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血管與皮膚,心臟與肋骨。

論炮灰如何成為團寵 by 顧青詞

  文案:

  一覺醒來,婦產科唯一的男護士謝元嘉就穿成了熱門爽文小說《末代帝王》中的炮灰少年皇帝,不僅被男主ntr,還被軟禁奪權,最後一杯毒酒放倒完事兒。面對這種虐文走向,謝元嘉表示願意雙手捧上皇位,求男神給條活路!QAQ!。
  而此刻大權在握的攝政王傅景鴻冷冷一笑:呵,我就不信,一個心智未開的小破孩能翻得出我的手掌心?
  囂張狂妄的少年大將軍季少炎:什麼?這小娃娃就是老子要效忠的人?斷奶了嗎?
  斯文儒雅的美人丞相:嘖,這皇上看著糟心。
  然而,真香定律是永遠有用的,數年後——
  攝政王:本王的小寶貝呢?
  大將軍:皇上,您看誰不順眼,說打誰咱就打誰!
  丞相:嘖,看攝政王就糟心。
 

第一章

  仁武十八年,桓帝駕崩。

  滿宮都掛滿了白色的幡布,所有宮人都要齋戒一百日為先帝守喪。此時正是嚴冬,剛過了新年大雪紛飛,只用了一夜就鋪滿了朱紅的磚墻,將這座威嚴的皇城點飾的更加沈默。

  謝元嘉身為桓帝的第九個皇子,自然要跪在靠前的位置,在他前面的人除了他那體弱多病的三皇兄謝元哲以及行動不便的六皇兄謝元絡外,就是一群身份尊貴的後宮女子。

  桓帝生前沒有立下皇後之位,自從先皇後逝世後後位就一直這麼空懸著,所以如今跪在最前頭的就是李貴妃,先帝駕崩後的所有事務都是她在打理。從謝元嘉的角度偷看去,只能瞧得見她哭腫的雙眼,以及面上滄桑憔悴的神情。

  今天是守喪的最後一日,過了今天,桓帝的棺槨就要下葬陵寢,和他的先皇後一起合葬,正合了那「生同衾,死同穴」的佳話。可是,有些事情並不會隨著桓帝的逝世而解決,現在盤桓在所有人心中的一個最關切的問題就是——帝位空懸,誰來繼承?

  桓帝纏綿病榻已經有三年多了,原本早該立下遺詔才是,可是不知道為何卻一直都沒有動靜出來,直到他駕崩,滿朝文武也沒見著傳位遺詔,到現在這事兒可就大條了。

  滿堂跪著的文武百官以及前頭跪著的那些身份高貴的妃子們都各懷鬼胎,心中不停地算計著什麼,只有謝元嘉一點也不著急,仍舊穩穩地跪在那裏,好像外界一點也影響不到他。

  趁著所有人的註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他悄悄地松動了一下自己的膝蓋,悄悄地從寬大的袖子裏摸出一塊糕點塞進嘴裏,然後不聲不響以最緩慢的速度慢慢咀嚼,稍微安慰一下自己那可憐的肚子。古代人最不道德了,為長輩守喪就守喪,一口飯不給吃,一口水不讓喝,也太過分了,有誰能一天不吃東西?

  謝元嘉將自己嘴裏的那點糕點咽下肚還是覺得不夠,那麼拇指大小的一點糖糕,根本就沒辦法讓他好受點,反而比剛才更餓了,但是他現在卻不敢再動,因為他的眼角余光瞄到了遠處正有一個人在往這邊走來,他的心微微一動,知道馬上重頭戲就要來了。

  他忽然有些同情的看了看那些還在打著各種算盤的各路人馬,心道馬上就有大魔頭要來戳你們一刀了,諸位保重。

  他把自己的膝蓋放回原本的位置,重又做出一副悲戚的表情來,用自己的衣袖使勁揉了揉眼睛,看起來很是像一個為了去世的老爹而傷心的兒子。

  果然不一會兒,謝元嘉瞧見的那人影就走到了大殿正中央。守國喪這幾天,大家都是穿得一身白,唯獨這人仍然穿著那身慣穿的絳紫色朝服,與周圍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堂下眾人接旨。」那人也不多言,直接拿過一道明黃聖旨開門見山,嗓音低沈而富有磁性,即便是毫無感情的念著聖旨上的內容,也讓人覺得耳朵癢癢。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九子元嘉,人品貴重,謙遜賢能,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特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隨著他念出最後一個字,原本安靜的靈堂裏一下子就炸開了鍋,仿佛見了鬼一樣的盯著那紫衣男人看,非常不相信皇位的最終勝利者居然是一個誰都沒有料想的人。

  只有謝元嘉一點也不意外,甚至還微微的松了口氣。

  但他還是裝作一臉茫然的神情,好像根本沒聽懂大家在說什麼,一動不動的跪在原地,一點也沒有要起來接旨的意思。

  「九皇子元嘉,為何還不過來接旨?」那人見他遲遲不動彈,又重覆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話,語氣中隱隱的有些不耐煩。

  身邊的六皇子推了推他,小聲提醒他:「九弟,皇叔叫你呢。」

  謝元嘉這才如夢初醒,忙磕了個頭,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來往前頭跑,結果因為跑太快還不小心絆到了腳差點摔一跤,狼狽的趴跪在地上。

  「擡起頭來。」那人不滿的皺了皺眉,似乎很是看不上這樣一個人。

  謝元嘉依言擡起頭,這才和那紫衣人對上視線。

  初見淮淩王的人大多都會在心中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不光是為了他那張俊逸非凡足以讓萬千女子心生愛慕的面容,更為了他那一雙分外好看的眼睛。漢人的眼珠大多都帶了點棕色,但是淮淩王傅景鴻的眼睛卻是純黑的,一眼望進去仿佛都看不到底,深不可測。偏他又生了一身冷冽的氣勢,讓初次見到他的人多少都會有些膽顫。

  謝元嘉知道這人冷漠的外表下隱藏的更深的城府心機,自然不敢露出什麼破綻,努力的裝出膽小懦弱的神態,不一會兒就低下頭掩蓋自己那點拙劣的演技。

  好在傅景鴻也不想盯著他看,生的也就一般般,既不美也不靈秀,甚至還哆哆嗦嗦的,多看他一眼都糟心。

  「九皇子接旨吧。」傅景鴻把自己手中的明黃玉軸放到了還跪著的謝元嘉手中,漠然的說道。

  謝元嘉手指接觸到那冰涼的玉軸和絲滑的蠶絲絹布,忙又磕了個頭,念了句「謝父皇恩典」,便起身站到了傅景鴻的身後,一句話也不多說。

  傅景鴻大約是對他這識時務的態度還算滿意,轉身看著跪在堂下那麼多的人,冷聲說:「明日待先帝下葬後,禮部的人就著手登基大典吧。」

  他的這句話讓下頭又開始喧雜起來,可是傅景鴻看也不看這些人,掉頭就走,似乎是根本不打算跟這些人多說一句話。

  原本還空著的帝位,居然就這麼草率的定了下來,縱然眾人再怎麼不服,也沒人敢跟傅景鴻作對,謝元嘉就這麼暢通無阻的回到了自己的那個小小住所,在自己的房間裏坐了下來。

  他摩挲著手中的玉軸,屬於小市民的那種沒見過世面的心思又冒了出來,就這種玉一看就很值錢,以後要是不當皇帝了出宮去,說不定能換好大一筆錢吧?

  謝元嘉心中有些高興,小心地把聖旨小心地塞到自己的小盒子裏收好,坐在桌邊把自己知道的劇情又回顧了一遍。

  沒錯,謝元嘉當然不是純的古代人,他來自現代二十一世紀,曾經在一家醫院的婦產科做男護士,閑暇時除了畫點沒什麼人看得漫畫以外就是追網文,什麼文都看,來者不拒。

  直一天,他追到了一本叫做《末代帝王》的點家,不算套路的套路。主角就是剛才見到的那霸氣男人傅景鴻,而末代帝王自然就是謝元嘉這個倒黴孩子。整本書的劇情不算太覆雜,大約就是一個昏君自己把皇位作死,然後被毒蛇一樣盤桓在身邊步步算計的傅景鴻給占了巢穴的故事,期間夾雜著大量筆墨描寫傅景鴻如何用王霸之氣震懾滿朝文武,而謝元嘉這個不靠譜的皇帝又是如何荒淫無道濫殺無辜,當然還有傅景鴻的各種紅顏知己出沒……

  總之又是一個龍傲天,劇情看起來有些老套,但卻大受歡迎,不僅受眾多□□絲喜愛,甚至還有許多女孩子也喜歡。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作者太擅長描寫角色了,就說傅景鴻這個人,簡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智計雙絕才華橫溢,書裏面就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沒有他看不破的陰謀詭計,登上皇帝寶座之路幾乎就是作弊級的開掛,毫無對手。

  更重要的是,這裏頭還有個隱藏的伏筆。傅景鴻這廝雖然紅顏知己眾多,但他心中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居然是已經去世許多年的前太子謝元真,雖然作者口口聲聲說他倆只是純直男友誼,你們不要亂想之類的廢話,但想也知道那些女孩子們是不會聽進去的,畢竟就是直男間的那種鋼鐵友誼才讓人熱血沸騰,都說開了還有啥子意思?

  所以在這本書大火的時候,謝元嘉自然也屁顛屁顛的入坑了,並且對王霸之氣滿滿的主角傅景鴻簡直就是五體投地,忍不住一顆基佬之心要嫁給他,每天都嗷嗷的在書下催更。

  誰知這一催,就把自己催來了這要命的地方,一睜眼,他居然還是那個大反派大炮灰謝元嘉,初來古代的那種恐懼絕望還沒來得及消解,就被更大的打擊震懾的差點爬不起來。

  要說現代人心理素質都很強大呢,謝元嘉從驚懼到不得不接受這個身份,只用了不到半個月。當然,不接受也沒什麼用,總不能真的去死,萬一真的就死了呢?

  於是,除了滿肚子網文廢料,以及不入流的漫畫,以及紮針神技的謝元嘉,只能苦逼的在這吃人的宮裏學著努力的生存,努力的看起來像一個古人,努力的不要從嘴裏冒出現代用詞,一晃就是一年。

  就在今天,他拿到聖旨的這一刻,劇情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正式開啟,而放在他面前的將是一條無比艱難充滿坎坷的路——

  論,一個炮灰,如何能在宮中全身而退,把皇位雙手奉獻到主角手中,以求得一個活命的結局。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啦,第一次寫穿書文,本文就是披著宮廷皮的戀愛文,算小甜餅吧,考據黨輕拍,麼麼噠,喜歡的話就收藏與喜愛呀~~~





第二章

  禮部的人動作很快,登基大典完成的非常順利,謝元嘉只要背熟了各個步驟流程要做的事,要說的台詞,就算完事兒。他提前一天認真地準備了很久,第二天幾乎算是完美的完成了所有的儀式,半分差錯也沒有出。

  登基大典結束後,謝元嘉剛一回到自己的寢宮,原本就陰雲密布的天就下起了大雪,紛紛揚揚的落在還沒消退的殘雪上,給皇城的白色又添重了一筆。

  謝元嘉獨自趴在窗前,他身著象征著帝王標志的明黃龍袍,仰頭看著天上不斷落下的鵝毛大的雪花出神,肩頭被壓了淺淺的一層白也毫無所覺,背影看著格外的孤獨落寞,仿佛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不一會兒,他的身後就傳來一個尖聲尖氣的太監的聲音:「皇上,攝政王求見。」

  謝元嘉從漫天大雪中抽出神思,回頭看向那個肥肥胖胖的太監,不是他身邊原先跟著的那個瘦子了,「宣。」

  他走到前廳的龍椅上坐好,果然就看到攝政王傅景鴻穿著一件黑色的狐裘大衣踏著飛雪穿過廳廊走了進來,眉目如畫氣勢逼人,只是簡單地站在那裏輕輕地拍落身上的雪花,也能帶來一屋子的威壓。

  他慢條斯理的把狐裘脫下扔到身後跟著的侍從手中,然後才緩緩地過來對著謝元嘉行了個不痛不癢的禮:「見過皇上。」

  傅景鴻絲毫不掩飾自己在謝元嘉面前的狂妄無禮,他也的確有這資本,整個國家的大半勢力都在他手中,他還需要怕誰嗎?

  謝元嘉知道自己必須要馬上進入角色,他唯唯諾諾的對著傅景鴻叫了一聲:「皇叔不必多禮。」

  傅景鴻從善如流起身,自顧自的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又漫不經心的問:「皇上新登基,可有什麼缺的東西嗎?臣讓內務府立刻去備著。」

  「沒有。」謝元嘉搖頭,老實地說:「但憑皇叔安排。」

  傅景鴻眼中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雖說蠢是蠢了點,不過就是這樣的蠢貨才易於掌控,果然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既然這樣,那臣就替皇上費這個心思了。」傅景鴻抿唇一笑,一雙淩厲狹長的鳳眼微微的轉動了兩下,又說:「皇上從前宮裏的那些人,都撤了吧。如今您身份不比從前,跟著的人也再不能隨意,需得好好地精心挑選。」

  「我待會兒讓人送幾個得心的人過來,皇上用著若是順手就留下,不順手的,臣再替您去張羅。」傅景鴻擡眼瞥了一眼在上位坐著的謝元嘉,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見:「您說可好?」

  唉。

  謝元嘉在內心嘆氣,主角總是這麼愛演戲,我們這些做粉絲的,除了慣著還能怎麼辦?

  「都好。」謝元嘉點頭,反正他不同意也並沒有什麼卵用,傅景鴻還是會找各種借口在他身邊塞眼線的,他還不如自己躺下隨便他來比較好,說不準還會看在往日他乖巧配合的份上,留他一條狗命。

  傅景鴻更滿意了,看著這蠢貨竟然順眼了許多,雖然和元真不能比,但比謝元祺那些個貨色倒是強上不少。

  「既然這樣,那臣這就下去辦,皇上還有什麼吩咐盡管差人找臣。」傅景鴻一點也不想跟他多待一會兒,反正這趟來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他也不需要在這扮演忠臣。

  謝元嘉忙起身相送,傅景鴻眉間一挑,對他這種不著痕跡拍馬屁的行為表示驚訝,但看這孩子一臉的純稚,又不像是刻意討好的樣子,心中有些受用。

  兩個人肩並肩踏出殿門,兩個宮女立刻過來給他們各自系上大氅,又拿了傘過來,跟在兩人身後小心地往前走。

  謝元嘉是很緊張的,他不敢隨便開口說話,怕男主這個人精會發現自己的漏洞,只能低著頭沈默的走在他的身邊,一句話也不說。

  傅景鴻心情還不錯,他目視前方腳下生風,他自小也是習武出身,走路比尋常人肯定是快的,像謝元嘉這種弱雞如果不加快腳步的話,會被他落在身後一大截。於是,謝元嘉只能努力的讓自己跟上他的腳步,卻又忘記開口讓他慢點,走的一頭的汗。

  等到他開始微微喘氣的時候,傅景鴻才突然停下來側頭,仿佛這才註意到謝元嘉氣喘籲籲的樣子:「哎呀,皇上怎麼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他一臉的似笑非笑看好戲的神情深深地戳痛了謝元嘉的眼睛。

  好,好生氣哦。

  謝元嘉只能保持圍笑,訥訥地說:「沒有不舒服,是、是皇叔走太快了。」

  傅景鴻裝得一臉驚訝,「那您為何早不說呢?臣習武慣了,一時忘了體貼皇上,還望恕罪。」

  他這不痛不癢的道歉並不能讓人覺得愉悅,謝元嘉在心中嘆氣,「無妨,是我……是朕走太慢了。」

  傅景鴻似乎是戲弄夠了謝元嘉,也許是覺得欺負一個十六歲的小孩也沒什麼意思,他揮揮手對著跟在身後的兩個宮女說:「不必再送了,你們送皇上回宮去吧。」

  謝元嘉偷偷松了口氣,「那、那皇叔慢走。」

  傅景鴻微微點頭算是應下,回頭帶著自己那同樣英俊瀟灑的侍衛離開。謝元嘉的目光在那侍衛身上悄悄地轉了一圈,心中有些微微松動。

  別的不說,男主身邊的這個侍衛真的好帥啊!他從小就吃這種大帥哥型男的款,忍不住就想偷看兩眼。

  他在原地目送著傅景鴻主仆二人離開,然後才轉身自己走。

  他剛一轉身,不遠處也正走著的傅景鴻突然對身邊的人說:「阿戰,你覺得那孩子如何?」

  牧戰一楞,一時間沒懂自家王爺的意思,這小皇帝如何如何,王爺不是早就派人把他的底都查了一遍嗎,怎麼還要來問他?他搖搖頭,有些猶豫的答道:「屬下覺得,皇上是個易於掌控的人,應當不會阻礙王爺的大業。」

  傅景鴻瞇著眼睛往前走了幾步,好半天沒說話,忽然輕笑了兩聲:「你跟了我這麼久,也算白跟了。這話我要是拿去問淩霜,他必定不會這麼回答。」

  牧戰向來不如淩霜聰明,聞言只好尷尬的撓撓臉:「額……請王爺賜教。」

  傅景鴻攏了攏身上的狐裘,口中呼出一口白氣,繼續說:「我既然選他做傀儡,自然是大談過底細的,傳聞這九皇子雖然出身低賤,母親只不過就是個偶然爬了一次龍床的賤婢,在宮裏極不受待見,但他本人卻脾氣大得很呢。」

  「有人說,他手下也曾打死過老宮女,不是個善茬。」傅景鴻側頭看牧戰,「可是你方才看那小皇帝,可有表現出一絲的戾氣?」

  牧戰剛才一直都低頭站在王爺身後聽他二人說話,只偶爾擡過一次頭目睹了龍顏,仔細想想後搖頭:「不曾。」小皇帝雖然看著唯唯諾諾的,但是渾身上下看著就單純,一點違和都沒有。

  「呵。」傅景鴻不屑的一笑,「他以為本王看不出他在裝呢,蠢貨就是蠢貨,演戲都不知道把眼睛藏起來。」他把謝元嘉狠狠地嘲諷了一通,「不過,這樣也方便我行事,他不是想裝得聽話懂事嗎?那本王就讓他玩個夠。」

  牧戰打了個冷戰,他其實想說小皇上看著好像沒那麼覆雜,自己雖然不是個聰明人,但直覺還是挺準的,不過他可不敢打斷王爺的推斷,怕被揍,只能附和的點頭,表示王爺簡直英明,一眼就看穿了小皇帝的虛偽表象。

  傅景鴻其實並不是很在意謝元嘉有沒有在他面前演戲,反正這人左右是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的,是虛偽也好是嗜殺也好,他都不放在眼裏。只是,在權利場上久了,偶爾戲弄一下那自以為很聰明的小皇帝也很有趣,且看他以後如何表演吧。

  牧戰只看了一眼自家王爺的神情,就知道有人又被他惦記上了,心中為小皇帝好好地同情了一番。

  主仆二人在大雪中漸行漸遠,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宮墻邊。

  而不知道自己馬甲以掉的謝元嘉此刻還走在回宮的路上,仔細的回憶了一下自己剛才有沒有說錯話,確保沒有出錯後才松了口氣,一擡頭就看到頭上有把明黃的大傘。

  他這具身體還沒長開,各自不算高 ,但差不多也有一米七多了,而舉傘的小宮女才不過將將一米六不到,那傘柄都是玉石做的,想也不輕,而且還很涼,對一個女孩子來說確實太吃力了。

  屬於婦產科出來的男護士的職業病又冒了出來,女孩子冬天穿的少還在外頭吹冷風是很容易姨媽期痛經的,他想張口讓他2不要打了,但剛要說話有又想起自己的身份。

  古代封建社會都這樣的,他身為一個皇上,貿然開口這樣做的話,會讓人起疑心吧。

  謝元嘉想了想停下了腳步,然後不著痕跡的說:「朕想在雪地裏隨便走走,你們不要跟著我了,先回去吧。」

  那兩個小宮女左右看了看,面上露出遲疑的神情來,畢竟王爺剛才吩咐了,務必要確保皇上回到自己的寢殿裏,她們哪敢不遵。

  謝元嘉知道她們所想,裝出不耐煩地樣子道:「我難道就不能自己走一會兒嗎?你們要是不放心,就遠遠的跟在後頭,別煩我。」

  說罷,他從傘下自顧自的走出,把那兩個女孩拉在身後,看著她把傘落了下來。

  謝元嘉承認自己是有點聖父,可是他忍不住,女孩子這麼可愛的生物,就應該被好好地保護才對嘛。





第三章

  第二天的時候,內務府果然就領了幾個人過來讓謝元嘉挑,領頭的女史說是攝政王親自讓人送來的,看著哪個能讓皇上入眼。

  謝元嘉一手支在下巴上,目光在堂下那群男男女女身上繞了一圈,個個看著都像人精,不愧是男主選出來的間諜臥底,給他點個讚。

  反正都是眼線,謝元嘉也就挑了自己看得順眼的指了幾個,「就這兩個吧。」

  女史點點頭,讓人把那兩個人記錄在冊,然後帶著剩下落選的幾個人退出了大殿。謝元嘉看著底下站著的一男一女,一時間沒想好怎麼開口,好半天才問道:

  「你們都叫什麼啊?」

  那個看起來很是穩重的女子往前一跪,淡然的答道:「回皇上的話,奴婢叫藍蔻。」

  謝元嘉剛拿過杯子要喝茶,一口水差點沒噴出去,他掩飾下自己的失態,輕咳了幾聲後又問了一遍:「你說你叫什麼?蘭蔻?」

  藍蔻面上有些茫然,顯然不覺得自己的名字有什麼不同,只輕輕點了點頭。

  謝元嘉笑了出來,忍不住問:「那你周圍有沒有個對家姑娘,叫雅詩蘭黛?」

  聞言,藍蔻那張秀美的臉上露出更加茫然的表情,她緩緩地搖頭說:「奴婢並不曾認識有個姓雅的姑娘。」

  謝元嘉難得活潑一回,本來就是開玩笑的,他收斂了自己的笑,一般正經的說:「無事,朕只是覺得,你這名字甚好。」他又把目光移到另一個小太監身上,問:「那你叫什麼?」

  那小太監生的眉清目秀很是靈動,看起來也就跟謝元嘉差不多大,他聽到謝元嘉的問話,眼珠子轉了轉立刻磕頭道:「奴才原先叫小喜,既然跟了皇上,那便該由皇上親自給奴才取個您順眼的名字。」

  謝元嘉有些為難,以前他在婦產科的時候,偶爾也會有產婦家屬讓他幫忙想名字,天知道他這種起名廢最頭疼這個了,他左思右想,把視線在藍蔻身上轉了轉,心中有了主意。

  「她叫藍蔻,不如你就叫倩碧,大家都是一個領域的。」謝元嘉真心覺得自己這名字起得不錯。

  小太監有些疑惑,他也不知道‘倩碧’是什麼意思,不過聽起來好像是是誇他身姿好看的意思,於是歡歡喜喜的磕頭,「那從今以後,奴才就叫倩碧!」

  於是,這場主仆認親大會就這樣完美結束,謝元嘉的身邊從此就多了兩個貼身侍從,一個藍蔻一個倩碧,真是非常令人羨慕了。

  藍蔻看著穩重,也確實是個很可靠的少女,她生的膚白貌美,卻有一張冷冰冰的臉,乍一看拒人千裏之外,即便是對著謝元嘉,她的臉上也從沒展現過笑意。才剛來他身邊三天,就把他身邊的那些個偷奸耍滑的宮人給清的差不多了,雷厲風行的手段讓人佩服不已。

  而倩碧……倩碧好像就單純是來襯托藍蔻的,他成天就知道在謝元嘉面前討巧賣乖,時不時地拍拍他的馬屁,嘴甜又機靈,時常把謝元嘉捧得差點認不清自己。

  他反省了一下,覺著自己實在是應該跟倩碧好好學學,這種又浮誇又不讓人討厭的拍馬屁的姿勢到底是怎麼修煉出來的,他也想學,對著主角拍個四年時間,說不定他就能打出個HE來。

  從原著來看,謝元嘉只能活到十九歲,因為他死在了二十歲加冠禮的前一天。傅景鴻不可能允許他活到加冠禮之後,按照大成王朝的律例,凡事幼帝登基的,只要他加冠,所有攝政人員必須要交還大權,批閱奏折的權限要徹底回到他手中,所以,傅景鴻在原著中就是選在他成人之前。

  距離掉腦袋那天,還有區區四年不到。

  謝元嘉本來正在吃點心,一想起原著的結局,心情就又低落了下來。他最初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事實,也曾想過各種別的自救方式,比如卷款逃出宮之類的辦法,但是每次在他好不容易躲過層層關卡的視線出宮的時候眼前都會一黑,然後再醒來的時候又會回到他企圖跑路的前一刻。

  冥冥中,似乎是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推動著他,必須要按照原著的路線走,否則就會一次次的倒帶重來。謝元嘉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這種明知結局不好還要硬走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心理承受能力不強的人怕是分分鐘要崩潰。

  他拿著糕點忽然就不想吃了,倩碧見他突然面露難過,心中盤算了一陣後小心地問:「皇上,您怎麼了?是這點心不合口味嗎?」

  「不是。」謝元嘉搖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的說:「朕好像吃多了,撐得慌。」

  倩碧松了口氣,裝作不經意的說:「那就好,您要是有任何不舒服的話一定要跟王爺說,王爺可是您的叔叔呢,一定會護著您的。」

  謝元嘉笑了笑,算作默認。

  雖然確實是叫了一聲叔叔不錯,不過傅景鴻和謝元嘉並沒有血緣關系。從姓氏就可以看出來,傅景鴻是異姓王。按說,異姓王大多都是沒有實權的,但傅景鴻不僅有實權,還有一塊很大的封地,在最富饒的江南一帶。

  這種情況很少見,歷朝歷代只要是聰明的君主都不會允許自己的江山會有這樣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家族把控實力,但大成王朝是個例外。他們□□開疆擴土的時候就和傅家祖先結拜兄弟,約定將來打來的江山一分為二,共同治理。但功成之後有些事就不那麼好說了,□□自然不想守約,有心想要除掉傅家的勢力。

  但是傅家祖先也不是普通人,自然是早先就做了一步準備,先□□一步發了兵,把他困在皇城整整十五天,彈盡糧絕差點餓死在裏頭,□□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妥協簽下了一份不平等條約,承認傅家在大成王朝的地位。不過,幾百年來,傅家早已沒有當初的那份魄力,眼看著就要葬送在恒帝這一代了,卻突然出來一個傅景鴻。

  傅景鴻原先是傅家不看好的庶子,被送到京城來做質子,說好聽的是來交流學習,不好聽的就是捏在恒帝手中的棋子,江南傅家稍有異動就捏死他。但是傅景鴻這人也確實心黑能忍,早年在京中毫無根基任人欺淩,一忍就是五年,竟然憑借著自己的能力,帶起了一整個情報部門。

  恒帝察覺他羽翼漸豐,可惜還沒來得及騰出手收拾他,就接連發生了太子病逝,其余五子互相廝殺,甚至逼宮的事情,隨後他的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根本無能為力去阻止傅景鴻的勢力擴張,最後纏綿病榻撒手人寰。

  至此,朝中竟在沒有一個人能牽制住他,傅景鴻在朝野上下無人可以違抗,謝元嘉也不過就是他稱帝前的最後一塊遮羞布罷了,想撕開就等著一個好時機。

  謝元嘉默默地給自己點了根蠟,穿越到誰身上不好,非要穿成炮灰,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他覺得有些困倦,揉了揉眼睛,倩碧眼疾手快,忙吩咐幾個小宮女去鋪床疊被,把謝元嘉攙扶著往床邊走,小心地說:「皇上困了,去塌上休息吧。」

  正是午後時分,接連幾日的大雪停了,太陽重又出現在空中,照的人懶洋洋的想睡覺也是正常,謝元嘉只覺得自己的頭昏昏沈沈的,剛一靠到枕頭就睡了過去。

  倩碧替他把輕紗放下,回頭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桌上那碟酥糖,對藍蔻輕輕點了點頭。

  謝元嘉在溫暖的衾被中閉眼沈睡,鼻翼間皆是檀香的味道,讓人心安。不知怎的,他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熟悉的婦產科室裏。

  「小謝,小謝!18號床的產婦你去查看一下,怎麼還沒有動靜啊?」護士長王阿姨喊道。

  謝元嘉從桌上迷糊的揉眼睛應下了,糊裏糊塗的就去看18號床的產婦,蘇醫生說她今晚肯定生,可是這都快淩晨了還沒動靜,再不行就要剖宮了,可是產婦本人還是希望最大可能的順產。

  他去看了一下產婦,她正一臉得救了的表情看著自己,大喊著自己要生,身下全是血,羊水破了。他一個機靈,忙一邊扶著她,一邊趕緊叫人來幫忙,「怎麼不見你家裏人?你老公呢?」

  產婦臉色灰白的搖搖頭,「不管他了。」

  小謝和同事們一起把她從待產室轉移進產室,熟練地給蘇醫生遞剪刀拿手套,還給產婦輸液,盡力的安慰她,他是個男人,在婦產科裏原本該是很讓人尷尬的存在,很多產婦死活不讓男護士進產室,可是謝元嘉不一樣。雖然他也是男人,但莫名的就是讓人信任,一點攻擊性也沒有,很多產婦見了他心中會有些安心。

  謝元嘉見她使不上勁,給她吃了一塊巧克力,鼓勵她做最後的沖刺。

  又過了半小時,那產婦嘶吼一聲,產室裏終於響起了一道好聽的嬰兒啼哭聲,謝元嘉開心的喊起來。

  是夜,有個人影一閃而過,進了攝政王在宮裏的住所,摸進了他的書房裏。

  傅景鴻正在看折子,謝元嘉還沒成年,自然要攝政王做這些事,他瞥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女子,開口道:「她中午鬧出了好一出動靜,都說了什麼?」

  藍蔻的表情有些奇怪,但她到底是傅景鴻手下的老人了,極力壓下自己的猶疑,義正言辭的答道:

  「皇上說——」

  ‘恭喜生了!是個大胖小子!足足八斤!’

  攝政王手中的筆應聲而斷,就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耳朵應該是出了什麼問題。





第四章

  謝元嘉最近這兩天總覺得周圍的氣氛怪怪的,尤其是倩碧,總是在他不經意間扭頭的時候被發現用一種探究的眼神看他,然後又會馬上被掩蓋過去,就連情緒不怎麼外泄的藍蔻也是,動不動就用一種一言難盡的表情對著他。

  這兩人怎麼了?明明前天還好好地。

  謝元嘉一頭霧水,暗自又把這幾天自己的言行回憶了一遍,分明沒有任何差錯,怎麼他們一個個的都跟看怪物一樣的盯著自己呢?

  別說他們,就是傅景鴻昨天都來了,盯著他看了半晌,只把他看得毛骨悚然,以為他下一秒就要叫人把他從龍椅上揪出去砍了。

  「皇上,丞相大人求見。」

  謝元嘉正出神,冷不丁聽到有小太監進來傳話,忙坐直身子道:「宣。」

  不一會兒,小太監就領著個人進來了。來人一身月牙白長衫,手中拿著一把同樣白的折扇,走路儀態優雅輕盈,所過之處還有隱隱清香。

  他緩步走到謝元嘉面前,輕輕掀起前擺跪下:「臣,拜見皇上。」

  謝元嘉忙招手讓他起來,淳於雅擡起頭來。

  果然是本書第一美男,謝元嘉在心中感嘆。

  和傅景鴻那種權謀型美男不同,淳於雅生的十分柔美,美到穿女裝也不會有人懷疑他是男的,說上一句清妍絕麗也不為過,其實他已經過了三十五歲,應該算是個大叔,但從外貌看來,說他二十出頭都有人信。而且,他不僅生得好,連走路的時候也很美,走在路上也會有人忍不住停下來張望,就跟古時衛玠潘安差不多了。

  「丞相請坐。」謝元嘉讓他坐下,讓藍蔻去把自己喝的茶泡一壺給他,一面規規矩矩的坐好。

  他當然清楚淳於雅來的目的。

  書裏寫到謝元嘉因為出身低微,不受皇家重視,常年連吃飯都顧不上,更別提什麼接受教育了。基本就是被人遺忘在了那個小小的偏院裏,連個像樣的先生都沒見過。是以登基後,為了解決新帝文盲的問題,傅景鴻自然象征性的要給他找個老師,當然,帝師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當的,選來選去,除了丞相淳於雅,其余人都不夠格。

  淳於雅這個人雖然身居丞相這個高職,但卻並不掌握大權,除了他出身寒門無背景外,他本人性子也無心權術,一心只管服從命令,閑暇時寫寫畫畫,在宮廷這種勾心鬥角的地方,他是十足的中立派,不偏不倚,很是為人尊敬。

  果然,淳於雅言簡意賅的表達了自己的來意,就是受攝政王所托,來給謝元嘉上課學業。按照原著的描寫,謝元嘉該是十分高興的,他認為這是攝政王向自己示好的一個標志,有淳於雅這樣品性高潔學識淵博的人輔佐自己,起碼以後他的名聲是不會差的。

  但是他還是太年輕,不知道傅景鴻更深的算計。淳於雅這個人太淡泊名利,根本不喜涉及黨政爭,為人又十分聰慧狡詐,自然也不會蹚渾水幫一個毫無根基的小皇帝。請他來當帝師,不過是為了堵那些還對皇家抱有期望的殘余份子的嘴罷了。至於淳於雅把人教成什麼樣,與他傅景鴻何幹?

  謝元嘉心中微微嘆氣,忙站起來做出欣喜的樣子向著淳於雅拜了下去:「學生見過老師。」

  見他還挺謙遜,淳於雅有些驚訝,立刻站起來把他扶著站好,作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架勢:「皇上這是折煞微臣了,微臣說是皇上的老師,其實還是臣子,您不必這麼拘謹。」

  謝元嘉也覺得這樣推搡來去的有點虛偽,於是就拉著他一起坐下。淳於雅那張十分秀美的臉上常年都掛著一張笑臉,令人如沐春風,他和藹的問謝元嘉:「皇上從前都讀什麼書啊?」

  這個問題讓謝元嘉很難回答,作為現代人,他雖然學歷只是區區衛校大專,但也勉強算是念過書的,初中的時候還拿過全年級前十的好名次,可是作為原著的謝元嘉,恐怕除了撫養他的老宮女教他認過幾個字,會背些三字經外,就什麼也不懂了。

  他的表情算是回答了這個問題,淳於雅微微嘆了口氣:「皇上從前受苦了。」

  他這話說的半真半假,謝元嘉低頭,看著竟真的有些難過的樣子。淳於雅目光閃爍,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又說:「臣一定盡綿薄之力,輔佐皇上的課業,請皇上放心。」

  沒想到丞相人還挺好的,謝元嘉感嘆,忍不住點點頭:「多謝老師。」

  淳於雅來這趟就是為了要看看這傳聞中的新帝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這一看也就滿足了他的好奇心,這孩子看著有些單純,肯定不是傅景鴻那條毒蛇的對手,可惜了。

  「既然這樣,那臣從明日開始,早朝後就每日來給皇上上課,可好?」淳於雅輕輕搖了搖手中的折扇,笑瞇瞇的看著謝元嘉。

  謝元嘉眼看著他那扇子扇來扇去,眼睛又瞄了瞄窗外白茫茫的落雪,心中哆嗦了一下,實在不明白這麼冷的天,丞相為什麼非要拿著個扇子搖。

  看他遲遲不回答自己的話,淳於雅順著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扇子上,他以為謝元嘉是喜歡自己的扇子,抿唇一笑:「皇上可是覺得這扇子好看?」

  「啊?」謝元嘉回過神來,忙不疊的點頭,也沒管自己聽到了什麼。

  淳於雅有點高興,「沒想到皇上品味比臣想的更高,一眼就能相中臣最喜歡的扇子。」說罷,他喜滋滋的把自己的扇子翻了另一面給他看,炫耀一般道:「皇上請看,這是臣自己作的畫,如何?」

  謝元嘉一擡眼。

  辣眼睛。

  只見那雪白的扇子上一團黑墨張牙舞爪的不知道畫了什麼東西,看著像鳥又像雞,非常的抽象,但無論怎麼樣,都不能讓人真心地誇出一句好來。

  謝元嘉稍微有點繪畫基礎,自然不覺得淳於雅的畫好,非但不覺得,如果用他們畫室老師刻薄的嘴來說的話,狗刨的都比他畫得好。

  他遲遲不說話,淳於雅竟也沒生氣,他似乎沈浸在自己的畫技中,不覺輕快地說:「坊間流傳,臣的畫已經炒到了百兩紋銀一張呢!」

  謝元嘉不語。

  他差點忘了淳於雅那奇特的人設:喝酒,畫畫,美容。

  他怎麼好意思提醒他,那些人之所以趨之若鶩的把他的畫炒到百兩,並不是因為他那狗刨畫有多好,而是因為他的身份。淳於雅這樣聰明的人按說不該不明白這個道理,或者他根本就很明白,只不過他樂於沈浸在這樣虛假的讚美中,誰讓他又喜歡畫畫,又沒天賦呢?

  「丞相真是……才藝雙絕。」謝元嘉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馬屁,畢竟以後這人是自己的老師,還是不要得罪他的好。

  果然淳於雅很高興,歡喜的收了自己的扇子,起身向謝元嘉鞠了一揖:「謝皇上誇獎。」

  兩個人越好從明天開始上課,淳於雅就先行告退,心情不錯的走了,畢竟他又把自己的畫安利了出去,還獲得了肯定,自然高興。

  他走後,謝元嘉支著下巴在嚴肅考慮一件事。如果淳於雅那慘不忍睹的畫都能賣一百兩,那他的畫豈不是也能拿出去賣錢?雖然肯定不能賣那麼貴,畢竟要隱藏身份,可是賣個幾兩銀子……也許還行?一兩銀子可以讓普通農戶人家生活小半年呢!

  謝元嘉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希望,如果他以後能活著離開皇宮,那他就去外頭擺個攤給人畫畫,興許也能過得很好。

  這個認知讓他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剛傳來的時候絕望透頂,別家穿越都能靠專業知識發家致富,只有他,不尷不尬的在這杵著。一個婦產科護士穿越到古代,除了用不上的紮針技術外,其作用就跟接生的穩婆有啥子區別?再說他這性別,沒準連穩婆這口飯都沒得吃。

  謝元嘉想通這些,忍不住雀躍的在原地蹦跳了幾下,頭上戴著的碎玉珠簾發出輕微的玉石聲響,正午的陽光灑在他明黃的龍袍上,他蹦蹦跳跳的踩在白雪上,活像一只毛茸茸的小黃雞。

  原本是過來看看今天謝元嘉拜師狀況的傅景鴻剛一踏進宮門就看到在院中蹦跳的謝元嘉,眉間微微一挑,雙手環胸倚著門在一邊看了一會兒。

  站在院中的藍蔻已經看到了他,正要提醒謝元嘉的時候,傅景鴻卻搖了搖頭,安靜的看著那少年蹦跶。

  謝元嘉把好容易把那塊平整的雪地踩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剛要回頭問藍蔻好不好看,結果一眼就看到了好整以暇不知瞧了多久的傅景鴻。

  那一瞬間,謝元嘉尷尬的不知往哪裏站比較好,沒人願意自己犯蠢幼稚的時候被別人看到。

  「皇上真是……冰雪可愛。」傅景鴻看夠了,緩步走到院中,一邊給了一句不知是什麼意思的讚賞。

  冰雪……可愛……

  謝元嘉沈默,他覺得這兩個中的任何一個詞,應該沒有哪個男孩子喜歡,主角果然口味特殊。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





第五章

  「皇上怎麼不說話?」傅景鴻好似覺得自己並沒有說了什麼讓人不適的詞,一雙狹長的鳳眼直直的看著謝元嘉,面上並沒有往日的冷漠,看起來好像還挺和藹的。

  被他這麼點名,謝元嘉幹巴巴地張口說:「謝、謝謝皇叔誇讚。」

  傅景鴻輕笑一聲,也不讓他糾結了,直接走過去問:「方才,淳於雅來過了?」

  「是。」謝元嘉被傅景鴻那一身的淩冽氣勢給壓得喘不過氣來,就跟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低頭小聲說話,不知道的以為他倆誰是皇帝呢。

  「淳於雅飽讀詩書學富五車,為人生性又很高雅,你跟著他要好好的學,不要辜負皇叔的一番心意。」傅景鴻表現的好像真的是一個對晚輩關切諄諄教導的長輩,其實他的年紀也才27,比謝元嘉的靈魂大了五歲而已。

  「是,侄兒謹遵皇叔教誨。」謝元嘉不敢說話,老老實實的回答。

  傅景鴻看他這規矩古板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無趣。這小東西剛才不還傻乎乎的在雪地裏蹦跶來蹦跶去,怎麼一對著他就跟那落水的雞崽子似的哆哆嗦嗦?

  沒意思。

  「既然皇上都知道,那本王也不多留了。」沒了興致的傅景鴻頓時索然無味,說罷,轉身要走。

  就在這會兒,倩碧這機靈鬼從外頭歡歡喜喜的進來了,也沒看院子裏都有誰,只高聲喊道:「皇上,該用膳啦!」

  謝元嘉:「……」

  唉。

  倩碧剛一喊完這句話就看到傅景鴻正幽幽的看著自己,嚇得馬上就跪了下來:「王王王王爺!」

  「小喜,你這性子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宮裏是你能大呼小叫的地方嗎?」傅景鴻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語氣中卻也沒有過多地責備。

  謝元嘉站在一邊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這個時機也太不巧了,誰會在飯點趕人走?這時候他要是什麼都不說,萬一以後主角記恨上自己怎麼辦?再說,就算是普通人往來,這種時候無論怎麼樣,總該客套幾句吧?

  「那個……皇叔。」謝元嘉硬著頭皮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既然、既然是用膳時間,不如您留下來,一起?」

  傅景鴻本來是在訓倩碧,聽到他的話後詫異的回頭看他。那少年就站在陽光下,身材瘦弱嬌小,眉宇間滿滿的都是局促,面上也有些怯怯的,看著無端的有些可憐。傅景鴻不喜歡他是毋庸置疑的,可就在這樣一個時刻,他突然覺得這孩子其實還不錯。

  「皇上盛情邀請,臣怎敢推辭?謝主隆恩。」傅景鴻還算真誠的行禮。

  這會換謝元嘉郁悶了。

  他就是客套客套啊,怎麼還真的留下來吃飯了?他不敢流露出自己的想法,只能讓藍蔻去準備,然後換了身衣服去了內殿,他讓人開始傳膳後,馬上就陸陸續續進來一列又一列的宮女太監,每個人手中都端著一個托盤,把那裏頭的菜按順序一一擺在桌上。過了好一陣子,桌子上就擺滿了各式菜肴,色香味俱全,琳瑯滿目惹人眼花繚亂,除去前幾次的震驚外,謝元嘉已經能接受這個奢華的排場了。

  等他落座後,傅景鴻才在他身邊不遠處也坐下來。按理說臣子是不能跟皇上同桌吃飯的,要另外設一張小桌,但傅景鴻地位不同,他說坐在一桌,誰也拿他沒辦法。他慢悠悠的先接過宮女遞過來的玉盆洗手漱口擦手,然後才拿起筷子準備吃飯。

  謝元嘉看他這一套行雲流水優雅從容,心中不禁有些羨慕,果然天生的貴胄就是不一樣的。像他,就算是跟著藍蔻學了好幾天的宮廷禮儀,卻還是沒辦法做到優雅,骨子裏其實還是那個普通的小市民。

  「皇上為何一直盯著臣看?」傅景鴻看過來,他拿著筷子並沒有動,皇上還沒有動筷,他自然也不能明面上逾距。

  「馬上。」謝元嘉立刻拿起自己的筷子,對著滿桌的菜看了一會兒,就朝著左手邊的鹵豬蹄下了一筷子,比起素菜,他還是更喜歡肉。

  旁邊的專門記錄皇帝飲食的侍膳太監立刻就在自己的小冊子上寫了下來,某某日皇上用了一筷XX。

  謝元嘉很是尷尬,當皇帝也太慘了,每天吃飯還要有人盯著你,往嘴裏吃哪怕一口飯都要被人記錄下來,比監視還讓人難受,到現在他還是有點不適應,只好低頭默默地吃東西。

  傅景鴻倒是很輕松,該吃什麼吃什麼,反正也不會有人管他吃了多少。兩個人就這麼食不言吃了好一會兒,當謝元嘉第四次又把筷子伸向那豬蹄的時候,太監說話了:

  「皇上,那道菜不能再吃了。」

  「啊?」謝元嘉很是失望,他很喜歡這道菜,可是已經動了三筷子了,按照規定,皇上不能表現出自己對某些菜的喜好,必須要撤下。

  眼瞅著有小太監要過來把那鮮嫩的豬蹄端走,謝元嘉很是不舍。

  「皇上喜歡的話,多吃些也無妨。」傅景鴻在這時突然說話了,他擡手制止了那小太監的動作。

  「可是……」侍膳太監有些為難,「這是宮裏的規矩。」

  傅景鴻瞥了他一眼,用筷子撥了兩下碗裏的魚肉,慢條斯理地說:「規矩?」

  他這兩個字咬得很輕,但卻讓那太監忍不住哆嗦了兩下,這宮裏誰說了算誰不知道?攝政王說什麼那就是什麼,他這是吃了豹子膽了敢頂嘴?

  「把那菜放下。」太監從善如流,哂笑著退了幾步,不再出聲。

  謝元嘉看著那豬蹄又給放了回來,心中有些感激,他對著傅景鴻說:「多謝皇叔。」

  傅景鴻很是受用,他把那魚肉送進嘴裏嚼著咽下,然後才說:「雖然宮中規矩繁瑣,但皇上還是不要太任性的好。不過,用膳這一塊兒,若是實在喜歡,偶爾也可以破個例,我想……還沒有哪個人敢當著我的面毒害您。」

  他這話明晃晃的就是威脅了,謝元嘉卻知道這人並不是沖著自己來的,心中安心了許多。

  一頓飯吃了快半個時辰,謝元嘉沒多久就放下了筷子,舒服的打了個嗝。傅景鴻擡起頭來,看他放下筷子,有些疑惑:「皇上這就用完了?」

  「吃飽了。」謝元嘉回答,「皇叔可以盡情吃。」

  傅景鴻面上有些古怪,他看了看謝元嘉那點小碗,回憶了一下他吃的那點東西,和自己比起來簡直就是貓的食量:「皇上正值年少,吃的是不是太少了?」

  謝元嘉吃得並不少,那碗飯看著不多,但架不住菜多,每個嘗幾口,幾圈下來也夠嗆,他還喝了兩碗湯,對一個正常男孩來講,不算少。

  但是傅景鴻習武出身,飯量肯定比普通人大,光是米飯就添了三碗,而他現在還沒有停筷子的意思,他想了想,還是說道:「皇上要長身體,該多吃些。」

  謝元嘉低頭看了看自己那一米七出頭的身高,再看看傅景鴻那將近一米九的完美身材,心中很是羨慕。但他實在是吃不下三碗飯,他前世就很瘦,穿越後也沒見多長肉,肯定是不會有那麼好的身材了。

  傅景鴻只是提了一嘴,吃不吃又不關他的事,他又吃了兩碗飯才停下來讓人收拾,兩個人又去了偏聽廳喝茶,謝元嘉很喜歡倩碧泡的花茶,每次都要喝一壺。

  「皇叔您嘗一下,倩碧的茶特別好。」謝元嘉忍不住跟他獻寶。

  傅景鴻端著茶杯的手一頓,「倩碧?」

  「就是小喜。」謝元嘉解釋,「我給他重新起了個名字。」

  傅景鴻點點頭表示了解,「這名字有什麼深意嗎?」

  謝元嘉頭上冒汗,「就是、就是隨便起的,沒什麼含義。」

  傅景鴻看起來也沒有深究這件事,了然的點點頭,低頭品了一口茶水,他不喜歡花茶這種清甜的口感,果然只有孩子才會喜歡甜的東西。

  謝元嘉喝了茶後就覺得有些困倦,他揉了揉眼睛,每天一吃完飯他就懶洋洋的要睡覺,明明現代社會的時候並沒有那麼愛睡午覺,果然皇帝的生活太舒適,讓人意志消沈。

  「皇上倦乏的話,臣先告退了。」傅景鴻看他打了好幾個哈欠,主動體貼的要離開,,謝元嘉本來還想站起來送送他,但他真的有點困,只好把他送到門口,就跟著倩碧回去睡覺。

  藍蔻跟在傅景鴻的身後繼續往前走,臨出宮門前,傅景鴻停下腳步,狀似無意的說:「皇上喝的那茶太濃了,明日起換的清淡些。」

  藍蔻眼中有些訝異,忙點頭答道:「是。」

  傅景鴻站了一會兒,然後才獨自離開。他今天一個人都沒帶,自己慢慢地在雪地裏散步,一身絳紫色錦袍在雪中很是顯眼,他走著走著,莫名的停了下來,輕笑了兩聲:

  「倩影娉婷碧波亂。」

  「小皇帝還真是詩情畫意,可真不像是沒讀過書的孩子。」

  「有意思。」

  他自言自語了一番,心情比來時竟要好了許多,踏步離開了謝元嘉的宮殿。





第六章

  第二天天不亮的時候,謝元嘉就被藍蔻無情的從床上給揪了起來,他迷蒙著雙眼,在床邊坐著發了半天呆後,才在倩碧的提醒下驚覺今天是他上朝的第一天。原本濃郁的睡意就在這一刻立刻被驅散的一幹二凈,他慌慌張張的站起來,口中直催著藍蔻快把他的朝服拿來。

  說起來,謝元嘉登基已經快一個星期了,但還並沒有真正的上過一次早朝,而是在傅景鴻的建議下先休養了一段時間,熟悉了一下流程再說。早前,桓帝因為常年生病體虛,已經有三年沒上過朝,重開朝堂的今天可以說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

  謝元嘉懷著無比忐忑的心情穿戴好龍袍,連口飯也不能吃就出了大殿,上朝的時間太早,早飯只能等下朝了再說。此時外頭還是一片漆黑,天邊只有一道淺淺的魚肚白,換算成現代的時間的話,差不多應該是淩晨五點。離真正的天亮還有幾個小時,本該是酣睡的好時候,而他卻不得不在這寒冷的冬夜離開溫暖的被窩,走很長的一段路去正殿早朝。

  以前光看電視的話,那些皇帝的生活分明就很愜意,每天日常就是逛逛後宮調侃調侃大臣,光鮮亮麗瀟灑霸氣,誰知道背後還有這麼艱辛的一面,謝元嘉坐在轎子裏哈欠連天,困得非常想把皇位就這麼雙手奉獻給主角。

  等到他到了正陽殿的時候,下頭已經站了一地的大臣,他剛在高高的龍椅上坐下,群臣就齊刷刷跪了下來,齊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響徹整個大殿,莊嚴而又肅穆,比周一升國旗還讓人緊張。

  謝元嘉努力擺好自己的儀態,輕輕擡起一只手,像藍蔻教的那樣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眾愛卿平身。」

  待到眾人站起後,謝元嘉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也是離他最近的傅景鴻。他今天穿了一身絳紫色朝服,頭戴金簪束玉冠,雙手悠然負於身後,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他好似察覺到謝元嘉的註視,也跟著看了過來,對著他微微的揚了揚唇角,表情耐人尋味。

  主角這是在……挑釁?謝元嘉遲鈍的想了想,他是一定鬥不過主角的,幹脆當了回縮頭烏龜,假裝沒看到他那一笑裏的輕慢。

  「眾愛卿,有事起奏無事退朝。」謝元嘉故作威嚴的看了一會兒下頭的人,開口背出了他爛熟於心的台詞,並且真誠的希望下頭的人什麼事也報不上來,大家好聚好散。

  但這世上的事就是你越怕什麼越來什麼,他的話音剛落,就見一個穿著紅色官服的老者從隊列中站了出來,他看著年紀有點大,但是仍然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如一顆青松般站立在堂下,用著蒼老卻有力的聲音說:「啟稟皇上,臣有事啟奏。」

  謝元嘉努力的回憶了一下這個老者的身份,卻只依稀想起原著中的零星情節,因為原著中謝元嘉第一次上朝寫的並不詳細,他只能想起這老者應該是戶部尚書,替皇上管土地糧食錢財的大臣。

  「李愛卿何事?」謝元嘉實在是想不起具體的情節,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李尚書執著笏牌沈聲道:「皇上,先帝病中三年,朝中諸事無人處理,如今百廢待興,尤其以這戶部的事最為緊要,去歲大旱,民間收成不好,糧庫也很是緊張,今年這個賦稅,臣鬥膽懇請皇上放寬一二。」

  去年就是謝元嘉剛穿越過來的時候,的確隱約聽那些宮人們說過那年幹旱,兩個月沒有下過雨,大半的莊稼收不上來,還差點鬧了饑荒。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這新登基的皇帝減減賦稅也還說得過去。

  謝元嘉不敢擅自做決定,還沒來得及張口把鍋甩給傅景鴻,那邊兵部尚書就發話了。

  兵部尚書同樣是個年紀同樣不小的老頭,他比戶部尚書看著更加精神矍鑠,畢竟是習武出身的人,身子硬朗身姿挺拔,他冷哼一聲站出來,對著謝元嘉說:「皇上,賦稅不能減。」

  「去年,西域五國又聯合起來侵|犯我大成邊界,神武將軍率領十萬大軍與他們周旋至今,眼看就要得勝班師回朝,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斷了他們的糧草?」

  國家糧庫的存糧本來就不多了,其中還有一部分要往邊境軍隊裏送,今年的收成無論好不好,他們那邊的;糧草暫時是不能斷的,而一旦減稅,第一個受影響的一定就是邊境。

  根本不懂政治的謝元嘉立刻就為難起來,他哪知道這種事怎麼處理,都是家國大事,一個小小的護士專業也不對口啊?

