少猜到了段嘉衍情緒低落原因，他本來也猶豫該不該開口詢問，但最後，想更了解對方情緒占了上風。
但他現在確確實實是有些後悔，自己開口向段嘉衍打聽了這件事情。
情況比他想象中還要差。
「你……」他張了張口，剛要說話。
「我就是剛回學校那會兒有點煩。」段嘉衍打斷他：「現在已經沒事了。」
他看出了路星辭遲疑，主動換了個話題：「都快十點多了，你不回家，你媽會不會說什麼？」
「之前跟她說過了。」路星辭想到了什麼，語氣不可名狀：「本來她還挺生氣。」
段嘉衍下意識擡頭看他。
「我跟她說，我在陪她兒媳婦兒。」他眼勾起，眼裏有細細碎碎光：「她就不生氣了，還讓我最好別回去。」
他這麼不正經，一聽就是瞎扯淡。
段嘉衍和路星辭對視片秒，不知道怎麼，心臟像是熱了起來。段嘉衍一下錯開視線，語氣飄忽：「你這不是騙人？你陪是你前桌。」
路星辭沒反駁。
他只是笑著看了他一眼，像在看一個故作鎮定小孩兒。
段嘉衍突然想起來，從認識開始，這個人似乎做什麼都很有把握。
包括追他這件事。
只要他稍微退步一點兒，路星辭就總能抓住他破綻，雖然步步緊逼，卻從沒令他真正抗拒過。
意識到這個，段嘉衍頗感微妙地低下頭，繼續悶不做聲地吃餛飩。
-
夜行到淩晨，倦意漸漸纏了上來。
路星辭看了眼地圖，這裏離學校很遠，段嘉衍就算回去也過了門禁時間。見段嘉衍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路星辭問：「要不回去了？」
段嘉衍應了聲。
他隨口道：「我回家，你也回家？」
「我先送你回去。」
聽見這句話，段嘉衍困意散了大半。
他眨巴了兩下因為打哈欠而泛著淚意眼睛：「我不用你送，我打個車就行了。你回去吧。」
「我送你。」他繼續道：「這麼晚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
段嘉衍和他對視一眼。
見段嘉衍不說話，路星辭道：「你是Omega，又是我帶你出來玩。我讓你一個人打車回家，我是不是太過分了點兒？」
未被標記Omega，深更半夜獨自在外確實意味著不小風險。
饒是段嘉衍這種不怎麼在意性別，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
段嘉衍考慮了一會兒，只能點了點頭。
付媛留下來房子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住過人了。但她請了家政定時上門打掃，家裏還算整潔有條。
段嘉衍開了門，見路星辭沒有要走意思，他猶豫了一下，從鞋櫃裏多拿了一雙拖鞋。
「這雙我還沒穿過。」他說著，自己先趿拉著拖鞋進了室內，把玄關位置留給了路星辭。
路星辭邊換鞋，邊環視過整間房屋。
客廳寬敞，裝修是讓人舒適淺色系。落地窗外就是陽台，盡管天色很暗，隱約還能看見陽台上栽種植物。
路星辭走到了書櫃邊，看見了很多照片。
有付媛和段嘉衍合照，更多是段嘉衍獨照。
有他各種時期樣子，最多是初高中。初中時候段嘉衍比現在要瘦削一些，膚色雪白，五官還沒褪去男孩特有童稚感。
很可愛。
路星辭看著他以前照片，眉眼不由得柔和下來：「你從小就住在這兒？」
「沒。」段嘉衍去翻了翻冰箱，發現還有沒拆可樂，他給自己拿了一罐，又拿了一罐給路星辭：「是後面搬過來。」
「高中搬來？」
段嘉衍恩了聲：「我初中在三中念。我媽和趙老師是大學同學，她嫌三中太亂，高中就把我調到一中了。」
「難怪……」
「嗯？」
「你沒聽過嗎？寧城三中，血雨腥風。」路星辭說完，像是覺得這個混雜了中二感與社會氣息口號很是有趣，唇角挑起：「聽說上學最好揣把刀。」
「哪有那麼誇張，」段嘉衍也笑了：「我就不帶刀。」
「你在三中，也當了三年校霸？」
段嘉衍誠實地搖了搖頭：「那個時候太小了，我打不過當時校霸，還要挨揍。」
「……」路星辭看著相片上初中時候段嘉衍，微微蹙眉。
大概喜歡這種東西，確會讓人喪失判斷力。
他有點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人能直接把這種眉目漂亮、渾身都寫著可愛兩個字男孩子痛扁一頓。
「但是畢業那年，高一高二學長學姐都追著我叫爸爸，說恭喜爸爸畢業。」段嘉衍回憶了一下自己風光歲月，總結道：「牌面。」
也就是他這個牌面剛落下，路星辭看見了他畢業照。
大概三中這個學校確實路子很野，畢業照裏學生們基本都沒穿校服。
在一眾初中生裏，段嘉衍個子已經算高了。
他站在最後一排，穿著白色圓領T恤，即使在多人合拍畢業照裏，鎖骨線條也凸得很明顯。
他懶洋洋地看著鏡頭，唇角漫不經心地勾起。
即使年級尚小，那張漂亮臉也透著多情又薄情氣質。
「想早一點認識你。」路星辭看了一會兒，忽而低聲道：「不想讓你被人揍。」
他音量不高，溫柔繾綣。透著某種柔軟意味。
那種心臟發熱感覺又一次覓上了段嘉衍。
「路哥，你不能看不起我們當時校霸。就算你認識我也沒用啊。」段嘉衍瞥開眼，盡量語氣輕松，沒讓心裏那一絲倉促泄露出來：「我也是經過了兩年才成功篡位，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那陪你一起挨揍，也不是不行。」路星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喃喃道。
「……」段嘉衍嘀咕：「誰敢揍你啊，那不是找死嗎。」
這話說完，段嘉衍忽然有些鼻尖發酸，他忍了忍，沒忍住，又打了個哈欠。
這不知道是他今晚打第幾個哈欠了。見段嘉衍眉宇中透著一絲疲憊，路星辭收回了看向相冊目光，像是一個不想麻煩他客人那樣，斯文又客氣：「這麼晚，我該走了，你早點兒休息。」
段嘉衍看了眼時間。
十二點半。
段嘉衍猶豫道：「你家司機來接嗎？」
路星辭對上他琥珀色眼睛，態度自然，像是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麼麻煩：「他十二點就下班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段嘉衍：「……」
段嘉衍無意識動了動唇。他看著路星辭走到客廳，甚至不忘把喝空可樂罐放進垃圾桶，而後走到玄關，眼看就要換鞋了。
段嘉衍看著這個畫面，莫名覺得自己在欺負他。
一時之下，段嘉衍脫口而出：「要不你別走了，太晚了。」
剛說完。
段嘉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差點一下咬住舌頭。
他這是在幹什麼？
他和路星辭現在這個關系，他居然邀請對方留宿？
路星辭聽見這句話，停下動作，轉過身來看他。
他沒有錯過段嘉衍一閃而過懊惱神色，盡管內心已經因為這個邀請而愉悅，表面上，他還是不動聲色道：「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
說著，不等段嘉衍開口，路星辭直接巧妙地堵死了後者退路：「那我睡沙發吧。」
段嘉衍見這位大少爺連睡沙發這種話都說出來了，一時半會日真沒法說出要不還是算了吧。
要是宋意在這兒，聽見他這麼安排路星辭，估計能直接過來掐他。
連段嘉衍自己都覺得，讓路星辭睡他家沙發，有點兒太委屈人家了。
偏偏這個時候，另一個當事人像是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委屈，反而繼續道：「你家裏還有多余被子嗎？沒有話，有沒有厚一些衣服？」
「有。」段嘉衍不知不覺被他思路帶著走，逐漸放棄了思考該不該讓他留下問題：「我有兩床換洗被子，我去拿。」
見段嘉衍回房間拿東西了，路星辭看著他背影，唇角終於微微上翹。
真好哄。
和他想得一樣，同張揚外在不同，段嘉衍其實很容易心軟。
時間不早了，兩個人簡單洗漱後，各自走到了不同房間躺下。
段嘉衍躺下後，同往常一樣閉上眼睛。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明明先前已經睡意濃厚，真正到了床上，他反而變得清醒。
各種思緒接二連三冒出來，他先是想到了機場，想到了付媛和賀雲深，好不容易把這些零零碎碎畫面擠出大腦，他又想起了今晚百裏夜跑時看見熒光。
五顏六色熒光耀武揚威盛開在人群中，像是一條在黑夜間也波光粼粼河。
畫面最終定格在男生黑沈眼眸裏。
對方眸中含著不加掩飾欲望，聲音輕緩，對他說出了那聲想要。
靠。
段嘉衍意識到，那個不知好歹家夥就在他家客廳睡覺。
和他只有幾道墻距離。
已經過了入眠最佳時間段，段嘉衍睡意盡散，意識到自己短時間內不可能睡著了，他從床上起來，想去看看路星辭睡著了沒。
段嘉衍沒鎖房間門，他推開門後，壓著嗓子試探性喊了聲：「路星辭？」
半天沒等到回應。
段嘉衍輕手輕腳走去了客廳，他慢慢繞到沙發邊，又小聲喊了一次對方名字。
沙發上男生閉著眼睛，眼皮放松地垂著，呼吸平緩。
段嘉衍看了一會兒，沒見他有醒來跡象，忍不住小聲道：「你是豬嗎？都不認床。」
沒人回答
段嘉衍突然覺得這個狀況有點兒意思，他彎下腰，邊觀察對方邊說話：「你說你睡這個犄角旮旯裏，不覺得委屈嗎？」
他說著，視線掠過男生懸在外邊、長長腿：「腿還伸不開，我都替你委屈。」
路星辭似乎睡得很沈。借著窗外光，段嘉衍逐漸適應黑暗眼睛把他輪廓看得很清楚。
挺直鼻梁，唇形偏薄。
眼皮闔上後，他眼型顯得很好看。睫毛雖然長，但卻不怎麼翹，所以這雙眼睜開看人時，才會有種說不出散漫感。
段嘉衍看了這張臉半晌，忍不住感慨了句：「還挺好看。」
說著說著，他自己都把自己逗樂了：「我們路哥，也就比我差了那麼一點吧，也是帥逼中帥逼。」
他邊偷偷打量路星辭，邊自言自語輕聲嘀咕。慢慢地，他覺得有些口幹舌燥，他沒去細想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反常反應。
等看夠了，段嘉衍直起身。
他剛要起來，手臂突然被人用力一拉。
段嘉衍毫無防備，一下被躺在沙發上人扯進懷裏。他一時之間沒找到著力點，眼看著就要滑下去，路星辭伸手扶了把他腰，讓他坐在了自己身上。
他們距離變得很近。
段嘉衍略微錯愕地看著這雙近在咫尺眼睛。
扣在他腰間手指緊了緊，男生呼吸時熱氣噴在段嘉衍耳邊，嗓音帶著絲絲困倦沙啞：
「睡不著嗎？」
第五十章 阿也
他說話時聲音不高，尾音音調微揚，是懶懶散散調子。
段嘉衍卻覺得這一聲發問宛若平地驚雷，在寂靜深夜，有種讓人頭皮發麻效果。
屋子裏開了暖氣，段嘉衍穿得很薄，他腿蹭在被子上，似乎還能感覺到被子下另一個人身體起伏。
Alpha肢體修長結實，段嘉衍坐在他身上，只覺得對方身體硬邦邦。箍在他腰上手指也修長有力。
腰很癢。
更多，還是一種他從未體會過攻擊性，伴隨著對方身上若有若無信息素，撩得他耳根發熱。
明明是在自己家，段嘉衍卻覺得全身不適應。他掙紮了一下，往後縮了縮，想從路星辭身上下來。
察覺到他抗拒，原本表現得慵懶散漫Alpha眉梢微揚，眼裏劃過一絲不悅。
他瞇了下眼。
隨後配合地松開手，讓段嘉衍下去。
等腳踩在自己拖鞋上，段嘉衍這才從那陣窘迫中回過神來，他不可思議盯著路星辭：「你裝睡？」
「本來睡著了，你一開門就醒了。」男生手指搭在額前，有些隨意地揉了揉自己散亂額發：「想看看你想幹什麼。」
「……」
「還挺會誇人。」見段嘉衍說不出話來，他笑了：「你要不說我是豬，那就更好了。」
「我收回那句話。」段嘉衍盯著他唇角弧度，先前口幹舌燥感覺又來了。段嘉衍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想要把那陣不自在感覺咽下去：「你不僅認床，你還擁有驚人演技，那玩意兒怎麼能跟你相提並論。」
「你呢？」路星辭撐著身子坐起來，懶懶道：「你也認床？」
段嘉衍看了他一會兒。
在他自己都沒察覺到時候，他朝路星辭露出了有點兒糾結、又有些茫然神色。
「你不習慣是嗎。」
男生語氣平靜，卻一下戳破了他睡不著覺原因。
再怎麼樣，付媛在今天離開，也確實對他產生了一定影響。再加上路星辭又在他家客廳躺著……
段嘉衍猶豫頃刻，索性點了點頭。
他這麼老實又乖巧地答應下來，即使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段嘉衍此刻模樣也格外有迷惑性。
路星辭看了他半晌，低低嘆了一聲。
他湊近了段嘉衍，很淡地笑了一下：「想不想看電影？看一會兒，無聊了就睡著了。」
段嘉衍覺得這個提議還不錯。
「嗯，」他問了句：「你看不看？」
「看。」路星辭說著，朝旁邊讓了讓：「你把電視打開吧，坐這兒來。」
段嘉衍看了眼那個離路星辭很近位置，目光頓了一頓，最後還是照對方說開了電視，坐到了路星辭旁邊。
段嘉衍上下滑動點播頁面：「有什麼電影讓人看了就有睡覺欲望？」
路星辭瞄了眼滑動屏幕：「《海上鋼琴師》？」
「這個催眠？」
「催眠。」路星辭說：「初中英語老師放過，班裏一半兒都睡著了。」
「那就這個。」
和路星辭說得一樣，這個片子對段嘉衍來說，稍微有那麼一絲深奧。
沒看一會兒，他就感覺到了倦意。
半夢半醒之中，他下意識地尋找熱源。段嘉衍聞到了若有若無檸檬味，溫暖又清淡。
他不由得朝那邊靠了靠。
令他感到溫暖舒適東西任由他黏著，電影裏鋼琴聲逐漸飄忽。
他慢慢沈入了夢裏。
不知過去多久，段嘉衍感覺有光落在眼皮上。
他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太陽。
他睡得迷迷糊糊，身上卻似有千斤重，似乎有什麼箍住了他肢體，讓他無法動彈。
段嘉衍聲音含糊地呢喃幾聲，習慣性地舒展肢體。可他這樣往外一蹬腿，人也被帶著往外滑。
意識到自己快滾下去了，段嘉衍一下睜開眼睛，不等他抓住沙發，橫在他腰上手臂勾了勾，他被重新勾回另一個人懷裏。
對上對方深黑眼眸，段嘉衍最後一點兒零散睡意灰飛煙滅。他下意識就想起身離開，可他們肢體都纏在一起，對方小腿甚至還壓在他身上。
「路星辭，」段嘉衍低著聲音：「起來，別壓我。」
後者似乎也剛睡醒，面對他要求，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卻沒有松手讓他離開意思。
段嘉衍正想再重覆一遍，對方忽然把腦袋埋在他光潔後頸邊，柔軟蓬松發絲蹭過他肌膚。
段嘉衍不由自主側眸。
從他角度，只能看見路星辭小半截側臉，男生下顎線利落又清晰。
他看見對方喉結滾了一下。
段嘉衍終於意識到這人在幹什麼了。
他在嗅他味道，而且似乎是因為愉悅和滿足，連喉結都微微顫動。
這種輕佻又親昵舉動，讓段嘉衍一時之間血氣上湧，他都不知道對方大清早第一反應怎麼會是這個。
他毫不客氣地踹在Alpha結實修長小腿上，低聲警告：「起來。」
男生慢吞吞地從他身上爬了起來。像是沒感覺到段嘉衍情緒，態度自然、且客氣有禮地問候了一聲：「早。」
段嘉衍聽見這聲早，看著窗外乍現天光，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顧不上計較路星辭之前所作所為，邊找手機邊問：「現在幾點了？」
後者掃了眼他家掛鐘：「九點半。」
他和路星辭晚自習雙雙失蹤，早課又翹了一大半，學校那邊不可能毫無動靜。
段嘉衍在這時找到了自己手機。
果然，屏幕上有好幾通付媛未接電話，段嘉衍剛想回撥過去，又想起這個點付媛說不定在工作，他快速編輯了一條微信：
[我昨晚沒在外面過夜，回家住，今早睡過頭了，你別擔心。]
發過微信，段嘉衍一下從沙發上起來，穿好拖鞋就要跑去洗漱。
路星辭看他慌慌張張，頗感意外：「我以為你要直接翹課。」
「我不學習，和我翹課，好像還是有點兒區別？」段嘉衍想到這兒，看路星辭不緊不慢，催促對方：「你也快點兒，你很少遲到吧？」
等段嘉衍兩三步沖回了自己房間，路星辭也劃開手機，給姜瑤打了個電話。
他們到學校時，一中校門早就關上了。
段嘉衍看了眼門口保安，直接扭頭就走，邊走邊對路星辭道：「走，我們翻墻進去。」
路星辭本來還想直接進去，一中保安都認識他。但段嘉衍對這種情況表現得很熟稔樣子，他覺得有趣，幹脆也跟著段嘉衍往旁邊繞。
他隨口問：「你經常翻墻？」
「以前經常翻。」段嘉衍道：「住校以後就不怎麼翻了，南小門附近有個地方特別好翻，腳一擡就能上去。」
像是覺得這個比喻沒有說服力，段嘉衍補充了句：「宋意都能上去。」
同段嘉衍說得一樣，這片校墻低矮，旁邊花壇上種著幾株忍冬。
段嘉衍踩著花壇，輕車熟路跳了上去，他剛落地，面前忽然站起來一個人。
不止學生們知道這裏墻好翻，部分和學生們鬥智鬥勇多年老師，例如蔣主任，同樣懂得在這裏守株待兔。
「嘿！」蔣主任和段嘉衍四目相對，看見是他，驚訝過後，露出了來得正好表情：「我正找你呢！你還自己送上來了。」
段嘉衍看他一眼，內心忍不住感慨一聲我操，而後立即朝墻外還沒翻進來路星辭大聲喊：「你別跳！別跳啊！有危險！」
蔣主任哪能容忍漏網之魚，也跟著段嘉衍大喊：「哪位同學在墻那邊？！我已經抓住段嘉衍了，你不要想著逃避責任，我遲早會問出你名字！」
段嘉衍：「……」
段嘉衍：「你走啊！你放心，就算讓我寫3000字檢討我也不會出賣你！」
蔣主任對他怒目而視，一聲大喝：「段嘉衍！」
段嘉衍：「到！」
蔣主任萬萬沒想到他還有閑心耍貧嘴，氣上加氣：「你！」
段嘉衍：「我——我去？！路哥！」
在他倆喊得起勁同時，路星辭伸手抓住墻，也跳了下來。
一瞬間，段嘉衍露出了你這人怎麼這樣表情，蔣主任倒是非常滿意，對段嘉衍道：「你就應該向人家學學，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人要敢作敢當。」
這話說完，他收起那副滿意表情：「你倆昨晚也不在教室吧？我巡視時候問你們班同學，說你倆給趙老師請過假了，我特意去問了問，人趙老師根本不知情。」
段嘉衍：「……」
段嘉衍真沒想到，他最近老實了這麼多天，稍微想出去浪一浪，就被蔣主任逮了個正著。
蔣主任一件一件數落他和路星辭罪名：「翹晚自習、翹早課、還聯合同學欺騙老師。你們說說，這都多少樁事情了？你們這是要翻天？」
他說著說著眉目一厲：「老實交待，昨晚你倆去哪兒了？」
段嘉衍下意識看向路星辭。
這種時候，他更傾向於讓路星辭拿主意。後者接收到他目光，略微思考了會兒，直接坦白：「我和段嘉衍去百裏夜跑了。」
段嘉衍連忙接話：「最近學習壓力大，就想跑跑步。」
路星辭：「我們昨晚夜跑時遇見了何老師，您要是不相信，可以找他問一問。」
段嘉衍看他不慌不忙，連何老師都扯出來了，心想關鍵時刻我們路哥還是可靠啊。
剛這樣想完。
蔣主任怒極反笑：「編，接著編。」
他看向路星辭，嘆息一聲：「你現在不僅會欺騙老師，還會找老師給你作偽證了。」
路星辭：「……」
段嘉衍：「……」
蔣主任又看向段嘉衍。
自從上次在網吧裏逮到這兩個學生，加上路星辭在升旗台做檢討，年級上關於他倆傳言，他也多多少少聽了一些。
本來看著路星辭成績沒退步、段嘉衍市聯考還有那麼大一截進步，他也就對這兩個學生可能早戀情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想不到這會兒又惹出這麼多麻煩事來。
路星辭要是真被段嘉衍帶偏了……
不僅他擔不起這個責任，其他老師也同樣擔不起這個責任。
一番思索後，他面色嚴肅：「我是管不住你們，但有人能管住。」
他看著路星辭：「校方已經跟你家長聯系過了，你媽媽主動要求來一趟學校，了解了解你現在是什麼狀況。」
蔣主任話音落下，路星辭平靜地應了一聲。
他之前跟姜瑤打電話，對方聽說他跟段嘉衍出去了，言語都帶了幾分調侃。
他估計他媽就是來看熱鬧。
蔣主任看他這副從容不迫樣子，搖搖頭，又看向段嘉衍：「還有你，你家長不在本地，你就要上天了？前段時間不還表現得好好？」
段嘉衍久經沙場，對這種批評教育情況得心應手。
他十分配合、且十分不痛不癢地點頭答應。
蔣主任看他這副左耳朵進右耳多出樣子，皺了皺眉：「下午自覺點兒，到我辦公室來！」
說完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轉身走掉了。
-
下午英語課，段嘉衍上到一半，趙敏君把他叫了出來。
「路星辭媽媽來了。蔣主任讓你和路星辭都過去。」
段嘉衍看了看她，應了一聲。
趙敏君見他神情不怎麼自在，先安撫道：「你別擔心，不算什麼大事。我答應你媽媽要照顧你，一會兒我陪你一起過去。」
段嘉衍眉目軟了下來，他點了點頭：「謝謝趙老師。」
「沒事。」趙敏君以目示意後門：「你把路星辭叫出來，聲音小一點兒。」
快走到接待室時，段嘉衍在門口望了眼，看見了裏邊景象。
偌大接待室裏，一中副校長坐在姜瑤對面，跟姜瑤說話時，很是客氣模樣。
段嘉衍聽見蔣主任含著笑聲音：「這個事情，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勞煩您親自過來一趟了……」
饒是段嘉衍，也看得出來他們態度。
似乎姜瑤一來，之前那些被蔣主任說得驚天動地問題，都成了小事情。
趙敏君推門而入，段嘉衍跟在她後面，一旁路星辭看段嘉衍規規矩矩樣子，唇角稍勾，壓著嗓子問：「緊張啊？」
段嘉衍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不是因為這個場面緊張。他剛才仔細想想，路星辭翹課、遲到，似乎跟他都脫不了關系。
這麼一推算，整件事情好像還真是他問題。
而且姜瑤這會兒來了，當著人家家長面，段嘉衍多多少少有了點兒帶壞她兒子愧疚感。
蔣主任還在解釋：「學生無故出走，我們做老師當然會擔心他們狀況，幸好這兩個孩子沒遇見什麼意外。」
副校長也點了點頭：「聽說是學習壓力太大了些。最近收到不少家長反饋，校方也在酌情考慮，可能是要適當給學生們減減壓。」
段嘉衍聽到這兒，頗感驚訝地看了路星辭一眼。
高二生雖然相較高三要輕松不少，但一中到底是寧城名校，課業壓力是一直存在。
就因為路星辭隨口扯一句壓力大，不管真假，他們平日鼓勵大家吃飯升旗都帶著口袋筆記本副校長，這會兒開始宣揚減壓？
段嘉衍忍不住壞心眼地想，要是路星辭昨晚是去打遊戲，副校長是不是得鼓勵大家多去上網？
路星辭不知道他在樂什麼，連眉眼都因此彎了起來。這麼自顧自地樂了一會兒，段嘉衍大概意識到這是什麼場合，又開始努力繃著笑。
路星辭把他一系列表情收在眼裏，也無聲地笑了笑。
姜瑤不露聲色掃了他倆一眼，眉眼微擡。
「讓你們費心了。」她柔聲道：「昨晚事情，路星辭其實提前跟我說過。也怪我沒有追問到底，不知道他沒跟老師請假。」
蔣主任楞了楞，看了路星辭一眼，明白姜瑤這是在護著自己兒子，連忙笑道：「我就說，他平時都這麼懂事，怎麼可能不打聲招呼就跑出去了。」
段嘉衍不自覺多看了姜瑤兩眼。
他覺得這個阿姨直接攬下責任行為，好像有點兒酷啊。
路星辭沒什麼意外。從小到大，他媽在外一向是先幫著他，他都見怪不怪了。
姜瑤點了點頭：「事情變成這樣，我也有過失。」
副校長聽到這兒，也不得不插了話：「說到底，還是課業壓力太大了些，連成績這麼好學生都有承受不住時候……」
從接待室裏出來時，段嘉衍還有點兒恍惚。
他本來以為自己多多少少會被念叨兩句，但從頭到尾，蔣主任壓根沒朝他開火。
段嘉衍知道這是因為誰，眼看姜瑤跟趙敏君說完話，段嘉衍猶豫片刻，上前一步：「阿姨。」
他這一聲，讓路星辭和姜瑤都看了過來。
這不是段嘉衍第一次跟她說話了，上一次，段嘉衍只當她是個普通學生家長，沒怎麼細看她長相。
這會兒仔細看了看，才發現她和路星辭五官確實有相似地方，尤其是眼睛。
姜瑤眸子是丹鳳眼，不笑時顯得有些淩厲，但因為她氣質很溫婉，不會有那種盛氣淩人味道。
「對不起，阿姨。」他看著她，難得有些局促：「昨晚是因為我，路星辭才沒回家。給您添麻煩了。」
姜瑤看了他半晌。
就在路星辭忍不住想要插話時，姜瑤開了口，神態溫和：「沒什麼麻煩，你是個好孩子。」
她看著因為這句話，一下變得不太好意思段嘉衍，意味深長補充了句：「阿姨要謝謝你。」
她說著，又看了看路星辭，後者朝她微微笑了笑，似乎很樂意聽見她這麼說。
姜瑤不禁失笑。
這還沒追到人，就知道護著了，要是追到了，那得成什麼樣兒？
「你們回去上課吧，」她說著，最後朝段嘉衍笑了一下：「我先走了。」
等她身影消失在了樓梯口，段嘉衍忍不住道：「你媽媽人真好。」
「那是因為她喜歡你。」路星辭語速緩緩悠悠：「她要是不喜歡你，你肯定恨她恨得牙癢癢。」
「……」段嘉衍無語：「有你這麼編排自己親媽？」
「你不問她為什麼喜歡你？」
「我為什麼要問？」段嘉衍很有自信：「一般情況下，有眼光叔叔阿姨都很喜歡我。」
路星辭目光下滑，聲音柔和：「因為我喜歡你。」
那聲猝不及防喜歡，讓段嘉衍條件反射般瞥開視線。
不知道怎麼，他第一反應就是不看路星辭。似乎這樣就能擺脫那種異常情緒。
心臟像是浸在了汽水裏，接連有泡泡咕嚕嚕地翻湧上來。
心緒不由得飄忽不定。
路星辭看他無意識抿了抿唇，忽然道：「阿也。」
段嘉衍猛地側過頭，盯著他。
路星辭被他直直地看著，也不心虛，坦然道：「我昨天看你照片，背後都寫著這兩個字。我能這樣叫你嗎？」
他知道，這是段嘉衍小名。他曾經聽付媛這樣叫過段嘉衍。
他想試試，段嘉衍會不會讓他喊這個名字。
段嘉衍聽罷，微微蹙眉，語速很快：「叫什麼叫？你還想喊什麼呢？」
他說完，也不看路星辭，快步朝教室走去。
路星辭看著段嘉衍頭也不回地朝前走，似乎打算把他丟在原地不管。
他看著對方背影，難得反思了一回，自己剛才行為是不是有點浪蕩。
這麼喊人家小名，好像是輕挑了一點兒？
段嘉衍一邊走，一邊留意著後面人。
和表現出來強勢不一樣，他剛才那一瞬間，實實在在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刺破氣球，所有防備都啪啦一下土崩瓦解。
他之所以頭也不回地離開，是因為不想讓路星辭看見他現在傻樣。
他臉紅了。
他從小到大都很少臉紅，一般不好意思了，只會紅一下耳朵，像這種脖子都燒起來情況實屬罕見。
就喊個名字，到底有什麼受不住？
能不能爭點兒氣？
操，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他。
在他認知裏，只有跟他非常親近人才會這麼喊他。路星辭喊就算了。還喊得那麼，那麼……
段嘉衍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形容詞，只覺得對方這麼叫他親昵繾綣得過了份，一喊他就有點兒耳尖發麻，他剛才好不容易才繃住表情。
半天沒聽見對方腳步聲。
段嘉衍停下步子，長呼了口氣，一下回過頭。
「可以喊。」他聲音低著，不去看跟他隔了一段距離路星辭。
「但你別喊那麼親熱。」
「我剛才，也不是覺得不高興。」段嘉衍無意識地攥了攥手指，聲音含糊：「我就是有點兒意外。」
在他說話時，路星辭不知不覺走到了他面前。
他非常有耐心地看著垂著眼皮段嘉衍，客氣又禮貌地詢問：「那你規定一下，怎麼樣才算是親熱？」
似乎嫌不夠，他還補充：「我以後都註意。」
他像是故意，故意離段嘉衍這麼近，故意在親熱那兩個字上微微加重了音。
連空氣都曖昧得過了分。
「……」段嘉衍認命一樣道：「你隨便吧。」
幾乎段嘉衍話音剛落。
「阿也。」因為近，男生嗓音繞上來，填滿了耳朵。
他聲音又低又輕，尾音微壓，段嘉衍耳垂仿佛被咬了一口。
段嘉衍擡眸看他，詫異於這人得寸進尺能力。
路星辭笑得有些壞。
他像是每一個青春期男生那樣，因為捉弄了心上人，露出了溫柔又調侃笑容：
「為什麼要臉紅？」
第五十一章 難哄
那一聲詢問，讓段嘉衍瞬間有了就此消失沖動。
他覺得自己體溫在一點一點上升。
如果心臟真被浸進了汽水裏，大概現在就快要淹死了。
「因為我不好意思。」段嘉衍幹巴巴地承認。
路星辭還來不及笑他，他耳根泛紅、語速奇快：「你能不能別湊這麼近說話還這麼奇怪你看見一個人臉紅了你還湊過去問他為什麼臉紅——這位同學，你平時似乎還聰明現在怎麼就拐不過彎兒了？」
路星辭沒想到，他被逼急了會是這個反應。
害羞到極點，反而會劈裏啪啦反問他一大堆。
「我錯，」路星辭忍著笑：「我不該這樣。」
段嘉衍真切地體會到了什麼叫拳頭打在棉花上。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臉上消下去熱意又有卷土重來趨勢。
段嘉衍勉強繃著表情，點了點頭：「希望你把自己錯誤銘記在心，每天默念一遍，成為一個有眼力見人。」
「那你每天監督我，」路星辭很配合：「我努力一下。」
段嘉衍：「……」
段嘉衍覺得吧，路星辭這個人，還真挺會繞彎子。
-
臨近新年，饒是在學校裏，也有了過節氛圍。
元旦前一天是周四，不少人都計劃著出去跨年。上午最後一節課，宋意聽課聽得無聊，一邊看手機，一邊小聲對段嘉衍道：「南山廣場有音樂噴泉，零點還要放煙花，聽起來排場很大啊，想不想去那邊玩兒？」
段嘉衍湊過去看他手機。
去哪裏跨年其實差別不大，但南山那邊娛樂場所多，跨年之前還能消磨消磨時間，段嘉衍覺得不錯。
而且跨年，人越多地方越有氛圍。
宋意道：「我們學校應該挺多人要去南山吧？畢竟離得近。」
段嘉衍也放輕聲音：「那我們那天出去了，晚上回來都過了門禁時間。你是回家還是跟我住？」
宋意正要說話。
段嘉衍忽然覺得身體有些發軟。
酸澀感沿著脊背爬了上來，指尖傳來酥酥麻麻癢。
宋意聞到了淡淡花香味。他看著神情不太自然段嘉衍，急忙道：「你去廁所？」
段嘉衍點了點頭，從抽屜裏抽出了抑制劑。正好後門開著，段嘉衍出了教室，兩三步朝廁所方向走去。
他從後門出去時，原本正在聽課路星辭側了側頭，在稿紙上演算筆尖停頓。
路星辭眸光微斂。
剛才，他好像聞到了段嘉衍信息素味道。
進廁所後，段嘉衍拉開隔間門，飛快上了鎖。
打抑制劑過程中，段嘉衍依稀感覺背上有些疼。針頭紮進手臂時他難耐地輕咬了一下舌頭。
等那陣讓人肢體酸軟沖動過去後，段嘉衍長舒一口氣。
他把手伸到隔間門把上，猝然看見自己手腕逐漸浮現出紅色。
他猶豫了一下，又把手收了回來。
如果是以前，他可以直接回教室找路星辭幫忙。
但他現在和路星辭關系不清不楚，無論是要求對方臨時標記、擁抱還是借衣服，似乎都不怎麼合適。
他在明知道對方對他抱有什麼感情前提下，還提這些要求，就像是仗著路星辭喜歡肆無忌憚地利用對方。
段嘉衍不太能做出這種事情。
要不，就去醫院待幾天？
其實隔離也沒什麼大不了，大多數得了應激癥Omega犯病時都是直接隔離。說不定醫院裏還能找個有電腦隔離室，他就去裏邊打幾天遊戲……
這麼想想，好像還行？
段嘉衍看了眼時間。
還有幾分鐘放學。已經隱約能聽見走廊上學生們說話聲音，放學時候會有大量學生出校門，他現在出去，走在路上估計得疼死。
廁所已經算是學校裏Alpha信息素較少地方了。手腕紅痕增長速度很慢，身上也沒有特別疼。
段嘉衍決定等一會兒，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再從廁所隔間出去。
剛做完決定，他聽見有人在外邊喊他名字。
「段嘉衍？」周行琛邊走邊說話：「我之前看你往廁所方向跑了，你在不在？」
段嘉衍沒細想，應了聲。
「你幹嘛待這麼久？蹲坑呢？」
段嘉衍以為就他一個人，直接道：「沒。」
周行琛：「那你上完廁所了嗎？一起走啊。」
段嘉衍：「我等會兒走，你先走吧。」
周行琛安靜了片刻，看向站在自己旁邊路星辭，
雖然不知道路星辭為什麼特意拉著他來廁所一趟，而且自己還從頭到尾不說話，周行琛還是問：「路哥，我們走還是不走？」
周行琛說話聲音沒有特意壓低。
聽見那個名字，段嘉衍頭皮一麻。
「你怎麼了？」路星辭開了口：「為什麼在廁所待這麼久？」
他聲音不高，情緒莫測。
段嘉衍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猜到他應激癥犯了，硬著頭皮否認道：「我肚子疼，我想在廁所待會兒。」