  他擡眼偷偷地看了一眼下面的人,丞相淳於雅安安靜靜的站在隊列中,看起來並沒有要給他解圍的意思,而傅景鴻……傅景鴻則看都不看他,好像這事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沒有外援的謝元嘉頭都大了,現在想把皇冠馬上摘下來送給主角的心都有了,他看著堂下並肩站著的兩個老頭都虎視眈眈的盯著自己,氣勢洶洶的等著他下決斷,頭疼的想尥蹶子。

  「皇叔怎麼看?」沒有人主動幫他的話,謝元嘉只好主動開口求饒,大丈夫本來就要能屈能伸,不該他瞎做決定的時候,他是不會亂說話的。主角既然有心要給他一個下馬威,那他就順著他低一下頭就是了,反正也不吃虧。

  傅景鴻眉間微微一挑,似乎是沒料到這小皇帝居然真的把鍋踢了過來,他輕笑一聲,向前走了兩步,站在兩個尚書之前,對著謝元嘉朗聲說道:「稟皇上,臣以為……不減稅的好。」

  「皇上新登基後已經大赦天下七日,無須再減賦稅。如今國庫空虛,這個時候減稅只會讓國家更亂,不是明智之舉。」傅景鴻慢條斯理的說。

  他的話還沒說完,戶部尚書又是冷哼一聲,「王爺錦衣玉食慣了,怎麼知道百姓生活疾苦?去年剛剛大旱,今年減些賦稅有何不可?皇上新登基,正是樹立名望的時候,百姓一定會誇讚皇上是明君,這正是個大好機會!攝政王為何要阻攔?」

  「本王是不懂民間疾苦,但李大人也沒去過戰場,又怎麼了解戰爭無情,片刻不能懈怠?」傅景鴻不屑,根本不把那老頭放在眼裏:「西域諸國欺我邊境,神武大將軍苦戰數月,這時候糧草不足,難道要前功盡棄?若是邊境失守,那些個逆賊進一步欺我大成,百姓生靈塗炭,李大人擔得起這個罪責嗎?」

  「你!」戶部尚書氣結,他向來就不喜歡這些個武人,除了帶兵打仗,都懂個什麼治國之道?可是偏這傅景鴻嘴巴不饒人,他一句也辯不過,只彎下腰說道:「請皇上定奪。」

  隨後,他身後的文臣一黨立刻開始與兵部尚書一脈的武人吵將開來,場面一度十分混亂,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進了菜市場。

  只傅景鴻和淳於雅仍然老神在在的悠然自立,身處鬧處就好像在自家後花園,心理素質強大到不可思議。

  謝元嘉懵逼的看他們底下吵來吵去,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從前在婦產科室裏的時候那些醫患糾紛來。凡是醫院就沒有太平的,每天都會有各種人來找醫生護士鬧事,不管黑的白的,總之先給醫護人員扣個大帽子再說,科室裏也經常是這樣亂哄哄吵鬧,他作為科室為數不多的男人,一直都擔負著保護其他女性的義務。

  可是,現在下頭吵著的是一群重臣,他這點小胳膊小腿真要下去了,怕是一個也打不過。

  「那就、那就先退朝,容後再議。」謝元嘉見主角實在是沒有要幫他的意思,只好慌亂中拍了板,實行了一個「拖」字訣,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只留下一屋子馬上就要掐起來的人。

  傅景鴻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彎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有些人也不要做的太過分。」淳於雅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邊,狀似無意的說,「欺負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孩,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

  傅景鴻扭頭看他,不屑的笑了一聲:「丞相大人似乎也沒資格說本王吧?」

  「有沒有資格,又不是王爺說了算。」

  傅景鴻太了解這老狐貍的心思了,他輕笑一聲道:「本王的確不算英雄,可本王也沒像有些人,最愛玩那沽名釣譽的手段,明明心黑的都看不到一點亮處,還要裝出光風霽月的德行。」

  「呵。」淳於雅顛了顛手中的折扇,不置可否。

  傅景鴻不與他鬥嘴,只問了一句:「本王可不信丞相大人突然心善要做好人了,怎麼,難道你看那小皇帝不糟心?」

  淳於雅沈默了一會兒,想起剛才上朝時小皇帝那一臉的懵逼表情,又想了想他最後狼狽逃走的背影,終於一聲嘆息:

  「糟心。」

  謝元嘉要是在這兒聽到這倆扔進河裏都洗不白的貨這樣評價他,怕是要哭出聲來。

  作為一個上了朝啥也不懂的糟心貨,他也很想哭。





第七章

  下朝後,謝元嘉正愁眉不展的坐在寢殿裏憂思,不知道這事到底怎麼辦,還沒想出個法子來,就聽到外頭的小太監進來通傳,說是丞相大人求見。他這才想起昨天,淳於雅和他約好了今天要正式上課,想到這兒,謝元嘉不敢耽誤,忙起身出去迎接,兩人直接去了禦書房,以後他上課的地方都那裏。

  偌大的禦書房只有謝元嘉和淳於雅兩個人,其余的太監宮女都退到了門外,說是不能打擾皇上學業。謝元嘉乖巧端正的坐在桌前,像第一次上學的學生一樣,他的面前放著一本《論語》,是今天要上的內容。按說這種初級教材早在各位皇子少年時都精細的學過了,但誰叫謝元嘉被遺忘了,從沒正兒八經的上過學,淳於雅只能從頭開始教。

  「皇上,微臣就從第一段開始吧。」淳於雅溫和的詢問謝元嘉的意見。

  謝元嘉點頭,他打開書本草草的看了幾眼,還是不習慣古文這從右到左、從上到下的排版,而且繁體字看著也很是費勁,不如簡體字方便。

  淳於雅念書的聲音很動聽,一如他的人一樣,輕柔溫軟,他捧著書本一邊講解一邊細看謝元嘉的臉色,如果他面上有疑惑的神情,他就會停下來重覆再細講一遍,直到他明白為止。從一個學生的角度來說,淳於雅絕對是一個合格的好老師。

  但是,謝元嘉估摸著不能算個讓老師滿意的好學生。《論語》中的部分節選他們初中的時候也上過,但內容沒有這麼深奧,講的也沒這麼細,他開始還能聽懂一些,但是越是往後翻他就越是糊塗,只好時不時地停下來提問,勤勤懇懇的做筆記,把當年初中時那股子勁頭都使出來了。

  謝元嘉知道自己從小就不是什麼聰明的孩子,和那些有天賦的學生比,他除了更加努力以外別無他法,可即便這樣,他也最終還是因為經濟原因,被永遠關在了高中的門外。如今重又坐在課堂上念書,他有種新奇的感覺,雖然時空背景都不一樣了,但他內心深處還是喜歡學習的。

  淳於雅本來就沒對他報什麼希望,他的基礎實在太差,因此講課的時候盡可能的挑著最簡單的詞匯解釋,可謝元嘉理解起來還是吃力,他除了在心中嘆氣也沒什麼好法子。好在這學生笨是笨了點,但勝在認真用功,倒讓他心中有些安慰。

  他講了一會兒就從椅子上站起來,想過去指點一下謝元嘉,結果剛走到他身邊,看見他在紙上寫的那些個鬼畫符一樣的字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這寫得都是些什麼狗都不啃的玩意兒!他拿腳劃拉都比這強!

  謝元嘉擡起頭來,用毛筆無意識的蹭蹭腦門,不解的問:「老師,您怎麼了?」

  看著小皇帝那張懵懂無辜的小臉,淳於雅捏著自己的扇子想了半天,才勉強壓下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刻薄語,擠出一張笑臉說:「皇上這字……寫得甚好。」

  謝元嘉低頭看了看紙上的那些東西,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小聲說:「老師,朕、朕以前沒學過,對不住……」

  這一句話瞬間就澆滅了淳於雅所有的不耐與煩躁。

  他早知道這孩子幼年過得淒苦,卻沒想到身邊的宮人竟然連字也不曾教他寫,這寫得又大又醜就算了,還那麼多錯字,怕是尋常人家六歲稚童的水平都比他強,可見他在宮裏從前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無事。」淳於雅那屬於三十五歲老男人的愛幼之心不知怎的竟被謝元嘉給激了出來,他拿過謝元嘉桌上筆筒裏的另一只狼毫,一筆一劃在紙上把謝元嘉三個字端端正正的寫了一遍。

  「日後,臣會教皇上學寫字。」淳於雅將筆放下來,充滿愛心的看著他說,「就從皇上的名字開始。」

  謝元嘉湊過去看了一眼他寫的字,和丞相的人一樣端雅秀美,他不由得滿臉都是羨慕:「老師的字真好看。」

  「只要皇上肯下苦功夫,在臣的教導下,不出幾年,您也能寫得一手好字。」淳於雅自信的說。

  謝元嘉在前世的時候寫字並不醜,只是實在用不慣毛筆罷了。可是淳於雅已經先入為主把他代入了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可憐,他也沒辦法去解釋清這件事,只好沈默的點頭:「朕一定好好學。」

  兩個人在書房裏一直學習到晌午,淳於雅才結束了今天的功課,給謝元嘉布置了一大堆的課後作業,包括大字十張,背誦《論語》前半部分這個艱難的任務。

  謝元嘉本想留他一起吃飯,但淳於雅已經和老友有約,只能先一步告退,謝元嘉又是一個人孤獨的吃了午飯,照例是午飯後睡一覺,就這樣一晃就是三五天。

  其實這樣的生活也還不錯,雖然每□□堂上仍然像菜市場一樣眾臣吵得不可開交,但至少傅景鴻和淳於雅總算是願意下場幫他處理一些,不至於讓他一個人可憐巴巴的坐在龍椅上幹看。

  戶部尚書和兵部尚書之爭最終還是讓傅景鴻解決了,據說是各自都退了一步,誰也沒有再提出異議,果然這種事還是讓主角來解決才好,謝元嘉對主角的王霸風範更加崇拜起來。

  又過了幾天,傅景鴻閑來無事,特意挑了個好時間來書房檢查謝元嘉的功課,他端著杯茶慢悠悠的品著,一邊漫不經心的聽淳於雅給謝元嘉講課,聽了一會兒後皺眉道:「怎麼一個簡單的《曹劌論戰》都要學這麼久?」

  謝元嘉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淳於雅瞥了一眼氣場強大的攝政王,淡淡的說:「似王爺這等聰慧之人自然不用學很久,但並非人人都像王爺這般悟性高,難道還不許別人費些時間嗎?」

  傅景鴻輕哼一聲,嫌棄的看了一眼謝元嘉,意味不明的說:「元真當年也不過就是粗略看了一遍就能倒背如流,真不曉得你們是怎麼成為兄弟的。」

  謝元嘉尷尬的摸摸鼻子。他是穿越過來的嘛,自然不能跟以前的太子殿下比,人家那才是真正的真龍天子,高貴又有才華,他就是個大專護士,怎麼能比。

  淳於雅見他不說話,誤以為他心中難過,怒氣值瞬間就上來了。他這人還有個毛病,那就是護短,謝元嘉這孩子再怎麼不好,那也是他名下的學生,傅景鴻這廝當著他的面說他不好,那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臉?

  「王爺,您要是實在得空,不如去月香閣坐坐,免得一身的火氣再沖著皇上。」淳於雅開口譏諷道。

  月香閣是什麼地方,聽名字就知道了。謝元嘉偷偷的在心裏又過了一遍劇情,傅景鴻作為點家龍傲天一樣牛逼的男主,身邊紅顏知己只多不少,但他風流卻並不下流,月香閣看起來是個風月場所,也並非只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它實際上是傅景鴻手下的產業,專門負責各處情報收集工作,掌握了那些美人們的動向,自然也就掌握了京城大半達官貴人的動向。只不過,滿朝沒幾個人知道他跟月香閣的聯系,只以為那是攝政王尋歡作樂的場所罷了。

  被淳於雅一頓奚落,傅景鴻臉上陰雲密布,他盯著謝元嘉的臉看了半晌,很是有些沒想明白。淳於雅這人看著溫和,其實骨子裏最為冷情,誰都不屑放在眼裏,可這才上了幾天課,就開始向著這小皇帝說話了?

  真沒看出來,他還能有這麼大的本事!

  謝元嘉被傅景鴻盯得渾身雞皮疙瘩都樹了起來,他最多就是學習領悟能力慢了點,主角不至於這就要殺人滅口吧?他哆嗦著想了一會兒,期期艾艾的拿起自己的大字貼遞過去,企圖補救一下自己在主角心裏的形象,恭敬地說:「皇、皇叔,這是侄兒近幾日練得字,老師說很、很有進步。」

  傅景鴻才懶得看他那破字,可是看謝元嘉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到底還是放下茶杯冷淡的接了過來。他懶洋洋的剛一打開看了幾秒,就迅速的揉成一團扔了出去,看著淳於雅惡狠狠地說:

  「淳於雅!你就是這麼教他寫字的!?這寫得都是什麼鬼東西!本王用左手閉著眼寫都寫不出這麼爛的字!」

  淳於雅被這一頓噴,氣性也上來了:「怎麼就是我教的?王爺這遷怒是不是有點無理取鬧?」

  傅景鴻看一眼謝元嘉那糟心的字都覺得腦殼疼,他這輩子沒見過這麼醜的字,於是看著謝元嘉半晌,才咬著牙問:「即日起,你什麼功課都不必學了,給我趕緊把你那破字給練好!」

  謝元嘉沒想到自己的字能有這麼大的殺傷力,沈默的拿過自己的字帖看了半天,確實不好看,但是也……

  淳於雅非常讚同傅景鴻的話,跟著說:「皇上,臣也覺得您最該先把字寫好,日後若是讓旁人知道一國之君寫這種拿不出手的東西,會被人笑話的。」

  「別人又看不見的。」謝元嘉小聲的說。

  「怎麼會看不見呢?」淳於雅嘆氣,「等幾年後您親自批閱奏折了,拿什麼給那些大臣看呢?」

  謝元嘉一時語塞,他根本就沒想那麼多,在他的認知裏,他就不可能有自己批閱奏折的那天,能活著就算萬幸了。他只好偷偷地瞥了一眼傅景鴻,期望他能出來說句話。

  誰知,傅景鴻竟然沒有接收到他的信息,點頭冷酷道:

  「不錯,從今日起,皇上的字帖從每日十張,翻成二十張。」

  謝元嘉眼前一黑。





第八章

  謝元嘉敢保證,自己一定是史上最慘最沒地位的穿越成皇帝的人,而且沒有第二。除了他,還有哪個人穿成皇帝後,一點好處沒撈著,還成天被人逼著練字,一天二十張?每天這麼高強度的訓練,他的手都快寫抽筋了。

  一向溫和的淳於雅對他那進步甚微的字也是一籌莫展,他可能就怎麼都沒想明白,明明這孩子相貌生的還是挺可愛招人喜歡的,怎麼寫出來的字就這麼見不得人呢?寫一手好字對他來說就這麼難嗎?難嗎?

  「皇上,您這姿勢不對。」又是一個晴天的午後,倩碧陪在書桌邊,認真地給他磨墨,在一邊看了謝元嘉在那吭哧吭哧的寫半天的字後,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姿勢不對嗎?」謝元嘉看了看自己的手,「哪裏不對?」

  倩碧想了想,把自己手中的硯台放下,走過來把謝元嘉的毛筆輕輕扶了扶:「這樣。」

  謝元嘉順著他的力道歪頭看了看,還是沒有察覺出到底哪裏不對,他在心裏微微的嘆了口氣,回頭看著倩碧問:「你也會寫字嗎?」

  「從前在王府的時候,王爺曾經教過。」倩碧笑瞇瞇的回答,「王爺還誇過奴才的字呢。」

  謝元嘉有些羨慕,他無奈的嘆氣說:「朕也很想寫出一手好字,可是……就是手不聽話。」

  倩碧又是一聲輕笑,馬屁拍得很是歡快:「皇上這般聰慧,只要肯用功,一定能寫好的。」

  整個皇宮上下,估計也只有倩碧能睜眼說瞎話誇他他聰明,皇傅景鴻已經明著罵過他好幾回蠢笨了。他低頭,拿著筆又開始認真寫著東西,還在想著要怎麼把今天的二十張給弄出來,耳邊突然就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

  他還來不及擡頭看什麼情況,就聽一個小宮女跪下求饒的聲音:「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謝元嘉定睛一瞧,原來是那小宮女把一個琉璃盞給摔碎了。那琉璃盞是傅景鴻前幾天送的,說是大將軍從西域那淘來的好東西,很是罕見,可惜傅景鴻一向不喜歡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順手就給了他,沒想到才到手沒幾天,就被小宮女給失手打碎了。

  就是個小物件罷了,他剛想開口說沒事,就聽藍蔻從身後走出,對著小宮女冷冷的說:「無能的賤婢!笨手笨腳的一點事也做不好,幹脆拖出去打死算了。」

  她的聲音並不大,卻猛然讓謝元嘉身子抖了一個激靈,一下子就想起了原著中的這段劇情來。

  他之所以印象深刻,就是因為這是很重要的一段轉折劇情。原著還特地拉出來寫了整整兩個章節,這是謝元嘉在登基後處死的第一個人,意義不同。

  其實,琉璃盞這個東西原主也沒見多喜歡,最多就是那小宮女打一頓,罰一年的俸祿就是了,不至於死人。但那畢竟是攝政王送的,原主不敢輕待。這件事他要是處理不好,很有可能會引起傅景鴻的不滿,對他日後或許大大的不利。再者,書裏的謝元嘉本來也不是什麼善良心慈的人,他還在偏院的時候就打死過一個老嬤嬤,區區一個小宮女,死就死了,有什麼大不了。最終,那個被所有人都不放在心上的小宮女,就這麼被亂棍活活打死。

  也就是從這裏開始,謝元嘉開始一步步的變得嗜殺,從一個還有些良心的少年,成長為一個真正的暴君。

  如今,謝元嘉就處在本書炮灰性格轉折的一個節點,他在考慮。

  小宮女嚇得瑟瑟發抖,不住地跪在地上不停磕頭,祈求皇上能開恩饒她一命,藍蔻則根本不看她一眼,直接就讓人進來拖人,等著謝元嘉的最終發落。

  「等下。」謝元嘉擡起頭來,平靜的制止了那兩個動作粗魯的侍衛,所有人把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小宮女含著眼淚絕望的看著他,似乎是覺得自己已經活不成了。謝元嘉仔細的看了她一眼,模糊的認出來,這就是那時候在雪地裏給他打傘的姑娘,一張小小的圓圓臉還挺可愛。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搖搖頭對著藍蔻說:「算了吧,只不過一個琉璃盞而已,碎就碎了,不需要這麼大動幹戈。」

  藍蔻微微皺眉:「皇上,您身份何等貴重,在您身邊當值的宮人是絕不允許出錯的,否則就意味著這人已經沒用了,沒用的人,不能留。」

  謝元嘉有些詫異藍蔻這樣年輕貌美的少女能說出這樣狠心的話,她冷冰冰的模樣很是讓人無法理解。但他仔細一想,她畢竟是主角手下最得力的殺手心腹之一,也就釋然了,仍然溫和的說:「這有什麼呢?只要是人就會犯錯的,沒有人能做到完美,不用追究了,放了她吧。」

  藍蔻深深地看著謝元嘉,仿佛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異樣來,謝元嘉心中雖然有些忐忑,但始終沒有退縮。他當然知道,其實最好的結果就是順應書中的情節,把那無關緊要的小宮女拖出去打死,反正又不是他自己動手,舍她一個,保全自己,有何不可?這樣就不會得罪傅景鴻。

  可是,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當壞人的。有的人生來就是殺手,他們天生就缺乏人類的基本共情能力,手起刀落沒有片刻掙紮,這種人就是俗稱的反社會人格。但也有另一部分人,天生的就是善良溫順,即便是危急關頭,有人拿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威脅,他們也未必真能下得去手去傷害別人。

  當壞人比當好人更加需要強大的心理素質,和對人命的漠視,而謝元嘉,不具備這樣的心理素質。

  天生溫善的他,無法去殺一個無辜的人,他過不了心裏的那一關,也不想下半輩子都活在噩夢中。

  見他態度堅決,藍蔻沈默了。她也不過就是個被安排皇上身邊監視的宮女罷了,沒有資格替皇上做決定,想清楚後,她默默地看了一眼那兩個侍衛,讓他們松開了對那小宮女的鉗制。

  「皇上仁慈,饒你一命,還不謝恩?」藍蔻面無表情的看著跪在地上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安全了的少女,涼涼的說。

  那小宮女這才反應過來,不停地跪著磕頭,力道重的額頭都見了血絲。謝元嘉忙讓人起來,藍蔻卻覺得這事似乎不能姑息,到底還是罰了她一年的俸祿。

  罰點錢總比要命好,謝元嘉沒有再跟藍蔻對著幹,只是揮揮手就讓她退下,屋內又恢覆了剛才的平靜。倩碧站在一邊始終不言不語的看了一場戲,他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饒有興致的看著謝元嘉,似乎是在欣賞什麼有趣的東西。

  午飯後,謝元嘉喝了一半的茶照例又開始犯困,他放下手頭的杯子,自覺地倒在了床上,一覺不起。

  藍蔻見他熟睡,吩咐倩碧守好人,轉身就消失在了宮殿裏。

  彼時,傅景鴻正在看折子,擡眼就見藍蔻走進來,面上有些抑郁。他唇角微揚,看起來心情還不錯,帶著一些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興味:「怎麼,是不是碰了釘子?」

  藍蔻咬了咬唇,低頭道:「皇上不肯處死她。」

  「呵。」傅景鴻放下手裏的折子,眼裏一片戲謔:「本王早就說了,那孩子看著不簡單,他不會順著你的心意走的。」

  藍蔻不明白王爺為什麼還能這麼輕松,有些急切地說:「若真如此,此人心機只深不淺,王爺豈非替自己樹了個勁敵?」

  「樹個敵人有什麼不好?」傅景鴻全然不當一回事,「本王一個人玩多沒意思,培養幾個對手也不錯。」

  藍蔻真心覺得自家王爺是不是瘋了,哪有人上趕著給自己添堵的,她還要開口說話,傅景鴻就打斷了她:「好了,本王心中有數,那孩子不是我的對手,不用擔心。」

  語畢,他左手摩挲著桌上的一塊翡翠玉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又問:「他那字練得如何了?今天寫了幾張?」

  這個話題跳的有點大,藍蔻楞了一會兒才張口回答:「皇上的字……看著沒什麼不同,還是那個樣子。方才聽倩碧說,他今日才寫了五張。」

  「怎麼才五張?偷懶了?」傅景鴻擡眼看向她,語氣有些不耐。

  「不是。」藍蔻忙搖頭解釋,「皇上的手受了些傷,因此寫得便慢了些。」

  「傷了?」傅景鴻摩挲著玉牌的手頓了下來,「怎麼傷的?你不是每日都在他身邊嗎?」

  藍蔻說道這個也想嘆氣,「禦醫說皇上是練字太勤快,手腕出了點毛病,已經多次叮囑讓皇上多休息著,可他也不聽,非要寫完那二十張。」

  聽了藍蔻的話,作為罪魁禍首的傅景鴻眉間輕蹙,他久久沒有言語,面容深沈平靜,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還在睡夢中的謝元嘉翻了個身,沒來由的覺得有點冷,裹緊了自己的小被子,繼續陷入酣甜的夢境中。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話,多多評論呀





第九章

  也不知道傅景鴻是不是突然良心發現了,謝元嘉午睡起來後就接到通知,說是王爺體恤皇上龍體安康,將每日那二十張字帖,改成每日十五張,讓皇上好好地歇息一番。

  啊那真是好棒棒哦。

  謝元嘉幹巴巴的笑了兩聲,一想起還有十五張要寫,非常想閉上眼睛再睡一覺穿越回去。但他也不是那貪心的人,減了五張也是好的,總比往上加的好。

  他可能真的就天生跟毛筆字犯沖,明明都是照著淳於雅和倩碧教的那樣去寫了,寫出來的東西卻還是不倫不類,連個橫都畫不直。但是天天練也不是完全沒好處,起碼他現在寫出來的字不那麼抽象,淳於雅還能認出都寫了什麼。

  時間匆匆,轉眼又是一月,隨著皇宮琉璃瓦上最後一塊冰雪消融,春天來了。

  從古至今,大約沒有人不喜歡春天,再怎麼陰郁的人,到了這個萬物覆蘇的季節,心情也是會好的。謝元嘉自然也喜歡,皇宮的禦花園新開了許多花,尤其這個季節的梅花最好,他睡了午覺後都會把桌子搬到禦花園裏,一邊練字一邊賞花。

  他最愛園子裏那株紅色的梅花,可能是一整個冬天厭煩了一片白,乍一看這紅顏色就覺得特別美。他拿著筆,在鋪開的宣紙上揮毫如墨,照著那株紅梅畫,不一會兒就在紙上畫出了它遒勁的枝幹,每一處都透著精致。

  倩碧和藍蔻在一邊看得嘖嘖稱奇,沒想到皇上寫字不成,畫畫竟這麼傳神!

  本來喝茶在一邊坐著監督謝元嘉寫字的傅景鴻聽見倩碧那浮誇的馬屁聲,沒忍住也過來瞧瞧,這一瞧也是一驚:「這是皇上畫的?」

  「嗯。」謝元嘉忙著描最後一條枝丫來不及擡頭應他,只敷衍的點點頭,全神貫註都在畫上。

  他前世的時候就很喜歡畫畫,學生時代太窮買不起畫筆和顏料,所以沒事就愛用圓珠筆在本子上畫各種Q版小人物,雖然沒有系統的學過,但也圓潤可愛惟妙惟肖,很是受班上同學的喜愛。後來工作以後,他就自己攢錢報了個素描班,只要有空就會去畫室待著。教他素描的老師曾經是國畫界大手,看了幾次他的畫後覺得他很有天賦,又聽說他經濟條件不是很好,還主動教他畫國畫,謝元嘉跟著他沒學多久,作品卻比班上所有的學生都要好。

  他心中也是有點惋惜的,要是沒穿越的話,他也許這會兒沒事還在跟著王老師後頭學國畫呢。

  待到他把朱紅色的畫墨隨性的揮灑在紙上的時候,原本那株黑漆漆的樹幹突然就活了過來,白紙黑墨映紅梅,煞是好看。就連刻薄如傅景鴻也有些喜歡這幅畫。他看了一眼那株活的梅花,又看了看紙上以假亂真的畫,點點頭毫不吝嗇的誇讚:「皇上的畫確實高明。」

  這兩個月都被傅景鴻罵習慣了的謝元嘉有些小激動,他擡起頭,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他看,有些欣喜的問:「真的嗎?」

  被他這麼熱切的看著,傅景鴻心中有些松動,他的語氣不由得軟和下來,「真的。」

  被、被男神肯定了!

  謝元嘉開心的臉都紅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放下畫筆,別別扭扭的想了好半天,才有些害羞的說:「那、這幅畫就送給皇叔吧?」

  傅景鴻很是意外:「送給我?」

  「嗯。」謝元嘉撓撓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皇叔為朕的字操碎了心,還每日辛勞的批閱奏折,這畫就算朕的一片心意,還望皇叔不要嫌棄。」

  他這話說得還是真心地,雖然也的確存了一點想要討好主角的私心,但他對傅景鴻確實很有好感,一點也不討厭他。

  傅景鴻心中五味陳雜,自從他得勢後,府中就從不缺各路人馬送來的東西,那些金銀玉器他一個也沒放在眼裏,小皇上送的東西看起來是隨意相贈,卻讓他莫名的有些暖意。

  罷了,這小皇帝不管心思多重,起碼到目前並能沒有要同他作對的想法,他姑且也投桃報李,對他好些又有何妨?

  「臣不覺得辛苦。」他低頭仔細的又看了一眼那株紅梅,眼中一片柔和,「這幅畫臣很喜歡,多謝皇上賞賜,臣回去就著人裱上,掛在書房中。」

  謝元嘉很愛給人送東西,見傅景鴻收下了,心裏又是一陣高興。趁著傅景鴻低頭看畫的時候,他偷偷地又瞄了一眼站在不遠處抱胸而立的黑衣侍衛,看他站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心中那點屬於少年人暗戀的小心思快要壓制不住。

  牧戰小哥哥真是好看啊,要是、要是能跟他說上話就好了。

  就在這時候,外頭有個小太監一路小跑過來,伏在地上跪著喊道:「恭喜皇上、王爺!前線傳來捷報,大將軍大勝西域聯盟,不日就要凱旋而歸了!」

  傅景鴻聞言微微一笑,後退兩步對著謝元嘉微微一鞠:「臣恭賀皇上。」

  邊境大勝,謝元嘉也很高興,他在皇帝的位子上才坐了兩個月,但隱隱中已經把這個國家當成了自己的責任,聽說打了勝仗,當然振奮。

  「皇叔,等大軍歸來,咱們要給他們什麼賞賜好?」謝元嘉虛心問他。

  傅景鴻想了一會兒,沈聲說:「一切等大將軍回朝再說。」

  邊境打贏了的好消息立刻就傳遍了京城上下,淳於雅也跟著來到宮中給謝元嘉慶祝,結果剛一坐下就看傅景鴻拿著個畫翻來覆去的看,他湊過去瞄了一眼,點頭誇道:「這畫兒不錯,王爺從哪位高人手中所得?」

  傅景鴻瞥他一眼,嘴角輕揚:「此畫正是皇上所作,方才已經賞給本王了。」

  淳於雅手中的扇子一頓,一臉被雷劈了的震驚樣,他可能也想象不出來,一個能寫得出狗爬字的人怎麼能畫出這麼好的畫,別是蒙人的吧。

  「真是皇上的畫?」他把目光移到謝元嘉臉上,想從他臉上看出個洞來。

  謝元嘉不好意思的承認了。

  下一秒,淳於雅火速推開傅景鴻,自己坐到離謝元嘉最近的位置,眼中有星芒,虛心請教:「皇上是如何畫出這麼傳神的畫的?師從何人?」

  謝元嘉:「……」

  傅景鴻眼眸微擡,顯然也是對這個問題有點興趣,一個被冷落的皇子,連飯都差點沒得吃,按理說不大可能會有人教他這麼高雅的課。

  謝元嘉腦門開始出汗,他剛才也就是興致好才拿起畫筆,一時間忘了要謹慎行事,現在被這麼問,反而不知要怎麼回答才好。

  「朕、朕是自己偷著學的,並沒有老師教。」

  這話聽著也太假了,但奇怪的是現場兩個人精都沒有拆穿他,雖然不知他們都是什麼心思,但謝元嘉還是松了口氣。

  在發現謝元嘉有繪畫這個技能後,淳於雅的變化最大,他本就喜歡畫畫,平時來往的也都是一些詩畫都不錯的文人,此刻看小皇帝那是越看越順眼,就算寫字再糟心,他也覺得不是不能忍。人無完人,誰規定皇上就必須要得寫一手好字?

  這種感覺,就仿佛迷弟遇上了偶像,淳於雅自那以後每天就用一種看大神的眼光看他,把謝元嘉弄得渾身不自在。

  至於傅景鴻,他還真的把他那幅紅梅圖拿去裱了起來,就掛在書房裏,每天批閱奏折疲憊的時候偶爾也會看幾眼。

  又過了小半個月,謝元嘉在屋裏寫字就聽到有人通報,大將軍回來了。

  他剛換好衣服往外走,就見不遠處一個紅衣少年風風火火的往這邊走來,他大踏步走到自己身邊,然後一撩衣袍單膝下跪,朗聲說道:「臣季少炎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謝元嘉連忙把他扶起來,緩緩地說:「愛卿不必多禮。」

  季少炎擡起頭來,謝元嘉這才看清他的長相。看到季少炎,謝元嘉才真正意識到什麼叫「劍眉星目器宇軒昂」,他穿著那身紅衣只是站在他的面前,就有一股烈陽般的氣息撲面而來。

  「愛卿一路奔波,為何不先回府休息,待明日上朝再來?」謝元嘉好奇的問他。

  季少炎瞇眼一笑:「臣在邊關待了一年歸心似箭,又聽聞陛下登基以有兩月有余,怎敢不先面見皇上?」

  原著中,季少炎才19歲,真正的少年將軍,他十四歲就跟隨父兄上戰場,憑借著過人的膽識和武藝一路披荊斬棘,17歲的時候就獲封神武大將軍的封號,是大成王朝難得的精英人才。從人脈關系看,他算是主角的遠房表弟,為人正直灑脫不拘小節,雖然看不慣傅景鴻那套做派,但也沒有與他做過對,畢竟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他滿腦子都是從軍打仗的事,誰能主管這個國家,他的刀就替誰效力。

  不過……

  季少炎不著痕跡的悄悄打量了一下謝元嘉,這小腰估摸著他一手就能掐的過來,還有這小胳膊小腿,怕是拿碗都費勁吧?再看他那臉,奶裏奶氣的,別特娘的還沒斷奶吧?

  就這奶娃娃,能管好偌大一個大成王朝?

  季少炎表示不信,對自己要效忠這樣一個軟乎乎的小孩非常不滿意。他們之間只差了三歲,但他固執的認為,比起早就征戰四方威名遠揚的自己,小皇帝最多就算個會走路的小娃娃。

  糟心。





第十章

  「愛卿一路奔波勞累辛苦了,朕和皇叔今晚在宮中大設筵席,為你接風洗塵。」謝元嘉牢記昨天傅景鴻教自己說的幾句台詞,又說:「此次大勝西域,朕一定對眾將士們重重有賞!」

  季少炎抱拳躬身行禮道謝,「多謝皇上。」

  「眼下時間還早,愛卿就先回去好好歇息吧。」謝元嘉看他風塵仆仆面有疲色,料定他打了一年多的仗又趕了半個多月的路肯定累了,貼心的讓他早點回家。

  原以為自己要被迫聽一大堆場面話的季少炎有些詫異,往年他從前線打仗回來少不得要去先帝面前匯報情況,每次都是半天,沒想到小皇帝還挺懂事。

  「那臣先告退。」季少炎也不啰嗦,又行了個大禮後轉身就走,黑色的披風在空中劃過一道瀟灑飄逸的弧度,在謝元嘉的目光中大踏步離去。

  「大將軍也真是的,都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走,簡直不把皇上您看在眼裏!」等他的背影徹底消失,站在身後的倩碧在一邊憤憤不平的說,好像真的是在替他看不過眼。

  謝元嘉好奇的回頭看他,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生氣:「將軍怎麼了嗎?」

  「皇上您沒看到嗎?」倩碧氣呼呼的說,「剛才那大將軍瞅您那大不敬的眼神!就應該告訴王爺,好好地治他的罪!皇上可不能饒了他!」

  謝元嘉內心嘆氣,倩碧不愧是主角的頭號小臥底,就這影帝級別挑撥離間的水平,他要不是看過連載,估摸著就真要以為這小孩是一心為自己了。

  「大將軍戰功赫赫,此次又打了勝仗,威風些也是應該的。」謝元嘉安撫他,「再說也是朕讓他回去休息的,他也是遵命行事,沒有大不敬之說。」

  倩碧見他執意不上鉤,只好閉上自己的嘴巴,嘟囔著皇上的脾性真是太好了,什麼人都容忍。

  不忍也不行啊,人家是男二呢。

  謝元嘉滿腹辛酸淚,男二的戲份是他一個炮灰能匹敵的嗎?那可是全文除了男主,人氣最高的男性角色啊!一群女性讀者天天留言嗷嗷的說他是小狼狗大傲嬌,他敢跟人作對嗎?

  算了不說了,反正這本書裏除了他,大家都有自己的粉絲群,連後期一直在線作死的七皇子謝元祺都有人喜歡,說出來都是淚。

  到了晚上的時候,滿宮都掛上了彩燈,禦花園裏擺了百十來張桌子,上頭擺滿了瓜果茶點,為前線將士們慶功的接風宴就在這裏舉辦。

  謝元嘉準時到達了現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象征性的拿著酒杯說了幾句場面話後就讓他們該吃吃該喝喝,一點廢話也沒有。

  那些將士們可高興了,娘的終於來了個不啰嗦的皇帝了,以前老皇帝每次擺這勞什子的慶功宴,端著酒杯能說大半時辰,他們這些沙場上的野性漢子們不僅聽得厭煩,餓也要餓死了!

  「多謝皇上賞賜。」季少炎端著酒杯站起身來,爽利的給謝元嘉敬酒,這次回來他那些手下都得了不少好東西,加官進爵一樣不少,雖然背後肯定是傅景鴻那混球的意思,出於場面話,他也該謝謝小皇帝。

  謝元嘉忙也端著自己的酒杯要起身,卻被一邊眼疾手快的藍蔻按下了,他這才想起這不是他們科室聚餐,皇帝人設不能倒。

  「愛卿不用多禮,這是你們應得的。」說完,謝元嘉不著痕跡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不遠處隨性斟酌的傅景鴻,想了想這個馬屁還是要拍一下的。

  「朕只不過是頒了個聖旨罷了,都是皇叔有心幫朕出主意,皇叔辛苦。」

  他本意是想把這事的好處安在傅景鴻頭上,讓主角知道自己沒有私心,可不想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在座的這兩個人都有了別樣的心思。

  傅景鴻自己跟自己喝酒突然被cue也是有些驚訝,他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小皇帝,見對方正用一雙溫軟的眼睛看著自己,沒來由的心中好笑。

  有意思的小東西,還知道向少炎求救,這是摸準了少炎剛直的性子企圖拉攏,倒也不算太蠢。

  那頭的季少炎則是另一副心思,他倒沒像傅景鴻這種黑心的吃人蛇這麼多心,武人只管打仗,不喜歡那麼多的陰謀詭計。他從自己的角度看來,小皇帝也太可憐了,明明他才是這個王朝的皇帝,卻連賞賜個臣下的權力都沒有,還要傅景鴻那廝在背後控制著,太慘了。

  他不由得對小皇帝生出一兩分同情來:「雖是淮淩王的主意,但也是皇上仁慈,臣將這杯酒幹了以敬換皇上。」

  說罷,他痛快的仰頭就把手裏的酒杯舉起一口喝完,擡起袖子利落的擦了擦嘴,豪爽的作風讓全場眾人忍不住都鼓掌叫好。

  謝元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酒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低頭喝了。他前世酒量不是很好,穿越到現在也還沒沾過酒杯,但願不要喝醉了才好。

  季少炎敬完酒後宴席就正式開始了,隨著一聲「樂起」,一隊打扮明艷的舞女魚貫入場,在場中央翩翩起舞,輕紗羅裙滿場飛,陪著絲竹之樂,確實是一種享受。

  謝元嘉卻沒什麼心思在歌舞上,他只顧著吃自己那份飯,以往晚上六點就開飯,今天為了這個接風宴,硬生生的拖到了七點,他也餓得不行。除了他,其余人都輕快地互相小聲交談,或者興致盎然的看舞女起舞,場面很是熱鬧,自從老皇帝生病到駕崩,宮裏已經很久沒這麼歡快過了。

  但是這些熱鬧好像和謝元嘉沒什麼關系,別人都是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說話,只有他一個人孤獨的坐在大殿之上,獨自吃喝,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淳於雅跟老友大理寺卿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一擡頭就看小皇帝落寞的吃果子,心中有些動容。

  唉,也才十六歲呢。

  「皇上,臣敬您一杯。」

  謝元嘉吃得正歡,沒有太監在一邊不停記錄提醒他這個少吃那個少吃真是太舒服,猛一聽自己老師要和自己喝一杯,只好放下正伸向花生的手,改拿起酒杯。

  「是朕敬老師才是。」謝元嘉謙虛的道,「都是老師不嫌棄朕愚笨,勤勤懇懇的教朕功課。」

  沒人不喜歡謙虛的人,淳於雅自然也笑了:「皇上並不愚笨,假以時日,您必定能有所成就。」

  說罷,他也仰頭喝光了自己的酒杯。謝元嘉特別苦逼,他不喜歡喝酒,又苦又辣還上頭,可是老師敬的有不能不喝,咬著牙也跟著一口悶了。

  「皇上好酒量。」

  淳於雅這廂還沒坐下,那頭傅景鴻就開口了,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謝元嘉,摩挲著手中的夜光杯,那雙犀利冷冽的眼睛中透著一些別的東西,仿佛要把謝元嘉身上戳出一個洞來。

  「既然丞相大人和大將軍都敬酒了,那臣也該敬一個才是。」傅景鴻並不像其他人那般站起,只懶洋洋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對著謝元嘉遙遙舉起手中杯子。

  謝元嘉臉這會兒已經爆紅了,當然不是因為害羞,他這人稍微喝點酒就會臉紅,更別提這短短的十幾分鐘裏已經連續幹了兩杯,他現在的感覺很不好,腦子有點亂。

  「皇、皇叔也、也要、要喝?」謝元嘉努力讓自己清醒,不斷地偷偷掐自己的大腿提醒自己這是在宴席上,千萬不能出醜,更不能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傅景鴻一挑眉,「別人都行,只有臣的酒,皇上不願意嗎?」

  這話在場上簡直就像是扔了個炸彈,所有的人都看了過來,傅景鴻這人本來就強勢霸道,小皇帝算是他手中傀儡這事明眼人都知道,但現在這明目張膽的威脅,全場竟沒人敢出來說什麼。

  季少炎眉頭微皺,他就不喜歡看傅景鴻這廝囂張的樣子,剛想出聲噎他幾句就被他父親拉住了,「炎兒,不要胡來。」

  「爹?」季少炎扭頭看他。

  「不要多管閑事。」季老將軍目不斜視警告他,「眼下朝中局勢你還不明了?不要做拖累家族的事。」

  季少炎抿了抿唇,擡眼看了看高台上那瘦弱嬌小的小皇帝,終於沒說話。

  「那朕敬、敬皇叔一杯。」謝元嘉穩住自己的神志,讓倩碧給自己又斟了一杯酒。

  傅景鴻嘴角微揚,眼中並沒有笑意:「臣先幹。」

  為什麼大家都喜歡一口悶啊?謝元嘉想哭,他低頭看了看酒杯中的液體,一狠心仰頭也灌了下去。

  傅景鴻滿意的放下酒杯,正要說什麼的時候,忽然看小皇帝目光呆滯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動不動,正疑惑著這孩子怎麼了,就見倩碧小聲驚呼:「皇上!」

  下一刻,謝元嘉就倒了下去。

  還沒等藍蔻上前去查探,傅景鴻的身影已經到他身前,他彎下腰沈聲道:「皇上?皇上?」

  謝元嘉醉的看不清人,他以前外號就是「謝一杯」,沒想到穿越後酒量居然漲到三杯了,可喜可賀。

  他拼命正眼看著眼前人,鼓足了勇氣嘟囔著來了一句:

  「皇叔?你、你怎麼長了三個腦袋?」

  「一、一個就、就嚇死人了,還、還三個。」謝元嘉要哭,「三個皇、皇叔,要、要寫六、六十張大字。」

  「嚶。」

  傅景鴻的臉一黑。

  作者有話要說:  攝政王日後的真香套餐正在預熱。





第十一章

  第二天清晨,謝元嘉頭疼著從床上爬起來,今天休沐不用上早朝,他可以比平時稍晚點起身,可是這並不能讓他好過點,宿醉的後果就是現在他的腦袋好像被人拿錘子敲過一樣又漲又疼。

  「皇上,您醒了?」

  他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倩碧的臉就出現在他的面前,謝元嘉的目光呆滯一會兒後點點頭:「現在幾點……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現在快巳時了。」倩碧笑瞇瞇的回答。

  九點?這麼晚了嗎?自從穿越後就再也沒有睡到超過八點的謝元嘉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我頭疼。」

  「藍蔻姑姑已經命人準備了醒酒湯,皇上喝些吧。」

  謝元嘉從床上爬起來,在宮女的幫助下穿衣洗漱完畢,然後接過倩碧端來的一大碗所謂的醒酒湯,捏著鼻子灌了下去,腦子確實清涼了許多。他剛把碗放下,就見倩碧一臉欲言又止的神情看著自己。

  他不解的看了看他問:「怎麼了?」

  「皇上……」倩碧撓撓頭,顯然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方才王爺那頭派人傳了話來,說是……說是讓您每天的大字再多加幾張。」

  「以後,每日需得寫三十張讓他過目。」

  什麼???

  謝元嘉猶如晴天霹靂,前兩天不是才說減到十五張嗎?

  倩碧仿佛看出他內心的咆哮,好心解釋道:「王爺派人來還說,禦醫已經說了皇上手腕並無大礙,那這個練字的事兒就還得要嚴格些,每日三十張,一張不能少。」

  三十張,他得從早寫到晚。

  主角的心思真是好難猜,也不知道他又做錯了啥,報覆這麼快就來了。

  唉。

  謝元嘉認命,他有氣無力的坐在桌前吃飯,只覺得今天的早餐也不好吃,沒吃幾口就放下了。

  藍蔻從外頭急匆匆的進來,小聲稟報道:「皇上,昨夜李太後薨了。」

  「誰?」謝元嘉擦擦嘴巴,也沒留意她說了什麼,不禁又問了一遍。

  藍蔻又一次重覆後,謝元嘉也想起來,李太後就是老皇帝曾經最信任的妃子,她膝下無子無女,一輩子沒有生育,卻承擔著協理六宮的重任,謝元嘉即位後給她的禮遇和太後差不多,可是沒多久她就死了。作者並沒有明確寫明她是因為什麼去世,但有的讀者分析肯定不是自然死亡。

  有人說,李太後是傅景鴻殺的。她雖然沒有兒子,但現在就只有謝元嘉這一個皇位繼承人而他又沒有生母背景支持,日後少不得要靠李太後的娘家撐腰,日子久了,或許李太後可能會對傅景鴻造成威脅,不如一開始就把她弄死,以絕後患。

  謝元嘉心中也是偏向這個分析的,以傅景鴻那種殺伐果斷的性子,確實能幹得出這種事。但是看書是一回事,自己身在故事中又是另一回事,李太後死了,他卻覺得莫名的背脊發涼。

  主角可以毫不猶豫的殺死李太後,難道日後就不會因為嫌他擋路就把他給哢嚓了?而且,原著也的確是這個結局。

  但願他能在這幾年時間裏徹底改變主角對自己的厭惡,能落下一個好結局,要是不能……要是不能,他怎麼辦呢?謝元嘉有些茫然。

  這次季少炎打了勝仗,雙方自然是要簽訂合約的,西域那邊吃了虧只能暗自咬牙答應下個月派使臣過來談判,但這些事肯定和謝元嘉無關了,自有傅景鴻處理。

  他開始愁另一件事——立後。

  他登基兩個多月,剛剛穩定下朝中局勢,緊接著就有許多閑的沒事幹的大臣開始操心起小皇上的婚事來,當然他們各自打了什麼算盤自己心裏清楚,但禮部是認真地把這事提上了日程,並在今天上朝的時候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提了出來。

  傅景鴻對此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他把謝元嘉扣在手中,就算再怎麼霸道也不能阻止人家成親,他表面上很是讚同了禮部的建議,選妃立後這事給就這麼定下來了。

  當然,謝元嘉自己是沒有決定權的,選哪家的姑娘什麼長相的女孩與他無關,傅景鴻一手把持了這一關,所有送到皇上面前的仕女圖都被移交到了他自己的書房裏,美名其曰皇上年幼不懂男女之事,立後一事事關重大,當由他這個做臣子的給先把把關才好。

  朝中無人對此有什麼異議,有異議也沒用。

  謝元嘉對此很是發愁,他當然不是愁自己不能在主動選老婆,他這樣的小gay gay本來也沒打算娶妻禍害人家姑娘一輩子,他愁的是這個立後的人選。

  原著中,謝元嘉立後的事情也是傅景鴻一手置辦的,選的是翰林院學士韓之義的女兒,身份不算低,但他在朝中並不掌實權,他的女兒被選中當皇後,到底是什麼意思誰都明白。小皇帝可以娶妻,但傅景鴻不可能給他強大的岳家支持,娶個閑職無實權出身的女兒,正合適。

  可是,可是……這可是女主啊!

  傅景鴻並沒有很認真的看過那些秀女的畫像,只是根據家世背景隨便挑了一個他認為合適的女子送進了宮,可是在日後宮中遇到那位皇後的時候不幸一見鐘情,之後的狗血劇情可以想見,謝元嘉覺得原著中的小皇帝結局那麼慘,和女主也有著莫大的關系。誰讓小皇帝不長眼,非要愛上主角心愛的女人,那不找死嗎?

  果然,三天後,傅景鴻就過來看他了。

  「臣給皇上選了門親事,不知皇上可還滿意?」他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愜意的喝茶,一邊讓身邊的牧戰把手裏的畫卷遞到了謝元嘉面前的桌上。

  謝元嘉並沒有打開那畫軸,只是老實的點頭說:「都聽皇叔的,皇叔選的女子,定然是不差的。」

  「哦?」傅景鴻放下茶杯,饒有興致的支著下巴看他,「對皇叔就這麼信任?萬一,我給你挑了個京中最醜的姑娘呢?」

  謝元嘉嘆氣,義正言辭的說:「皇叔,朕不是那種在乎容貌的人。」

  其實他全是在胡說八道,私底下偷摸著瞄牧戰小哥哥的帥臉的時候可沒說自己不看重容貌。

  傅景鴻卻覺得很有趣,「不看重容貌,那你看重什麼?身世?」

  謝元嘉睜眼說瞎話:「當然不是,朕、朕更看重內在,善良溫柔的姑娘才是上上選。」

  「呵,小孩子心性。」

  傅景鴻似乎對他這個答案勉強算滿意,他半真半假的教育謝元嘉:「內在這種東西最是虛假,一個人表現出來善良溫柔,那她就真的是善良嗎?也許私下裏她的手段只會更狠,還不如只看美貌,起碼美貌是真的。」

  好、好有道理。

  謝元嘉聽得不住點頭,暗道主角果然機智,怪不得人家能當主角呢?

  「皇叔英明,皇叔教訓的是。」他忙不疊的拍馬屁,「朕對皇叔的景仰之情猶如川流之水滔滔不絕,希望皇叔多多教誨。」

  「噗。」

  倩碧在他身後實在沒忍住笑出了一聲,這不是他昨日對小皇上才拍的新鮮馬屁嗎?怎麼轉頭就被他學去了?

  傅景鴻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倩碧,成功讓倩碧收斂表情重新重新站直身子。

  「皇上當真不打開看看,未來皇後的芳容嗎?」

  不必看了,絕色,不然以後怎麼被你看上的?

  謝元嘉在心裏添上一句,一想起以後傅景鴻對女主千般嬌寵萬般疼愛,忽然就有種出了一口氣的感覺,畢竟原著女主萬人迷很多人愛,她本人又是到處闖禍而不自知的性子,傅景鴻成天都為她闖下的禍頭疼。讀者們都說他這是活該,誰叫他手段太黑,作者才弄了這麼一個能折騰的女主來收他,正合了那「一物降一物」。

  見他似乎真的不感興趣,傅景鴻才相信謝元嘉是真的不在乎自己娶什麼人。他不由得對他就更有興致了,這世上難道真的有人能對成親這種大事毫不在意嗎?

  亦或是……自己給他挑的這個女子身家並不合他的心意?

  「臣已經著禮部準備了,下月初八正是一個宜嫁娶的吉日,皇上以為如何?」

  「都好,都好。」謝元嘉點頭。

  牧戰這會兒也偷偷地擡起頭看一眼讓他無比好奇的小皇帝,兩人的視線剛好撞到一起,彼此都是一楞。牧戰忙低下頭不敢放肆,謝元嘉則是有些慌張,不知道自己偷看是不是被抓包了。

  傅景鴻完全沒察覺到這兩人的互動,坐了一會兒就要走,謝元嘉要送他們出去,傅景鴻卻讓他繼續練字,自己走了。他出了宮門沒幾步,忽然對牧戰說:「小皇帝偶爾也還挺有趣的,是不是?」

  「額……」牧戰怎麼知道小皇帝有不有趣,但是……想起剛才小皇帝那雙溫軟的眼睛,他忍不住點點頭,「皇上確實是個好人。」

  「好人?」傅景鴻一楞,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你看人的眼光有時候還真是讓人沒法說你。」

  牧戰沈默不出聲。

  而謝元嘉,他卻偷偷地在紙上用毛筆畫了一個Q版的小牧戰,他真的好吃牧戰的顏啊!

  作者有話要說:  終有一日,傅景鴻會後悔今日替小皇帝選妻的呵呵

  PS:牧戰小哥哥不是炮灰攻哈,元嘉只是看他長得好看而已





第十二章

  是夜,謝元嘉從睡夢中突然醒來,晚飯吃的有點鹹,這會有點口渴,他也沒有叫外頭值夜的小宮女太監進來,自己下床去到桌邊倒了杯水喝了幾口,解了喉嚨裏的幹癢。

  一杯溫水下肚,本來還很困倦的腦子瞬間就清醒了,謝元嘉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會兒後還是睡不著,索性披了件衣裳開了房門往外走。外頭守門值夜的兩個小丫鬟正倚著門檻打瞌睡,謝元嘉也沒有驚動她們,小心的一步一步走出了寢殿大門。

  殿門外守著的侍衛們見了他,忙要跪下來行禮,謝元嘉忙擡手搖搖輕聲道:「不必行禮,朕只是睡不著出來散散心。」

  聽說皇上大半夜的要出去散心,侍衛長想要叫幾個人跟在他身後,卻被謝元嘉拒絕了:「真不用人跟著,朕不走遠,就在這附近轉轉,你們不要跟過來。」

  夜深人靜的時候特別適合獨處,謝元嘉可不想身後跟著一串人,那還不如自己在屋子裏待著。侍衛長顯然有些猶豫,但謝元嘉畢竟是皇帝,再怎麼樣這點威信力還是有的,只是王爺那邊無法交代。最後,謝元嘉就一個人走在前頭,隔了百十來米松松散散的跟著三五個侍衛,算作是保護。

  謝元嘉心中嘆氣,他其實真的不覺得皇宮裏還能有什麼危險,裏三層外三層的都是重兵把守,蒼蠅想飛進來都困難,別說刺客了。再說,真有刺客的話那也該是去找主角才是,殺他一個傀儡小皇帝也沒什麼用。

  他就放心的在寢殿四周到處亂走,初春的夜晚稍微有些涼意,但也不是那麼的冷,謝元嘉披著那件明黃的披風一點也不覺得冷,走了那麼久的路,身上還微微出了點汗。

  當他走到寢殿西南角準備返程回去的時候,他的眼角余光瞄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就坐在西南門墻角處,一個人也不知道在幹什麼。本來,謝元嘉是打算當做沒看到徑自走過去,但他的腿偏偏不聽話,自己繞了彎後還是走到了那個偏僻的角落裏。

  那人的確是藍蔻。

  夜色下的少女孤獨的坐在墻角邊擡頭看天空,看上去很是憂傷,謝元嘉有些擔心。

  藍蔻在他身邊快三個月了,但他跟她說過的話實在很少,她好像不大願意搭理自己。宮裏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倩碧在嘰嘰喳喳說話,歲數和他相仿的藍蔻卻總是很沈默,謝元嘉偶爾想逗她說話,她也只是用一張冷冰冰的臉對著他。

  他在距離坐在門邊的藍蔻十步遠的距離停了下來,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繼續往前走,看起來藍蔻分明就是想自己獨處的,他這麼冒昧的打擾她是不是太唐突了?

  正準備掉頭悄聲離開,藍蔻卻現先一步發現了他。

  「皇上?」她的聲音裏滿是驚訝,接著藍蔻就趕緊站起來行禮,「皇上怎麼這個時辰出來?著涼了怎麼辦?」

  「沒事,朕就是睡醒了,想出來走走。」謝元嘉解釋道。

  藍蔻眉頭輕蹙,似乎是不讚同他的做法:「皇上,恕奴婢直言,您龍體何等貴重!怎麼能半夜一個人都不帶就出來?萬一遇著什麼危險怎麼辦?今日值夜的宮人都是死的嗎?他們怎麼敢就這麼讓您獨自待著!」

  「真的沒事。」謝元嘉全然不當一回事,安慰道:「宮裏沒什麼危險的,再說,朕後頭還是跟了點人的。」他伸手遙遙一指那群跟得不遠不近的侍衛們。

  「那有什麼用!?」藍蔻仍然很生氣,「皇宮那麼大!若是真遇上什麼事,那幾個侍衛有幾百個頭都不夠砍的!皇上莫要任性!」

  謝元嘉被她一頓嚴厲批評,心中有些愧疚,遂低下頭小聲說:「對不起。」

  藍蔻一楞。

  「皇上怎可對奴婢一個小小的掌事宮女道歉?您是九五之尊,向來只有您處置其他人的份,不能亂了身份。」

  謝元嘉哪想那麼多,他的身份是皇上不假,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是誰,二十一世紀出來的人沒有那麼多的等級觀念,一時間也不可能改變自己的思維方式,他覺得自己做錯了自然要道歉。

  「九五之尊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謝元嘉擡起頭來,認真地看著她說:「姑姑怎麼一個人在這裏獨坐?」

  藍蔻本來還想教訓他兩句,聽他這麼問後安靜了下來,好半會兒才開口說:「奴婢……只是想靜一靜罷了。」

  藍蔻這個人很奇怪,嘴上口口聲聲說謝元嘉是皇帝,九五之尊最是尊貴,可是行為上卻似乎並不真的把他當一回事,屢次以下犯上不留情面。這要換做是旁人,就算她背後靠的是攝政王,恐怕也討不了好的。

  只有謝元嘉,溫和綿軟,處處包容著她,從不與她生氣,不計較身份權威。

  「那朕也能坐這兒靜靜嗎?」謝元嘉小心地問,他走這麼久也有點累,歇歇腳也好回去繼續睡覺。

  「整個皇宮都是皇上的,您願意坐,奴婢自然不會拒絕。」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謝元嘉用衣袖隨便擦了擦台階上的落灰,自己一屁股坐在了藍蔻身邊,支著下巴學她一起仰頭看星星。

  藍蔻怎麼敢跟他平坐,忙要站起來跪到一邊去,被謝元嘉制止了:「姑姑就坐這裏吧,朕一個人也挺寂寞的,有人陪著也好。」

  藍蔻沒有說話,靜靜地又坐了回去。

  從第一眼見到小皇帝的時候,藍蔻就不喜歡他。她從小就生活再殺手訓練營裏,每天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活,為了生存下去,她必須付出比常人超出十倍的代價。殺手營裏哪有感情可言,就算受傷了也只能在房裏沈默的獨自包紮,是以,見慣了生死的她總是冷著一張臉,不肯泄露出一絲情緒來,就像個殺人兵器一樣活著。

  但是謝元嘉不同,他活的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藍蔻不明白這世上怎麼會有謝元嘉這樣奇怪的人存在,就如同謝元嘉覺得她奇怪一樣,她也覺得謝元嘉是異類,跟她認知的所有人都不同。

  明明自己出身就很淒苦,他為什麼不怨天尤人?為什麼不貪婪?為什麼不報覆?為什麼還能在陽光下笑得很開心?為什麼在王爺有意為難之後,還能安安心心的在燈下寫字?

  為什麼呢?

  藍蔻起初和王爺一樣,認為他之所以表現的這麼無欲無求是因為他有心計,表面純良,私底下沒準隱藏著更加縝密的計劃。但倩碧狠狠地嘲笑了她女人眼界太小,以為人人都是她想的那樣不堪,怪不得只能做個殺人工具。

  她很是不以為意,但越是接觸小皇帝,她就越茫然。

  小皇帝喜歡畫畫,喜歡喝花茶,喜歡跟倩碧說笑話,喜歡看她在日光下繡花做女紅,也喜歡軟軟的在身後叫她一聲「姑姑」。

  越是接近他,小皇帝就越是無法讓人看透。所以,藍蔻很討厭他,她不喜歡所有活在陽光下的人。

  可是,看起來很開朗的小皇帝說他也寂寞。

  他也會寂寞的嗎?

  藍蔻扭頭看他,小皇帝的側臉還帶著一點未曾消褪的嬰兒肥,少年的眉目已經初露棱角,和別的飛揚肆意的少年不同,小皇帝即便是少年模樣也是溫溫軟軟的樣子,一點也不張揚。

  這樣的人,應該是很溫柔的吧?

  藍蔻眼前有些恍惚。

  「奴婢曾經有個弟弟。」

  「嗯?」謝元嘉還在發愁想著待會兒的早朝,底下的那些人人會不會又像菜市場一樣吵鬧,主角會不會又給他尥蹶子,老師會不會又要聽他背書,猛然聽到藍蔻說了什麼,扭頭來看她。

  藍蔻似乎是下定決心要說什麼,也不看他,只繼續說道:「奴婢原先是有個弟弟的,才三歲,很是可愛。」

  藍蔻長得就很漂亮,弟弟也一定不錯。

  「真的呀?那你弟弟呢?」謝元嘉忍不住好奇的問。

  藍蔻沈默了一會兒後才說:「死了。」

  「村裏被盜匪洗劫過,奴婢那時候在山上采藥,等回去的時候,弟弟和爹娘都沒了。」

  她的聲音很穩,平靜的敘述這段應該算是很淒慘的過往,謝元嘉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能這樣平靜的說出自己的過往,但那過程一定很痛苦。

  「抱歉。」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好無意義的道歉,不該多嘴問那一句。

  藍蔻搖頭,「又不是皇上的錯。」

  她沒頭沒尾的來了這麼幾句話,謝元嘉不大懂她想說什麼。他之前的工作環境全是女孩子,按理說他該很了解女人心思,可他真的看不懂藍蔻。

  天邊泛起一道魚肚白的時候,藍蔻從地上站起來,恭敬地說:「皇上,奴婢送您回宮吧。」

  「啊……好。」謝元嘉點頭,不知不覺,他竟然跟著藍蔻一起在這坐到了天亮,怪不得腿麻。

  見他要摔,藍蔻忙上前去扶了一把。身體素質還不如個女孩子,謝元嘉有點不好意思:「多謝姑姑。」

  藍蔻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忍不住訓道:「皇上身子骨太弱了,該多吃些才是。」

  謝元嘉心中無奈。

  主角和他的手下們無論男女都能吃的一比,連飯帶湯五碗不在話下,他也很羨慕啊。

  不遠處正起身的傅景鴻打了個淺淺的噴嚏,心中不高興,這又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在惦記他了?





第十三章

  聽說謝元嘉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去玩,傅景鴻把留守在他身邊的所有宮人包括侍衛都狠狠責罰了一頓,就連倩碧和藍蔻也不例外。

  謝元嘉老實的坐在桌前,偷眼看著傅景鴻余怒未消的在那喝茶,心裏打了多少遍的腹稿,還是有點戰戰兢兢。

  「皇、皇叔。」謝元嘉磕磕巴巴的開口,企圖在對方收拾自己前彌補一下。

  傅景鴻懶洋洋的應了一聲,並不想搭理他,也不知生氣還是不生氣。

  「朕錯了。」謝元嘉痛快的認錯,態度十分良好,低眉順眼的看著就惹人同情。

  但傅景鴻不是一般人,他一點也不被謝元嘉那可憐巴巴的外表欺騙,只微微擡了擡眼皮輕聲問:「皇上哪兒錯了?」

  「朕錯在不該半夜不睡覺出來瞎溜達。」謝元嘉誠懇的答道。

  傅景鴻輕哼了一聲,似乎不是很滿意,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認真地看著謝元嘉道:「這話不對。整個皇宮都是皇上的,皇上愛何時散步都可以。」

  「只是——出門為何不帶著人?」傅景鴻瞥了一眼低頭跪在地上的藍蔻,繼續說:「若是真出了什麼事,我大成王朝還要去哪裏再找一個皇上?」

  那正是男神你的機會啊!

  謝元嘉不敢說話,事實上,他都沒懂傅景鴻生氣的點在哪裏,難道是因為他不聽話擅自離開了主角的視線範圍,不好控制嗎?

  「朕錯了。」謝元嘉忙不疊的繼續道歉,他覺著自己穿越後似乎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對不起,人生也太慘了點。

  傅景鴻見他一臉誠懇道歉,實際上眼睛裏都是滿滿的不解,頓時氣節。他今早剛起身,景盈宮的守衛就來通報,說是皇上半夜獨自出去散步,淩晨才回來,他當時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

  下了朝後他就馬不停蹄的殺到小皇帝的寢宮裏,把宮裏上下所有人都處罰了一遍,還沒想好要怎麼收拾小皇帝,人家就乖軟自覺地過來討好,結果心裏卻全不當回事,叫他怎麼不生氣。

  「皇上錯了?呵,臣可不覺得皇上有錯。」傅景鴻冷嘲熱諷。

  男神好難哄啊……

  謝元嘉頭疼。

  「臣參見皇上。」

  就在屋裏僵持的時候,淳於雅的聲音傳了過來,謝元嘉見他就好像見到了救星一樣:「老師!」

  淳於雅比傅景鴻慢了一步才來,這會兒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看景盈宮上下一片嚴肅,以為出了什麼大事,一進門就看到小皇帝趴在桌邊老實的坐著,而他對面就是盛氣淩人的傅景鴻,怎麼看都是惡霸欺負良家少年的德行。

  「王爺又因為何事教訓皇上了?」淳於雅走到謝元嘉身邊的椅子上坐好,目光看向傅景鴻,儼然一副是小皇帝靠山的樣子。

  傅景鴻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怎麼,丞相大人也以為本王在欺負他?」

  這還用說嗎?滿宮上下誰不知道你什麼脾性,小皇帝在你手裏能有好日子過?

  淳於雅壓根兒就不想聽他說話,只回頭溫和的寬慰他:「皇上莫慌,有臣在,王爺不敢怎麼樣。」

  傅景鴻看著師徒倆情深義重的德行就糟心,他忍不住冷冷的說:「哦?丞相大人何不問問你那乖學生,昨夜為何要一個人偷跑出寢宮大門,在外頭瞎轉悠到淩晨?」

  淳於雅正慢悠悠搖著的扇子隨之而停,他疑惑地扭頭看謝元嘉,面上滿是不信:「王爺莫不是說笑了?皇上這般乖巧懂事又聽話的孩子,怎麼會半夜一個人跑出去呢?」

  「呵。」傅景鴻又是一陣冷笑:「你看我做什麼?有本事自己問你那‘乖巧懂事又聽話’的孩子去。」

  淳於雅把他那雙美麗的眼睛又轉到了謝元嘉身上,靜靜地等著他的回答。

  謝元嘉斟酌了一下語言,他真沒覺得是什麼大事,誠實的回答說:「朕的確是一個人出去的,但沒有偷偷地,只是睡不著一個人轉悠一下而……」

  淳於雅不等他的話說完,手中的扇子就「唰」的一下合上了,臉上原本溫柔的笑意也一瞬間消失無蹤。他面無表情的盯著謝元嘉半晌,然後才說:「臣覺得,王爺的教訓真是對極了。」

  謝元嘉一臉懵逼。

  「皇上,您怎麼能半夜一個人出門呢?知道這事多危險嗎?」淳於雅難得嚴肅的對著謝元嘉,認真地說:「若是真遇著什麼事,臣等根本來不及相救!」

  「可是、可是朕就是在附近走走而已,不是什麼大事。」謝元嘉真的覺得自己委屈。

  淳於雅嘆氣,到底不忍苛責他:「皇上,您似乎到現在還沒有做皇帝的自覺,既然身處在這個位置,自然要想明白這位子上隱藏的諸多危險,為何禦膳司連連叮囑一道菜不可重覆碰三次?」

  「為了不被有心人發現朕喜歡的口味。」謝元嘉認真地答道。

  「不錯。」淳於雅點頭,「帝王最忌諱被人發現自己的喜好,因為一旦被人發現就代表它成了您的軟肋,那些別有用心甚至是想刺殺您的人,就會利用這些軟肋傷害您。」

  「您半夜獨自一人出門,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危險,但若是宮中侍衛有人走漏了風聲呢?若是外頭那些刺客察覺到您的這個習慣呢?若是那天恰好您又一次獨自出門了呢?」

  「不要覺得這些事不可能發生。」淳於雅用扇子輕輕敲了敲謝元嘉的腦袋,「身為帝王,就要有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覺悟。」

  謝元嘉靜默不語。

  淳於雅說的是對的,他從前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一言一行會有什麼結果,但他今天說的這些話讓他意識到,自己的身份確實不同了。

  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怎麼活都行,哪怕一夜不回來都不會有人說什麼。可是作為一個皇帝,哪怕只是偶爾的一次放肆行為,都有可能會引來殺機,再有第二次這樣的事,他就真的有可能會被伺機而動的有心人弄死。

  這就是皇位。

  「朕、朕懂了。」謝元嘉真誠的道歉,「朕不該太任性,皇叔責罰的對。」

  傅景鴻淡淡的看他一眼,「看來,還是丞相大人的話管用,本王方才可是說了好一會兒,咱們的小皇上就是不認錯呢。」

  「皇叔,朕今天一定把大字提前寫出來給您過目。」謝元嘉保證,「以後,朕一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了。」

  傅景鴻沒搭理他,但是表情比剛才緩和多了,看樣子應該是消氣了許多。一直跪在地上的藍蔻悄悄地偷覷了一眼自家王爺,不知道是不是她跪的角度問題,還是她眼睛花了,她總覺得王爺好像……在笑?

  「既然皇上都知錯了,王爺是不是也該自行離去,讓他好好地讀書?」事情解決後,淳於雅下一秒就開始趕人走,這麼大一個人杵在這裏實在礙眼,表情又那麼臭,看了糟心。

  傅景鴻卻並不起身,他看了看謝元嘉那張因為沒睡好覺而慘白的臉色,對淳於雅說:「今日這課就不要上了。」

  「為何?」淳於雅看他一眼,「皇上近來功課進度本來就慢,這要再拖可怎麼得了?一本《春秋》都學了大半個月了也沒學完。」

  「還沒學完?」傅景鴻上下打量了一下心虛的謝元嘉,「皇上是該再用點功了。」

  謝元嘉張了張口,想說自己每天沒日沒夜的寫三十張大字,哪還有時間背書?可是他知道自己說了也沒用,傅景鴻那麼霸道,根本不會聽他的。

  「皇上還未用早膳吧?不如臣與丞相也一起留下來,陪著皇上用膳。」傅景鴻像是沒看到謝元嘉的欲言又止,自顧自的就讓人傳膳。

  主角說什麼都是對的,幹什麼都是對的,粉絲只要負責安利就好。

  謝元嘉在心中默默地給自己洗腦,努力的把自己當初看書的時候對傅景鴻的一腔熱愛代入到真人身上,如果傅景鴻不逼著他每天練字的話,其實他人還蠻好的。

  吃早飯的時候,也不知謝元嘉哪個地方又讓傅景鴻大魔頭看不順眼了,他一直盯著謝元嘉的嘴,他每吃一口東西就皺一下眉,好像很不滿意的樣子。

  謝元嘉努力的忽視來自於攝政王大人的虎視眈眈,小心地招呼那兩大朝廷巨頭:「皇叔、老師,您二位都多吃些。」

  淳於雅溫聲應了,傅景鴻卻仍然陰森森的盯著謝元嘉看。謝元嘉宛若一只被毒蛇盯上的小兔子一樣食難下咽,最後不得不被迫中止進食。

  「朕,朕吃飽了。」

  「這麼少?」淳於雅還來不及說什麼,傅景鴻就先開口了:

  「把這碟包子吃了。」

  說罷,他讓一邊伺候的小太監把一碟湯包遞了過去。謝元嘉低頭數了數,正好六個,不多。

  但是自己吃跟被人按頭吃的效果是不一樣的,他頂著傅景鴻的壓力把那六個小包子吃完,剛要準備起身漱口,就聽那頭傅景鴻又說話了:

  「喝粥。」

  「這籠蝦餃必須吃完。」

  「一碟酥餅皇上應該能吃得下。」

  「梨膏也不多,吃。」

  ……

  攝政王大人冷酷的聲音不停地在房梁上打轉,謝元嘉只覺得滿耳朵都是「吃吃吃」的聲音,再好吃的東西到了嘴裏也變了味,更何況他已經要撐死了。

  男神是不是想借這個機會把自己活活撐死好攛掇皇位?

  傅景鴻卻眉頭緊皺,越來越不高興。

  吃東西這麼慢,照這樣速度,小皇帝什麼時候能胖點?

  作者有話要說:  謝元嘉:我覺得,男神想害我。

  攝政王:臉色蒼白又矮又小,不像話。





第十四章

  飯後,傅景鴻大發慈悲一樣免去了謝元嘉每日繁重的寫大字任務,改為每天寫十張。一朝突然解放,謝元嘉差點沒反應過來。

  「皇上今日休息一日吧。」淳於雅也看出他的氣色不好,被傅景鴻這麼一提醒,他才發現小皇帝確實又瘦又小,學業的事可以稍微放放,但他的身體必須要先養好了。

  待傅景鴻和淳於雅走後,謝元嘉就被倩碧看在屋子裏強制睡覺,半夜在外頭浪怎麼可能不困,謝元嘉幾乎是沾著枕頭就睡著了。

  倩碧將床邊的紗帳輕輕放下,又點燃了香爐中的安神香後才悄聲離開。他剛關好門,一轉身就看到藍蔻站在不遠處。這兩人看著都是給傅景鴻辦事的,但私底下並不和睦,甚至互相看著都不順眼,誰也不想搭理誰。

  倩碧幸災樂禍的看了一眼沈默的少女,輕快地說::「沒想到藍姑姑也有被處罰的一天。」

  藍蔻眼皮微擡,只看了他一眼,便又把目光放到了廊外,盯著院中的梨樹不知發什麼呆。倩碧沒討著好也不生氣,優哉遊哉的晃到她面前,繼續刺激她:「怎麼,跟咱們皇上待過一陣子後,現在覺著他好了?」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藍蔻回頭冷冷的看他,「我做什麼,還輪不著你來多嘴。」

  說罷,她毫不留情轉身就走,一點情分也沒有。倩碧站在原地笑瞇瞇的看她遠離,眼中閃著莫名的光芒。他擡起頭來,剛好有只小鴿子飛進了院子裏,停留在那張桌子上。倩碧嘆氣,「哪來的野鳥,皇上的院子也是你能來的地方呢?」

  他慢條斯理的晃了過去,把那鴿子輕輕地抓起丟到外頭,掌心卻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小小的竹筒。

  倩碧大搖大擺的離開院子,誰也沒有發現剛才的事情。

  謝元嘉一覺睡到了正晌午,舒服的渾身發軟,他早上吃的太多並不餓,隨便吃了兩口後就撤了席,獨自坐在桌邊喝茶。

  「今天天氣真不錯呢。」倩碧泡好茶後看了一眼窗外的藍天,發出了一聲感嘆。

  謝元嘉歪頭看了看,點頭道:「確實好天氣。」

  畢竟已經是四月了,人間草長鶯飛鳥語花香,正是踏春的好時候,以前謝元嘉總是很忙,有時候還要值夜班,很少有機會能真的出去春遊,現在人倒是閑下來了,卻再也沒有機會出去踏青,很可惜。

  倩碧似乎是看出他的心思,主動說道:「皇上,您整天在這屋子裏太悶了,不如就趁這大好春光,擺駕去禦花園看看?」

  「禦花園咱們天天都去,都沒有新鮮感了。」謝元嘉無聊的嘆氣,禦花園就算再好看,天天去的話也會審美疲勞。

  倩碧眼珠子轉了轉,又想出一個好點子來:「還有禦馬場呢,皇上您還沒去過吧?」

  「禦馬場?那是什麼地方?」謝元嘉不解看他。

  倩碧歡喜的給他科普:「禦馬場就是宮裏專門給皇上您訓練騎馬的地方啊,那馬場好大,裏頭的馬都是您的!」

  還有這種好事?

  謝元嘉心中果然蠢蠢欲動,他前世就是個小市民,賽馬這種高級運動只在電視上偶爾看到過,沒想到穿越後他居然能有一整個賽馬場,心中難免激動。

  「那、那咱們去看看?」謝元嘉高興的站起來。

  藍蔻卻皺眉道:「皇上,那馬場自從先帝病後,已經三年不曾用過了,您這樣貿然前去,怕是什麼也看不到的。」

  「為什麼不用了?」

  謝元嘉真的很想去看馬,大概男人骨子裏就喜歡這些刺激的運動項目,他也不例外。

  藍蔻其實也沒什麼理由不讓他去,傅景鴻說過,只要不是去宮中禁地,比如冷宮之類的地方,不必給謝元嘉任何拘謹,他愛去哪去哪。可是藍蔻總是過分謹慎,她覺得馬場那地方比較偏,除了一些馬倌人煙稀少,有些不放心。

  但看到謝元嘉滿眼都是渴望,她心中遊移不定,最終還是點頭了:「皇上想去就去吧,奴婢也只不過是多問一句罷了。」

  說罷,她讓幾個小宮女把謝元嘉的披風拿來親自給他穿好,又嚴肅的吩咐那些宮女太監:「路上都多留些心眼,皇上若是累了不想玩了,你們就趕緊備上軟轎,別笨頭笨腦沒點眼色,聽到沒?若是有誰不長眼的又出了什麼差錯,回來仔細你們的皮!」

  謝元嘉總覺得自從昨晚兩人坐一塊兒看星星後,藍蔻有什麼地方和以前不大一樣了,雖然表情還是冷冰冰的,對著他卻比以前多了一絲的人情味。

  多一個朋友總是讓人高興的事,謝元嘉心裏很開心。

  倩碧比謝元嘉還心急,他也才十六七歲,正是愛玩愛熱鬧的年紀,等謝元嘉準備的差不多的時候,就立刻高高興興的跟他身邊,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馬場去。

  馬場在皇宮的最北面,占地面積非常大,足夠好幾匹馬同時在裏面來回跑,謝元嘉坐在轎子裏一路被擡著過去,本來他也不想這麼嬌氣,但藍蔻非不同意,說什麼路遠地不好走,硬是讓他上了轎子。

  走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他們終於到了馬場。

  「皇上,咱們到啦。」倩碧掀開簾子,歡快的對謝元嘉說道。

  謝元嘉從轎子裏出來,一個寬闊平坦的大平地就出現在他的面前,在逼仄狹小的宮廷裏呆久了,乍一看這麼大的平地,謝元嘉心裏有種豁然開朗的痛快,他急忙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馬場的圍欄外頭往裏張望。

  就這時,一個身著青衣的壯年男子跑了過來跪在地上:「微臣參見皇上。」

  「免禮。」謝元嘉把目光從馬場收回來,看著眼前這個中年男子問:「你是管這裏的人嗎?」

  「微臣是禦馬師,叫李雙德。」中年男人恭敬地說,「皇上突然駕臨禦馬場,微臣就立刻趕過來了,還望皇上恕罪。」

  「朕只是心血來潮,突然來看看罷了。」謝元嘉擺擺手,眼珠子在馬場裏轉了一圈後又回到李雙德身上,「怎麼馬場裏一匹馬也沒有的?」

  「回皇上的畫,那些禦馬都在馬棚裏呢,皇上若是喜歡,可以隨臣去看看。」

  聽說有很多馬可以看,謝元嘉很是心動,他正要擡腿跟著走,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皇上?」

  謝元嘉一回身,季少炎就站在他身後,穿著一身黑色的短打勁裝,目光有些驚訝的看著自己。

  「季愛卿?」謝元嘉免了他行禮的動作,「你怎麼也來了?」

  季少炎摸了摸腰間的馬鞭,爽快的說:「臣的戰馬也寄養在皇上的馬廄裏,今天臣在家閑的骨頭疼,所以來馬場訓馬,沒想到竟然見到皇上也在,真是太巧了。」

  「是很巧。」謝元嘉的目光在季少炎腰間那根烏金馬鞭逗留了一會兒,心中有些羨慕,他想象中的古代男子,就該是像季少炎這樣的,孔武有力帥氣瀟灑。

  季少炎比謝元嘉高了大半個頭,他在心裏比劃了一陣,覺著就小皇帝這樣小身段的,估摸不夠他單手拎的,自己的胳膊可能都比他大腿粗。

  「皇上也是來選馬的嗎?」

  「不是。」謝元嘉搖頭,「朕不會騎馬,只是過來看看。」

  「不會?」季少炎大為驚訝,「先帝的幾個皇子都學過騎馬射術,怎麼皇上竟然沒學過嗎?」

  季少炎常年不在京中,自然不知道謝元嘉從前的處境,謝元嘉有些尷尬,不好意思的答道:「朕以前是跟嬤嬤一起住的,不曾上過學。」

  「還有這事?」季少炎口直心快,不小心把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忙往回收了收:「那也無妨,皇上要是想學,隨時都可以。」

  「朕也能學嗎?」謝元嘉眼睛一亮。

  季少炎看他這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就好笑,他爽朗的笑道:「那是自然,整個馬場都是您的,您還不是想學就學?難道傅……王爺還不準你學嗎?」

  「好像也沒有不準。」謝元嘉想了一會兒,傅景鴻只讓他好好地跟著淳於雅念書寫字,也沒說他能不能學騎馬。

  不過,騎馬應該也不耽誤什麼大事,應該是……可以的吧?

  季少炎一臉同情的看著小皇帝,只覺得這孩子簡直太可憐了,騎個馬還要征求傅景鴻那廝的意見,這皇帝當的還有什麼意思?

  「對了,剛才聽說皇上要去看馬,不如臣也一起陪同如何?」季少炎有心要把自己最心愛的戰馬給謝元嘉看看,好炫耀一番。

  謝元嘉當然同意,帶著倩碧一起去了馬棚。

  馬棚裏只有幾個小童在看守,裏頭被劃分了數個小隔間,每個隔間裏都有一匹馬,環境清幽,比謝元嘉想象中的要好多了,那一排排的馬個個膘肥體健,哪頭都漂亮,謝元嘉看得目不轉睛。

  「皇上您瞧,這就是臣的戰馬——雪姬。」季少炎指著最後一個隔間的白馬,得意洋洋的說道。

  謝元嘉一擡頭,只見一頭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毛的白馬優雅的佇立在馬棚裏,細腰長腿眼睫毛還長,它看到謝元嘉註視著自己的目光,不爽的齜了齜牙,四只同樣雪白的蹄子刨了刨地面,對著謝元嘉翻了個大白眼。

  「哎呀這小畜生,怎麼能這麼對皇上呢?」季少炎哈哈大笑,語氣裏滿是舒暢。

  謝元嘉:「……」

  這主仆兩人都好討厭啊。

  作者有話要說:  嗯……如果有興趣的話,各位也可以關註一下青詞的微博,偶爾有事的話,也會在微博那邊說一聲。





第十五章

  季少炎把他的馬從馬棚裏放了出來,那高傲優雅的白馬打著響鼻昂著腦袋在謝元嘉面前嘚瑟的轉了一圈,神氣的不得了。

  「皇上,臣的戰馬如何?」季少炎驕傲的摸了摸雪姬的白毛腦袋,臉上嘚瑟的神情和他的馬簡直一毛一樣,怪不得人說「物似主人型」。

  謝元嘉滿頭黑線,成天被主角鄙視就算了,畢竟人家智商實力都碾壓自己,可連匹馬都看不起他是幾個意思?他就這麼好欺負嗎?

  「好馬。」謝元嘉吐槽歸吐槽,季少炎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反正好聽話又不要錢,「正配愛卿這樣驍勇善戰英姿颯爽的壯士。」

  季少炎哈哈大笑,顯然謝元嘉的話大大的取悅了他,「皇上好眼力!」真的是非常不謙虛了。

  不過,這世上有些人天生的就是天之驕子,就算再怎麼狂傲也不會讓人討厭,季少炎是這樣,傅景鴻也是這樣。

  謝元嘉在心中再次感嘆,他要是也能像他二人這樣威風凜凜就好了。

  似乎是看出他的心思,季少炎熱情邀請道:「皇上要不要試一下雪姬?」

  「啊?」謝元嘉忙擺手,「朕不會騎馬,看看就好了。」

  季少炎被謝元嘉誇過後,看他要順眼許多,見他推拒,瀟灑的說:「無妨,臣可以同皇上共騎,一定不會讓皇上摔下來的。」

  謝元嘉有些猶豫,他是真的有點想騎,可是萬一要真的摔下去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古代可沒有現代那麼先進的醫學條件,摔殘廢了怎麼辦?

  見他還是猶豫,一直跟著的倩碧說話了:「皇上,有大將軍帶著不會有事的。」

  謝元嘉擡起頭剛好撞進季少炎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裏,突然的就對他產生了莫名的信任感,大約沒人能拒絕這樣一個熱情陽光的少年吧。

  「那,那好。」謝元嘉點頭道,「愛卿你一定要把朕看緊了。」

  季少炎微微一笑,縱身一躍就上了馬,彎腰把一只手遞到謝元嘉面前:「皇上,過來。」

  謝元嘉剛把自己的手伸出去就被一股大力扯了過去,眼前一花,下一秒他就坐到了馬背上,身後靠著季少炎的前胸。

  「皇上,坐穩了!」 季少炎高聲說完一句提醒他的話,下一刻,雪姬就像離弦之箭一樣沖了出去。

  謝元嘉還沒做好準備,慌亂中一把拽住雪姬的鬢毛,雪姬發出一聲威脅的鳴叫聲,被季少炎壓制住了,「臣抓著皇上呢,皇上莫怕。」

  盡管他這樣說,可是謝元嘉還是害怕,雪姬跑起來速度太快了,對第一次騎馬的人來說特別不友好,就算有人抓著他,他還是忍不住想拽著點什麼東西,給自己找點安全感。

  「您這樣抓著雪姬,她會不開心的。」季少炎拉了拉韁繩,讓快速跑著的白馬速度漸漸緩下來,把謝元嘉的手輕輕地從雪姬的鬢毛上拿下來,「抓這個繩子。」

  謝元嘉握住韁繩,心裏稍微有了點勇氣,他一擡頭才發現,就這麼點時間,他們已經從馬棚跑到馬場上來了,偌大的草地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雪姬是純種的塞外飛馬的盧,是臣從一個不識貨的馬夫手裏把她買下,養了半年多才帶上戰場,雪姬也從沒讓臣失望過。」季少炎的聲音還帶著一些少年時期的清亮,謝元嘉很喜歡聽他的聲音,不高不低正好。

  「愛卿眼力過人。」謝元嘉附和道。

  季少炎又是一笑,胸腔微微的顫動,謝元嘉能感覺到身後人的愉悅,「臣沒什麼別的愛好,除了打仗習武,也就對各種馬有興趣了,日後若有機會,臣可以給皇上講講。」

  大概是因為年齡差的不多,謝元嘉跟季少炎還是很有話聊的,倩碧雖然也差不多大,但他太鬼精了,不願同他平起平坐的說話,季少炎就不大在乎這些,是以和他說話很放松。

  「那有勞愛卿。」

  季少炎又是一聲輕笑,他的單手牽著韁繩讓雪姬在馬場裏慢跑,另一只手握著謝元嘉的腰,起初還沒有什麼念頭,漸漸地他就開始亂捏:「皇上您太瘦了,臣一只手就抱得過來。」

  謝元嘉臉上一紅,他只顧著在馬上亂看,倒忘了季少炎的手一直霸在腰上,這會兒還被人嘲笑太瘦,他有些不服氣:「朕只是年紀還小,仍、仍有余地的!」

  「也不盡然。」季少炎不給面子,「臣像皇上這麼大的時候,腰就有水牛那麼粗呢。」

  「瞎說。」謝元嘉不信,季少炎這身材比健身教練還標準,怎麼就比水牛粗。

  季少炎哈哈大笑:「皇上這是不服氣了,不過就看您這身子骨,就算是及冠了也不夠看的。」

  這話戳到了謝元嘉的痛處,他的身高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一個短板,前世的時候因為少年時期營養不良加遺傳因素,他那麼大的一小夥才一米七不到,穿越後這小皇帝估摸著也是個小矮子,就算他再怎麼拼命吃喝,能突破一米七五可能就算萬幸了。

  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低落,季少炎可能是良心發現,欺負小皇帝太好玩了,他忍不住就嘴快了些,「不過,臣聽說關外那些人都喝羊奶長大,他們長得大多也比漢人高大,皇上若是也能每日喝幾碗,也許也能長高。」

  謝元嘉覺得這不是啥好主意,古代的羊奶沒有現代的先進技術處理加工,先別說喝了安不安全,光是那腥味就讓人聞風喪膽,他寧願一輩子矮著。

  雪姬載著兩個人卻一點也不受影響,小跑起來仍然很輕松,很快就把馬場的各個角落都溜達了一遍,謝元嘉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漸漸地就覺得有些疲累。馬鞍肯定不如軟墊坐著舒服,尤其是他的大腿兩側,被堅硬的馬鞍磨得生疼,果然當了皇帝後吃好喝好,身體都養的嬌貴了,一點苦也吃不得。

  他擰著眉悄悄地伸手揉揉自己的腿,卻被季少炎察覺到了:「皇上可是累了?」

  「嗯。」謝元嘉點頭,想著季少炎肯定會毫不留情的嘲笑自己,結果他卻溫和的說:「第一次騎馬都是不適應的,皇上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說著就帶著謝元嘉溜達到馬場門邊,從馬上下來後,又摟著謝元嘉的腰把他也一起帶下來。

  「皇上感覺如何?」

  謝元嘉兩腳站在地上,心也跟著穩了許多,果然還是站在地上要踏實多了,他擡起頭來看著季少炎,臉上露出一個開心的笑來:「朕覺得很高興,謝謝你。」

  季少炎一楞。

  這是第一次,他從一個帝王口中聽到「謝謝」這樣的詞,可是看著小皇帝微笑的表情,他又覺得莫名的很合他的氣質,他心頭湧起一種異樣的滿足:「為皇上分憂本就是臣的職責,皇上不必道謝。」

  倩碧從圍欄外跑了進來,「皇上,時辰不早了,您該擺駕回宮了,不然王爺又要來責備。」

  「好。」謝元嘉回頭看了看季少炎,點頭說:「那朕就先回去了,愛卿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季少炎看著他轉身上了軟轎離開,回頭摸了摸雪姬的腦袋,忽然笑了起來,一雙好看的眼滿是笑意:「雪兒,小皇帝還挺討喜的,是不是?」

  雪姬「噦噦」的叫了兩聲,也不知道是不是讚同他的話。

  謝元嘉在夕陽下山前回到了景盈宮,果然就看到了傅景鴻已經等在那裏了,見他走進來,傅景鴻身上那淩冽的氣勢才稍微平息些,「皇上為何不在寢宮裏好好地修養,跑去馬場做什麼?」

  「朕只是想出去走走。」謝元嘉解釋道,「皇叔吃了沒?」

  「這時辰不前不後,吃什麼吃?」傅景鴻不給他機會轉移話題,「再過半月就要成親了,皇上務必要把身子養好才行,不然到時怎麼面對文武百官?」

  「朕知道了。」謝元嘉像個被長輩訓話的晚輩,立正站好。

  傅景鴻看他懨懨的,眉頭緊皺。

  方才小皇帝剛進門的時候,明明就是面上帶笑高高興興的樣子,怎麼一回來見了自己就滿臉緊繃膽怯,他就這麼可怕嗎?

  想到剛才下人稟告的事情,他緩和一下語氣問:「皇上是想學騎馬嗎?」

  「也、也不是很想。」謝元嘉不敢說實話,他是真的摸不清主角的心理,不曉得說什麼話他會生氣,什麼話不會生氣。

  傅景鴻沈吟一會兒道:「騎術課本就是要給皇上安排的,只是臣還未來得及部署罷了,既然皇上自己想學,那等您大婚後,臣就著手安排人教導,如何?」

  「真的?」謝元嘉擡起頭來,一雙圓眼睛裏滿是迸發的驚喜。他今天雖然也算是騎馬了,但到底是被別人抱著的,一點也沒有體會到策馬揚鞭的快|感。

  傅景鴻被他熱情的目光弄得渾身舒爽,嘴角輕揚:「那是自然,臣到時候給皇上請最好的老師來。」

  謝元嘉忙不疊的點頭,想了想又道:「那朕能讓大將軍教嗎?」他跟季少炎相處的還挺好的,跟他學的話應該不會有很大壓力。

  「少炎?」傅景鴻略一沈思,點頭說:「皇上既然器重他,那也是他的福分,臣明日就同他說一聲。」

  謝元嘉忙跟前跟後的道謝,一口一個皇叔,叫的特別甜。

  傅景鴻表面上很嫌棄,心中卻格外受用。

  其實剛才,他本想說由自己親自教小皇帝學騎馬,但是……罷了,少炎就少炎吧,小皇帝對少炎這麼看重,想必的確是存了拉攏的心思的。

  他想看看這兩人到底能不能達成聯盟和他作對,小皇帝能走到哪一步,讓人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  腦補是病,要好好的治一治才對,全員只有攝政王眼瞎。





第十六章

  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謝元嘉每天寫寫字背背書練練畫,一點也不覺得空閑,竟也到了要大婚的那天。

  可能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點恐婚心態,無論男女。謝元嘉明知這場婚事不過就是一個擺設,走走場面而已,但還是忍不住心生膽怯,在藍蔻給他試穿婚服的時候,差點忍不住奪門而逃。

  他心中也曾偷偷幻想過一場婚禮,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穿上帥氣優雅的西裝,選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在教堂裏,或者在花田裏,交換對戒,互相親吻,許下海誓山盟。他知道做為一個gay,自己可能一輩子也實現不了這個願望,但沒想過這一天會在這樣一種情形下到來。

  看書的時候畢竟是局外人,作者只寥寥數語就寫完了這場並不是很重要戲份的婚禮,謝元嘉也對這場婚事沒有多留意。但如今自己身為書中人,一切就不同了。

  「皇上,王爺來了。」倩碧一路小跑進來,語氣透著歡快,今天帝後大婚,滿宮喜氣洋洋,倩碧穿得仿佛一個善財童子,特別招人喜歡。

  「皇叔來了?快請。」謝元嘉從楞神中清醒,忙叫傅景鴻進來。

  傅景鴻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小皇帝。他今日沒有穿往常那身明黃龍袍,一身大紅喜服襯得他小臉紅潤潤,眉清目秀的很是靈動,比平常更多了三分毓秀。

  「臣恭賀皇上大婚。」傅景鴻壓下心中那抹異樣,微笑著對謝元嘉道喜。

  謝元嘉忙讓他起身,有些靦腆的道:「皇叔還特意來道賀,朕、朕心中歡喜。」

  能不歡喜嗎?我馬上就要娶你老婆了,咱倆竟然不知道到底是誰ntr了誰,一時間也說不出到底是誰比較慘。

  傅景鴻溫和的看著謝元嘉,難得沒有說些刻薄話,到底像個長輩一樣開導:「過了今日,皇上就是個大人了。」

  謝元嘉哂笑一聲,臉上有些羞澀,看起來真像個不諳人事的懵懂少年。

  但其實做為一個現代小gay gay,什麼yellow爆小漫畫沒看過,什麼香辣沒見過?就算沒實戰過,紙上談兵也算半個老司機,真要比開yellow腔,王霸如傅景鴻搞不好也要跪下膜拜。

  傅景鴻見他臉紅,卻誤以為這孩子還不通人事,也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肯定不會有專門的人去替他教授這些。

  「皇上不必憂慮,這男女之事都是平常的,只要氣氛到了,一切水到渠成。」傅景鴻滿臉過來人的神秘笑容,看著謝元嘉宛若看著一只待宰羔羊。

  謝元嘉忍住臉上不要出現什麼奇怪的表情,男主親自下場教炮灰怎麼睡女主,怕是放到哪本書裏都會被人一頓噴的奇葩操作。

  「謝、謝皇叔指點。」謝元嘉尷尬的汗毛都要豎起來。

  傅景鴻瞥到他頭上的束冠歪了,輕聲說:「皇上莫動,臣幫您把束冠整一整。」

  謝元嘉聽話的不動站在原地,傅景鴻微微傾身擡手將他的烏黑長發撩起,只覺手上一片滑涼輕柔,比那絲綢也不差了。

  民間常言「貴人不頂重發」,若是有一頭飄逸輕柔的秀發,就代表這人命格一定很好,小皇帝出身淒苦,沒想到這一頭烏發卻出奇的好。

  他的神情也隨著溫柔下來,心中最後一絲對謝元嘉的偏見也在這一刻消散。

  無論是做戲也好,是真的也好,元嘉……是個好孩子。

  日後,若真有那兵戎相見的一天,他一定善待他。

  替他把束冠重新弄好,傅景鴻退了兩步左看右看,只覺得哪哪都滿意。

  「皇上今日真是好風采。」他真心實意的感嘆。

  謝元嘉擡頭看他,正好撞進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傅景鴻的目光還和以前一樣讓人看不清底,但謝元嘉卻莫名覺得,那裏頭和第一次相見時,多了些別的東西。

  「多謝皇叔。」謝元嘉恭敬的說。

  傅景鴻剛要開口讓他不要這麼拘謹,就聽藍蔻走進來急匆匆的說:「皇上,王爺,吉時要到了。」

  「好。」傅景鴻收回自己要說的話,轉身讓藍蔻進來收拾。

  藍蔻帶著幾個宮女進來,給謝元嘉系好腰帶佩環,然後一起往外走,皇後娘娘已經在大殿等著了。

  傅景鴻站在原地沒有急著走,他看著謝元嘉在宮女太監們的簇擁下一步一步離開自己,不知為何突然有些落寞。

  謝元嘉在要踏出門的時候,忍不住想回頭看一眼,待會正殿給皇後加冕戴鳳冠的時候,主角就要愛上女主了,而他也會徹底被主角記恨上,以後……大概就再也沒有這樣溫馨的時刻了。

  他回頭看向傅景鴻,剛好和他的視線再次對上。

  主角現在還是這麼帥,這麼霸氣,仍然是他做為讀者時最崇拜的樣子。

  真好。

  他對傅景鴻露出一個微笑,算是討好,也算是釋然,隨後轉身離去。

  傅景鴻沒料到小皇帝會突然回頭,並對他露出那樣好看的笑容。一如最初見到自己的那樣,溫軟純稚,對自己從沒有半分怨言,沒有一絲芥蒂,心中某個地方一下子就松動了。

  他有些後悔,不該聽禮部的那些狗屁老臣的話替他張羅親事,又有些悔自己不該隨意挑了個上不得台面的女子進宮。

  元嘉,他若是知道自己埋藏在心中最惡劣的一面,知道他是故意斬斷他登基前進的路的話……會恨他嗎?

  就在那一瞬間,傅景鴻想掀了這場對所有人而言都沒有必要存在的婚事。

  ............

  謝元嘉走進正殿的時候,差不多文武百官都到齊了,他走上大殿之上,回身就看到傅景鴻不知什麼時候也到了,面色如常沒看出什麼異樣。

  「那就開始吧。」謝元嘉點頭說,然後把一切都交給禮部的人。

  等到皇後被人攙扶著走出來的時候,謝元嘉才算第一次見到他「妻子」,也就是本書女主。

  女主看著身高適中,身材巨好,胸前波濤洶湧,小腰細得一手握的住,就算是寬大的喜服也能看出點眉目來。

  不愧是受讀者歡迎的女主,點讚。

  gay們雖然不愛女性,但也一樣欣賞她們的美,謝元嘉只是單純的覺得女主身材讓人羨慕。

  看著人一點點的走到自己面前,謝元嘉從攙扶她的老嬤嬤手中接過她的手,和她並肩站在高台上,一拜天地再拜四方。

  皇後一直很安靜,直到謝元嘉拿著玉如意挑開她的喜帕給她戴鳳冠的時候,他才第一次見到女主的臉。

  正如同書中所寫,韓瑤有著一張絕色的面容,眉如柳葉眼若秋水,瓊鼻櫻唇,面如銀盆,尤其是那張嘴,天生的微笑唇,即使不說話,看起來也像是在對人含情脈脈的微笑。

  怪不得主角要愛上她,只要她願意,怕是大部分男人都會愛她。

  謝元嘉想著,傅景鴻這會估摸著已經看到女主,並為她的美貌而震驚了,做為迷弟粉絲,很遺憾不能親眼目睹這經典的一幕。

  太可惜了。

  事實上,傅景鴻確實很震驚,但不是為了韓瑤。

  他震驚於,自己隨手瞎選的女人,竟然也能長這麼美,元嘉那樣純真的孩子,能抵擋住這種一看就野心勃勃的女人嗎?