門外。
路星辭已經大概猜到他是什麼狀況了，他看著緊閉隔間門，唇角扯了扯，對周行琛道：「你先走吧。」
周行琛：「啊？」
路星辭：「我在廁所抽根煙，一會兒再走。」
他這句話既是跟周行琛說，也是跟段嘉衍說。
等周行琛走了，路星辭故意挑了段嘉衍旁邊隔間，進去後，他沒關門，像他自己說那樣，點燃了煙。
段嘉衍聞到了絲絲縷縷煙味。
除了煙味，還有若有若無、屬於Alpha信息素。幹凈青檸和草木香牽扯著段嘉衍神經，就在一墻之隔地方，有著可以緩解他疼痛解藥。
本來還可以忍耐應激癥，似乎一下被放大了數倍。段嘉衍看著自己手臂上漫開紅痕，忍不住攥緊了五指，又松開。
好疼……
「還疼嗎？」路星辭忽然開了口。
他嗓音平靜，像是一句再正常不過關切。
「還好。」段嘉衍努力讓自己聲音顯得正常：「你煙還剩多少？」
「還早。」
段嘉衍忍了忍，沒忍住：「你為什麼要在這兒抽？」
如果不是路星辭氣息撩撥了他，他說不定不會有現在這麼難受。
就像在一個極度口渴人面前擺了一杯水，偏偏這杯水還不能碰。段嘉衍都快被折磨死了。
「我媽要是聞到了煙味，她會問。」
「阿姨不讓你抽煙嗎？」
「沒有，但是她不喜歡。」
段嘉衍疼得輕輕嘶了一聲，只能靠著和他聊天轉移註意力：「抽煙是不怎麼好。」
路星辭看他跟自己繞了半天也不願意開口求助，都快被段嘉衍氣笑了。
明明這段時間他們關系已經有了明朗趨向，段嘉衍卻在遇到問題時一下又縮回去了。他不介意哄著段嘉衍，讓後者慢慢想明白。可對方這麼鬧別扭是在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這次他恰好發現了段嘉衍狀況，那下一次呢？
段嘉衍也要這樣可憐兮兮地縮在廁所裏，等人都走光了，再忍著疼痛跑去醫院？就不怕路上出什麼意外？
他第一次知道，段嘉衍對自己也能這麼狠。
路星辭壓著火氣，朝段嘉衍道：「我沒成癮，戒煙很容易。你要是覺得不好，你說一聲，我會戒。」
他暗示了一句：「你提要求，我都會考慮。」
段嘉衍安靜了半晌。
路星辭聽見了他聲音。
大概是想讓自己顯得輕松點兒，段嘉衍話語間帶著點兒吊兒郎當意味：「沒成癮就行。抽煙其實也挺正常。」
路星辭聽到這兒，面無表情地舔了下後槽牙。
「行，」他把煙摁滅，聲音冷淡：「我走了。」
聽見他要走，段嘉衍松了口氣。
可緊接著，興許是本能、興許是他真實想法，他心裏生出了一絲後悔。
段嘉衍動了動唇，還是沒說出求助話。
他聽著路星辭拉開隔間門，腳步聲漸行漸遠。確定對方離開了廁所，段嘉衍再也繃不住，他一下劃開鎖，從隔間走了出去。
剛朝門口走了幾步，段嘉衍腳步一頓。
他看見了站在門邊人。
路星辭看見他出來，目光聚在他身上，反手鎖上了廁所門。
門關上後，周圍光線有些黯淡。
男生黑沈眸子安靜地望過來，他臉上沒什麼情緒。路星辭視線點過段嘉衍泛紅手臂，看見幾乎占據了段嘉衍半邊脖頸紅痕，聲音又輕又淡：
「你難受，為什麼不來找我？」
段嘉衍沒有說話。
他有點兒不適應路星辭此刻模樣，對方從沒在他面前展現出這麼強勢一面。Alpha目光仿若實質，一寸一寸掃過段嘉衍暴露在外皮膚。
他能清晰感覺到，路星辭現在心情很差。
等了半天，路星辭看他一動不動，近乎是無奈又妥協地走上前去。
他剛才確實是有些沖動了。因為被段嘉衍行為刺激到，他像是較勁那樣，硬是在知道段嘉衍不舒服情況下和對方耗著。
他低著眼皮，看著面前這雙剔透眸子，溫和地同段嘉衍商量：「我給你做個臨時標記，再陪你去醫院，行嗎？」
段嘉衍張了張口。
他寧願路星辭表現得不耐一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好言好語地同他說話。路星辭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愧疚。
「不用了。」段嘉衍倉促地瞥開眼，避開了他註視：「我自己去醫——」
他話還沒說完，聲音被迫停下。
原本還跟他有一段距離人忽然傾低身，他們距離一下縮短，近乎要碰上彼此鼻尖。
四周空氣都似乎染上了那種清清淡淡草木味。
不等段嘉衍做出反應，屬於Alpha信息素一下纏上了他，被應激癥折磨多時身體仿佛得到了救贖，段嘉衍思緒不由得微微恍惚。
等路星辭手掌箍住他肩膀，低下頭，唇幾乎要碰觸到他脖頸時，段嘉衍才一下清醒。
「你別這樣。」他往後避了避，因為疼痛、也因為對方身上讓他迷戀氣息，聲音有些顫：「你要是做標記，這就是第三次了。」
在同一個Omega身上做三次臨時標記，多多少少會影響Alpha判斷力，甚至有將兩人捆綁在一起意味。
三次以後，Alpha很可能會對其他Omega失去興趣。他不想在自己還一團亂時候就影響路星辭到這種地步，這樣太不公平了。
「第三次，」路星辭聲音很輕，卻帶給人強烈壓迫感：「怎麼了？」
見他動作頓了頓，段嘉衍忙道：「三次以後你會被影響，這樣對你不好。」
「你覺得我喜歡你這件事，是會被本能影響？」
「……」段嘉衍沒吭聲。
「段嘉衍。」路星辭淡淡喊了他一聲，到最後，竟是笑了：「你是不是有點兒太看不起我了？」
被抓住手腕時，段嘉衍心裏一沈。
他條件反射想要掙紮，可路星辭力氣太大了，他發現他不能像對付其他人那樣把後者甩開。
第一次，路星辭將自己信息素壓在了他身上。
大概始終是有所克制，段嘉衍並不覺得被Alpha信息素壓制有多難受，只是腿腳一軟，本能讓他想要聽從對方意願。
意識到路星辭肯定被他逼狠了，段嘉衍動作遲疑了片刻。
也就是那一瞬間，他被猛地推到了隔間門板上，對方手掌先一步抵在了上邊，護住了他後腦。
饒是有路星辭手掌抵著，段嘉衍都覺得這一下撞得不輕。
偏偏路星辭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伸手將他翻過去，人也覆在他身後——
他們親密地糾纏在一起。
段嘉衍胳膊下意識想要往後拐，卻又怕太用力傷到對方，硬生生停下了動作。他只能警告般喊了一聲：「路星辭！」
後者將他那點兒反應盡收眼底，最後一絲猶豫都在發現段嘉衍停下攻擊時化為了泡影。
他舔了舔牙尖，肆無忌憚咬住懷中人脖頸。
信息素註入了脆弱後頸，段嘉衍驟然喪失了抵抗力量。他指尖不自覺在隔板上撓了幾下，刮出沙沙啞啞曖昧聲響。
段嘉衍喉嚨收縮了兩下，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路星辭應該是壓著火氣，動作比過去都要粗暴，甚至透出Alpha特有獸性。咬在他腺體上牙尖刺得很深。
他徹底站不住穩了，身體一軟，人也往下跌，橫在他腰上手臂略一用力，把他向上帶了帶。
指節修長手指擡了擡段嘉衍下巴，強迫他把腺體完整地露出來。
脖頸又被重新咬住。
他們從來沒做過這麼長時間標記，連續有信息素湧進腺體裏，段嘉衍只覺得自己在一點一點升溫。
等他幾乎快要喪失思考能力、只知道依賴身後人時，路星辭才慢慢停下動作。
一個完整、清晰標記留在了段嘉衍身上。
路星辭看著他身上屬於自己烙印，伸手把已經沒什麼力氣段嘉衍翻過來。
四目相對。
面前這雙琥珀色眸子泛著霧蒙蒙水汽，因為他剛才堪稱粗魯行為，面前人衣衫有些淩亂。
段嘉衍喉結處有一顆淡色小痣，脖頸和肩膀線條都清瘦，肌膚白膩。
花香與草木香黏在一起，他們信息素相互融合，有了意亂情迷味道。
看著還沒緩過神段嘉衍，路星辭眼瞼低垂。
心裏陰暗、想要占有這個人欲望，再也沒辦法克制。
他低下頭，鼻尖蹭過段嘉衍鼻尖，還差一點，就要碰上段嘉衍唇。
Alpha氣息籠罩著段嘉衍，滿世界都是清清淡淡信息素。
察覺到路星辭想要做什麼，段嘉衍在對方覆上來前，腦子一熱，猛地推開他。
才被標記過，一下用了這麼大力氣，段嘉衍只覺得額角一抽一抽地，有些眩暈。
反應過來路星辭做了什麼，段嘉衍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拇指不由得蹭過自己唇角。
段嘉衍眸光一暗，抿了抿唇。
他手腕一揚，直接就要朝對方臉上揍去。
路星辭眉梢微擡，沒躲。
在拳頭快要砸在路星辭臉上時，面前氣勢洶洶人毫無征兆停下了手。
段嘉衍冷著臉同路星辭對視了幾秒，手臂垂下，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
路星辭聽著他腳步聲慢慢消失。
良久以後。
意識到自己都幹了什麼好事，留在原地男生唇線拉直，低聲罵了句臟話。
-
段嘉衍一中午都沒睡著。
一閉上眼，腦子裏便會不斷重覆之前景象。
留在他身上標記很深，若有若無，鼻尖還能聞到一點草木香。
他又一次想起了和路星辭對視時畫面。
男生面容英氣、皮膚白皙，長長睫毛垂下來，半遮住那雙眼。
直白又純粹渴求在他眸底滋長。
段嘉衍當時會那麼利落地扭頭就走，不僅是因為下不了手，還因為他被路星辭神情弄得心神混亂。
那種過於放肆、近乎想要把他拆吞入腹眼神，讓段嘉衍脊背發涼，下意識就想逃避。
人家看他一眼，他就慫得不敢動手了。更讓段嘉衍接受不了是，在這層害怕之下，他可能還有一點兒害羞。
這就不對了啊。
他咬老子，老子為什麼成了害羞那一個？
段嘉衍想到這裏猛地一錘枕頭，宿舍床鋪被他弄出一陣悶響。連帶著正在下梯子宋意都有所感覺，茫然又驚恐地擡起頭道：「小段！地震了！」
「……」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下午上課。
段嘉衍磨磨蹭蹭地進了教室，磨磨蹭蹭坐到了自己位置上。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他總覺得身後人一直在看他。
如芒在背。
段嘉衍假裝漫不經心地玩手機，可視線總是不由得往後偷瞄。
其實路星辭也沒那麼過分。
說到底，路星辭也是擔心他病況。況且他之前拒絕標記理由，似乎是透著質疑對方感情意味。
想是這麼想，段嘉衍好幾次想要直接回過頭，最終還是拉不下臉。只能這麼憋了整整一下午。
傍晚放學時，學生們三三兩兩出校吃晚飯。路星辭視線落到前排人脖頸上，那裏有一個淺淺印記。
整個下午，段嘉衍都沒和他說一句話，連頭也沒往他這邊側一個，一副不想跟他來往架勢。
他估計自己這回真踩到段嘉衍底線了，更讓他心煩意亂是，他對現在這個情況幾乎可以算得上手足無措。
說起來都好笑。
明明是他闖禍，他現在居然不知道該怎麼收拾自己惹出來爛攤子，路星辭都覺得自己好像太沒出息了一點。
「我不出去。」他情緒不高，對陳越道：「你跟周行琛吃飯吧。」
「行。」陳越答應得爽快：「要不要幫你帶什麼回來？」
段嘉衍正想和宋意一起離開，倏忽聽見背後傳來說話聲。
段嘉衍聽著他們對話，剛要挪動腳步釘在了原地，他突然對宋意道：「我不想出校了，你和沈馳烈去吧。」
宋意納悶：「你不是想吃酸辣粉？」
之前不還興致勃勃？連辣度都想好了。
段嘉衍面不改色：「突然沒胃口了，我一會兒啃個面包。」
宋意沒多想，點頭離開了教室。
陸陸續續地，周圍人都走光了。
教室裏漸漸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段嘉衍磨磨蹭蹭，硬是沒能轉過去。到最後他自己都煩了，正要一下幹脆地扭過頭——
有人輕輕拉開他旁邊椅子，坐在了他身側。
一顆奶糖，放在了段嘉衍課桌上。
「還生氣嗎？」
空蕩教室裏，男生聲音很輕，低低地壓著，帶著求和意味。
心臟像是被人捏了捏，最後一絲變扭在看見那顆奶糖後，也輕快地消失無蹤。
「你這是哄小孩兒？」段嘉衍伸手撿起那顆糖，神色不明。
路星辭看見他側過臉，把糖放回自己手裏，不由得以為這是拒絕和解意思。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難得產生了後悔情緒。
之前沖動之下對人家做了那種事，現在想把人哄回來，似乎挺難。
下一秒。
他聽見段嘉衍輕聲道：「我要草莓味兒。」
第五十二章 我也喜歡你
路星辭微微一怔。
反應過來後，他眼裏染上了笑意，聲音溫柔：「我沒有草莓味兒糖。下次給你補上，行不行？」
段嘉衍對上他眼睛。
他說這話，也不是真要路星辭給他換一顆糖。他只是想給彼此找個台階下。
段嘉衍點點頭，想了想，又把自己手攤開：「那你把這顆給我。」
接過那顆奶糖後，段嘉衍剝開糖紙，把它扔進嘴裏。
因為含了東西，他聲音有些含糊：「沒生氣。」
路星辭看他一眼：「嗯？」
段嘉衍見對方神色猶豫，不知道為什麼，他莫名不想看見路星辭遲疑模樣，下意識將聲音擡高：「我沒生氣！」
他音量太大了，在空曠教室格外明顯。
段嘉衍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挺兇，他抓了抓頭發，聲音柔和了些：「我之前說那個三次標記，不是質疑你感情。」
他頓了頓，解釋道：「我只是覺得，我自己現在還沒想清楚。你要是稀裏糊塗因為這種原因和我綁定在一起，對你太不公平了。」
這類認真又細心話，段嘉衍實在很少說。
他說話時模樣有些不自在，眼皮垂著，視線飄忽。
路星辭剛要開口，忽而想起了什麼，看了眼段嘉衍耳根。
是紅。
雖然紅得不明顯，但他確確是在不好意思。
這個畫面，讓路星辭心軟得一塌糊塗。
他傾身靠近了一些，一點點打消段嘉衍顧慮。
「我喜歡你這件事是不會變。標記不標記、標記多少次，對我來說都沒有影響。」
「比起這個，你身體狀況才最重要。」路星辭看著他琥珀色眸子：「我之前太著急，沒考慮清楚你想法就要給你做標記，是我不對。」
他停頓了一會兒，繼續道：「但要是可以，我希望你身體不舒服時，不要瞞著我。」
「能答應我嗎？」
他說話語速不徐不疾，很有條理。
段嘉衍聽他慢慢地說下來，實在是找不出什麼不講道理地方。
最終，段嘉衍點了點頭，低低應了一聲。
-
周四最後一節晚自習，大家都很躁動。
還有幾個小時就是元旦了，大半學生都不怎麼坐得住。
今晚是趙敏君語文晚自習，快要下課時，趙敏君站起來，朝學生們笑了笑：「在新一年裏，希望你們學業進步，取得更好成績。」
她眸光壓低，看著教室裏快要坐不住部分男生：「祝大家元旦快樂。」
教室裏三三兩兩響起回應聲音，似乎是因為不好意思，那幾聲祝福都很小聲。段嘉衍最先大聲道：「趙老師！元旦快樂！」
有了他開頭，周行琛也跟著一聲喊：「老師元旦快樂！」
等學生們都在對她說元旦祝福，趙敏君笑著點了點頭。
下課鈴聲在這時打響。
「走走走，」周行琛很興奮，兩三步跑到段嘉衍他們這邊來：「南山跨年啊。」
班裏不少人都要去南山廣場，最後大家一商量，幹脆一起到那邊去。
南山位置在好幾所中學正中心，不止是一中學生，還有許多其他學校學生也在這邊跨年。
段嘉衍他們下車位置離南山球場不遠。這邊聚集了不少人，似乎有兩所學校在打藍球賽。
氣氛熱鬧。
沈馳烈拍了下他肩膀，示意他看最裏邊一個球場：「兒子，你看那邊。」
段嘉衍順著他示意方向望過去，看見了幾個熟悉人影。
「是橙子他們吧？」沈馳烈道：「對面好像是九中？」
有一名男生抱腿坐在籃球場上，神情非常痛苦。兩邊人都圍在一起看他狀況。
路星辭從另一輛車上下來，看見他們幾個站在原地，問了句：「怎麼不走了？」
段嘉衍盯著球場：「那邊打球是我初中同學。」
他說著，皺了皺眉：「好像腳扭了。」
球場上，三中幾個男生都很郁悶。本來他們今天和九中約了球賽，對面打得猛就算了，他們這邊還有人跳球時腳崴了。
三中和九中都在一條街上，三中雖然是公立學校，校風卻非常野，九中是職高，兩邊時不時就要起點兒沖突。
長期下來，他們幹脆跟九中約了把球賽，大家約好無論這把球賽結果如何，新一年裏過去恩怨勾銷，彼此要做和諧有愛好鄰居。
饒是舉著這麼天下太平旗號，兩邊都憋著股勁兒，沒人想輸。
三中打得最好男生額前挑染了一撮櫻花粉。櫻花粉看同伴動都動不起來，正愁上哪兒找個兄弟來頂一下，忽而，看見場外站了個熟悉身影。
他還有點兒不可置信，仔細一看，才確定那是段嘉衍。
「段哥！段哥啊！」櫻花粉看見他，眼睛一下亮了起來：「段哥快來頂一下！橙子腳崴了！」
他聲音很大，一起打球男生有不是從三中初中部直升上來，不認識段嘉衍。只看見一個高高瘦瘦人影從人群裏走了出來，站到了鐵網邊。
淺色發和眸，面容極漂亮。
「那是誰啊？你們都認識？」
「段嘉衍啊，以前初中部那位。」
「前校霸？」男生恍然大悟：「畢業時候你們追著喊爸爸那個？」
九中小前鋒看見這個發展，簡直莫名其妙：「他又不是你們三中，你們叫他來頂個屁？」
櫻花粉據理力爭：「他以前是我們三中。」
旁邊男生雖然不認識段嘉衍，但聽見前校霸名號，這會兒也開始挖人：「我們學校校訓聽過沒？只要你從三中畢業，生是我們三中人，死是我們三中鬼。」
段嘉衍也開了口。
他沖九中小前鋒笑了笑：「哥們兒，他們缺人，讓我頂一個吧？」
九中那幾個面面相覷，顯然都覺得這個狀況讓人很蒙逼。
讓段嘉衍頂上來，他們不清楚這家夥斤兩，萬一打輸了，這麼多人都在看著，那得有多沒面子？不讓頂，又顯得他們欺負人。
看見這個僵持局面，同樣過來看熱鬧黑皮在籃球場外蹦跶：「弟弟！！」
自從上次網咖開黑、決戰艾歐尼亞後，九中慘敗於一中，從此只配當黑皮小弟。
看見黑皮，九中忍了忍：「大哥！！」
黑皮說得很誠懇：「給大哥個面子！讓大哥大哥頂一下！」
九中：「……行吧。」
說著說著朝段嘉衍一昂下巴：「哥們兒，你得繞一繞，從那邊進來。」
他們是在最裏邊一個球場打球，籃球場正門離這兒有些遠，再加上四周人又多，走過去得繞好一會兒。
段嘉衍見他們同意，點了點頭。
下一秒，他抓住鐵絲網，腳尖踩在鐵網空隙間，一下就躥到了頂端。
他松開手，直接翻進了球場。
他這個進場方式太騷了，還沒開始比賽，現場就響起了一片尖叫。
「段哥！」櫻花粉一看見他一邊活動手腳一邊脫外套，忍不住道：「段哥你怎麼還是這麼騷——不是！你怎麼還是這麼拉風！」
九中也漸漸反應過來了。
「段嘉衍這名字有點兒耳熟啊？」
「一中校霸好像也叫這名兒？和他們校草早戀那個。」
有人聽到早戀這兩個字，靈感乍現一拍大腿，朝段嘉衍道：「你就是那個詭術妖姬！」
他們那晚上跟黑皮約好決戰艾歐尼亞，黑皮臨時找了校霸和校草補位。
一個妖姬，一個吸血鬼，一個比一個猛。
段嘉衍看他：「你是？」
對方指著自己：「我那晚上玩兒EZ，我被你老公打得半死。你老公呢？」
「我老公……」段嘉衍下意識看向場外。
路星辭隔著墨綠色鐵絲網，安靜地看著他。
男生身形挺拔，膚色白皙。這麼嘈雜又寒冷夜晚，他往那兒一站，就像是電影裏場景。
段嘉衍忽然耳根一熱，不由自主覺得心虛。他像是在說服自己：「老子沒老公！」
他這聲反駁過於驚天動地，一時之間，整個球場都回蕩著他聲音。
陳越心驚肉跳，下意識看向路星辭。
想不到後者若有所思看著球場上段嘉衍，眉眼舒展，竟然是笑了。
陳越這下直接毛骨悚然了，他小聲問：「長期求而不得，會導致一個人精神出現問題嗎？」
宋意也註意到了路星辭那個意義不明笑，同樣毛骨悚然：「班長出問題了，會對小段做什麼？」
陳越：「不知道，強制標記加逼婚？」
宋意：「……」
宋意一瞬間腦回路一歪，覺得把這麼畜生事情套在路星辭身上，好像還挺帶感。
反應過來自己在亂想什麼，宋意連忙呸呸兩聲：「自由戀愛、自由戀愛。」
球賽開始了。
段嘉衍來之前，兩邊總比分為2:0，第三節 內，九中已經拉開了13分，如果這節再輸，就是九中獲勝。
他上場時，剛好頂自己最擅長得分衛。
段嘉衍只和三中這邊兩個人打過，而且最後一次一起打球還是去年初中同學聚會。剛上場，段嘉衍有些不適應隊友節奏。不止他不適應，隊友也在試著配合他。
況且兩邊比分差太多了，心態多多少少會受影響，三中男生都有點兒喪氣。
但櫻花粉對段嘉衍很有信心。重新開始比賽後，櫻花粉整個人都像磕了藥一樣猛，這導致他們雖然進不了球，九中卻也沒法像之前那樣輕而易舉把球砸進他們籃筐，兩邊都得不了分。
場面正僵持。
三中控衛劫到了球，已經帶著過了中線，正猶豫不知道往哪兒傳。
「給段哥！」櫻花粉一聲吼。
眼看著其他人都被嚴防死守，控衛也只能把球喂給段嘉衍。拿到球後，段嘉衍快步沖到了禁區內，他速度快得驚人，防他男生看他起身跳投，下意識跟著起跳。
段嘉衍揚起手，眼看著要從左邊將籃球切入框裏，男生伸手想要蓋帽。
察覺到他意圖，段嘉衍手一低，把球往下一拉，直接從右邊上籃。
籃球一陣顛簸，滾進了籃筐。
攔他人這才反應過來，他當著自己面完成了一個足以以假亂真拉桿。
「兄弟，」九中小前鋒都看傻了：「你被人當猴耍了？」
「我靠！」那男生也很郁悶：「他們玩詭術妖姬打球也這麼詭吊？」
「……」
場外，周行琛有些驚訝：「他還會這個？」
顧梨一臉茫然：「這是啥？」
周行琛：「拉桿！拉桿主要靠腰腹力量，很考驗腰力！66666啊！」
顧梨頓了兩秒，視線不由自主落在段嘉衍腰上。
周行琛大概真被段嘉衍秀到了，還在誇：「沒看出來啊，他這至少得有四塊腹肌吧？」
顧梨又不由自主看了路星辭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錯覺，路星辭臉頰微微動了下，似乎是拿舌尖頂了下腮。
顧梨自己把自己腦補臉紅了，一巴掌招呼上男朋友腦袋：「周行琛你別說了！好黃色！」
周行琛：「？？？？」
那一個拉桿球，把三中士氣也帶了回來。
有了段嘉衍開頭，其他人找到了隊伍中心，想方設法喂球給他。
比分在一點點拉平。但九中那邊也不是傻，他們看出了對面變化，開始防死段嘉衍。
最後幾分鐘，段嘉衍被兩個人圍著，他沒辦法，只能把球傳給櫻花粉。
櫻花粉拿到球後，小旋風一樣朝九中籃板沖。但他起跳時被人攔了一下，眼看著球就要落入九中中鋒手裏。
正在櫻花粉絕望之際，從中鋒身後忽然躥出一道影子。段嘉衍伸手截球，一步跨入禁區，他鞋底在地上摩擦，同時手上完成了一個快得令人驚訝扣籃。
因為這個魔術一般進球，四周爆發出尖叫和嘶吼，喝彩人堆裏有男有女。
黑皮在鐵絲網外嗷嗷直叫：「段嘉衍！段嘉衍！」
周行琛緊隨其後：「段嘉衍好他媽帥！」
沈馳烈：「段嘉衍他媽怎麼能這麼帥！」
與此同時，場外有人喊了一聲：「結束了！」
比分定格在43-41。
沒贏，卻也足夠讓人振奮。
就在他們興奮得快要扒在鐵絲網上時，又有人喊了段嘉衍名字。
和對待他們態度不一樣。
那個人一喊，球場上光芒耀眼、囂張得拉都拉不回來校霸，一下就轉過頭。
「段嘉衍，」路星辭笑著又喊了一聲：「段嘉衍！」
他眼裏情緒太溫暖，眼底盛光近乎要溢出來。
段嘉衍看著他模樣，心臟一跳，只覺得像是被抓住了死穴，思考能力都險些消失。
「——我喜歡你。」
那一瞬間。
比剛才進球時還要熱烈尖叫從四周傳來，有男生在起哄吹口哨。顧梨一把扯住周行琛胳膊，不可置信地狠狠一搖：「周行琛！路哥說了什麼！我聽錯了嗎？」
周行琛人都他媽傻了：「路哥說……說他喜歡段嘉衍？」
周行琛一臉癡呆看著顧梨：「我也聽錯了嗎？」
顧梨已經沒精力管他了：「啊啊啊啊啊誰錄像了啊啊啊啊啊！」
球場內，櫻花粉聽見路星辭那句話：「段哥，那男誰啊？」
他和段嘉衍當了三年初中同學，以前不是沒有男生跟段嘉衍表白過，每一個都被利落幹脆地拒絕了，他知道段嘉衍只喜歡姑娘。
櫻花粉砸了咂嘴：「還挺帥，有點兒慘啊這位大帥逼。」
「慘什麼？」段嘉衍隨口回了句話，他像是在想事情，心不在焉地朝前邁了一步，才回頭丟下一句道別：「我走了。」
櫻花粉一楞，沒想到他這麼來去匆匆：「你這就走了？」
沒等他繼續說話，段嘉衍伸手勾回自己外套，一拉鐵絲網，又翻了回去。
和剛才不一樣，他這次看了看路星辭所在位置，特意挑了落腳點，直接翻到了對方面前。
他伸手去拉路星辭手腕時，看見有人在拍他們。
氣氛都飄了。
但段嘉衍也不想阻止。他稍作遲疑，便直接將手指下滑，握住了男生略微冰涼手心。
而後拉著對方，朝人群外邊走去。
嘈雜人群和熱鬧球場被他們丟在身後，路星辭就這麼安安靜靜被他牽著走了一路。
可即使再怎麼走，南山這邊也到處都是跨年人。段嘉衍走到了個人稍微少些地方。不遠處忽然有煙花綻放，流光溢彩。
他索性停下腳，松開手，回頭看路星辭。
「你剛才，說你喜歡我。」
「不止剛才，」路星辭接過話：「我說過很多次。」
段嘉衍為了打球脫了外套，他還很熱。寬大羽絨服被段嘉衍抓在手裏，裏邊只穿了一件單薄長袖。
他捏了捏手裏蓬松羽絨服，遲疑了片刻。
眼前煙花，和那一晚遊樂場裏煙花重疊。
他突然往前一步，在路星辭還沒反應過來前，伸手勾住男生脖頸。
他仰頭，大著膽子親了一下路星辭臉頰。
唇下觸感有些冰涼。
路星辭被他突如其來動作弄得一怔，頭腦都有一剎那空白。
他聽見段嘉衍呢喃道：「我也喜歡你。」
垂眸時，他看見了段嘉衍剔透又明亮、似乎還蘊著期待眼睛。
操。
路星辭在心裏一聲嘆息。
真要命了……
段嘉衍見他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眼底情緒近乎有了失控意味。
Alpha信息素侵占了周圍所有空間，似乎想把段嘉衍呼吸都吞噬幹凈。
Omega自我保護本能在腦子裏瘋狂叫囂，段嘉衍下意識後退了一小步，見對方伸出手，手指差一點就要碰上他唇，段嘉衍又退了一步，最後竟然有些站不住。
他想跑。
不等他做出逃離動作，路星辭捉住了他手腕。
他稍稍用了些力，將段嘉衍拉到自己面前，而後張開手臂，把人揉進懷裏。
「親了我就想跑，」他傾低身子，輕笑著問：「你是小流氓？」
第五十三章 哥哥
他語氣太親昵，自然而然滋長出曖昧來。
段嘉衍被他抱著，身上逐漸沾染上了他味道。
羽絨服還被段嘉衍抓在手裏，他身上衣服只有薄薄一件。路星辭這樣抱著他，他能很清楚地感覺到對方手臂是怎麼扣在他腰上，把他抱了個滿懷。
有意無意地，放在他腰上手指微微朝下一滑。像是為手下觸感意外，忍不住輕輕一掐。
路星辭喃喃：「你好瘦。」
段嘉衍腦子一熱，只覺得那截皮膚仿若有電流經過。他不自覺地縮了縮，半邊身子都酥麻了。
「你覺得，」緩過來以後，段嘉衍誠心誠意地發問：「咱倆誰比較像流氓？」
路星辭沒反駁。
過了一會兒，他略一勾眼，聲音裏帶著依稀笑意：「幸好你答應了，不然我對煙花都快有陰影了。」
天空上花朵還在盛開，爆裂時聲響宛如冬季雷鳴。
他說著，感覺到懷裏還有些僵硬段嘉衍逐漸放松下來，最後甚至沈默地往他身上貼了貼。路星辭覺得差不多了，正要松開手。
一條白皙清瘦胳膊，從旁側勾上他腰。
段嘉衍一邊回抱他，一邊在他耳邊笑：「那不行啊，我男朋友要是害怕這種東西，傳出去多不好聽。」
他說話時聲音吊兒郎當，透著一股子玩笑似散漫，卻又莫名顯得認真。
路星辭反應過來，不由得把他抱得更緊了一些。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真有人一句話就能讓他丟盔棄甲。
和表現出來鎮定自若不一樣，段嘉衍心跳速度快得要命。他很少跟人這樣親昵地抱在一起，再加上腰腹又是他敏感帶，路星辭一碰，他就有些招架不住。
但他和路星辭之間，他才是談過戀愛那個人，要是因為一個擁抱就找不著北，實在是有點兒沒牌面。
可一直到煙花都燃盡了，路星辭還沒有松手意思。
那陣害羞和新奇過去後，段嘉衍終於受不了了。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路哥，我們還要抱多久啊？」
察覺到段嘉衍想要從他懷裏跑出去，知道這家夥是坐不住性格，路星辭失笑：「那不抱了。」
話音剛落。
他低下頭，含住了段嘉衍唇。
段嘉衍：「！」
段嘉衍徹底僵在了原地。
我日？誰家談戀愛是這樣，剛確定關系就親上了？
而且……
段嘉衍感覺到對方有一搭沒一搭啄他唇，轟地一下，臉和脖子都紅了。
段嘉衍幾乎是傻站在原地，任由他動作。等對方舌尖快要碰上他牙齒時，段嘉衍再也受不住。
他往後避了避，後腦卻覆蓋上一只手，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路星辭會把他按回去。
這種退無可退、受制於人窘境讓段嘉衍條件反射有了踹人沖動。明明之前還那麼溫柔人，在確定得到他以後，就肆無忌憚展露出了侵略性。段嘉衍莫名有了種上當受騙感覺。
他情緒實在是很好懂，幾乎都寫在臉上了。眼看著段嘉衍眸子裏劃過一絲不自在，手也無意識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路星辭知道這就是要他見好就收意思。
好不容易才追到人，自然是不能欺負得太過了。
饒是理智知道應該就此停下，Alpha惡劣占有欲卻控制不住地蠢蠢欲動。
他牙齒不甘地磨了一下段嘉衍唇片，而後對上那雙泛著濕意眼。
段嘉衍到底是Omega，天性讓他在剛才親吻裏不由自主放松了身體。他神情略微茫然，似乎還沒從剛才親昵中回過神來。
「阿也。」男生嗓音沾染上了欲念，輕而緩：「喜歡你。」
「……」段嘉衍耳根還沒降下去熱意，又氣勢洶洶地蔓延開來。
「我第一次親人，」路星辭拇指抵在段嘉衍眼下，輕輕摩擦：「有點兒沒經驗。」
因為他帶著溫度手指，後者睫毛不由自主微微顫抖。
這種生理性示弱，路星辭也很喜歡。
段嘉衍真不知道，他為什麼能在無師自通把人親得頭暈目眩後，還這麼坦然地說，我第一次親你，你擔待一下。
真特別禽獸。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帶著會談戀愛BUFF。意識到這個，段嘉衍對比了一下自己剛才面紅耳熱狀況，勝負欲突然就不講道理地升了起來。
段嘉衍莫名不想輸陣，他像個老司機一樣熟練地點評道：「還行，挺好。」
路星辭沈默了一會兒，揉了揉他腦袋。
他不怎麼了解段嘉衍感情經歷，但看之前那些事情，段嘉衍應該挺能浪。
初吻不是他，他有一點不甘心。
但以後段嘉衍能給，他都會去拿。
段嘉衍見他這麼溫柔體貼，突然就覺得後悔。
他想解釋一下自己剛才令人誤解行為，手機卻驟然響起。
段嘉衍心思已經亂了，他手忙腳亂摸出手機，一不小心，就按到了免提鍵。
宋意聲音從那頭傳來，後者只看見他拉著路星辭離開那一幕，這會兒整個人都很興奮：「小段！你和班長跑哪兒去了！你想對人家幹什麼呢！」
段嘉衍猝不及防被聽見這通顛倒黑白詢問，差點兒沒扔手機。
他頓了頓，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聲音還帶著親昵過後沙啞：「我能對他幹什麼？」
他說著，就要把通話狀態從免提切回正常。
路星辭卻在這時按住他手腕，搖了搖頭。
段嘉衍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去碰免提鍵。
宋意渾然不知自己胡言亂語被路星辭聽了個幹凈：「你剛才抓著人家走出人堆那個架勢，說你下一秒要強吻班長我都相信。你真沒幹什麼？」
段嘉衍：「……」
段嘉衍眼睜睜看著路星辭在聽見這句話後無聲地笑了笑，而後視線下滑，停留在他唇上。
強吻是強吻了，但這個事件主語和謂語需要調換一下。
段嘉衍莫名覺得還在發熱唇片像是被刺了一下。當著路星辭面，聽宋意這麼異想天開一通扯淡，段嘉衍實在有些羞恥。他巧妙地轉移了話題：「你找我有事？」
「你們還回來嗎？」宋意這才想起正事：「我們在KTV開好包廂了。」
段嘉衍側頭看路星辭，後者對他做了個口型：隨你。
段嘉衍想了想：「回來，房間號是什麼？」
-
他們到時候，KTV裏頗為熱鬧。
沈馳烈看見他倆推門而入，激情開嗓：「進來朋友們！伸出你們雙手！新一代K歌之王即將誕生，請給我一點掌聲好嗎！」
段嘉衍：「……」
段嘉衍：「你這不是連唱都沒唱？」
原本陳越正在唱歌，聽到這裏，伸手按了暫停，也直接不唱了，拿著話筒一聲喊：「路狗！你們幹什麼去了！」
沈馳烈也跟著瞎起哄：「當然是幹該幹事情去了，手牽手離開，回來就不再是普通朋友！」
陳越：「沈老板說得對啊！」
沈馳烈：「陳老板很有眼光啊！」
段嘉衍嘖了聲，唇角一揚，笑容裏帶著點兒不以為意散漫：「亂叫什麼你們？」
面對起哄，他絲毫不害羞模樣，反而有種想把他倆頭磕在桌子上狠勁兒。
沈馳烈和陳越對望一眼，都在彼此眼裏看見了猶疑和迷惑。
不應該啊？
都那樣了，這倆還沒成？
路星辭視線晃了一圈，包廂裏都是熟人，早晚都會知道他們關系。
沒有什麼好隱瞞。
路星辭手指向旁邊伸了伸，而後彎曲，牽住了段嘉衍手。
他稍微讓了讓，好方便其他人看得更清楚，同時輕擡眉眼，笑道：
「剛才幹這個了。」
一瞬間，整個包廂悄無聲息。
段嘉衍沒料到他會突然牽自己手。
段嘉衍下意識想掙脫，最後卻一動不動，乖乖讓路星辭牽住。
就像剛才還要出去咬人狼狗，一下就變得溫順。
所有人視線都凝聚在他們交握手指上。
「高中男生牽個手，是很有觀賞性還是怎麼？」被他們看戲似地看著，段嘉衍也看戲似地看了回去。但和剛才那副鎮定自若樣子不同，他顯得很不自在。
熟悉他人都知道，他這是在不好意思。
沈馳烈明白了，段嘉衍不是不害羞，是只對特定人害羞。
陳越一楞，反應過來後：「我操！恭喜我們路總，17年solo生涯在今晚結束，您看看是不是應該擺十桌慶祝一下？」
沈馳烈也抓起桌上另一個話筒：「恭喜我兒子成功脫單，結束為期4年空窗苦旅！」
陳越推算了一下：「不對啊，段嘉衍上一次談戀愛是在什麼時候？」
沈馳烈直接把段嘉衍老底扒了：「他上一次談戀愛是在初二！可純了，這家夥初吻還在呢！」
沈馳烈拿了話筒，整個包廂都回蕩著那聲初吻還在。
段嘉衍原本已經坐下了，這會兒恨不得站起來海扁他。
路星辭聽見那句話，又側頭看了看幾乎可以用驚慌失措來形容段嘉衍。
他握住段嘉衍手指不覺緊了緊，唇角笑意越發明顯。
周行琛今晚經歷了一番大起大落，從聽見路星辭向段嘉衍表白震驚，到發現他倆在一起雙重震驚。這會兒再聽見段嘉衍上一次談戀愛是在初二，整個人都快笑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段段！段段我以前真以為你挺能浪！我錯怪你了！」
段嘉衍只想把周行琛和沈馳烈這倆人一起打包丟出去。
他不在乎被人笑，他在乎是在路星辭面前，被人拿這種事情笑。
更何況他之前還在路星辭面前裝了逼，輕描淡寫評價了一句人家親他親得挺好，誰能料到還沒到半個小時，就直接翻了車。
「初吻這麼好東西，就直接便宜我了啊？」路星辭往他方向靠了靠，聲音壓低，嗓音裏蘊著若有若無調侃意味，卻又顯露出幾分鄭重：「那我得好好珍惜。」
段嘉衍被他這麼撩了一下，耳根酥軟。
「那你也便宜我了，」他一臉強裝出來鎮定：「我們路哥這個條件，我肯定不虧。」
他真是強裝，最後幾個字都有些吐字模糊。
路星辭還來不及笑他，沈馳烈又開始掀起新一輪風暴：「既然成了，那得有點兒表示啊。」
陳越跟沈馳烈統一戰線後，就十分跟得上沈馳烈節奏：「那沈老板您說，該怎麼表示呢？」
沈馳烈這人騷主意一套一套：「你倆誰大一點兒啊？」
陳越一下懂了他意思，一通鬼哭狼嚎：「路狗路狗！路狗大一個多月！」
沈馳烈：「那兒子你跟人家談戀愛，起碼得叫一聲哥哥吧？」
段嘉衍受不了了，直接吼回去：「叫個屁！你們不要臉我還要臉呢，你給老子消停點。」
他說著說著喊了聲宋意名字，後者就坐在點歌台邊，一直在笑：「給這個逼點一首啞巴，讓他從頭到尾領略一下這首歌真諦，別再出來禍害人了。」
沈馳烈也不介意：「兒子點歌，爸爸當然義不容辭，但是這歌key有點兒難把握啊。」
陳越：「沒事兒，我陪你唱。」
沈馳烈：「陳老板！」
陳越：「沈老板！」
兩個人迅速建立起了友誼，已經開始快快樂樂合唱了。
段嘉衍懶得再看那兩個戲子，他收回視線，見路星辭靠著沙發，有些懶散模樣。
男生長眸深黑，眼尾處有道淺淺褶皺。脖頸一片幹凈漂亮白。
這麼好看人，現在是他男朋友。
心裏惡作劇一般心思再也抑制不住。段嘉衍大著膽子湊到他耳邊，突然叫了一聲：「哥哥。」
路星辭微怔。
那聲輕飄飄又戲謔哥哥，像是剔骨刀，一寸一寸剔掉路星辭理智。
他看著段嘉衍，眼裏情緒壓抑又深沈，唇角也隨之扯了扯。
段嘉衍有點兒新奇地看著他，像是沒料到他會有這麼大反應。而後不由得笑起來，眼裏仿佛有一彎月亮。
他天性就是這樣，單純又隨心所欲，有時候甚至到了沒心沒肺地步。
就像現在，他湊過來，在路星辭耳邊惡劣地吐息。
「哥哥，」段嘉衍笑了，坦白道：「我剛才也是，第一次和人親。」
路星辭嗯了一聲。
他手指搭在段嘉衍後頸上，充滿了控制欲地輕輕一捏。
段嘉衍被他這麼捏貓似一捏，心虛又心癢，突然有了個過火想法。
他猶豫再三，實在是羞澀，但又實在想看路星辭反應。
段嘉衍心一橫。
他身子傾過去，附在路星辭耳邊小聲說：「下次你可以把舌頭伸進來，我不咬你。」
第五十四章 占有欲
那句話蹭過耳畔，讓暴露在外皮膚都升起溫度。
像是一把把小勾子，刺進路星辭心臟。
他安靜地半闔眸，看向段嘉衍。
後者說完話，大概也意識到自己有多麼狗膽包天，眉目間都透著羞澀。還有一點兒不識好歹輕浮。
他們這樣對視了數秒。
段嘉衍先頂不住了。
這種一觸即發氛圍格外考驗人心理素質。路星辭睫毛垂著，在眼下打出沈甸甸陰影。
他知道路星辭不可能任由他亂撩，但他不清楚對方究竟想做什麼。危機感挾住了段嘉衍，他心虛地往後退了一退。
這個逃避般動作，似乎刺激到了面前人神經。
他被按倒在沙發上。
毫無征兆變動讓段嘉衍下意識想要掙紮，可他越是掙紮，就被按得越緊。
路星辭側身壓著他，段嘉衍睜大眼睛。
沈馳烈和陳越還在一唱一和：
「甜言蜜語，謊言嬉笑……」陳越唱著唱著一晃腦袋，示意沈馳烈接上：「沈老板您請。」
「吻我至淒冷深宵——我操！這是在幹什麼！」沈馳烈聲音直接變了調。
路星辭大概也意識到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了，他伸手快速扯過自己脫掉外套，一下罩在了他和段嘉衍身上。
沒人能看見衣服底下，他和段嘉衍究竟在幹什麼。
宋意都要看呆了：「班長這個尺度，是不是稍微大了點兒？」
周行琛也快看呆了：「我去？！」
隨即又覺得這麼搞對象很帶勁啊：「我學一學。」
陳越在這個時候反應就比所有人都要上道了，他看了一會兒，切入了下一首歌：「讓他們玩兒，咱們唱咱們。」
等路星辭起來時，段嘉衍琥珀色眸子瀲著，眼皮耷拉。先前那點兒張牙舞爪樣子都被磨了個幹凈。
更讓人難以啟齒是，他心跳快得要命，喉嚨忍不住一直收縮。
他很緊張。
路星辭指腹磨蹭過他紅腫唇角，提醒他言而無信：「你剛才，還是咬我了。」
「……」段嘉衍還沒緩過來，猝不及防聽見這一聲指控，幾乎是不可置信地擡起頭：「你不覺得你這樣特別不像話嗎？」
路星辭最後在他唇角按了一下，收回手：「不覺得。」
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相比之下，他就像個沒談過戀愛傻白甜。
段嘉衍實在不想輸得如此徹底。他快速思索，勾出一個假笑：「對不起啊，哥哥，咬疼你了。」
「沒事兒，」路星辭溫和地拍了下他腦袋：「哥哥不跟你生氣。」
「……」
-
進入新一年後，最讓大部分學生在意是寒假之前期末考。
教室裏開著暖氣，因為溫差，玻璃窗上結出白茫茫霧。
宋意側過頭，旁邊段嘉衍還在算題，他已經維持這個狀態一整節早自習了。
自從跨年之後，大多數人都開始準備期末考試，令宋意沒有想到是，段嘉衍也在備考。
下課鈴打響時，段嘉衍直接扔了筆。
他從抽屜裏摸出一根棒棒糖，三下五除二撕掉包裝紙，動作堪稱粗暴。
「你說，」段嘉衍面無表情，狠狠磨了一下棒棒糖：「為什麼答案永遠和我算出來不一樣？」
宋意聽著他牙齒嘎吱嘎吱咬碎棒棒糖聲音，充分體會到了段嘉衍此刻心情。
「學習，就是一個不斷尋找失誤過程，」宋意安慰他：「你現在發現了你錯誤，考場上就不會再犯。」
「然後在考場上，我又會有新錯誤。」段嘉衍嘆了口氣：「錯誤這玩意兒是不是會有絲分裂？」
宋意聽見他這聲頗有文化有絲分裂，猶豫了一下。
「小段，」宋意還是沒忍住：「你真打算當好學生了？」
「我都答應我媽了，」段嘉衍咬著棒棒糖，吐字有些含糊：「總不能騙家長。」
聽到這裏，前排周行琛一下扭過頭。
聯考過後，段嘉衍前邊坐人從學委變成了周行琛，周行琛聽著他和宋意對話，剛醞釀出來睡意都沒了，他回過頭，看著段嘉衍：「那你以後還玩兒嗎？」
段嘉衍稍作考慮，點了點頭：「我要當一個學習娛樂兩手抓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行琛開始爆笑：「你再說一遍，你要當個啥？」
宋意緊隨其後，邊笑邊劃拉手機：「不行，我要跟沈馳烈分享今日快樂。」
段嘉衍危險性地恩了一聲，宋意不受影響。
幾秒過後，宋意狂笑著把手機橫在段嘉衍面前。他看見宋意把他那句話發了過去，沈馳烈回了一串浮誇哈哈哈哈哈。
後面還跟了四個字。
我兒天秀。
段嘉衍一瞬間湧起了殺掉沈馳烈沖動。
他們正鬧騰，路星辭捧著英語作業從教室門口進來。
這邊雞飛狗跳，路星辭一眼就看見皮笑肉不笑段嘉衍，他把英語作業放在自己課桌上，揉了把那個淺色腦袋。
「在聊什麼？」他問段嘉衍：「都快跳起來了。」
「他們打擾我學習。」段嘉衍看見他，張口就開始告狀：「還嘲笑我想成為一個會玩學霸理想，我理想來源於你，他們嘲笑我就是嘲笑你。」
路星辭看了看周行琛和宋意。
他倆見段嘉衍在路星辭面前顛倒黑白，一時摸不準路星辭想法，只能雙雙閉嘴。
段嘉衍還在添油加醋：「沈馳烈今天又妄想給我當爹，你說我要不要沖到四班做掉他？」
「好了，」路星辭又揉了揉他頭，從自己桌上順過英語練習冊，分了一半給他：「來幫我發作業。」
段嘉衍自然而然接過練習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眼看著段嘉衍真老老實實去發作業了，周行琛頗感驚訝：「他就這麼走了？剛才不還打打殺殺？」
宋意詫異過後，笑嘻嘻道：「小段在班長面前還挺可愛。」
段嘉衍端著練習冊，一個一個地發。
看見他發作業，班上玩得好男生開始笑話他。
「段哥？發作業呢？」
「段哥，怎麼能屈尊發作業呢？」
「你不看看，另一個發作業是誰。」
「要我說，班長還是牛逼啊，我們段哥都能馴服。」男生邊笑邊道：「我跟段哥當了一年多同學，第一次收到段哥親手發作業，這一天我將銘記在心。」
更有人直接雙手捧過作業：「謝謝段哥謝謝段哥。」
段嘉衍本來還懶得搭理他們，到這兒繃不住，也跟著他們笑了。
他們有意無意調笑他和路星辭關系，段嘉衍也沒否認。
早上第二節 課是物理。
教他們物理老師脾氣很好，就是年紀上去了，講課慢慢悠悠。教室裏經常出現倒一大片場景。
物理老師在上邊講上周周考卷。往常這種時候，段嘉衍堅持不了十分鐘就會睡著，但今天，想到還有半個月就要期末考了，饒是段嘉衍困得要死，他也堅持聽了下來。
路星辭寫題間隙，看見他撐著腦袋，在那兒認認真真聽課。
他想了想，跟陳越商量了一下，下課去了趟趙敏君辦公室。
回來時候，路星辭戳了一下段嘉衍。
「剛才上課沒睡覺，」他眼彎起，語氣裏帶著調侃意味：「稀奇。」
段嘉衍聽見他這麼說，盯著他。
「連你也笑話我，」段嘉衍面無表情：「你令我很失望。」
陳越沒忍住，笑了聲。
「別失望了，快搬過來，」陳越道：「外掛都給你置辦好了。」
段嘉衍楞了楞：「什麼外掛？」
陳越以目示意同樣在笑路星辭：「這個，以後就是你專屬輔導了。他從今天開始跟你當同桌，開心嗎？」
段嘉衍腦子裏面過了一遍陳越話，最後所有註意力都落在了那個專屬上。
段嘉衍眼睫顫了顫，漂亮眼睛勾起來，唇角弧度越來越大。
他猛地拍了一下路星辭手，興高采烈模樣一點兒也不遮攔：
「我專屬嗎？」
他表達感情樣子直白得過了分，連著占有欲也不加掩飾。
路星辭被他突然抽了一下，嘶了聲。
段嘉衍力氣大，這麼一下子用力拍下來，他手背都微微泛紅。
他半開玩笑，也是真覺得疼，不由得笑話他：「你以後，還真要家暴啊？」
「哪兒能呢哥，」段嘉衍開心道：「我動誰都不能動你啊。」
路星辭失笑，看了眼段嘉衍那邊書。
自從開始學習後，段嘉衍就買了一大摞教輔，乍眼看過去數量還挺嚇人：「要不要幫你搬？」
「不用，我自己來。」段嘉衍已經適應了自己新角色：「我從來不給同桌添麻煩。」
他說著，就要起來搬書。
宋意茫然地看了看開始搬書段嘉衍和陳越，遲來地意識到自己被安排了。
「小段，」宋意表情癡呆：「你不要我了嗎？」
段嘉衍一邊搬書，一邊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想了想，手撐在書堆上，傾身示意宋意過來些。
宋意朝他靠近。
「不是不要你，是給你找了個A，你跟他好好相處。」段嘉衍昂了昂下巴示意陳越。他這會兒自己春風得意，生平第一次有了做媒念頭：「加油，我們小陳總也算是高官貴胄了，你要是和他在一起，就是嫁入豪門了。」
宋意：「……」
-
當天夜裏，段嘉衍洗了澡出來，宋意在宿舍裏插著耳機玩手機。
段嘉衍推開陽台門進門，帶來了陣陣室外寒意。宋意聽見他小聲嘶了聲，似乎是被外邊風雪天冷到了。
宋意看了看手機上畫面，又看看給自己倒熱水喝段嘉衍，眼裏劃過一絲惡作劇興奮。
「小段，」他招招手：「來來來，給你看好東西。」
「什麼東西？」
段嘉衍沒多想，兩三下爬上了宋意床。等宋意把手機屏幕正對著他，段嘉衍才一下睜大了眼睛。
他忍不住笑了：「你怎麼回事兒？宿舍是給你看這些地方？」
「要耳機嗎？」
段嘉衍搖頭，他口渴，惦記著自己倒出來水：「你自己看。」
「這裏邊有完全標記過程。」宋意戳戳他脊背：「你不學習一下？」
「……」段嘉衍可疑地沈默片刻，才突然反駁：「我學這個幹什麼？」
「你這裏，」宋意點了點自己脖頸，笑得意味深長：「你和班長臨時標記三次了吧？你真不學習一下？」
段嘉衍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到底是青春期男生，對這種事情都懷揣著好奇心，段嘉衍接過了耳機，和宋意一起靠在了床頭。
宋意這個黏人家夥湊到了他肩膀邊，還不忘一聲感慨：「想不到有生之年我還能跟你一起看AO片兒。我們O圈名言，和Alpha終身標記時，即使忍住眼淚，水也會從其他地方流出來。」
段嘉衍茫然：「什麼水？口水？」
宋意：「……」
宋意突然有了帶壞小朋友愧疚感。
看著看著。
「操，」段嘉衍快瘋了：「這什麼？不可能吧？這人看起來快死了——我靠，哭了啊？」
「哭了都還不停下，O不是在躲嗎？」段嘉衍覺得這個Alpha很過分啊：「這哥們兒不能緩一緩？」
「哈哈哈哈哈哈哈！」宋意快笑死了：「那你以後叫班長停下試試，你看他不收拾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看完了，時間已經不早了。
段嘉衍爬回了自己床上，宿舍裏熄了燈。黑暗籠罩下來後，一切都變得隱秘又幽靜。
段嘉衍腦子裏閃過幾幅今晚看見畫面。
他以前還是Beta時，談戀愛並沒有考慮過第二性別，可他現在是Omega了，他只能當承受方。
想起今天屏幕上哭得要死要活Omega，段嘉衍皺了皺眉。
看起來挺嚇人。
但那個Omega最後笑著吻了Alpha一下，似乎心情還不錯。
到底是什麼感覺……
他和路星辭，以後也要做這種事？
段嘉衍越想越難耐，頭悶在枕裏，忍不住啞聲罵了一句操。
第五十五章 不準躲
晚上想太多後果是，一直輾轉到一兩點，段嘉衍才成功入睡。
到教室後，路星辭看他打了好幾次哈欠：「困？」
段嘉衍點了點頭。
路星辭：「昨晚幹什麼去了？」
他這句話就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段嘉衍卻猛地扭過頭，一眨不眨盯著他看。
就這麼盯了三四秒。
段嘉衍做賊心虛張口否認：「沒幹什麼。」
他總不能老實交待，他昨晚想那些亂七八糟事情想得睡不著，最後好像還做了個跟路星辭有關夢。
路星辭看他這個樣子，笑了笑。
段嘉衍雖然身體狀態很疲憊，但今天是他跟路星辭當同桌第一天，想到這裏，段嘉衍就很興奮。他看了眼課表，第一節 課又是物理課。
他怕自己撐不下來，從抽屜裏摸了盒糖，準備困了就吃一粒。
段嘉衍嘴裏吃著糖，手裏拿著筆。
他最開始精神狀態還不錯，物理老師講前兩道選擇題，他還聽懂了個大概。
等開始說電場題了，他看著投影出來電磁場，怎麼看怎麼兩眼發黑。
不知不覺間，段嘉衍糖吃完了，筆也落在了課桌上。
他頭逐漸垂了下去。
路星辭寫完一串算式，側過眼，看見他低著腦袋，人似乎快睡著了。
路星辭伸手，輕拍了拍他手臂。
段嘉衍被這麼拍了拍，意識一下回覆，他用力眨巴兩下眼睛，開始聚精會神地看黑板。
他小聲說：「我要是再睡，你再拍我一下。」
路星辭應了聲。
過了一道題時間，路星辭朝旁邊看了看。
之前還精神抖擻人，又低下了頭。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按照段嘉衍要求把他叫醒，後者猝不及防被打斷入睡，下意識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後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段嘉衍覺得路星辭被自己這麼一瞪著實冤枉，有些討好地問：「路哥，你早上都不困嗎？」
「一般不困。」
「我也想不困，」段嘉衍說著，撿起了自己丟下筆：「想像你一樣牛逼。」
他說完這句話沒多久，路星辭算題時，聽見了筆落在桌面聲音。
他往旁側一看，他新同桌已經閉上了眼睛。
大概確實是沒睡好，段嘉衍眼下泛著淺淺青色。他側臉線條很是耐看，眉骨和鼻梁生得格外有少年氣。膚色在明亮教室燈光下，有種近乎透明白皙。
路星辭看他腦袋小幅度地一點一點，手也迷迷糊糊撐著下巴，到最後，不由得看笑了。
他家小孩兒，似乎很努力不讓自己睡著了。
見段嘉衍撐著自己手臂不斷傾斜，人即將直接倒下。
路星辭伸手，掌心撐住他下巴，慢慢拖著他趴在了課桌上。
段嘉衍依稀感覺有誰在照顧他，他掀了下眼皮子，茫然地朝旁邊看了看。
「睡吧，」他聽見讓他放松承諾：「這節課講，下課後我教你。」
-
對段嘉衍來說，調整作息時間著實有些困難。
他上高中以來，睡覺逃課都是家常便飯。這段時間痛改前非好好學習，不僅驚呆了周圍朋友，連老師有時候都會多關照他一點兒。
英語老師剛講完一道定語從句，目光掃了一圈：「段嘉衍，你起來說一下選擇第八題。」
段嘉衍看了遍題目，猶豫地開口道：「空白部分指是一個地點，選where。」
「Great！」英語老師一個激動，實在想不到他還有浪子回頭一天：「大家鼓勵一下。」
全班鼓掌，陳越他們還在吹口哨。
段嘉衍在莫名羞恥與答對題目喜悅中，坐回了座位。
比起前後桌，同桌確實要方便不少，有時候老師講到他不了解知識點，他問一問路星辭，對方回答後，他還能繼續跟上老師進度。
除了在學校裏認真聽課，晚上回宿舍，段嘉衍也會寫作業了。
宋意已經從第一天看見他在宿舍掏出練習冊時震驚，到了最近一段時間見怪不怪。看見段嘉衍寫廢了一整張草稿紙都沒把數學題算出來，宋意提醒他：「你要不給班長打個電話問問？」
段嘉衍遲疑片刻。
他估計自己就算耗一晚上，都不一定能把這道題寫出來，再加上他出於私心，也想在這種寫題寫得走投無路時候聽聽路星辭聲音。段嘉衍給路星辭發了條消息。
[在幹什麼？]
沒等一會兒，他收到了對方回覆：[寫題。]
段嘉衍正猶豫要不要打擾他，那邊繼續發來了消息：[怎麼了？]
[我有道題算不出來，算了兩遍了，]段嘉衍問：[能給你打個電話嗎？]
路星辭撥了通話過來。
段嘉衍按下接聽，手忙腳亂：「你等會兒，我找個耳機。」
他一邊說，一邊匆匆去摸自己外套口袋。找到耳機後，段嘉衍把不會做題目拍了下來，發過去。
路星辭沒直接看題，而是問他：「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你不也一樣。」段嘉衍無意識地撥弄自己耳機：「我還以為你回家從來不學習。」
「那我也沒那麼自信。」路星辭似乎是笑了笑，開始看題目了：「回歸方程？」
段嘉衍應了聲。
外面開始下起淅淅瀝瀝雨，冬季雨夜，空氣中湧動著潮濕冷意。
段嘉衍聽著電話那端說話聲，那邊男生耐心地給他講解題目，直到他能逐步明白解題過程。
在路星辭快要講完時，段嘉衍忽然不舍得就這麼把電話掛掉。
他思路逐漸飄了，那邊半天沒等到他回應，輕喊了一聲：「阿也？」
「……」段嘉衍一個激靈，幾乎是脫口而出：「我想和你視個頻。」
話音出口，段嘉衍有點兒不好意思。
人家好心給他講解題目，他卻心猿意馬，滿腦子都是跟學習無關事情。
路星辭大概也察覺到了他走神，聽著他突兀要求，沒有說話。
段嘉衍正忐忑。
視頻請求直接播了過來。
宋意去洗澡了，宿舍裏只有他一個人，段嘉衍飛快按下接受。
他調整了一下台燈，讓光線能把他照得更清楚。同時他也看清了對方那邊場景。
相較學生宿舍，路星辭房間要寬敞許多。
他房間是簡潔幹凈白色系，從段嘉衍角度，最先註意到是書桌上練習冊，最遠地方隱約能看見床一角。
路星辭拿著筆，眉目帶笑地打量他。
他應該是剛洗過澡，黑發柔軟地垂下來。男生眼尾細長清秀。大概是因為在自己家裏，他模樣放松又閑適。
段嘉衍第一次看見他這個樣子，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插著耳機，他咽口水聲音似乎是被對面聽見了，他清清楚楚聽見路星辭笑了一聲。
對方還故意打趣他：「餓了？」
插著耳機，路星辭聲音填滿了耳朵。段嘉衍被他笑得耳根子熱。
到最後，段嘉衍被他笑惱了，反過來占他便宜。
「你真好看。」段嘉衍故意吊兒郎當地說話：「這麼好看，你是誰家？」
他調戲他時候，殊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模樣。
宋意怕冷，宿舍裏暖氣打得很高，段嘉衍直接穿了夏天衣服。
大片光滑白皙肌膚暴露在外。段嘉衍說話時微微側頭，淺色唇一張一合。
路星辭看著他臉上玩笑似神情，眸中情緒壓下來。
段嘉衍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被自己噎住了。段嘉衍忽然來了靈感，壞笑道：「我最近學習是不是挺用心？」
「是挺用心。」路星辭應和他。
「那你是不是該鼓勵我一下？」段嘉衍稍微往前湊了點兒，手指輕巧地點了點屏幕：「我想要獎勵。」
他這麼亂動，空蕩蕩領口就露得更多，鎖骨也彎起來，形成曲折凹陷。
路星辭看著他笑，埋藏在心底欲望一點一點滋長。
他喉嚨發幹，啞著嗓音問：「想要什麼。」
段嘉衍無知無覺，還在大著膽子提要求：「明天到學校，你要親我一下。」
-
段嘉衍想著路星辭最後低聲答應他模樣，覺得自己在今晚相處中扳回一局，還挺滿意。
第二天睡醒，他想著自己昨晚臨場發揮，也還是很滿意。
就這麼滿意到了十班門口。
宋意看他快走到教室門口時逐漸放慢腳步，奇怪道：「你腳崴了？」
段嘉衍猛地一晃腦袋，搖了搖頭。他不想再磨蹭，幹脆兩三步沖進了教室。
進去後，他看見自己同桌坐在座位上，正在玩手機。
「早。」段嘉衍率先打招呼。
路星辭回了他個早。
段嘉衍從他臉上看不出端倪，只能一邊琢磨路星辭是不是把這事兒忘了，一邊伸手拉開自己椅子。
「昨天你說，要我親你一下。」路星辭忽然道：「能不能碰你舌頭？」
段嘉衍猝不及防，拉椅子動作頓在了原地。
他撇開眼睛，沒直接否認：「那你怎麼不問一下，是親臉還是接吻？」
「我這不是，比較想和你接吻。」路星辭還在輕言細語地刺激他：「那你覺得今天什麼時候恰當？」
段嘉衍沒說話。
他沈默地思索良久，含糊道：「你等我給你個提示。」
「行，」路星辭點了下頭：「你盡快，我有點兒心急。」
「……」
從昨夜起，細雨就連綿不斷。天黑以後，窗外雨水突然變得磅礴。
雷鳴伴隨著閃電撕破天幕。即使關上了門窗，教室內還是能聽見厚重雨聲。
臨近期末考，趙敏君語文晚自習留給大家上自習。段嘉衍正在絞盡腦汁寫題目，但他腦子裏本來就沒多少東西，想了半天都沒思路。
正煩躁，桌上水性筆被他不小心劃拉到了地上。
段嘉衍低頭看了半天都沒看見筆，只好拉開椅子，蹲下來仔細找。
他動靜不小，旁邊寫題路星辭看他都蹲到了桌子下，視線點過他臉。
因為低著頭，他淡褐色睫毛垂著，唇色淺淺，形狀漂亮。
段嘉衍終於看見自己筆在哪兒了，他不假思索地拍了拍路星辭大腿，在對方低頭看他時，示意路星辭腳邊水性筆：「你把它踢過來一下。」
筆滾了過來。
在他好不容易撿到筆，快要起來時，路星辭傾低身，捏了捏他脖頸。
「你想想，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沒做？」
段嘉衍被按在桌子下面，有點兒不適應：「什麼事？等我起來再說。」
路星辭笑了下，緩緩悠悠提醒他：「我等你提示一天了。」
段嘉衍一怔，所有話語都堵在了喉嚨裏。
他昨晚在那種情景下撩得爽快，但真正等到操作時候又覺得不好意思，今天一整天，他有意無意避開了這個話題。
段嘉衍心虛地找借口搪塞他：「要不就算了，你看，我們都快放學——路星辭！」
有些涼意手指覆蓋上他手腕。
他被抓住雙腕，往旁側拽了拽。
段嘉衍不敢鬧出太大動靜，只能被他拖過去，人都被半梏住。
就算他們是在教室最後一排，他又是貼著後門坐，路星辭一彎腰他大半個人都會被擋住，幾乎不可能有人能看見他們在幹什麼，段嘉衍還是覺得慌亂。
他真想不到，路星辭膽子會有這麼大。
敞亮教室裏，隱隱有翻書和討論題目聲音。另一個人氣息鋪天蓋地覆下來，帶著Alpha特有攻擊性。
警告似。
段嘉衍僵直了身體，想要往後躲，後背卻覆蓋上一只手，一寸寸愛撫過他脊背。
他這才明白，路星辭之前輕描淡寫心急，並不是在開玩笑。
這種強烈得快要溢出來占有欲，讓人招架不住。
段嘉衍被他氣息弄得有點兒暈眩，正想讓他別這樣。
對方手指揉捏過他淺色唇，語氣溫柔又危險：
「這是你自己要。不準躲。」
說罷，路星辭手掌貼著他後腦，半強迫地親了上去。
第五十六章 感冒
在教室中接吻，遠比段嘉衍想象中還要令人耳熱。
他眼睛閉了閉，唇上傳來溫熱觸感。
周圍吵吵鬧鬧，到處是同學說話聲音。段嘉衍被親得有些迷糊。
他們接吻時交換了唾液，路星辭信息素被他吞進喉嚨裏，頭腦在一點點升溫。
「小段，你有沒有零食？」宋意聲音從前排傳來：「我有點兒餓。」
宋意知道他習慣囤零食，段嘉衍想要答應，從口裏泄露聲音卻被另一個人吞吃掉。
他連忙推了路星辭一下，後者像是沒聽見那樣，置若罔聞地親吻他。
「小段？」宋意說著說著轉過身：「你怎麼——」
宋意看見後排狀況，沒看見段嘉衍，倒是路星辭傾身低著頭，他楞了一下，突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宋意聲音戛然而止，他沈默地轉了回去。目光不由得滑向教室最前方。
那裏監控剛被檢查出了狀況，幸虧這幾天停用，不然真是……
過了一會兒。
宋意聽見後面稀稀疏疏動靜，忍不住又回過頭。
這回後排兩個人倒是坐好了。他倆坐得極近，雖然沒靠在一起，但也差不多了。
一個神色慵懶，透著絲絲饜足。一個低著頭，拇指像是帶著氣那樣，惡狠狠地蹭了一下自己紅腫唇角。
怎麼看都是一副被欺負慘樣。
宋意又把腦袋轉了回去。
半晌後，他實在覺得段嘉衍有點兒淒慘。本來挺單純一小孩兒，路星辭還按著別人在教室裏做這種事，段嘉衍估計快爆炸了。
宋意難得對段嘉衍生出一絲慈愛，他側頭對陳越道：「你能不能跟班長暗示一下，讓他別太欺負小段？」
陳越很悠哉地坐著玩手機：「那你怎麼不去跟他暗示一下。」
宋意：「你跟他比較熟。」
陳越：「我跟他說，你不要太欺負你Omega，你覺得他會怎麼想我？」
宋意：「……」
陳越緩緩吐出一句話：「我應該，還是要命吧。」
後排。
路星辭看段嘉衍沈默地拿拇指蹭了下唇角，整個人都呆呆，似乎還沒緩過來。
「疼嗎？」他觀察著他表情。
段嘉衍收回手。
他還沈浸在先前親昵中，心跳快得要命。段嘉衍神色有些不自然：「不疼。」
路星辭突然靠過來吻他，那陣意外情緒過後，段嘉衍發現自己根本沒法動彈。
這是他們第三次接吻，路星辭都會變著花樣逗他玩兒了，他還僵硬得像塊木頭。甚至吻到後來，他莫名其妙還在發抖。他估計自己樣子著實可憐，路星辭最後都在拍他背。
段嘉衍回憶起自己慫樣，越想越覺得不爭氣。他為什麼不能親回去？在人家探進來時候，他跟傻了一樣楞在原地，這他媽多沒情趣？
路星辭見他半天不說話，臉上表情從害羞到沈重，堪稱變幻莫測。
他以為段嘉衍在別扭他剛才半強迫做法，開口問：「不開心？」
他沒想到，段嘉衍動了動唇，略微羞恥地看著他：「我是不是很沒勁？」
路星辭有些茫然，不知道他怎麼就得出這個結論了，剛想問問他為什麼。
「我都不主動，我好像還磕著你了。」段嘉衍看他不說話，幹脆破罐破摔直接問：「雖然你這麼不打招呼親上來，我沒做好準備，但是我……我連回吻都不會，你會不會覺得沒意思？」
路星辭沒想到他在糾結這個。眼看著段嘉衍越說越嚴重，路星辭唇角微揚，打斷他：「挺好，我覺得很有趣。」
段嘉衍聽見這一聲評價。
先是眉目舒展，而後又偷偷地、小幅度地撇了撇唇角。耳根還泛著熱。
下次。
他下次至少……
得動一動舌頭。
-
快到期末考試那幾天，氣溫降得很低。
下午第一節 是體育課，臨近期末，何老師對學生們上課狀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部分學生幹脆直接翹掉了體育課，在教室裏覆習。
也有一部分同學，在這種情況下依舊臨危不懼，該怎麼玩兒就怎麼玩兒。
陳越在教室外轉著籃球，見路星辭還不出來，催促道：「路狗，快點啊。」
在他旁邊還站了幾個男生，都在等路星辭出去打球。
有個男生望了眼教室裏場景，看見段嘉衍坐在路星辭旁邊寫題，砸了咂舌：
「校霸真收心了？」
「不僅校霸浪子回頭，路哥最近也對學習展現出了空前熱情，他是想考750？」
陳越摸了摸下巴：「我估計，我們要被鴿了。」
路星辭看了看還在刷題段嘉衍：「你不下去玩？」
他第一次碰上段嘉衍翹體育課，往常這家夥都把正課當體育課上，恨不得天天在球場上撒歡。
「來不及了，路哥，還有三天。」段嘉衍頭也不擡：「我今天下去玩兒，三天以後就要淚灑考場。」
路星辭失笑。
他擡頭，朝陳越他們昂了昂下巴：「你們下去吧，我不去了。」
聽見他這句話，外面幾個男生對視一眼：
「路哥咕了？」
「咕咕咕咕。」
「這叫為愛咕咕，」陳越一拍籃球：「走了兄弟們，不要打擾人家學習。」
等那群人笑鬧聲遠了，段嘉衍停下筆：「你不去打球？」
路星辭拉開椅子重新坐下：「你不會題，我留在這兒還能給你講，你自己學起來浪費時間。」
段嘉衍看他真翻開了教輔，難得生出幾分感動。正想說話，鼻尖卻微微發癢。
他抽了抽鼻子，聲音含糊：「這就是學霸陪刷題感覺？」
從昨晚開始，段嘉衍就有些頭暈。不過他情況不算嚴重，就是人有點迷糊。他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路星辭唇角漾出一絲笑：「你學吧，不懂問我。」
段嘉衍應了聲，繼續埋頭寫題。
寫著寫著，段嘉衍太陽穴隱隱作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都沒怎麼休息好，他有些疲憊。段嘉衍伸手捏了捏眉骨。
路星辭看書間隙，一直留意著他情況。
見段嘉衍時不時就會停下筆休息一會兒，狀態似乎不怎麼對勁，路星辭放下書，朝旁邊靠了些。
他拉了拉段嘉衍胳膊。在後者迷迷糊糊擡頭時，用指腹抵住段嘉衍下巴，仔細端詳他臉。
段嘉衍臉頰泛著不正常紅色，人也沒精打采。路星辭眉梢微蹙，將手心貼上段嘉衍額頭。
果不其然，掌心下皮膚發著熱。
路星辭拖著他臉，唇邊弧度往下壓了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發燒？」
段嘉衍茫然地看他一眼：「沒有吧？我都好多年沒發過燒了。」
「你不覺得頭疼？」路星辭道：「你剛才揉了幾次太陽穴。」
「有一點兒疼，」段嘉衍握著筆：「我應該就是沒睡好。」
見他還要繼續學，路星辭沈著眼看他，語氣有些嚴厲：「先去趟醫務室。」
「……」段嘉衍稍作猶豫：「我生病基本不吃藥，放幾天就好了。」
他看路星辭不說話，安慰道：「沒事兒，我從小到大生病都是自然好，我可能是有些低燒。一會兒我去接杯水，晚上應該就——」
他話還沒說完。
路星辭合上了他書。