  從來沒有失算過的傅景鴻,人生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

  謝元嘉將鳳冠認真的戴在韓瑤頭上,目光專註神情嚴肅,韓瑤則面露羞怯微微低頭,兩人看起來還真像是一對璧人。

  接下來的流程就是帝後一同祈福祭天,然後宴請群臣大擺筵席,謝元嘉就算是皇上,也免不了要跟臣下喝兩杯。

  一說到喝酒就頭疼的他不得不提前喝了醒酒湯,又在大臣們一杯接一杯敬酒的時候作弊偷偷倒進袖子裏。

  等到他終於能回去休息的時候,天都黑了。

  謝元嘉有些微醺,他讓倩碧擺駕回景盈宮,卻被提醒今夜是他大婚洞房之夜,必須要去皇後的尚怡宮去過夜。

  謝元嘉這才想起自己剛成親來著,無奈,他只好轉道去了尚怡宮。

  皇後已經坐在床邊等著了,身邊跟著的宮女們端著玉盤等著他挑蓋頭。謝元嘉揮揮手讓她們全都退下,自己一個人在屋裏發愁。

  怎麼辦呢,別說他這種純gay根本不可能喜歡女孩子,即便他真的喜歡女孩,也不敢不能對女主有任何綺念,又不是活膩了。

  謝元嘉在一邊苦兮兮的站了一會,然後認命的拿著秤子挑開韓瑤的蓋頭。

  燭光下的韓瑤比白天更加美艷動人,她並不像其他姑娘那樣不敢擡頭看謝元嘉,反而大膽的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盯著他。

  謝元嘉被她看的心裏發毛,他在想著如何能讓自己既不用真的和女主睡覺,又能保全對方顏面。

  在女主炯炯有神的目光中,謝元嘉腦子一抽,張口就胡說八道:

  「朕、朕有隱疾!皇、皇後請自便!」

  韓瑤:「......」

  謝元嘉:「......」

  天哪,我在說什麼鬼話。

  希望日後男神能看在我如此犧牲的份上,對我好點。

  作者有話要說:  攝政王這個大豬蹄子,快點開竅!





第十七章

  「你說……皇上昨晚並沒有宿在尚怡宮,而是直接擺駕回了景盈宮?」

  傅景鴻懶散的倚靠在太師椅上,聽著藍蔻給他匯報昨夜的情況,他單手支著下巴,另一只手無意識的摩挲著扶手,眼神微瞇:「他二人在屋裏的時候,你可還聽到了些什麼?」

  藍蔻搖搖頭,猶豫了一會兒又說:「屬下不能靠的太近,因此聽得也不大真切,不過裏頭也沒傳出什麼動靜,想來應該沒說什麼話,皇上就進去了一小會兒的功夫就出來了,面色如常,實在是看不出異樣。」

  傅景鴻點點頭,並沒有責備她的意思。他獨自沈默想了一會後才又吩咐道:「尚儀宮那邊,你回去後再多安排些人手進去,韓瑤的一舉一動,務必要掌握你的手中。」

  「皇後……有什麼問題嗎?」藍蔻對他的舉動有些不解,她昨日只見了皇後幾次,乍一看覺得那小皇後看著也是單純的人,和她們家小皇上似乎是一路人,不像是有什麼不對的樣子。

  她心中存疑,傅景鴻卻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只說道:「你不用知道原因,只記得替本王看住她就是了,有任何異動,都要匯報過來。」

  藍蔻俯首稱是,王爺做事向來有自己的章法,也確實不需要她操心。

  「還有,元嘉的茶……該換了。」傅景鴻在藍蔻離開前忽然叫住她,說了一句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話。

  藍蔻渾身一震,回頭來看著傅景鴻,似乎在確認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傅景鴻沒有擡頭看她,只是一直盯著墻上那幅當初謝元嘉送他的紅梅圖,輕聲說:「從今以後,那茶都不需要了。」

  藍蔻表情有些覆雜,心中隱隱的也有些輕松:「王爺,皇上……是好孩子。」

  「這是你第二次這麼說了。」傅景鴻一聲嘆息,他獨有的那低沈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書房中響起:「沒想到,算計了這麼多年,本王倒是第一次眼光不如你。想我在權謀中廝殺至今,竟一時眼錯,把一只兔子看成了小狐貍,可笑可笑。」

  他自嘲的輕聲笑著,藍蔻竟從那笑聲中聽出一絲絲非常隱秘的愉悅,她摸不準自家王爺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以前王爺同她談話,都是一口一個「那蠢貨」,方才脫口而出的「元嘉」可不像是無意而為,她不懂王爺的心思。

  但能給小皇上換茶,她其實心裏高興。和謝元嘉待一起的時間越久,她的心就越往他身上偏移,每次往他喝的茶裏加藥的時候,內心掙紮猶豫無奈疼惜,五味陳雜讓她寢食難安,總是愧對小皇上那張滿是信任的臉,心中糾結良久。

  「屬下先謝過王爺。」

  「你有什麼可謝的?」傅景鴻瞥她一眼,「做好本職就行,其余的,不要多想。」

  他這暗含了警告的語氣讓藍蔻心上微顫,忙跪下來辯解道:「王爺恕罪!屬下並沒有私心,只是、只是小皇上讓屬下想起了曾經的幼弟而已,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屬下絕不會背叛王爺,請王爺明鑒!」

  傅景鴻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只淡淡的說:「起來吧。」

  藍蔻磕了兩個頭才小心翼翼的站起來,在傅景鴻的示意下後退幾步出了房門。屋內又只剩他一人,傅景鴻擡起頭看著那紅梅好一會兒,才哼了一聲:

  「本王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才幾天就被你收買了,本事倒不小。」

  「不如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也收買我?」

  傅景鴻自言自語了兩句,忽然自己詭異的笑了兩聲。謝元嘉要是在這裏看到,估計全身汗毛都得豎起來,果然書裏的第一蛇精病的名頭也不是白得的。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這廂傅景鴻的心思讓人捉摸不透,那頭謝元嘉的日子卻蜜裏調油一般。

  皇帝大婚也是要放婚假的,謝元嘉幸福的過上了一周不用上朝上課寫字的米蟲生活,整天吃吃睡睡溜達溜達,沒事就帶著文房四寶出來畫畫,小日子美得很。

  「你們覺不覺得,朕近來精神都好了許多?」謝元嘉趴在在禦花園池子邊餵魚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麼來,對著身邊站著陪侍的藍蔻和倩碧說道,「朕現在吃完午飯都不困了,也沒有再睡那麼久的覺,腦子也清醒了許多。」

  藍蔻和倩碧面上有些不自然,但他倆都是演技派老手,藍蔻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倩碧仍舊笑嘻嘻的說:「這是皇上人逢喜事精神爽!您新娶了美嬌娘,心中高興,身子也就好了。」

  「額……」謝元嘉有點尷尬,倩碧提起韓瑤來,倒讓他不知道怎麼說。距離結婚那天到現在已經兩天了,他除了結婚當晚去見過皇後,這兩天都是往那送東西各種賞賜,自己卻再沒有踏進過尚儀宮。

  西宮並沒有太後讓韓瑤定省服侍,他也就沒有特意去讓她學那些用不上的禮節,韓瑤期間也曾派人來詢問過自己是不是需要她來伺候,他都拒絕了。

  那天他沖動之下說了自己那啥不行的話後,一直後悔到現在,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去見女主,畢竟臉都丟到不知哪裏去了,這世上一定沒有比他再慘的炮灰,為了男女主的情感事業,奉獻到這樣無私的地步。

  他這兩天也在心裏琢磨,回顧這三個多月的表現,他自認為在主角面前還是挺乖巧的,既沒有像原著那樣嗜殺惹事搞小動作,也沒有妄圖染指女主被刺傷而罰她跪宮外三天,那麼主角除非跟自己有血海深仇,否則應該會放自己一馬?

  不過,為了做兩手準備,謝元嘉覺得適當的討好拉攏女主是有必要的,如果男主到時候真的要一心弄死自己好坐穩皇位,只要女主能替他說兩句好話,按照男主那麼疼愛女主的份上,也許也能有生機。

  謝元嘉覺得這兩條線如果都能行得通,那他到時候小命肯定有著落,因此這兩天人雖然沒去尚儀宮,各種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兒一樣不落,處處在女主面前刷存在感。

  他從前在婦產科上班,周邊都是女孩子,對她們的各種喜好也耳濡目染,送的那些東西首飾衣服並不像其他直男那樣艷俗,反而處處得韓瑤的心。

  謝元嘉思來想去都覺得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看男女主自己的造化。原著中男女主互相一見鐘情,傅景鴻都27了,對才16歲的女主生了感情,可以說是老牛吃那啥草了,是以他處處寵著,闖多大的禍都能兜著。按照原著的路線,接下來就該是傅景鴻想辦法接近女主的劇情了。

  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來,原著中成親洞房當晚,謝元嘉對韓瑤也是一見鐘情,想要和她同房,但韓瑤是被家中逼迫嫁進來的,心中本就不願,再加上謝元嘉名聲在外,她自然不願意,慌亂中用剪刀刺傷了他的胳膊。原著的謝元嘉大怒之下,命人把她拖下去打了十棍,又讓她頂著已經有些炎熱的太陽跪在景盈宮外三天,若不是傅景鴻及時解救,身上有傷又跪了三天的韓瑤怕是早就沒命了。

  可是,可是他那天並沒有打韓瑤,也沒有讓她跪三天,那主角怎麼在韓瑤面前刷好感?

  這可咋辦?

  謝元嘉托腮趴在欄桿邊神思,想著自己要不要好人做到底,幹脆給他們這一對有情人互相制造一些巧合機會,男神的終身大事他必須要放在心上!

  藍蔻悄悄看了一眼突然一臉嚴肅的小皇帝,心中有些微的疑惑,是不是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喝的茶就是讓他整天困倦的根源?畢竟他這麼聰明,或許早就開始懷疑他們了?

  所以說,什麼人就會帶出什麼下屬,這主仆的腦補能力都是如出一轍的優秀。

  尚儀宮——

  「娘娘,皇上這兩日雖然人沒過來,但卻送了這麼多賞賜,件件都是精心挑選過的,奴婢從前可見都沒見過呢!可見皇上對您費了老大心思,對您寵愛之極。」跟隨韓瑤陪嫁入宮的貼身丫鬟汝辛一邊替她首飾那些精美的玉器首飾,一邊用著恭賀的口吻說道,生怕她心中生怨。

  韓瑤撐著下巴,一張嬌艷美麗的臉上寫滿了郁悶,她看著那些好看的東西,嘟著嘴巴道:「再好看有什麼用?他人又不來,滿宮都在傳本宮失寵,不開心。」

  「皇上年紀還小呢,不懂這些也是有的。」一邊的掌事姑姑笑瞇瞇的說,「等他懂了這些妙處,自然會曉得您的好的。」

  然而掌事姑姑的話並不能令人安心,韓瑤嘆氣,她忍不住又想起那天洞房之夜,小皇帝蹦出來的那驚天動地的一句話,心中也很明白,他怕是短期內都不大敢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不過,看他那晚面紅耳赤急於擺脫自己,知道自己說錯話後又一臉發懵的表情真是……

  太可愛了。

  你們男人都是這麼可愛的嗎?





第十八章

  七天的婚假匆匆而過,謝元嘉又開始恢覆了每早辛勞上朝的生活。今天,朝上文武百官識趣的沒在小皇上新婚後的第一天就開始爭吵,畢竟亂人家新婚甜蜜的人是要被驢踢的。

  禮部的人出來匯報,說是西域使者近幾日就會到京城,向謝元嘉詢問要如何安排打算。大將軍此次大敗這些聯盟國,狠狠地挫了這群向來自傲的西域人,逼著他們不得不前來中原朝拜簽訂休戰協議,估摸著這次這群人這次來肯定不會老實。

  謝元嘉沈吟,原著裏這次前來的西域使者就是玉壺國的四王子印加,他們這次來根本就不是真心地要簽訂協議,而是暗地謀劃刺殺主角傅景鴻。在桓帝還在世時企圖起兵造反被廢除爵位流放的七皇子謝元祺就是逃到了玉壺國後,和四王子印加勾結在了一起,承諾他只要幫助自己重返大成王朝,他就將十二城拱手送給玉壺。

  所以印加這次的目標其實是傅景鴻,原著裏,傅景鴻也的確是在這裏不慎栽跟頭,中了一種叫斷魂散的劇毒,幸好有韓瑤機智的同印加周旋,才把解藥騙到手,救了傅景鴻一命。

  有點奇怪的是,這個情節被很多人質疑,因為傅景鴻這人在書中向來所向披靡無所不能,妥妥的爽文主角,卻唯獨這次不小心栽了跟頭,實在不符合他那智計雙絕的人設。作者雖然沒有明著說,但很多人都堅信是傅景鴻這廝心黑,想要騙韓瑤真心。因為就算沒有她去找藥,傅景鴻身邊的那些人,淩霜傲雪,牧戰晴黯早就做了準備的,他肯定就是故意中毒。

  他久久不說話,季少炎誤以為他沒有底氣,上前一步道:「皇上,這群西域蠻夷不足為懼,臣能擊退他們一次,就你能揍得他們滿地找牙第二次!」

  「愛卿辛苦。」謝元嘉點點頭,「我大成泱泱大國,還怕他一個小小的玉壺?他們的使臣若是到了,只管把人都安排在驛館,要是敢撒野惹事,統統給朕拿下。」

  「皇上所言極是。」淳於雅義正言辭的說,「西域小國狼子野心,覬覦我朝邊境數百年,豈能讓他們得逞!此番來降,我等必讓他們鎩羽而歸。」

  其余的大臣都紛紛附和,表示不能給玉壺國使臣好臉子。

  下朝後,淳於雅非常滿意的表揚了謝元嘉今天在朝上的那番言辭:「皇上今日做的很好,天子威儀已初露鋒芒,待日後羽翼漸豐,定能成為一代明君。」

  謝元嘉不好意思的撓撓臉,他哪能說出那麼大義淩然的話,不過就是前世看了點電視,覺著人家的皇上說那些台詞很是帥氣,今天偷偷地學了一兩句拿來用罷了。

  「老師謬讚了,朕還差得遠呢。」

  「皇上莫要過於謙遜。」淳於雅笑瞇瞇的說,「臣從不說狂言,皇上的確有真龍之氣,以後必大有可為。」

  那是你不知道劇情,最後我死得可慘了呢。

  謝元嘉在心裏吐槽,一擡眼就看到淳於雅從袖中掏出一個紫檀木小匣子出來,遞到他的面前說:「皇上前陣子大婚,臣有些薄禮相贈,還望皇上不嫌棄。」

  「老師當時不是已經送過了嗎?」謝元嘉驚訝。

  「那算作為臣子的禮物,這算是為師的。」淳於雅溫柔的解釋道。

  謝元嘉心頭一陣感動,他拿過那小匣子,在淳於雅鼓勵的目光下打開,只見裏頭安安靜靜的躺著一塊硯台。他不解的擡頭看他,淳於雅道:

  「這是曾經一位故人送臣的端硯,臣一直很喜歡,留著舍不得用,如今剛好送來給皇上作畫,正好物盡其用。」

  謝元嘉一聽說是故人所贈,立刻搖頭說:「那怎麼行呢,這是老師的朋友送您的,朕不能奪其所好。」

  「這東西放在臣手裏,只能在書房角落裏落灰,倒不如送與皇上,臣也好日日都見到,並不算奪了臣的所好。」淳於雅執意相送,謝元嘉也不好再推拒,他也確實很喜歡這紫色的硯台,歡歡喜喜的收下了。

  淳於雅看他高興,心中寬慰。

  「那臣今日就給皇上講《春秋》吧。」

  謝元嘉小心地把那端硯拿給藍蔻收好,安靜的打開書開始學習,君臣二人倒也其樂融融。

  上午學文課,下午就要開始上騎馬課。季少炎穿著一身紅色的騎馬裝等在了馬場邊,他隨性的抱胸倚靠在圍欄邊,大長腿無意識的在自己的周圍地上畫圈圈,英俊的讓那些路過的小宮女們面紅耳赤。

  「皇上來了?」他聽到些動靜,一擡頭就看到小皇上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謝元嘉從景盈宮過來要挺長時間,見季少炎已經在這等著了,忙問:「愛卿等了很久嗎?」

  「不久,臣也剛到呢。」季少炎微微一笑,那口白牙在日光下更加顯白,少年感十足。

  謝元嘉心中微微羨慕他的身姿相貌,忍不住就誇:「愛卿真是器宇不凡,翩翩少年。」

  季少炎眼睛一亮,接著咧嘴大笑:「皇上也覺得臣生的好?」

  「嗯。」謝元嘉忙點頭。

  「多謝皇上誇獎。」季少炎得意洋洋,一張臉上滿是驕傲:「臣也總覺得自己儀表不凡,有逸群之才呢!皇上眼光真好!」

  季少炎好像根本不知道謙虛兩個字怎麼寫,天生就自信的讓人忍俊不禁,不過他也確實有那個資本就是了。

  「那……」季少炎眼珠子轉了轉,忽然邪氣一笑:「敢問皇上,臣與攝政王,孰美?」

  謝元嘉:「……」

  這個問題,胃疼。

  傅景鴻、淳於雅、季少炎,這三大巨頭是《末代帝王》這本書裏的三大美男,粉絲為了爭第一的名頭能從初一打到十五,連作者都不敢說自己寫的到底誰是最好看的角色,他哪知道?

  「嗯……這個……」謝元嘉為難,他私心裏當然喜歡傅景鴻,那可是他男神,可是當著季少炎的面也不好直接說,萬一惹毛了他怎麼辦?

  「皇叔是治世英才,卓爾不群,風流倜儻,龍章鳳姿,儀表堂堂。」謝元嘉艱難的回憶自己初中學過的成語,又道:「愛卿則有勇有謀,器宇軒昂,嗯……英姿勃發,神采飛揚。」

  「你二人不相伯仲,都好,都好。」謝元嘉一人拍了五十大板。

  季少炎顯然對這個和稀泥的回答非常不滿,他擡手數了數不高興的說:「皇上,您形容攝政王用了五個成語,說臣的時候,卻只用了四個,這分明就是覺得攝政王更美!」

  那是因為,我只會這麼多詞匯量了,麻煩不要提醒我是半文盲這件事。

  謝元嘉安慰道:「愛卿不用跟任何人比,朕若是有愛卿這樣好的相貌氣質,怕是走路都要橫著走的。」並且囂張到上廁所敢連門都不關。

  季少炎虛榮心得到了極大地滿足,作為回報,他也回了謝元嘉幾句:

  「皇上生得也是很好的,雖還不及臣,但也不用妄自菲薄。」

  倩碧跟在身後聽著兩人對話,大大的翻了個白眼。

  兩人邊走邊往馬棚走,那裏已經站了一排的好馬,就等著謝元嘉挑。

  「這些馬都是臣仔細甄選過得,性情溫和乖巧聽話,還都是小馬駒,皇上喜歡哪個就挑。」季少炎指著那一排各色的寶馬說道。

  謝元嘉走上前去,把那些馬從頭到尾全部看了一會,只覺得哪匹馬都好看,眼都挑花了。他猶豫來猶豫去,季少炎就替他選了:「臣覺得這汗血寶馬就不錯。」

  謝元嘉看了看那頭棗紅色的小馬駒,看著精神奕奕元氣滿滿,眼瞅著就知道這馬不一般。他走過去伸手輕輕摸了摸那馬的鬃毛,剛一接觸到那柔軟的毛發,他心裏就微微動了動。

  「那就它了吧。」謝元嘉回頭說,「它叫什麼啊?」

  「皇上喜歡叫它什麼就叫什麼。」季少炎揮手讓人把其他的馬都帶下去。

  謝元嘉這個起名無能星人再次陷入了泥潭裏,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個帥氣拉風又獨一無二的名字,眼神在小馬駒棗紅的身上轉了轉,有了個想法:

  「它是紅色的,就叫小紅吧。」

  季少炎用一種艱難的眼神看著他,仿佛不懂這人怎麼回事,人家祖傳的汗血寶馬,到你這就降級成「小紅」這種鄉下村妞,知道多少人想要都求不到嗎?

  謝元嘉也知道自己這名字讓人無從吐槽,有些不服氣的說:「愛卿不也給自己的的盧取名叫雪姬,大家都是用顏色命名,沒有什麼分別。」

  「皇上怎麼能這麼說呢?」季少炎皺眉,「雪姬無論如何也算得上風雅,和小紅還是有區別的。」

  謝元嘉摸著小紅的鬃毛,越看它越順眼,「它很喜歡小紅這個名字。」

  季少炎看了看小汗血寶馬眼裏的嫌棄,心說這小皇上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是挺大的。

  「既然馬都挑好了,那臣就開始教皇上學騎馬,皇上可不要半途而廢。」季少炎無奈的嘆氣道。

  謝元嘉猛點頭,「好。」





第十九章

  季少炎把他的雪姬也牽了出來,隨手塞了一把草料在她口中,雪姬一邊嚼著飼料,一邊斜眼看身邊站著的小紅,眼光滿是不屑。

  「皇上,在騎馬之前,您先和它熟悉熟悉,這樣好方便以後駕馭。」季少炎摸了摸小紅的鬃毛,示意謝元嘉也學著他的樣子給小紅餵草。

  謝元嘉聽話的從旁邊的桶裏拿出一堆嫩草遞到小紅嘴邊,溫和的說:「小紅,吃吧。」

  小紅湊過來嗅了嗅他的手,然後慢條斯理的張開嘴從謝元嘉手中拽走全部的草料,在口中慢慢咀嚼,也慢慢地容許謝元嘉撫摸它的身上,看起來應該是承認他的身份了。

  「皇上,現在您可以上馬了。」季少炎走過來,扶助謝元嘉的腰輕輕一提,就把他半抱到了馬背上。

  謝元嘉牢牢地抓住韁繩,小紅還是沒長大的小馬駒,性情也的確很溫和,騎在它背上肯定不如雪姬高大威風,但勝在安穩,對新手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季少炎牽著韁繩帶著小紅漫步走了一小段距離,小紅不吵不鬧的隨著他一直走,謝元嘉坐在馬上心情大好,忍不住低頭輕輕拍了拍小紅的頭:「好乖。」

  小紅輕輕地噦噦叫了兩聲,對他的誇獎不置可否。

  季少炎轉頭看了看謝元嘉,又看了看小馬,笑著說:「人說‘物似主人’果然不假,皇上的馬的脾性也像皇上,嗯……長得也很像。」

  謝元嘉滿頭問號:「朕是人,怎麼會和一匹馬像呢?愛卿是不是比喻的不恰當?」

  季少炎看著一人一馬同時用不滿的眼光看著自己,哈哈大笑,一邊推開跟在身後時不時想湊過來爭寵的雪姬道:「好好好,是臣亂說。」

  傅景鴻來的時候,正看到二人相談甚歡的畫面,他擡手制止了要通報的倩碧和馬倌,負手站在樹下看了一會兒。

  小皇上學騎馬像模像樣的,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得多,只是……和少炎聊天說話那般快活,可從來沒在他面前展現過。傅景鴻心中有些波瀾,沒有比較就算了,如今看到他這麼親近季少炎,心中難免意難平,心中千萬種不悅。

  在他出聲前,謝元嘉在馬上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立刻握住韁繩讓小紅停下來,一邊對著傅景鴻的方向招招手:「皇叔!」

  季少炎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果然就看到傅景鴻就站在不遠處的樹下看著這邊,也不知道來多久了。他本就跟這人不對付,現在看到他自然也不給好臉子。

  「哼。」他輕蔑的輕哼一聲,不再看他。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傅景鴻也就不暗搓搓的偷窺,正大光明的走進了馬場,「臣見過皇上。」

  季少炎看他紮眼,諷刺道:「攝政王大忙人,大白天的不在自己的窩裏處理折子,跑到這裏做什麼?」

  謝元嘉偷眼看了看季少炎,又瞥了瞥傅景鴻,心中暗嘆果然是書裏頭號死對頭,一見面就掐的屬性真是一模一樣。

  傅景鴻淡淡的看了一眼季少炎,並不與他計較,只說:「青天白日本王便不能出來走走嗎?皇上今日第一次上騎術課,於情於理,本王都該來看看,免得大將軍粗魯,不小心傷著皇上。」

  季少炎輕嗤一聲,忍住沒噴他。

  傅景鴻又把目光落在謝元嘉身上,看他一身的騎馬裝很好看,問道:「皇上騎馬覺得如何?」

  「朕覺得很好。」謝元嘉想從馬上下來,剛要把手遞給季少炎,卻被傅景鴻先一步接到了,拉著他輕輕地抱下來。

  謝元嘉受寵若驚,心中瘋狂刷彈幕,嗷嗷嗷嗷男神、男神摸我爪爪了!不對,男神抱我了!

  季少炎斜眼看傅景鴻溫和的給謝元嘉整理衣著,吐掉嘴裏叼著的馬草,「你也有做人的時候。」

  「少炎,註意你的言辭。」傅景鴻並不正眼看他,「堂堂大將軍,成天跟市井小混混一般行事,傳出去會被人笑話。」

  畢竟是自己的表兄,季少炎嘴巴上從來沒贏過,「我和皇上練馬好好地,你來擾了皇上的興致,難道不先謝罪嗎?」

  「皇上心慈仁厚,不會處罰臣的。」傅景鴻轉眼看著謝元嘉,認真地問:「是不是?」

  謝元嘉點頭,「朕當然不會怪責皇叔。」

  傅景鴻眼中一片柔和。

  季少炎同情的看了一眼小皇上,心裏把傅景鴻這黑心肝的毒蛇又罵了幾遍,好好地小皇上楞是給他嚇得一句話都不敢說,就不該聽爹的話讓著他!

  那一瞬間,季少炎腦補出了許多小皇上可憐兮兮在寢宮深夜獨自悲哭的場景,認定了小皇上身邊只有他是真心相待,更加決定要把小皇上劃拉進自己的陣營裏保護好,誰都不能欺負!

  「這馬不錯,是皇上挑的嗎?」傅景鴻摸了摸小紅的鬃毛,誇道。

  謝元嘉答道:「是朕挑的,愛卿說這是少見的汗血寶馬。」

  「皇上眼光不錯。」傅景鴻揚唇一笑,屬於成熟男人的魅力在午後的陽光下散發著迷人的吸引力,和少年感很強的季少炎完全就是兩個風格。

  兩個絕世美男同時在肆意的揮霍自己的魅力,身為從沒談過戀愛的小GAY GAY,謝元嘉差點忍不住要為美色而折腰,面紅耳赤的想要躲起來。

  「這馬皇上可有賜它名字?」傅景鴻又問。

  謝元嘉從自己的那點小心思中回過神來,忙回答說:「有名字的,叫小紅。」

  傅景鴻撫摸著小馬駒的手一頓,就如同一開始季少炎一般,極其覆雜的看著謝元嘉,大概也是想不通淳於雅教的那些書都學到誰的肚子裏去了,詩經裏那麼多膾炙人口的句子,他最後就來了個「小紅」?

  「是不好聽嗎?」謝元嘉也知道自己起名廢,「朕覺得還行,朗朗上口。」

  傅景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誇獎的話來,「皇上喜歡就行。」

  季少炎看了看這兩人一會兒,不知為何無端的有種自己太多余了這種錯覺,他眼珠子一轉,一個壞主意就竄了出來。他輕笑著對傅景鴻說:「方才臣同皇上聊天,問了一句臣與王爺孰美的話,王爺猜,皇上是作何回答的?」

  傅景鴻瞥了一眼聽到這話就特別緊張的謝元嘉,淡淡的問:「哦?」

  「皇上說,自然是臣更勝一籌。」季少炎囂張的笑出來。

  傅景鴻並不生氣,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季少炎,點頭道:「若論人美,皇上選少炎也是無可厚非。」

  季少炎沒料到他沒上鉤,心中討了個沒趣。傅景鴻這人心思太深,很少會在外頭顯露自己的真實情緒,季少炎沒事就喜歡挑釁他,想逼他現出原形,可從沒有得過手。他到底太年輕,又是沙場上出來的將士,論心機怎麼能跟老謀深算的傅景鴻比?

  謝元嘉感受到了他二人底下暗波洶湧,不敢隨意下場去摻和,只好回身跟小紅玩,拿著幾根馬草引得小紅左右晃動,自己玩的高興。

  雪姬也想過來一起玩,盡管這倆都是她瞧不上的家夥,但她也能勉強放下架子。謝元嘉也不拒絕,拿著馬草就逗兩匹馬,很快就被馬包圍了。

  「皇上一片赤誠,是難得好君王。」季少炎看著一人兩馬漸漸地跑遠,漫不經心的對身邊的男人說道,「有些人,無論有什麼心思,最好放棄。」

  傅景鴻並不答這句話,只沈默的看著謝元嘉的方向,良久才說:「少炎,有些事,不需要你操心。」

  「哼。」季少炎冷笑,「你那野心大得隔了八百裏都聞得見,司馬昭之心,瞎子也看得出來!」

  「我只說一句——無論你做什麼都好,只是,小皇上是好孩子,你最好不要為難他,否則——」

  「否則如何?」傅景鴻終於把目光從謝元嘉身上收回,扭頭看著季少炎,一雙黑色的眼睛波瀾不驚的看著他,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

  季少炎背後一涼,要是尋常人這樣被傅景鴻盯著,必定要嚇破膽落荒而逃,但他是戰神,自然不怕他:「否則,我定不會饒你的。」

  「我的大軍,只會對企圖侵|犯我大成領土的賊寇刀劍相向,但我——會為了想要效忠的君王而戰!」

  傅景鴻冷冷的看他半晌,目光中隱隱的有殺機:「所以,你現在就已經擇主了,是嗎?」

  「不錯。」季少炎瀟灑的說,「我們打仗的沒你們文臣那麼多花花腸子,但我從小也算讀過書,知道什麼叫忠君,什麼叫大義。」

  傅景鴻輕嗤一聲,似乎很是不屑他的這番言論。

  「忠君?大義?」他又是一聲冷笑,渾身氣場全開:「大將軍是不是忘了?先帝在位的時候,你可從沒有像這樣狂言過。你忠的,到底是你所謂的大義,還是……你的私心?」

  季少炎握緊腰間的馬鞭,瞪著傅景鴻,下一秒就要開打。

  傅景鴻卻收回一身淩冽的氣勢,雲淡風輕的說:

  「保護元嘉的事,無需你來。」

  「本王心中有數。」

  季少炎一楞。

  黑心肝的毒蛇轉行做人了?

  不遠處的謝元嘉領著兩匹馬一邊走一邊玩,漸漸地來到了馬場門邊,他往後退著走不曾仔細看腳下,不小心踩了根木頭,眼看就要跌倒。

  傅景鴻和季少炎眼尖,還來不及動身前去相救,就有一人先一步出手了。

  牧戰輕輕地拎著小皇上的衣領放好,後退兩步行禮:「皇上沒事吧?」

  謝元嘉忙搖頭,「多、多謝小哥哥。」

  「嗯?」牧戰沒懂,趕緊擺手:「皇上萬萬不可,小的只是一個四品侍衛,怎擔得起皇上一句‘哥哥’?」

  謝元嘉開心的要飛上天,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前有男神握手,後有牧戰小哥哥拎一把,簡直美滋滋。

  傅景鴻&季少炎:

  總覺得小皇上似乎對牧戰有點不太一樣。

  怎麼肥四!

  作者有話要說:  季少炎:萬萬沒想到,牧戰居然是人生贏家

  傅景鴻:萬萬沒想到,牧戰居然是人生贏家





第二十章

  謝元嘉學完騎馬後剛到景盈宮沒多久,正跟傅景鴻喝茶吃點心說話,就聽藍蔻進來通報,說是皇後娘娘前來請安。謝元嘉差點把嘴裏的點心噴出去,幸好他還記得對面坐著個大魔頭,及時剎住了自己的動作,卻不小心咳得眼淚都飛了出來。

  「皇上仔細些。」傅景鴻把桌上的茶遞給謝元嘉,回頭對藍蔻道:「讓皇後進來吧。」

  藍蔻小心地應下,不一會兒就領著小皇後進來了。

  小皇後今日穿得一身水紋繡鳳藕荷色錦袍,頭上珠翠環繞,襯得整個人更加的精致美麗。她對著謝元嘉盈盈一拜,嬌聲道:「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

  「皇後免禮。」謝元嘉咽下那口糕,不敢在傅景鴻面前給韓瑤大禮受,忙讓她坐下來,讓倩碧給她又重新沏了一壺茶。

  韓瑤捧著茶杯羞澀一笑,仿佛這會兒才看見傅景鴻,又輕聲說:「王爺萬安。」

  「嗯。」傅景鴻冷漠的應了一聲,繼續低頭喝茶,半點搭理她的意思也沒有。

  謝元嘉心中有些遊移不定,一會看看捧著茶杯的小皇後,一會又看看不動聲色的傅景鴻,無論他怎麼看,這倆也不像是書裏描寫的那樣有情愫的樣子,難道是他們隱藏的太隱蔽了,他看不出來?

  「皇上,臣妾這幾日一直在自己宮裏待著,閑來無事便擅自繡了個帕子。」韓瑤放下杯子,從身後汝辛手中接過一方玉白手絹,雙手奉到謝元嘉面前,小女兒嬌態一覽無遺:「臣妾女紅不大好,磕磕絆絆的才繡了這麼一條,還望皇上不要嫌棄。」

  謝元嘉一臉懵逼,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女孩子送手帕這種東西給自己。他就算再怎麼無知也曉得在古代,女孩子是不可能隨隨便便就送人自制手帕的,那其中暗藏的寓意太曖昧了。書裏韓瑤的確送過手帕,但不是給身為炮灰的謝元嘉,而是主角傅景鴻。

  可是,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皇上不喜歡?」韓瑤泫然欲泣,捧著帕子的手微微顫動,「那、那臣妾便收回吧。」

  謝元嘉哪敢讓她哭,忙接過那帕子安慰說:「朕沒有嫌棄不喜歡,只是有些驚訝罷了,皇後真是……」他低頭看了看帕子上的繡工,本想誇兩句的嘴立刻就打了個磕絆。

  韓瑤……真不是那塊料啊。

  書裏韓瑤從小就跟父兄一塊混,從沒學過什麼女紅刺繡,能忍著疼痛繡出這麼一塊小帕子,已經是她最大的努力了,可見她對傅景鴻情深至極,當時他還羨慕過這種神仙愛情。

  如今換做他自己看,神仙愛情不愛情的先放一放,單就這辣眼睛的繡工,可以說跟淳於雅的畫不相上下,兩人湊一塊兒大概能整一個鬼畫符藝術大賽。

  「皇後嗯……真是……蘭心蕙質。」謝元嘉不忍她難過,挑著能聽的詞誇了一遍。

  韓瑤心裏歡喜,一雙手忍不住就捧住自己的臉:「皇上喜歡就好!臣妾回頭還準備給皇上再繡一個香囊!」

  謝元嘉剛要拒絕,一擡眼就看到小皇後手指上纏繞的幾個白色紗布,不禁問:「皇後的手怎麼了?」

  「哎呀這個沒事啦。」韓瑤毫不在意的想把這個話題繞過去,身後的汝辛卻抿唇一笑,「回皇上的話,咱們娘娘為了給您繡這方帕子可是吃了好大的苦呢!跟著嬤嬤後頭學,刺破了好幾回手指。」

  「要你多嘴!」韓瑤半真半假的呵斥汝辛,不好意思的把自己的雙手往身後藏。

  謝元嘉立刻說道:「皇後辛苦了,以後不用給朕繡這些東西,你貴為一國之母,當保重自己的身子,萬不可有什麼差錯。」

  「謝皇上關心。」韓瑤笑著答道,「臣妾不覺得苦,為了皇上,什麼都值得。」

  總覺得女主好像打錯錢了。

  謝元嘉心裏隱隱的覺得不對,女主這個表現是什麼意思?當著男主的面對自己這麼獻殷勤,難道不怕他誤會嗎?還是說,她是有什麼別的想法?

  「身為皇後,當為天下女子做表率,成天圍著女紅像什麼話。」傅景鴻在一邊本來一直沒說話,他就靜靜地看韓瑤在那矯揉造作的表演,終於忍不住開口諷刺了兩句。

  韓瑤當然聽過傅景鴻的威名,但她並不把這人放在眼裏,傅景鴻再怎麼手眼通天,總也不能把她這皇後怎麼樣,「王爺孤家寡人沒人送帕子,難道還不讓皇上有嗎?臣妾給皇上的心意,也需要王爺插手管教?」

  我了個大槽!

  如果他沒聽錯,女主這是在挑釁男主?

  傅景鴻臉色鐵青,他死死地盯著韓瑤的臉看,陰森森的說:「這是你一個皇後該說的話嗎?不知羞恥!」

  「臣妾如何就不知羞恥了?皇上與臣妾是夫妻,臣妾是名正言順的皇後,王爺不知是何立場幹預?」韓瑤也是很敢說了,她怕是整個王宮裏唯一一個敢對傅景鴻對著幹的人。

  傅景鴻瞇著眼看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只覺得她那如花似玉的臉特別礙眼,但他又的確不能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也太沒氣度了。

  謝元嘉怕他倆真吵起來,忙打圓場:「皇叔不是那個意思,他也是擔心你,朕聽說老是做女紅的話,會對眼睛不好的。」

  「那臣妾以後多註意。」韓瑤把註意力從傅景鴻的身上移開,重新又甜甜蜜蜜的跟謝元嘉說話,眼裏都是化不開的喜悅。

  謝元嘉愁的睜不開眼,他看了看對韓瑤瞧都不瞧一眼的傅景鴻,再看看韓瑤也是一副不稀得搭理傅景鴻的神情,心裏更加苦了。

  怎麼辦,劇情好像不大對了,男女主怎麼看都像仇人,接下來要有什麼神轉折發展,才能把他倆湊到一起去?估計就算是作者親媽,也只能撩筆不幹了。

  愁。

  韓瑤今天就是來謝元嘉面前刷刷存在感,給他看看自己為了他繡帕子弄傷了手,好提醒他宮裏還有個皇後的存在,目的達到了也就不久留,美滋滋的喝完茶後就帶著自己的宮人離開。

  等人走後,謝元嘉剛要讓倩碧把那手帕收起來,傅景鴻那邊就發話了:「臣也想瞻仰一下皇後的繡工,不知皇上可舍得?」

  「舍得舍得。」謝元嘉馬上就讓倩碧拿回來,雙手遞給傅景鴻。

  傅景鴻接過他手中的帕子展開看了一秒鐘,嫌棄的扔到一邊:「這種東西,虧她也有臉送到皇上面前!」

  原著裏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謝元嘉心塞,書裏傅景鴻分明就是很違心的收下了,還誇了韓瑤一大堆虛偽的話,算起來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他企圖再挽救一下男女主之間的感情,幹巴巴的說:「皇叔,其實皇後是個挺不錯的女子。」

  「哦?」傅景鴻眼睛微瞇,「皇上如何得知?」

  謝元嘉想了想道:「朕看得出來,皇後為人純真可愛,是個難得的好女子,整個宮裏怕是只有她待人真誠。」

  傅景鴻搖頭,「皇上還是年幼,看人火候還不夠。」

  那女人分明心機深沈能屈能伸,今天特地來這一趟就是為了試探謝元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只可惜她還是沒能逃得過自己的眼睛,演技太拙劣,明晃晃的就是在勾引元嘉,以為他眼瞎呢?

  「皇上只說對了一半,這宮中若真有純真可愛,待人誠摯的人,也一定不是她。」傅景鴻擡手輕輕擦了擦謝元嘉唇邊的糕點渣,輕聲說:「臣,分得清。」

  他的目光深沈,裏頭閃爍著什麼東西。

  謝元嘉心頭一跳,壓下心頭的那一絲疑惑,他裝作不經意的坐直身子,自己擦了擦嘴巴有點不好意思:「朕吃東西總是沒有吃相,到處撒。」

  傅景鴻收回自己的手,什麼也沒說。

  謝元嘉轉移話題,讓倩碧把韓瑤的那帕子收起來,怎麼說也是女主送的東西,他也不能隨便亂扔,人家也是好不容易繡出來的東西。

  傅景鴻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眼中一片晦暗不明。

  「皇上喜歡皇後嗎?」

  這一聲詢問差點把謝元嘉炸的魂飛魄散,他忙搖頭解釋:「沒有,朕沒有辦喜歡皇後,皇叔你要相信朕!」男主原來在這等著了,萬一他要是有一點覬覦的意思,以後是不是就有了收拾他的借口?

  傅景鴻眼中的陰郁瞬間就消散開,他重又舒適的靠在椅背上,安撫道:「臣只是隨口問問罷了,皇上莫慌。」

  「當初替皇上張羅親事,也沒有事先問過皇上的喜好,臣一直心存愧疚。」傅景鴻嘆氣,「皇後您若是不喜歡也無妨,待過幾年,臣再替您瞧瞧更好的女子。」

  除了謝元嘉,在場的倩碧藍蔻都知道自家王爺這是在說鬼話呢,哪來的什麼幾年後的更好的女子?王爺這是誆騙不懂人心的小皇上呢。

  謝元嘉無所謂這些,反正幾年後搞不好他都去宮外當流浪畫家去了,管他給誰找老婆。

  是夜。

  傅景鴻看著手下送來的小匣子,摩挲了半晌才打開,裏頭正是白天皇後送的那帕子。他把那繡工極差的手帕拿起,毫不留情的丟到了一邊剛燃起的火盆裏。

  「就這種粗俗的東西,也配給元嘉?」

  作者有話要說:  傅景鴻:心中有把火,莫名在燃燒。





第21章

  三天後,西域來的使者團終於到了。

  謝元嘉聽從傅景鴻的安排,並沒有第一時間召見他們,而是讓禮部的人先去接見,把他們安排在了驛館先住下來。季少炎也讚成他的意見,這幫西域人向來猖狂囂張,晾他們幾天殺殺威風也是應當的。

  不料,這群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千裏迢迢來簽合約,中原皇帝竟然只讓禮部的一個下級官員來接見,言語之中還十分傲慢,蠻橫慣了的使者們就開始鬧騰,吵著要見中原皇帝。

  「隨他們去。」傅景鴻正陪謝元嘉寫字,聽人稟告了那些西域人的德行後,不輕不重的回了一句,「你們多派些人跟著,別讓他們做太出格的事就好。」

  禮部的人得令後就退了出去,傅景鴻這才看向謝元嘉,「皇上以為如何?」

  謝元嘉對政治的事不太懂,但他也覺得傅景鴻做的對,「皇叔的安排不會有錯的。」

  傅景鴻讚許的點頭:「皇上很聰明。」

  主角近來對他真是越來越和顏悅色,看來以後能活命的機會很大,謝元嘉在心裏偷偷的這麼想。

  傅景鴻走過來看一眼他寫的字,雖然仍算不上一個好字,但比初見那次實在是好太多了,起碼端端正正,讓人還能認得出寫的什麼。

  「皇上的字長進許多。」

  謝元嘉又被誇了心裏高興,他看了看守在不遠處站著的侍衛,又一次可惜今天來的不是牧戰。那侍衛雖說也是一身黑色的侍衛服,也一樣的美貌俊朗,但怎麼看還是牧戰小哥哥顏值更討喜。

  這個應該就是傲雪淩霜中的淩霜吧,書裏面主角心腹團的智商擔當,當初一堆妹子嗷嗷叫著說他A爆了,跟牧戰這樣武力值高但腦子不大聰明的剛好很配!

  唉。

  他低頭,郁悶的在紙上繼續寫字,淳於雅說他還要繼續努力,不求他寫出來的字瀟灑飄逸,但好歹大小相等自成一行,他自己覺得可能得再過一兩年才能達到那種境界。

  不知不覺現在已經是初夏季節,除去早晚還有些涼意,白天的溫度在不斷攀升,整個皇宮裏也開始悶熱起來。謝元嘉索性就把騎馬課改到傍晚,白天盡量讓所有人都能歇息。

  午後的禦書房還算涼爽,每天都有宮人灑掃潑水降溫,謝元嘉覺得還沒有熱到要用冰塊的時候,就讓藍蔻把冰塊分給了宮裏最需要的人,皇後太妃還有攝政王那裏都送了不少,古代夏天冰塊是最緊俏的東西,能省就省吧。

  他並不是有意要買名,也從沒想過被人稱作什麼「明君」,可是當周圍所有人都在誇他的時候,他開始緊張起來。

  主角會不會以為他是故意的?會不會認為他有心要爭取皇位?

  他正想偷看一眼傅景鴻,卻沒想到被人給逮了個正著。

  「皇上為何偷看臣?」傅景鴻唇角輕揚,顯然心情很好。

  被抓包了的謝元嘉很尷尬,不知怎麼解釋才好,只能悶頭小聲說:「朕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傅景鴻發出一聲悶笑,眼中柔和一片:「說起來,臣有個問題縈繞在心中好幾日了,不知皇上可否替臣解惑?」

  主角還能有問題請教他?謝元嘉驚訝不已,忙說:「皇叔請說,朕一定知無不言。」

  傅景鴻等的就是這一刻。

  「那日在馬場,大將軍說曾問過皇上,他與臣孰美,皇上真的是那般回答的嗎?」

  謝元嘉:「......」

  笑容漸漸凝滯。

  為什麼你們一個個的大帥哥非要幼稚的對這種事情感興趣,世人誇的還不夠多,他的見地真的那麼重要嗎?

  「那個......」眼見著傅景鴻正盯著自己躲不開,謝元嘉如實回答:「朕那日說,大將軍與皇叔,平分秋色,不相伯仲。」

  傅景鴻對這個答案肯定也不滿意,但他倒沒像季少炎那樣再繼續追問,只漫不經心的又問了一句:

  「那……牧戰如何?」

  謝元嘉的笑容再次凝滯。

  接著,傅景鴻就跟變戲法似的從自己的衣袖裏掏出一疊紙,謝元嘉瞅著有點眼熟,心道不妙。

  果然,傅景鴻展開那些畫紙,上面畫的都是一些他平時寫字煩悶之余的塗鴉,素描Q版漫畫啥都有。

  「臣知道皇上愛作畫,臣也喜歡皇上的畫,是以昨日才看到這些平日不曾見過的東西。」傅景鴻輕描淡寫就把自己偷人畫的事情一揭而過,「雖然看不懂皇上畫中高深的寓意,但有些,臣也還是能揣測一二的。」

  謝元嘉心驚膽戰,他有畫畫疏解情緒的習慣,就跟很多人愛寫日記一樣,如今被主角捏在手裏,就跟小動物被人捏住了後頸皮差不多。

  傅景鴻慢悠悠的翻看那些畫作,挑出了幾張放到謝元嘉面前,指著上頭的幾個Q版小人像說:「這些畫雖然看不出五官,但從服飾形貌上看,應該是臣身邊的侍衛——牧戰吧?」

  那是謝元嘉偶爾不想寫字背書時隨手畫的,也沒什麼別的含義,更加不是偷窺暗戀,就是純覺得畫牧戰簡單而已,後頭還有淳於雅傅景鴻季少炎倩碧藍蔻,都是身邊讓他覺得喜歡的人。

  「皇上是對牧戰尤其青眼嗎?」傅景鴻擡眼看他。

  謝元嘉搖頭:「不是的,朕只是隨手畫一下而已,並無其他心思。朕,朕也畫過老師,畫過大將軍,也、也畫過皇叔。」

  傅景鴻了然,又道:「皇上放心,臣不是那睚眥必報的人,若是您真喜歡牧戰,臣馬上就把他送進宮來。」

  謝元嘉偷偷的瞥了一眼傅景鴻摩挲著椅子扶手的手指,暗道主角又演戲騙人。這手勢分明就是他心裏不爽想找人開刀的慣性動作,只要他敢說喜歡牧戰,沒準下一秒他就要人頭落地。

  「朕真的沒有喜歡牧戰,皇叔明鑒。」謝元嘉信誓旦旦,「朕不說謊。」

  傅景鴻支著下巴看了他好一會,似乎在確認他有沒有說真話,然後才笑著說:「皇上真是好孩子。」

  「臣並非有意要私看您的畫作,只是有宮人打掃書房,不小心撿到了幾張圖交給臣罷了。」

  傅景鴻強行解釋了自己不是偷拿的事,把這罪名安在了宮人頭上,「皇上莫要害怕。」

  謝元嘉不住點頭,「皇叔才不會做這種無聊的事。」

  傅景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無聊嗎?

  一點也不呢。

  「對了,下下個月就是皇上十七歲生辰,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沒有?」傅景鴻深諳打一棒子要給幾塊糖的道理,剛知道小皇帝對牧戰並無愛慕之心後心情不錯,想著就岔開話題,聊一下別的。

  「生辰?」謝元嘉一楞,想了半天才想起確實有這麼個事情。

  「是。」傅景鴻點頭說,「從來帝王的生辰排場都不會小,到時會有許多人前來朝賀,生辰禮是少不了的,只不知皇上都喜歡什麼,臣也好去準備準備。」

  謝元嘉很少過生日,相依為命的奶奶去世以後,就更沒什麼人記得這事了,他自己也總是忙於工作忘記,等想起來時都過了好幾天。突然說要給他過生日,他還真的不太適應。

  「皇上想要什麼都可以,臣一定千方百計給您找來。」傅景鴻看他久久不說話,以為他是難為情,溫和的說道。

  謝元嘉其實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他本來就不是欲念很多的人,前世沒事也就是喜歡畫畫漫畫看看吃吃零食,很少會去想自己想要什麼。

  他思來想去,只有一件事是他最近想做的:「皇叔能帶朕出宮轉轉嗎?」

  「嗯?」傅景鴻沒想到等了半天,小皇上居然提出了這麼個要求。

  謝元嘉也覺得自己有點莫名其妙,不好意思的說:「朕只是覺得這麼久了還沒有看過宮外的世界,有些好奇罷了。」

  那一瞬間,傅景鴻無言以對。

  他原本以為,小皇上必定會借此機會討要一些好處,而他也是故意想著讓他討這個好,比如試著參與議政的資格之類的大事,卻唯獨沒有想到,小皇上簡單到只有想出宮走走這樣的小事。

  他想起藍蔻曾經說過的話,忽然認同起來。

  也許,這孩子真的很寂寞。

  傅景鴻那顆從來冷硬如石的心一下子柔軟下來,頗為疼惜的看著謝元嘉輕聲說:「皇上,這算不得什麼生辰禮物。」

  謝元嘉眼裏的期待頓時暗淡下來,也是,哪有皇上能光明正大天天想出去玩的。

  「只要您想,臣可以經常帶您出去走動,這不是什麼難事。」傅景鴻接著說道。

  謝元嘉眼前一亮。

  傅景鴻從景盈宮回來,牧戰就覺得自家王爺看自己的眼神終於又正常了,昨日也不知發生了什麼,看自己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他渾身發毛。

  「看不出,你這小子還挺招人疼。」淩霜等著王爺休息後,盯著牧戰看了半晌,伸手掐了一把他的帥臉,邪魅一笑:「差點就要當皇妃了呢。」

  牧戰一臉懵逼,看著淩霜離去的背影,仍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啊?

  啥呀?

  到底咋子了嘛?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的牧戰小哥哥被人看得死死的,自身難保呢233333





第22章

  又過了幾天,傅景鴻果然如約要帶謝元嘉出宮去。

  「怎麼,皇上又不想走了?」傅景鴻看謝元嘉楞楞的站著不動,忍不住調侃道。

  謝元嘉回過神來,如小雞啄米點頭:「去去去,皇叔你等朕一會兒,朕去收拾收拾!」

  說罷,他就轉身跑進自己的寢殿裏,惹得身邊的太監宮女們一齊驚呼,生怕他摔了。

  謝元嘉跑回內室,從床頭的一個暗格裏打開一個小抽屜,裏頭擺滿了他偷偷收集起來的各種能拿出去典當的值錢物件。有的是傅景鴻送的,有的是皇後送的,都是他自己所有,沒有偷拿宮裏的東西。

  出門去玩逛街肯定要買東西,他也不好意思讓別人掏錢,就從自己小金庫裏拿好了。

  挑來挑去他拿了幾個小金花生,是淳於雅看他喜歡,特意送的。

  把暗格重新推回去,將那幾個金花生塞進荷包裏裝好,然後又換下了那身明黃龍袍,穿上普通的「錦服,」這才打開房門,讓守在外頭的人進來。

  傅景鴻一回頭就看到了穿著煙青色長袍的謝元嘉,沒了龍袍加持,他依然是一個眉目秀美的少年,仿佛尋常人家的有錢小少爺。

  就是個子矮了些。

  「皇叔,那我們現在就去嗎?」謝元嘉興奮的拍了拍倩碧懷裏的一個小包袱,「我準備好了!」

  傅景鴻哭笑不得,平時裝的深沈老氣橫秋的小皇上,一聽說要出去玩,裝都懶得裝了。

  不過,就是這樣才好。

  皇上出宮自然不能大肆宣揚,傅景鴻也沒帶很多人,藍蔻在宮裏守著,倩碧跟著謝元嘉喬裝成普通人一起出去,身後還跟著牧戰淩霜,五個人剛走到宮門口,季少炎大搖大擺就過來了。

  「我聽說皇......謝少爺要出門遊玩,也想跟一起去見見世面。」季少炎也不知從哪聽到的風聲,緊趕慢趕,總算在宮門口堵住了幾個人。

  傅景鴻瞥了他一眼,「你要願意跟著,本王難道還能拿著棍子趕你?」

  傅景鴻難得有心情開玩笑,默認了季少炎跟隨,多個人保護小皇上,他也放心些。

  季少炎笑嘻嘻的湊過來,一把摟住謝元嘉的肩膀,「小元嘉,哥哥對京城可熟悉了,你想去哪都行。」

  跟隨大將軍多年的副將烈風簡直沒眼看將軍這登徒子做派,捂著眼睛湊到牧戰面前,還沒來得及說句話就被淩霜一腳踹開。

  謝元嘉從穿越後就一直在深宮裏生活,對外面的世界一直很向往,電視裏那些熱鬧的集市一直是他夢寐以求想看看的地方。

  現在中午有機會出來,他反而不知道要去哪裏,站在宮門外猶豫不決。

  傅景鴻看出他心裏的糾結,索性替他下決定:「元嘉初次逛集市,不如直接去東西市,那裏有不少稀奇有趣的小玩意。」

  京城大街分為東西兩區,西區是各路富人權貴集中地,繁華熱鬧更安全。而東區則是平民百姓下九流所住,什麼人都有,傅景鴻自然不可能帶謝元嘉去那裏。

  因此,一行人就跟著傅景鴻去了西區,謝元嘉初來乍到,像個土包子一樣左看右看,什麼都想問問,恨不得再多長幾只眼睛。

  西區集市果然熱鬧非凡,大路開闊平坦,可供三駕馬車並行而不相撞,路兩旁都是掛著各種廣告幡布的商鋪,裏外擺著的商品琳瑯滿目,往來都是些衣著光鮮的路人,偶有美貌女子擦肩而過。

  這是第一次他真正接觸到鮮活的古代生活,平時在宮裏那不算,那些宮人見了他動不動就要下跪,一點活人的樣子都看不到。但是這裏誰都不認識他,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簡直不能更自由。

  「元嘉覺得如何?」傅景鴻負手立在他身長,跟著他一起看熱鬧的街市。

  謝元嘉看得目不轉睛,直說道:「我喜歡這裏!」

  西市的街道很大,足夠謝元嘉逛一整個下午,這會差不多是下午三點,日頭沒那麼毒辣,正是逛街的好時候。謝元嘉從頭往裏走,什麼都想看。

  路過一家首飾店的時候,謝元嘉停下了腳步,仰頭看了一下招牌——「寶瓔閣」。

  他聽過這家店鋪的名字,在宮裏的時候依稀聽那些小宮女們聊天時提到過,說是這家店打出來的首飾最是別致,京城裏那些達官貴人的夫人小姐們都喜歡在這裏買。

  謝元嘉想到了藍蔻,那個總是冷冷清清素衣淡妝的少女,從她到自己身邊開始,就沒見過她戴過一次首飾,總是隨便的用簡陋的木釵束發,半點也看不出少女的活潑。

  但是這個年紀十七八的女孩子哪有不愛美的,青春年少就應該描紅著綠才好,謝元嘉這麼想著,決心進去轉轉。

  季少炎不太確定的左右看了看店名,沒錯,確實是首飾店。

  「皇上這是有心儀的姑娘了?」季少炎好奇,他可是聽說了,皇上對皇後不咋喜歡。

  「不是。」謝元嘉搖手,「是給姑姑買的。」

  傅景鴻停下邁進店的腳回頭看他:「藍蔻?」

  「嗯。」謝元嘉點頭,「姑姑平日裏太素雅了,我想送她一根好看的金釵。」

  傅景鴻微微蹙眉:「她怕是不大喜歡這些。」

  「未必。」謝元嘉不讚同,「也許她喜歡的,只是不說而已。」

  兩人正說著話,幾個小二就圍了過來,一看他們幾人的穿著就知道絕不是普通的富貴人家,眉開眼笑的迎接他們。

  「幾位公子,請問都想買點什麼?咱們寶瓔閣前幾日新出了許多樣式新穎別致的金釵,諸位要不要看看?」

  逛這種店對季少炎和傅景鴻之流的人來說很陌生,但對謝元嘉而言卻很自在,畢竟前世也沒少被同事們拽去幫長眼拎東西。

  「不用了,我自己看看就好。」謝元嘉淡定的說,他在店裏轉了一圈,那些陳列在架子桌上的那些飾品確實不錯,品質雕工都是一流,可是他還是覺得哪裏不太滿意。

  季少炎拿著一個鑲滿了紅色寶石的牡丹花樣的金簪掂了掂,對謝元嘉歡快的說:「元嘉你看,這個多好!一看就大富大貴!」

  謝元嘉無力吐槽他的直男審美,那金簪簡直恨不得遍體都是珠寶,滿滿的暴發戶風,哪裏好看了?

  「那個不是藍蔻這樣身份的人能用的。」傅景鴻也很鄙視他的眼光,自信的從架子上拿起一個黑色的盒子,裏頭躺著一個同樣金燦燦的鳳頭釵,下頭的流蘇拖了老長老長。

  「皇叔,你這個更辣眼睛。」謝元嘉忍不住吐槽,他四下都看了看,仍舊沒看到讓他特別鐘意的,於是就問掌櫃的:「老板,你們這兒就沒別的款式了嗎?」

  掌櫃連忙點頭,讓幾個夥計去後台把前些日子剛到的貨都拿來,一面誇謝元嘉眼光好,知道更好的都在裏頭。

  謝元嘉從新拿出來的首飾盒裏一眼就看好一根翡翠白玉簪,瑩白透亮油光水滑,頂部還鑲嵌了一顆翠綠的珠子。全身沒有多余的裝飾,簡單大方典雅低調,剛好適合藍蔻的氣質。

  「這根,多少錢?」謝元嘉指了指盒子。

  掌櫃的瞧了一眼喜笑顏開:「哎呀,小公子一看就是懂行的,眼光真好!這簪子叫‘溪上翠’,咱們鋪子裏最最有名的匠師用上好的和田玉打磨出來的,您瞧瞧這水頭多足!還有這翡翠珠子,不是我吹,滿城裏找找您都找不到比這顏色還純粹的!」

  聽這意思,這東西便宜不了了。

  謝元嘉盤算著自己那幾個金花生夠不夠,結果那廂傅景鴻不耐煩的開口了:「直接說,到底多少銀子。」

  被他那身氣勢驚到,掌櫃的也不吹了,忙說:「不貴不貴,也就五十兩。」

  五十兩,相當於普通人家三年的花銷。

  謝元嘉再一次摸了摸那簪子,惡狠狠的砍價:「二十兩。」

  季少炎差點把手裏的盒子扔出去,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砍了一半價格都不止的小皇上,暗道這也是狠角色,待會不被老板打出去就算不錯了。

  傅景鴻也皺眉,這個價是不是有點太狠了。

  果然那老板不同意:「小公子,沒有這樣做買賣的,這玉石都不止二十兩的價,更何況,我還要給匠師工錢呢,二十兩不行。」

  「這簪子是不錯,但也絕不值五十兩那麼多。」謝元嘉篤定的說,「你不要看我們像是有錢人就漫天要價,二十五兩,能不能成交?不能的話就當我沒來過。」

  掌櫃滿臉拒絕,「小公子,真不行,我們這店裏沒這麼做生意的。」

  謝元嘉幹脆利落的放下手裏的東西,轉身就打算走。

  一看他真要走,掌櫃有些急,他們店確實很多達官貴人光顧,但能一口氣給五十兩的也不多見,他看得出來,這小公子幾個人絕對不是一般人,要是能做成生意,以後說不準能介紹更多同等階級的人來。所謂做生意,不就是做一個回頭客?

  「價格咱們還能再談,小公子別急著走。」掌櫃的喊住他。

  謝元嘉目的達到了,也回過頭來,「掌櫃的想要多少?」

  「起碼三十兩,不能再少了。」掌櫃作出一副痛心的樣子好像真吃了大虧。

  「行。」謝元嘉點頭,拒絕了傅景鴻和季少炎要付錢的動作,自己爽快的從荷包裏掏出一個小花生遞過去,「找錢。」

  老板:「......」早知道這麼爽快,幹脆要三十五兩多好。

  傅景鴻和季少炎幾個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小皇帝雷厲風行的殺價,居然還成了,內心可以說是十分震撼。

  這真是他們家那個軟綿綿的小皇上?

  「其實,你最初的預估就是三十兩,是嗎。」走出鋪子後,傅景鴻最先回過味來,別有深意的看了謝元嘉一眼。

  謝元嘉點頭,開始傳授經驗:「是呀。可是我要是一上來就說三十兩,掌櫃肯定不同意,他會覺得我還能給的更多。所以,不如一口砍到二十兩,再慢慢往上加,他就會覺得這交易還挺劃算,最後,他高興我也高興。」

  「這就是砍價的套路嘛。」

  季少炎嘖嘖稱奇,忽然想起一件事:「那照這麼說,我們以前買的那些東西,豈非已經被宰了無數次了?」

  「你和皇叔都出身貴族世家,又不像朕窮,一分錢都要精打細算。」謝元嘉把盒子塞進倩碧背後的包袱收好,就沒看到身後兩人的表情。

  季少炎怒視傅景鴻:「你敢苛待皇......元嘉!」

  傅景鴻突然被diss心中也大怒,他可從來沒克扣過元嘉的錢,難道是哪個狗東西給昧下了?!

  牧戰:太慘了,皇上竟然比我還窮,可見當皇上也沒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正 3個;怪獸大王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清楓彬 19瓶;燦陽在北、一念未了 5瓶;月竹挽風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3章

  逛完首飾店,謝元嘉繼續往前走,他身後跟著好幾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自然引起了大街上不少人的註視,有許多人認出了攝政王,紛紛躲得遠遠的,生怕他一個不順心就要遭殃。

  謝元嘉突然覺得自己仿佛是帶著一群打手出門的小惡霸,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走到一個茶館附近的時候,謝元嘉忽然有點渴,逛了這麼久出了不少汗,想喝水。

  「我們去喝杯茶吧。」謝元嘉一指附近的掛著「茶館」二字的小樓,腳步一轉就要上去。

  這茶樓建造的很別致,裏頭的裝飾也素凈清雅,很適合在這裏悠閑放松。小二哥殷勤的把他們帶到了二樓,謝元嘉沒有要雅間包廂,而是選擇坐在大廳裏,正前方有個戲台,有幾個姑娘在上頭唱小曲兒,吳儂軟語很好聽。

  傅景鴻和季少炎跟謝元嘉坐一桌,其余幾個侍從以及倩碧都坐在了另一處。

  謝元嘉隨便點了杯龍井,又要了幾盤點心,愜意的坐在窗邊吹風。

  「元嘉,看我給你買了什麼?」季少炎獻寶似的從懷裏掏出一串被紙包著的糖葫蘆,塞到謝元嘉手裏:「我剛才路過一個老頭,他賣的糖葫蘆又大又圓,許多小娃娃都圍著他買,我想著你也是小娃娃,肯定也愛吃。」

  謝元嘉低頭看了看糖葫蘆,有些哭笑不得,大將軍這是把他當智障了啊,哪有那麼大人還吃這個的。

  不過,看季少炎滿臉期待的等著他誇的表情,謝元嘉還是配合的裝作感激的點頭:「謝謝季兄。」

  「叫什麼雞胸,叫少炎哥哥!」季少炎得寸進尺,成天想著要占他便宜。

  謝元嘉不肯,他心理年齡比季少炎大三歲,得多大臉才叫的出口?

  但是......要是季少炎真的當他哥哥,好像也挺好的。

  他低頭咬了一口山楂果,入口竟然意外的甜,他從來就不喜歡吃酸,但這個糖葫蘆酸甜剛好,一點也不會澀。

  「好吃。」謝元嘉誇道。

  季少炎聞言立刻豪氣的說:「只要你喜歡,我什麼都能弄到!」

  傅景鴻耳邊聽著他倆說話,目光卻在樓下來回轉悠,看起來很清閑。

  幾壺茶上來後,謝元嘉一邊喝一邊吃一邊看戲台上漂亮姑娘唱曲,終於get到了古人生活的精髓,要是能天天這麼過就好了。

  另一桌上,倩碧嗑著瓜子跟烈風八卦,而淩霜則支著下巴從牧戰面前的碟子上搶花生酥吃。牧戰話本來就不多,再加上淩霜也不是外人,索性由著他去。

  烈風自己的東西吃完了,眼瞅著牧戰那邊還有,伸手準備也去抓一把,被淩霜毫不客氣的一爪子拍開。

  「大家都是兄弟,憑什麼你能我就不能?」烈風不滿,雖然各為其主,但當初大家可沒少在一起切磋,怎麼轉臉就不認人。

  淩霜不屑的瞥他一眼,「你能跟我比?阿戰跟我才是一起的。」

  烈風大大的翻了個白眼,「特娘的!回頭過陣子等牧戰找個老婆,你這白皮臭狐貍就自己哭吧!成天不幹人事,盡欺負老實人,跟你們家王爺學足了黑心!」

  倩碧饒有興致的看這兩人,用手肘碰了碰牧戰:「牧小哥,你喜歡哪個?」

  牧戰覺著這些人都有病,他為什麼非得在兩個大男人中選一個,哪個都不喜歡。再說,他可是要追隨王爺成大事的男人,怎麼能隨便就跟人兒女情長。

  氣氛本來很融洽,但隨著一行人的到來戛然而止。

  謝元嘉擡頭,只見樓梯盡出上來幾個人,為首那個特別紮眼,那一張充滿異域風情的面孔和周圍格格不入,尤其是那雙藍色的眼睛,令人過目難忘。

  那人一身西域樣式的衣袍,面容陰柔秀麗,額間戴著銀飾,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還帶著純金的臂環,左耳別了一排的耳環,生得偏又十分高大,異域風十足。

  謝元嘉心裏咯噔一下,按照書裏的外貌描寫,這貨肯定就是二號boss——玉壺國的四王子印加,也是個搞事小能手。

  本來應該是在大殿裏見面,沒想到居然在這茶館遇上了,謝元嘉低頭假裝喝茶,希望他不要註意到他們。

  印加雙手環胸目視了一下二樓,平靜的從謝元嘉那一桌上一掃而過,看起來好像並沒有發現什麼。

  但是他隨後就挑了謝元嘉他們最近的一張桌子,帶著幾個貼身侍衛就坐下了。

  謝元嘉有點緊張,忙去看傅景鴻的臉色,卻見他也是一副毫不在意,好像不認得印加的樣子,他心中松了口氣。

  但是季少炎卻是認識的,他跟印加在戰場上沒少碰面,彼此也算死對頭,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要不是顧忌小皇上也在這不能傷著他,他怕是早就把這些人打出去了。

  「莫怕。」

  謝元嘉還在胡思亂想,突然聽到傅景鴻的聲音,他擡起頭來,就見傅景鴻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本來不安的心瞬間就靜下來。

  主角在這呢,怕啥子。

  印加幾個人都來自西域,也不知為什麼突然要來茶館喝茶,除了印加,各個都是彪形大漢,看著就很兇,嚇得台上的姑娘們膽戰心驚。

  「他|媽|的中原狗皇帝!把咱們就扔在驛館裏不管不問!」其中一個還算年輕的大漢突然出聲罵道,還操著一口聽起來很怪異的漢話。

  謝元嘉被兜頭兜臉罵了句「狗皇帝」,其實心裏更多是無奈,原來狗皇帝這種罵名全世界通用。

  他還沒生氣,季少炎面色一沈,剛要開口教訓,傅景鴻用茶杯壓住了他的手,小聲說:「別沖動。」

  季少炎瞪他一眼,自家小皇上被人罵了,你這黑心肝的還在這面不改色的坐著!

  謝元嘉也忙拉住他的手勸道:「季兄,你不要亂來,這是外頭。」

  季少炎忍了又忍放下了拳頭,又不高興的說:「不要叫我雞胸,叫少炎哥哥。」

  那頭大漢罵完後仍不解氣,繼續口出狂言:「那狗頭皇帝算個什麼東西,也敢怠慢我們四王子!回頭就寫封信給大王,咱們大軍幹脆長驅直入,一舉破了他這京城!」

  他的話音剛落,一支竹筷就從他的耳邊擦過,插在窗邊。

  原本還有些喧鬧的二樓茶廳突然靜下來,傅景鴻淡定的收回另一只筷子,從筷籠裏又重新拿了一副,繼續喝茶,仿佛剛才動手的人不是他。

  印加眼神微瞇,不動聲色的給另一個侍從遞了眼色,那兩個大漢起身,拎著大刀就劈向謝元嘉。

  謝元嘉一臉驚慌,怎麼還突然打他了?剛才分明也不是他動的手啊!

  眼看刀要劈下來,傅景鴻伸手一撈就把人拽自己懷裏,季少炎緊接著伸腿一踹把桌子一分為二,滿臉煞氣的盯著這幾人。

  「在老子的地盤上還敢撒野,看樣子,在邊境吃的苦還不夠多。」

  印加本來就是來找事的,被扔在驛館這麼多天心中早就有了滔天怒火,剛好借機生事。

  就在這時,牧戰拍案而起,袖中短箭飛出,直射印加門面,趁他頭偏躲過之際,快速踹飛守在他面前的兩個大漢,直接把長劍架在了印加脖子上。

  全程不超過五秒鐘。

  謝元嘉滿臉崇拜,不愧是他看中的男人,牧戰小哥哥簡直棒呆了!給你噠call!

  傅景鴻把謝元嘉的腦袋掰回來按在胸裏,看著印加冷冷的說:「四王子,本王以為你們玉壺是真心想休戰。」

  印加被人一招制服,心中暗暗心驚中原果然藏龍臥虎,一邊嘴上不饒人:「攝政王也知道我們玉壺是有心要談判,可為何又遲遲不召見我等,這與羞辱有何不同?」

  「我們皇上尚且年幼,還不懂朝政大事,本王也是為四王子考慮,等緩些再召見你們,免得嚇壞他。」傅景鴻睜眼說瞎話。

  印加冷哼:「你們中原人,各個虛偽奸詐,沒一個好東西!」

  季少炎不住撇嘴:「可別瞎說,你這話說得倒好像是咱們中原的誰欺負了你一樣。」

  「四王子需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如今性命都捏在我手中,該怎麼做,你心中有數。」

  牧戰的劍往前又逼近一寸,劃傷了印加雪白的脖頸,鮮紅的血絲立刻就滲了出來。

  印加不敢再囂張,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四王子莫急,明日早朝,我們皇上必定會召見的。」傅景鴻把人欺負完了又給個棗子,算是安撫。

  說罷,牧戰立刻就收回手中長劍,一腳把印加踹了出去,沈默的回到傅景鴻身後。

  印加沒討著好,陰狠的看了一眼傅景鴻,一言不發的帶著人離去。

  謝元嘉這才被傅景鴻松開,他看著印加遠去的背影,心裏發愁,這可是二號boss呢,而且記仇本事比主角只多不少,怕是要麻煩。

  「元嘉還要吃嗎?」傅景鴻怕他還想坐會,剛要找人來收拾一下。

  謝元嘉搖頭,他低頭看了看滿地狼藉,印加太狡猾了,闖了禍自己腳底抹油,留下這爛攤子只能他自己收拾。

  「這些...是不是要賠很多錢?」謝元嘉愁容滿面,他就只那麼點私房錢,這桌子據說還是什麼梨花木的,可貴可貴了。

  傅景鴻看他愁眉不展,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腦袋:「沒事,不用賠。」

  「那怎麼行?掌櫃也不會讓我們走吧?」

  傅景鴻但笑不語,季少炎撇撇嘴說:「這店就是他開的,讓他虧點銀子沒什麼大不了的。」

  謝元嘉瞪大眼,傅景鴻雲淡風輕,一副大佬的派頭。

  這到底是什麼寶藏男神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一路以來的支持,本文將於後天周一入v,明天暫停一天,後天更新一萬字,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鼓勵,評論都有在看,只是因為帶孩子太忙不能一一回覆,愛你們。

  對了,順便推一下預收的新坑,仍然是穿書歡脫溫馨甜文風格,我最近是真愛穿書了。喜歡的請收藏呀~~~

  這糟心的辣雞世界[穿書]

  暴脾氣的校園小霸王項飛在一次跟人約架途中車禍遇難,穿越進一本狗血古早風渣賤裏,成為只會嚶嚶嚶的賤受主角的外甥,還拖著一個小兔子一樣的蘿莉妹妹,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並且,他還不得不面對各式各樣層出不窮企圖染指他那嬌花般弱小的舅舅的渣攻們,成天不是在揍渣攻,就是在去揍渣攻的路上,日子過得雞飛狗跳。

  最慘的是,他一個手賤救了個白眼狼,不僅不報恩。還日日惦記著他。前有豺狼後有豹,項飛表示,這都什麼糟心的辣雞世界!

  外表兇悍暴脾氣直爽善良受X看著柔美實則霸道陰郁獨占欲爆棚變態攻





第24章

  幾個人在外頭一直逛到夕陽漸沈,季少炎看了看時辰,提醒他們該回去了。

  但謝元嘉其實還不想走,他站在護城河邊的垂楊柳下,擡眼看著殘陽如血倒影在河面上,心中惆悵萬千。一旦回去,他每天又要面對牢籠一樣的生活,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像是看出他的心思,傅景鴻沈聲道:「日後若有機會,我再帶你出來。」

  謝元嘉回頭看他,眼中有些無奈,他收起自己的那些失落,露出一個笑容來:「好。」

  幾個人踩著夕陽往回走,謝元嘉心情很平靜,他已經出來玩了一下午,該知足了。

  在最後一絲夕陽落山,夜幕徹底降臨之前,他們終於回到了景盈宮,季少炎只粗略的說了幾句話就回了自己的府邸,他又不像傅景鴻,在宮裏還有自己的住所,大晚上的不回家在外頭溜達什麼。

  「皇上也早些歇息吧。」傅景鴻也沒有逗留很久,他陪著謝元嘉吃了些晚飯,喝了茶後也帶著牧戰淩霜離開。

  謝元嘉見他們都走了,回了自己的屋子後打開今天下午的戰利品,扭頭看見藍蔻正彎腰給他鋪床,烏黑的發絲落在她的耳側,在昏黃的燈下特別柔美。

  他摩挲著手裏的玉簪,裝作不經意的說:「姑姑,朕今日在外頭見識了許多東西。」

  藍蔻把他的床鋪好,又把薄被放下,聽到他說話,輕聲的「嗯」了一聲,似乎沒認真在聽他說話。謝元嘉拿著簪子走到她面前遞過去,「外頭的世界果然有趣,朕路過一家首飾店,瞧著這簪子很是別致,正合了姑姑的氣質,所以就擅自給你買了。」

  藍蔻直起腰來回頭,一眼就看到謝元嘉手中握著的白玉翡翠,她眼中驚訝很甚,忙後退兩步跪下:「奴婢怎敢無功無祿就收受皇上所贈之物?」

  謝元嘉撓撓頭,解釋道:「你不用緊張,朕只是恰好覺得這簪子很配姑姑罷了。」他沒有給女孩子送東西的經驗,買的時候倒沒想到那麼多,眼下也說不出什麼別的好聽話。

  「姑姑平日裏實在太素凈了,朕瞧著別家姑娘再不濟都有一兩根漂亮的首飾,唯獨姑姑什麼也沒有,就、就……」謝元嘉越說不知道怎麼描述,藍蔻會不會以為他是另有所圖?

  沒等他把話說完,藍蔻都明了了。她從地上站起來,看著謝元嘉手中的玉簪半晌,突然輕聲說:「皇上……是特意給奴婢買的?」

  「也不是很特意。」謝元嘉怕她覺得自己不是好人,又說道:「只是姑姑辛苦照顧朕那麼久,一點心意罷了。」

  藍蔻眼中有些了然,她輕聲說:「多謝皇上,奴婢很喜歡。」她伸手從謝元嘉手中接過那根簪子,輕輕地撫摸來著簪身,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簪子價值不菲,那透亮的光澤似乎也一下子點亮了她心中的某個角落。

  這是第一次,有人給她送這樣好的東西,往日裏出生入死慣了,竟一時忘了自己也是個女子。謝元嘉之前說的對,哪有女孩子不愛美呢?藍蔻當然也愛美,只是沒人提醒她這件事罷了。

  她的眼眶有些發熱,小皇上當真有一顆玲瓏心,原來他什麼都懂。

  見她遲遲不說話,謝元嘉又說:「姑姑千萬不要想太多,朕並沒有所圖。」

  「奴婢有什麼東西能值得皇上所圖?」藍蔻微微一笑,眼中隱隱有淚,「皇上太高看奴婢了,奴婢心中感激。」

  就一根簪子而已啊……謝元嘉看她好像看著大恩人一樣的瞧著自己,心裏有些納悶,像藍蔻這樣漂亮的女孩子應該很多男子追求才對,難道平時都沒人送她東西嗎?

  藍蔻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小心地把簪子塞進自己的袖中,沖著他福了福身子道:「皇上,床已經鋪好了,您早些歇息吧。」

  接著,她就讓幾個小宮女進來,端了幾盆水,服侍著他洗臉漱口,等謝元嘉躺下後,藍蔻把床帳放下後,才帶著那幾個宮人退出去。

  第二天天剛亮,謝元嘉又被倩碧從床上挖起來:「皇上,該上朝了。」

  啊……皇上為什麼不可以辭職呢?這分明就是虐待。

  謝元嘉睡意惺忪的爬起來刷牙,初夏的五點已經天亮了,可他還是困得要命。正逢藍蔻端了洗臉水進來,他一眼就看到她發間多了一點翠綠,正是自己昨晚送的那根簪子。

  他的眼光確實不錯,這簪子果然很配藍蔻,這樣看起來讓她多了許多靚色,不再那麼死氣沈沈。

  「皇上,王爺派人過來催著了,說是今日西域使者會進宮面聖,讓您好生準備。」藍蔻走過來,依然是往常那副公事公辦的口氣。

  「朕知道了。」一想起印加那張陰郁的臉,謝元嘉就頭疼,一個男主他都還沒處理好呢,這又出來個二號BOSS,這日子也太難過了。

  匆匆吃了點早飯去正殿,那些大臣們都在等著了。謝元嘉像往常一樣開始流程,果然就聽到有人通報,說是西域使者在宮外求見。

  「宣。」謝元嘉動了動身子,目光觸及到下頭的諸人,正好跟傅景鴻的對上。

  傅景鴻這次沒有再擺出漠然的態度,而是給了一個寬慰的眼神,讓他不要擔心,一切有他撐著。

  不一會兒,印加一行人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大殿之上。

  「我等乃玉壺國派遣過來的使者,拜見中原皇帝。」印加只虛虛的拱手行了個禮,根本就沒把整個朝上的人當回事。

  「放肆!」季少炎怒斥,「爾等見我皇為何不下跪?」

  「我們玉壺沒有下跪的規矩。」印加不屑的說。

  淳於雅瞥了他一眼,涼涼的說:「玉壺的規矩與我大成何幹?既是站在我大成國土之上,又打了敗仗,自然是要按照我們的規矩來。」

  印加臉色鐵青,他這次來就是算準了大成國現在肯定一片內亂,打著主意要討點好處,沒想到這些人卻分明團結的很,半分內亂的樣子也沒有。

  此刻正在人屋檐下,印加就算再狂妄也不得不低個頭,忍氣吞聲的行了個正式的禮節:「小王拜見皇上。」

  謝元嘉一直沒有出聲,等到季少炎他們把人狠狠地踩了一通後才出來說話:「免禮。」

  印加一擡頭,這才發現這少年正是昨天茶館裏被傅景鴻護著的那個,他原本也沒有多留意,沒想到居然真的是大成小皇帝。

  「我玉壺此次前來除了求和之外,還有一事請求皇上。」印加收斂了那身咄咄逼人的氣勢,突然又說道。

  「請講。」

  印加這會出奇的老實,誠懇的說:「我們大王的意思是,既然兩國要重修於好,自然都要安出些誠意來。」

  「這天底下,有什麼關系能比姻親關系更為牢靠?」印加繼續說道,「大王希望能求娶中原皇室之女,兩國從此就有了一層血脈關系,不是比白紙黑字更牢靠嗎?」

  朝上眾人陷入了沈默。

  眾所周知,大成王朝沒有適齡公主待嫁,先帝只有一個六公主還未婚配,但她才十二歲,怎麼可能去和親?

  玉壺這個提議分明就是包藏禍心,吃準了他們拿不出人來,不過是想要再挑事端的借口罷了。

  謝元嘉記得原著裏最後這個可憐的十二歲的小公主還是去和了親,但是還沒到玉壺國就慘死在路上,印加一口咬定她是同人意圖私奔才被他一箭射死,並以此為理由,再一次的帶著大軍威逼邊境,想趁著傅景鴻中毒昏迷之際一舉進攻。

  先不管這人心思之惡毒,光是一想一個才十二歲的小姑娘要被送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嫁給一個六十多的老頭子,並且半路沒到就被人一箭殺死,他就不寒而栗。

  十二歲的小女孩才是個孩子,這些人怎麼就能為了挑起事端就下這種狠手。

  因此,不管印加這人在書裏有多少人氣,謝元嘉作為一個婦產科見慣了孩子的護士十分厭惡這人,不管讀者怎麼說他長得帥,都難以引起他的一點好感。

  「此事容後再議,使者請回。」謝元嘉用一種強硬的口氣打斷了這次的談判,少見的態度堅決。

  印加看起來並沒有生氣,大約他也料到大成不會輕易就同意,輕蔑一笑,帶著自己的隨從大搖大擺的從正殿離開。

  謝元嘉知道下面的人肯定又會因此吵成一團,於是幹脆下朝:「朕今天有些不適,眾卿若是有什麼話,明日再奏吧。」

  說罷,他直接站起身來,匆匆離去。

  傅景鴻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算下來,這還是第一次他從小皇上臉上看到這麼堅定地神情,以往無論什麼事,他都是等著自己先開口才下決定,但是這次卻搶在自己前面說話,可見他心裏有別的想法。

  傅景鴻奇怪的卻一點也沒有生氣他這樣無視自己,反而更想去探究一二。

  於是,下朝後,他果斷就跟著謝元嘉身後一起去了書房。





第25章

  書房裏——

  「皇上,《春秋》臣已經講得差不多了。」淳於雅合上手上的書,溫和的問道?:「皇上學的這些日子,可有所獲?」

  謝元嘉沈思,春秋這種書實在是太深奧了,他這樣資質平平的學生真的只能說是略懂,勉強也算是有所獲吧。

  「可能有……吧。」謝元嘉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淳於雅微微一笑,手中的折扇晃了晃,又問:「那春秋那麼多諸侯君王,皇上有沒有對誰最為欣賞?」

  謝元嘉認真想了好一會兒才認真回答:「欣賞也談不上,但朕最喜歡齊桓公。」

  「哦?為何?」淳於雅顯然很有興趣,他以為像自家小皇上這樣溫軟的性子,應該對這些霸主不大感興趣才對。

  「嗯……」謝元嘉不知道怎麼用言語準確描述,「就是,齊桓公什麼事都不用管,只要把所有事情交給懂行的人,比如管仲鮑叔牙之類的英才,就能把齊國治理的這麼好,還成為一方霸主,引天下諸國前來瞻仰,很了不起。」

  淳於雅一楞,似乎是沒想到謝元嘉會這麼回答。接著,他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臉,發出一聲悶笑:「皇上是羨慕齊桓公的無為而治,也想效仿嗎?」

  「啊?」謝元嘉哪有那麼覆雜的念頭,他純粹就是覺得齊桓公當個米蟲也能成霸主,有些感慨罷了。

  淳於雅卻會錯了意,笑瞇瞇的誇道:「皇上果然大智若愚,齊桓公看起來什麼都沒做,但其實最是聰明,他知曉自己才華平平沒有治國之能,是以幹脆放手讓能者居之,反而吸引了天下各路英才投奔,這才讓齊國強盛起來,成為春秋五霸之一。」

  「皇上只聽了一次就能悟出這麼多道理,臣甚感欣慰,為我大成子民感到榮幸。」

  文化人的彩虹屁就是不一樣,淳於雅寥寥幾句就把謝元嘉從一個啥也不懂的架空小皇帝給吹成了大智慧的賢君。

  謝元嘉:「……」

  其實,他就真的只是覺得齊桓公這個米蟲日子過得清閑罷了,真沒別的意思。

  「放心。」淳於雅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臣覺得,皇上日後定能真的成為一方霸主,統領四方。」

  行吧。

  謝元嘉面無表情,統領四方當霸主什麼的,那是男主的任務,他只想留條小命去當流浪畫師。

  傅景鴻站在書房外獨自聽了很久,心裏久久難以平靜。

  原來,元嘉也曾是有大志向的人,他只是什麼都不說而已。

  待到裏頭重又歸於平靜,傅景鴻才理了理衣著,上前去推開房門,謝元嘉剛好擡起頭來對上他的視線,有些驚訝:「皇叔?」

  傅景鴻點頭,一邊回身把門關上,擋去室外的炎熱,走到桌邊自己找了椅子坐下,轉頭道:「皇上最近都學了什麼?」

  「老師在教朕《春秋》,剛剛學完。」謝元嘉老實的回答。

  傅景鴻點頭,「如此甚好。」

  淳於雅瞥了他一眼,自顧自的端起茶杯小口輕啜,也不插話。

  傅景鴻又開口道:「方才在朝堂之上,皇上似乎對和親一事有想法?」

  謝元嘉躊躇了一會兒,還是選擇說實話:「朕也沒什麼想法,只是覺得……秋陽公主才剛滿十二歲,不該救送去那麼遠的異域和親。更何況,就算真的和親,那些西域人說的話就能信嗎?萬一他們帶走了我們的公主,回頭撕毀協議,我們還白白的送去許多嫁妝。」

  傅景鴻有些訝異他能想到這麼多,「皇上是舍不得公主嗎?」

  謝元嘉才只見過秋陽幾次,一只手都數的過來,那小姑娘長得特別好看,又乖巧又懂事,雖然年紀很小,但行事已經很有皇家風範了,就算只是陌路人,也不想這樣一個小女孩狼入戶口。

  「秋陽是好姑娘,朕不想她白白犧牲,成了聯姻的工具。」謝元嘉想了想又說:「皇叔,自古以來,難道太平都必須要靠女子換來嗎?就算真的換的來,那樣的和平能長久嗎?」

  「皇上莫急。」傅景鴻難得看他問自己這麼多的問題,心裏不知怎的竟有些高興,元嘉看起來是越來越親近自己了。

  「此事尚可從長計議,臣等也沒說就要拿公主去換太平。」傅景鴻答道,他也的確沒打算聯姻過,本來也有過這樣的想法,不管玉壺國到底什麼心思,區區一個公主而已,就當投石問路又有何不可,生為公主就要有為國犧牲的覺悟。

  但是他現在改變了主意,忽然不想看到元嘉看著自己的眼中露出失望的神情。

  秋陽和不和親,對當前的局勢作用都不大,還不如拿來哄一哄元嘉。

  「真的?」謝元嘉有些猶豫,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原著中傅景鴻明明是不反對和親的。

  「臣不說謊。」傅景鴻保證道。

  一邊的淳於雅不雅的翻了個白眼,傅景鴻這人真是說瞎話都不帶打草稿,他在外頭幹的那些事兒還少了?轉頭就來騙小皇上,也就小皇上純良信他。

  辣眼睛。

  得到傅景鴻的保證,謝元嘉心情好多了,他心頭的陰霾掃去了一些,「有皇叔在,朕心中踏實。」

  傅景鴻內心暗爽,十分享受這種被小皇上崇拜依賴的感覺,也是奇怪,初見那會兒他只覺得小皇上哪哪都不順眼,怎麼看怎麼蠢,怎麼現在看著就越看越喜歡,越看越舒心?

  臉被啪啪啪打得響亮的攝政王還不知道「真香定律」,百思不得其解。

  傍晚的時候,謝元嘉又一次去了馬場,季少炎早就等在那裏。他一見謝元嘉人來了,立刻從圍欄邊跳下來,吐掉嘴裏的馬草,歡快的說:「皇上,您可來了。」

  「愛卿等了很久嗎?」

  「是等了很久。」季少炎爽快的承認,「皇上要怎麼補償?」

  謝元嘉哪有什麼東西給他補償,只好岔開話題:「朕的小紅呢?」

  「小紅病了,在馬棚裏歇著呢。」季少炎也不跟他開玩笑了,一指那頭的一匹陌生的黑馬道:「這馬是禦馬師新給皇上挑的,先用兩天,等小紅病好了再來。」

  謝元嘉不是那種挑剔的人,小黑馬看著也挺精神的,他點點頭:「那朕先瞧瞧。」

  倩碧驚嘆的看著眼前這匹黑的發亮的馬,驚叫:「皇上,這馬可真英俊!」

  「朕也覺得。」謝元嘉附和,用英俊來形容一匹馬很奇怪,但這匹馬就一點也不違和,它安安靜靜的站在場地裏,就好像一個絕世大帥哥一樣吸引人。

  倩碧征得謝元嘉的同意後,伸手憧憬的摸了摸黑馬:「太好看了,從沒看過這麼好看的馬!」

  謝元嘉見他這麼喜歡,索性讓他玩一會兒,他轉頭四處找季少炎沒看到人,「愛卿呢?」

  站在一旁的馬倌道:「回皇上的話,大將軍的雪姬鬧了脾氣,正去哄著呢。」

  雪姬脾氣大的令人難以想象,稍有不順心誰的臉子都不給,也就季少炎有那個耐心天天當姑奶奶一樣哄著。

  「皇上,咱們要等大將軍嗎?」倩碧看夠了那馬,看謝元嘉還站在原地,不由得問道。

  其實學了這麼多天,謝元嘉基本已經能騎在馬上在馬場裏溜達幾步了,只要不是跑太快,他也能勉強算是控制住小紅。

  小黑看著也挺老實的,應該不比小紅差,再加上季少炎遲遲也不來,謝元嘉覺得自己可以一邊小步溜達,一邊等他。

  「算啦,朕先跟小黑玩一會兒。」謝元嘉看了一眼馬倌,想著就算有什麼問題也還有人在這呢,不用擔心。

  他三兩下就翻身上了小黑的馬背,小黑也是沒長大的馬駒,但比小紅要高大些,騎上去也穩當點,它安靜的等著謝元嘉上來後,然後邁開腳步在馬場裏慢悠悠的走著。

  謝元嘉牽著韁繩在馬背上四處看,傍晚的夏風吹得人心裏舒服,他瞇著眼睛看遠處斜陽,心裏竟然有千萬種詩情畫意,只是沒文化說不出來罷了。

  小黑熱身完畢後緊接著就開始小跑,速度並不快,謝元嘉完全沒覺得有什麼不適。

  可是,變故就在一瞬間。

  謝元嘉察覺到小黑的不對勁,急忙拉緊韁繩想要讓它停下來,可是小黑根本不管繩子的束縛,仍然腳下越來越快,到最後甚至徹底放開速度跑起來。

  謝元嘉慌了神,他還根本沒有到能跑動自如的地步,更何況小黑的速度太快了,他甚至無法保證自己能穩穩地坐在上頭。

  出於本能,謝元嘉趴伏下|身緊緊地抓住小黑的鬃毛,一邊大喊著:「倩碧!倩碧快、快叫將軍!」

  倩碧也被嚇壞了,一邊想跑過來幫忙,一邊又想去叫人,情急之下一腳踹上馬倌的腿:「你瞎了啊!還不快去救皇上!」

  馬倌如夢初醒,忙牽過另一匹馬沖了出去。

  可是小黑的速度越來越快,跑到一個極限的時候忽然高擡起前腿嘶鳴了一聲,謝元嘉握不住韁繩,整個人被甩得飛了出去。

  季少炎剛牽著雪姬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讓他目眥盡裂的畫面,他甚至來不及多考慮,一個飛身沖出去,想要接住那個弱小的身影。

  傅景鴻正在書房裏批閱奏折,忽然聽到有人臉色慘白的跌跌撞撞進來,哆嗦著說:「王、王爺!不好了,皇上、皇上墜馬了!渾身是血!」

  傅景鴻的筆應聲而斷。





第26章

  此時,景盈宮裏人來人往一片慌亂,第一時間被傳召而來的禦醫一批又一批的進進出出,每個人的面上都帶著惶恐驚懼,場面十分的緊張。

  傅景鴻面帶寒霜夾著一身的戾氣一腳踹開景盈宮的門走進來,渾身都冒著要殺人的氣勢,惹得闔宮上下的宮人膽戰心驚的跪下來,生怕他一個不順眼把他們全部處死。

  「這時候跪本王有什麼用?」他陰森森的看了一眼所有人,罵道:「還不都給我滾去該幹嘛幹嘛!皇上那邊不需要伺候嗎!?」

  說罷,他看也不看這群沒用的家夥,自己大踏步直接進了景盈宮內殿,熟練地繞過屏風來到床前,果然看到床上雙眼緊閉躺著的那個少年。

  他想起他們上午才一起吃了午飯,自己還叫他再多吃些,當時離開的時候人還是活蹦亂跳乖乖巧巧的,怎麼就幾個時辰的功夫,好好地小皇上就躺著了?

  「怎麼回事?」傅景鴻待到平靜下來,才開始轉頭詢問倩碧。

  倩碧跪在一邊,哭哭啼啼的把今天下午的事講了一遍。只說他也不明白,那黑馬本來好好地,後來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就突然發瘋。馬倌們明明之前都檢驗了一遍,並沒有什麼問題,實在想不通怎麼就出了這麼大的事。

  傅景鴻一臉陰郁的聽他說完,冷冷的說:「讓季少炎給我在殿外跪著,沒有本王的話,不準他起來。」

  一邊待命的淩霜得令,出門去執行了。

  而一路護送著謝元嘉回來的季少炎也急紅了眼,他被傅景鴻的人擋在景盈宮外頭,著急的要命。他的心裏到現在都沒回過神來,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明明自己就不過是離開了一小會兒,為什麼就這樣了?

  小皇上沒事吧?

  他老實的跪在宮外,太陽已經落山,但他眼前已經分不清白天黑夜。

  傅景鴻也沒有繼續說話,只是沈默的坐在一邊,看著那些禦醫在給謝元嘉把脈。藍蔻輕聲說:「禦醫之前說過了,大將軍來得及時,皇上看著渾身是血,其實並沒有生命之虞,只是……」

  「只是什麼?」傅景鴻平淡的接了一句,語氣中聽不出情緒。

  藍蔻猶豫了一會兒又道:「只是皇上的腿傷著了,若是骨頭接不好,怕是要……」她的話沒說完,但後頭是什麼意思誰都知道。

  無非就是殘了,或者瘸了。

  但無論哪一種,都是傅景鴻不能忍受的。

  平日裏自己再怎麼欺負那是他的事,他尚且都沒舍得對謝元嘉下過狠手,誰敢這麼對他?那些人是當他死了嗎?

  「查。」傅景鴻聲音冰冷狠毒,平時隱藏的很好的暴烈情緒也在這時候爆發出來,仿佛謝元嘉出事對他的打擊頗大,「給本王好好地查!所有牽扯出來的人員,一律嚴刑逼供,然後統統處死,一個都不要留。」

  聞言,藍蔻不解詢問:「王爺以為是有人要謀害皇上?」

  「不然呢?」傅景鴻不耐的看她,「這世上難道真有這麼巧的事?剛好少炎有事離開,剛好元嘉的馬病了,剛好那新換的馬又發瘋?」

  藍蔻不語,這麼一想確實事有蹊蹺,只是她原先也沒想那麼多,她回頭又看一眼躺在床上仍然面色慘白的少年,心中有些難過,她也不喜歡看他這樣安靜的躺著,點頭說道:「是,屬下這就去辦。」

  禦醫這會兒還在討論這個骨頭要怎麼接,這傷的位置也太巧了,他們這幾個誰也沒那麼十足的把握能完美的接回去,萬一要是出了錯怎麼辦?王爺不得揭了他們的皮?

  傅景鴻懶得聽他們那些冠冕堂皇的廢話,只威脅著要是弄不好,就讓他們所有人全家都去陪葬。

  謝元嘉掙紮著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麼句異常狗血的話,他努力的忍住,卻還是不小心笑出了聲。

  「皇上醒了?」傅景鴻聽到動靜,一回頭才看到謝元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整個人那身可怕的氣勢立刻就散了。

  謝元嘉才想動一下就碰倒了腿,渾身疼的哆嗦,再也不敢再隨意動彈。傅景鴻看他疼的厲害,忙輕聲說:「別亂動,傷還沒處理。」

  「朕還活著?」謝元嘉從被黑馬狠狠地甩出去的那一刻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還能有活過來的時候,也算他命大。

  「皇上別亂說,你當然活著。」傅景鴻輕聲說,「腿還疼嗎?」

  疼,當然疼,疼的要死了。

  謝元嘉額頭滿是汗,明明已經痛到不行,但他還是搖了搖頭:「不疼。」

  「撒謊。」傅景鴻拿著帕子給他擦了擦額頭,輕聲說:「疼就哭出來,沒有人會笑話的。」

  謝元嘉吸吸鼻子,他並不是不想哭出來。只不過他從小就知道,像他這樣無依無靠的人是沒有哭的資格的,因為沒人在乎。所以他不肯落淚,反而固執的說:「皇叔,朕真的,不疼。」

  傅景鴻不知他為什麼執意強忍,只好扭頭語氣不善的對那幾個禦醫道:「都這會兒了,皇上都要疼死了!你們還沒商量出對策來?平時養著你們就是吃閑飯的?」

  謝元嘉聽不下去,拉了拉他的衣袖,虛弱的說:「皇叔不要生氣,禦醫……也很不容易的。」多少也算他半個同行,主角這大號醫鬧也太不講理了,怎麼能在人家商量方案的時候威脅呢?

  傅景鴻看他疼的冷汗一直出,只能不住地給他擦拭涼水,都這會兒了還不忘教訓他:「皇上太過良善,不是好事。」

  謝元嘉疼的沒力氣反駁,只好點頭:「嗯。」

  在傅景鴻下一次發火要把所有人拖去砍了的時候,那幾個禦醫終於商量好了對策,推了一個年紀最大最有經驗的禦醫出來。

  那老禦醫枯瘦又有力的手摸到謝元嘉的腿,來回使勁折了幾次,巨大的痛楚撲面而來,謝元嘉這會兒連喊都喊不出來,白眼一翻就要倒。

  傅景鴻眼疾手快抱住他,把他緊緊地摟在懷中,溫柔的說:「元嘉莫怕,若是疼的緊,就先咬著我。」

  謝元嘉哪敢咬他,又不是嫌活的太滋潤。他只覺得眼前發黑,腿在老禦醫的折騰下像是被拆散了重裝,這古代又沒有正規麻藥,生接骨頭那不是得疼死。

  他埋頭在傅景鴻的懷中,鼻翼間都是他身上好聞的草香味,眼中還是忍不住落下了生理淚水。

  他以後,再也不騎馬了。

  傅景鴻沒有這種安撫人的經驗,畢竟他對陰別人比較擅長,但是謝元嘉不一樣,他實在不忍她受苦,只好一掌把他批暈,幹脆讓他睡過去,免得受苦。

  王太醫在那接了半天,才完成整個接骨過程。他擦了擦頭上的汗,把小皇上的龍腿放下,讓其他禦醫過來包紮,老態龍鐘的站起來說:「回王爺的話,皇上的腿算是接回去了。」

  「算?」傅景鴻不悅的看他。

  王太醫又擦了擦汗,沈聲說:「臣也不能保證就一定能養好,還是要看皇上自己的修養,若是養得好,也許還能和以前一樣的。」

  傅景鴻不喜歡聽「也許」這樣的話,他盯著王太醫說:「不要‘也許’,要‘必須’。」

  「是是是。」王太醫只能點頭應下,一邊心裏無限嘆氣,好不容易熬到快六十,眼看就能告老還鄉,誰知道臨退休還能來這麼刺激的一出。

  沒多久,謝元嘉的腿就被一層一層的白紗布裹好,頭上的傷也被處理完畢,整個人又能安安靜靜的躺在被子裏沈睡。

  傅景鴻清走了所有礙事的人,自己獨坐在謝元嘉的床邊,看他眉頭微皺睡著。

  就算是吃了這麼大的苦,睡覺也還是這麼乖巧。傅景鴻忍不住伸出一只手,輕輕捏了捏他的臉,肉太少了。

  「若是沒有本王護著,你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傅景鴻一聲嘆息。

  謝元嘉無知無覺,就算腿接上去了,但傷口都還在,即使是睡著了也能感覺得到,他睡得並不沈穩。

  傅景鴻看他哼哼唧唧,心裏突然湧出許多以前不曾註意過的情愫。這麼仔細看的話,元嘉生的很好看,雖然和元真淳於雅那樣的美人不能比,但別有一番美好。

  尤其是那雙淡淡的雙唇,總是很溫柔的笑,說話也乖巧,叫自己「皇叔」的時候也好聽。

  傅景鴻盯著謝元嘉的嘴看了好一會兒,像是受了某種蠱惑一般緩緩地低下頭,輕輕地在他的唇上停留了一會兒。

  軟的。

  傅景鴻的第一個念頭。

  他直起身子,滿意的想著果然如此。

  從什麼時候起,對小皇上的情感從厭惡無視到喜愛,這都不重要了。傅景鴻從來也不是會自尋煩惱的人,不管以前如何,至少現在這一刻,他突然想要擁有這個讓他喜愛的少年。

  反正這天下也遲早是他的,小皇上自然也是他的,相信這事不會有任何人反對。

  傅景鴻半倚在床邊愜意的沈思,一點也沒有為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而感到詫異。

  小皇上很軟,好騙的很,他還沒有得不到的人。





第27章

  謝元嘉第二天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腿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但已沒有了昨日的那種鉆心之痛。倩碧看他醒了,紅腫著一雙眼睛湊過來驚喜的問:「皇上醒啦?」

  「倩碧,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謝元嘉動了動身子,在身邊小宮女的幫助下坐了起來,倚在靠墊上坐好後,一邊問了一句。

  倩碧替他蓋好薄被,溫聲答道:「回皇上,剛過了午時,您要不要先喝點粥?」

  從墜馬後到現在,謝元嘉還滴水未進,聽到倩碧這麼問後,肚子也很合時宜的配合著響了起來,提醒他自己這會兒正饑腸轆轆。

  「也好。」謝元嘉點頭,倩碧得了話,忙轉頭讓人去禦膳房把一早就準備著的雞絲翡翠粥去端來。

  不一會兒的時間,傅景鴻就來了,後頭還跟著淳於雅。兩個人行了禮後來到他的床邊,傅景鴻輕聲問:「皇上覺得如何了?」

  「朕覺得好多了,多謝皇叔關心。」謝元嘉微微一笑回答。

  淳於雅看著他右腿上包紮的厚重紗布,不放心的又叮囑說:「皇上一定要按著禦醫的話好好調養,萬不可落下病根才好。」

  當年六皇子就是因為一場大病沒養好,才廢了兩條腿不能走路,淳於雅很擔心謝元嘉萬一也弄不好,會有後遺癥。

  「老師放心,朕心中有數的。」謝元嘉看了看他們兩人的身後,有些好奇的問:「怎麼不見大將軍?他人呢?」

  提到季少炎,傅景鴻的臉色就不大好,他冷聲道:「大將軍護駕不利,臣讓他跪在宮門外思過,這會兒還在跪著。」

  謝元嘉大吃一驚:「為何?朕是自己不聽話摔下來的,關將軍什麼事?」

  「若不是將軍大意離開,原本皇上也不必受這份苦,還差點丟了性命,該罰。」一向溫雅的淳於雅也對傅景鴻的話表示讚同,「皇上不用為他說話,他這是活該。」

  謝元嘉心中愧疚,有些不安的動了動手指,「即便這樣,皇叔也還是快些讓大將軍起來吧,朕如今已經沒有大礙了,萬一跪壞了人,我大成邊境還離不開他的。」

  傅景鴻沒有馬上答應他,只說道:「皇上只管好好養傷,一切都交給臣來解決。」

  正說著,藍蔻端著一碗粥進來了。謝元嘉受了傷本來就體虛,再加上又餓了這麼長時間,一聞到香味就更加饑餓難耐,本來想說的話也被忘得一幹二凈,只顧盯著藍蔻手裏的碗看,魂不守舍。

  藍蔻剛要拿勺子餵他就被傅景鴻半道攔截下來,「本王來吧。」

  說罷,他端著粥碗輕輕地吹了吹,然後用湯匙舀了一勺送到謝元嘉嘴邊,溫柔的說:「皇上張嘴。」

  張張張張什麼嘴?