段嘉衍看著被合上書本，還不太能跟上這個節奏，路星辭手指擦過他臉頰，輕聲道：「別學了，今天休息，嗯？」
對方微涼指尖貼在他發燙臉頰上。
很舒服。
除了付媛，第一次有人這麼管著他。段嘉衍覺得新奇同時，心裏還有幾分滿足。
況且他第一次看見路星辭這副樣子，還挺有意思。
「我真沒事，」他反而笑了：「我放學再休息也是一樣。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我晚自習回宿舍行嗎？」
段嘉衍補充：「晚自習時，要是我還在發燒，我就去一趟醫務室。」
他說著，自然而然去拉路星辭手。
他握住對方手指，輕輕地搖了搖。一舉一動都是渾然天成示好。
路星辭被他這麼牽著，先前壓抑火氣也慢慢消了下去。
實在是拿他沒什麼辦法。
路星辭在心裏嘆了口氣，反扣住他手，聲音低著：「那現在能不能趴下休息一會兒？」
段嘉衍沈默幾秒，忽然沒頭沒尾道：「其實我剛才有道題想問你。」
路星辭聽到這兒，繃不住，打趣一樣逗他：「這還是我認識段嘉衍嗎？」
段嘉衍見他松口，也笑了：「你還認識別段嘉衍？你給我也介紹一下，我看看他有沒有我長得帥。」
他嘻嘻笑笑，精神狀態比剛才好了很多。路星辭伸出手，輕掐了一把他臉，而後單手覆在他臉頰兩側，稍稍向上擡了擡。
段嘉衍被他弄得被迫嘟起嘴，一時半會兒有點接受不了自己這個傻樣。剛晃晃腦袋以示抗議，就被教訓般捏了捏臉頰。
「好了，先別耍貧嘴。」路星辭看著他樣子，眸光柔和：「為什麼突然這麼努力？」
不等段嘉衍說話，他先猜測道：「怕你媽媽擔心？」
段嘉衍沒說話。
路星辭耐心等待他答案。
自從認識以來，段嘉衍下定決心事情都會拼盡全力去做。
無論是運動會上拼命一樣跑完3000米，還是現在這麼努力地準備期末考。
他知道段嘉衍答應過付媛要好好學習。明明這種想法幼稚又可笑，屬於Alpha占有欲卻不由得在心底作祟。
段嘉衍雙唇微張，面上顯露出遲疑神色。
見他半天不說話，路星辭惡劣地威脅他：「你不說我就不放手啊。快下課了，他們一會兒回來都會看見你這個樣子。」
路星辭打量他半晌，笑了：「還挺可愛。」
段嘉衍被他笑得沒辦法。
「因為你。」他被路星辭捏著臉頰，說話時音色還略微模糊。說出第一句話後，段嘉衍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實在是覺得這種話題太遙遠，說出來又顯得不怎麼可信。
段嘉衍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想離你近一些。」
他和路星辭，在許多方面都差得太遠了。
有些天生註定事情他沒辦法爭取，段嘉衍也不怎麼在乎這些。但成績是不一樣，這是他唯一可以靠自己去彌補東西。
要是學習成績好一些，就算不能去一所大學，應該也能選擇同一座城市。
他想走到他未來去。
路星辭楞了楞。
他直直地盯著段嘉衍，後者眼神散亂，臉上不知道是因為發燒還是不好意思，泛著桃花一樣顏色。
他是真沒想過，自己面前這個看起來對什麼事情都懶懶散散男孩子，會有這樣想法。
心底滿足和喜愛幾乎溢出來，都快到無法形容地步。
他就著這個姿勢，低頭咬上了段嘉衍唇。，
第五十七章 深夜
期末考試結束後，學校給大家放了寒假。
考試成績出來那天，段嘉衍已經到了海城。
看著電子檔上成績表，段嘉衍驚喜又意外。他考到了年級462名。這次期末試題難度不小，他本以為自己排名會下降，想不到竟然還往前爬了一點兒。
付媛看見他成績，也是又驚又喜。為了鼓勵他這段時間進步，一有時間就陪他到處逛，替段嘉衍買了不少喜歡東西。
付媛看他經常打遊戲，幹脆把家裏電腦也換成了高配。段嘉衍敲著流光溢彩機械鍵盤，一時十分滿意。
初二晚，段嘉衍在房間裏感受他新電腦。付媛來給他送了好幾次食物，問他要不要出來看會兒電視，或者跟他們打打牌。
段嘉衍在海城這邊待著，總覺得不大習慣，他假裝自己忙著打遊戲：「媽，你出去吧，我都排到人了——哎！你看，我隊友催我了，我先打遊戲了啊。」
付媛看不懂他遊戲界面，但見他在那兒敲鍵盤，似乎挺忙樣子，也只能先離開：「你要是一個人無聊了，就出來跟我們打牌。」
說著說著，她看他那副玩得昏天黑地樣子，又覺得不放心：「不要玩太久，記得休息眼睛。」
段嘉衍點了點頭。
等付媛走了，段嘉衍把手指從鍵盤上放下來，慢慢悠悠伸了個懶腰。
過年這幾天通常很久才能排到人，他都在排隊界面卡了十多分鐘了。
正無聊，他忽然覺得身體有些發軟。
一陣熟悉瘙癢順著尾椎爬了上來，段嘉衍怔楞了片秒，只覺得渾身都在慢慢變熱。
饒是知道自己發情期一向不規律，那一瞬間，段嘉衍也覺得這個時間實在太不湊巧了點兒。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大過年時候……
他趕快從座位上起來，兩三步走到床頭櫃邊，翻出了自己抑制劑。
在他打抑制劑同時，胳膊上傳來了陣陣刺痛，皮膚也泛起了紅色。也就是在他手忙腳亂當口，遊戲系統顯示他排到人了。
段嘉衍根本沒力氣點確定，那管抑制劑下去後，原本讓人難受熱潮逐漸退散。但應激癥帶來疼痛卻有越演越烈趨勢。
眼看著只剩下幾秒鐘，段嘉衍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進去。
他這個狀態，打遊戲也是坑別人。段嘉衍踢掉拖鞋倒在床上，拿被子把自己罩住。
僅僅憑一床被子根本沒辦法隔離Alpha信息素，他不知道附近有多少個Alpha，但那些陌生信息素一點點鉆進他皮膚裏，就像有千百根細針在他身上紮。
不知道過去多久，段嘉衍實在是受不了了，他摸過手機，在聯系人裏找到了路星辭。
他想跟路星辭打個電話，轉移一下自己註意力。
撥出去後，那邊沒多久就按下了接聽。
聽見他聲音，段嘉衍心被揪了一下，小聲說：「你接得好快。」
「剛打完牌，你就打電話過來了。」路星辭調侃他：「你平常不是住在遊戲裏，都沒時間搭理我？」
段嘉衍無聲地彎了彎唇角。身上還是很疼，他咬了咬唇，盡量忽略掉這陣疼痛：「那不是因為我平常沒什麼好玩兒，只能打遊戲。」
他頓了頓：「你每天都挺好玩兒吧？周行琛前幾天還在群裏吆喝出去唱歌，你是不是也去了？」
想起除夕那天，段嘉衍似乎也是這樣打了一整夜遊戲。路星辭知道他在那邊過年，大概不怎麼自在。
他有些心疼他，轉移了話題。
「今天家裏來了不少親戚，我媽他們打牌缺人，讓我去湊個人數。」路星辭道：「我今晚打麻將，贏了很多錢。」
路星辭說多，那應該真不是一筆小數目。
「秀啊路哥，賭王這個稱呼非你莫屬。」段嘉衍不太舒服，額角一抽一抽地。他在床上滾了一下，隨口問：「那你是不是一夜暴富了？也帶帶我。」
那邊輕輕應了聲：「給你買衣服。」
「不用了，」段嘉衍原本只是想開個玩笑，哪想到他還挺認真。段嘉衍趕緊道：「你給我買個皮膚吧，我想要卡莎新皮膚。我也拿壓歲錢給你安排個阿卡麗。」
大概是他言語間意外和慌亂太濃厚，他清清楚楚聽見路星辭笑了笑。
笑過以後，路星辭沒再糾結之前話題，語調稍揚：「在做什麼？」
「之前在打遊戲。」段嘉衍說：「然後——呃！」
他背上突然疼了一下，段嘉衍忍不住狠狠蹬了蹬腿，嘴裏也不由得叫了一聲。
路星辭原本還想笑話他是不是真打算住在遊戲裏，聽見這道不太正常呼痛聲，他收斂起調笑心思，語氣裏流露出一絲急迫：「怎麼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見段嘉衍回答。
大概是因為疼痛，段嘉衍嗓音帶著一絲顫抖，路星辭近乎有種他在委屈錯覺。
「我發情期到了，應激癥又犯了……」段嘉衍呼了口氣，他疼得抓住一下床單：「挺長時間沒犯病了，還有點兒不適應。」
段嘉衍一邊說，一邊仔細看了看自己狀況。他身上過敏一樣紅色在緩慢地增長。
「多久開始？」
「不知道？……好像半個小時前。」段嘉衍疼得說話都斷斷續續。
他頓了頓，才低低道：「你說，我是不是該去一趟醫院？但這幾天，隔離室可能沒有位置。」
他之前去醫院探望賀雲深，擔心自己在過年時發生意外，特意找醫生打聽過這邊有沒有Omega隔離室。但因為過年，海城各大醫院隔離室都擠滿了人，他要是想用隔離室，只能預約下個月。
段嘉衍像是自言自語：「我要不睡了？睡著了……應該不會被疼醒吧？」
他越說越覺得難受，忍不住用力攥緊了被子一角。
路星辭見他聲音逐漸微弱，打斷他：「你別說話了，先休息一會兒。」
段嘉衍應了聲。
路星辭好像還說了什麼，但段嘉衍註意力都被疼痛吸引了，沒太聽清。
好像是說了，「等我一下」？
可是等他做什麼呢？段嘉衍朦朧中回憶起剛才通話內容，大腦愈發不清晰，思維也斷斷續續。
他想叫付媛，卻沒有發出聲音力氣。
他疼暈了過去。
-
等段嘉衍有意識時，感覺一雙手臂摟著自己。他被另一個人抱了個滿懷。
他貼著這具軀體身形高大，能把他整個人都嵌在懷裏。對方身上帶著清清淡淡草木香，純粹得像一捧初冬雪。
一點兒也不沾染**香味，帶著讓他喜歡溫度，替他撫慰了應激癥帶來痛苦。
感受到熟悉信息素，段嘉衍近乎是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睛，看見了近在咫尺路星辭。
他們躺在一張床上，後者見他醒了，眉眼線條緩緩舒展。
段嘉衍看著他英氣幹凈臉部輪廓，心臟像是被註入了什麼柔軟東西，跳動速度不由自主加快。
「你怎麼在這兒？」段嘉衍四下打量，發現自己還躺在原來床上，忍不住懷疑地戳了戳路星辭胳膊：「我在做夢嗎。」
路星辭沒回答他問題，伸手撥開他散亂額發，低著眼凝望他：「還疼嗎？」
「有一點兒疼，但比之前好多了。」段嘉衍實話實說。臉上觸感讓他知道眼前一切不是幻想，他實在是覺得不可思議，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來了？這麼晚了。」
「家裏送我過來。」
「開車也不會這麼快吧？」段嘉衍看了眼外邊天色，確定天還暗著：「從寧城開到海城至少要三四個小時。」
路星辭看著他寫滿好奇眼睛，唇線微微拉直，舌尖擦過唇角。
最後輕聲坦白：「私人飛機。」
段嘉衍聽見他回答，略微一怔。
他是真沒想到，路星辭會用這種辦法過來，但結合他身份，又覺得沒什麼好奇怪。
半晌後，他笑嘻嘻地往路星辭面前湊：「那你們家裏人出門，是不是都習慣飛來飛去？」
路星辭指關節曲起，親昵地敲了下他腦門：「想什麼呢。」
「我還沒見過私人飛機，好奇。」他說著說著，忽然想起了正事。
段嘉衍斂起開玩笑心思，正了正臉色：「你深更半夜跑這邊來，阿姨知道嗎？」
不等路星辭說話，他又想起了付媛：「我媽知道嗎？她讓你進來？這麼大晚上，我覺得她不會讓你跟我擠一張床啊？」
他一連串問題拋出來，中途都不帶停歇。
段嘉衍其實也不是特別好奇這些，只是這麼突然地看見了路星辭，原本以為不可能出現人來到了他身邊，他就很想和他說說話。
段嘉衍提問過程中，無意識朝路星辭懷裏拱了拱。
他確實非常喜歡對方身上味道，像是海水和森林，有種讓人安定下來力量。
路星辭任由他貼著自己亂蹭，原本摟在段嘉衍背後手，安撫那樣順著脊背滑下來。
他看著段嘉衍依賴自己模樣，眉眼溫柔：「都不記得了？我來時候你已經躺在醫院裏了。」
段嘉衍微微一怔。
他對路星辭說事情完全沒有印象，可想而知他暈得有多徹底：「那你是……？」
「我去醫院跟你媽媽解釋了，還給醫生看了南山那邊匹配度報告，然後他們才同意帶你回來。」路星辭耐心地回答他：「我媽知道我要來海城，你媽媽也知道我和你躺在一起。」
他說著說著，意有所指地笑了：「我現在睡在這裏，也算是經過雙方家長同意了？你不用擔心。」
段嘉衍聽他說完，噢了聲。
他不太明白，路星辭是怎麼在這麼有限時間內，把讓他擔心事情都處理好。
路星辭聽著他那一聲不清不楚噢，微瞇了下眼。
他模樣有些懵懂，琥珀色眼睜著，不自覺流露出一絲眷戀來。
這種天然又直白依戀，格外能滿足獨占欲。
饒是如此，時間也不允許他跟段嘉衍繼續扯這些有沒。路星辭把他按進懷裏：「都快三點了，先睡覺，有什麼問題我明天再回答你。」
一聽時間，段嘉衍點了點頭。
他順勢把頭埋進路星辭肩窩裏，剛調整好位置，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保持著埋在對方肩膀上姿勢，開口道：「那我現在睡了，等到明天，你是不是就走了？」
路星辭聽他這麼問，摸了摸他發絲柔軟腦袋。
「明天是得走了，我媽挺擔心。」
段嘉衍聽他這麼說，不由自主地僵了僵身子。
他不想路星辭就這麼走了，但大過年，他也不能繼續麻煩人家。
要不明天起來，找路星辭要個臨時標記？
他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摟著他男生繼續道：「但我擔心你，只能把你一起帶走了。」
段嘉衍聽到這，一下把頭拱出來，直直地註視著他。
偏偏段嘉衍還不太肯定那樣，確認般問了他一邊：「你說什麼？」
「跟我回去吧，」路星辭看他遲疑模樣，心都軟了下來：「我媽媽也很想見你。」
他知道段嘉衍在這邊過年不好玩兒，正好現在因為應激癥，他有合適理由帶他回去。
段嘉衍確實想跟他走，但想到路星辭家庭背景，期待中，他心裏罕見地浮現出一絲緊張。
段嘉衍半開玩笑半認真道：「那我豈不是要見家長了？雖然我這麼帥，但我不能保證每一位家長都喜歡我。」
「別貧了，」路星辭笑了下：「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媽。」
段嘉衍也不知道他看沒看出自己緊張，但見他態度自然，出於對他信任，段嘉衍覺得這個事情還是很有可行性。
剛接受了明天安排，他又想起一件事：「那我媽怎麼辦？我還沒跟她說過我有應激癥，我這次疼暈過去，她肯定被我嚇死了。」
「她確實快被你嚇死了。我跟阿姨說了個大概，她說要問問你意見，要是你同意，那你明天就跟我一起回寧城。」路星辭說著說著，刮了下他臉，溫和地批評他：「你怎麼把這麼重要事情瞞著你媽媽？」
「當時想著能找你幫忙。」段嘉衍不好意思地讓他刮了一下：「而且她平時工作忙，顧慮也比較多，我估計一告訴她，她要拉著我去你家登門道謝。」
「也差不多了，」路星辭回憶了一下付媛今晚反應：「阿姨一直在道謝。」
段嘉衍聽到這裏，心裏滋生出幾分羞愧。
知道他在想什麼，路星辭安慰道：「她只是被你嚇著了。先睡覺吧，明天好好跟她解釋。」
「好。」
段嘉衍應下以後，稍微往旁邊靠了靠。
他今晚拉著路星辭扯了這麼多，最重要事情，他反倒差點忘了講。
「我還沒跟你說謝謝。」
路星辭擡了擡眼，有些意外段嘉衍還能想到這個。
一雙白皙手臂，慢慢攀附上他肩膀。
發情期Omega身上帶著雲霧般朦朧香味。像是知道他喜歡什麼，段嘉衍舔了舔嘴唇，靠過來，彎眼朝他笑：
「謝謝哥哥。」，
第五十八章 情侶
段嘉衍是被付媛敲門聲吵醒。
付媛似乎在門外說了什麼，抱著他人應了聲，輕手輕腳放開他，從床上起來。
朦朧中，段嘉衍聽見路星辭去開了門。
路星辭和付媛說話聲音很小，段嘉衍模模糊糊只聽見路星辭說了句他沒事。
意識到那句話指是自己，段嘉衍嗅著空氣中信息素，從睡夢中乍然醒來不適被一點點安撫。
昨夜皮膚上疼痛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揉了揉眼睛，在枕頭上懶懶地蹭了一下。
有陰影落在他臉上，感覺到溫熱指腹摩挲過他眼下皮膚，段嘉衍睜開眼睛。
「幾點了？」他話裏還帶著倦意。
「十點半。」路星辭聲音很清醒，想來應該已經醒了一會兒：「睡醒了沒？」
段嘉衍點點頭。
他想起昨晚那一大堆事情，不好意思再在床上賴下去。他翻身起了床，把腳伸進拖鞋時想起了什麼：「你帶洗漱東西了嗎？」
「阿姨昨晚幫我找了一套。」
段嘉衍應了聲。
他踩著毛茸茸拖鞋，拖著步子去洗漱。
因為起得晚，付媛讓他們先吃點東西墊墊，然後再回寧城。
付媛看段嘉衍坐著吃東西，眼下還有淺淺青色。
他膚色白，一旦熬夜，黑眼圈就有些明顯。
想起昨晚敲了段嘉衍房門幾次他都沒回應，她最後推開門時，竟然看見他臉色蒼白地倒在床上。付媛當時頭腦空白了一瞬，反應過來後，才連忙去打急救電話。
醫生一看段嘉衍肌膚上紅痕就說是因為應激癥，而且他應激癥應該有很長時間了。
海城醫院不好找隔離室，她正聯系朋友幫忙，有個陌生電話打了進來。
電話那邊是個男生，對方說是段嘉衍同學，還向她解釋了為什麼這麼長時間段嘉衍應激癥都被安撫得很好。
因為他一直在依靠那個男生信息素。
見面時候，路星辭給了她一份南山醫院匹配度報告。醫生看過後，確定他信息素能緩解段嘉衍病況，甚至比隔離室還要有效。
在醫生建議下，他們帶段嘉衍回了家，由路星辭陪著他過了一晚上。
付媛看著他倆坐在一起吃早餐。段嘉衍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拍了一下路星辭手臂，示意後者把裝橙汁玻璃壺遞給他。
路星辭被這麼拍了一下，拿過段嘉衍杯子，直接替他倒好了橙汁。
付媛將他倆互動落在眼裏，心中擔憂稍許緩和。
她昨晚一聽路星辭名字，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能在非工作時間把南山醫療記錄調出來，早些時候，喬楠判刑也由路星辭插手過……她當時看著面前這個溫和有禮男生，感激同時，心裏不免升起了一絲顧慮。
路家下一任掌權人，盡管年少，也能看出日後會成長到何種地步。如果不是段嘉衍恰巧和他做了同學，這樣人物，幾乎不可能跟他們家庭有交集。
她面前這個男生條件太好了，人也聰明，她有些擔心段嘉衍會吃虧。
畢竟Alpha一生能標記數個Omega，Omega卻只能被一個Alpha占有。雖然法律只允許一A一O制，但私底下，越是高門貴邸，不堪入耳事情越是屢見不鮮。
可想到路星辭連夜從寧城趕過來，為了讓她安心，手機裏還帶著電子檔匹配度報告，她又覺得自己擔心是多余。
她想了一夜，遲遲沒有睡著，實在是掛念段嘉衍情況，天快亮時她走到段嘉衍房門外，悄悄推門看了看。
兩個人睡在一起，路星辭手臂親昵地攬著段嘉衍肩膀，但看得出來，也只是抱了抱。
想起昨晚路星辭提議帶段嘉衍回寧城，她原本還略覺遲疑，這下心裏也有了打算。
等段嘉衍吃完早餐，付媛把他單獨叫到了房間裏。
她看著他還有些疲憊神色，柔聲問：「你得了應激癥，為什麼不告訴媽媽？」
「我怕你擔心。」段嘉衍見她沒有埋怨自己，放松下來時，心裏也覺得愧疚：「而且當時在南山，我和路星辭一起做了檢查，醫生說他能幫我緩解應激癥，我就覺得暫時不用跟你說這事兒。」
「太亂來了，」付媛搖頭：「你遇見如果不是他，指不定要出什麼意外。」
她說著說著，還是皺了皺眉：「不過也怪我，這半年因為工作和你弟弟……我對你太不關心了。」
段嘉衍看見她眼裏蘊著自責，連忙去拉她手：「媽，你別這麼說。」
付媛停下話頭，輕拍了拍他手背。
「不說這些了，」她換了個話題：「說說他吧，你那個同學。」
段嘉衍怕她不知情：「他和我是，那個。」
他頓了頓，神情不大自然：「情侶。」
付媛聽到這兒，不由得笑了笑：「我知道，他跟我說過。」
這兩個人一個坦蕩得直接提出幫忙治療應激癥，一個連承認是情侶都要不好意思。
段嘉衍啊了一聲。
又摸了摸鼻子。盯著她看。
看他這副緊張路星辭樣子，付媛笑著搖搖頭，握著段嘉衍手又捏了捏。
半晌，她慢慢道：「挺好，他有能力照顧好你，也對你很上心。」
看段嘉衍松了口氣，付媛話鋒一轉。
「但他畢竟是Alpha，」付媛委婉地提醒他：「你也要學會保護自己。」
段嘉衍穿睡衣是襯衫式，昨晚他睡得不規矩，領口散亂，一截脖頸光滑白嫩。
他自由散漫慣了，她擔心一些涉及到AO之間事情，他也同樣不怎麼註意。
「有應激癥Omega，腺體都發育得不成熟，成年以前，不能承受太激烈事情。」她意有所指：「你也別太麻煩人家。」
段嘉衍沒想到她會突然說這個。
「不會，我那什麼、不是，你怎麼會想到這個？」段嘉衍聽見他媽跟他提這檔事，耳根一下熱了，磕磕巴巴道：「我們不會——」
「嗯，」付媛打斷他：「媽媽就是提醒你一下。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
「……」段嘉衍被刺激得說不出話來。
「去人家家裏做客，要懂得禮貌。」付媛看他耳根紅了，輕言細語道：「媽媽今早出門買了些年貨，你給人家帶過去。要多謝謝他媽媽，如果不是她幫忙，他昨晚也過不來。」
「最近雲深病情穩定了很多，等該處理事情處理好，我就去給他們家人道謝。」
段嘉衍看付媛慢條斯理，卻是已經下了決定模樣。
他昨晚還跟路星辭說，要是付媛知道了他應激癥，必然會去登門道謝。
想不到這麼快，這事兒就要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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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寧城，已經是傍晚十分。
路家大宅坐落在景山胡同附近，這邊是寧城最高檔住宅區。青瓦白墻，山石草木。偌大中式宅院在昏黃夕陽中，有種靜謐氣派。
從大門進去後，經過流水潺潺亭台長廊，才步入主宅院。
時間恰巧趕上晚飯，看見他們，家裏阿姨通知了一聲。姜瑤從屋子裏走出來。
她見路星辭牽著段嘉衍，眼睛亮了亮，笑著上前：「我聽星辭說你喜歡吃辣菜，給你做了冷兔丁，你一會兒嘗嘗。」
「我媽媽手藝好，但她一年進不了幾次廚房。」路星辭在旁邊接過話：「今天沾了你光了。」
段嘉衍聽到這兒，琥珀色眸子彎成月牙。他道了謝：「麻煩阿姨了。」
姜瑤應聲點頭，而後仔細看了看段嘉衍暴露在外皮膚，見沒什麼亂七八糟過敏痕跡，才放下心來。
「快進來吧。」姜瑤邊說邊朝前走：「這麼急匆匆趕過來，挺折騰人。」
路星辭看段嘉衍跟上去，拍了下他肩膀，段嘉衍回頭瞅他一眼。
路星辭壓著嗓子，打趣似：「表現得這麼乖，怕我家裏人不喜歡你啊？」
段嘉衍盯著他看了頃刻。
趁著姜瑤看不見，他擡起手肘，毫不留情地拐了路星辭一下。
一點都不見剛才那副乖乖仔好學生樣子。
看他翻臉比翻書還快，打完扭頭就走，路星辭不由失笑，也跟了上去。
進到室內後，姜瑤先去了廚房，她讓路星辭帶段嘉衍去客廳休息一會兒。
繞過縷空隔斷，整個客廳是典雅水墨色系，紅木家具擺放錯落，有綠植加以點綴。
在客廳角落，有位老太太正在修花。她著一身寬松改良式唐服，儀態端正。
段嘉衍進來時，她剛剪下一簇花枝。
看見他們，老太太將手裏修枝剪交給傭人，先是擦了把手，才笑著上前一步。
路星辭輕捏了下段嘉衍脖頸，介紹道：「這是我奶奶。」
段嘉衍看著面前笑容和藹老人，像之前面對姜瑤時那樣，乖乖巧巧地同長輩打招呼：「奶奶好。」
老太太目光從他臉上掠過，眼裏笑意深了幾分：「你好。」
她說著，又嗔怪那樣看了眼路星辭：「怪不得你上次為了他，連我生日都沒趕過來。聽你媽媽說，昨晚你直接跑去海城接人了？」
段嘉衍摸不準她意思，下意識目光微側，看向路星辭。
註意到他情緒，路星辭不動聲色牽住他手，輕捏了捏。
路星辭朝她笑笑：「我接他過來，您正好跟他熟悉熟悉，將來還要看他幾十年。」
老太太瞅他一眼，又看著一直留心他們段嘉衍，也輕聲道：「這孩子看著順心，長得好，聽你媽媽說，脾氣也挺好。」
段嘉衍：「……」
段嘉衍決定從這一刻起，在路老太太面前當一個脾氣好人。
晚飯結束後，路星辭奶奶過來給了段嘉衍一個厚厚紅包，段嘉衍驚訝同時，連忙跟她道謝。
「這是我和爺爺一起給。」她稍作停頓，續道：「星辭第一次帶人回家，他以前也沒喜歡過什麼人，要是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還要你多擔待。」
「沒有沒有，您言重了，」段嘉衍看她這麼客氣，也誠實了一回：「我們……其實一直都是他在幫我。」
「那是他應該做。」老太太眉目柔和：「什麼時候有空了，多來這邊玩。」
等他們說完話，姜瑤帶段嘉衍去了他房間。
他房間和路星辭離得很近。段嘉衍在房間裏開了行李箱，正在找換洗衣服，有人在外邊敲了敲門。
「誰？」
「是我。」路星辭在門外道：「能進來嗎？」
段嘉衍應了聲。
路星辭推門而入，看見他正在找衣服：「要洗澡了？」
段嘉衍點點頭，繼續回身翻找衣服。他已經把行李箱翻了兩遍，確定是找不到自己想要東西了。
「涼了。」段嘉衍站起來：「我今天收拾東西太急，忘了帶睡衣，我媽看見我把睡衣留在家裏，肯定得念叨我。」
「那你晚上睡覺穿什麼？」
「穿T恤吧。」段嘉衍道：「我應該帶了一件長袖T恤，就是有點兒厚。」
路星辭看他翻出了一件白色T恤衫。
和他說得一樣，確實挺厚。
穿這種衣服睡覺不會有多舒服。路星辭看他半跪在行李箱旁模樣，心思活泛起來，開口問：「你要不穿我睡衣？」
段嘉衍看了看自己手裏衣服，又看看路星辭。猶豫再三，最後點了點頭。
等洗完澡，要穿衣服時，段嘉衍把手放在那套深藍睡衣上，又縮了回來。
他看著面前睡衣，遲來地意識到這是路星辭穿過衣服。
想到它曾經貼合過對方皮膚，或許還沾染了一點兒屬於Alpha信息素……
「操。」段嘉衍罵了一聲。
他要不還是去穿T恤吧。厚是厚了些，但至少沒這麼折磨人。
正這樣想著。
「你洗完了嗎？」路星辭在外面敲了敲浴室門：「挺久了。」
「洗完了，」段嘉衍道：「我穿個衣服。」
門外男生安靜片刻。
「衣服合適嗎？」路星辭忽然問：「會不會大了些？」
段嘉衍看了看自己壓根沒碰到睡衣，睜眼說瞎話：「我穿還行。」
他現在才說自己不好意思穿路星辭衣服，光想想，都能猜到外面人會怎麼笑話他。他能給路星辭這個機會？
穿就穿了。
段嘉衍狠了狠心，伸手抓起上衣，硬著頭皮往自己身上套。
他出來時候，路星辭正坐在床上玩手機。
看見段嘉衍拉開浴室門走出來，路星辭手指停頓，眼皮擡了擡。
隨著年齡增長，Alpha和Omega體型差距會愈發明顯，尤其是他們這個年紀，身形差別通常格外鮮明。
段嘉衍個子雖然沒比他差太多，但遠比他要清瘦。在他身上合適睡衣，到了段嘉衍身上就變得松松垮垮。像是穿了大人衣服小孩子。
大概是為了走路方便，段嘉衍把褲腳挽了起來，白凈腳踝細細瘦瘦。
他邊走邊擦頭發，睡衣領口有些濕潤。
不知道段嘉衍是不是不適應，迎上他視線時，形狀漂亮喉結不自覺地滾了滾。
像是在緊張。
路星辭眸光微黯，目光從他身上滑過。在段嘉衍經過時，他伸出長腿，出其不意地攔了一下。
段嘉衍沒想到他會突然伸腿，腳下被這麼一絆，人失去了平衡，被路星辭順勢扯進懷裏。
他倒下時慣性不小，路星辭直接摟著他倒在了床上。手機被摔在了床邊，路星辭沒管。
他保持著抱住段嘉衍姿勢，翻身壓在後者身上，手指輕輕揉捏段嘉衍耳垂。
察覺到他Omega想要掙紮，他貼在段嘉衍耳邊說話：「別動，我看看。」
他們離得極近，幾乎能聽見彼此呼吸聲。
段嘉衍身體有些僵，他扯了扯唇，有些窘迫：「看什麼。」
「看看你，」男生居高臨下打量著他：「穿我衣服樣子。」
路星辭說話時，往日略顯散淡眼勾起，臉上帶著依稀笑意，顯得饒有興致。
「……」段嘉衍扭過頭，不和他對視：「看夠了沒。」
路星辭沒直接回答他，而是在他臉上輕輕啄了一下，和他商量：「明天家裏要來客人，我可能沒辦法一直顧著你，給你做個臨時標記？」
段嘉衍點點頭。
他背過身，臉埋進枕頭裏，主動把雪白後頸露了出來。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做標記了，段嘉衍脖頸皮膚光潔細膩，曾經留在上面痕跡都不見蹤影。
路星辭捏了捏他後頸，心底情不自禁攀升起欲念。
他想在他腺體上留下終身抹不去痕跡。
要等他長到多大呢？
路星辭有些苦惱地想。
再等個幾年，他大概就真忍不住了……
標記時，段嘉衍不由得閉了閉眼。
這是他和路星辭之間第四次標記。
臨時標記影響確會疊加，無論是對Alpha還是Omega。
原本路星辭還算克制動作，最後也變得粗暴，他被用力按死在床上。
段嘉衍不自覺捏緊了床單，到最後，他從喉嚨裏擠出低低一聲。
「嗚……」
他聲音似乎刺激到了Alpha，咬著他脖頸力量逐漸變大。
臨時標記結束後，段嘉衍癱在床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他甩甩腦袋，慢吞吞地爬起來。突然聽見旁邊人問：「晚上我睡哪兒？」
段嘉衍莫名其妙：「你不睡你房間？」
路星辭瞥他一眼，沒說話。
段嘉衍反應過來了，他其實也不介意和路星辭睡一起。可想起姜瑤，他又覺得不能由著路星辭亂來：「你媽媽都給我安排房間了。」
「你真以為，她不知道我想幹什麼？」路星辭似笑非笑地註視著他：「她把鑰匙放哪兒我都知道。都進我家了，還想躲呢？」
段嘉衍也覺得是這個道理。
但他還是不想在別人家裏太肆無忌憚，況且這才第一天，萬一姜瑤臨睡前想去查一查路星辭房，就算她對他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真看見路星辭房間裏沒人，也還是不怎麼合適。
「那你深更半夜再過來。」段嘉衍點了點頭：「我給你留個門。」
「……」
「這樣還很刺激。」段嘉衍試圖說服他：「你還能體會一下偷情感覺，一輩子說不定就這麼一次了，你覺得呢？」
路星辭都快被他逗笑了。
他一手掐住段嘉衍腰，另外一只手勾過他脖頸，不輕不重地一按。
才被標記過，那塊皮膚異常敏感。
「阿也。」他喊了一聲。
段嘉衍一個哆嗦，大腦宛如過電。
他眼睛漫上了水汽，近乎是控訴般地看著路星辭。
被他控訴人將掌心攏在他後頸處。這麼有威脅性動作，聲音卻輕而緩，莫名顯出幾分可憐：「讓我跟你睡。」
「……」
段嘉衍覺得自己快炸了。，
第五十九章 味道
他被半摟在路星辭懷裏，周身都是對方氣息。
若有若無信息素飄浮在空氣中，似安撫，又似引誘。
靠近路星辭那邊耳朵不由自主發燙，熱意順著耳根爬滿了脖頸，隱約有著遍大半個身體趨勢。
骨頭酥麻。
段嘉衍抿了抿唇，被對方罕見示弱撩得神志恍惚。他實在沒有想到，伴隨著侵略性那麼強動作，路星辭會說出這種話。
完全讓人招架不住。
段嘉衍緩了半天還沒緩過來，最後索性不思考了，近乎麻木地點了點頭。
「好，」他話裏也帶著沒反應過來迷茫：「那你睡吧。」
輕柔吻，印在了他唇上。
淺嘗輒止摩擦，段嘉衍配合地繃直後背，一躲不躲。
路星辭看他楞楞，像是自己做什麼都不會反抗模樣，突然笑了一聲。
他這聲笑，換來了段嘉衍懵懂而惱怒地一瞥。
「阿也，」他笑著重覆了一遍：「阿也。」
「幹什麼。」段嘉衍被他笑得有些沒底氣，實在不想表現得太無措，段嘉衍嘖了聲：「你這人挺會順桿子爬啊？你笑夠了沒？你說你是不是——」
是不是欠收拾？
「有沒有跟你說過。」路星辭眉眼彎起來：「你好可愛。」
「……」
那一瞬間，段嘉衍差點飆出一句臟話。
他都不知道這人是怎麼從他繃著臉上看出這兩個字。
更要命是，他這麼氣勢洶洶地逼問，人家四兩撥千斤地推回來，還他媽輕描淡寫附贈一句可愛。
他居然真有點兒受用。
段嘉衍覺得自己太容易被收買了：「可愛是形容帥逼詞匯嗎？路星辭你最近很狂啊——喂！你洗澡了嗎？你還摸我。」
「找你之前就洗過了。」
路星辭說著，把他亂推手折起來，壓在他胸口前。
手臂也重新抱上段嘉衍腰，稍微收緊。
懷裏人肌膚溫暖，腰身細細瘦瘦。
應激癥發作期間，Alpha信息素對段嘉衍有著致命吸引力。
被這麼抱了一會兒，他態度也軟了下來，最後反而主動往路星辭懷裏鉆了鉆，找了個稍微舒服些姿勢。
他看路星辭懶洋洋，似乎沒打算放開他。
「好像才十點，」段嘉衍喃喃：「這就睡了？我八百年沒這麼健康過了。」
「那聊聊天？」
「聊什麼。」
「聊聊，你覺得我家裏人怎麼樣。」路星辭說著，在他耳邊調笑般吹了口氣：「以後要相處一輩子。」
段嘉衍看他這副勝券在握樣子，心裏化開同時，不免有了跟他玩鬧心思。
段嘉衍故意往後退了一些，唇邊挑出個略顯痞氣笑容，配上他那張臉，真有幾分散漫又薄情味道。
「這就開始談一輩子了？」
「都見過家長了，你要對我負責。」路星辭看他這副標準渣男樣，揉了揉他腦袋，給他定罪：「不然你就是玩弄我感情。」
「將來事情沒誰說得準。」段嘉衍輕踹了他一下：「說不定以後我不喜歡你了，你也不喜歡我——」
他被扯住小腿，往下一拽。
段嘉衍根本沒有反抗能力，被拖回了原來位置。
他們又離得極近了，是一低頭就可以接吻距離。
壓著他男生背著光，不知道是出於真情還是逗弄，眼神意義不明地暗下來：「不會不喜歡你。」
「……」
「你說了喜歡我，那你就得一直喜歡我。」他垂眸，語速不緊不慢。像是在借著這個狀況向段嘉衍說明既定事實：「只要你是我，你想怎麼跟我鬧騰，喜歡開什麼樣玩笑，都沒關系。」
段嘉衍看著他模樣，心臟跳得極快，不清不楚滿足滋長開來。
在愉悅和好奇心趨勢下，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多大膽，像這樣，幾乎算是不知死活地去試探路星辭底線。
「那如果我反悔了，你會怎麼樣？」
路星辭沒有立即回答。
段嘉衍舔了舔自己上顎。他這個人，大概天生就喜歡找刺激。
像是還嫌不夠，他冰涼腳背刮了一下Alpha小腿：「說吧？」
「知道怎麼終身標記嗎。」路星辭說著，攬在他腰腹手臂逐漸收緊。
那裏有Omega……
段嘉衍想起曾經看過片子，臉一熱，差點在他面前潰不成軍。
「很疼。」像是看出了段嘉衍在顧慮什麼，他盯著段嘉衍漂亮面容，忽而笑了：「這種事情，其實還挺殘忍？」
段嘉衍看著他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終身標記可以洗掉。」他一邊說，一邊有一搭沒一搭撫摸段嘉衍下巴。
「你洗一次，我把你抓回來再標記一次。」路星辭看了他幾秒，溫聲道：「等你身體承受不住了，你還是得跟我待在一起。」
對於過去段嘉衍而言，他最討厭有人拿這些條條框框規則束縛他。
「行，路哥，」段嘉衍也笑了：「你想怎麼樣都行。」
他驀地拽著路星辭衣領，把人拉到自己面前，又張開雙臂擁住他：「我對你負責。」
-
和路星辭說得一樣，路家第二天來了不少客人。
親戚朋友都在，晚上開了牌桌，路星辭又被叫去湊人數。
姜瑤也問過段嘉衍想不想打牌，但段嘉衍不會打麻將，去打也是送菜。姜瑤看他拒絕，側頭問旁邊一位年輕太太：「路紹洋是不是在打遊戲？打什麼？」
「好像是叫什麼聯盟吧。」太太搖搖頭：「我也不怎麼清楚。他在他房間裏。」
「你要不要過去找星辭堂弟玩？你們可以一起打遊戲。」姜瑤給他指了指路紹洋房間位置：「一會兒小叔他們來了，我就叫星辭下牌桌，讓他去找你。」
段嘉衍應了聲。
他閑得沒事，便去了西邊客房，有一間客房房門沒關，裏邊有個男生在打LOL。
這孩子可能是個初中生，也可能剛上高一，臉上還有些未脫稚氣。
段嘉衍終於找到自己可以參加娛樂了。他拍了下對方椅背：「一起玩兒？」
路紹洋剛輸了一把排位，看也不看他，心不在焉地問：「什麼區什麼段啊？打什麼位置？」
「電一大師。」段嘉衍道：「都能打，但我打野只會瞎子。」
「！」路紹洋激動地回頭看他：「哥！你坐！我去幫你搬台電腦過來！」
段嘉衍看他說著說著直接站了起來，卻又頓住腳，似乎不知道去哪兒搬電腦，主動提議：「一起吧，去搬路星辭房間。」
「堂哥？」路紹洋有些猶豫：「我還沒進過堂哥房間，他一般也不讓人進去。」
Alpha都有很強地盤意識，未經許可進入一個Alpha領地，著實算不上禮貌。
路紹洋自己也是個Alpha，盡管年紀不大，也知道有些事情需要註意。
「沒事，」段嘉衍已經往那邊走了：「他不會說什麼。」
路紹洋才上初三，家裏成績好得逆天堂哥經常被當做他們這一代榜樣，有事沒事，他媽就要拿路星辭說教他幾句。
路紹洋覺得他這個堂哥就是特別標準別人家孩子。雖然有時候也會有些交集，但一年下來見不了幾次面，他跟路星辭不算熟悉，甚至有幾分敬畏。
眼看著段嘉衍輕車熟路收了路星辭充電線，路紹洋有些猶豫：「嘉衍哥，你要不要跟堂哥說一聲？」
對比一下坦坦蕩蕩段嘉衍，他覺得自己一進路星辭房間就渾身不自在，跟做賊似。
「那你去和他說？」段嘉衍把筆記本合上：「我懶得下樓。」
宅子太大也挺麻煩，從這裏到打麻將那邊，又要繞一大圈。
「算了，」路紹洋狠了狠心，他惦記著上分，決定天大事情都等上完分再說：「我們先打遊戲。」
等回到路紹洋房間，兩個人加上好友開始排位。
「殺他殺他殺他啊——我天！嘉衍哥你好帥！」路紹洋看著這場秀得眼花繚亂終究反殺，激動得差點扒在屏幕上：「一般劍魔有兩條命，而哥你劍魔有三條命！你就是自帶覆活甲男人！」
「弟弟冰霜女巫也很不錯，」段嘉衍看他這麼激動，也很給面子：「峽谷惡霸。」
「嘉衍哥！」
「弟弟！」
「小洋，聲音小一點兒。」路紹洋二姑經過房門外，敲了敲門：「樓下打麻將都能聽見了。」
她說著說著，看了看路紹洋旁邊段嘉衍。
這孩子似乎是……
等路星辭上來，段嘉衍已經跟著路紹洋打了幾個小時遊戲。
他進房間時，路紹洋正在鬼哭狼嚎，和段嘉衍坐得非常近。
「他剛才越了兩座塔打我，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他完了他。」段嘉衍手指快速敲擊鍵盤：「敢打我們小洋？今天就讓他回泉水洗頭。」
路星辭聽到這兒，微微挑了下眉。
他知道段嘉衍交際能力不錯，路紹洋又是個自來熟。但這才多久，就喊上小洋了？
「Nice！嘉衍哥你這個Q簡直絕了！」
路紹洋這個年紀Alpha還不能很好控制自己本能，大概是打遊戲打得太激動，不小心就放出了信息素。
段嘉衍身上留下了一點兒路紹洋味兒。
另一個Alpha味道。
段嘉衍沈浸在路紹洋吹捧中，他覺得路星辭這個小堂弟還挺上道啊，雖然技術差了點兒，但勝在會吹。
段嘉衍正準備在小朋友面前大展身手，有人從後抱住他。
一只手，搭在他操縱鼠標右手上。
耳畔有人輕聲說話，他整個人都被路星辭圈在懷裏。
「幫你補個兵。」
段嘉衍由著他按了按自己手指，微微側目：「你打完牌了？」
路星辭恩了聲。
路紹洋看他倆親密姿勢，一時都看楞了。
簡直了。
他幹巴巴地喊人：「堂哥。」
他這才想起來，之前聽見家裏長輩們閑談，說堂哥帶了個Omega回來，這幾天都住在路家。
長輩們都挺驚奇。但路老太太對此接受良好，姜姨似乎也很滿意，還玩笑一樣說若不是年紀不夠，都快有談婚論嫁心思了。
這麼看來，段嘉衍就是那個Omega。
路紹洋在心裏一聲哀嚎。
他剛才好像，不小心留了信息素在段嘉衍身上。
完了完了完了。
別說是路星辭，就算是他談個戀愛，有誰在他Omega身上留下信息素，他也得氣得跳腳。
路星辭看了眼兩方經濟差：「這局快完了。」
段嘉衍應聲。
「還打嗎？」路星辭不等他回答：「要不休息了？」
段嘉衍昨晚睡得早，這會兒也覺得困了，再加上連續打了幾小時遊戲眼睛酸澀。他點點頭，接受了這個提議。
回房間後，段嘉衍照例洗了個澡。
比起昨夜半推半就，路星辭今晚駕輕就熟地進了段嘉衍房間。
在段嘉衍出來時，他迎上前，下巴擱在段嘉衍肩膀上，鼻翼微動，慢慢嗅他身上味道。
段嘉衍被他蹭得有些癢，忍不住笑著問：「你在幹什麼？」
「聞你身上還有沒有路紹洋信息素。」他說得坦誠，但卻不由得皺了皺眉，不怎麼滿意：「為什麼沒洗掉？」
段嘉衍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沾了Alpha信息素。眼看著路星辭在他身上摸摸蹭蹭，似乎妄想覆蓋掉另一個人味道。
「你這樣……」段嘉衍遲來地意識到了什麼：「你是在吃醋？可那是你堂弟啊。」
段嘉衍說到後來都覺得困惑。
路星辭低著眼看他。
確實是不太高興，但也不代表他真會跟路紹洋計較。
更多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和段嘉衍更親近。
告訴他，自己有多喜歡他。
他惡劣地傾身逼近，語氣裏帶上了一點點攻擊性：「不行嗎。」
段嘉衍看著他勾眉挑眸，眼珠顏色漆黑清透。
一下子，心臟就化成一灘水。
「有沒有跟你說過。」段嘉衍學著他昨晚模樣，故意緩緩悠悠拖著聲音：「你好可愛。」
路星辭和他四目相對。
沒說話。
段嘉衍尋思著，路星辭現在應該也體會到他昨晚那種無奈感覺了。
但他這麼說，也不完全是為了逗路星辭，是真覺得可愛。
平日裏他鮮少看見路星辭說不出話模樣，這會兒對方安安靜靜，段嘉衍又稀奇又得意。
路星辭忽然收回視線，重新把頭埋回他肩膀上，悶不做聲。
段嘉衍眨了眨眼。
他以為路星辭自閉了。
「路哥，真不高興啊？」段嘉衍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近乎沒原則地和一個Alpha商量：「那我再去洗個澡？」
話音剛落。
段嘉衍一疼，他難以置信地略睜著眼，余光看見路星辭唇覆在他脖頸處。
他在輕輕地咬他。
第六十章 親昵
脖頸上傳來陣陣刺痛，是溫熱緩慢，又帶著不容置疑強勢。
意識到對方牙尖抵著他皮膚，段嘉衍回過神。路星辭咬得有些深，再這麼下去，他脖頸上一定會留下痕跡。
想到明天還要見人，段嘉衍呼了口氣。
「別咬了。」他聲音蘊了一絲沙沙啞：「你適可而止點兒。」
路星辭沒反應。
這種不帶目性親昵和臨時標記不同，臨時標記時，段嘉衍還能說服自己是為了應激癥，但現在情況，稍微有些超過安全線了。
淺淡檸檬香融入空氣裏。段嘉衍只覺得血氣上湧，身體慢慢發軟。
在他糾結到底是該自暴自棄讓路星辭繼續，還是該把這個不講道理家夥直接推開時，路星辭最後啄了一下他肌膚。
而後擡起頭，嗓音裏帶著饜足懶倦：「你脖子紅了。」
並且看紅腫程度，明天顏色說不定會更深。
「我紅了，你也拉閘了。」段嘉衍感覺著脖頸處余痛：「你今天自己和自己睡吧。」
他說完，倒在了床上。
他沒真想趕路星辭走，就是覺得不能這麼慣著他，這人太會得寸進尺了。
路星辭看他把頭埋進枕頭裏，一副拒絕和自己交流架勢。
路星辭忽然說：「我還沒洗澡。」
段嘉衍聽到這兒，眼皮微動，又從枕頭裏鉆出來。
難怪他總覺得路星辭身上有淡淡煙味，估計是之前打牌染。
段嘉衍上鉤了：「你洗幹凈再上我床，洗不幹凈你就睡地板。」
他沒註意，不知不覺間，他思路就被路星辭帶跑了。從不讓對方和他睡，變成了洗個澡就能隨便睡。
路星辭看著他呆樣，不由得笑了笑。
「你剛才說，你要再洗個澡。」路星辭客氣地邀請：「一起？」
段嘉衍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他從床上蹦起來：「你能耐，你咬了我一口後還想我跟你一起洗澡？我建議你給自己扯個橫幅，上邊就寫我愛做夢。」
「我這不是問一下。」路星辭很無辜：「萬一你同意了，那我還挺賺。」
段嘉衍說不過他，頹然倒了回去。
他指了指浴室，示意路星辭趕快滾進去。
路星辭這次走得很幹脆，應該也覺得他不會答應一起洗澡，就是隨口調戲他一句。
等浴室裏傳來隱隱水聲。段嘉衍耳朵動了動。
莫名，他有些口渴。
其實一起洗澡，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段嘉衍猶豫了一下，伸手掀開自己睡衣。他看了看自己腹肌，覺得可以小露一下。
雖然是四塊，也還挺有排面。
路星辭呢？
有幾塊來著？
他不太記得了，明明之前校慶時，大家一起在廁所換衣服，他還見過路星辭不穿上衣樣子。
Alpha一般都是八塊？沈馳烈都有八塊。他們路哥，一定不能輸給那個逼。
可段嘉衍越是想努力回憶起當時畫面，記憶就越模糊。
這就很遺憾了，他憑什麼不仔細看一看？
段嘉衍一邊自我反思，一邊覺得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了。他爬下了床，慢吞吞趿著拖鞋走到浴室外。
他站在門口，聽著裏邊水流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自己心跳聲似乎也越來越大。
段嘉衍狠下心，伸手把門推開。
浴室門沒鎖。
白蒙霧氣自地面上湧，整個空間潮濕而溫暖，飄著沐浴露不甚濃郁香味。
聽見推門聲，裏邊站著人側過眼來。
Alpha肢體修長結實，線條流暢肌肉蘊含著極強爆發力。他站在花灑下，有水流淌過寬闊胸膛。
段嘉衍這才真切感受到對方和自己身體差異。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人有點兒懵。
他真沒想到，這個畫面會這麼讓人臉紅心跳。
似乎是沒料到段嘉衍會闖進來，路星辭側眸時，眼裏帶了絲驚異。
看清段嘉衍臉上表情，他緩慢地扯了扯唇角，聲音溫柔低啞：「站那兒幹什麼？到這邊來。」
段嘉衍像是被迷惑般，大腦空白地朝前走了幾步。
有水滴濺上段嘉衍腳背。在看清路星辭唇邊淺淡笑意時，段嘉衍腦子一下清醒。
全身血液仿佛倒流，眼眶都微微發燙。一時之間，段嘉衍不知道該看哪裏。
他被美色所惑大腦裏，遲來地有了不好意思這種情緒。
就是在他眼睛四處亂瞟過程中，他不小心看見了Alpha……
或許因為是真實，比他曾經在博物館和電影裏看過還要有沖擊性。
段嘉衍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勉強穩住表情：「不好意思打擾了哥您慢慢洗——我對不起，真。」
他邊說邊背過身，看起來恨不得立即拉開門沖出去，完美詮釋了落荒而逃這四個字。
沒等他走出兩步，手腕被從後捉住。
路星辭手臂比他粗，貼上來時，還帶著熱燙水汽。路星辭扣緊他手腕，自己朝前走了幾步，另一條手臂穿過段嘉衍前胸，將人輕而易舉按進自己懷裏。
段嘉衍徹底傻了。
他從後抱著他，身上帶著洗發水和沐浴露香味。浴室裏翻湧著熱氣騰騰霧。
段嘉衍真受不了了，沒頭沒腦地喊了一聲：「路哥！我衣服濕了！！」
抱著他人似乎在悶笑，隔著薄薄一層睡衣，胸腔震動格外明顯。
「你剛才，在看什麼？」他看段嘉衍蠢蠢欲動，一副恨不得從他懷裏爬出去樣子，把人抱得更緊了些。
下一句話，讓段嘉衍腦子一下炸了。
路星辭單手點了點他喉結，暗示道：「你進來那會兒，是不是在吞口水？」
他聲音裏帶著若有若無調笑意味：「渴了嗎。」
「……」
操。
操操操操操！
段嘉衍聽懂了他意思，整個人處在暴走邊緣。路星辭卻揉了一下他耳朵，放開他。
「你現在這個樣子也沒法出去，」他邊說，邊走到裏邊給浴缸放水：「再洗一次吧。」
段嘉衍看著逐漸溢滿水浴缸，神經也慢慢緊繃。
他本來想說算了，甚至動過趁著這段時間溜出去心思，但他現在這樣確實沒法出去。
而且他之前落荒而逃就算了，現在抱都抱過了，要是還扭扭捏捏實在沒什麼意思。
想是這麼想。
等路星辭示意他過去時，段嘉衍用一種堪比龜爬速度，慢慢悠悠挪到了浴缸邊。
他還問了一個很白癡問題：「我要脫衣服？」
路星辭似笑非笑瞅他一眼。
段嘉衍點了點頭，開始撩自己衣擺。他覺得這個氛圍讓人不怎麼自在，忍不住道：「你不回花灑下嗎？這樣站著不冷？」
「開了暖氣。」路星辭回答聲音很淡。
他看著段嘉衍動手解開睡衣領，手指微微彎曲。
段嘉衍被看得頭皮發麻，幹脆速戰速決。他三兩下脫完了衣服，實在覺得路星辭目光猶若實質，正要回頭問問對方是不是打算在這兒站一輩子。
他被輕推進了浴缸裏。
水滴四濺。
浴缸不深，加上路星辭手臂護著他，他沒怎麼承受沖擊，只是人有些猝不及防。
段嘉衍正想從浴缸裏爬起來，對方也跨進了浴缸，低下頭來吻他。
-
在路家借住這幾天，段嘉衍應激癥被安撫得很好。
初九上午，付媛給他打了一通電話，問他想什麼時候回海城。
他發情期已經結束好幾天了，因為路星辭不想他走，段嘉衍自己也有私心，這幾天他都沒跟付媛提過回去。
這會兒付媛來問，加上一直借住在別人家裏確實不怎麼合適，段嘉衍想了想，讓她幫忙買明天下午機票。
已經過了春節假期，前幾天人來人往路家略顯清冷。段嘉衍回房間時，不小心走岔了路。
宅子太大了，他住了幾天都不太認得方向。他今天臨時起意想換條路走，不知不覺繞到了一個全然陌生地方。
這裏似乎是一間茶室，右側墻面掛著一幅磅礴古意山水畫，陽光透過竹窗，映在擺放茶具石台上。
段嘉衍原本想直接離開，無意中看見山水畫正對面掛了一幅字。
他停下腳，目光不覺凝在了那上面。
蒼勁有力毛筆字，起合大氣，饒是段嘉衍這種完全不懂外行人，也能看出其間飄逸灑脫靈氣。
比起這手字，更吸引他是文字組成內容。
-人閑車馬慢，路遙星亦辭。
路星辭。
「那個是星辭名字由來。」姜瑤聲音從他背後傳來：「他外公喜歡遊山玩水，星辭出生日期比預期提前了幾天，他剛寫下這副字，星辭就來了。我們就決定給他取這個名字。」
段嘉衍見姜瑤過來，認認真真道：「他名字很好聽。」
姜瑤看他模樣，目光軟和下來：「你也很好聽。」
她話音落了不久，又問：「明天就要回去了，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段嘉衍點點頭。
「本來以為你能多住幾天，過了元宵再走。」她說著，又體貼道：「你媽媽肯定也是想你了。聽星辭說，你已經買好機票了？明天走前說一聲，讓司機送你去機場。」
段嘉衍順勢道謝：「這幾天麻煩您了。」
「都是小事，沒什麼麻煩。」她笑了笑：「你願意過來，我們都很開心。」
她說著說著，忽然打趣一樣道：「前幾天星辭他奶奶還在問我，婚姻法是不是去年才修改過，又問你多少歲，什麼時候能結婚。」
段嘉衍微楞，沒想到她會突然提這個。
他眼揚起，勾出一點兒笑：「Alpha似乎20歲過後才能結婚？奶奶現在說這些，稍微早了點兒。」
段嘉衍說著，補充了句：「而且他也不一定想過這些事情。」
姜瑤看著他，笑得意味不明。
這孩子現在還懵懵懂懂，但她了解路星辭，他不可能在沒有考慮過這些情況下，就把人往家裏帶。
「就算他以後跟你提了，你也晚些答應他。」姜瑤最後柔聲道：「Omega選擇Alpha都要慎重。阿姨很高興你喜歡他，但他是不是值得你托付終身人，還需要你自己去看。」
吃過晚飯後，路星辭直接喊段嘉衍回了房間。
往常他倆顧及著家長，吃完飯後，會在外面逗留一會兒，陪著打打牌、或者看看電視。但明天段嘉衍就要走了，路星辭懶得繼續和家裏長輩客套。
關上門後，段嘉衍最後確認了一遍行李，而後轉過來，看向路星辭。
段嘉衍忽然道：「你媽媽今天，開玩笑一樣問我結婚事情，但我覺得她還挺認真。」
「她是挺認真，我都聽見她私下和我爸打電話了。」路星辭問：「你怎麼想？」
「其實我不知道。」段嘉衍道：「沒想過這些事情。」
「嗯，你不用想。」他拍了拍段嘉衍腦袋：「等著我就好了。」
他沒想到，段嘉衍難得刨根問底了一次：「你知道怎麼求婚？」
路星辭誠實道：「不知道，我學學。」
段嘉衍很有氣勢：「那你等著，等你滿20了，我來跟你求婚。」
路星辭微微一怔。
「那個時候我們應該都在上大學？我沒你那麼講究啊，我喜歡怎麼土怎麼來。先在你們宿舍樓下擺一圈蠟燭，再搞個玫瑰。」段嘉衍說到這兒，像是覺得那個場面很搞笑，自己先樂了：「太土了，對面宿舍哥們兒肯定為我歡呼。」
他說著說著還挺來勁兒，正想說我要不要再速成個吉他，路星辭盯了他半晌，忽而笑了：「大學就結婚，還有這種好事？」
他沒料到。
這話說出口，段嘉衍像是被按下了什麼開關，突然安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
段嘉衍低聲道：「終身標記了，不是要結婚嗎。」
路星辭眸色暗下來，自言自語地感慨：「你上大學，就願意讓我……你那時候才多大？」
他傾身靠近，語氣難得有些急切：「你再說一次，你願意讓我做什麼？」
段嘉衍沒想到他反應會這麼大，楞了楞：「終身標記？」
路星辭看著他直接樣子，一瞬間幾乎想問他，知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但很快，理智讓他壓下了這陣過於白癡沖動。
段嘉衍就算再缺乏常識，也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只是沒有想到段嘉衍會直接給他這種權利。
和其他人對段嘉衍印象不同，很早時候，他就覺得段嘉衍很會抓Alpha死穴，一舉一動都讓人抵抗不了。
至少他很吃這一套。
心軟同時，掠奪欲念不由自主蔓延開來。
路星辭握住段嘉衍白皙手腕，掌心剛好抵住後者腕骨，他真很瘦，這一塊兒骨頭很是明顯。
段嘉衍手腕被他扯住，沒來得及問路星辭想幹什麼，猝不及防被一拉一拽。
眼前畫面天旋地轉，Alpha氣息覆了上來。
他被按在床上，承受親吻。
他們從來沒有這麼長時間擁吻過，A與O天生就有吸引力拉扯著理智，親昵滋味宛若刀尖上舔蜜。
朦朧中，他聽見路星辭在他耳邊說話。
喊是他小名，但是和往常有些不一樣。
聽清楚他在說什麼，段嘉衍呼吸一滯，臉上熱意翻湧。
大概糾纏信息素不止影響了他，路星辭呼吸也有些灼熱。
男生發絲蹭著他皮膚，傳來舒服癢。
他說，
我阿也。
第六十一章 高三
賀雲深病情在翻了年以後逐漸穩定，三四月時，付媛特意請了假，前往寧城去路家道謝。
高二下學期，各科老師開始進行一輪總覆習。
段嘉衍在學習這件事上表現出了超乎尋常毅力，宋意他們最開始還拿這事兒笑話他，到最後，連沈馳烈也不開玩笑了。
期末考試結束，他們要搬去高三教學樓。
「兒子，」沈馳烈從後拍了下段嘉衍肩膀，他掃了眼段嘉衍端著教輔，發自內心一聲感慨：「畢業那年，你就是浪子回頭鮮活典例。」
「你就是偏科鮮活典例。」
「我上周開始補英語了，」沈馳烈說：「希望還能搶救一下。」
段嘉衍稀奇地看著他：「你不是號稱自己是天賦型選手，這輩子都不需要補課嗎？」
「你就當我放了個屁吧。」沈馳烈坦坦蕩蕩：「我現在發現，除了你家那位，大家都不算天賦型選手。」
段嘉衍點了點頭：「謝謝你誇他。」
看段嘉衍還要繼續朝前走，沈馳烈哎哎哎：「傻了？你新教室到了。」
段嘉衍啊了聲，倒回來。
他瞟了眼教室門牌。
高三十班。
他們成了一中最高年級學生。
-
秋日微風掠過球場，天光明亮，空氣中漂浮著花草被曬熱香味。
周行琛手裏籃球有一搭沒一搭拍著地面，才和班上男生打完球，周圍都吵吵鬧鬧。
「數學最後一道是不是選B？」
「不是C嗎？」
「我剛問了路哥，選B。我這回透心涼。」
「我十道選擇錯五道，完了。」不知誰嘆了口氣：「這次月考難度是真大。」
高三第一次月考剛過，按照一中一貫閱卷速度，最遲明天成績就能全部出來。
周行琛往後看了看，沒看見原本跟在他們後邊人影：「段嘉衍呢？」
「超市。」陳越昂了昂下巴：「跟路狗買水去了。」
「帶手機了沒？讓他幫我帶瓶可樂。我把手機落教室了。」
陳越邊發消息，邊側目。
他看周行琛臉色不怎麼好，稍作猶豫：「你最近，跟顧梨相處得怎麼樣？」
周行琛抿著唇，眉宇間透露出一絲焦躁。
良久，他才模糊道：「就那樣。」
段嘉衍回來時，除了自己運動飲料，還幫周行琛順了瓶可樂。
他把可樂放在周行琛桌角，後者趴在桌上，無精打采跟他倒了個謝。段嘉衍多看了他兩眼。
回座位後，段嘉衍邊翻下堂課要用試卷，邊問自己同桌：「小周最近很喪啊？」
路星辭看他把書桌都翻亂了，替他從書裏抽出了試卷：「你上周把試卷夾物理書裏了。」
段嘉衍驚喜地看著自己找了半天沒找到試卷，隨口一句捧：「厲害啊哥，這你都記得。」
他伸手去拿路星辭手上試卷，略微傾身。路星辭順勢逗貓一樣用手指勾了勾他下巴。然後才回答了他上一個問題：「他最近提不起精神，好像是因為顧梨。」
段嘉衍聽到這裏，有些同情地看了看垂頭喪氣周行琛。
顧梨是美術生，高二下學期為了集訓去了外地，和周行琛算是異地戀了。上學期期末，兩個人好像還因為學業壓力差點兒分手。
或許因為這是升上高三第一次月考，一中這次閱卷速度格外快。當天下午，陸陸續續有人跑去辦公室看成績，說是正在做排名表，總分已經出來了。
下課時，學委把新出來排名表貼在了教室墻上。
陳越去掃了眼成績，回來忍不住對路星辭道：「你這個逼是真恐怖，這次都能穩在700以上，你覺不覺得自己特別畜生？」
這次月考難度大，全年級只有路星辭一個人總分過了700，趙敏君上午就告訴了他總成績。路星辭笑了笑，順口問：「你多少？」
「632，我排年級第十。」陳越說著說著想起了什麼：「沈馳烈可以啊，就在我後面一個。他這次英語沒拖後腿。」
段嘉衍原本正垂著腦袋小憩，他做題做得困了。朦朧中聽見他們討論成績。
見段嘉衍睜眼望過來，陳越啊了一聲：「我忘記看你分數了，你去看看？」
段嘉衍正好想上廁所，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站起來。
看成績時候，段嘉衍習慣性從中間開始找自己名字。但他看了好幾秒都沒看見，一直往下掃，才在偏低分段看見自己。
英語108，數學88，語文102，理綜140。
438。
這個分數，他連二本線都摸不到。
段嘉衍沈默了半晌。
雖然早就感覺這次月考他發揮得不太好，但真正看見分數，還是有種不順心感覺。
去廁所路上，段嘉衍惦記著自己成績，心情有些煩躁。自從高二和路星辭定下來後，他都盡可能地用心學習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考這麼差。
放完水，他聽見了周行琛聲音。
因為站在樓梯口，周行琛說話聲音有些模糊。段嘉衍只聽見他稍微提高音量說了聲行，而後似乎就掛掉了通話。
段嘉衍看他情緒不太對，喊了聲：「周行琛？」
背對他人沒反應。
段嘉衍又喊了一次。
這次周行琛悶悶地答應。段嘉衍兩三步下了樓梯，正要繞到周行琛面前問他怎麼了，後者自己回過頭。
眼睛紅。
哭了。
段嘉衍都快看傻了。
周行琛看見他，哭得更慘了：「就剛才，狐貍和我分手了。」
段嘉衍楞了楞：「為什麼要分手？」
「異地戀，她受不了。她說她每天都很累，我他媽……我他媽不也很累？」
「別哭，」段嘉衍拍了拍他背：「沒事，你慢慢說。」
「她說她壓力大，怕考不上好學校，也怕跟我不在一個城市。」周行琛看見他，壓抑情緒仿佛找到了突破口，聲音哽咽：「她還說我們家庭差距太大了，她父母都是普通人。誰在乎這個啊，我覺得她就是想找借口甩了我……女人是不是都這樣？」
段嘉衍猶豫片刻，伸手去攬周行琛肩膀：「兄弟，你要是真想哭，那就哭個痛快。我陪你。」
周行琛比他高，他要跟人家勾肩搭背，還得把腦袋仰起來。
段嘉衍尋思著，這個場景應該很像安慰一只巨大哈士奇。
周行琛哭同時，勉強保持著理智：「不行，你別抱我太久，路哥聞到我信息素會殺了我。」
段嘉衍哭笑不得，又把他放開。
周行琛哭著哭著忽然道：「有時候我覺得，你還真是牛逼啊，你好像什麼都不怕。」
段嘉衍略感茫然：「我該怕什麼？」
「你跟路哥，」周行琛頓了頓，還是沒忍住：「你不怕和他分開嗎？」
段嘉衍聽到這兒，一時之間答不上話。
這次月考分數條件反射般從他腦子裏掠過。一直埋在心裏、這大半年來從來沒有正視過問題，被直截了當地提了出來。
如果高考考砸了，他會和路星辭分開嗎？
他覺得按照他和路星辭性格，他們是不可能直接分開，但這並不代表，沒有異地戀可能性。
時間久了，會不會像周行琛和顧梨一樣，兩個人都覺得心累？
而且異地戀這三個字，觸及到了他神經。
某些遙遠、他幾乎快忘記事情，又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他年幼時空空蕩蕩大房子，永遠都工作繁忙父母，付媛離婚時，反覆向律師提到分居兩個字……
看段嘉衍不說話，想起段嘉衍這次月考似乎也考栽了，周行琛臉上劃過一絲忐忑。
「我不是那個意思，」周行琛略微不安道：「我就是覺得這些關於未來事情，不太說得準。」
他抓了抓頭發，開口補充：「你跟路哥肯定不會分開，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周行琛說這話時還挺認真，段嘉衍看著他模樣，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可就算是路星辭，也不能保證未來一定會按照預想中方向走。
-
下午快放學前，路星辭隱約感覺段嘉衍狀況和平時不大一樣。
往常對方都會認認真真聽講，今天卻一反常態地發呆了大半節課。
路星辭見他一臉放空地轉著筆，一時之間，也只能想到段嘉衍月考成績：「心情不好？」
段嘉衍點了下頭。
「是因為月考？」
段嘉衍點點頭，又搖搖頭。
比起月考，更讓他在意是周行琛無意間提出問題。他浪了這麼多年，這會兒才真切產生了後悔這種情緒。
在路星辭考700多時候，他只能在二本線下邊晃悠。要是他從小到大對學習稍微上點兒心，也不至於基礎差到現在這種地步。
想追上對方腳步，似乎實在沒那麼容易。
路星辭看他突然就無精打采，一瞬間都有些想問他是不是被周行琛感染了。
他停下寫字，正準備和段嘉衍認真聊會兒天，後者突然道：
「周行琛和顧梨異地了幾個月，今天下午分了。」
路星辭微怔，有些意外：「為什麼？」
「學業壓力太大，家庭差距大，再加上是異地戀，周行琛說他們每天基本沒時間說話，覺得沒有未來。」
他語速有些快，像是早就想好了要說什麼。路星辭沒插嘴，等他繼續。
段嘉衍停了好幾秒，面露遲疑：「要是我高考考砸了，也異地，我們會不會……」
他沒把那幾個字說出來。
「不會。」路星辭安撫他：「這次題目本來就很有難度，趙老師私下和我說過，年級組老師怕大多數人剛上高三收不了心，特意把題目出得很深，想給大家敲敲警鐘。你這次沒考好，不代表高考會考砸。」
「就算我高考考得還行。」段嘉衍猶豫道：「異地事情，好像還是說不準。」
「那你就趁著最後一年好好學。」他耐心地安慰：「照你現在這樣學下去，最後至少可以過一本線。能選擇大學會有很多。」
「嗯，」段嘉衍聽他說完，答得含糊：「我試試吧。」
路星辭聽見他意味不明回答，微瞇了下眼。
他不知道段嘉衍是真聽進去了他話，還是在跟他繞彎子。對方模棱兩可回答，讓他有種無從下手無力感。
交往這麼長時間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段嘉衍沒精打采樣子，束手無策同時，也有些揪心。
他幾乎是無奈地問：「你是不相信自己，還是不相信我？」
「不是相不相信。」段嘉衍微頓：「以後會怎麼樣，好像說不準……」
路星辭眼皮動了動，輕聲問：「那你覺得，什麼事情說不準？」
段嘉衍沒有立即回答。
過了好一會兒。
「路星辭。」段嘉衍突然喊了他一聲，喃喃道：「我們會不會也分手了？」
這聲沒頭沒腦詢問，令路星辭唇角弧度下壓，眉梢微挑。
他忍了再忍，語氣都泛著冷意：「你說什麼？」
他是真沒想到，自己會因為這種事情被挑起火氣，明明段嘉衍現在狀態不好，剛上高三，第一次月考考砸了，心裏迷茫再正常不過。
他應該理解他。可大概是Alpha天性使然，又或許是他性格中本來就有強勢，一旦段嘉衍表露出離開他意向，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他就有種想把人拴一輩子沖動。
段嘉衍有壓力，他也有。
升上高三之前，父親委婉地問過他有沒有畢業出國打算，既方便深造，也有利於將來接管家裏事情。
姜瑤知道他放不下段嘉衍，一直暗示父親打消這個念頭，後者看路星辭態度堅決，也就沒再勸過他。
這些事情，他從來沒跟段嘉衍提過。
段嘉衍見他臉上表情都沒有了，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對他說了什麼鬼話。
如夢初醒。
段嘉衍幾乎有了揍自己一拳沖動，他張了張口正想解釋。
路星辭卻側過眸，沒再搭理段嘉衍。
他手裏握著筆，指節泛白，力道大得似乎能把筆捏斷。能看出來他在壓抑著脾氣。
段嘉衍見他這樣，緩了緩，聲音有些啞：「我剛才……」
講台上化學老師實在忍不住，猛地拍了兩下黑板。
「段嘉衍，你上課還有心思拉著人家聊天？」
「看看你這次考成什麼樣子，上學期好不容易有了點進步，之前幾科老師都誇過你。怎麼到了最關鍵時候，你反而想放松了？」
老師看他低著頭，皺了皺眉，最後嚴厲地勸誡道：「好好聽課，少說閑話。」
被訓成這樣，段嘉衍也不好再說話了。
等到下課鈴一響，他連忙喊了路星辭一聲。後者掀了掀眼皮，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路星辭眼珠漆黑清透，再加上是單眼皮，這樣冷下來時顯得異常疏離。