  謝元嘉緊張的後背發毛,在他墜馬昏迷的這段時間,主角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麼溫柔的看著他,還要親自給他餵食!該不會是他也被誰穿了吧!

  他遲遲地不張嘴,傅景鴻居然也沒變臉,仍然那副神情看著謝元嘉,仿佛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妥,就連淳於雅都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也是沒想明白這廝到底還是不是那個黑心肝的毒蛇。

  「皇上快吃,待會涼了禦膳房又要熱一遍,該不好吃了。」

  謝元嘉不敢多言,聽話的張嘴一口吞進米粥,一邊偷偷地打量傅景鴻的表情,心裏不停地揣測著,他現在是真的更加摸不透主角的心思了,果然應了書中的陰晴不定的描述。

  一碗粥很快就在傅景鴻耐心的餵食下吃完,謝元嘉還想再吃,但傅景鴻卻讓藍蔻把空碗撤了下去,解釋說:「禦醫說皇上現在身體還虛,不能一下子就吃太多,慢慢再加,待到過一個時辰,臣再讓人送上來。」

  謝元嘉遺憾的看著藍蔻離開,轉頭就被傅景鴻拿著帕子擦了嘴,他渾身的汗毛再次倒立起來,忍不住往後一躲靠在墊子上,「皇叔,朕、朕可以自己來。」

  「臣只是順手罷了。」傅景鴻並不追著強迫,把帕子塞回他的手中後,又吩咐倩碧抓緊讓禦醫過來,給皇上再把個脈。

  淳於雅把他的一切盡收眼底卻不聲不響,只把話題岔開:「皇上,您昨日墜馬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的想法和傅景鴻類似,絕不認為這只是個巧合。

  謝元嘉想了一會兒,然後搖頭說:「朕記得也不是很清楚,一開始還是好好地,但是沒過一會兒,那馬兒就突然很暴躁,四處亂沖想把朕甩下去。」

  「看樣子,確實有人動過手了。」淳於雅很肯定的說,「禦馬場所有的馬都是精心挑選訓練過的,不可能突然就要把人往下頭甩,必定是被人做了手腳。」

  傅景鴻輕哼一聲:「無論是誰,都跑不了的。」

  謝元嘉想不明白有什麼人要對他不利,他既不掌大權也沒有什麼勢力支撐,除了一個掛空的皇帝頭銜,其實就是攝政王的傀儡罷了,那些人放著攝政王不動,來動他這個空殼有什麼意義?

  原著中並沒有這段劇情,謝元嘉也沒辦法知道這是什麼走向,一種異樣的感覺又開始襲上他的心頭,好像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故事的走向和他認知的那個偏差越來越大,而如今這個偏差仍然在持續。

  如果這樣原著中沒有的劇情再多一些,那麼這個故事還是原來的那個嗎?

  謝元嘉心裏憂慮,脫離劇情的話他的預知優勢就不在了,到時候自己的結局不就更加晦暗?他的表情太過抑郁,傅景鴻誤以為他在害怕,便寬慰他:「皇上莫慌,臣等一定把這次的幕後主使給揪出來。」

  「多謝皇叔。」謝元嘉勉強的笑了笑,他不擔心誰要害他,只要主線劇情還在,他在二十歲之前多半還是安全的,反而是這些原創劇情令人心憂。

  三個人還在說話,就聽著外頭通傳,說是皇後到了。

  謝元嘉剛說了一聲「宣」,就看見小皇後急沖沖的沖進來,頭上的金釵都歪了:「皇上!您沒事吧?」

  「朕沒事。」謝元嘉答道,「皇後怎麼來了?」

  「今早臣妾才知道皇上墜馬,立刻就過來瞧過,但那會兒您還沒醒,守了一會兒就走了,這剛用完膳聽到您沒事了,臣臣妾就又來了。」韓瑤揮手招招,從汝辛手裏拿過一個小包袱:「臣妾家裏有些珍貴的藥材,正好可以給皇上補補身子。」

  小皇後面上的關切很真誠,謝元嘉有些感動,「多謝皇後關心,朕好多了。」

  「才過了一個晚上怎麼就好多了?」韓瑤不滿,「要臣妾說,都是那些下人的錯!要不是他們不長眼,也不至於出這麼大的事!」她一邊說,一邊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傅景鴻。

  傅景鴻並沒有接她的不敬之語,只淡淡地說:「皇上身子太虛,怕是受不住娘娘帶來的千年靈芝,娘娘還是收著留自己用吧,萬一哪天用上了呢?」

  男女主為什麼一到一起就要互懟呢?謝元嘉頭又開始疼,這本書還能不能好了?

  「皇叔,皇後也是一片心意。」謝元嘉忍不住替韓瑤說了幾句,生怕他再說些刻薄話,到時候跟女主之間就真的挽不回了。

  傅景鴻誤以為他在維護韓瑤,面上不顯露聲色,眼中卻暗暗地透出一股子陰冷,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韓瑤。

  謝元嘉跟他們說了一會的話就有些體力不支,畢竟是病人,又沒吃什麼飯,很快就覺得眼前一片困頓,不知不覺就倚在床邊睡著。

  「皇上……」韓瑤還想把他搖醒要同他說話,卻被傅景鴻一個兇狠的眼神嚇得退了回去。

  「皇上體虛要靜養,皇後還是請回吧。」傅景鴻自己動手,把謝元嘉輕輕地從床邊抱起,又小心地放平躺下,給蓋上了小被子。

  韓瑤被一頓兇,心裏有些害怕,「可是、可是本宮才剛來。」

  「身為皇後,就該以大局為重。」傅景鴻義正言辭的說,「皇後娘娘該替皇上考慮才是,怎麼能在皇上病中的時候打擾他?」

  韓瑤躊躇了一會兒,又道:「那本宮就在這等,本宮擔心有人再暗害皇上。」

  她這話就算說的很明白了,其中意指的是誰不言而喻,傅景鴻的臉色果然就沈了下去,「皇後這話是何意?」

  盡管被父親再三提點過不要招惹攝政王,但韓瑤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她對小皇上很有好感,忍不住就生了想要保護他的心思,便鼓足了勇氣正視著傅景鴻說:「本宮是何意,相信王爺自然有數,皇上難道自己從馬上摔下來?要是沒人動了歪心思,本宮不信這麼巧!」

  這女人果然腦子不笨。

  傅景鴻並不想誇她,「皇後冰雪聰明,只是太聰明了些。」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有些事,不是皇後能處理的,您請回吧。」

  整個王宮都被攝政王把持著,誰能反抗?

  韓瑤就算再不高興也沒辦法,只好怒氣沖沖的被請出景盈宮。

  她憤憤的帶著汝辛和一眾太監宮女走出宮門,好一會兒才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啊,她這個皇後都沒資格守在皇上的身邊,那他傅景鴻為什麼能留下?

  這個卑鄙小人!必定是想找機會毒死小皇上!

  作者有話要說:  韓瑤:攝政王卑鄙無恥!

  季少炎:附議。

  淳於雅:附議。

  淩霜:附議。

  藍蔻:附議。

  牧戰:附議。





第28章

  季少炎在景盈宮外跪了一天一夜,傅景鴻才在謝元嘉說情下放他回去歇息。季少炎也不是正常人,仍然活蹦亂跳的先去看了謝元嘉,半點也看不出是跪了那麼久的人,果然不愧是大將軍。

  謝元嘉在床上躺了三天,腿上的傷基本不怎麼疼了,只是禦醫說還要再夾一陣子木板,不能留下什麼後遺癥,他也拗不過藍蔻和倩碧的監視,只好聽話的在床上安靜的養病。

  第五天的傍晚,有一個不速之客前來拜訪,而謝元嘉也沒想到這人會來。他看著坐在椅子邊慢悠悠喝茶的印加,腦子裏飛快的揣測這人跑到這來的目的,總之是不信反派能好心來看自己。

  「不知四王子此來所為何事?」見他進來也不說話,謝元嘉想了很久,決定主動出擊。

  印加笑盈盈的放下杯子,好像現在才想起說話:「聽說皇上受了傷,小王作為玉壺的使者,前來探望有什麼不對嗎?」

  對是對,但他可不信印加會有這種好心。

  「多謝四王子的關心,但是朕已經好多了,就不招待王子了。」他幾乎是把送客的話說到明面上了。

  印加被人下了逐客令也不生氣,繼續彎著唇角說:「小王一片真心來看望,沒想到中原的皇上器量卻這般狹小,一刻也容不得嗎?」

  謝元嘉皺眉,這人是不是有毛病,來探望病人空手就算了,還陰陽怪氣的說一大堆,別說自己現在的身份是皇帝,就是普通人也想打他吧?

  「朕器量小不小,還輪不到王子來質疑。」謝元嘉脾氣是好,但他是真的討厭印加這個人。

  印加低低的笑了一聲,「皇上不要生氣,小王只是來看看您的傷情,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您這樣懷疑小王,倒叫人傷心。」

  特意挑了傅景鴻不在的時候來,謝元嘉打氣十二個精神應付他,礙於使者的情面,他又不能強硬的趕人走,心裏憋屈。

  印加賴在謝元嘉這裏喝完了一整壺茶,直說中原的茶水就是難喝,不如他們的葡萄酒好喝。

  嫌不好喝你還一口接一口,有本事你放下朕的茶壺,知道那茶葉多貴嗎?

  謝元嘉心疼,那茶葉是傅景鴻送的,每年的產量據說只有那麼點,就算是他也沒多少,印加眼尖,一來就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非常不把自己當外人。

  印加賴了好一陣子,才趁著藍蔻退出去給謝元嘉去藥房熬藥的時候,才正色的對著謝元嘉說:「皇上真是可憐人。」

  一直等著他開口的謝元嘉早有準備,不禁問:「朕可憐什麼?」

  印加輕蔑一笑,只說道:「身為一國皇帝,卻被一個異性王爺控制於手心,半點權利也沒有,難道皇上都不覺得憋屈,有愧於祖先嗎?」

  「不覺得。」

  謝元嘉快速的回答,在他心裏,這世界本來就是圍著主角轉的,好處那都是傅景鴻的,關他一個外來炮灰什麼事?

  印加大約是沒想到自己能得到這樣的回答,一時間噎在原地,他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看著謝元嘉,仿佛不能相信這個世上還有心這麼大的皇帝,竟能允許臣子騎|在自己頭上坐著。

  「皇上不必說違心話。」印加選擇性的無視掉他的話,自顧自的說:「小王知道,中原有一句話,叫‘臥榻之上,豈容他人酣睡。’像傅景鴻這樣的攝政王,在朝廷裏只手遮天,大大的阻礙了您的皇位。」

  「那是因為朕年紀還小,不到掌權的年紀。」謝元嘉有點明白這人過來的目的了,感情就是想趁機挑撥他和傅景鴻之間的關系,最好是能內鬥起來,好讓他們坐收漁翁之利。

  但是很可惜他想太多了,要是原著的謝元嘉,肯定會很願意和他多說兩句的,但換成自己,他對這個皇位不僅沒有半分想法,反而巴不得主角快點拿走,好放他出宮去瀟灑。

  印加邪氣一笑搖頭:「皇上還是年紀太輕,不懂這些事情的利害。小王可以保證,您對那攝政王放心,怕是那頭對您不是這麼一回事呢。」

  「你這是何意?」謝元嘉假裝不解。

  印加眼珠子轉了轉,悄悄湊近謝元嘉的方向,一雙碧藍的雙瞳盯著他,詭異的笑道:「難道皇上當真沒想過,傅景鴻那種蛇蠍心腸的人,真能放過您嗎?」

  「皇上一天天長大,總有一天要親政吧?」他的聲音輕柔低沈,透著致命的誘惑,似乎是在誘導著謝元嘉:「您覺得,一個已經獨攬大權多年的人,可能輕易放棄到手的權力,而還政於您嗎?」

  謝元嘉露出深思的表情。

  印加一看他就知道自己說的話被聽了進去,露出一個狡詐的笑,繼續說道:「朝中的那些有關於傅景鴻的傳聞,我想您一定都知道,傅景鴻對自己的那些政敵下手可不手軟呢。」

  的確,主角就是心黑手毒,不然拿什麼稱霸天下?

  「所以呢?」謝元嘉還想聽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沒什麼所以。」印加坐直身子,恢覆了正常的語氣說:「聽說皇上此次是不幸墜馬?難道您就這麼相信,攝政王在這件事中是無辜的嗎?」

  謝元嘉很肯定的說:「皇叔不會這麼對我的。」

  畢竟他還能活到二十歲呢,男神不會這麼早就害他的,而且他現在覺得,男神還挺欣賞自己這種無欲無求的態度,應該不會突然變卦要對自己下手。

  對他這種冥頑不靈的榆木腦袋,印加恨不得捏碎茶杯,他真的沒見過這麼心大的皇上,「皇上一時間難以相信也是有的,畢竟攝政王好歹算是您的叔叔。」

  謝元嘉腦子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有點隱約摸到這次印加來的原因,「四王子這此前來,怕是不僅僅為了探視朕這麼簡單吧?朕不信你們能有這好心。」、

  印加抿唇一笑:「皇上這麼說也太傷人心了,小王怎麼就不能來探視了?」

  「不過,倒真的有一樁交易想跟皇上做。」

  謝元嘉心道果然,「什麼交易?」

  「傅景鴻此人不除,必將成為皇上永久的心腹大患。」印加循循善誘,「與其坐以待斃,皇上就沒想過先下手為強?」

  「只要您和我聯手,我可以助您把傅景鴻除掉。」印加終於露出一個陰森的笑來。

  「條件呢?」謝元嘉繼續哄他。

  「事成之後,我要你把邊境十二城都送給我玉壺國。」印加獅子大開口,根本沒覺得自己提的要求有多無禮。

  邊境十二城正是繁華地段,又是交通要塞,都給了玉壺,怕是大成王朝幾百年的基業就算毀了四分之一。

  謝元嘉覺得印加這人壞透了,就算長得再好看也白瞎,他分明就是做了兩手準備,一邊哄騙謝元祺與他合作,另一面又來引誘自己和他交易,不管哪一方是最後的贏家,他總之不吃虧。

  「那你打算如何幫我?」他想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個東西。

  印加以為他終於有興趣,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黑瓶子,放到桌上說:「此藥名叫‘斷魂散’,無色無味,即便是再警惕的人吃下去也毫無防備,只用三個時辰就能要人性命,渾身抽搐,七竅流血而亡。」

  「皇上與攝政王平日裏接觸的時間很多,只要您趁他不註意的時候下手,小王相信絕沒有問題。」印加笑著說。

  謝元嘉看著那黑色的瓶子,心裏忽然明白了原著沒有提的為什麼傅景鴻會違背他人設中毒了,其實看似這個套是印加設下的,但最終收網的人在傅景鴻的手中。

  傅景鴻假意中毒,讓原著的印加以為自己計謀得逞,帶了秋陽公主一起回國,半路卻先殺了秋陽,然後轉頭就帶兵再一次壓境,想著要趁這個機會重創大成,卻沒想到被傅景鴻黃雀在後,十萬大軍被殺的七零八落,差點全軍覆滅。

  怪不得原著對這次中毒一筆帶過,原來當初的謝元嘉也參與了。

  「多謝四王子的美意。」謝元嘉擡起頭來,平靜的說:「但是朕不需要這個。」

  印加有些沒聽懂他的話,也跟著回望過去。謝元嘉認真地說:「朕沒想過要害皇叔,皇叔也不需要害朕,勞煩四王子費心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印加看著他,惡狠狠地說道。

  謝元嘉不信他在自己的地盤上能幹什麼,只淡定的又把剛才的話重覆一遍:「朕不會對皇叔下手,同樣——也不會允許你對他做什麼,不管皇叔想做什麼,朕從沒有怪過他。」

  罰寫大字除外。

  「謝元嘉,你真是我見過的,最愚蠢的人。」印加冷漠的說,「怪不得謝元祺看不上你。」

  「朕不用七皇兄看得起。」謝元嘉難得的牙尖嘴利,「他那麼厲害,不也還是被皇叔趕得只能去西域跟你狼狽為奸?」

  「你!」印加心中大震,他還來不及問謝元嘉為何知道自己跟謝元祺的交易,就聽門外有腳步聲,是藍蔻要進來了。

  他把桌上的藥瓶收好,低聲不死心的說:「好,總有一天,你會求著我的。」

  「哼!」

  印加站起身來,冷著一張臉往外走,與剛好進來的藍蔻擦肩而過。

  藍蔻微微側身為他讓道,看著他的背影,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過。

  是夜,書房裏——

  「他真是這麼說的?」傅景鴻支著下巴盯著藍蔻看,語氣裏滿是愉悅,「他真的說,無論本王做什麼,他都不怪?」

  「是的。」藍蔻點頭。

  傅景鴻微微一笑,「本王倒沒疼錯人。」

  藍蔻聽了他這話,好幾次張口欲言都壓了下去,就這三無不時的就罰人寫大字的架勢,能叫疼?怕不是不知道什麼叫疼人吧。

  傅景鴻心情特別好,他越想越覺得謝元嘉真是太可人了,他都把印加送上門了,結果他楞是要保著自己,傻乎乎的,被人賣了都還不知道。

  這麼可愛的孩子,他最初怎麼會覺得他是個沒什麼看頭的蠢貨呢?

  從今以後,元嘉就再也別想掙脫出他的手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元嘉:不了吧……





第29章

  謝元嘉不是沒想過跟傅景鴻坦白印加的事,但他仔細的斟酌了一番後還是決定暫時不說。從原著的劇情分析看,傅景鴻分明就是已經布置好了所有的事情,就等著印加上鉤,他要是貿然告訴他,萬一主角懷疑自己呢?他們現在感情很好是不假,但到底彼此身份特殊,他還不想讓男主對他心生嫌隙。

  「皇上在想什麼?」季少炎看他長久不說話,忍不住出聲問了一句。他這次差點闖下大禍,不僅傅景鴻差點砍了他,就是他爹和兄長都沒給他好臉子,父親甚至揚言要抽死他這個小孽畜。大哥把他拎去練武場冷酷揍了一頓後就把他殘忍扔到皇宮裏,命令他給皇上看門,不滿三個月不許回家。

  季少炎心裏愧疚,老老實實的穿著侍衛服聽話的在景盈宮外值守,再也不敢擅自離開一步。

  聽到他問話,謝元嘉回過神來,目光在季少炎身上那不合他身份的黑色制服上轉了轉,他還是覺得大將軍穿一身赤紅戰甲最帥。

  「朕沒想什麼。」謝元嘉坐在景盈宮院中的榕樹下乘涼,旁邊的石桌上放滿了藍蔻給準備的各種瓜果點心。

  自從他受傷,藍蔻不曉得是被激發了什麼不得了的女子力,成天的變著法子讓禦膳房給他做各種吃食,完了下午還有根本吃不完的零食果子。

  養病這些日子,他活活吃得整個人圓了一圈,胖了幾斤。

  季少炎原本是要在景盈宮門外守著的,但謝元嘉覺得人家多少也是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不好意思讓他受罪,便讓他直接進院子,當個貼身保鏢用。

  「皇上的腿腳如今可還好了?」季少炎收斂了一身的小流氓氣勢,看著謝元嘉仍然裹著厚紗布的腿,心裏又是一陣內疚。

  酷暑難當,小皇上卻不得不裹著厚布,實在是受苦了。

  謝元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他這腿早就不疼了,以他醫護人員的角度來看,本來也不算什麼大問題,沒摔斷骨頭就已經是萬幸了。但傷筋動骨一百天,禦醫的話也有道理,養著就養著吧,他也不想以後成個瘸腿的流浪畫家。

  「朕已經好了,愛卿不必焦心。」謝元嘉安撫他,他從頭到尾也沒覺這是季少炎的責任,更不是他的過錯,大家都是成年人,都要為自己的事情付出代價。

  聽他這樣說,季少炎更加難受。他還寧願小皇上像他爹,或者是傅景鴻那黑心蛇一樣懲罰自己,都好過像這樣溫溫柔柔的跟自己說話。

  「皇上的脾氣是不是太好了?」他忍了忍,最後還是說道,「臣犯下這麼大的錯,竟也不苛責一句。」

  謝元嘉一楞,暗道這世上果然什麼人都有,還有人上趕著找罵,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聽過這麼奇怪的要求。

  「朕脾氣很好嗎?」他有些郁悶,前世在科室裏的時候同事們都這麼說,護士長阿姨也說他太軟了,以後肯定駕馭不了性子強勢的女孩子,讓他學著厲害些。但他自己認為他並不是脾氣好,只是很多時候,根本找不到生氣的理由罷了。

  「是太好了。」季少炎輕聲嘆氣,「比先太子都心軟。」

  謝元嘉不知道怎麼跟他說這些,只好問:「那,你覺得朕應該怎麼做呢?」

  季少炎武人出身,立刻就拿出了軍營裏的那套做派來,惡狠狠地說:「您就應該把臣拖出去,讓人先打一百殺威棍泄泄憤,然後再把臣的大將軍頭銜給抹掉,罰臣三年俸祿,關三個月的緊閉,最後再派去邊境守個十年八載,不得回京!」

  謝元嘉:「……」

  告辭。

  他有些郁卒,記得原著中,沒看出男二有這受虐的愛好啊?

  季少炎憤憤的說完低頭看謝元嘉,午後靜謐的陽光透過榕樹密集的樹葉縫隙,輕柔的灑在他的面龐上,平添了三分朦朧,本來看著就秀氣的少年就更加靈秀了。

  要說美顏濾鏡害死人呢,眼下這個場景在季少炎眼中就是糊了一層厚厚的濾鏡,他看著坐在樹下溫柔看著自己的小皇上,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不、不妙。

  季少炎忍不住擡起手捂住自己的左胸,只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比他打仗時候更加的澎湃,馬上就要跳出胸膛一般。

  為什麼小皇上看起來比觀音廟裏的那些靈童都還要好看?

  謝元嘉不解的看著突然捂住胸口的季少炎,疑惑的問:「愛卿怎麼了?是哪裏不舒服嗎?」不會是中暑了吧?這麼熱的天一直站著,確實可能中暑。

  「臣沒事。」季少炎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強壓下自己的心跳,假作若無其事說:「剛才只是有些心悸,這會兒好了。」

  謝元嘉放心點頭,叮囑了一句:「天氣炎熱,愛卿一定註意不要太過辛苦。」

  「臣不覺得辛苦。」季少炎皮糙肉厚,完全不當一回事。

  謝元嘉不敢茍同:「那不行,朕還指望愛卿為朕守住萬裏江山呢。」

  季少炎心中感動,「皇上如此信任臣,臣一定不辜負期望。只要臣活著一日,就定把我大成江山一守到底,誰也不能動您分毫!」

  這話聽著有點怪。謝元嘉琢磨著,聽起來倒像是對自己宣誓,都沒主角什麼事了,原著這段話差不多是在後期,主角基本上掃除了大部分障礙後,季少炎才對他說的。

  「本王讓你看大門,你怎麼跑進來了?」

  傅景鴻的聲音突然在安靜的院落裏響起,謝元嘉扭頭看去,果然看到主角就站在不遠處,身後跟著牧戰和淩霜。

  「皇叔。」謝元嘉微微點頭,「是朕讓大將軍進來歇息。」

  傅景鴻冷哼一聲走進來,在謝元嘉身邊的石凳上坐下,看了一眼還站著的季少炎說:「大將軍從小習武,什麼苦沒吃過?只是守個大門,還能累著他?」

  謝元嘉哂笑一聲,把話題轉移走:「皇叔不看折子了嗎?」

  「沒什麼大事,看了也沒什麼意思。」傅景鴻答道,看謝元嘉面前的果子還剩很多,皺眉道:「皇上是胃口不好嗎?怎麼這些東西都沒怎麼動?」

  謝元嘉低頭,一臉黑線的看著桌邊的木桶裏那麼多吃剩的果皮,他已經吃了很多了:「朕實在是吃不下了,皇叔。」為了顯得自己沒說謊,他指了指自己的臉:「你瞧,朕臉大了一圈。」

  「胡說。」傅景鴻不滿,「這才養了幾天?」

  季少炎也讚同的點頭,罕見的和傅景鴻這個死對頭站到了統一戰線:「皇上確實需要好好地養養,臣早就說過您太瘦小了。」

  說罷,他又想起了什麼,提議道:「臣早年在西域那邊的時候,聽說那處的人慣愛喝羊奶,從小喝到大,是以那些男人大多生的異常高大威猛,就連他們的女子也都比中原女子身子健壯。」

  傅景鴻也想起這茬來,「不錯,那玉壺國的四王子不就五大三粗?可見羊奶確實有用。」他想了想說,「臣待會就命人去找那些西域的商販買幾只羊回來,今後皇上日日都喝,很快就能長高了。」

  謝元嘉:「……」

  你們對我的身高到底是有多不滿?一個炮灰高矮胖瘦到底礙著你們什麼事了?是耽誤劇情發展了,還是影響你們稱王稱霸了?

  心塞。

  不過,既然說到了印加,謝元嘉糾結了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隱晦的提了一句:「皇叔,那玉壺國的四王子,朕瞅著不像個好人,咱們要不要提防一下?」

  被他這句「咱們」弄得渾身舒爽的傅景鴻心情大暢,「皇上不用在意他,如今他玉壺是我們的手下敗將,翻不起什麼浪花。」

  謝元嘉點點頭,反正從來只有主角找別人不痛快,好像也確實沒什麼人能戳到他。

  「雖然如此,皇叔也還是要多註意,聽說玉壺國的人擅長制毒,要萬分當心。」

  傅景鴻目露柔色應下,低頭給他剝了一顆荔枝送到謝元嘉面前:「臣會小心,皇上只要照顧好自己就行。」

  謝元嘉被他這幾天這種糖衣炮彈弄得有些麻木,他不大敢去深想這裏頭的含義,只能假作平靜的接過那顆圓圓的大荔枝,沈默的塞進嘴裏。

  「皇叔也吃。」謝元嘉招呼著,那麼一大盤的果子他一個人吃不完。

  傅景鴻並不應下,只說:「這荔枝是臣命人從嶺南運來的,一路上快馬加鞭不知壞了多少,就剩這麼點好的,皇上要多吃些。」

  謝元嘉忽然覺得自己頭上頂了個昏君的名頭,他都忘了在古代,荔枝可是絕對稀缺的珍貴水果。

  「太奢侈了。」他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傅景鴻微微一笑,眉目俊朗眼帶柔波,他就喜歡看小皇上一臉無奈又不能直說的可愛表情,笑著支著下巴看他低頭吃東西。

  在一邊站崗的牧戰看清自家王爺的表情,忍不住低聲對淩霜說:「你覺不覺著,王爺那眼神有點不大對?」

  淩霜輕笑一聲,「阿戰真是越發聰慧了。」

  牧戰有些莫名。

  季少炎還沈浸在自己為什麼看小皇上會覺得他好看的自我反思的無限循環中,自然就沒看到傅景鴻那溺死人的目光。

  第二日,傅景鴻還真的就讓人牽了幾只西域母羊回來,還特意帶來給謝元嘉瞧瞧,給他長長見識。

  謝元嘉一低頭,正好跟那只大肥羊對上視線,鼻翼間自動就幻覺出羊奶的腥膻味兒。

  來人。

  護駕。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wonwon敏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承君、36332532、きりや、陌逝穆雨、棒棒糖、咲骨朵白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陌冰冰 100瓶;張起靈 46瓶;20833000 30瓶;Mackey 20瓶;落落ccc 17瓶;冷寂之靈、仺佴、亭亭玉荔、巴拉拉老肉肉、蝸、櫵夏、楓葉紅 10瓶;王不留行、憂深思遠、小白 ???思婷 5瓶;小乘 3瓶;璟辰無月 2瓶;江心秋月白、爽爽叉會兒腰、不灰、風鈴、萌萌、蘑菇亭、蒲公英的許願、墨言軒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0章

  謝元嘉著實過了幾天苦日子,羊奶那種膻味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接受的,前世即便加工過,也依然很多人不喜歡羊奶,更別提連牛奶都不是很喜歡的謝元嘉。

  最關鍵的是,不僅傅景鴻季少炎覺得這主意甚好,學富五車溫文爾雅的淳於雅也覺得就該這樣給小皇上加餐,藍蔻也是每天盡職盡責的早晚盯梢,必須看著他喝完。

  人生為什麼如此艱難,令人頭禿。

  謝元嘉現在覺得寫大字其實挺好的,他低頭在紙上拿著用紙包著的炭筆寫寫畫畫,只覺得滿嘴的羊膻味,繼續在紙上描小人,畫了個哭巴巴的皇叔。

  就算再養傷,淳於雅也沒有停止對他的文化課指導,仍然矜矜業業的每天上午來給他講課,還準備弄個學業測評考試,帶傷考試,那酸爽簡直了,毫無人性。

  謝元嘉趁著課間休息的時候一邊畫畫塗鴉,一邊看淳於雅,他今天穿了一身緋色錦衣,一頭烏發隨意的披在身後,纖腰長腿,美得不可方物。

  淳於雅手執書卷,目光卻並沒有在書本上,而是看著窗外小池塘裏的睡蓮,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知為什麼,謝元嘉心中一動,忽然問道:「老師,你為什麼總是獨身一人呢?」

  淳於雅回過神來,收回看著睡蓮的視線回頭看他,微微一笑反問他:「皇上這是何意?」

  謝元嘉把玩著手裏的炭筆,就算是有紙包著,手上還是染了一些黑灰,他看著淳於雅那張清妍絕麗的面容道:「朕看別人都是成雙成對的,唯獨老師一個人行單只影,也沒有娶妻納妾,難道就不覺得寂寞嗎?」

  淳於雅眼裏有些驚訝,「皇上是這麼認為的?」

  打聽別人單身的原因好像是有點不道德,淳於雅看著再年輕美麗,那也是三十五歲的大叔了,他這樣可能是有點不給面子,但就在剛才那一剎那,他是真的覺得他的表情太孤獨了。

  「朕只是想,要是老師能有個合心意的人陪著,一定會更快樂。」

  淳於雅笑彎了一雙桃花眼,眼角能看出一點點細紋,他溫聲說:「多謝皇上關心,但臣不覺得孤獨,也不覺得哪裏不好。」

  謝元嘉自知失禮,連忙說道:「朕沒有要欺負老師的意思,只是、只是多嘴問了一句罷了,老師莫傷心。」

  「皇上你呀。」淳於雅搖搖頭,露出一抹寵溺的笑,「這樣是鬥不過攝政王的。」

  「朕也沒想鬥過皇叔。」謝元嘉正色道,「就像老師志不在朝堂一樣,朕的心思也不在這皇宮裏。」

  淳於雅有些好奇,追著又問道:「那皇上想做什麼呢?」

  「朕想去做個畫師。」謝元嘉有些神往,「背著一個畫板滿天下走,窮了就給人畫兩張畫賺點路費,要是走到一個喜歡的地方就在那定居,以後天天擺攤賣畫,也許有一天還能成為很有名的畫家。」

  可能學藝術的人多少都有點喜歡自由不拘的生活,謝元嘉也不例外。

  淳於雅嘆了口氣,他知道小皇上的這個夢想可能終其一生都不會實現。就算傅景鴻以後不會傷他性命,但也不可能放他出宮到處跑,但以他那種霸道的性子,他一定會把人牢牢地攥在手裏,確保他在自己能掌控的範圍內。

  更何況他隱約的能覺察道,傅景鴻對小皇上似乎有一種超出了正常範疇的情感,他一時間無法去分辨這種感情對皇上是好是壞。

  如果傅景鴻有心真要殺小皇上,憑自己的能力是絕對保不了他的,但如果傅景鴻對他是自己想的那種感情,那麼或許他還有生機。只是不知這種感情,是不是小皇上自己想要的。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暗道自己怎麼越發的愛管閑事,小皇上再怎麼樣那也是真命天子,他卻總是忍不住要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待,大逆不道。

  謝元嘉看他嘆氣,也知道自己說的話挺可笑的,「朕只是想想而已,老師不要笑話朕。」

  「皇上也有心儀之人嗎?」淳於雅放下手裏的書,看起來是很想和他談一些心裏話。

  謝元嘉沒想到自己被他將了一軍,臉頓時紅了起來,他害羞的搖了搖頭,小聲說:「不曾有。」

  牧戰小哥哥只是他的一個憧憬罷了,並不能算是那種意義上的喜歡。

  「那,皇上以為王爺如何?」淳於雅想了很久,還是打算探探口風。

  傅景鴻?

  謝元嘉對他當然沒有多余的念頭,先不說原著裏他就是個筆直筆直的直男,就算他喜歡男的,也不代表能看上自己,那種感覺就仿佛你追星多年,愛豆突然回頭說只愛你一個人,太驚悚了。

  「皇叔也很好。」謝元嘉沒有GET到淳於雅話中的深意,只以為他在聽自己對別人的看法,順帶還帶上了季少炎:「他和大將軍,二人都是我大成的肱骨之臣,缺一不可。」

  淳於雅在心中又是一聲嘆息。

  小皇上到底還是太單純,看不懂傅景鴻那頭豺狼眼裏的貪欲,這要是換個情場老手,一早就頭皮發麻躲得遠遠地了。

  「皇上,臣人微言輕,但有些話還是不得不說。」淳於雅思來想去,還是打算給他打個預防針,萬一以後傅景鴻真的控制不住要對小皇上強取豪奪,他至少能讓他好過點:「遇事要懂得變通,該順從就順從,莫要因為一時的意氣而讓自己吃虧。」

  謝元嘉聽得雲裏霧裏,半天沒懂淳於雅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聽起來好像是讓自己能屈能伸不要自尊心太強,但是又沒說為什麼要怎麼做,難道他也看出什麼來了?

  「皇上暫時不懂也沒關系。」淳於雅看他皺眉,輕聲說道,「臣但願您永遠也不用懂。」

  謝元嘉一臉懵逼的點了點頭,心說文化人就是不一樣,朦朦朧朧的把話不說清楚,但就是讓人覺得不明覺厲,怪不得人家是丞相。

  又是下午時間,謝元嘉還在寫大字,傅景鴻對他的進步有點滿意,特意送了他自己的一副字帖,讓他照著練。

  這種獎勵並不想要,謝元嘉內心咆哮。但是他表面上還得裝出欣喜的樣子,虛偽的說:「多謝皇叔!皇叔的字在坊間也很有名,許多學子都喜歡臨摹,朕能得到皇叔的真跡,真是三生有幸!」

  傅景鴻被他拍的通體舒暢,豪氣的說:「皇上這麼喜歡的話,臣書房裏還有許多,到時候都送給皇上,慢慢照著寫。」

  哦。

  謝元嘉面無表情的低頭拿著毛筆畫大字,想跳樓。

  季少炎抱劍在旁邊吹彩虹屁,浮誇的說:「皇上這字真真是行雲流水,那個……龍飛鳳舞!一看就是大家!」

  謝元嘉:「???」

  他古怪的看了一眼季少炎,又看了看自己的破字,一時間竟然拿不準季少炎是不是在嘲諷自己。

  傅景鴻嗤笑一聲:「皇上不必多慮,少炎的字比你的還見不得人,是以他看誰的字都覺著好。」

  謝元嘉:「……」

  季少炎有些不滿:「我堂堂一個大將軍,一雙手是用來拿劍持刀的,要寫字好看做什麼?再說,你們都說皇上的字見不得人,我卻覺得好極了!」

  「皇上的畫也好,字也好。」季少炎是認真地覺得小皇上多才多藝,「我聽丞相大人說,最近上課考試還得了個不錯的成績,可比臣以前好多了。」

  傅景鴻擰眉,「就你那點腦子讀個什麼書?除了兵書,你有學好過任何一門課?<出師表>都背不熟的人,沒資格在這啰嗦。」

  「誰都像你似的,學了一肚子陰謀詭計,盡想著害人。」季少炎不屑,「我學的那事領兵打仗的本事,哪能一樣。」

  傅景鴻懶得理他,這家夥得虧得天生有點打仗的才能,不然早被坑死了。他低頭看了看小皇上的字,伸手指點了一下他沒寫好的地方,「皇上,這兒的筆鋒有點軟了,要更利落些。」

  「好的。」謝元嘉立刻聽話的修正,兩個人姿勢親近,看著倒還真的挺像君明臣賢的模樣。

  季少炎倚著大樹看著他倆,怎麼看怎麼覺得傅景鴻宛若一條盤亙在小皇上身邊的毒蛇,真是無論如何看都不順眼,小皇上就應該坐在高台上被人捧得高高的,被條毒蛇覆著算怎麼回事?

  謝元嘉殘念的寫完最後一個字,自己左右看了看,又對比了一下傅景鴻那筆力勁挺的好字,心裏又小小的自卑了一下。主角真是太完美了,什麼都擅長,叫人自慚形穢。

  「皇上只要認真,一定也能做到的。」

  傅景鴻看出他眼裏的羨慕,擡手摸了摸他的頭,「臣也不是一天兩天練好的。」

  「皇叔也為學業煩惱過嗎?」謝元嘉有點稀奇。

  傅景鴻失笑:「那是自然,臣也是人,當然不可能什麼都一下子就能做好,幼年時也很是努力了一番。」

  聽了他的話,謝元嘉突然想起原著中,傅景鴻原本的出身也算不上好,江南淮淩王府的庶子,不得寵又沒有勢力撐腰,想來幼年的日子也很不好過,步履維艱。

  「皇叔辛苦了。」謝元嘉欲言又止,語氣裏一片愛惜:「以前的苦日子都過去了。」

  傅景鴻笑的意味深長。

  季少炎暗罵這廝不要臉,他是庶出不假,可他小時候什麼時候過過苦日子了?就他那睚眥必報的德性,整個淮淩王府有誰沒被他暗地裏整過?最後不還是老淮淩王實在受不了了才丟來京城報覆的嗎?

  他什麼時候吃過苦?

  也就騙騙小皇上心軟罷了,真不是個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夷陵、阿白九二、涼秋、珂珂Σ(|||▽|||)、範言希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六千 50瓶;來自非洲的貓 40瓶;莫天延 19瓶;三三 13瓶;信青峰a不掛科、21026006、殊榮 10瓶;無生、塵 6瓶;言竹菌、帆雨蔚藍 5瓶;疏影 4瓶;人形師之夜 3瓶;一醉清城、因為人太多、雨後天晴、是鍩不是錯 2瓶;墨墨腐、貓先生、排骨煲、孫悅悅、一杯小酒、呃呃、八點了該睡了、花焰心、木子、椒圖、在下雪融、方依茗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1章

  韓瑤捧著臉趴在桌邊看著謝元嘉認真練字,屬於女兒家的嬌憨姿態讓人心生愛憐,她微微歪著腦袋,杏眼中全是一些女孩子才會有的小心思。

  「皇上還沒練完字嗎?」她嘟著嘴巴有些不滿,「臣妾都來坐了小半個時辰了。」

  謝元嘉心裏也苦,「還有六張呢。」

  韓瑤放下托著臉的手,不高興的道:「攝政王怎麼能這麼對皇上,這分明就是故意的!他就趁著皇上受傷修養的時候加這些東西,就是為了好讓他自己獨掌大權!」

  「皇叔不是這樣的人,皇後不要亂說。」謝元嘉心中哀嘆,好好地男女主怎麼就成這樣了,心痛。

  韓瑤抿了抿唇,仍然有些憤憤的,「都是皇上太善良了,才給了攝政王放肆的機會。」

  謝元嘉無奈的搖搖頭,韓瑤畢竟是閨閣出來的千金小姐,沒什麼社會經驗,一時半會兒跟他也說不清道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寫的字,也覺得差不多了,他把筆放下來,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雙臂。

  藍蔻在一旁見了,忙過來輕輕地扶了一把,怕他摔著。

  謝元嘉回頭對她微微擺手:「姑姑不用太過當心,朕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禦醫說還是要靜養的,皇上一定要聽話。」藍蔻不為所動,面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但她的眼裏卻透露出一絲的關切。

  謝元嘉反正也說不過傅景鴻身邊的這些人,索性也就由著她去了。韓瑤一看他站起來,高高興興的上來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皇上寫完了?臣妾陪您逛逛吧!」

  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雙更小的手握住,謝元嘉是有些尷尬不好意思的,在工作的時候和女孩子的肢體難免有接觸,但那是工作,誰也不會有什麼別的心思,但韓瑤是自己名義上的「妻子」,意義不同,突然被她握住手,他有些不自在,不著痕跡的把手抽了出來。

  「皇後想去哪裏逛?」

  被他從手中掙脫,韓瑤眼中閃過一絲受傷,她作為一個千金小姐又是皇後,從小學得就是女子自矜自持那一套,沒想到主動了一回,還被人禮貌的拒絕了,心裏可想而知的難過。

  謝元嘉知她心裏的感受,但他不能說一些安慰的話。他一直覺得,如果真的不打算和誰戀愛,那就不要給對方任何的希望,更不要自作主張自以為是的去安慰,因為你不知道你的這種所謂的溫柔會給對方造成多大的痛苦,會讓她以為自己還有希望,繼而陷入一種無法掙脫的絕境中。

  好在,韓瑤是個心很大的姑娘,她傷感的情緒可能連五分鐘都沒有,一轉臉就給忘了個幹凈,笑容重又恢覆在她如花一般嬌艷的臉上,「臣妾方才來的時候路過禦花園的池子,那裏的錦鯉又肥又鮮艷,不如皇上也一起去看看?」

  皇宮裏娛樂場所太少了,除了禦馬場禦花園,也沒什麼特別好看的,他又不是很喜歡看歌舞戲劇表演,別的宮更加用不上。

  他還沒開口說話,藍蔻就道:「娘娘,皇上腿腳不便,怕是不能去陪您去禦花園了。」

  韓瑤非常不高興,「皇上可以坐軟轎子去。」

  謝元嘉也想去散散心,生病後整天都在宮裏待著確實煩悶,於是他對藍蔻說:「姑姑,沒事的,朕也想去。」

  聽他說想去,藍蔻也沒有再阻止,只是回身讓人去把王爺給準備的帶輪子的椅子推出來,讓謝元嘉能出門去轉轉。

  謝元嘉坐上輪椅被藍蔻推著,和小皇後一起往外走,守在門外的季少炎看他們出門,立刻抱著劍跟在後頭,畢竟有皇後在場,他不能靠的太近,只保持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池子裏的錦鯉確實很多,又很通人性,察覺到池邊有人靠近,全都一窩蜂的湧了過來,以為是平時餵食的人來了。

  這些魚都被養傻了,就算他現在就伸手進去撈出幾條來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謝元嘉看著小皇後坐在池邊的石頭上,從身邊宮女的手裏往水裏投魚食,就跟尋常人家的少女一樣,根本看不出一點皇後的尊榮端莊。

  但是,就是這樣才鮮活。

  謝元嘉心裏感嘆,這麼好的女孩子,就應該有個好男人來疼著,而不是整天把心思放在自己這個炮灰身上,怎麼男主到現在還不開竅呢?真是急死個人。

  他還在想著這事,就見倩碧小跑著過來,面色不好看:「皇上,王爺不好了!」

  謝元嘉心頭一跳,第一反應就是開玩笑吧,主角能有什麼不好?

  「方才王爺那邊的人過來說,王爺中毒了!」倩碧跑的上氣不接下氣。

  謝元嘉的腦子有一瞬間空白,但隨之馬上就穩下心神,這一定就是原著中毒那部分的劇情了,不用慌張,都是主角自己設的套。

  但是,該演的戲還是要演的。

  他還沒來得及張口詢問情況,小皇後喜滋滋的問:「還有這等好事?」

  謝元嘉:「……」

  原著中,這段劇情你可哭慘了呢,能有點身為女主的自覺嗎?

  「皇叔現在在哪?朕馬上去瞧瞧。」謝元嘉最近演技又精進了,一臉的焦急擔心倒還真沒人看出來有假。

  倩碧答道:「就在棲凰宮。」

  棲凰宮就是傅景鴻在皇宮裏暫住的地方,謝元嘉聽後,連忙叫藍蔻推著他去那邊看看。藍蔻欲言又止,她自然也知道自家王爺這是將計就計引西域使者上鉤的套路,但她也擔心這時候來這一出,會不會累著小皇上。

  她不能對謝元嘉直言,只好聽他的,推著謝元嘉去棲凰宮,小皇後面上喜氣洋洋好像過年,汝辛擔心她這沒心沒肺的闖禍,忙悄悄地拉住她提醒她收斂些。

  「收斂什麼?」韓瑤毫不在意,「本宮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他這番中毒一定是報應!誰叫他天天欺負皇上,這是活該!」

  「娘娘小聲些,這都是人呢,皇上也在。」汝辛頭禿,有個太會闖禍的主子,心裏苦。

  「不用怕,本宮知道!」韓瑤自信一笑,「你放心,本宮在皇上面前裝賢淑裝得可像了,皇上一點都沒看出來!」

  「走,咱們也去瞧瞧!」韓瑤高興到飛起,拽著汝辛也去棲凰宮查探敵情。

  謝元嘉一行人到棲凰宮的時候,已經有禦醫在那了,正給昏迷的傅景鴻把脈紮針,見他來了,忙跪了一地:「皇上萬歲。」

  「不必行禮了。」謝元嘉揮手,上前看了一眼臉色烏青緊閉雙眼的傅景鴻,心中暗自驚心,他要不是事先知道劇情,怕是也會被這中毒的假象騙過,「皇叔如何了?」

  「王爺中了一種很奇怪的毒,微臣此前從未見過這麼奇特的毒,一時間也……」王禦醫一臉慚愧。

  謝元嘉點頭,「太醫辛苦,那皇叔怎麼辦?這個毒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此毒來勢洶洶,臣一時間也無法找到對策。」王禦醫嘆氣。

  同樣都是躺在床上昏迷,皇上可真溫柔,上次他可是被王爺指著鼻子罵要殺全家呢。

  季少炎在一邊看了一會兒後道:「應該是‘斷魂散’。」

  謝元嘉看過去,季少炎正色的道:「臣以前在西域那邊的時候見過,這種毒十分兇猛,發作起來,最快三個時辰就能要人命。」

  「那可有解藥?」謝元嘉立刻追問。

  季少炎沈思:「一定是印加那個狗|日的下的黑手,除了他,也沒人能有解藥。」他只顧著怒罵,倒忘了在謝元嘉主意言辭。

  謝元嘉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女主,女主……

  算了。

  女主滿臉欣喜的好像撿了大便宜,怕是指望不上她走劇情了。

  難道,這是要他頂替女主的意思嗎?謝元嘉心塞,這個年頭怎麼當個炮灰都這麼多戲份,女主就不能爭點氣嗎?

  「朕這就去叫人把西域那些人叫來!」謝元嘉當機立斷,「不管用什麼辦法,朕一定要把皇叔救下來!」

  季少炎得令,立刻轉身出門去把印加那夥人給捆回來。

  謝元嘉看著傅景鴻還閉著眼睛躺著,心想著自己剛才那番話說的鏗鏘有力,主角一定很感動。

  「你們都退下吧,人太多,朕怕吵著皇叔。」謝元嘉看著滿屋子的人,擔心人太多主角不高興,忙叫閑雜人先走。

  韓瑤原本是不想走的,但她也沒什麼光明正大的裏頭留下,躺著的又不是她什麼人,反正熱鬧也看完了,幹脆的帶著汝辛離開。

  謝元嘉看著她果然毫不猶豫的就走,心裏悲戚。

  他們家的女主一定是全網最不負責的女主了。

  「皇上,您不回去歇著嗎?」藍蔻看了看窗外夕陽西下,還是想他先回去。

  眼下正是他在主角面前刷好感的大好機會,謝元嘉當然不能放過,他剛才看到主角的眼皮微微的動了一下,彩虹屁務必要跟上!