一瞬間，段嘉衍大腦都空白了片刻。
見他楞楞地盯著自己看，路星辭在心底嘖了聲：「有話就說。」
「……」
意識到對方是真生氣了，段嘉衍先前想好解釋一下就堵在了喉嚨口。
他不知道現在說那些話，會不會讓對方更生氣。
他半天沒開口，路星辭心裏那一絲期待也被磨掉，幹脆收回了視線，沒再看他。
段嘉衍茫然地看著他側臉，幾乎手足無措。
從高二到現在，路星辭從來沒跟他發過脾氣。上一次生氣還是因為他應激癥，但那個時候他們還不是情侶，而且到最後，還是路星辭來哄他。
操。
拉閘。
段嘉衍在心裏一聲哀嘆，後悔情緒鋪天蓋地湧上來。如果時間能倒流，他一定沖過去按死剛才胡言亂語自己。
他明明比誰都清楚路星辭感情，怎麼能對人家說這種不過腦子話？
他眨了眨眼睛，一直盯著路星辭目光遊離了片刻。
不過，生氣了也挺好看……
段嘉衍覺得自己可能腦抽了。他扔掉了那些莫名其妙想法，開始苦苦思索該怎麼哄人。
男朋友生氣了，該怎麼哄呢？
想了半天，段嘉衍腦子裏靈光一現，突然有了個不算辦法辦法。
-
放學鈴聲打響，陳越朝後排多看了兩眼。
往常這個時間段，段嘉衍都會和路星辭打打鬧鬧，有時候他心血來潮，還會送對方出校門。
但今天，他倆一反常態地保持著沈默。這種沈默讓前排陳越格外不適。
最近因為周行琛事情，陳越對身邊這幾對兒都很敏感，他低聲問：「他倆怎麼了？」
宋意也壓低了聲音：「不知道啊。班長怎麼也不說話？」
正眼觀鼻鼻觀心。
段嘉衍突然站起來，語速很快：「路星辭，等會兒來一下天台。」
他說完，單肩挎著書包就往外走。
陳越都快看傻了，心說我操，最近周圍情侶們是感染上了什麼瘟疫？怎麼一對兩對火藥味都這麼重？
而且路星辭跟周行琛那個傻子不一樣啊，段嘉衍學什麼不好，年紀輕輕想不開，非要給自己找罪受？指不定會被收拾成什麼樣兒。
宋意思維沒陳越那麼覆雜，他這會兒癡呆地看著路星辭，憑著對段嘉衍了解，他虛無縹緲地說出了內心真實想法：「小段終於要家暴了嗎……」
後半句話，宋意憑著殘存理智咽了下去。
他心想，段嘉衍還是狠。
換成其他任何一個Omega，對著路星辭那張臉，怎麼可能下得去手。
被他倆註視路星辭面無表情，聲音冷硬平淡：「誰知道他要幹什麼。」
宋意看他這個樣子，心說完了完了，班長一看就不怎麼想應戰。
雖然不知道他倆怎麼回事，按照段嘉衍性格，在這種關鍵時刻被咕咕咕，接下來肯定得雞犬不寧一陣子。
路星辭隨手把作業扔進書包裏，就往教室門口走。
陳越見狀，連忙問：「哎你去哪兒啊？不一起回去了？」
路星辭回頭瞥他一眼：「我去天台，你自己回去。」
陳越：「……」
陳越心說您剛才那副冷酷無情樣子，結果人家一叫，您還是立即去了啊？
等他走了，陳越一聲感嘆：「我操，我路爸爸要暴走了。建議你半小時後給段嘉衍打個電話，確認一下他是不是還平安。」
宋意心驚膽戰：「都嚴重到這種地步了？」
陳越：「我看挺懸。」
段嘉衍出教室後，忍不住貼在墻邊，朝教室裏偷偷地看。
他剛才想盡量表現得嚴肅點兒，但一出教室，他又覺得自己嚴肅得過了頭，像是在找路星辭約架。
他怕路星辭不搭理他，等看到路星辭收完東西，似乎要走了，而陳越還沒有動。段嘉衍才松了口氣，開始朝天台跑。
高三教學樓天台為了防止發生意外常年上鎖，但樓梯那裏有個空隙，翻一下就能過來。
初秋夜晚，天空高遠，擡頭依稀能看見閃爍遠辰。
到了天台，段嘉衍猶豫了一會兒，伸手去摸自己書包。
他下午想了半天，覺得這事兒不能這麼敷衍過去，他得和路星辭認真談一談。
他去超市買了七八罐啤酒，裝了整整一書包。段嘉衍一邊掏啤酒，一邊覺得這大概就是自己高中三年最撈時刻。
酒壯慫人膽。
他沒想到有一天，他也要當那個慫逼。
「我不是要和你分手，我只是害怕異地戀，不瞞你說，我爸媽就是因為長期分居離婚。當然，就算我們真異地了，我也會來看你。」段嘉衍自言自語地小聲演練：「你覺得，半個月見一次面怎麼樣，你飛過來一次，我飛過來一次？要不一周一次吧，我給你出機票錢。」
他說到這裏，自己沒忍住笑了一下，終於在喪氣一晚後發現了一點兒好玩事情：「差點忘了，你是有私人飛機人。」
他正小聲逼逼逼，天台門口傳來腳步聲。
他站起來，看見了走過來路星辭。後者目光滑過那一排啤酒，無聲無息磨了下後槽牙。
行。
準備得還挺周全。
段嘉衍見他不說話，只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自己腳邊啤酒，覺得這個情況既讓人緊張，又有點兒羞恥。
路星辭走到他旁邊，低身拎了罐啤酒，食指一勾，單手開了易拉環。
而後幹脆地擡了擡下巴，下顎線條緊繃，喉結滑動。
空氣中漂浮著啤酒淺淡味道，段嘉衍正想說你是不是喝得有點兒快，路星辭把空掉啤酒罐提在手裏，話裏情緒不明：「怎麼，想借著酒勁提分手？」
他知道段嘉衍不會輕易提分手，但還是會忍不住猜測最壞結果。
感情這種東西，似乎總讓人進退維谷。
他也會這樣直白又毫無防備地，把最讓他害怕問題擺到段嘉衍面前。
段嘉衍怔了怔：「我……」
「別事情我們能商量。」路星辭打斷他。
段嘉衍正想說不用商量了，我沒這個想法。路星辭卻將手裏啤酒罐捏扁，一下砸在了天台墻上。
一聲清脆又刺耳響。
是金屬敲擊水泥面聲音。
徹底扁成一團啤酒罐被反彈在地上，滾了兩下。段嘉衍怔了怔，站在他面前男生語氣裏帶著警告：「唯獨這個，你想都不要想。」
段嘉衍看他這麼有氣勢，覺得自己這個主動約人上來說話也不能表現得太撈。
他學著路星辭樣子，一口氣喝空了一罐啤酒。大概是氣氛使然，又或者酒精起了效果，一股莫名沖動湧了上來。
血液沸騰。
之前打好腹稿全部被拋到了大腦後，段嘉衍神經一抽，真誠地沖口而出：「你看我像傻逼嗎？」
「……」
饒是路星辭想了無數種可能，也沒料到他會來一句這個。
不等路星辭說話，段嘉衍搶先自問自答。
「誰跟你分手誰傻逼，」段嘉衍說話聲音很快：「我不當傻逼。」
第六十二章 不要怕
路星辭微怔了怔。
「我下午，不該跟你說那些話。」段嘉衍道：「我以後不會再提那件事了。」
不管他是因為擔憂，還是因為對未來的不確定，這樣自顧自地在路星辭面前談及分手，他確實做得不對。
「我想了想，就算不能同城，也可以考相鄰的城市。」段嘉衍頓了頓：「其實我……」
他有些想說他父母的事情，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
路星辭不是他那個沒見過幾次面的父親，他也不是付媛。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好像沒什麼意思。
「就算最後異地戀，那也沒關系。」段嘉衍看著他，聲音輕輕的：「我會天天來找你。」
他眼裏清淩淩的一片水光，一眨不眨地看過來。
可要是真的異地戀了，哪能天天找？
路星辭聽著他毫無邏輯的話，不確定他是不是醉了。畢竟他喝酒不上臉，連耳根都只會微微發紅。
來天台之前，路星辭其實大概想過要跟段嘉衍說什麼。可段嘉衍這麼顛三倒四地說了一大堆，他先前壓抑的火氣莫名就消失無蹤。
那些威脅或者逼問，他一句也不想對段嘉衍說了。
「我也會，好好讀書。」段嘉衍說到這兒，停頓下來。
他其實已經有些醉了，忍不住發自內心地感慨：「你說，為什麼書這麼難讀啊？我每天都要讀哭了，電磁場是人學的東西嗎？我又不是電荷，我怎麼知道它想往哪個方向滾？」
路星辭似乎是笑了一聲。
緊接著，清淡又幹凈的氣息從段嘉衍臉側掠過，他能感覺到路星辭的手掌拖著他的側臉，另一只手溫溫柔柔地敲了敲他的腦門。
「你笨不笨？」
段嘉衍知道，他已經不生氣了。
放松下來後，他不由得用臉頰蹭了蹭路星辭的手掌。可聽著對方帶有調笑意味的詢問，再加上酒勁，段嘉衍莫名有點兒委屈：「又不是所有人的腦子都跟你一樣好用。我至少還知道個電磁場，你去問黑皮，他說不定以為你說的是菜市場。」
黑皮因為集訓，早就不在一中了。
路星辭聽到這裏，又笑了：「你趁著人家不在學校，就這麼誣陷人？」
段嘉衍看著他笑，勉強繃住理智。
「還有一年。」路星辭維持著拖住他臉頰的動作，指腹略微滑動：「我幫你慢慢覆習，你會考到自己想要的分數。」
他說這種話很有信服力，段嘉衍不知不覺答應一聲。路星辭見狀，輕聲補充：「不要怕。」
他的語速很慢，聲音溫柔，讓段嘉衍的心臟都塌陷下一塊。
段嘉衍突然意識到自己亂扯一大堆，還沒把最重要的事情說出來。
「那你看，我都為了你學菜市場了。」他的思路已經不怎麼清晰了，說到後來，段嘉衍幹脆自己給自己點了點頭表示肯定：「說明我非常喜歡你。」
他話音落時，有人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像是獎勵他剛才的坦誠。
一喝醉，路星辭的信息素對他來說就宛如毒藥，那種致命一般的吸引力，讓段嘉衍的理智都燃燒成灰。
段嘉衍很喜歡這種碰觸，這個吻對他來說既像是許可，又像是提示，他才知道，他還可以這麼和這個人相處。
他可以碰他，可以擁抱他。
段嘉衍伸出手臂，有些蠻橫地拽了拽路星辭校服的後領：「過來點兒。」
路星辭看他這個模樣，知道他現在醉了。
他本來想抱住段嘉衍，轉念一想，他們在一起後，他似乎一直沒見段嘉衍喝醉過。
想起曾經遇見的情景，他有些好奇段嘉衍究竟想做什麼。
段嘉衍看他不動，也不廢話，主動往前一步，雙臂摟上他的肩膀。
段嘉衍的體溫比他高一些，花香味在肌膚間彌漫。這麼抱上來，那種溫暖又勾人的味道愈發明顯。
路星辭的手指緩慢摩挲過他的後頸，聲音稍低：「你是不是該補阻隔劑了？」
空氣中，屬於Omega信息素已經快到張牙舞爪的地步。
段嘉衍恍惚中想起，自己似乎確實該補阻隔劑了。他原本打算放學時補一下，結果一看見路星辭答應，他就匆匆忙忙跑到了天台。
路星辭看他點了點頭，而後又舔了舔自己色澤淺淡的唇。
他以為段嘉衍要說話，沒想到這家夥卻突然湊過來，鼻尖蹭過他的鼻尖。
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路星辭有些驚訝，沒料到段嘉衍會突然吻他。
隨即，他的唇角翹起一點兒弧度，眼也不由得彎起。
獻吻也獻得這麼純情。
跟小動物一樣，只會磨磨蹭蹭。
和路星辭現在饒有興致的情況不同，段嘉衍很著急。
只是淺嘗輒止的摩擦，並不能讓他滿意。明明對方身上的信息素這麼讓他喜歡，他卻碰不到。
段嘉衍最後報覆性地用力蹭了兩下，意猶未盡往後退了一步。
他現在還是不怎麼會主動接吻，只能抱著路星辭呢喃一樣提要求：「路星辭，把你舌頭伸進來。」
路星辭被這句明目張膽的邀請惹得有些發麻。
他垂下眸，視線緩慢掠過懷裏人白皙的小臉，目光不覺流露出晦暗的渴求。
見他沒動，段嘉衍催促性地拉住他的衣袖。
路星辭低身靠近。
還真是，讓他撿到了寶貝。
屬於Alpha的氣息變得淩厲而貪婪。和剛才段嘉衍的動作不同，他的吻粗魯又直接，帶著十足的占有欲。段嘉衍快喘不過氣了，手指卻興奮地抓著路星辭的衣袖，一點兒都不躲避地任由對方侵略。
和往常不一樣，他喝醉以後，身上似乎根本沒有害羞這種情緒。
他只知道，這樣的接觸讓他很喜歡。
不知過去多久，分開的時候，段嘉衍暈頭轉向。他自然而然將路星辭的手臂勾到自己腰側，想要對方抱住他。
和之前不同，這回路星辭的手臂攬在他腰上，錮得很緊。
段嘉衍不懂對方為什麼會有這種變化，但他挺滿意。他嗅著路星辭身上的味道。理智慢慢抽離。朦朧中感覺到路星辭揉了揉他的腦袋。
「下樓了？」他問他：「時間不早了。」
只要不分開，段嘉衍對這些都沒什麼意見，他出聲答應。
路星辭拍了他一下，示意他等一會兒，自己去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啤酒罐扔進天台的垃圾桶。
他剛拎起幾個罐子，就看見段嘉衍也在彎腰撿啤酒罐，而且似乎因為醉酒，人差點兒摔倒。
「你站著，」路星辭出聲阻止他：「我來收。」
段嘉衍聽見他的話，又配合地重新站好：「一會兒要幹什麼？」
路星辭把手裏的空罐扔進垃圾桶：「送你回宿舍。」
-
從天台上一步步走下來，段嘉衍的腳步都有些虛浮，如果不是路星辭在旁邊扶著他，他能一路從樓梯滾下來。
他已經徹底醉了，理智都被拋到了九霄外。在路星辭帶著他回宿舍的路上，段嘉衍拱到他耳邊，突然喊了一聲。
「路哥。」
「嗯。」
「路星辭。」
「怎麼了？」
段嘉衍沒回答他的問題，拖著嗓子，懶洋洋地笑：「路狗。」
「小路。」
「班長大人？」
……
他這麼自顧自地玩兒了一會兒，總結道：「稱呼還挺多。」
他說這些沒意義的胡言亂語，路星辭也耐心地應。段嘉衍又叫了聲：「哥哥。」
路星辭腳步一頓。
段嘉衍靠在他身上，對他的情緒很敏感：「你是不是最喜歡聽這個？」
不等路星辭說話，段嘉衍繼續自言自語：「哥哥，你脾氣真好。」
路星辭沈默片刻。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想起段嘉衍的應激癥，還有脆弱的腺體狀況，再粗暴的沖動也不得不壓制下去。
「哥哥，你怎麼不說話？」
「哥哥在想，」路星辭慢騰騰地開了口，意有所指：「希望你長大以後，還能覺得我脾氣好。」
宿舍門沒開，宋意大概還留在教室裏上第三節 自習。路星辭從段嘉衍身上找到鑰匙，開了門。
開燈以後，路星辭大致掃了眼室內，順手給段嘉衍倒了杯水。
一路上，段嘉衍的信息素都圍繞著他。路星辭問：「你阻隔劑呢？」
段嘉衍昂了昂下巴，示意書桌。
路星辭側目，看見了段嘉衍桌上的阻隔劑。
青檸味兒的。
想起高二時，他陪段嘉衍去藥店買阻隔劑，後者繞來繞去嘲諷他的畫面，路星辭無聲地笑了笑。
他突然就不想給段嘉衍用阻隔劑了。
「我先幫你阻隔一次信息素，等我走了，你自己再給自己補一次阻隔劑。」他溫和地問：「聽懂了嗎？」
段嘉衍茫然地搖了搖頭。
「沒關系，一會宋意回來，聞到了會提醒你。」
段嘉衍正想問他到底在說什麼，路星辭略微傾身，低眸打量他。
「過來點兒，」他說：「背對著我。」
「為什麼？」段嘉衍疑惑的同時，出於對他的信任，還是一步步照做。
「阿也，」他沒回答，只是繼續要求他：「把衣領往下拉一些。」
段嘉衍聽見他喊他的小名，不由自主按照他的要求伸出手，拽了拽自己的衣領。
雪白清瘦的脖頸，暴露在路星辭的視野內。
路星辭抱著他，靠近了他的腺體。
他沒弄多少信息素進去，並不能算是標記，但段嘉衍卻因為這個，身體微微發抖。
Alpha的信息素能夠阻隔Omega的信息素，他這麼咬了一次段嘉衍的脖頸，短時間內段嘉衍的信息素都不會再溢出來。
他停下時，段嘉衍像是不適那樣，往前躲了躲。
但路星辭還抱著他，段嘉衍這麼一躲，路星辭不太滿意地握住他的手臂，把人拉了回來，在他耳邊輕言細語：「難受？」
段嘉衍突然扭過頭，直勾勾地看著他，一言不發，看起來似乎沒緩過神。
又懵懂又漂亮。
真的招人疼。
路星辭看他呆呆的，以為他確實被刺激到了，正想哄哄他。
下一刻，段嘉衍卻回過身，他往前傾了傾，整個人鉆進路星辭懷裏。
「喜歡，」他聲音裏暈著一絲饜足，琥珀色的眸瞇起：「好舒服。」
他把自己的領口又拉低了些：「你還想不想咬？」
第六十三章 群架
那句話落下時，路星辭先是楞了楞，而後腦子一熱，近乎快要炸開。
他真的很少有這種完全招架不住的感覺。但今晚上，段嘉衍都快把他逼得走投無路了。
這麼肆無忌憚，偏偏又無知無覺。
「以後我是不是該把家裏的酒都藏起來？」他輕擦過段嘉衍的手指，喃喃自語。
Omega毫無原則地縱容Alpha，實在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現在有應激癥吊著，他還勉強能提醒自己維持理智，等過了一定的年齡，段嘉衍的腺體長好後，他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麼沒底線的事情。
他的聲音太小了，段嘉衍沒怎麼聽清楚。他只感覺路星辭握上了他的肩膀。段嘉衍朝旁側懶懶地看了一眼，視線落在了那只手上，人卻一動不動。
像是什麼都不會抗拒。
路星辭的手指擠進段嘉衍的指縫間，背扣住了他的。握手時，他註意了一下，把段嘉衍拉著的衣領也拽進了手裏。
最先是吻。
信息素交纏的感覺比想象中還要讓人著迷，段嘉衍不由自主地繃直背。吻從唇轉移到側頸，等反應過來時，路星辭單手把他抱了起來。
對方大概是嫌低身彎腰麻煩，幹脆把他直接放到了書桌上。
他們宿舍的桌椅都很高，段嘉衍坐上去後，正好和站著的路星辭平視。後者仔仔細細打量了他一番，忽然扯著他的衣領，將他頭拽低，逼他彎下脖頸。
這個姿勢，他的背和腰都被迫弓著，路星辭從側面壓著他的肩膀，手指滑過他的下顎。
繞是段嘉衍再喜歡對方身上的氣息，被這麼粗魯地扯了一下，段嘉衍也有點兒不滿意：「不要拽，你壓我身上幹什麼？我覺得這樣不是很舒服，要不我壓你身上——唔！輕點兒。」
他抗議的聲音，在信息素註入腺體後漸漸變得微弱。像是怕他躲開，箍住他下顎的手指力道很大。慢慢的，段嘉衍不由自主微微蹙眉。
好疼。
太疼了，和以前都不一樣。
臨時標記的過程中，Alpha對Omega擁有絕對的主導權和控制權。段嘉衍沒什麼說話的力氣，只能推了推路星辭。
可他現在那點力道，跟貓撓也沒什麼兩樣。
感覺到懷裏人不安地動了動，路星辭伸手漫不經心揉了下他的腦袋。
他以為段嘉衍在跟他鬧著玩，沒當回事。
最開始他只想給段嘉衍做個淺淺的標記，讓這家夥安分點兒。但到了後面，標記越做越深。
他確實被段嘉衍撩撥得有些心緒不寧，埋藏在心裏想法不斷折磨著理智。到後來，他幾乎是放任自己咬住段嘉衍的脖頸。
直到段嘉衍使勁拐了他一下，他才去註意後者的狀況。
他遲來地意識到，段嘉衍在掙紮。
大概拐他那一下確實用盡了段嘉衍的力氣。後者的身體不自然地顫抖，臉色也微微發白。
不知不覺間，他的牙齒刺破了段嘉衍的脖頸皮膚，有血順著白皙的脖頸流下來。
段嘉衍的腺體本來就沒長好，他以前都註意著不要太過分，這次流了血，應該真的很疼。
他看著對方後頸上鮮紅的齒印，沈默半晌後，聲音沙啞：「我不該這樣。」
Alpha天性中的破壞欲在見到鮮血後不降反增，甚至想撕咬得更深，理智卻告訴他，他做了非常糟糕的事情。
他愧疚地低下眼，順過書桌上的紙巾，擦掉了段嘉衍後頸的唾液和血液：「是不是很疼？」
段嘉衍沒說話。
宿舍燈光照在他臉上，在眼下打出一片睫毛的陰影。他這樣一言不發望過來，實在看不出他的情緒。
路星辭和他對視幾秒：「阿也？」
他伸出手指，輕輕蹭了蹭段嘉衍的臉頰：「生氣了嗎？抱歉，我——」
一直的安靜的人，似乎被他話語中的歉意刺激到了。
段嘉衍突然拽了他一把，而後張開雙臂，抱住了他。
小蒼蘭雪一般涼薄的香氣縈繞在Omega的肌膚上，才做完標記，按理說段嘉衍身上不會有自身的信息素氣味。路星辭意識到，這是段嘉衍故意放出來的信息素。
他在安撫他。
攀在他肩上的手臂劃拉了一下，段嘉衍直起身，貼近他耳邊說話：「路星辭。」
路星辭沒立即答應。
屬於段嘉衍的信息素纏繞在他身上，沒有表露出逃避或抗拒絕的意向。他多少能感覺到，段嘉衍想要和他親近。
但他有些遲疑，不確定自己的想法究竟對不對，會不會再傷害對方。
段嘉衍看他這個樣子，倏然笑了：「路星辭，你也挺笨的。」
明明都暗示得這麼明顯了，為什麼還不動？
他笑的時候，面前的Alpha盯著他，微微揚起眉眼。
那種觀察獵物的目光，讓段嘉衍條件反射繃緊了神經，很快又放松下來。
好像只要是這個人，他就什麼都不討厭。
他感覺到對方的指尖摸到他的耳垂，手背輕擦過他的耳骨：「可以繼續嗎？」
溫柔又克制的詢問，但骨節修長的手掌已經順著耳廓向後滑，貼在了他的後腦。
這回段嘉衍沒說話，他直接湊上前，親了一下路星辭的唇。
他親的位置有些不準，一半吻落在唇角，一半落在臉頰。段嘉衍往後退了退，正準備仔細看看應該往哪兒親。
讓他覺得舒服的吻，印在了他的唇上。
路星辭略微朝前傾身，手掌稍稍用力，將他逼近自己，主動碰觸他的唇瓣。
和段嘉衍毫無章法的亂碰不同，他的動作很慢，卻強勢又細致。清純幹凈的草木香，像是毒藥一樣，帶著讓人心癢難耐的癮。
段嘉衍的頭腦一點點發熱，他能感覺到自己在逐漸升溫。
不知不覺就想要更多。
他拿腿蹭了蹭身前的Alpha，搭在對方肩膀上的雙臂不由得收緊，無聲地催促。
對方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刮了一下他的唇縫。
段嘉衍彎了彎眼睛，配合地分開唇。
-
高三的日子，每一天都很緊湊。
第一次月考摔了個大跟頭後，段嘉衍花了比以往更多的時間在學習上，他這些日子過得清心寡欲，不僅放棄了周末的休閑娛樂，連網咖都很少去了。
到期中考試時，他的成績逐漸穩定了下來，近幾次周測竟然勉強能上一本線。
傍晚放學，周行琛問他們去不去吃學校附近的牛肉湯鍋。
周行琛自從失戀後，每天上課都無精打采，一天中只有晚飯時間最有活力。段嘉衍都擔心他自暴自棄，吃成一個巨大的胖子。
一到店，周行琛把菜單上的招牌菜都點了一遍，乃至於服務員看著他們，忍不住問：「是只有四位用餐嗎？需不需要給你們換張桌子？」
陳越忍著笑：「不需要，他特別能吃。」
「小周。」段嘉衍開了口：「照你這個勢頭吃下去，還沒畢業，你就會變成一個正方形。」
周行琛還挺認真：「為什麼不是個球形？」
段嘉衍懶得吐槽他。
段嘉衍仔細看了看酒水飲料單，都不想喝。
「我去買奶茶，」他站起來：「你們有人要嗎？」
陳越搖搖頭，路星辭也不太喜歡喝甜的。只有周行琛向他下單：「我要一杯原味三分甜，能加的料都加一份。」
段嘉衍在心裏嘀咕一句你喝粥呢，但也答應下來。
這邊與他經常買的那家奶茶店距離有些遠，段嘉衍繞了個近路，從舊街一路走到一中正門。
街兩旁到處是老網吧，還有幾家店門窄小的服裝店。這兒被學生們稱為後街，也是不良少年們經常約架的地方。
段嘉衍一邊走，一邊聽見街轉角那兒傳來吵鬧聲。
一聽就是在交戰。
段嘉衍心說，傳統還真是沒被埋沒啊。
他沒想管閑事，經過時隨便往裏望了一眼，腳步卻不由得一頓。
兩邊領頭的他都認識。
左邊黑皮，右邊櫻花粉。
一中和三中。
他高中學校的社會哥，和初中學校的社會哥，在這個小巷子裏進行一場世紀兵變。
段嘉衍當即停下腳，一臉驚奇：「你們約架呢？」
黑皮：「哎，段嘉衍。」
櫻花粉：「哎！段哥！」
黑皮皺了皺眉：「你叫什麼？段哥是你叫的嗎？」
櫻花粉也被戳中了怒點：「你逼逼啥呢？我叫我哥關你屁事？」
段嘉衍看著兩邊的陣仗，感覺黑皮和櫻花粉應該沒什麼直接矛盾，更像是兩邊小弟鬧事，大哥出頭。
憑借他的經驗，這場架還有回旋的余地。
段嘉衍非常和氣地勸：「別打了，距離高考還有260天，在如此寶貴的時間裏，好好學習不好嗎？」
他說到後來，自己都覺得很有道理：「高考，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黑皮：「……」
櫻花粉：「……」
「行吧，」黑皮最先松口，警告般看了櫻花粉一眼：「今天就這麼散了，你們三中別來惹事啊。」
櫻花粉看看黑皮，又看看段嘉衍。
他猶豫了半晌，正要說話。
一道有些沙啞的男聲，從三中的人堆裏傳來。
「裝什麼逼呢。」走出來的人輕哼了聲：「還高考？傻逼。」
櫻花粉猛地回過頭：「霍恒你少給老子發瘋啊。」
那男生並不怕他，反倒挑了下眉：「你不就是慫嗎，不敢動手就滾後邊去，別在這兒虛空口嗨。」
櫻花粉正要說話，三中的人堆裏傳來幾聲議論：
「不是，我工具都摸好了，就這麼跟我說散了？」
「我也想問，這男的多大面子啊？」
「段嘉衍嘛，你不認識？」霍恒語義不明：「就是以前初中部那位啊，不過現在和學霸談戀愛，大概腦子也有毛病了。」
櫻花粉真火了：「你他媽嘴巴放幹凈點！」
黑皮又氣又詫異，一時之間只能吐出一句：「我靠，這什麼邏輯？」
只有段嘉衍，把買好的奶茶放在地上，模樣還挺冷靜：「你罵誰？」
大概是享受這種全場矚目的感覺，霍恒這會兒也沒急著挑明，反而慢悠悠和他繞彎子：「罵你傻逼，也罵你男朋友傻逼。我們在這兒點炮，你路過還跟我扯高考，考不好是不是要去跳樓？」
「你男朋友路家的吧？這麼牛逼，你怎麼不讓他給你買個學位證？」霍恒話語稍頓，哂笑一聲：「說不定他那分數也是假的，誰知道是不是一中包庇。私立學校就是方便啊……路家的大少爺次次考那麼高，傳著還挺好聽。沒了背景，他算個屁啊。」
霍恒話音剛落，段嘉衍扯了扯唇角，眸光明滅。
櫻花粉楞了楞，黑皮慘叫一聲：「段嘉衍，你冷靜——」
剛才還在勸他們別動手的人，這會兒自己沖了出去。
段嘉衍的動作很快，霍恒還沒看清楚，他就到了自己面前。他雙手錮住霍恒的肩膀，用力將人向下一按。
同時擡起腳，猛地踹中了霍恒的膝蓋骨。
他踹的地方很有技巧性，霍恒一個踉蹌，差點兒沒站穩。段嘉衍拽著他的後領，將人往自己身前一拉，膝蓋狠狠頂在了霍恒的腹部。
他這一系列動作太快也太流暢了，在場大多數人還沒反應過來，霍恒就跪在了他面前。
黑皮喃喃自語：「我操，一中校霸實至名歸。」
櫻花粉也看楞了：「我操，我段哥風采不減當年。」
段嘉衍看他跪在地上幹咳，朝前走了幾步。
「你是不是覺得我挺裝逼啊？那我也不介意再裝逼一點。」
霍恒還沒明白他什麼意思，腹部又挨了一拳。他不由自主蜷縮起身體，口中泛酸。
他是高中才進的三中，並不認識段嘉衍，但那些關於對方傳聞多多少少聽說過一些。
傳得再怎麼神乎其神也是個Omega，就算曾經能打，分化之後也不可能有多厲害。
是真沒想到，會被打得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其實我也不是很想動手。」段嘉衍瞟了一眼對方的狼狽樣：「我最近脾氣都挺好的。我建議你多去刷刷數理化壓軸題，刷著刷著脾氣就好了。」
「因為都不會做，做一個小時可能還是錯的。」段嘉衍垂眼看他，語氣有點兒渾：「學習比打架難多了，我以前混日子的時候，我都挺佩服學霸，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有種自己不學無術還特別牛逼的錯覺。」
「咳……咳，你叫你媽呢？真以為自己很叼？」霍恒勉強從地上爬起來，陰翳地盯著他：「你他媽——」
不等他罵出口，段嘉衍一腳踹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硬生生被踹得身體後仰，頭磕在地面，大半邊身體都痛麻了。
「最重要的是，你說的那個人，不僅是路家的，還是我家的。」
「我都舍不得說他一句。你算什麼，在這兒提他的名字？」
第六十四章 我以後
他的音調很平，話裏還帶著涼意。
也不算什麼特別震怒的模樣，但他這副冷冷淡淡的口吻，再一對比癱著的霍恒，現場的效果相當震撼。
三中的不良少年們緩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這不是什麼一對一的單挑。
他們是來打群架的。
雖然原本的目標是黑皮他們，這會兒莫名其妙沖出個段嘉衍，但段嘉衍是一中的，而且又把霍恒放倒了，這麼一推算，那就是敵人。
跟霍恒玩得好的幾個男生最先待不住，不知誰叫罵了一聲，就往段嘉衍的方向沖。
段嘉衍剛才暴揍了霍恒一頓後，湧上來的火氣也發泄得差不多了。他直接往後避了避，沒打算一個人跟他們混戰。
但對面的想法和他不同，趁著混亂，霍恒從地上爬了起來，眉目間也劃過一絲戾氣。黑皮看見霍恒身上有亮光，他來不及趕過去，只能大聲提醒：「刀！他有刀！」
但還是遲了。
段嘉衍的左手手背被刀尖猛地劃了一下，大滴大滴的鮮血順著白皙的皮膚流下來。
段嘉衍也沒料到，霍恒還有力氣站起來。
看著跟瘋狗一樣撲上來的霍恒，段嘉衍微怔。不止是他，周圍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見血和不見血的打鬥意義截然不同，往常高中生混戰，沒誰會特意掏刀子。有刀子很容易出大事，嚴重點兒說不定還會扯上人命。
況且段嘉衍手上的傷口面積，乍一看還挺嚇人。
霍恒握著刀，嗤嗤地笑：「你接著裝逼啊？不說話？不會是暈血吧？」
段嘉衍掀了掀眼皮，就著那只流血的手，猛地一下砸在了他臉上。
霍恒鼻腔一熱，視線恍惚，低頭時看見地上有滴滴答答的血跡。
他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是他的鼻血。
霍恒痛苦地捂住鼻子。段嘉衍見狀，甩了一下自己受傷的左手，要笑不笑道：「你說老子暈血嗎？」
配合地上他自己甩出來的血跡，這一波嘲諷堪稱天秀。
他這個行為徹底挑起了三中的怒火。眼看著三中的都要去招呼段嘉衍，黑皮邊沖邊罵：「粉毛你動一下啊！你看戲呢？」
看見黑皮沖鋒，跟在他後面的一眾兄弟也加入了混戰。
「尼瑪，動我們一中校霸，我們同意了嗎？」
「打群架還帶刀，江湖規矩要不要了？」
「撈中撈弟中弟，閃現送媽老陰逼。」
櫻花粉一腳把霍恒落下來的刀踹遠，沖進人堆鬼哭狼嚎：「霍恒！你居然劃段哥！我弄死你！！」
看見櫻花粉不分敵我攻擊，三中的也不幹了：「郭子睿你怎麼回事兒！你幫哪邊呢？」
櫻花粉理直氣壯吼了回去：「我幫我哥啊當然！說實話，你們不覺得霍恒這個狗逼特別中二嗎？你們頂他還是頂我？」
三中本來就是櫻花粉領頭，這會兒內部直接發生了矛盾：
「我操，其實我不想打架。」
「我他媽就是過來看個熱鬧錄個視頻，誰知道真要打。」
「你哥也太猛了，受了傷還能一打二，我們跟他們三七開吧。」
「三七開？拿出點自信行不行？」
「實話實說，二八開。」
「……兄弟們，能不能別打了？」
黑皮帶領一幹小弟沖鋒陷陣，士氣高昂：「一中最叼，殺！！！！」
三中那邊零零散散傳來幾聲回罵。
段嘉衍：「……」
段嘉衍突然就不是特別想參與到這個局面裏了。
原來在他修身養性的這段時間裏，這些人已經把群架打出了群戲的風采。段嘉衍看著他們混戰了一會兒，自己渾水摸魚，慢慢從戰場的中心區域退了出來。
在這群戰士中，最狼狽的就數霍恒和他的一幹兄弟，打到後來，櫻花粉和黑皮達成共識聯手，導致霍恒等人承受了來自敵我雙方的襲擊。
到底都是學生，彼此之間也沒什麼深仇大恨。打著打著，雙方都有了疲軟的趨勢。
段嘉衍在這時適當勸阻了一下：「不要打了兄弟們，晚自習要開始了。該上課的上課，該上網的上網，不要把青春荒廢在沒有意義的戰鬥上。」
段嘉衍說著說著，還給這場戰役取了個名字：「再打下去真沒必要，讓我們將一三之變劃下句號。除了霍恒是個撈子，大家都是好兄弟。」
霍恒破口大罵：「段嘉衍我日你大爺——」
黑皮和櫻花粉一人揍了他一拳。
段嘉衍這番話乍一聽跟兒戲似的，其實還挺有道理。再打下去，確實也沒什麼意思。
慢慢的，兩邊真的停了下來。
除了段嘉衍和霍恒掛了彩，其他人都只受了些皮肉傷。饒是再不甘心，在對面人多勢眾的情況下，霍恒也只能被自己幾個朋友架著，罵罵咧咧離開了後街。
等霍恒他們走了，段嘉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因為傷口面積不小，再加上他自己那會兒還揍了霍恒一拳，血還沒完全止住。
「段哥，你這還是要去處理一下吧？至少包紮一下。」櫻花粉打量著段嘉衍的手背上堪稱猙獰的傷痕，忍不住道：「是不是還得來一針破傷風？」
黑皮對這種情況輕車熟路：「我知道附近有個診所，老板技術挺好，去處理一下？」
段嘉衍點點頭。
黑皮說的診所就在後街這一塊兒，沒繞幾步就到了。
診所的老板是個年輕男人，和黑皮是熟識，看見他，老板隨口打了個招呼：「喲，又傷著哪兒了？」
「不是我，」黑皮讓了讓：「我哥們兒。」
老板的目光瞟過段嘉衍，落在他的手背上。
「小帥哥這傷得不淺啊，得縫個七八針。」老板大致看了看段嘉衍的傷口：「坐那兒，給你消個毒，要打麻藥吧？」
段嘉衍應了聲。
縫針的時候，櫻花粉見彎曲的縫合針刺進段嘉衍的手背，縫合線在皮膚裏穿梭，不禁看得一個哆嗦，嘶了一聲蒙住眼睛。
黑皮納悶：「你幹啥呢？」
櫻花粉：「我尖銳恐懼癥！看不得這種場面！」
黑皮：「……」
櫻花粉：「段哥！你受苦了！」
因為打了麻藥，段嘉衍倒不覺得特別疼。他正想笑話櫻花粉兩句，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把吃飯的事情徹底忘到大腦後了。
還有奶茶，好像也被他丟在了剛才打架的地方。
奶茶不是重點，重點是路星辭……
段嘉衍想也不想就要去摸手機，原本懶懶散散的老板眉目一厲，制止他：「別亂動！」
段嘉衍這才停下手。
等老板縫完了，他連忙去拿手機，不出意外，他在上面看見了八百個未接來電。
段嘉衍大致劃了劃，基本都是路星辭打來的。段嘉衍一看自己才處理好的左手，不由自主沈默了下來。
他正沈默，周行琛的微信一條一條蹦了出來：
[段段，你人呢？]
[你還吃飯不？路哥去找你了。]
[我的粥呢？]
段嘉衍心說你也知道你是在喝粥，剛這樣想完，他的手機畫面突然一跳。
看見來電顯示，段嘉衍的腦子裏閃過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
鬼來電。
黑皮見他對著手機發呆，提醒他：「段嘉衍，你傻了？接電話啊？」
櫻花粉：「誰的電話啊？」
黑皮看了一眼備註：「我爹。」
櫻花粉大驚失色：「你爹？！」
段嘉衍回過神來，猶豫了一下，剛要按下接聽。
一道涼涼淡淡的嗓音，從小診所的門口傳來。
「段嘉衍。」說話人的語氣不可名狀，聲音緩慢：「你長本事了。」
男生站在門外，身形高大又修長。他黑沈的眼睛在室內滾了一圈，最後落在段嘉衍受傷的左手上。
白色的繃帶在上邊纏了好幾層。這種大範圍的包紮，想也知道其下的傷口大概是什麼模樣。
註意到路星辭在看什麼，段嘉衍整個人都有些僵硬。
櫻花粉當即被路星辭聲音裏透出的涼意弄得一個不爽：「這男的誰啊？有點兒眼熟。他挑釁誰呢他？」
黑皮連忙踹了他一下：「閉嘴吧。」
櫻花粉孜孜不倦：「誰啊這人？」
黑皮沒辦法，低聲道：「你段哥對象。」
櫻花粉驚恐地捂住嘴，從五指裏發出感嘆：「操，嫂子？」
黑皮：「？？？？」
段嘉衍沒想到他會直接找來，反應過來後，站起身小跑到門邊。
路星辭見他過來，輕輕扣住段嘉衍的手腕。
他仔細看了看，確定段嘉衍只有左手這一處傷，才開了口：「疼嗎？」
段嘉衍原本想說不疼，他才打了麻藥，藥效還沒過去，手上的感覺不是特別大。
但見路星辭臉色不怎麼好看，段嘉衍靈機一動，求生欲讓他點了點頭：「疼。」
路星辭聞到他手上的藥味，低聲問：「幾針？」
段嘉衍有些心虛：「七針。」
「……」路星辭皺了皺眉。
櫻花粉見他倆氣氛微妙：「那個，問一下，我嫂子——」
黑皮忍不住了：「什麼你嫂子？叫爹。」
櫻花粉：「我爹、我呸，不是我那什麼，這位，這位帥逼，和我段哥在一起多久了？」
黑皮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從來不上網沖浪？」
櫻花粉：「啊？」
黑皮：「寧城ABO論壇貼號10024，點擊收獲你段哥的愛情故事。」
黑皮說著說著自己感慨一聲：「我居然還記得貼號？」
櫻花粉：「……」
同櫻花粉和黑皮這邊輕松愉快的氣氛不動，段嘉衍被路星辭抓著手腕，心裏七上八下。
他看路星辭沈默，硬著頭皮主動道：「我剛才去買奶茶，回來在後街碰上黑皮和我初中同學了。他們帶著一群兄弟聚眾——」
眼看著路星辭眉梢微揚，段嘉衍及時把鬥毆這兩個字吞了回去。
段嘉衍猛地一扭頭，正要讓黑皮和櫻花粉滾過來解釋。
黑皮見他神色不對，立即道：「爹，我們先走了啊。」
櫻花粉也十分上道：「爹，不打擾你們了啊。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哈。」
段嘉衍：「……」
段嘉衍恨不得把這兩個人砸進地上。
一直堵在診所門口也不合適。等黑皮他們走了，路星辭拉著他，朝校門的方向走。
看段嘉衍規規矩矩讓他牽著，宛如犯了錯誤面對家長的小孩兒。路星辭忽然問：「他們聚眾幹什麼？」
「……幹，該幹的事情，然後我也參與了一下。」
路星辭幫他補充：「還把手傷著了。」
段嘉衍正想說傷得不重，路星辭的指尖搭上他手背的繃帶，慢慢撫摸：「怎麼傷的？」
感受著對方輕撫過他手背的力道，段嘉衍略微遲疑：「刀。」
路星辭手指停頓，眼裏的情緒黯了幾分。
段嘉衍見他這樣，急匆匆解釋：「我一開始真沒想打架。當時在後街，兩邊都是我認識的人，我就過去說了幾句，但是三中有個人……」
提及霍恒，段嘉衍話音一頓。
他不想在路星辭面前重覆那些話，太難聽了。段嘉衍含糊道：「三中有個男的帶了刀。我沒想到他會帶這個，不小心被他劃了一下。」
「他怎麼樣？也被劃了一刀？」
「沒有，我們這邊沒人帶刀。」段嘉衍回憶道：「但我揍了他一頓，他好像流鼻血了？」
「可你被劃傷了，他沒有。」路星辭想到當時的景象，拉著段嘉衍的手不覺用了些力：「他說什麼了，你這麼生氣？」
「他就……說了些傻逼一樣的話。」段嘉衍想把話題扯開：「我只跟他動了手。後來他們打起來的時候，我就繞出去了。」
他說完，一時也覺得自己的描述不清不楚，下意識去看路星辭。
路星辭沒再追問，但也沒有說話，只是拉著他的手一路朝前。
一中大半的人都認識他和路星辭，一路上，他倆收獲了無數目光。饒是段嘉衍這種厚臉皮的，被拉了一路也不免覺得不太習慣：「路哥，要到校門口了，我們還拉著嗎？」
路星辭看了他一眼，沒放手，繼續往高三的教學樓走去。
段嘉衍自知理虧，老老實實讓他牽著。
快到十班門口時，他們班學委抱著厚厚一摞練習冊從教室裏出來，小姑娘似乎腳崴了一下，眼看著那一大摞練習冊即將滑下來。
段嘉衍下意識要伸手幫忙，路星辭把他往後拉了拉，自己上前搭了把手。
「謝謝班長啊。」學委連聲道謝，視線不由得落在段嘉衍纏了紗布的左手上：「哎，段嘉衍你手怎麼了？」
「刮了一下。」
「嚴重嗎？」學委關切道：「小心點兒啊，幸好不是右手，不然都不能寫字了。」
段嘉衍應聲。
這麼一大堆事情下來，段嘉衍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回教室後，他從抽屜裏摸了零食，埋頭慢慢吃。
晚自習，教室裏正安靜，路星辭聽著他吃東西時稀稀疏疏的動靜，閉了閉眼睛，忽然就有些煩躁。
一想到段嘉衍沒吃晚飯，餓著肚子縫了七針，可能還流了不少血。
他恨不得將對方圈在自己身邊，時時刻刻盯著人，又氣段嘉衍做事太沖動。
他心裏正煩，陳越轉過來敲了他一下，路星辭剛想問他幹什麼，後者無聲地朝他晃了晃手機。
他看了眼手機，陳越才給他發了個帖子：[你看看這個。]
路星辭沒耐心看標題，直接點了進去。
[在今天傍晚，當大多數高三學子埋頭吃晚飯時，在一中後街發生了一場混戰。
身為一個一中人，我覺得有必要說出自己目睹的一切。這場混戰起源於我們一中校霸和一位三中撈仔，就稱他為霍仔吧。到最後，Solo變成了一中和三中的群架，史稱一三之變。
最開始只是單純的口角沖突，在我們都沒反應過來時，只見校霸一個W魔影迷蹤連上F鍵閃現到霍仔面前，再一個E技能鎖住霍仔，最後一個R開大故技重施。
寧城第一樂芙蘭，打人從不講道理。
那麼，為什麼校霸會突然暴走呢？
因為霍仔說了校草的壞話。
校霸沖冠一怒為藍顏，除了Nice，殺，66666，我喊不出別的話。]
[「說我可以，說我對象你今晚必死。」，嗚嗚嗚媽媽又在為崽崽們的愛情流淚。]
[正常情況下，都是A為了O打架，唯獨他們家，O為了A打架。]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羨慕誰。順便問一句，霍仔誰啊？]
……
……
路星辭看到這兒，終於知道段嘉衍為什麼對打架的原因含糊其辭了。
心裏一軟的同時，但還是氣他做事太沖動，不懂得保護自己。
「你也在看這個？」段嘉衍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他身邊來：「這個兄弟的說法稍微有一點兒誇張，我的身手還沒有秀到那種地步，但霍恒是真的欠收拾，他可能自帶讓人手癢的BUFF。」
看得出來，段嘉衍想和他說話。
路星辭瞟了眼他手邊的零食：「薯片好吃嗎？」
「一般。」段嘉衍實話實說：「吃多了有點兒膩。」
「那別吃了，」他按滅手機，面朝段嘉衍：「放學帶你去吃東西。」
段嘉衍原本正要繼續拆薯片，聽到這裏把那玩意兒往抽屜一塞，眼睛亮了亮，忙不疊點頭。
-
離一中稍遠的地方，有一家開了很多年的粵菜店。
店內就餐的除了學生，還有很多剛下夜班的上班族。暖黃的光線將室內照得通透明亮，廚房是半透明式，一眼能看見裏邊一排排蒸籠上漂浮的熱氣。
「周行琛說他上次來這裏吃過宵夜。」路星辭把菜單推到他面前：「要吃什麼？」
段嘉衍點了一份炒米粉，又點了幾份小吃。
菜上來時，段嘉衍問：「你吃嗎？我點太多了，一個人吃不完。」
路星辭不怎麼餓，也還是陪著他吃了一些。
「我不該打架。」段嘉衍看氛圍不錯，主動坦白道：「但霍恒提到了你，他說話不怎麼好聽，我忍不住。」
路星辭和他對視數秒，忽然嘆了口氣。
段嘉衍連忙道：「我以後盡量忍忍，如果忍不住，我先看看對方身上有沒有刀。」
「你都快成年了，要是一直這麼有棱有角的，也不能說不好。我當初可能就是這樣被你吸引的。」路星辭看著他，語速很慢，像是想讓他盡可能地理解自己：「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很害怕。」
段嘉衍楞了楞。
「我怕你受傷，也怕我護不住你。你和杜許晨打架、和喬楠打架，和今天三中的那個男生起沖突，都不是什麼大事。可我害怕，以後會有我處理不了的事情。」
「……」段嘉衍本來想開玩笑說，我覺得你就是最硬的靠山了。可想到那番話背後蘊藏的情感，他又沈默下來。
「我也很怕，就算是我能得罪的人，等我找到你的時候一切都晚了。」想起傍晚無論怎麼打段嘉衍的電話都打不通，路星辭聲音停住。少頃之後，才繼續道：「下次想做什麼，能不能先告訴我？」
段嘉衍被他專註地看著，不知不覺，心跳的速度越來越快。
稀裏糊塗地，段嘉衍就點了頭。
過了好一會兒。
「那我以後，跟人動手還要跟你報備一聲？」段嘉衍反應過來，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好像有點兒撈。」
路星辭睇他一眼：「誰剛才說以後不打架了？」
段嘉衍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我說的是盡量不打架。」他跟他繞彎子，還盡量捧著他：「主要是霍恒那個狗逼專挑我的弱點踩，我是真的不能忍。他要是逼逼我，我都沒那麼生氣，但他逼逼你，我不揍他一頓他還真以為我脾氣好……」
「說起來，」路星辭看著他滔滔不絕的模樣：「有件事還沒跟你說。」
段嘉衍以為他要說什麼正事，止住話，正了正臉色。
路星辭卻笑笑：「謝謝你為了我打架。」
男生彎著眉眼看他，光下的面容清俊幹凈。
他的眼睛是清透的黑色，眼尾向內折，不笑時顯得很散淡，可笑起來就溫柔又繾綣。
那一瞬間，段嘉衍突然有了個沒由來的想法。
這大概就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眼睛。
段嘉衍不由得喊：「路星辭。」
被他叫到名字的人應了聲，安靜地註視著他。
他想說很多，可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匯入大腦，煙花一樣炸裂開後，只剩下徒亂人意的灰燼。
乃至於他最後只能說出簡單又通俗的表白。
「我將來應該沒你那麼厲害，但我賺的錢都會給你。你的易感期，我會陪你過。」
段嘉衍說著，抓住他的手：
「我也會保護你。」
第六十五章 生日
顧梨洗完澡出來，邊擦頭發邊走。
她的手機一直震個不停，看見不斷彈出的消息，她伸手劃開屏鎖。
[狐貍！狐貍！今天發糖了！]
[小段為路哥打架啦，打到後來還變成了一中和三中的群戰。沖冠一怒段嘉衍，藍顏禍水路星辭。]
[不過聽說段嘉衍手受傷了，不知道嚴不嚴重……]
顧梨看著群裏七嘴八舌的討論，再戳進那個帖子，正磕糖磕得開心，忽然看見了一個眼熟的ID。
[我就說他今天傍晚跑哪兒去了。那什麼，霍仔到底誰啊？]
[手傷？不算特別嚴重吧，看他纏了個繃帶，還是活蹦亂跳的。]
……
是周行琛的ID。
她想起最後一次聯系時，他認認真真地問：
高考結束後，可以試一試嗎？
她笑著笑著，眼神又黯淡下去。
-
氣溫在一天天下降。入冬以後，天色早早便暗了下來，學校也相應調整了學生們的作息表，將放學時間稍作提前。
路星辭和段嘉衍的生日都在冬天，今年的生日過後，他倆就一前一後成年了。宋意每次提到這個，都會暗搓搓地笑話段嘉衍。
「小段，什麼時候去醫院做檢查啊？你腺體應該快長好了吧？」
有應激癥的Omega，腺體通常發育得較晚，成年之前都不能承受性事。跨過這個年齡段後，腺體會逐漸發育成熟，也意味著不需要再忌諱結合。
段嘉衍看著一臉不懷好意的宋意，不輕不重拍了一下他的腦門：「想什麼呢你？」
宋意被拍了，繼續和他繞彎子：「你不打算檢查？」
段嘉衍沒說話。
宋意壞笑：「那我等著班長帶你去檢查。」
段嘉衍聽到這兒，繃不住，笑著踹了一腳宋意的椅子。
他倆正打打鬧鬧的，宋意又道：「周末就是班長生日了？我沒去過他家，我有點兒緊張。」
路星辭的成年禮在路家舉行。除了他自己邀請的朋友，大多數受邀者都來自寧城的豪門世家。比起普通的慶祝，他的生日更像是觥籌交錯的交際場，更有甚者特意從外地趕來赴宴。
段嘉衍張了張口，突然想起一件事。路星辭不在教室裏，段嘉衍叫了陳越一聲：「陳總。」
陳越剛寫完手邊的物理題，聽到這兒扭過頭：「段指導。」
段嘉衍問：「你周末去路星辭他們家，穿正裝嗎？」
陳越想了想：「穿吧？畢竟他成年。姜姨邀請了很多賓客。聽說有媒體記者想上門，姜姨都謝絕了。」
宋意和段嘉衍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見了好像有點兒麻煩混合我靠排場真大的覆雜情感。
路星辭生日當天，天空落下了綿密的細雨。
景山胡同這邊安保嚴，為了方便，路家的司機去學校接了段嘉衍和宋意。剛一下車，料峭的朔風迎面而來。
家裏的阿姨認得段嘉衍，一看見他，便領著他和宋意往裏邊走。宋意一路走一路看。黑瓦白墻的宅院占地廣闊，雨絲滴落在臨近長廊的池水中，濺起透明的水花。
宋意看著看著，真情實感發問：「你覺不覺得我們像在進宮？」
段嘉衍同樣真情實感：「你覺不覺得自己戲特別多？」
宋意張了張口，還想說話，段嘉衍突然加快了腳步。
宋意不出意外地擡了擡眼，看見了不遠處的路星辭。
年輕高大的Alpha站在門下。他穿著黑色的正裝，肩寬腿長，隱約已經有了男人的影子。
他似乎是在想事情，模樣清雋又冷淡。
聽見腳步聲，路星辭側過眼。看見來人，他眼裏慢慢有了溫度。
他打量了一下段嘉衍身上薄薄的外套，伸手去握段嘉衍的手：「冷不冷？」
段嘉衍搖頭。
他有些新奇地看著路星辭。嚴格來說，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對方穿正裝，但當時他只把路星辭當成朋友，還沒有現在這些親昵的心思。
路星辭之前說，他們不需要穿正裝。段嘉衍和宋意就都穿了便服。
段嘉衍看夠了，誇讚道：「路哥，帥的。」
宋意看見路星辭揉了揉段嘉衍的腦袋。
一個衣冠楚楚，一個一臉學生氣。
畫面還挺帶勁兒。
「我跟我媽商量了一下，我先跟他們去應酬，一會兒再回來和你們吃飯。」路星辭拉著他往室內走：「這樣你們也自在些。」
「行，」段嘉衍配合道：「都聽我們路爹安排。」
「？」
「今天你生日，你就是爸爸，我給你當一天的舔狗。」段嘉衍條理清晰：「等我生日了，你也要給我當一天的舔狗。」
路星辭失笑：「怎麼當舔狗？閉眼吹嗎？」
段嘉衍入戲非常快：「您不用考慮這些，我吹您就好。」
路星辭：「……」
進到室內，段嘉衍看見了不少班裏的男生，經常一起打球的幾個人見他們進來，三三兩兩打招呼。
「段哥。」
「段哥好。」
「采訪一下段哥，」有人嘻嘻笑笑：「看見班長穿正裝，有沒有心動啊？」
「反正看見班長家的門楣宅院，我心動了。」
「我靠，你一個Alpha騷什麼騷？校霸過來幹死他。」
段嘉衍笑著走過去：「誰心動了？出來我看看。」
陳越見他們鬧騰，收了手機。
「接到人了，你是不是要去宴會廳了？」見路星辭答應，陳越站起來：「我跟你一起，我媽剛才催我了。」
他說著，順便踢了腳玩遊戲的周行琛：「你去不去？」
周行琛：「我不去，沒人催我。」
陳越看他這副不學無術的樣子，嘖了聲：「要不是有你哥給你頂著，你早晚得被你媽念死。」
周行琛抽空擡了個頭：「你羨慕嗎？」
陳越懶得和他說話。
眼看著陳越和路星辭要走，不知誰說了一句：「陳總慢走，路總也慢走。應酬完了回來喝酒。」
「你別說，路哥就算了。我們陳總一穿西裝還挺人模狗樣，站那兒就像一分鐘能談一個億的生意。」
「哈哈哈哈哈哈，衣冠禽獸。」
陳越聽他們扯淡，回頭笑著罵了一句。
等出了主宅，他看了眼身旁的路星辭，忽然開了口。
「兄弟，我剛才下車時看見衛家那個小姐姐了。」陳越頓了頓：「她年齡跟我們差不多，衛家雖然比你家差了些，但也是有底子的大家族。而且我聽說，人家還對你挺有好感。」
「不至於吧，兄弟。」路星辭沒怎麼在意：「我沒聽說過誰對我有好感。」
「那我先給你提個醒。人不知道你心有所屬了，萬一想跟你認識認識呢？」
說著說著，陳越忍不住調侃道：「藍顏禍水。」
路星辭涼涼地睨了他一眼。
「哎，對。」陳越說：「你一會兒就用這副表情看她，她保證被你嚇跑。」
-
燈光交織的宴會大廳，樂隊演奏著舒緩的音樂。穿梭在其中的賓客談笑往來，一片浮華聲色。
姜瑤身著一襲淺色禮服，儀態優雅。她旁邊站著西裝革履的路泓川，不惑之年的男人脊背挺直，眉目和路星辭有幾分相似。
看見路星辭，姜瑤示意他從侍者那兒拿過香檳，自己面向路泓川。
「看你兒子，都舍不得過來。」姜瑤打趣：「要不是答應他走一圈就能回去，他肯定不願意來這邊。」
路星辭無奈：「媽。」
姜瑤平時溫婉端莊，一到他爸面前，就會顯露出小女人的一面。
「比起參加應酬，陪心上人確實有趣得多。」路泓川溫和道：「我還沒見過那孩子。」
「一會兒讓星辭帶給你看看，長得可好了。」姜瑤笑著挽上路泓川：「跟我們當初差不多，也是同學呢。」
路星辭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臉，一時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
姜瑤見狀，笑意盈盈地輕拍他一下：「先從季家開始，快些的話，一兩個小時就能結束了。」
路家世代從商，姜家祖居南方，往上數是真正的世家大戶。但到了姜瑤的上一輩，老牌清貴逐漸有了衰頹的趨勢，直到姜瑤與路泓川結為夫妻。
這兩家的聯姻象征著財富與名聲的結合，路家也借姻親勢力扶搖直上，一時之間，在圈中風頭無兩。
路星辭的成年禮不僅是各家的交際場，姜瑤和路泓川也有借助這個機會，將他介紹進圈子的意向。
這麼一家家認下來，時間比姜瑤預計中還要久。路星辭低眸抿了口酒液，指節微垂，半透明的香檳在杯中打著旋兒。
姜瑤看他有些心不在焉，小聲道：「只剩衛家了。」
路星辭聽罷，眉眼舒展，朝姜瑤點了點頭。
等兩家談完生意往來，衛家的太太忽然側目，示意後邊等候已久的少女走上前。
衛太太朝姜瑤笑道：「雪嵐剛從國外回來，在這邊沒什麼朋友。你們家星辭和她年齡差不多吧？平時可以多聯系，有時間也能出來玩兒。」
路星辭看著面前盛裝打扮的少女，才想起先前陳越的提醒。
陳越就站在不遠處，看見這邊的場景，還唯恐天下不亂地晃了晃手邊的酒杯，看戲似地朝他一笑。
「應該的。」姜瑤不動聲色應下：「他一直在國內長大，朋友也多，帶著雪嵐找些好玩兒的地方還是不成問題。」
她說著，側頭輕拍了拍沒什麼表情的路星辭。趁著衛家人看不見，她朝路星辭眨了下眼睛：「陪了我們這麼久，你們年輕人去玩兒吧。」
知道姜瑤這是讓他自己私下處理的意思，路星辭隨手將香檳杯放在一旁，示意衛雪嵐和他一起離開：「衛小姐？」
後邊的少女見狀，眼眸一亮，跟著他走向大廳門口。
她穿著抹胸的禮服裙，眉目明艷。
衛雪嵐用余光打量身畔的男生，後者身形挺拔，面容幹凈。也因為他，滿場的目光若有若無聚集在他們身上。
她被這麼多視線追隨，虛榮心得到滿足的同時，望著男生線條英氣的側臉，內心不由得升起一絲少女的嬌澀。
路家的繼承人，似乎比傳聞中還要優秀。
年輕一輩裏幾乎沒人能比得過他的家世，想不到外貌竟也比她預想中還要出挑。前來赴宴之前，母親曾經提醒過她，可以試著和路星辭多相處。
路家和她家算是門當戶對，加上家裏人的看好，將來兩家聯姻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想到這兒，她看路星辭的目光越發溫軟。
「能走慢些嗎？」衛雪嵐輕聲道：「我的鞋跟有些高。」
「……」路星辭瞥了眼她鑲著碎鉆的高跟，放慢了腳步。
「等過了年，你是不是就快高考了？聽我媽媽說，你的成績一直很好，很厲害呢。」
「衛小姐也很優秀。」
「比起你還是差了些。」她笑了笑：「其實我直接出國也是不怎麼想參加高考，國內的教育方式我不太適應。」
路星辭應了一聲，看不出情緒如何。
不知不覺，他們走到了宴會廳的側門口。
「這邊和我來時好像不是一個方向。」衛雪嵐稍作環顧：「我們是要去……？」
路星辭停下腳。
他聲音淡道：「你跟我出來，應該也是為了應付家裏的長輩？」
衛雪嵐微怔。
不等她說話，路星辭繼續道：「我有事就先走了，衛小姐隨意。」
眼看著他真的頭也不回地離開，衛雪嵐尷尬之余，又有些不甘心。
她看著他走遠的身影，視線掠過路家氣派典雅的宅院，猶豫了片刻，還是邁步朝前。
細雨漸漸停歇，天色也完全暗了下來。
或許是因為剛下過雨，今晚的星星很多。月亮浸在灰藍的雲海中，露出一彎銀鉤般的輪廓。
路星辭剛步入主宅，就看見了花園邊的段嘉衍。
他沒有想到，段嘉衍不在客廳待著，反而到了院落裏：「你怎麼出來了？」
「周行琛讓我陪他打求生遊戲。」段嘉衍看見他，兩三步跑過來：「他是真的菜，看見僵屍居然還要閉眼睛？我怕再待下去我會忍不住讓他體驗真人版絕地求生。」
他其實也是在室內待得無聊了，想出來看看路星辭回來沒有，沒想到剛巧碰上對方。離得近了，段嘉衍嗅到了空氣中漂浮的氣味，他隨口道：「你身上酒味好重。」
路星辭看他鼻翼小幅度地顫動，不禁眼微斂，笑了：「嫌棄我？」
段嘉衍正要點頭，突然想起自己今天還是他的舔狗。段嘉衍從善如流拐了個彎：「這種味道本來很讓人嫌棄，但在你身上就很好聞。」
路星辭看他張口就來，眼裏的笑意深了幾分。
正要說話，余光忽然瞟見了一抹嬌俏的身影。
段嘉衍背對著衛雪嵐，不知道在距離他們不遠的位置，有個女孩正朝這邊看。
宴會廳和主宅隔得不遠，她能繞過來，也不算奇怪。
路星辭漫不經心掃了她一眼，腦子裏劃過陳越之前的建議。
找個辦法嚇跑她。
衛雪嵐看著面前的景象，心生疑惑。
路星辭從宴會大廳離開後，跑到這裏來，就為了和這個人聊天？
這人沒穿正裝，卻也不像是路家的下人。高高瘦瘦，身形極漂亮。她看不見對方的正臉，一時之間，她猜不出對方究竟是Beta還是Omega。
她正奇怪，就看見路星辭伸出手，將那人揉進懷裏。
衛雪嵐不由得睜大眼睛。
月光和燈光下，他在啄他的脖頸。
一點點地，從下巴延續到白皙的側頸肌膚。
難分難舍。
似乎是因為不適應，他親吻的人微微仰起頭，又被按住後腦，半強迫地拉回來。
剛才對自己客氣疏離的人，這會兒這麼憐愛又細致地親吻另一個人的脖頸。
她一瞬間明白了路星辭離開的原因，驚訝的同時，不由得咬了咬下唇。
見衛雪嵐轉身走掉，路星辭停下了親昵的舉動。段嘉衍被他這麼按著親，雖然這邊沒什麼人，也還是有種在大庭廣眾下亂搞的不適感。
段嘉衍忍不住發問：「您啃得開心嗎？」
「挺開心。」
「……」段嘉衍點了點頭，心說行吧：「那我就開心。」
他說話時，雙唇一啟一合，一截白色的齒尖露出來。
想起先前觸碰他肌膚的感受，路星辭有些心癢。
「我之前確實喝了很多酒，」他說著，在段嘉衍唇上不輕不重地一啄：「想不想嘗嘗？」
感覺到唇上溫熱的觸感，段嘉衍眨了眨眼睛，便聽見路星辭輕言細語地勸：「把嘴張開。」
段嘉衍一楞，腰被催促般掐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他聽從了路星辭的話。
唇齒交纏，帶著還沒散去的香檳味。
泡沫一樣漫入腦海。
第六十六章 別亂動
冬季的夜風氣息冷冽，掠過身畔，帶著絲絲刺骨的冰涼。
花香和草木味親密地交纏，信息素也融化在一起。
身體慢慢變熱。
一道聲音從主宅的門邊傳來。
「老子幹掉那個女護士了，段嘉衍！給我道歉！老子不是菜——」那個比字還沒說出口，周行琛猝然看見院落裏的景象。
路星辭側著臉，在啄段嘉衍的唇。
很溫柔，也很露骨的親法。
他楞了在原地，直到段嘉衍從路星辭懷裏退出來，後者情緒不明地往他這邊瞥，周行琛才意識到自己出現得有多不是時候。
他一溜煙沖進了室內：「我道歉！我對不起！你們繼續！」
段嘉衍看周行琛沖出來又沖回去，那種好事被打斷的不爽都淡了。
段嘉衍好笑道：「他到底怎麼長這麼大的？」
「家庭環境吧。」被周行琛這麼一攪合，路星辭放開了段嘉衍，順便替他拉了下松垮的衣領：「他家裏還有個長他五歲的哥哥，父母感情也很好。」
說著說著，路星辭順便聊了句八卦：「他爸爸好像很聽他媽媽的。」
段嘉衍新奇道：「你們上流人士，還真有妻管嚴的？」
「很奇怪？」
「那你呢？」不等他說話，段嘉衍自問自答：「你一看就是賢內助，肯定不管我。」
眼看著路星辭沈默，段嘉衍以為他接不上話，蹬鼻子上臉感慨道：「我運氣真好。」
「說吧，想說什麼隨便說。」路星辭溫吞道：「反正你還是得讓我睡。」
「……」
-
路星辭身上沾染了一身酒氣，他先回房間換衣服。段嘉衍跟著他一起。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路星辭的房間了。寬敞的房間通透明亮，整體是簡潔的白色系。書桌上邊擺了一套課外試卷，還有他們的周末作業。
段嘉衍大爺一樣坐在床上，他看路星辭脫西裝，忽然有點兒心癢癢。
「路哥。」段嘉衍叫了他一聲：「來這邊脫。」
路星辭看著他臉上蠢蠢欲動的不懷好意，好脾氣地繞過去。
果然。
他剛過去，段嘉衍直起身子湊過來，往他身上拱。
這家夥向來都這樣，做事全憑自己的心意。而且大概因為他一貫表現得很寬容，在他面前，段嘉衍基本不知道分寸兩個字該怎麼寫。
段嘉衍伸出手，去拽路星辭的領帶。
他稍微用了些力，讓路星辭微傾低身。而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壞笑著問：「我幫你脫吧？」
路星辭同他對視數秒，也笑了。
「你脫。」
段嘉衍看著他唇角的弧度，腦子一暈，真的伸出了手。
路星辭的領帶還沒解下來，段嘉衍的手指繞到他頸邊，不經意地，指尖摸到了微涼的脖頸皮膚。
路星辭動了動，細細碎碎的發絲蹭過段嘉衍的手背。
氣氛曖昧。
段嘉衍拽著那根深色的領帶，慢慢把它扯了下來。
他能感覺到路星辭的視線一直黏在他身上。大概是Omega的天性作祟，他的神經逐漸緊繃，總覺得自己正在踩上臨界線。
段嘉衍舔了舔牙齒，聲音微啞：「我碰你扣子了。」
路星辭應了一聲。
解了兩三粒，段嘉衍見他還是那樣垂著眼看自己，神色莫測，不由得停下了手。
對方被他調動情緒的樣子雖然好玩，但也很危險。
段嘉衍鬧夠了，決定適可而止。他把領帶放在一邊，沒打算再往下解：「剩下的你自己脫吧。」
他說著，正要從床上起來，肩膀卻被握住。
他被用力一推，人一下栽進床裏。
壓制他的Alpha單手將他的雙手舉過頭頂。段嘉衍剛開始以為對方只是跟他鬧著玩兒，等冰涼的領帶繞上他的手腕時，段嘉衍才意識到路星辭想幹什麼。
「不是吧，」段嘉衍有些意外：「你認真的？」
他的掙紮，換來了對方意味不明的一瞥：「你覺得呢？」
「我覺得這樣不太合適。」眼看著纏在他手腕上的玩意兒逐漸收攏，段嘉衍一邊躲一邊發自內心地勸說：「我們不要玩這種不健康的遊戲，這樣不好。雖然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但我還……路星辭！」
Alpha和Omega的力量差距在這時格外明顯，饒是他真的用了力氣抵抗，也被輕而易舉壓在床上。
綁住他的領帶猛地收緊，段嘉衍試著掙紮了一下，竟然沒掙開。
他下意識微微側過頭，腦袋卻被人擺正。對方的手掌拖住他的臉，低頭看他。
「路哥，」段嘉衍受不了了：「好變態啊你。」
路星辭也不否認：「好像是有點兒變態。」
他看著被綁住手腕的段嘉衍，雪白的肌膚上繞著深黑的領帶，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在他身上交纏。
漂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路星辭想起了什麼，提醒道：「你這樣，應該不算是舔狗？」
「……」段嘉衍忍了忍，想到一個多月後自己就生日了，到時候就輪到路星辭舔他。段嘉衍一臉真誠地吹捧：「我就喜歡這種路子野的，好刺激。」
路星辭眉眼彎起，朝他伸出手。
段嘉衍以為路星辭要碰他，卻被捂住了眼睛。
驟然被剝去視覺，段嘉衍的眼珠轉了轉，有些不適應。
他耳邊傳來一道不高不低的聲音，尾音有些懶散地拖著，帶著調笑的意味。
「喜歡這樣嗎？」
看不見。
不知道他在哪兒，但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和味道。
段嘉衍的喉結上下滑動，一時之間，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出自真心還是假意：「喜歡。」
幾乎是他剛說完話，唇上便傳來溫熱的觸感。
他什麼都看不見。在這種狀況下接吻讓人格外沒有真實感，段嘉衍條件反射想要活動手腳，手腕卻被勒得緊緊的。
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路星辭另一只手繞到他背後，慢慢擁他入懷。
可這樣的行為，比起安慰，更像是肆無忌憚的調戲。段嘉衍想要抗議，出口的所有聲音都被對方堵進了喉嚨裏。
擁吻漫長得像是沒有盡頭。
好不容易等到路星辭將手從他臉上挪開，段嘉衍的眸子一下見了光。他不禁微微瞇起眼，略感不適。
路星辭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從床上起來。
眼看著他邊脫衣服邊往浴室走，段嘉衍不可置信地叫住他：「你就這麼去洗澡了？」
「嗯？」路星辭回頭：「你不是嫌我身上酒味重？」
「……」段嘉衍看他跟自己扯淡，一瞬間都有些繃不住表情，最後克制又禮貌地詢問道：「把這個解開吧？你綁得這麼緊，久了手腕會紅的。」
「你剛才還說喜歡。」路星辭輕描淡寫把問題推回去：「你就這樣等我出來吧。」
段嘉衍面無表情同他對視。
十多秒後，他確定路星辭這個狗東西是真的打算讓他這樣待著，段嘉衍把這筆賬記在了心裏。
你繼續秀。
你等著。
下個月，老子要讓你知道什麼叫天秀。
「行，」段嘉衍想清楚了其中利害，反而朝他點了點頭：「我就這樣等你出來，你慢慢洗。」
段嘉衍頓了頓，繼續道：「您一個人在裏邊洗澡是不是很無聊？需不需要我在外邊兒給您背課文助助興？您覺得《赤壁賦》怎麼樣？」
路星辭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折了回來，向他靠近。
在段嘉衍警覺的目光中，他走到了後者面前。
路星辭傾身，解開了綁住段嘉衍的領帶。段嘉衍大概沒想到自己居然如此輕易地獲釋了，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被路星辭輕佻地拍了一下。
「你要是真想娛樂我，可以跟我一起洗。」
-
等路星辭洗過澡換了衣服下樓，陳越也從宴會廳過來了。
看見他，陳越悄悄拍了他一下：「你跟衛家那個小姑娘說什麼了？她回來時臉都臭了。」