  「朕不回去,皇叔一日不好,朕就一日不能安心!」謝元嘉義正言辭表情悲傷,「我大成也離不開皇叔,皇叔一定要好起來!」

  藍蔻:小皇上真善良,令人感動。

  作者有話要說:  傅景鴻:元嘉原來如此關心我,愛了。





第32章

  不一會兒,印加就被「請」到了謝元嘉的面前。

  「朕自問並沒有虧待貴國使者,為何使者要對朕的皇叔下毒手?」謝元嘉坐在傅景鴻床邊不遠的塌上,嚴肅的看著印加,盡管心裏明知傅景鴻根本就沒有中毒只是演戲,卻也不得不假戲真做。

  印加面露驚訝,好像這事與他無關:「小王還沒追究皇上派人大晚上的把我從驛館裏綁出來,怎麼皇上倒惡人先告狀了。」他瞥了一眼躺在床上閉眼的傅景鴻,又繼續說道:「你們中原的攝政王中毒,和我玉壺有什麼關系?」

  季少炎把劍柄一壓,劍鋒直抵在印加的喉間,冷聲說道:「不要再跟我們耍花樣了,‘斷魂散’這種劇毒,除了你們西域有,誰還能弄到手?」

  「就算是我西域的東西,也不代表就是小王做的。」印加全然不當一回事,「這東西又不是什麼稀罕物,我們玉壺街頭商販都能重金買到,將軍怎麼知道就不能是別的什麼人買去了呢?」

  面對他這種耍賴不認的態度,謝元嘉皺眉說:「殿下最好想好了再說,這裏畢竟是我大成的領土,你的言行代表著玉壺的立場,若是一個不好,說不準兩國的和平友好協約就談不成了。」

  印加不在乎的說:「談不成就罷了,反正你們中原人也沒打算真的和我們談判。」

  「這是何意?」謝元嘉反問。

  印加面上有些憤恨道:「我們玉壺抱了十二分的真誠來和中原皇帝簽訂合約,結果你們卻把我們仍在驛館裏十多天不聞不問,請問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季少炎輕嗤一聲道:「戰敗國有什麼資格在這裏嚷嚷?你們打了敗仗,還有不少的俘虜在我們手中,本就該由我們處置,擺這副高傲的嘴臉給誰看呢?」

  「你!」印加雙手緊握成拳,他們一直自恃條件優勢不把中原人放在眼裏,數百年來一直覬覦中原領土,原本以為可以趁著老皇帝去世可以趁機吞並,卻沒想到突然被季少炎率領的大軍以少勝多給打得落花流水。

  謝元嘉制止了季少炎,免得他太不給人面子,「自古成王敗寇,玉壺既然戰敗了,理當如此。」他努力的回憶電視上那些皇上的威儀,不能在印加面前露出一絲的怯意,反正有季少炎在場,狐假虎威的威脅:「玉壺還有幾萬俘虜在朕手中,你若想讓他們平安的回歸故裏,就把解藥交出來。」

  印加其實真的有點冤,他是打算下毒不假,但他的計劃是勾結小皇上一起行動,這樣才好讓他自己脫身,可是那次謝元嘉明白的拒絕後,他就暫時歇了心思,畢竟還沒蠢到貿然自己動手,又不是真的想打仗。

  但是,他回去還沒想出什麼新的手段,就突然被季少炎破門而入給綁了,半路才知道傅景鴻中毒。

  他也沒想明白,自己分明還沒有動手,怎麼就中毒了呢?難道被誰先下手了?他倒沒懷疑傅景鴻是假意中毒,因為他的癥狀看上去和中毒的跡象一模一樣,只不過,現在就算他喊冤說自己不是兇手都沒人信了。

  「這毒無論是不是你們下的,但皇叔中的毒的確是你們西域才有的,只要你把解藥交出來,朕保證不會動你們。」謝元嘉義正言辭的說道。

  印加一臉的憤懣,這幫中原人太無恥了,這事分明不是他幹的,卻硬要安在自己頭上,完了還一副好像給了自己天大臉的德行,簡直無恥!他期初怎麼會以為中原小皇帝軟弱可欺呢?

  這明明就跟攝政王如出一轍的無恥!

  計劃已經全盤被打亂的印加心塞,本來還想借機索要中原公主的,眼下手頭是一點籌碼也沒有了。

  「既然皇上誠心誠意,小王怎麼能破壞兩國友好往來?」印加咬著牙擠出笑容,黑鍋背的莫名其妙,還不得不心甘情願:「這事都是誤會,小王這就派人去取解藥。」

  說罷,他回頭就吩咐跟在身邊一同被綁著的手下耳語幾句,讓他回去拿解藥。

  謝元嘉松了口氣,暗道自己的任務也算完成。

  一炷香後,那隨從去而覆返,手裏拿著一個白色的瓶子,謝元嘉把瓶子遞給藍蔻,藍蔻立刻就給傅景鴻服下。

  沒多久,傅景鴻果然動了動手指,但人卻並沒有馬上清醒過來。

  「怎麼回事?」季少炎皺眉,神色不善的看著印加。

  印加解釋道:「斷魂散要人性命很快,但祛毒的時間卻很長,中毒者解毒後會昏迷幾日才會蘇醒,要修養一陣子。」

  「當真?」謝元嘉明知解毒後遺癥,卻還是要裝一下。

  印加點頭。

  其實他還有句話沒說,這種劇毒就算解了毒也不是就完全沒事,修養是一方面,重要的是神志會有點受影響,體質也會有不同程度的很大損傷,正常人沒個一年半載不可能康覆。

  他當初打得就是毒不死傅景鴻,起碼也要他半年下不來床的主意,這樣給足他們玉壺時間東山再起,趁著他不能把持大局的時候繼續攻打過來。

  但是這些話他是不會說的。

  謝元嘉讓禦醫給傅景鴻把脈,得到的答案確實是已經解毒後,這才讓季少炎給印加松了綁,「如此,還要多謝王子了。」

  印加皮笑肉不笑的應了,他拱拱手陰陽怪氣的說:「既然如此,那小王能先走了嗎?」

  此時已經是半夜了,謝元嘉配合演完了整場戲也很累,他揮揮手就讓季少炎帶著印加離開,屋裏就剩他和藍蔻倩碧,以及躺著的傅景鴻。

  「皇上,夜色深了,您該歇息了。」藍蔻看所有人都離開,忙勸道。

  謝元嘉回頭看了一眼傅景鴻,猶豫了一會兒後道:「也好,但是皇叔這邊可有貼心的人照看?」

  「有的。」藍蔻點頭,「皇上還是先回去吧,等明日再來瞧,王爺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您在這守著也無用。」

  謝元嘉也覺得再留有些矯情,便吩咐守著的小丫鬟們看好了,自己帶著藍蔻倩碧邁出了大門,他真的困得不得了。

  第二天,攝政王中毒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皇宮,謠言愈演愈烈,大部分都說傅景鴻可能性命不保,一時間有些人心惶惶,大局本就是攝政王在把持,突然間他不在了,以後這個朝局怎麼辦呢?

  謝元嘉沒有去讓人處理這些謠言,畢竟他知道主角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朝局看起來越亂,印加才越會信以為真,帶回去錯誤的情報,以為傅景鴻身體不好,真的無法把持大局。

  不愧是主角,就算劇情眼看著要崩,還是能力挽狂瀾把局勢拉回來。

  謝元嘉感嘆,他正要再去棲凰宮去演戲,卻不想秋陽長公主來了。

  「秋陽?」他有些意外,這小姑娘一直都很安分的守在自己的宮裏不輕易出門,怎麼今天突然主動來拜見,忙讓藍蔻通傳一聲讓她進來。

  秋陽長公主才十二歲,面上看著還十分稚氣,她穿著一身藕粉衣裙走進來,規規矩矩的行禮,溫聲軟語的請安:「皇兄萬福。」

  謝元嘉看她好乖巧的樣子,連忙讓她趕緊起來,「秋陽快起,坐著吧。」

  秋陽聽話的起身,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一雙白嫩嫩的小手規矩的放在膝上,背脊挺直虛靠著椅背,坐姿端正體態優雅,皇家公主的儀態十足。

  可愛乖巧的小蘿莉誰不喜歡?謝元嘉忍不住笑著輕聲問:「秋陽前來,所為何事?」

  秋陽長公主有些緊張的捏緊了自己的裙子,卻不直說自己來幹什麼,只擡頭說:「臣妹聽說皇叔病重,所以、所以就來問候一聲。」

  「皇叔?」謝元嘉有些納悶,「皇叔現在還在修養,還未醒過來。」

  秋陽一聽面上更加緊張,有些坐立難安的樣子。

  謝元嘉暗道不妙,這小姑娘該不會是喜歡主角?可是她才十二歲,傅景鴻都二十七了,不合適吧?謝元嘉忍不住擔憂,原著女主十六歲就被一大堆讀者說老牛吃嫩草,這要再來個十二歲更小的姑娘,豈不是要被人罵戀那啥?

  「那、那皇叔還會好起來嗎?」秋陽小臉煞白,聲音有些不穩。

  謝元嘉躊躇許久,他覺得自己應該再打探一下情況,又答道:「秋陽放心,只要好好休養,皇叔會沒事的。」

  有了這句話做保證,秋陽的面色似乎好看了些,她生的雖不如韓瑤那般美艷絕倫,但也是秀美清雅,一仿佛一朵池中含苞待放的芙蕖,讓人瞧著心生愛憐。

  「那就好,那就好。」秋陽揪著衣裙的手松了開來,面上也總算帶了些笑容。

  謝元嘉心情很覆雜,「秋陽來這,就是為了關心皇叔的病情嗎?」

  「也、也不全是。」秋陽也覺得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忙補救道:「臣妹也擔心皇兄,聽說皇兄近來一直在喝西域羊奶,看著好像是長高了不少。」

  謝元嘉:「……」

  小皇妹,你別是故意來戳我一刀的吧?

  「皇兄……」秋陽有些忐忑,假作不經意的問:「秋陽不懂朝政之事,只是聽了些風言風語,那玉壺國的使者,可是曾言明要、要聯姻?」

  謝元嘉點頭,「不錯,他們確實提起過。」

  秋陽努力的笑了一下,又問:「那、那皇叔作何打算?」

  謝元嘉忽然懂了這小姑娘繞了一大圈特意一早過來的意思了,她這麼小心翼翼膽戰心驚猶豫不決,其實就是擔心傅景鴻若是真的不好了,為了穩住局勢,自己會拿她當聯姻的籌碼。

  一種疼惜席卷了謝元嘉的胸膛,秋陽長公主在原著中的結局太過悲慘,他作為讀者的時候只是一眼看過,但當他接觸到這個可愛懂事的小姑娘之時,真的無法忍受那樣的下場。

  他遲遲不說話,秋陽心涼了半截,但她到底是皇家的公主,仍然保持著端正的坐姿,聲音有些發抖:「其實,其實如果真的到了危急的地步,臣妹、臣妹也是願意的。」

  「身為皇家的女人,臣妹有這個準備。」秋陽擠出一個得體的笑,眼眶微微發紅,「皇兄不必多慮。」

  謝元嘉再也忍不住,他擡起手來,輕輕碰了碰秋陽的頭發,溫柔的說:「秋陽莫怕,有皇兄護著你,定不會讓人拿你去聯姻的。」

  「有皇兄在呢。」

  秋陽楞楞的看著謝元嘉,見他無比柔和的看著自己,心頭千萬種情緒。她知道對方可能只是在安撫自己,可只這一句「有皇兄在」,就讓她忽然淚水決堤。她生母過世的早,在深宮中學會的最多的就是如何謹言慎行安分守己,從沒有人對她說過一句要保護她的話。

  可是,看著高高在上仿佛一輩子也不會同她有交集的陌生哥哥給了她心安的承諾。

  她從不在外人前露出軟弱,卻還是不小心掉了眼淚,忙用帕子擦了擦,一邊哽咽著說:

  「皇兄、皇兄……臣妹不怕的。」

  怎麼會不怕呢?那是她夜夜難眛的噩夢,遠嫁異邦是所有公主最害怕的結局,一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生死都沒有回頭路。

  作者有話要說:  采訪一下:請問你對讀者留言嗷嗷要當媽媽粉,一口一個親兒子,有什麼想法?

  謝元嘉:……

  世道已經這樣了嗎?你們是不是太狂野了點?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今天天氣很好、洛淺汐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吾名英俊 7個;77 2個;想要安靜會兒、28002135、羅生門邊的小野花、夜懶邪、覓封侯、最怕做餓夢了、曉雪、默默、愛鹿@、淑女非人類、sun冉、涼秋、青鳥、再鬧艹哭你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再鬧艹哭你 374瓶;行知 199瓶;瞳璇、南逸 70瓶;Mackey 34瓶;竹望、乖拐拽、獅子之子 30瓶;想要安靜會兒 12瓶;這個遊戲根本沒有SSR、問靈十三載、bronya、蝸、牙吼嘿、清曉花淺笑、荔枝、玖珞 10瓶;兔嘰 9瓶;墨小然吖 7瓶;塵 6瓶;哢嘰吧唧、月竹挽風、千言一面、小萌、釃衍、安琪、15686932 5瓶;此處為空、十裏清歡 3瓶;你是我暗夜的星辰、略略略、南橋不回頭、修仙不修仙 2瓶;不灰、風雨欲來、墨言軒、在下雪融、柒諾~、江心秋月白、一南瓜?、蒲公英的許願、一只書蟲、夜闌聽風、嚴霜摧草木、孫悅悅、人來人往、YAN、有事沒事找找虐、靜水流深、MLM、經常打錯字的陌陌、今天天氣很好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3章

  傅景鴻雖然這幾天一直「昏迷」,但朝廷居然神奇的並沒有內亂,淳於雅和季少炎在這中間起了大作用,他們兩人幫著謝元嘉把朝局暫時穩定了下來,讓謝元嘉的日子好過一點。

  印加又一次的提到了兩國和親的事情,這次謝元嘉直接就拒絕了:「我大成沒有適齡的公主和親,使者還請莫要再提此事了。」

  都這個時候了,印加仍然想再爭取一把:「可是小王聽聞,皇上還有個親妹。」

  「秋陽年紀太小,又是朕最疼愛的妹妹,朕不舍她遠嫁。」謝元嘉刻意強調了「最疼愛」三個字,意在讓他知難而退,不要厚著臉皮再說話。

  印加當然不想就這麼被搪塞過去,沒有和親公主的借口,他們哪來的撕毀合約的理由?但是謝元嘉卻並不給他再張口的機會,直接說道:「今日就這麼退朝吧,朕有些乏了。」

  他擡擡手,又道:「簽協約的事就著禮部的人辦,務必要招待好使者團,若有什麼異議再來找朕。」

  被藍蔻推著出了正陽殿,謝元嘉才覺得心情好了一點,他答應過秋陽,一定不會讓她落得那樣的下場,就一定會把事情做到底。

  幾天後,禮部的人終於草擬好了協約的內容給謝元嘉過目,謝元嘉認真地看了一遍,又給季少炎和淳於雅也一並看了,確認沒有問題後,才讓禮部的人準備事宜,只用了三天的時間就打發走了印加。

  「希望殿下此番回去後,能牢記協約的內容,切莫食言而肥。」謝元嘉站在正殿門外意味深長的對著即將離開的印加說道。

  印加同樣也別有所指的說道:「小王一定謹記在心,也希望皇上能保重龍體。」

  謝元嘉懶得理他,直接就讓禮部的人送人出宮。他當然知道這貨回去後肯定還會跟謝元祺一起搞事,就算沒了秋陽這個借口,一定還會想出別的法子來撕毀合約。

  ——————

  「王爺,那些使者走了。」淩霜返回棲凰宮,向傅景鴻匯報前方的消息。

  傅景鴻半倚在床邊,一點也看不出一個中毒之人的虛弱,他微微點頭:「知道了。」

  淩霜眼珠微動,又道:「想來,印加回去後,又要跟謝元祺這個逆賊商討了。」

  「呵。」傅景鴻冷笑,「玉壺如今的野心越來越大,本王若是不順著他們的心意中個毒,豈不是浪費了他們苦心經營這麼多年?」

  淩霜一雙狐貍眼中一絲狡詐閃過,「王爺智計無雙,只是臣不懂,也未必就非要假作中毒,這並不是最好的辦法,印加估摸著到現在都不懂到底是誰給您投毒。」

  「就是不知道才好。」傅景鴻支著下巴看著窗外,面上露出詭異的笑:「印加只會認為,朝內有還有別的勢力對我不利,他正好坐收漁翁之利。」

  「只可惜皇上這次沒有被印加引上鉤,不然計劃還可以再做的更完美一些。」淩霜嘆息一般的說道。

  傅景鴻卻不以為意,「無妨。」

  雖然最初的時候,他的確是打算讓元嘉配合著一起把這戲唱大,但如今他也沒吃虧,反而還得了些意外之喜,也算是好事了。

  起碼他了解到,小皇上對他是真的一點怨恨也沒有。

  而謝元嘉完全不知道這些事,他把印加一行人趕出京城後,自己的一顆心才放下,又聽人來報,說是攝政王醒了,忙又往棲凰宮來。

  「皇叔如何了?」他一進門後就看著傅景鴻認真問道。

  傅景鴻半躺著看起來很虛弱,他輕咳了兩聲,搖頭道:「臣沒事。」

  「皇叔要好好休養。」謝元嘉關切的道,「朝中大事還需要你主持呢。」

  傅景鴻苦笑一聲,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臣如今病重,怕是不能幫皇上處理朝政了。」

  那怎麼能行呢,折子都堆得比山還高了,男神你可不能撂挑子不幹啊!

  謝元嘉沈痛的說:「沒事,朕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皇叔病了怎麼還能去勤政殿處理政務?是以,朕讓人把折子都搬來,讓皇叔在床邊看,這樣就可以讓皇叔輕松些了!」

  傅景鴻:「……」

  令人感動。

  謝元嘉是真的怕主角這會兒不處理公務,要知道每天各處呈上來的折子那麼多那麼多,他是絕對不想看的,必須要塞到主角手裏。

  「皇叔覺得身體如何了?」謝元嘉又詢問道。

  「好多了,只是沒什麼胃口。」傅景鴻又咳了兩聲,面色有了些血色。

  一邊守著的牧戰不由得想起方才自家王爺吃得八碗大米飯,心中五味雜陳,真是一點也沒看出來沒胃口的樣子,也不知王爺是怎麼面不改色的說這樣的瞎話。

  謝元嘉一聽,自然又是一陣好言好語的勸慰,「皇叔身體要保重,再沒有胃口也要吃些,想吃什麼,朕都讓禦膳房去準備。」

  傅景鴻點點頭,又叮囑道:「皇上的腿腳也還未痊愈,也要多註意歇歇。」

  「朕曉得。」

  謝元嘉和傅景鴻你來我往,看起來就特別融洽的一對君臣,傅景鴻不著痕跡的摸上謝元嘉的手,又咳了幾聲:「皇上這幾日瘦了許多。」

  這完全就是胡說八道,謝元嘉這幾天吃得很好,明明就是養的珠圓玉潤。

  「皇叔也清減了。」謝元嘉也跟著他商業互吹,都誇對方辛苦。

  傅景鴻完全不在意,只顧捏著自己手中的小肉爪捏,元嘉瞧著軟綿綿的,手也是軟軟的,既不像姑娘那樣柔弱無骨,也不像別的男子那樣布滿老繭,剛剛好。

  謝元嘉沒有察覺到自己在被人吃豆腐,還親自接過身邊宮女手中的碗,給傅景鴻胃藥吃。他是醫護專業出身,對怎麼安撫病人很在行,一邊聊天一邊就不知不覺得把湯藥給傅景鴻灌了下去。

  「皇叔若是嫌藥苦,朕這兒還有點蜜餞。」謝元嘉貼心的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紙包,打開裏面是黃澄澄的杏餞,看著酸甜可口。

  傅景鴻有些驚訝他身上竟然隨身攜帶這東西,張嘴由著謝元嘉餵了一個,「皇上愛吃?」

  「也不是很愛吃。」謝元嘉解釋道,「只是秋陽喜歡罷了。」

  「長公主?」傅景鴻微微蹙眉,從前沒見長公主和元嘉如何走得近,怎麼他才躺了幾天,有些事就變了?

  因為他強勢的沒有讓秋陽去和親,那個善良可愛的小姑娘心生感激,親自下廚做了些小零食送過來,雖然言語間並沒有挑明了說,但意思已經表示的很明顯了,她對謝元嘉心存感激。

  而且,那小姑娘不知怎麼回事,似乎是真把謝元嘉當兄長了,沒事就愛來坐坐,一口一個皇兄喚得可甜了。

  謝元嘉對此也很高興,他想著若是有兩個妹妹,一個像小皇後這樣活潑明艷,一個像秋陽這樣清雅恬靜,那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所以,盡管他並不愛吃蜜餞這種東西,卻也還是收下帶在身上,有時候也會沒事拿出一兩顆嘗嘗。

  「朕沒讓秋陽遠嫁,皇叔不會責怪朕不懂事吧?」謝元嘉心裏還是有點擔憂,他怕主角心裏有想法。

  傅景鴻看他眼裏有隱憂,唇角微微上揚:「臣怎麼會怪皇上呢?長公主是皇上親妹,皇上護著她也是常人之情。」

  主角突然變得好善解人意啊……

  謝元嘉在心裏感嘆,隱約記得初見的時候,對方看著自己的眼神分明就是輕蔑鄙夷不友好,沒想到這才過去半年多,他們居然能這麼親近的在一起說話,雖然各有各的心思,但肯定比劍拔弩張好多了。

  牧戰在一旁憋得要爆炸,他都快不認識自家王爺了。怪不得淩霜說,一個男人要是狠了心的要哄騙自己的喜歡的人,什麼手段都能使得出來,眼瞅著小皇上就被王爺這種全方位的柔情攻勢包圍,也不知他能不能頂得住。

  被他們家王爺看上,估摸著日子也不會咋好過,畢竟王爺心思太嚇人了。

  牧戰暗自點頭,果然淩霜看得明明白白。

  「皇叔要快點好起來。」謝元嘉靜靜地看著傅景鴻,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滿是柔和。

  傅景鴻看他軟軟的眼神,突然很想馬上把人就拽過來狠狠地揉在懷裏,但他到底忍住了,「好,臣一定快快養好。」

  謝元嘉點頭,又說:「那朕馬上就把折子搬過來好不好?」趁機甩燙手山芋的速度真是非常機智。

  他這兩天看的頭都疼,淳於雅在一邊幫著都不能讓他好過點,頭發都掉了許多,馬上就要禿頂,這個鍋必須要甩給主角。

  傅景鴻臉上的表情猙獰了一秒,繼而很快就壓了下去,「皇上對臣如此信任,臣真是無以為報。」最後四個字簡直咬牙切齒。

  謝元嘉假裝聽不懂他的話,「不用皇叔回報的,朕對皇叔自然是要真心的好。」

  「皇叔這等蓋世之才世間罕見,朕也欽佩不已,那些折子只有皇叔這樣卓爾不群的人才能處理,換了朕這等資質平平之輩,只會一籌莫展。」

  謝元嘉深諳哄人之道,幾句話就把傅景鴻哄得高興。

  「皇上真的覺得臣好?」他意味深長的反問道。

  謝元嘉不疑有他,忙不疊點頭:「皇叔自然是好的,不僅如此,朕覺得天下所有好的東西,都該是皇叔的。」

  所以,你快點起來處理奏折,救我於水火之中。

  「這樣啊……」傅景鴻抿唇一笑,眼中一片深沈。

  牧戰:……

  作者有話要說:  采訪?:聽說很多人都不同意這門親事,請問給王爺攻界丟了大臉的你,有何感想?

  傅景鴻:沒什麼感想,嚷得再大聲,元嘉不也是在我手中?她們還得哭著給嫁妝,挺好。





第34章

  「皇兄,秋陽又來給您請安了。」

  謝元嘉放下手裏的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規矩行禮的小姑娘,心裏一陣歡喜。他讓倩碧去準備些小女孩喜歡吃的點心,讓秋陽坐下,給她倒了一杯茶。

  「還是皇兄這兒的茶喝著香甜。」秋陽小口的輕啜一口又放了回來,仍然一板一眼的坐端正。

  謝元嘉喜歡跟她說話,秋陽年紀很小,但言辭卻很成熟,像個小大人一樣,乖巧得過分,倒讓人心疼,他覺得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該像小皇後那樣開朗,哪怕不那麼懂事也很可愛。

  「秋陽喜歡的話,朕讓人送你些。」謝元嘉大方的說,他這兒別的沒有,花茶點心管飽,主角從沒虧待過他。

  「不必了,臣妹常來走動些,自然就能喝上了。」秋陽懂事的說。

  謝元嘉眼尖的發現她身上穿的衣裙還是前兩日穿的那身,便開口問道:「秋陽身上這衣裳真好看,是特別喜歡嗎?」

  秋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藕粉衣裙,面上一閃而過的羞赧,輕聲答道:「這衣裳是新做的,臣妹確實很喜歡。」

  後宮裏的女子那些衣裳每一季都會新做,謝元嘉本來也不大懂這些,但他自己的衣服都是換的很勤快,內務府隔一陣子就會給他報備一下,所以他隱約記得,後宮上一次用新上供來的布料做衣服已經是三個月前。而再過一個月入秋,內務府又要開始制秋衣,現在正是盛夏,秋陽這衣服似乎還是春裝,略顯厚重了。

  「再喜歡也不能總是穿著一身。」謝元嘉溫言說道,「再說現在外面日頭也很足,秋陽這樣不會熱嗎?」

  秋陽有些臉紅,沈默的點頭道:「臣妹知道了。」

  謝元嘉見她突然失落,以為她是因為自己說話重了,又補充說:「皇兄也很喜歡看秋陽穿這些鮮嫩的顏色,瞧著有朝氣。」

  「真的嗎?」秋陽擡起頭,一雙水濛濛的眼睛露出一絲喜悅。

  女孩子都喜歡被人肯定,謝元嘉點頭:「真的。」

  秋陽又高興起來,她一轉眼看著謝元嘉手裏的書,好奇地問:「皇兄也愛看志異嗎?」

  謝元嘉低頭看著自己手裏的書,他整天在宮裏沒事幹,除了寫字背書,就只能找些閑雜書籍看打發時間,也不只是志異鬼怪這類。

  「隨手翻的。」謝元嘉答道,他揚了揚手裏的書對秋陽道:「秋陽喜歡?」

  秋陽點頭,「臣妹平日在宮裏沒事也愛看,最愛看齊盛寫的,寫得很有意思。」

  難得看到秋陽說自己的喜好,謝元嘉也願意與她聊,正說著呢,韓瑤從外頭風風火火的進來了,「皇上,臣妾給您做了參湯!」

  自從傅景鴻「病了」,韓瑤每天都要往謝元嘉這裏跑,不是帶著補品就是帶著藥材,偶爾還會弄一些自己繡的那些鬼畫符一樣的刺繡作品,謝元嘉不僅得收下,還得吹捧兩句才行,不然韓瑤分分鐘就要鬧騰。

  唉,也不知主角在原著裏到底是怎麼降服這樣一個熱熱鬧鬧的女孩子的。

  「大熱天的,朕真的喝不下參湯。」謝元嘉有氣無力的說,古代的人就是喜歡瞎喝這些大補之物,沒病也喝出毛病了。

  韓瑤不樂意了,嘟著嘴巴跺腳:「皇上還在病中,怎麼能如此任性!」

  要是別的女孩這麼做,多半會讓人覺著矯情做作,但韓瑤生的太好看了,反而只會顯得她嬌憨可愛。可是,這麼可愛的妹子他真的要不起,怎麼就不能去找找男主呢,你好我好大家好。

  秋陽似乎是看出他心裏愁苦,從椅子上站起行禮:「秋陽見過皇嫂。」

  韓瑤一轉頭才發現原來屋裏還有個小姑娘,又聽她叫自己皇嫂,想了好半天才想起她應該是謝元嘉如今唯一還待字閨中未曾出嫁的妹妹,忙歡快的說:「原來是秋陽長公主,本宮這還是頭一次見呢。」

  兩人年齡差了四歲,但韓瑤孩子氣,秋陽早慧,兩人倒是很投緣,沒一會兒就說到了一起去,把謝元嘉扔到了一邊。謝元嘉松了口氣,有秋陽絆住小皇後那真是太好了。

  他悄悄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外頭摸,最近他已經被太醫允許下地走了,在輪椅上坐得太久,現在雙腳靠地恨不得一天跑十裏地。

  景盈宮外還是艷陽高照,宮裏有冰塊降溫還好,一出來就覺得一陣熱浪撲來,謝元嘉渾身立刻就開始出汗,他也沒傻到跑太陽底下曬著,只坐在廊邊支著腿看天。

  夏日的天空一碧如洗,萬裏無雲,只有正毒辣的太陽掛在上空,耳邊傳來樹梢上知了的叫聲,慢悠悠一聲長過一聲,謝元嘉覺得有些困頓,眼睛眨了幾下,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藍蔻見他睡著,原本想過去將他叫醒回去睡,可是看著他眼下微微的烏青,又退了回來。

  小皇上近來其實也很累,王爺「重病」不能出來處理朝政,朝野間也是各種傳聞四起,都在觀望他是否能繼續掌控大局,小皇上就是頭一個被夾在中間的人。保皇派一直攛掇他動手除掉攝政王,而攝政王一脈又不是好惹的,謝元嘉的日子不是很好過。

  藍蔻有些心疼,無論是私底下還是明面上,她從沒聽過小皇上抱怨什麼,但是人總會疲憊,只不過不願細說罷了。

  算了,讓他好好歇著吧,有她守著,不會有事的。

  午後的蟬鳴仍然一聲高過一聲,廊下的少年睡得香甜。

  傅景鴻正看折子,聽了淩霜回來的稟報後,批閱奏折的手停了下來,「藍蔻是這麼說的?」

  「是。」淩霜點頭。

  傅景鴻瞇著眼摩挲著手中的墨筆,冷笑一聲:「呵,本王不過就是隨便放了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出去,那些老頑固就坐不住了,還鬧到元嘉那去為難他,真以為本王死了?」

  「皇上那頭一次也沒同意。」淩霜說道,「戶部吏部以及一些老臣子都先後去勸過皇上,讓他趁機下手除掉王爺您,但皇上似乎都沒有點頭,反而是好言相勸了很久。」

  「元嘉自然不會答應的。」傅景鴻愜意的把筆放下,「他是好孩子。」

  淩霜也在心裏嘆氣,也不知自家王爺這是什麼狗屎運,隨便撿了個不受寵的皇子當傀儡,竟也能撿到這麼個可愛的寶貝,真叫人羨慕。

  不像他,捂了這麼多年的小竹馬死活不開竅,腦子裏就只有建功立業一件事。

  「你讓傲雪看著行事,本王不允許再有什麼人去煩擾元嘉。」傅景鴻發號施令,「尤其是戶部那臭老頭,要是他再啰嗦,索性就換個人上來,反正他那把年紀,也是該退休頤養天年了。」

  淩霜得令,正準備要下去,傅景鴻想起什麼,又把他叫了回來。

  「等下。」傅景鴻說道,他沈思一會兒,才開口時候:「你……可有取悅人的經驗?」

  淩霜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

  被他這種見鬼的眼神盯著,就算是穩如泰山的攝政王也難免惱羞成怒:「混賬東西!你這是什麼眼神!」

  「王爺恕罪。」淩霜收起自己一瞬間泄露的情緒,毫無誠意的道歉,他和王爺自小一起長大,當然知道他不會因為這點事就懲罰自己,「屬下只是有些驚訝罷了。」

  要知道,從他認識王爺開始,在他還是淮淩王府不受寵的庶子的時候,他就沒見過傅景鴻需要取悅誰,都是別人上趕著取悅他,誰叫他生得好氣質佳天資聰穎又很會來事,根本就不用去煩惱怎麼放下身段取悅別人,天生就不需要這種東西。

  但是,就是這樣從來無往不利的王爺,突然把他叫住,猶猶豫豫的問他怎麼取悅人這種事,他一時間確實反應不過來。

  「王爺要取悅誰?」淩霜明知故問。

  傅景鴻不耐煩地單手指輕扣著桌子,「自然是元嘉。」

  「小皇上需要取悅嗎?」淩霜不是很理解,「他那麼好哄,難道王爺不是隨隨便便勾勾手指就過來?」

  要真是這樣就好辦了,傅景鴻也有難言之隱。

  他對自己的魅力有十足的信心,對什麼人動心是第一次,期初是有些新鮮感,但隨著時間越長,他就越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元嘉對自己有好感這是毋庸置疑的,那麼多次的試探都證明了這點。

  但,僅此而已。

  這種好感實在不妙,因為元嘉對誰都有好感,他是最近才發現元嘉對他跟對別人相比並沒有什麼不同,或許在他心中,自己可能還不如藍蔻,起碼他跟藍蔻說話不必謹小慎微。

  無論傅景鴻怎麼若有似無的引誘,謝元嘉都跟一個局外人一樣的看著自己,好像在透著自己看什麼別的東西一樣。這種認知讓他很挫敗,但又無能為力。

  是以,從來都沒思考過取悅別人的攝政王,第一次有了想請教人的念頭。

  淩霜也很苦逼,他覺著王爺這事問錯人了,畢竟,他可是連心上人的小手都沒摸過的人。

  你跟一個失敗者談什麼經驗呢?

  但這種丟臉的事必須不能說,淩霜丟掉那點愧疚,自信的拍胸道:「王爺有什麼不懂的盡管問,屬下對這事很在行。」

  作者有話要說:  兩個情場上的菜雞互坑的開端。

  PS:有小仙女說提議讓我把文中稱呼皇上的地方改成陛下,其實一開始是想用陛下的,但莫名的總是覺得陛下好像很老很老的稱呼,就沒改,你們覺得哪個好?





第35章

  謝元嘉覺著主角這兩天有點……奇怪。

  這種感覺說不清,他去看望傅景鴻的時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也沒什麼分別,但他就是隱約覺得哪裏不對。這也怪不了他,雖然閱文無數也算半個情感小能手,但實際戀愛經驗為零,自然也就看不透別人眼裏的東西,某種意義上也算遲鈍。

  「皇上可有什麼喜好嗎?」傅景鴻想著淩霜昨日說的話,要想得到一人的心,自然要先投其所好,摸清他所有喜歡不喜歡的東西,才能好方便他下手,「下月就是皇上壽辰,臣想著該給皇上備下了。」

  謝元嘉平時真的看不出什麼喜好,除了沒事畫畫喝茶吃點心,從沒見他在別的方面有什麼特別的喜好,從藍蔻口中也沒打聽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喜好?」謝元嘉仔細的想了想,其實他現在最大的喜好就是各種金子銀子,不僅好看還很實用,以後要出宮生活的話,有很多的錢就可以生活的舒適些。但這些話肯定不能說,他沒忘自己是無欲無求不爭不搶小傀儡人設。

  「朕現在沒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皇叔送什麼都很喜歡。」謝元嘉給了一個非常官方的回答。

  傅景鴻點點頭,卻又覺得這話說了等於沒說,普天之下那麼多的稀罕物,他怎麼能準確的猜出元嘉到底喜歡什麼呢?

  回到景盈宮後,謝元嘉在心裏嘆氣,他想要的東西這個時代都不能給他,在現代生活過的年輕人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適應古代生活的,既沒有手機電腦,也沒有網絡娛樂,就連美食都沒意思,皇宮裏禦廚做出來的菜肴確實精美可口,可是時間長了,他還是難免會想念現代的那些垃圾食品。什麼泡面麻辣燙,漢堡可樂辣條。

  尤其是麻辣小龍蝦。

  謝元嘉憂郁的看著窗外,看著大樹郁郁蔥蔥的枝丫,夏天分明就該是拖鞋褲衩小龍蝦,啤酒WIFI和西瓜的好時候,可是身在古代,他連穿褲衩的勇氣也沒有,因為會被藍蔻追著要穿衣好衣服,皇上一定要衣冠嚴整,萬不能衣不蔽體。

  他好想吃麻小,多大的都行。

  藍蔻看著他面露憂傷,以為他又是在憂慮朝堂上的事,便過來輕聲說:「皇上,莫要過於憂思,仔細身子。」

  謝元嘉收回自己看著大樹的目光,輕嘆一聲:「姑姑,朕想吃麻小。」

  麻小是何物?

  藍蔻滿臉茫然,還不等她開口細問,就見謝元嘉又笑了一下:「朕跟姑姑開玩笑的,朕沒有為了朝堂上的事情煩憂,姑姑不要擔心。」

  雖然他看著是在笑,但藍蔻能感知到他心裏並不是很開心,只是她也從來沒有安慰人的經驗,只好沈默以對,陪著謝元嘉一起站在窗邊。

  「皇上,戶部李大人求見。」倩碧從外頭小跑進來喊道,他就沒有安靜的時候,就算是夏天也能跑來跑去,一點也看不出疲倦的樣子,

  謝元嘉忙讓他把人帶進來,自己到前殿龍椅上坐好等著。

  不一會兒,戶部尚書就進來了,他一把年紀花白著頭發戴著官帽就要下跪,被謝元嘉制止了:「愛卿不必行禮,賜座。」

  李大人仍然固執的磕了個頭,然後才費勁的從地上站起來,在謝元嘉右首下的位子坐好。

  謝元嘉看了看外頭剛過了三點的太陽,打起精神來問:「外頭正是酷暑,李大人不在家裏好好歇息,是有什麼事嗎?」他心裏知道李尚書所為何事,但還是要明面過問一遍。

  李尚書看了一眼藍蔻,似乎是顧忌她在這裏不好說話。謝元嘉擺擺手,讓藍蔻先回避一下,藍蔻輕輕點頭,從屏風後繞過出了門。

  「現在就剩朕與李愛卿兩人,有什麼事就說吧。」

  李尚書立刻道:「皇上,臣這些日子一直在家中寢食難安,有些話不得不當面對皇上說。」

  謝元嘉無奈嘆氣,「愛卿,若是關於攝政王的事情,就不必多說了。」

  李尚書蒼老的面上滿是痛心,他看著謝元嘉,仿佛再看一個失足少年:「皇上,這事可關乎我大成幾百年的基業啊!先太|祖拼死打下江山,一共傳承了十四代,可不能就這麼斷在您這兒啊!」

  「攝政王如今依然把持了朝內大半勢力,您現在還年幼不懂這其中兇險,一旦時機一到,他必然會除掉您這個障礙,自己稱帝!」

  「趁現在,他還病著,咱們這些老臣拼死一搏,或許還能為皇上拼出一條路。」李尚書鏗鏘有力的道,「為了我大成江山不至於落入賊子宵小之手,老臣願意第一個站出來助皇上一臂之力!」

  很感人的發言。

  謝元嘉是認真地這麼覺得的,李尚書都快六十了,人到七十古來稀,他其實根本不必來他這裏說這麼一番話,只要像其他人一樣兩耳不聞窗外事,自然過得瀟灑,可他還是要冒著酷熱難當的天氣,不顧自身安危前來表決心,可見真的是為了謝元嘉著想,在這朝廷裏,算是為數不多的保皇派。

  若他是原著的那個謝元嘉,或許真的可能會聽從李尚書的這番勸誡,但他不是,他只是個外來者,知道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就算他真的有那個私心去爭奪王位,他又怎麼能連累其他無辜的人?

  「李愛卿,朕知道你一片苦心。」謝元嘉有些觸動,他看了看李尚書裸露在外頭的那雙手,枯瘦幹癟,可見平時手不釋卷工作勤懇,「可是,有些事並不是人力可以撼動改變的。」

  就好像傅景鴻是這本書的主角,他就是這裏的「天子」,所有的劇情所有的人物都為了服務他而存在,就算別人想要幹預改變什麼也是徒勞。

  「這江山姓不姓謝其實並沒什麼分別。」謝元嘉認真說道,「平民百姓根本不關心這些,誰能讓他們吃飽飯,他們就跟誰,這個道理千百年來都是一樣的。」

  「皇上!」李尚書著急,「民間之人不懂朝政自然無所謂,可是我們這些老臣都在乎啊!更何況,就算您無心傷他,可是攝政王此人睚眥必報,他日後必定不會放過您的!」

  謝元嘉登基以來,雖然並沒有展示出什麼出色的政治才華,但他性情溫和待人親切,無論什麼事都會虛心謙遜的聽他們這些做臣子的意見,就算沒有實際掌權,但已經顯露出了一個明君的潛質,李尚書一脈的人認為,若是哪天謝元嘉能真正獨當一面,或許能帶領已經在衰弱的大成王朝休養生息,再進入下一個百年盛世。

  可是在那之前,傅景鴻必須要除。

  「李愛卿,朕知道的。」謝元嘉輕聲道,「愛卿喝水,你的嘴唇都幹裂了。」

  李尚書急死了,他哪還有心思喝水,在他看來,小皇上就是太小太天真,好好的乖孩子就被傅景鴻那個衣冠禽獸給蒙騙了!

  那個卑鄙小人慣愛在皇上面前做戲,裝得跟正人君子一樣,誰不知道他的司馬昭之心?

  「愛卿放心,朕自有打算。」謝元嘉信心滿滿,他床頭暗格小包袱裏偷偷攢了好多錢,無意間還發現了一條不知道通往哪裏的密道,實在情況不對他就捐款跑路。

  「其實,就算皇叔現在病中,也不代表咱們就真能把他怎麼樣。」謝元嘉給他分析,「皇叔身邊的那些心腹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李愛卿願意替朕犧牲,可是你確定你進去後這能碰得到他嗎?」

  「就算你能得手,那之後呢?他死了,權利就能回到朕手中?」謝元嘉搖頭,「七皇兄還在玉壺虎視眈眈,只要皇叔一有異動,他必定會反撲回來,愛卿就這麼肯定,朝內沒有七皇兄的支持者嗎?論起來,其實支持七皇兄的人肯定比朕多吧?」

  李尚書一楞,他還真的沒有想那麼多。謝元祺這人也是狼子野心,成天醉心於權謀之術,比傅景鴻那孽畜還下作三分,自然也不是皇位的最佳人選,他要是有機會能回來,朝內說不準還真會有大批人追隨。

  「那、那也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他緩和了語氣說道,「皇上也要試著拉攏人脈,朝內還是有人支持您的。」

  謝元嘉哭笑不得:「愛卿都一把年紀了,就算支持朕有什麼用呢?既不能打仗,又不能替朕出謀劃策,光憑著一股赤膽忠心,是成不了大事的。」

  「朕籠絡那些人有什麼用?七皇兄籠絡人心的手段無人能及,最後不也還是遠走他鄉,你看有幾個人真的對他衷心?」謝元嘉勸誡道,「籠絡來的人心,最不值錢。」

  你看人家主角就完全不用刻意籠絡,都是靠著個人魅力成大事,多少人排著隊要跟著他。

  李尚書一亮崇敬的看著謝元嘉,他年紀大了考慮事情確實有時過於偏激,又固執的不肯回頭承認,他原本以為小皇上性子綿軟,必定很受欺負,可是這次一交談,他發現小皇上其實才是最通透的人,心裏明鏡似的,什麼都懂。

  他越發覺得自己的眼光不錯,這樣的良才,正是一個明君應有的修養。

  「臣……愚昧了。」李尚書點頭說,「聽了皇上這番話,臣有些慚愧,一把年紀了竟還要皇上提點。」

  謝元嘉看他嘆氣,忍不住安慰說:「李愛卿不用自責,朕過得挺好的,更何況,朕覺得皇叔也未必就真的會對朕怎麼樣,愛卿莫要焦心。」

  李尚書在心裏冷哼一聲。

  傅景鴻這種卑鄙小人能有什麼好?心臟的比墨水還洗不白,他肯定早就想吃下我們小皇上了!

  這種孽畜就應該丟豬籠裏沈塘!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為什麼現在的點擊斷崖式下跌,是青詞寫得不好你們不喜歡了嗎QAQ

  那,那讓傅景鴻給你們賠罪好不好?





第36章

  李尚書年紀大了,年輕時就性子耿直,老了就更加偏激執拗,這次進宮來本就被全家人反對,三個兒子都勸不住他這一把年紀了還要搞事,本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景盈宮,打算拼了一把老骨頭替小皇上鏟除奸佞。誰曾想,小皇上三言兩句就把他那些念頭給消了下去,哄得他高高興興。

  謝元嘉對這些年紀比較大的人很有一套,以前跟奶奶相依為命,後來進了產科又跟那些婆婆媽媽打交道,很是得這些人的喜歡,長輩們都對他有好感。

  「聽說李愛卿前陣子得了個小孫孫?」謝元嘉打迂回戰術,也不再提政治上的事,轉而說起了李尚書家裏的喜事。

  一提到自己剛出生不滿百日的小孫子,李尚書臉上就憋不住的顯出了一絲自豪:「皇上也聽說了?那是老臣次子家的,剛兩個半月。」

  李尚書的次子據說多年未有子嗣,年近三十還膝下無子,小夫妻倆頂了許多壓力也沒有納妾,沒成想去年突然肚子就有了動靜,當然算是天大的喜事。

  謝元嘉很喜歡小孩,出於職業使命感,他叮囑了李尚書幾句,「待到百日的時候,朕一定讓人上門給李愛卿的孫子添點心意。」

  李尚書忙搖頭道:「使不得使不得,老臣怎當得起皇上如此大的禮遇,不可不可。」

  「這也沒什麼。」謝元嘉笑著解釋道,「李愛卿為了朝廷勞累一生,朕不過是一點小小的心意罷了。」

  李尚書笑得牙不見眼,沒人不喜歡旁人待自家孩子好,尤其那個人還是身份顯赫的帝王。

  吃過幾杯茶,李尚書面帶笑容的從景盈宮出來,高高興興的往家走,渾身喜氣洋洋,連來時為了什麼都差點給忘記,越發覺得小皇上太可人心懂事乖巧,他們家那長孫也差不多大的年紀,可行事差遠了,果然是不一樣。

  謝元嘉把老頭哄得高興離開,心裏也放松下來,李尚書算是保皇派的頭頭,把他勸回去的話,剩下的那些人應該也會消停些?他心裏也沒什麼底氣。

  傍晚四五點的太陽還是很烈,酷暑的日頭就好像有用不完的熱量一樣,謝元嘉獨坐一會兒覺得無趣,站起來往外走,他想出去轉轉。

  季少炎就守在殿門外,一擡眼看到他帶著倩碧出來眼睛一亮,笑瞇瞇的湊過來:「皇上要散心嗎?」

  「朕有些悶,出來走走。」他看了一眼季少炎身上被汗水浸濕的外衫,然後說:「朕不是讓愛卿先回去歇息嗎?這麼熱的天,不用在這守著了。」

  季少炎撓撓臉嘆氣:「臣可不敢回去,爹要拿棍子抽的。」

  季老將軍也太兇了。

  「臣給皇上守了這一個月的門,受益良多。」季少炎安慰他,「皇上不用心疼臣,臣皮糙肉厚的,沒事。以前帶兵的時候在邊關,更熱的時候都有。」

  謝元嘉看他黑了一度的臉,有些羨慕的說:「朕要是也能上陣參軍就好了。」

  「可別可別!」季少炎忙搖頭,不停地擺手:「那不行,皇上您這粉白玉雕千金之軀,怎們能去軍隊那種全是糙漢子的地方呢?那都是些粗人,會沖撞您的。」

  謝元嘉就是羨慕這種生活,試問哪個男的不想成為軍人?就算是在野外袒露胸背,那也是真漢子,不比悶在屋子裏強?

  「朕就是想想而已。」謝元嘉也知道自己異想天開,「朕就是覺得愛卿這身段讓人艷羨。」

  季少炎嘿嘿一笑,「只要皇上按時喝奶,臣相信不如幾年就能長高長大。」

  「朕不愛喝羊奶。」謝元嘉一想起羊奶就頭疼,大夏天的誰想和那玩意兒,喝完一身的奶味洗不掉。

  季少炎卻很開心,「可是皇上一身的奶味,好聞得緊。」

  謝元嘉無法理解他奇怪的愛好,只好擡腿往前走,季少炎快步跟上,還殷勤的搶了小宮女舉著芭蕉葉給謝元嘉擋太陽的活,笑瞇瞇的看著還挺高興。

  謝元嘉沿著景盈宮門外的長廊一直走,也沒什麼目的地,就是瞎逛。很久沒有再回顧劇情,他又串了一下原著,發現這個時候男二,也就是他身後給他打傘的季少炎,這會兒應該也已經愛上了女主,和男主成了似友非友的半情敵關系。

  不過……女主和男主都已經那樣了,估摸著也不能指望男二能走劇情。側過身偷看了一眼季少炎,看他眉目俊朗英俊瀟灑,心裏一聲遺憾,如果跟女主沒戲的話,以後也不知哪家的姑娘這麼好的運氣能被他愛上。

  「愛卿可有心儀之人?」謝元嘉不禁問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作為上司,關心一下下屬的私生活也不算太八卦……吧。

  季少炎十九歲了,按照古代的標準,這會兒雖然還沒娶妻,但房裏侍妾什麼的應該是有的,但他從小就浸染在部隊裏,一心就只有練武打仗,估摸著也沒什麼功夫騰出心思來談戀愛。

  「心儀之人……」季少炎有些茫然,沒戀愛經歷的楞頭青這會兒不知道怎麼回答,老實說他連什麼是心儀都不大懂,「可、可能沒有?」

  他想起之前在榕樹下那次對著皇上心跳加快的事,但他無法分得清那是什麼。

  謝元嘉輕笑:「這很難嗎?愛卿若是相中了哪家姑娘,若是人家姑娘也心悅於你,朕就給你賜婚好不好?」

  「那敢情好啊。」季少炎忙不疊點頭,想了一會兒又說:「皇上若是有那特別好的姑娘,記得替臣介紹一番。」

  「那愛卿喜好什麼樣的姑娘?」謝元嘉笑著回頭看他。

  季少炎想說就你這樣的女孩,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他又不是不要命了拿皇上類比女孩子,「就……溫柔可親,心思純稚,嗯……最好是笑起來很好看。」

  這個要求也太寬泛了,謝元嘉哭笑不得:「這個聽上去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呀,京中那麼多漂亮姑娘都能合得上。」

  季少炎不好意思的笑笑,「唉算了,臣還是適合帶兵打仗,反正有大哥早就成家了,爹也懶得管我。」

  兩個人邊說邊笑往前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傅景鴻居住的棲凰宮,謝元嘉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打算進去看看,雖然上午來過了,但路過這裏不進來轉轉總是不好,

  守門的小太監一看到他立刻就張開嗓子喊了一聲「皇上駕到」!謝元嘉被他那震天響的嗓門嚇得差點一個趔趄,幸好季少炎在旁邊伸手扶了一下,才沒有摔個狗吃屎的下場。

  「皇上到了?」

  傅景鴻的聲音從裏頭傳來,謝元嘉立刻擡腿邁進棲凰宮的大門,傅景鴻這會兒正坐在床邊看折子,見他走進來,露出一個不甚明顯的笑意。

  「朕出來走走,正好路過皇叔這。」謝元嘉坐下來,「皇叔還在看折子嗎?」

  傅景鴻把手裏的文件放到一邊,接過身邊宮女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答道:「就快看完了,皇上要留下一起用晚膳嗎?」

  謝元嘉本來想說不用,但是棲凰宮的小廚房做的一道涼菜他很喜歡,再三猶豫後,他還是忍不住點了點頭,「愛卿也在外頭守著,不如留他一起?」

  傅景鴻自然不想季少炎來攪局,但謝元嘉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期待,讓他實在說不出什麼拒絕的話來,只好退了一步說:「皇上若是高興,自然是好的。」

  淩霜也曾說過,想要一個人的心,便不能處處都忤逆他的意思,小事上能放就放,沒什麼大損失,還能獲得好感。

  這話是不假,淩霜倒不是坑他。

  謝元嘉果然很高興,有季少炎在場的話,他吃飯就能自在很多,不然皇叔總是要他吃很多不想吃的東西,每次都要塞一肚子。

  「聽說,方才戶部尚書李大人去拜見了皇上?」傅景鴻開口問道,語氣波瀾不驚,仿佛只是家常。

  謝元嘉心中一驚,以為主角是在懷疑他,忙努力澄清:「確有此事,不過只是聊了幾句,朕就讓他離開了。」

  傅景鴻本是想慢慢與他交心,讓他知道自己對他並沒有懷疑的意思,「臣只是隨口一問,那李大人年事已高,若是皇上覺著他礙事,就讓他提前退休也行。」

  可是謝元嘉不想連累李尚書,急忙替他求情:「李大人矜矜業業這些年,朕如何忍心讓他告老還鄉?皇叔還請手下留情。」

  傅景鴻有些郁卒,他怕元嘉被李尚書那固執的老頭煩擾,才會提出讓他退休告老的意見,怎麼元嘉倒更加害怕,好像自己在脅迫他一樣?