「沒說什麼。」路星辭慢騰騰道：「就跟你學了學，想了個辦法把她嚇跑。」
「什麼辦法？」陳越好奇：「立竿見影啊，兄弟。」
路星辭朝段嘉衍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微微上揚。
陳越腦子轉得很快：「你不會是——」
路星辭輕聲否認：「他不知道。衛雪嵐剛好看見了。」
這種事情，他也不想讓段嘉衍知道。
陳越明白了。他瞟了眼一無所知的段嘉衍，正想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路星辭你是不是獨占欲有點兒強。段嘉衍突然從後搭上陳越：「小陳！來喝酒！小周說你千杯不醉！」
周行琛把陳越賣了，還當著本人的面瞎起哄：「真的千杯不醉，牛得一批。我們初三出去玩兒，陳越剛跟他初戀女友分手，一個人喝翻我們三個，最後就剩路哥醒著。」
旁邊的男生聽到這兒，插了句嘴：「路哥也挺猛的。他高一那年在酒吧過生日，我最後都斷片兒了，第二天一問，昨晚他幫我叫的車。」
他們聊天時，各式各樣的瓶裝酒被阿姨送來客廳。
除了啤酒和紅酒，還有花花綠綠的洋酒。這麼混著喝，沒幾個人能頂得住。
看著這番景象，有人忍不住調侃：「路哥，今天要玩大的啊？」
「成年嘛，一輩子就這麼一次。」說話的男生往前靠了靠：「我先問問，我今晚醉了，有人給我叫車嗎？」
路星辭看了眼時間：「這邊不好打車，一會兒讓司機送你們回去。」
「擦，大氣。」
「專車接送啊？那我隨便喝了。」
在一中鬼哭狼嚎的吹捧中，陳越最先舉杯熱場子。
「祝我們路總十八歲生日快樂，以後就是成年人了。」陳越舉著玻璃杯，嬉皮笑臉：「將來諸事順利，青雲直上。十年以後，趙老師一提起我們這屆畢業生，第一反應就是哦你說那個路星辭啊，就當年那一屆的省狀元，我教的。」
周行琛被說得熱血上頭，仿佛高考已經結束了：「路哥牛逼！喝！」
一輪下來，大家都在敬路星辭酒。
段嘉衍也跟著他們起哄。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但周圍的氛圍很是感染人。段嘉衍給自己重新滿上酒：「十年以後，路總衣錦還鄉。被蔣主任請去升旗台演講，學弟學妹們一看這位捐了一棟實驗樓的榮譽校友，我靠，好幾把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哥！你能順便重裝一下宿舍嗎？十四棟沒熱水器，老子提熱水壺提三年了都。」
「那我努力努力，爭取十年後被蔣主任請上台。」路星辭跟他們說笑完，笑著拍了一下身旁的段嘉衍：「你怎麼這麼能吹？」
一天下來都不帶重樣的。
「這些都是我發自內心的讚美，不是吹。」段嘉衍說著，也舉了酒杯：「敬你啊，成年快樂。」
路星辭接受了段嘉衍敬的這杯酒。他看段嘉衍喝酒喝得快，伴隨吞咽的動作，下顎線條緊繃。
他輕聲提醒：「你是不是喝得有點兒多？」
段嘉衍剛想說話。
陳越一聲怪笑：「什麼意思啊路狗？不讓喝？」
有人附和道：「那哪兒能叫不讓喝，是不舍得。」
段嘉衍被他們一唱一和鬧得沒脾氣，到最後自己都跟著笑了。路星辭看他笑，伸手攬上他的肩膀，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音量問：「不喝了，嗯？」
他們離得近，路星辭說話時，溫熱的氣息落在段嘉衍耳側。
耳根一熱。
段嘉衍自己也清楚自己的酒量，再加上今天路星辭生日，壽星最大。他點了點頭。
看他答應，路星辭朝陳越道：「他喝果汁，他的酒我替他喝。」
見他倆這樣，班裏其他人嘿嘿直笑。
酒過三巡，氣氛慢慢飄了起來。段嘉衍和路星辭坐得近。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後者今晚喝了多少，算完時，段嘉衍都懷疑自己算錯了。
他壓低聲音問：「你喝這麼多，不難受嗎？」
路星辭沒立即回答，而是伸出手，圈在段嘉衍的後頸處。
這一堆男生都在想方設法灌他，灌到現在，大半人都倒下了，他也有了醉意。
「還好。」他的手指摩挲過段嘉衍的頸部肌膚，聲音透著懶倦：「但是頭有點兒暈。」
他們挨得很近，舉止曖昧，有種一眼就能看出親密。
有人突然來了靈感，從沙發上爬起來。
「路哥，你看這個狀況，像不像我們來參加你和段嘉衍的婚禮？」男生一邊說，一邊嘻嘻笑笑往路星辭的杯裏倒酒：「那這杯不喝不合適吧。」
他這句話實在是騷得不走尋常路，段嘉衍一時都聽楞了。
周圍傳來陣陣起哄的聲音，有人還在瞎鼓掌。段嘉衍笑著問：「搞什麼，你們騷主意怎麼一套一套的？」
「那還不是觸景生情。」
「其實我剛才就想說了，我總覺得自己是在喝喜酒。」
「真挺像的，」陳越摸了摸下巴：「路狗，這杯你不喝說不過去啊。」
路星辭聽到這兒，微微瞇起眼睛。
他瞟了眼身側的段嘉衍，後者這會兒也剛好側過頭來看他，唇邊掛著淺淡的笑意。
高二的寒假，段嘉衍說過大學就結婚。他那會兒怕對方是一時興起，幹脆只當段嘉衍是為了哄他高興，沒敢把這句承諾當真。
再過個幾年，就算段嘉衍不提這茬，他也會主動求婚。到時候拿婚戒把人套牢了，做什麼都名正言順的……
「他喝一晚了都。」段嘉衍見他半天不說話，神情還有些迷離。以為他不舒服，幹脆去碰路星辭的酒杯：「這杯我替他喝。」
最開始說話的男生見狀，調侃道：「擋酒啊？校霸，你知道一般什麼身份才幫忙擋酒嗎？」
段嘉衍看這哥們兒還想再來一手騷操作，用酒杯輕敲了兩下桌沿，直接說：「來來來，兄弟，我陪你喝。」
他說著，正要舉杯，路星辭從旁捉住他的手腕。
或許是因為醉意，施加在他手腕上的力道有些沒輕沒重，段嘉衍被捏得緊緊的，動彈不得。
他剛想說話，路星辭朝前傾了傾身，開口道：「我喝。」
段嘉衍還沒反應過來，路星辭就著他的手，微仰起頭，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他倆這個姿勢，像是在喂酒。
全場寂靜。
幾秒過後，都瘋了。
「我操、我操！」
「不說別的了，哥，兩位哥，百年好合。」
「班長！」宋意一個激靈：「我們家小段交給你了！」
「段嘉衍！」陳越跟著瞎嚷嚷：「好好對我們家的狗——哎我去，少爺你砸我幹什麼？我點你名了你就動手？」
段嘉衍看陳越避開路星辭扔過去的抱枕，正在笑，路星辭勾著他的肩，將他從後邊抱了個滿懷。
他們貼得很近，路星辭的鼻尖蹭過段嘉衍的後腦，像是在嗅他的味道。
「怎麼了？」段嘉衍跟著陳越開他的玩笑：「路狗。」
不等路星辭回答，段嘉衍反手揉了下他的腦袋：「還挺黏人。」
路星辭被他調笑了，安靜幾秒後，像是沒脾氣那樣，湊到他耳邊問：「能不能吻你？」
段嘉衍微怔。
身後人半天沒等到他回答，又問了一遍：「能嗎？」
「不能啊。」段嘉衍散漫地答了一聲，回頭笑話他：「這麼多人，你不害臊啊？」
他回頭的那剎，路星辭略低下頭，唇剛好擦過段嘉衍的後頸。
是腺體的位置。
淺淡的花香味從那處溢出來，像是稀薄朦朧的雲霧。
兩個人均是一楞。
路星辭舔了舔唇，直勾勾地盯著他。
這麼直白又極具攻擊性的眼神，透著一點兒也不加掩飾的貪戀。
段嘉衍遲來地意識到了不對：「你是不是喝醉了？」
更讓他覺得不妙的是，對方似乎……
他條件反射想跑，偏偏這個時候，身後的人收緊手臂，在他耳邊道：「別亂動。」
段嘉衍全身僵硬，瞳孔微微聚縮。
第六十七章 回吻
溫暖的呼吸從耳側擦過，帶著清淡綿長的檸檬香。
段嘉衍還記得路星辭喝了多少酒，而且看對方現在的模樣，就算沒醉，肯定也不怎麼清醒了。
身後的人就像個不定時炸彈，段嘉衍知道自己不能動，可要他一直保持著扭頭朝後看的姿勢太累人了。段嘉衍慢慢把頭轉回去，盡可能不要影響到路星辭。
但他這種行為，似乎被對方理解成了逃避的前兆。
路星辭扣住他的肩膀，把他抱得更緊了些。
「我沒想跑。」一想到對方現在的狀況，段嘉衍頭腦發熱，盡可能鎮定地跟他解釋：「你不用這樣。」
路星辭應了一聲，卻沒打算放手。
段嘉衍試探性地和他商量，也是想轉移他的註意力：「手松開行不行？這麼抱著不累？」
「嗯。」路星辭順著他應聲。過了一會兒，才補充說：「不累。」
「……」
段嘉衍還想再跟他講會兒話，路星辭卻沈默下來，將頭埋在他的脖頸處。
他長長的腿撐在地上，把段嘉衍整個都圈進懷裏。這種說不出是示弱還是占有的姿態著實有些反常，引得其他人不由自主多看了幾眼。
「路哥怎麼了？不舒服？」
「是不是喝醉了？」
「有一點兒。」段嘉衍對那幾個男生道：「他緩緩。」
「阿也。」趴在他背後的人突然叫了他一聲，像是不喜歡他的註意力被人分走。
「在呢哥。」段嘉衍聽見他喊自己，隨口問：「您有什麼吩咐？」
周行琛喝得雲裏霧裏，這會兒茫然擡頭：「阿什麼？阿葉？」
路星辭一字一頓：「阿、也。」
周行琛：「哦，阿——」
路星辭打斷他：「別亂喊。」
周行琛：「……」
「怎麼這麼黏人啊這個逼。」陳越實在是沒眼看：「段指導，就他這個逼樣，小心他以後把你關家裏。」
段嘉衍倒是不覺得有什麼，還換位思考了一下：「沒事兒，我喝醉了也跟他一樣。」
陳越聽到這裏，意味深長：「你別太慣著他了，他跟你不是一類人。」
路星辭見陳越還在挑撥他和段嘉衍的關系，不爽地嘖了聲。
男生漆黑的眸直直望過來，眼裏的情緒再清晰不過。
能不能滾。
「行，我明白。」陳越被他嫌棄地看著，笑嘻嘻地一頷首：「我滾了路總，正好我媽剛才也催我了。」
不止陳越，已經過了淩晨，大家都陸陸續續接到了家裏的電話。
宋意剛發完消息，這會兒側頭看段嘉衍。
「小段，」宋意叫了他一聲：「一起回去？」
路星辭已經沒事了。段嘉衍剛想起身，手腕卻被捉住。還沒等他問路星辭想幹什麼，就被往後用力一拖。
他毫無防備，整個人砸在了路星辭身上。後者張開手臂抱住他，因為承受了他的重量，路星辭的背抵住沙發，不覺輕哼了一聲。
看著眼前的景象，宋意目瞪口呆。
混亂過後，路星辭一手摟上段嘉衍，一手撐著沙發坐起來：「他不回去。」
段嘉衍沒想到自己的去留就被決定好了，茫然重覆了一遍：「我不回去？」
「要過夜？」宋意喃喃自語：「這不合適吧，不能等下個月？」
「……」段嘉衍無語：「等下個月幹什麼？你們兩個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麼騷東西？」
路星辭和宋意的思考方式截然不同，他隨口道：「沒什麼不合適的，他睡我房間。」
宋意哽咽：「他腺體可能沒長好。」
路星辭哦了一聲，然後又笑了：「沒長好怎麼了？」
宋意徹底說不出話了。
段嘉衍見宋意一臉想歪的表情，忍不住插嘴：「他喝醉了，你別管他說什麼。」
宋意恩恩兩聲。他看段嘉衍還被路星辭摟著，小聲道：「要不你還是跟我走吧，班長他……」看起來不怎麼正常。
他的聲音已經盡可能放輕了，但宋意低估了Alpha感官的敏銳程度。
「你先走吧，出門就有司機。」路星辭同一臉這都能聽見的宋意對視。說話的同時，他的手掌緩慢撫摸過段嘉衍的後腦，順著柔軟的發絲向下，最後按住段嘉衍的肩膀：「他哪兒都別想去。」
宋意：「……」
宋意用一種同情又興奮的目光看著段嘉衍。段嘉衍從對方眼裏讀到了我操、你走好、真他媽刺激等一系列變幻莫測的覆雜情緒。
段嘉衍嘆了口氣：「你走吧。」
宋意猶豫：「那你……」
「我照顧一下，」他聲音停頓，拍了一下路星辭的頭：「這位不講道理的酒瘋子。」
後者被他拍了腦袋，也沒別的反應，只散漫地看了一眼他的手。
等宋意走了，段嘉衍正想問問路星辭感覺怎麼樣，一道溫婉的女聲從門口傳來。
「星辭，」姜瑤剛從宴會下來，還穿著禮服：「你朋友都走了嗎？」
她款款步入客廳，在她後邊，還有一位高大儒雅的中年人。應該是路星辭的父親。
段嘉衍連忙把路星辭一推，站起來。
段嘉衍力氣不小，路星辭被他這麼一下推開，難得對他產生了幾分不滿，在他旁邊小聲抱怨：「躲什麼，咱倆的關系又不是不可告人。」
段嘉衍看他犯渾，不理他：「阿姨好、叔叔好。」
兩位長輩相繼應聲。
見其他人都走了，唯獨段嘉衍還待在這兒，姜瑤大致明白了狀況，眉目舒展。
「晚上要不要留在這邊？」見他點頭，姜瑤問：「還住你之前的房間？」
段嘉衍看了眼沙發上懶洋洋癱著的路星辭，嗯了一聲。
後者聽到這裏，不怎麼高興：「不是說睡我房間？」
「路星辭。」段嘉衍真的不好意思了，低聲警告他：「你爸媽還在呢。」
「星辭。」姜瑤開了口：「你自己睡。」
路泓川見路星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像是不滿意。
他很少看見兒子這副模樣，正覺得新鮮，姜瑤側頭瞟了他一眼。
路泓川正了正臉色，嚴肅道：「自己睡，別東想西想的，給別人添麻煩。」
父母都這麼說，路星辭在幾個人的註視下，慢吞吞從沙發上站起來。
段嘉衍看他一個人站著，長眸微垂。莫名覺得他有點兒可憐。
正猶豫，姜瑤面向段嘉衍：「我帶你到房間去。」
段嘉衍不好拂了姜瑤的好意，只得點點頭。
回房間的路上，姜瑤見路星辭一直心不在焉，又好氣又好笑：「這是喝了多少？還記得你住哪兒嗎？」
「記得，」路星辭擡了擡下巴，示意段嘉衍：「他隔壁。」
他說著說著，自言自語：「要不還是跟我睡吧，反正也就隔了一道墻，攔不住的。」
段嘉衍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差點兒聽笑了。如果不是姜瑤在旁邊，他都想逗路星辭兩句。
姜瑤看路星辭這副胡攪蠻纏的樣子，在心裏直搖頭。
等送段嘉衍進房間了，她想著這兩個孩子的狀況，有些不放心。
「你今晚鎖一下門。」姜瑤叮囑：「星辭那邊，我也會留意。」
段嘉衍微楞，隨即答應：「麻煩您了。」
「麻煩你了才對。他很少喝醉，上次喝醉一回來就去睡覺了，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和段嘉衍說完話後，姜瑤去敲了路星辭的房門。
看他換了衣服，似乎打算去洗澡，姜瑤道：「一會兒阿姨給你送醒酒湯，你記得開門。」
路星辭聽到這兒，擡眸看她一眼：「我不給她開門。」
他一頓，笑著指了指旁邊的房間：「您讓他給我送過來，我就開門。」
姜瑤有些頭疼：「你今晚像什麼樣子？又鬧又犯渾的，也幸虧人家耐心好。」
路星辭聽罷，心情還不錯：「他是不嫌棄我。」
「……」姜瑤沈默了少頃，將一把鑰匙交到路星辭手裏。
「南山那套公寓，我和你爸爸送你的生日禮物。」姜瑤道：「唯一一把鑰匙給你了。」
「謝謝媽，」路星辭有些驚訝，眉眼彎出淺淺的弧度：「也幫我謝謝爸。」
姜瑤拍拍他的肩膀。
「早些休息，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
段嘉衍洗完澡，慢悠悠從浴室裏出來。
時間不早，加上喝的那幾杯酒，他其實已經很困了。剛走了兩步，他忽然看見自己床邊坐了個人。
段嘉衍：「……」
段嘉衍在心裏感慨一聲我操：「你怎麼過來的？」
他明明鎖門了。
路星辭擡了擡下巴示意床頭櫃，段嘉衍看見那兒放了自己房間的鑰匙。
段嘉衍稀奇道：「你酒醒了？又能找鑰匙又能摸過來。」
路星辭沒直接回答他。
他的目光掠過段嘉衍微潤的發尾，看見一滴水珠順著他清瘦的肩頸一路下滑。
路星辭看了一會兒，叫他：「過來。」
段嘉衍沒動。
「幫你吹頭發。」
段嘉衍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
洗發水的香味融化在熱風裏，抱著他的人體溫比他高上幾分，在寂靜清冷的冬夜，這樣親密無間的擁抱有種難言的吸引力。
修長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穿過他的發絲。段嘉衍身體放松下來，人越來越困。
迷迷糊糊的，他回憶了一下今晚，發現身後的家夥喝醉後格外喜歡肢體接觸。
不知過去多久，吹風機的聲音停了。
段嘉衍剛要睜開眼睛。
一雙手，將他拉扯進被子裏。
突然被扯進床上，段嘉衍條件反射蹬了他一腳。身上被不輕不重拍了一下，像是懲罰他的不安分。
段嘉衍掀了掀眼皮，正想問他哪來的狗膽，後者卻惡人先告狀：「踹我幹什麼。」
「你爬我床上了。」段嘉衍盯著他：「叔叔阿姨都讓你自己睡。」
路星辭和他四目相對，重覆了一遍：「自己睡？」
不等段嘉衍說話，路星辭想起父母的態度，喃喃自語：「就抱著睡個覺，能出什麼事？抱一下能標記了還是怎麼的……」
段嘉衍聽他說話，覺得他這麼懶懶散散的嘀咕，還挺可愛。
路星辭看他一眼，繼續道：「那你還不是早就被我標記了。這種好事，誰攔我都沒用。」
段嘉衍被他的出言不遜震撼了一下，人清醒了幾分：「我提醒你一下，下個月就該你給我當舔狗了，你現在的言行決定了你會成為什麼品種的舔狗。」
看路星辭沒什麼反應，段嘉衍繼續和他翻賬：「你之前拿領帶綁我，我還記得。」
身側的人聽見他的威脅，反而笑了：「那你是想綁回來？」
屬於Alpha的信息素纏繞上來，像是覆蓋了厚雪的森林，沈甸甸地壓在他身上。
四肢傳來酸麻的無力感，全身上下的神經都被牽動。
他們遠超出常理的匹配度，讓他註定沒法抵抗路星辭的信息素。
見他不說話，男生長長的睫毛低垂，笑容有點兒浪蕩：「綁哪兒啊？」
段嘉衍看他這樣笑，一時都看楞了。
反應過來後，他耳根發熱，低低罵了一聲：「老子沒你這麼變態，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Alpha的信息素弄得他渾身不自在，段嘉衍受不了地往後避了避：「信息素收一下。」
他話音落下，屬於Alpha的信息素不減反增，變本加厲地蔓延開來。
段嘉衍閉了閉眼睛，手有些癢。
他正尋思著是不是該讓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那種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忽然一下消失。
路星辭收斂了自己的信息素，靠過來，臉頰有意無意蹭過段嘉衍的耳廓。
他親了親他的唇角，溫柔中帶著占有欲：「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那是個淺嘗輒止的吻，浮羽一樣擦過唇畔。
等他退回去，段嘉衍的睫毛顫了顫，忽然道：「你別動。」
聽見他的要求，路星辭聽話地一動不動，眉目柔和地看著他。
段嘉衍同他對視片刻，覺得心臟像是被他的氣息困住，不由自主往下陷。
他朝前湊了些，勾住路星辭的脖子，吻了回去。
-
隆冬第一場雪紛紛揚揚而落。
今年冬天的氣溫很低，據說是近些年來最寒冷的冬季。
路星辭步入客廳。姜瑤正在看劇敷面膜，見他進來，叫了一聲：「衛阿姨想過兩天聚一聚。」
路星辭放下書包，給自己倒水喝：「哪個衛阿姨？」
姜瑤看他沒什麼印象，有些好笑：「衛雪嵐的媽媽。她女兒要去英國了，想請大家吃個飯。」
「陳越他們也被邀請了，他媽媽今天還問我跟衛太太熟不熟悉，也覺得奇怪。」姜瑤頓了頓：「你說她回來這麼長時間，也沒見她和誰走得比較近。這會兒快走了才想起要社交，是不是挺反常？」
路星辭聽懂了她的話，笑笑道：「要是真有什麼原因，明天不就知道了。」
姜瑤也笑：「也是，不說這個了。我們先吃飯，我去把面膜洗了。」
姜瑤站起來，忽然嗯了一聲，停下腳步：「怎麼不把嘉衍帶過來玩兒？」
路星辭盯了她幾秒：「想見他？」
姜瑤瞅他一眼，不置可否：「你下次就說我想見他，帶他來家裏過周末。」
衛太太挑選的聚會場地位於一棟私人公館。大廳內燈光如瀑，長桌上擺放著嬌艷欲滴的白玫瑰。幾個身著黑裙的小提琴樂手演奏著悠揚的古典樂。
路星辭和姜瑤剛坐下，陳越也入了座。路星辭瞥他一眼：「沒睡好？」
陳越打了個哈欠，懶著聲音：「昨晚熬了半個通宵刷題，午飯都睡過去了，傍晚才被我媽拉起來的。」
路星辭不禁挪揄：「兄弟，這麼拼？」
陳越點點頭：「不努力沒大學讀啊，我要是高考砸了，我爸能抄起煙灰缸把我逐出家門。」
一旁的陳太太聽見他倆的對話，嗔怪道：「胡說什麼呢。」
等人都到齊了，衛太太舉杯起身：「今天突然請大家過來，實在是不好意思。」
她環顧一圈，眉目含笑：「雪嵐要回英國了。她性格內向，不知道主動交朋友。」
在她旁邊，身著禮裙的少女嬌澀地低下眉眼。
「想不到這一晃眼，她就又要走了。」衛太太的視線掠過一旁的姜瑤和路星辭，輕聲細語：「我就想，還是得讓她和大家聚一聚。以後也方便聯系。」
在場的幾位太太聽了，舉杯應聲，笑意盈盈地祝福衛雪嵐。
衛雪嵐一一答應，坐下來時，她的目光輕掃過身旁的男生。
路星辭脫了外套，襯衫勾勒出的身形極為好看，肩背挺直寬闊。
他聽著他們說話，偶爾揚唇笑笑。良好的教養在他身上體現得恰到好處。衛雪嵐看著他深黑的眼睛，臉頰微紅。
安排座位時，她和衛太太商量了一下，故意把路星辭的位置排在了自己旁邊。
那天離開路家的主宅後，她回宴會廳找到了母親。想起對方先前還暗示她和路星辭多接觸，一氣之下，不由得將自己的所見所聞一股腦傾訴出來。
衛太太詫異之余，對她的話不怎麼相信：「你是不是看錯了？」
「我沒有，媽。」衛雪嵐埋怨道：「他都和人親一塊兒了，你還讓我跟他多相處。你這不是害我嗎？」
「我沒聽說過路家有什麼定下的婚事，他不可能和誰這麼親近。」衛太太想到了一種可能，驚訝道：「除非他……」
可路星辭並不像那種沒輕沒重的人。這麼光明正大把人往家裏帶，實在太過肆無忌憚了些。怎麼想都不符合常理，她對衛雪嵐的話又生出幾分懷疑。
相較衛家，路家各方面的條件都更勝一籌，要是能夠聯姻，對衛家的發展百利無一害。衛太太看得出來，女兒表面跟她抱怨，實際對路星辭心懷好感，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
母女二人商量過後，決定借著衛雪嵐離國的機會，最後試探一次路家的態度。
「路星辭。」衛雪嵐小聲喊他：「你以後會不會出國留學？許家的哥哥好像就是在大學時交換到國外去的。」
「應該不會。」他的聲音不鹹不淡：「暫時沒這個打算。」
「那你想過考到哪兒去嗎？」衛雪嵐頓了頓：「要是跟寧城隔得太遠，說不定當地的生活習慣和這邊不一樣。離家遠了，有時候就會覺得很孤單。」
路星辭看她一眼，輕聲道：「沒想過。」
她找了好幾次話題，都被對方輕描淡寫地推回來。到後來，她明顯能感覺到他態度的變化。
衛雪嵐咬了咬下唇，心裏憋著氣。
一晚上，路星辭都對她禮貌又疏離。
憑什麼啊？
表面上這麼冷冷淡淡的，背地裏不還是在亂搞？
想起那天在路家看見的畫面，不甘啃咬著她的理智。
明明她家才和路家門當戶對，他卻跟來路不明的人廝混在一起，對她還不理不睬。
她攥緊手，又松開。
心中的火氣越來越盛。
「我那天都看見了！」衛雪嵐突然道：「你生日那天，帶了個不知道是誰的Omega，你們在院子裏……」
她說著，見周圍人都驚異地看過來，狠了狠心：「你們當時在——」
姜瑤聽到這裏，不覺皺了皺眉。
她大概能猜到衛雪嵐看見的人是誰，但她沒想到小姑娘這麼沈不住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就想把事情鬧開。
「雪嵐，」見姜瑤臉色不怎麼好看，衛太太連忙拉了她一把：「別說了。」
「我們在院子裏怎麼了？」唯獨路星辭，神色溫和地看著她：「你繼續說。」
陳越都快看楞了。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路星辭發脾氣了，和大多數人相反，路星辭越生氣的情況下越冷靜。他現在表現得這麼平靜，只可能是壓抑著火氣。
眼看著衛雪嵐真打算繼續說，陳越連忙劃了兩下手機。
接到陳越的消息時，段嘉衍正在網咖和黑皮打遊戲。
難得的周末，他難得出來上個網，就剛好碰見了黑皮。
段嘉衍覺得自己和這位社會哥還真是有緣啊：「你不是集訓去了？」
「過來玩兩天，下周再去。」黑皮看他左手熟練地敲擊鍵盤：「手傷好了？」
「早好了，這都多久了。」段嘉衍忽然想起一件事：「一直忘了問，你學的什麼？」
「籃球。」黑皮很失望：「你連這都不知道？」
「寧城勒布朗，球場得分王。」段嘉衍吹捧道：「一中有你了不起。」
「得，吹過頭了哥們兒。」黑皮被他逗笑了：「那你呢？」
「好好學習。」段嘉衍按動鼠標補兵：「爭取混個一本讀。」
他話音剛落，手機震了震。
段嘉衍隨手拿起來一看。
陳越：[我覺得你家那位要暴走了。]
段嘉衍：「？」
段嘉衍：「！」
陳越剛發完消息，來不及回覆段嘉衍那一串問號，衛雪嵐動了動唇。
「你們在院子裏，」衛雪嵐一字一句：「你親了他的脖子，你還抱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對著面前這雙平瀾無波的眼睛，她越來越沒有底氣，聲音也逐漸變小。
周圍人都安靜地註視著這邊。
路星辭見她話音停下，扯了扯唇角。
「希望衛小姐下次隨意指責他人前，能先把事情弄明白。」相較話語混亂的衛雪嵐，他的模樣要冷靜得多。
「你看見的那個人，將來要和我結婚。」他眼彎起，眼裏的溫度卻很淡：「我跟他的私事，好像還輪不到你來議論。」
第六十八章 成年
他的聲音不高，在場的人聽了，一時沒有一個人說得出話。
好幾位太太面面相覷，均是驚異至極的神色。
陳越反應過來後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小聲感慨：「牛逼啊。」
他媽聽見他這聲嘀咕，在桌下輕掐了他一把。
但她自己也驚訝得不得了，忍不住喃喃：「怎麼會……」這麼早就定下來了？
姜瑤見路星辭把話說到這種地步，無奈地笑了一笑。
她擡起手腕，將手邊的香檳杯拿過來。她的目光掠過臉色蒼白的衛雪嵐和她旁邊神情尷尬的衛太太，唇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姜瑤面無表情抿了口香檳。
衛太太見周圍人都在裝聾作啞，只能硬著頭皮開口道：「星辭是什麼時候有了心上人？我們都沒聽說呢。」
姜瑤見衛太太開始找台階下，表情和緩了些，卻也沒接話。
她沈默地看向路星辭，等他做出決定。
路星辭和衛太太對視片刻：「挺久了。」
他聲音停住，又淡笑著補充：「快一兩年了，除了家裏人，我確實沒跟誰提過。」
衛太太看他接話，松了口氣。旁邊一位太太忍不住插嘴道：「那星辭喜歡的人，是哪家的？」
無論哪一家的Omega和路家結親都算是高攀，即使是衛雪嵐，也只能在身份地位這塊兒勉強持平。
「是我同學。」
一聽是同學，在座的幾位太太眼觀鼻鼻觀心，在腦子裏將一中的少爺小姐過了個遍。
可除了陳家和周家，一中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拿得出手的世家。
陳越看他媽表面不動聲色，實際微微瞇了瞇眼，似乎也在冥思苦想。
陳越心說這就是你們老一輩不擅長上網沖浪的害處了。
想到這裏，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咕了段嘉衍。陳越連忙翻開手機，果不其然一串消息：
[陳！！！！總！！！！]
[怎麼了？？！！]
……
段嘉衍大概冥思苦想了很久，得出了一個結論：[是不是打架了？]
消息是幾分鐘前發過來的，過了那個時間段，段嘉衍就再也沒找過他。
陳越估計他直接去找路星辭了。
剛這樣想完，路星辭垂下眼，低頭看手機。
陳越見他臉色和緩了幾分，知道他在看誰的消息。對比一下再也說不出一句話的衛雪嵐，陳越在心裏為這位小姐姐點了根蠟。
他們這些關系好的，都知道誰動一下段嘉衍誰就得出事。衛雪嵐倒好，在路星辭的痛腳上反覆蹦跶。
路星辭劃了一下手機，看見了全部的消息內容：
[陳越說你要暴走了，你怎麼了？]
[你打架了嗎？]
大概是看他半天不回覆，段嘉衍道：[要不要我過來給你撐場子？專業打手，隨叫隨到，一個放倒兩個應該不成問題。]
路星辭不禁莞爾。
他低聲對姜瑤道：「我去打個電話。」
等離了餐桌，他走到無人的地方，撥通了段嘉衍的號碼。
段嘉衍接到路星辭的電話時，正好在排隊。
陳越之前給他沒頭沒尾發了個消息，他打遊戲都有些心不在焉，這會兒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段嘉衍連忙退了出去。
他按下接聽，那端傳來路星辭的聲音：「你要給我撐場子？」
段嘉衍啊了一聲。
「不是說不打架了？」
聽出他聲音裏的調侃意味，段嘉衍放松下來，也有了扯淡的心思：「那我可以純口嗨。你們動手，我就在旁邊叭叭叭。等他們被我念煩了，你再找個機會攻其不備，打出一波配合完美的ACE。」
黑皮剛上完廁所回來，這會兒一看屏幕：「段嘉衍你怎麼退遊戲了？」
段嘉衍勉強分了一絲註意力給他：「打電話呢，我幫你重新排隊了。」
路星辭聽見了他們的對話，結合他那邊吵吵鬧鬧的環境：「在上網？」
段嘉衍嗯了一聲。
他安靜了一會兒，還是覺得不能就這麼算了。
「喂，路星辭。」段嘉衍收斂起先前調笑的神色，認認真真道：「有人欺負你嗎？」
黑皮原本在喝可樂，聽到這裏，差點沒被嗆住。
他用一種你是不是瘋了的目光看向段嘉衍：「我發現戀愛真能使人降智。你也不想想，誰敢欺負他啊？」
段嘉衍不搭理他，他示意黑皮安靜，自己等著路星辭說話。
偏偏電話那邊的人聽他這麼一本正經的，像是繃不住那樣，笑了一聲。
段嘉衍：「……」
段嘉衍正想問你笑什麼，我這兒還挺認真的。
「我媽欺負我了，她誆我出來應酬。」路星辭打趣道：「你要幫我撐場子嗎？」
段嘉衍楞了楞。
千算萬算，他沒算到是這種情況。
他對路星辭家裏那些豪門恩怨不怎麼了解，但看路星辭的語氣，他估計不是什麼大事。
段嘉衍思考了一會兒：「這事兒吧，雖然我很想幫你。」
路星辭應聲。
段嘉衍繼續：「但我要是一碗水端不平，很容易引發家庭矛盾，我想了想，還是不參與了。」
路星辭聽他這麼坦坦蕩蕩把自己摘出去，不禁失笑：「就這麼不管我了？」
「那也不能叫不管你。」段嘉衍想了想：「你要是不高興，我可以借你個肩膀。」
電話那端安靜了一瞬。
段嘉衍以為自己安慰得不太到位，正思考有什麼辦法能更好的安撫一下。
「好。」他聽見他輕笑了一聲：「能再要個擁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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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多日的降雪使氣溫達到了零度以下。
北方的冬夜靜謐又清冷，從宿舍往外看，遠處教學樓的屋頂白茫一片。
段嘉衍剛洗完澡，他從冷風呼嘯的陽台進到室內。宋意正低頭看手機，聽見腳步聲擡了擡頭：「沈馳烈明天想去打球，你去不去？」
段嘉衍隨手拿了件外套：「我明天去檢查腺體。」
宋意從床上蹦起來：「你想幹什麼？！」
段嘉衍看了他一眼：「檢查腺體。」
臨近段嘉衍的生日，他這個時候去檢查，怎麼想都別有深意。
宋意激動得砸了一下床：「我靠我靠我靠，馬上18歲就不犯法了是吧？你發情期是不是也在最近幾天？」
段嘉衍：「……」
段嘉衍：「檢查腺體又不代表要那什麼，我不能去檢驗一下我的健康？」
他說得合情合理，神色卻有些不自然。宋意看他這樣，禁不住嘿嘿直笑。
「你一個人去？」宋意突然想到了什麼：「班長居然不陪你？」
「他要是陪我去，我最後估計得做個全身檢查。」段嘉衍設想了一個那個畫面：「上次感冒都被他弄得我仿佛要進ICU，雞飛狗跳的。」
宋意心想你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那我們一起？叫上沈馳烈。」宋意道：「先去檢查了再去玩兒。」
周末的中心醫院人來人往。段嘉衍提早掛了號。腺體的檢查很簡單，他沒花多少時間就做完了體檢。
體檢報告顯示，他的腺體已經發育成熟了。非常幸運的是，因為這一兩年來他的應激癥都得到了很好的安撫，三年之內，他的應激癥也會逐漸痊愈。
「兒子，」沈馳烈在一旁出歪主意：「你要不要先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