  「好,那就留著。」傅景鴻無奈嘆氣,只能放棄和謝元嘉在這件事上友好交流的想法。

  謝元嘉看他面色深沈心裏暗自後悔不該進來,傅景鴻性子霸道,也不知會不會就此就懷疑李大人,心塞。

  而傅景鴻則是憂愁,明明就是閑話嘮家常想拉近彼此距離,好讓元嘉不那麼對他拘謹害怕,可是事情好像更惡劣了。

  怎麼想都是淩霜這混賬給的主意不靠譜!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也想日六日萬,但是現實就是,我一個人帶孩子還要收拾家務,只有晚上才有時間碼字,疲憊到吃飯都想睡覺,碼字真的純靠毅力,粗長雖然短期內實現不了,但我努力保持日三千,很謝謝支持喜歡的各位小天使,愛你們!





第37章

  晚飯時分,謝元嘉和傅景鴻以及季少炎坐在一張桌子旁用膳,傅景鴻這邊小廚房的廚子做飯不必禦廚差,是從他自己王府裏帶過來的,特別擅長做淮揚菜,很合傅景鴻的口味,謝元嘉上次無意在這裏吃過一次後就惦記上了,總是沒找到機會來蹭飯,這次正好被邀請,理直氣壯地留下來。

  季少炎這是第一次正式的在皇宮和謝元嘉坐在一起吃飯,之前出宮那次不算。平時豪氣萬丈的瀟灑大將軍這會兒卻出奇的很老實,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旁目不斜視,一口菜一口飯一口湯,比謝元嘉都規矩。

  謝元嘉吃了一會兒看著有些新奇,放下碗筷問道:「愛卿吃得可還好?」

  季少炎從碗裏擡起頭,放下筷子答道:「臣吃得很好,謝皇上關心。」

  看出他心裏的疑惑,傅景鴻在一邊替他解釋:「少炎家規甚嚴,老將軍治下有方,對家族的子弟也是嚴加管教,是以小輩們都很得體,食不言寢不語。」

  怪不得了。謝元嘉了然的點點頭,也是,季少炎雖然看著大大咧咧性格粗放,但其實各種儀態舉止都隱隱透著一股貴族的優雅,畢竟是世家子弟出身,和普通的軍人不一樣。

  傅景鴻瞥了一眼謝元嘉放下的碗筷,用公筷給他夾了一塊子獅子頭:「皇上嘗嘗這道菜,是我府上最好的廚子做出來的,味道和外頭不一樣。」

  謝元嘉有了以前的經驗,不敢隨便說自己吃得差不多,低頭聽話的用筷子加了一小塊清燉獅子頭在口中,確實和外頭不一樣。

  季少炎和傅景鴻兩個人都是自小習武,飯量那是一個賽一個能吃,兩個人不言不語,在一邊下箸如飛,沒一會兒周圍就全是空盤,米飯也是添了一碗又一碗。謝元嘉看得心驚膽戰,他不知道人類的極限到底在哪裏,為什麼這兩人吃到現在還不停,肚子真的能撐得下這麼多嗎?

  最慘的是,他還不敢先說吃飽了,不然傅景鴻肯定又會像上次那樣,在他碗裏塞比臉寬的各種吃食,他只能小口小口放慢吃飯速度,假裝自己也吃了很多。

  一頓飯吃了小半個時辰才算完,謝元嘉眼見著傅景鴻放下碗筷,立刻也跟著放下:「朕飽了。」

  傅景鴻這次倒沒跟他計較吃多吃少,只招了招手讓外頭的藍蔻進來,對著謝元嘉說道:「皇上,該喝羊奶了。」

  謝元嘉剛漱完口,轉頭就看到藍蔻了手中端著的托盤,裏頭放著的熟悉的大湯碗。皇上的用具一應都是很小巧精致的,但是唯獨這個盛羊奶的湯碗又大又寬,宮人說是攝政王的要求,可以讓皇上多喝些。

  「多謝皇叔。」謝元嘉擠出一個笑來。

  季少炎這會兒也吃得差不多了,一看是小皇上喝奶時間到了,歡快的說:「這可是好東西!皇上快喝快喝。」

  反正也喝了這些天了,也不差這一次。謝元嘉端著湯碗一口氣喝到底,傅景鴻滿意極了,他比劃了一下身高笑著道:「皇上似乎是長高了些。」季少炎也跟著點頭,「是長高了些。」

  謝元嘉不信,他才喝一個多月,就算是神丹妙藥也不能這麼快的,肯定是他倆的心理作用罷了。

  外頭這會兒天色完全黑了,謝元嘉怕打擾傅景鴻休息,就提出要先回去,傅景鴻本想再留他一會兒,但考慮到現在的情形,也就讓藍蔻倩碧一起護送他。

  「把本王那琉璃燈給帶著,都仔細腳下的路,萬不能摔了皇上。」傅景鴻叮囑宮人,又對謝元嘉說:「皇上回去後也早些歇息,明日還要上朝的。」

  「皇叔也要好好養病。」謝元嘉回了一句。

  在宮門口和季少炎傅景鴻一同道別,季少炎獨自往宮外走,而謝元嘉則坐著轎子回景盈宮。夏夜涼風習習,耳邊都是蟲鳴蟾叫,謝元嘉撩起簾子看著外頭,此時正走在一條狹長幽暗的小路上,周圍沒什麼宮人路過,他看著前頭幾個侍衛提著宮燈開道,望著那不見五指的漆黑深處,沒來由的心頭一跳。

  除了蟾叫聲,是不是太安靜了?

  「還有多久到?」他扭頭看著走在轎子左側的藍蔻小聲問道。

  藍蔻測過身來剛要回答,忽然一支箭劃破靜謐的夜空直射過來,插|在了謝元嘉轎子的門楣上。藍蔻面色大變,一把將謝元嘉露出來的腦袋塞進轎子裏,整個人護在轎子門前,冷聲對前方侍衛說道:「護駕!」

  這句話剛說完,從四面又接連著射出幾只冷箭,幾個小宮女嚇得尖叫,恐懼使她們本能的想要逃跑,但規矩讓她們只能抱著頭跪在地上,燈籠也滾落在地。

  藍蔻抽出腰間軟件把射過來的幾支箭揮開,一轉頭就看到地上躺著的幾個中箭的太監們已經死了,暗道不妙,箭上果然有毒。就在這時,幾個黑衣人從高高的宮墻上一躍而下,拿著劍殺氣騰騰的就沖了過來。

  藍蔻一步也不離開轎子門前,吩咐倩碧道:「你守好側方!」

  兩個人一句話也不多說,和那些殺手鬥在了一起,在深沈的夜色下,只見刀光劍影,不見一絲溫情。

  謝元嘉在轎子裏看不到外頭發生了什麼,但他也知道肯定是遇到傳說中的殺手刺客了,而且人數恐怕也不算少,聽起來似乎身邊也就藍蔻和倩碧能打些,他心頭有些害怕,原著中根本沒有寫過這段炮灰遇刺的劇情,難道這又是變數?

  耳邊不停地傳來刀劍相撞的聲音,偶爾夾雜了一兩聲人的慘叫,以及鋒利的劍刃割開皮肉的聲響,鼻間還有濃郁的血腥味,這些對他而言,都很陌生。

  身為一個生活在和平年代沒有見過殺戮鮮血的現代良民,謝元嘉這是第一次直面這種殺戮的場景,就在隔了一道簾子之外的地方,而且很明顯還是沖著他來的。

  他不可能不害怕,渾身微微發抖,臉色慘白。他不住的想,若是被那幾個刺客沖進來,他怕是活不過今晚。

  可是,藍蔻和倩碧還在外頭,他們在為了自己而浴血奮戰,而被保護的他就這樣懦弱的躲在轎子裏,是不是太卑鄙了?

  嘉嘉,好孩子不可以給別人添麻煩。

  謝元嘉耳邊似乎響起了幼時媽媽反覆告訴他的話,不可以給別人添麻煩已經刻入了他骨髓裏,就算長大成人也無法改變這個習性。

  他鼓足了勇氣,抖著腿從轎子中的軟墊上站起,剛要掀開門簾,就聽藍蔻喊道:「不要出來!」

  「不要出來!」

  藍蔻的話就像一個炸彈在他耳邊炸開,謝元嘉的手頓在門邊。他才想起自己手無寸鐵,不像藍蔻那樣有高深的功夫傍身,就這麼跑出去不但幫不到她,還可能馬上就被切成泥,甚至給她拖後腿。

  他看過很多,知道這時候寧可什麼都不做,也不能做那種腦殘拖後腿的人,一咬牙,他蹲在了轎子木板地上。

  五個殺手人數並不多,但個個驍勇善戰,而且功夫路子看著也不大像中原武林,藍蔻以一敵二,一時間也討不了好,越戰越吃力,那兩人把她逼得步步後退,一直抵在轎子門邊。

  「姑姑……」謝元嘉有些焦急,輕輕拍著被她死死堵住的轎門。

  「奴婢沒事,皇上莫怕。」藍蔻額間密布汗水,她單手握住砍過來的刀刃,鮮血順著手掌往下流,滴在了地板上。

  就在她馬上支撐不出的時候,救援到了。

  牧戰從天而降一劍劈開攔在路中央的黑衣人,然後以一種雷霆萬鈞的氣勢沖向轎子門邊兩人,淩霜緊隨其後,兩個人的武力值在藍蔻倩碧之上,沒一會兒就把那幾個黑衣人全部制服,這才過來查看情況。

  「姑姑如何?」牧戰沈聲問道。

  藍蔻只是手上有傷,忙搖頭轉身要看轎子裏護著的謝元嘉,她掀開簾子一眼就看到頓在地上的人,「皇上沒事吧?」

  謝元嘉擡起頭看到她,面上露出驚喜的神情,忙站起來問:「姑姑!姑姑你受傷了嗎?」

  「奴婢沒事。」藍蔻答道,「您沒受驚嚇吧?」

  謝元嘉急忙搖頭,轉頭找倩碧:「倩碧呢?」

  「他剛才為了護住皇上,不小心中了一劍。」藍蔻安撫他,「不過劍上是沒有毒的,只要調養一陣子就好了。」

  謝元嘉的心徹底放了下來,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雙手還在微微顫抖,劫後余生只讓他渾身仿佛散了架一樣。

  「皇上,臣等護送您回宮。」淩霜出聲道,「王爺剛得知您遇刺的消息大為震怒,特意吩咐我二人前來保護您。」

  謝元嘉聽到傅景鴻的名字,不知為何突然安下心來,「朕知道,多謝皇叔。」

  牧戰一揮手,身後跟上來數個皇宮侍衛,把那幾個已經昏死過去的黑衣人綁起來帶走,然後又讓謝元嘉上另一個轎子,這個轎子沾了血,不能坐了。

  謝元嘉踏出轎門,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十來具屍體,都是他身邊曾經當值過的宮女太監,有幾個還很眼熟,剛才還跟著他好好地走路,突然一下子就成了屍體躺在這裏。

  夏夜的風很涼爽,卻讓他遍體生寒。

  也就是現在,他才清醒的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身處在古代,而不僅僅是一本爽文。

  死亡是真實的,世界是真實的,他……也是真實的。

  他眼中有些淚光,作為一個普通的有良知的人,他不可能不為此而背負上沈重的心理枷鎖。謝元嘉看著地上那些死去的年輕面容,努力壓抑著喉頭的哽咽道:「姑姑,幫朕把他們都好生安葬了吧。還有……若是宮外還有親人的,多給些銀子撫恤,若是銀子不夠,朕有。」

  藍蔻知道他心裏難過,忙輕聲道:「是,奴婢明日就著手去辦。」

  謝元嘉不敢去看那些人的臉,愧疚不安恐懼全在心頭盤亙,他鉆進了另一個轎子裏,隨著牧戰淩霜一起離開,心中千萬個愧疚。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無論如何,他都算是欠了很多條命。

  就在此刻的棲凰宮——

  傅景鴻暴怒之下砸了屋中許多的花瓶器具,滿地的狼藉,他的眼中溢滿了暴戾殺意,面上也帶著狂風暴雨,屋外守著的宮人們也都瑟瑟發抖不敢動彈。

  是他過於自信,以為皇宮已經萬無一失不可能有什麼差池,萬萬沒想到真就有人狗膽包天當他死了,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

  若是牧戰淩霜沒能及時到,恐怕元嘉早就死了。

  果然過於仁慈不是什麼好事,他是很久沒有大開殺戒了。





第38章

  那一夜,謝元嘉幾乎整夜都沒合眼,第二天起床後,藍蔻看著他面容憔悴臉色蒼白,就知道他沒睡好,忙讓人熱了粥準備端進來,自己又打了盆熱水給謝元嘉洗臉。

  「皇上臉色很差,今日還上朝嗎?」藍蔻頗為擔憂的問?

  謝元嘉點頭:「要的,大臣們都等著了。」

  盡管藍蔻還是很擔心他的身體狀況,卻還是只能讓人備了轎子。

  皇上遇刺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皇宮,都知道攝政王正在逐個排查可能隱藏的奸細,所有人都膽戰心驚,生怕被牽連進去。

  上朝的時候也一樣混亂,朝臣們炸開了鍋,都在猜測到底昨晚這波人是哪一方的人馬,保皇派歇斯底裏的要把帽子扣在還在「養病」不能上朝的傅景鴻身上,而攝政王一脈則極力爭辯是逆賊所為,吵的不可開交。

  季少炎也沒想到皇上能遇到這麼大的事,他面色凝重的站出來道:「皇上,此事一定要追查到底,敢在皇宮裏動手行刺,絕非普通的刺客,臣鬥膽懇請皇上讓臣著手此次調查!」

  謝元嘉擡手讓下面的人都別吵了,然後平靜的說:「大將軍說得不無道理,無論眾卿懷疑誰,在沒有確切證據前都不能算作數,若是冤枉了好人,豈不是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

  「皇上,此事必定與攝政王有關!」保皇派的一個官員站出來,他是大理寺卿劉康,「偏就這麼巧,皇上剛從他那裏出來就遇刺,他肯定脫不了幹系!」

  「朕說了,在沒有證據前,所有的猜疑都毫無意義。」謝元嘉道,「更何況,朕相信皇叔不會這麼做,若是他所為,何必要大費周折派殺手在路上動手?」

  「此事就交由大將軍處理,退朝。」謝元嘉揮揮手,把這件事就算這麼交代了,他一夜沒睡,精神實在有些不濟。

  剛一下朝,淳於雅果然後腳就跟著來到了景盈宮,他面色沈重道:「臣今早才知道,皇上竟然遇刺。」

  謝元嘉請他坐下,回憶昨晚的事仍然驚魂未定,尤其是那天死去的人,更是讓他惴惴不安。

  「皇上可是一夜未眠?」淳於雅見他眼下烏青一片,猜他一定是沒怎麼睡。

  謝元嘉點點頭,滿臉的疲憊。

  「皇上不用覺得害怕,像這樣的刺殺行為不會再有第二次了。」淳於雅寬慰他,「這次也只是個意外。」

  謝元嘉想點頭,末了又搖頭道:「其實……也不光是因為害怕。朕,朕心裏有愧。」

  「有何愧?」淳於雅想不明白。

  「朕身邊,昨晚死了很多人。」謝元嘉目光黯然,可能外人不能理解他的這種看似聖母的矯情,但只有他自己懂那種背負了人命的痛苦無奈,並不是一兩句就能說得清。

  淳於雅明白了他愧疚的地方,他溫和的說道:「皇上

  仁慈寬厚,是我大成王朝的福祉。」

  「老師總是能找出各種理由誇朕。」謝元嘉苦笑,「朕拖累了身邊人,怎麼能算是福祉呢?」

  「怎麼不算呢?」淳於雅謙謙君子,莞爾一笑:「普天之下,會為了身邊低階的下人而難過自責,會因為別人的性命而憂心的王者,自古以來就很稀有,那是聖人才有的品性。」

  「老師慣愛護著朕,朕都快成聖人了。」謝元嘉知道他在安撫自己,心中感激,「朕並非聖人,也並非虛偽,只是十幾條人命,終究不是說說而已。」

  「臣懂。」淳於雅輕聲說道,「皇上是覺得那些人都是因為自己而死,所以內心惶惶不安,是嗎。」

  謝元嘉點頭。

  淳於雅一聲嘆息,「錯的明明是那些殺人的刺客,但那些宮人卻因為跟在皇上身邊而慘遭大禍,皇上過意不去也屬正常。只是,須知人各有命,每個人的命都是不一樣的。」

  謝元嘉擡頭看他,淳於雅又繼續說:「不管皇上怎麼想,但事實就是,世家子弟的命比尋常百姓貴,天子的性命更比太監宮女貴。不管您心裏怎麼想,這就是天道,千萬年來從未變過。人與人之間永遠不可能同等而語。」

  「他們死了,皇上活了,但是皇上可以為天下蒼生帶來生機,而太監死了卻只有家人悲傷,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淳於雅溫和從容的說著看似殘忍的話,但每一句都是真的。

  「朕知道。」謝元嘉當然懂這個道理,「但是,人命就是人命,從來不分貴賤。富人的確看著貴重,但不代表他的命也一樣,生死對誰都只有一次,人人都應該珍惜這個機會。」

  「朕會打起精神來,但是,心裏仍會難過,這是對人命的敬重。」謝元嘉輕聲說,「不過,跟老師傾訴後,朕心裏好受多了。」

  起碼,這個世上還有人能理解他。

  淳於雅深深的看著他,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著謝元嘉一拜再拜三拜。

  謝元嘉被他這一系列動作弄的一臉懵逼,剛要起身去扶他,就聽他義正言辭的說:

  「臣,願追隨皇上,盡心輔佐。嘔心瀝血,鞠躬盡瘁。」

  他突然這麼嚴肅正式的來了這麼一下,謝元嘉不知所措,只好上前去把他扶起來:「老師怎麼了?為何行如此大禮?」

  淳於雅但笑不語。

  他也曾出生寒門,幼年時家道中落流落街頭,受盡各種苦楚,心中對高門權貴怨憤難平,是以拼命用功考取功名,努力爬到高位,可是心裏仍然郁郁寡歡,所以他志不在廟堂,一心只想清靜。

  而如今,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已經脫離了窮苦的境地,卻還是意難平。

  因為,世人都缺少一份對人命的敬重。人人都以為,低等人死就死了,尤其為皇上而死那是榮幸,卻無人說他們的命,也同樣貴重。

  但是小皇上做到了。

  淳於雅那一刻,心裏一下子就釋然開,這麼多年的執念,對權貴的怨恨,就這麼散去了。

  「皇上今日就不用上課了,臣好好休息一番,臣明日再來上課,學一些別的東西。」

  謝元嘉好奇:「學什麼?」

  淳於雅深沈一笑,輕聲答道:

  「帝王術。」

  一個真正賢明的君主,光有善良仁愛是不夠的,還要有相應的智慧手腕,賞罰有度,才能牢牢駕馭住底下的朝臣。

  小皇上或許資歷不是最好,但他堅信,他能做到。

  謝元嘉被他一身突然迸發的王霸之氣折服,等人都走了才反應過來。

  不對啊,怎麼突然就熱血起來了呢?一個炮灰學啥子帝王之術?你把主角往哪放?主角同意了嗎?

  謝元嘉昏頭昏腦,一陣猛烈的困意襲來,他把這些事暫時拋諸腦後,跟藍蔻說了一聲後就去床上補了一覺,午飯都沒吃。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是下午三點。謝元嘉隨便吃了點飯,就聽說攝政王來了,忙起身要去迎接。

  傅景鴻自己走了進來,他一直對外宣稱病重,所以這次也是隱秘來的。

  「皇上受驚了。」他剛一坐下,就開始詢問謝元嘉的情況。

  謝元嘉睡了一覺,又跟淳於雅聊了天,心裏的抑郁好了很多,因此就搖頭說:「朕已經平靜許多。」

  傅景鴻沈默一會兒,又說道:「此次事發突然,臣未能及時救援,是臣的責任。」

  他在初聽滿身是血的小太監口中得知遇刺的事後目眥欲裂,心頭沒來由的恐慌,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對謝元嘉的感情來的莫名,卻也不是無跡可尋,其實真要論起來,初次相見真不算愉快。那時他以為這孩子不過就是個膽小懦弱卻又有野心的小皇子罷了,可是隨著接觸的時間越來越多,他反而慢慢的被他吸引,越來越喜歡見到他,只是那時還不自知罷了。

  可他也沒覺得到底有何不同,畢竟心動歸心動,他沒覺得謝元嘉重要到能讓他失了神智的地步,或許這種喜愛就和他喜愛一只貓差不多。

  可是等到他聽說小皇上遇難,差點被一箭射死之後,他的反應比上次墜馬還要大,害怕失去的恐懼席卷整個心頭。

  所以,他忍到了第二天,才忍無可忍的前來探視,確保他平安。

  「不怪皇叔。」謝元嘉安慰他,「是兇手太狡詐了。」

  傅景鴻看著他,又問:「聽說朝堂之上有許多人一口咬定是臣所為,皇上以為如何?」

  謝元嘉一楞,心說主角這個直球也太直了,「朕從未懷疑過皇叔。」

  他相信傅景鴻對他的好是真的,不會殺他也是真的。

  他的表情太篤定,傅景鴻突然靠近,江他一把拉進自己的懷中抱住,輕聲嘆氣。

  「元嘉,我不會傷害你的。」

  謝元嘉一下子被人抱在懷裏反應不及,待到他有神智時,呼吸間都是傅景鴻身上傳來的陣陣檀香味。很好聞。

  兩輩子都沒被別的男人這麼抱過的謝元嘉頓時有點臉紅,畢竟沒男朋友的小gay gay還是有點渴求那啥的。

  傅景鴻抱了一會兒才把他放開,眼中一片柔和,「臣聽說,皇上把這事交給少炎處置了?」

  「是。」謝元嘉一頭霧水,不曉得主角突然這麼一抱是為了啥,難道是見他遇刺,心裏愧疚?

  「朝中許多人都認為是皇叔所為,朕卻不信。但是這事朕以為皇叔還是不便插手,交給大將軍更穩妥,他定能還你一個清白。」

  傅景鴻微微一笑,點頭說:「皇上做的對。」

  被表揚了的謝元嘉有些不好意思,他撓撓臉小聲說:「朕還怕皇叔心有芥蒂呢。」

  傅景鴻但笑不語,他信任少炎,但還是會暗中調查此事,元嘉的事,他務必要掌握在手中。

  於是,第二天,謝元嘉下朝後一回來,就發現牧戰背了個巨大的包袱抱劍面無表情的杵在他的院中。

  謝元嘉:「?」

  牧戰:「王爺有令,屬下以後就跟著皇上,寸步不離,保護皇上安全。」

  「屬下就是皇上的人了。」

  謝元嘉:「..……」

  啊,心花怒放。

  ——

  此刻棲凰宮

  淩霜一臉捉急:「王爺,您明知皇上對牧戰不同,怎麼還能把人送到眼皮子底下?萬一……」您失去小皇上不要緊,我失去竹馬咋辦???

  傅景鴻一臉從容,老神在在的喝茶,並不焦慮:「無事,牧戰你還不懂?除了一心幹大事,腦子裏裝不下別的,你跟在身邊這麼久,不也一樣什麼也沒得到。」

  淩霜:「……」

  王爺,您這樣是要翻船的。





第39章

  又過了幾天,景盈宮就被帶走了好幾個小太監,季少炎回話說從那些刺客黑衣人口中並沒問出什麼有用的信息,幾乎全是死士,無論怎麼嚴刑拷打都不開口。但其中一個有些受不住刑罰的,言語間還是泄露了不少信息,景盈宮中果然有鬼。

  結合上次馬場被處理的那幾個禦馬使內奸,傅景鴻可以肯定,謝元嘉身邊可能已經被潛伏了不少人,絕不只是暴露出來的這幾個,不然不可能會有刺客能殺到皇宮來,皇宮那些高手侍衛也不是吃素的,必定有人接應。

  有他把持的皇宮居然能混進這麼多的人,看樣子有些人是真的不把他放在眼裏。傅景鴻暗地裏血洗了一波景盈宮上下,連帶著小皇後的尚怡宮也一並查了個底朝天,悄無聲息的沒了很多人,一時間宮裏人人自危。

  「那幾個小太□□不住打,果然都招了。」季少炎查案速度挺快,沒兩天就把結果擺到了謝元嘉面前,「都是些被西域收買了的叛徒,那些刺客也都是西域來的。」

  「西域?」謝元嘉納悶,「會和謝元祺有關嗎?」

  「八|九不離十。」季少炎點頭說,「皇上放心,臣已經將宮內的安防人員重新布置了一遍,絕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謝元嘉心裏放心了些,寬和的說:「愛卿辛苦。」

  行刺一事看似就這麼落下了帷幕,謝元嘉派人去了那晚的那些枉死的太監宮女家裏慰問送撫恤金,並把他們的屍身各自用棺材運回了家去。

  所有人都認為這事和躲在玉壺的謝元祺脫不了幹系,傅景鴻卻有別的心思,雖說明面上是處理了景盈宮的幾個吃裏扒外的太監,但他隱隱的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一定還有更深的人隱藏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決不能輕易懈怠。

  幾天後,傅景鴻派了幾只隊伍出發假扮成山匪,把走在半道還沒回到玉壺的印加一行人洗劫一空,將他隨行人員屠殺殆盡,只留他跟幾個身手高強的侍衛逃回了玉壺。雖然玉壺王叫囂質問,但傅景鴻咬死了是山匪強盜所為,不是官方行動,玉壺王也無可奈何,再聽說玉壺國派去的刺客被抓後,他們又立刻再不敢提起此事,甚至還在季少炎的威逼下不得不將領土劃了幾個城池出來,算作平息。

  賠了夫人又折兵,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日子不緊不慢的流逝,轉眼又是一月過去,天氣漸漸轉涼,炎熱的酷暑總算是耗盡了最後一絲熱度,給偌大的皇城送來了颯爽秋風。

  尚衣局的領事又來跟謝元嘉報備這一季的新衣制作,謝元嘉拿了名冊後看了看,本想和往常一樣落筆過去,忽然想起秋陽,便囑咐道:

  「這一季的秋衣,你著人選幾匹新出的布料,顏色要鮮艷嬌嫩,給長公主多添幾件。」

  那領事太監面上有些微驚訝,忙點頭道:「是,臣這就去辦。」

  謝元嘉點頭把冊子合上遞了回去,看著尚衣局的人出了門。

  再過十幾天,就是他的「生辰」,說來也很奇怪,原著謝元嘉的生日和他的農歷生日竟然在同一天,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巧合。他本來沒想大辦,就群臣一起吃吃喝喝就算了,可是淳於雅不同意。

  新皇登基後的一個生辰一定不能隨便就這麼過去,不僅是本朝群臣要參加,周邊許多附屬國以及友好邦國也會來朝賀,不是小事。

  那種規模盛大的場面真是想想就令人頭禿。

  景盈宮算是又恢覆了以往的平靜,倩碧上次受了傷,養了一個多月後又生龍活虎的跟在謝元嘉身邊,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謝元嘉竟然有點懷念他這樣朝氣蓬勃的樣子,唇邊帶笑聽他說話。而另一邊抱劍而立的牧戰卻非常不開心,他們王爺府出來的這些人哪個不是幹的多吃得多話還少,怎麼就這一個小喜這麼聒噪。

  心煩。

  謝元嘉把今天要背的課文背完,轉頭就看到牧戰抱劍觀花,他覺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非常強烈的美顏暴擊。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

  感受到小皇上熾熱的目光,牧戰扭頭看過來,卻剛好和他對上,忙驚慌的低頭請罪:

  「屬下逾距,皇上恕罪。」

  謝元嘉擺手讓他免禮,牧戰到他身邊都一個月了,但他們說過的話加起來才不過那麼幾句,這麼多眼睛盯著,他也不好總刻意找他說話。

  「朕今日突然有作畫的興致,不知牧侍衛願不願意給朕當一回人侍?」

  他說的很客氣,牧戰受寵若驚,忙道:「皇上吩咐,屬下豈敢推辭?皇上盡管畫便是,臣毫無怨言。」

  謝元嘉喜笑顏開,他很久沒畫素描人像,上次還是給淳於雅畫了一張,被他奪去收藏,今天能讓牧戰這種神仙顏值的大帥哥當模特,是他撿了大便宜。

  藍蔻立刻準備好所有的東西,謝元嘉支起他讓人特質的畫板,照例是用紙包裹著削成長條狀石墨做的炭筆,一邊正大光明的看牧戰,一邊在紙上不停的勾勒線條。

  牧戰不敢亂動,來時王爺早就囑咐過了,凡是皇上的吩咐,不得有一絲違背,不然就要罰俸祿,想想就很可怕。

  可能學畫畫的人多少都還是有點顏控的,只是各人對審美的要求不太一樣,但是美的東西誰都喜歡,謝元嘉雖然沒到那種吹毛求疵的地步,但作畫的時候也是很嚴肅的,藍蔻曉得他這個習慣,也就安安靜靜的在一邊陪著,也不出聲打擾。

  「牧侍衛要看看嗎?」謝元嘉終於停下手裏的動作,擡起頭來對牧戰說道。

  牧戰抱劍一動不動在那站了不知多久,突然聽說可以看看,他心裏也有些好奇,便踏步過來小心地離了一段距離看。怪不得王爺總誇皇上畫技了得,這麼一看確實名不虛傳。他也是見過世面的人,自問尋常畫師見得也不是一個兩個,但他們畫的都是一個神似,從沒有見過這樣能把人畫的栩栩如生的技藝,仿佛是被刻上去的一樣。

  「朕畫的如何?」謝元嘉自豪的問。

  牧戰恭敬地道:「皇上的畫作獨一無二,技藝高超。」

  謝元嘉聽得心裏高興,「那朕就把這幅畫送給你,如何?」

  「屬下,屬下……」牧戰有些緊張,不知道這畫該不該收。王爺警告過的,不能隨意同皇上說話,更不能隨意收他的東西,畢竟皇上喜歡送人東西這個習慣是出了名的,萬一叫王爺知道了,他又是吃不了兜著走。

  「無妨,朕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這畫既然畫的是牧侍衛,還是還贈與你的好。」

  牧戰左思右想覺著那應該沒什麼,王爺總不至於因為這點事同他計較?

  「屬下叩謝皇上。」

  謝元嘉把自己的大名在右下角寫好,然後小心地把畫紙從畫板上拿下來,牧戰彎腰畢恭畢敬的雙手從他手中接過畫卷,低頭又偷偷地瞥了一眼。

  畫上的人分明是他沒錯,但為何他總覺得這個眉眼卻比他本人要更為清雋?是錯覺嗎?

  牧戰不懂,這就是妥妥的愛豆濾鏡,就好比那些一線站姐拍到愛豆的照片,不管愛豆有多盛世美顏,她不修個圖你都舍不得放出來,謝元嘉在給牧戰畫圖的時候,也不經意的就給他也美顏了一把。

  沒一會兒,傅景鴻就到了。前幾天他把玉壺的氣勢重挫了之後,身上的「病」立刻就好了,起身下地跑十裏都不帶喘,把朝堂裏那些趁他裝病時期不安分的都給收拾了一遍,重新又刷新了一把朝堂眾人的威信。

  「王爺。」藍蔻低聲行禮,傅景鴻點點頭,自顧自的走到桌邊坐下,「皇上今日又作畫了?」

  謝元嘉看到傅景鴻展顏一笑:「朕寫字有些累,畫畫舒緩一下。」

  傅景鴻不出聲,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牧戰,牧戰立刻站直身子目不斜視,看著十分無辜。

  謝元嘉註意到今天跟著傅景鴻來的不是淩霜,而是另一個沒見過的姑娘,穿著一身墨綠緊身衣,眉宇間隱隱有英氣,一看也是個練家子。他猜測這個應該是傲雪淩霜的傲雪,主角四大護衛中唯一的女性。

  之所以註意到她並不是因為她有什麼太特別的地方,原著中,傲雪算是女主不算情敵的情敵,跟在傅景鴻身邊多年,暗戀而不敢言明,她長得是很好,但傅景鴻一來不是那貪戀美色之人,二來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自然不可能對她有什麼念頭,一直是拿她當下屬看待,尤其是和女主相戀後,傲雪就更加只能遠觀。

  但是傲雪也隨了自家主子的一些壞脾性,比如偏執過激,後期的確是因為沖動犯過一些錯,只不過女主大度原諒她而已。

  謝元嘉對這個角色沒有太多看法,畢竟在他眼裏,主角魅力四射,有幾個迷妹也屬正常。如今這麼一看傲雪,人如其名,比藍蔻性子還要冷三分,也透著一股子的傲氣。

  他把視線從傲雪身上轉移開,就聽傅景鴻說:「內務府和禮部那邊方才把皇上生辰當日的行程都給臣過目了一遍,皇上要看看嗎?」

  「皇叔既看過了,想必沒有問題,朕就不看了。」謝元嘉老實的說道。

  謝元嘉表現出的對傅景鴻的絕對信任讓傅景鴻的心柔軟了三分,過了生辰,元嘉就十七了,又長了一歲,只要再養一陣子,等他長高長胖些,就可以把人扣下了。

  淩霜說得好飯不怕晚,話糙理不糙,倒是有些道理。

  謝元嘉:「???」

  為什麼主角用看小豬崽子的目光看著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DMRW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奉先我男神~、澳利澳 3個;喲喲喲、蘇戈止、利白貝、jadeite、京墨、承君、Unknown、、一名理財有道的少女、77、洛淺汐、涼秋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24299290 156瓶;獨釣寒江雪。 38瓶;下沙、十年圓缺 20瓶;喵星人 18瓶;魔鬼就是我我就是魔鬼 15瓶;洛洛洛奕 11瓶;At.、七七雲菲、馬鹿雪人、30124038、甜南瓜王、眼睛有月亮、愚妄。、羊駝 10瓶;滾滾檀、澳利澳、清曉花淺笑 9瓶;念念 8瓶;33864450 6瓶;阿黛、憂深思遠、點讚狂人就是我、三木啊、蕭蕭長小、月竹挽風 5瓶;凱旋、大生 4瓶;白雲獨角獸、咖啡長的卡、薰 3瓶;墨言軒、kk、吉清 2瓶;你是我暗夜的星辰、一只書蟲、流火、寒風瑟瑟、優雅的圓蘋果、木子、雁骨之、幻月、sxy、25490425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0章

  轉眼很快就到了生辰當天,謝元嘉一大早就被藍蔻從床上挖起來,給他繁瑣的穿了左一層又一層的衣服,比登基當天也差不多豪華了。用藍蔻的話說,那天會有很多小國前來朝拜,不能跌了份子。

  謝元嘉還沒成年,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年紀,面上還有些嬰兒肥沒有消退,遠不到束冠的時候,一頭烏黑的軟發只能披在腦後,整個人看上去更加乖巧綿軟,看著就很好欺負的樣子。

  季少炎一早就跟著他爹到宮裏祝壽,一眼就看到小皇上穿著和平時不大一樣的龍袍,心臟又開始撲通撲通的跳,也不知為什麼,他一瞧見皇上軟軟的樣子就有種奇怪的沖動感,想上前去捏他的腮幫子,盡管這種想法大逆不道,他爹知道了多半又要打斷他的腿,但他就是滿腦子這種廢料。

  如果他生活在現代,大概有個詞還挺適合他——軟萌控。

  他跟著他爹也就是遠遠地看了一眼,還不到他們做臣子的祝壽的時候,都規矩的在外殿等著,大殿裏就剩謝元嘉一個人獨坐高台之上。

  「皇上,宸王前來祝壽。」門外的小太監尖聲喊道。

  謝元嘉忙坐直身子,擺出威嚴的樣子說了句:「宣。」

  不一會兒,果然就見宸王謝元嵐緩步走了進來,他是大成王朝的三皇子,據說在娘胎裏的時候就受過大難,帶著胎毒降世,宮中太醫也只是險險的吊住了命,一直心驚膽戰勉強活到現在。即便這樣,宮裏的禦醫也當年也曾遺憾的斷言,三皇子或許活不到三十歲,

  而今,距謝元嵐三十,還有不到兩年的光景。

  他走路虛浮輕軟,可見確實身體大不好,謝元嘉沒讓他跪下,忙讓倩碧扶他坐下,溫和的問:「三皇兄身子向來不好,今天怎麼也一早就來?」

  謝元嵐自從他登基後,除非必要一般都很少來宮裏轉,還有腿腳不便性子膽小的六皇子也是一樣不沾宮裏的地。

  「回皇上的話,今日是您的生辰,臣怎能不來慶賀呢?」謝元嵐輕聲的回答,間中又咳了幾聲,蒼白的臉上帶了一絲血色。

  謝元嘉叫藍蔻給他端來熱水,謝元嵐身子差到連稍微濃一點的茶葉味都受不了,他感激的道了一聲謝,低頭拿起茶杯小口的啜了一口。

  謝元嘉這才註意到謝元嵐不是一個來的,他身邊還跟了一個小童,大約也就五六歲的光景,他緊緊地站在謝元嵐身邊,小小的手攥著他的衣擺,眼裏一片驚懼害怕。

  「這就是三皇兄的獨子,豐宜吧?」謝元嘉友好的詢問。

  謝元嵐放下茶杯,咳了兩聲後才答道:「正是。豐宜,快見過皇上。」

  小小的謝豐宜還不懂什麼是皇上,但他知道這人就是傳言中的天子,有生殺的大權,忙到廳中央跪下磕了三個頭,奶聲奶氣的說:「見過皇上。」

  謝元嘉看他長得特別可愛,大眼小嘴小胖臉,就跟小時候家裏墻上貼的那種年畫胖娃娃一樣討喜,心裏就軟了三分,忍不住就問:「你叫謝豐宜?今年多大了?」

  謝豐宜偷偷地看了一眼他爹,小聲回答道:「回皇上的話,臣今年剛滿五歲。」

  謝元嘉見他一般正經的自稱臣,心中好笑,叫他起來也讓他坐下,叫倩碧給他拿了幾塊糖糕點。謝豐宜出門前被千叮萬囑不可在宮裏隨意行動,所以他沒有直接伸手拿,而是擡頭看了看謝元嵐。

  謝元嵐波瀾不驚的對著謝元嘉說:「皇上,禮數不可廢,豐宜還不到夠格坐著的時候,皇上莫要慣壞了他。」

  「無妨,小孩子還在長身體,老是站著也不好。」謝元嘉對小孩一般都很有耐心,「三皇兄不要過於拘謹。」

  謝元嵐眼眸微動,不再說話。

  得了大人的允許,謝豐宜才敢伸手去拿桌上的糕點,小口小口的往嘴裏送,看著特別有教養,可見平時在府裏被教育的很好。

  「豐宜現在在跟誰念書?有先生嗎?」謝元嘉覺著空氣安靜下來有些尷尬,眼瞅著謝元嵐自顧自的喝茶,不像是會聊天的樣子,只好硬著頭皮尬聊。

  謝元嵐有問有答十分客套:「請了翰林院離休的老先生,只是豐宜頑劣愚鈍,至今只會背些詩經百家姓千字文,還未曾讀過其他。」

  這個年紀的小孩,能背出詩經千字文已經很了不起了!謝元嘉覺得他要求太嚴格了:「還是小孩子,三皇兄也不要太嚴厲。」

  謝元嵐輕聲笑了笑,沒說話。

  氣氛突然又冷場起來,謝元嘉實在是找不到話聊了,謝元嵐實在是話題終結者,任他怎麼施展都沒用。他無奈的悄悄嘆氣,一低頭卻正好又和那五歲的謝豐宜對上了視線。

  謝豐宜就算被大人耳提面命不可造次,到底還是小孩,有些事情就不那麼警覺,傻乎乎的和謝元嘉對視。謝元嘉對著他溫和的笑了一下,謝豐宜也跟著回了一個笑臉。

  嗷!太可愛了!

  謝元嘉羨慕的看著謝元嵐,他要是有這麼可愛的孩子,估摸著睡覺都能笑醒。但是這種想法永遠也只能是奢望了,從他發覺自己性向的那天起,基本就沒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只能看看別家眼饞。

  「皇後娘娘到!秋陽長公主到!」

  他還在偷看人家小孩,突然就被外頭的小太監的尖嗓子一驚,剛緩過來就看到韓瑤穿著一身花枝招展的華服就過來了,身後一步的距離還跟著秋陽長公主。

  「皇上,臣妾祝賀皇上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韓瑤行了個大禮,歡歡喜喜的說祝詞,今晚群臣大宴,她可是要坐在皇上身邊的,想想就開心。

  「臣妹也祝皇兄龍體安康。」秋陽長公主相比就素凈了些,小小年紀穩如泰山,比韓瑤還多了幾分沈穩。

  謝元嘉看著她倆笑瞇瞇的說:「都快起來,賜座。」

  韓瑤拉著秋陽一起落座,嬌媚的看著謝元嘉:「皇上今日真是容光煥發精神奕奕,氣色也更好了。」

  「臣妾這幾日日夜操勞,親手給皇上準備了賀禮,晚上的時候皇上就能見到了。」韓瑤喜氣洋洋的邀功,一臉等著誇的表情。

  謝元嘉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韓瑤不會又埋頭搗鼓了些什麼辣眼睛的刺繡吧?

  他哂笑一聲,剛要同秋陽說話,就聽外頭又喊道:「攝政王到!」

  唉,真是要麼都不來,一來就來一串兒。

  謝元嘉打起精神來,面對全場分量最重的大BOSS。

  「臣恭祝皇上聖安,福壽綿延。」傅景鴻剛一進來站定,就沈聲的給了謝元嘉一個大祝賀。

  但是嗯……謝元嘉想了想原著中他親手遞的那杯毒酒,這「福壽綿延」幾個字好像他最沒底氣說吧?

  「多謝皇叔,皇叔快坐。」

  傅景鴻一轉頭就看到左邊位子上坐的是小皇後和長公主,右邊則坐著淡定自若喝茶的謝元嵐,以及破例也在占了個位子吃糕點的謝豐宜。

  哪邊都不想坐。

  他面無表情的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坐在了右首邊的第一個位子上,旁邊就是謝元嵐。他寧可坐這裏,也不想看到韓瑤。

  從他出現開始,偌大的大殿裏氣氛好像更詭異了,謝元嘉隱隱覺得似乎以他為界線,左右兩邊□□味有點重。

  怎麼辦呢,這時候要不要出來再說什麼?這樣冷場也不大好吧,難道大家要一起大眼瞪小眼坐到天黑?

  謝元嘉心裏苦,他記得今天貌似是他過生日?這些人怎麼就不能懂點事呢?

  「皇上今日真是風姿秀雅,皎如玉樹。」傅景鴻看了一會兒謝元嘉今天的穿著打扮,非常滿意的表揚,藍蔻的眼光果然不錯。

  謝元嘉是真有點不好意思,一有人真心誇他就坐立難安,臉上有些紅,「多謝皇叔誇讚,皇叔今日也是氣宇不凡。」

  看他倆人商業互吹,韓瑤不高興了。

  都是說祝壽的喜話,怎麼皇上就沒誇她?傅景鴻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可誇的?

  「皇上,臣也替皇上備下了壽禮,晚些時候臣著人送來。」傅景鴻溫和的看著謝元嘉說話,今天是元嘉的生辰,他就收了一身的戾氣也無妨,不能壞了他的興致。

  坐他身邊的謝元嵐若有所覺的把他的變化看在眼中,端起茶杯掩去眸中的一點深思。

  幾個人在大殿裏說了一會話,基本都是謝元嘉在暖場,這些身份貴重的人一個比一個難伺候,熬到吉時,他就跟解脫了一樣快步往外走,寧可一個人對著那麼多的牌位祭祖,也比在這當中央空調強。

  站在殿外守候的傅景鴻長身玉立,負手看著關上的殿門,朝中除了一些心思腐朽的保皇派老臣,比如李尚書之流罵兩聲不成體統,其余人基本全在他的掌控下,他就這麼囂張的站第一個位子,也沒人敢說什麼。

  包括韓瑤。

  她背地裏再怎麼不敬,也知道正規場合絕不能造次,傅景鴻可不是吃齋念佛的老好人,她宮裏這次被皇上刺殺的事上下整頓了一遍,不管他是不是有意而為,都給韓瑤敲了一記警鐘。

  只是她還是委屈,明明自己才是皇後,憑什麼姓傅的站第一個?

  還有沒有人能管管了?正經皇後在後頭杵著,卑鄙小人卻占了皇後的位子鳩占鵲巢,像話嗎?

  傅景鴻再厲害,他能給皇上生皇子嗎?

  作者有話要說:  傅景鴻:王爺攻界奇恥大辱

  韓瑤:皇後界人人鄙視





第41章

  祭祖儀式差不多用了快兩個小時,等到謝元嘉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午時了,底下等著的群臣已經站了很久,肚子咕咕的叫。謝元嘉沒有發表演講,直接就讓眾人各自回去,等到晚上宴會開始的時候再來。

  眾臣不用聽領導人又臭又長的發言真是無比開心,紛紛道皇上英明,歡歡喜喜的回家吃飯去,所以說,一個不愛說廢話的上司是多麼受人歡迎!

  謝元嘉也趁著午休的時間趕緊扒拉了兩口飯去補一覺,畢竟晚上才是重頭戲,到時候現場全是人,本朝的外國的一大堆,他還得保持優雅得體的笑,軟綿小皇上人設不能崩,比現代的明星都忙碌,真是太敬業了。

  晚宴大概是六點左右開始,初秋晚上五點之後天就開始漸漸地暗沈,等到六點的時候基本已經看不到天幕了,謝元嘉又被藍蔻按著好好打扮了一番,恨不得全身都打磨一遍,仿佛不是去參加生日會,而是去相親。

  藍蔻左右看了看他的衣著,確認沒有一絲褶皺才放開他,「皇上,都好了。」

  謝元嘉非常懷疑藍蔻是處女座的,近乎苛刻的處處都要求完美,所有的事務都打點的差不多,謝元嘉在藍蔻倩碧的陪同下往禦花園走,那裏幾乎是皇宮禦用的宴會點。

  沿途道路上都掛滿了燈籠,謝元嘉踩著光亮一路到了禦花園,在群臣高呼中落座。他依稀記得上次這麼宴會的時候還是大婚的那次,想不到時間過得這麼快,都過去四個月了。

  不一會兒,皇後就被人從另一邊簇擁著到來,款款來到謝元嘉身邊,今晚的她比早上的時候更加美艷動人,眼波流轉嫵媚動人,如果謝元嘉要真喜歡女孩子的話,也許可能會有些什麼也說不定。

  「皇後來了?」謝元嘉露出一個真心地笑容,還貼心的替她把軟墊擺正,扶著她坐下來。

  韓瑤面上一片嬌羞,偷眼看了一下謝元嘉,她今晚算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打扮,就不信皇上真的就一點也不動心!

  謝元嘉看看時間差不多,給身邊的掌事太監遞了個顏色,那太監立刻挺直背脊:「獻禮。」

  他的話音剛落,底下的朝臣再次從位子上站起來,齊齊的跪了一地高呼「吾皇萬歲」,謝元嘉讓他們起來後,接著就是各路附屬國的使臣獻禮的時候。

  大成王朝的附屬國很多,林林總總的大約有十幾個,都是彈丸之地小國,穿著各種奇怪的服飾,但是獻上來的禮物卻同樣精美貴重,很多別出心裁的禮物確實讓謝元嘉開了眼界。比如夜光杯,一些中原沒有的新鮮樣式的刺繡布料,還有很多有意思的小玩意。

  直到有個使臣一臉驕傲的帶出兩個美女出來,現場氣氛一下子凝固起來。

  「皇上,這是我月牙國最美麗的姑娘,我們王真心祝賀皇上生辰,特意忍痛割愛,向中原皇上獻上他最得意的女兒。」

  那兩個姑娘居然長得一模一樣,身著紅色紗衣,露著腳脖子和肚臍,眉宇間都是異域風情,比中原女孩多了幾分野性之美,看著就不是溫柔的人。初秋的晚上很涼,她們卻光著腳踩在地磚上,腳脖上的金色鈴鐺叮叮當當的響,一簇一笑都是引誘。

  謝元嘉有些尷尬,這還是他登基後,第一次收到這樣……特別的禮物?

  把女孩子說成禮物,好像有點不尊重人,但是吧……

  他有些為難,怎麼辦呢,這種情況要怎麼拒絕?月牙國非常小,地域也差不多就是現代半個包郵區的大小,水土豐饒盛產金子,又和大成交好了幾百年,從來沒搞過事,人家千裏迢迢的給皇上送閨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給一口回絕了,萬一人家心裏有芥蒂了怎麼辦?

  他還在深思要怎麼妥善處理這事,身邊皇後的臉色也是大變,韓瑤滿眼怒氣,她還沒能把皇上勾到手,怎麼能又送進來兩個狐媚子?看她們那身段那眼神,一看就是狐貍精轉世,萬一皇上更喜歡這種的怎麼辦?

  傅景鴻坐在謝元嘉左下首的位子上微微擡眸,目光在那兩個少女的臉上逡巡了一陣,漫不經心的說:「皇上還年幼,這等大禮怕是無福消受了。」

  那使臣滿臉不讚同,可能他們國家比較開放,說話也奔放些:「這有什麼?我們的王才十四歲的時候就已經有子嗣了,後宮幾十個妃子。我聽說中原的男子十幾歲成家的也不在少數,皇上剛滿十七,在我們月牙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了。」

  「皇上身份何等貴重,怎麼能用尋常男子相比?」傅景鴻擡眼看他,慢悠悠的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更何況,皇上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麼能沈浸在女色之中?你們月牙王在我大成的皇上尚未及冠,就急不可待的送來美人,是否有別的居心?」

  那使臣瞪大眼睛,滿臉的絡腮胡一抖一抖,有些憤怒的說:「我們大老遠不遠千裏來給中原皇上祝壽,還特意帶了公主前來,你們就是這麼對待我們的?」

  月牙國很小,但每年向大成進貢的絲綢金銀不在少數,輕易得·罪了也不大好,傅景鴻擡手讓他稍安勿躁:「本王又沒說不收。」

  謝元嘉立刻看向傅景鴻,這怎麼能行呢?後宮一個韓瑤就讓他頭禿,再來兩個一看就是王者的妹子,估摸著他肯定沒有安生的日子過。

  「皇上確實年幼,又正是學習理朝政的時候,後宮不宜太多人,但月牙一片忠心,本王也不好做這個惡人。」傅景鴻一本正經,就好像是真的在替謝元嘉操心這些事,「不若使臣大人將這兩個女子送到我的府上,本王找些宮裏的老嬤嬤好好地教教中原皇宮的禮數,待到皇上長大成人,再把她們接入宮中。」

  「你覺得如何?」

  反正他現在幾乎不在自己的府邸裏住,扔兩個女人進去也不是什麼難事,過了幾年,誰還記得那兩個女人怎麼樣了?反正是不會給元嘉的。

  這話一出,不少人都要在底下一臉高深莫測,傅景鴻這人面獸心的家夥,明面上說什麼替皇上把美人暫且收著,私底下難道不就是為了自己享用?

  李尚書一行人反而覺得傅景鴻這廝這次做的不錯,那兩個女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真要進了皇上的後宮,怕是要亂政,弄到攝政王的府邸去正好,去禍害傅景鴻一人就夠了。

  使臣面露猶豫,仿佛在考慮這事行不行。

  謝元嘉忙說:「皇叔說的不錯,朕還未及冠,大婚也不過才四個月,不適宜馬上就再迎兩個妃子入宮,不如先把兩位公主先放在皇叔的府上,等挑個好日子再說。」

  「皇叔待真親如一家,朕最信任他了。」

  他這番話讓底下許多人不住點頭,皇上不近女色,可見真是難得好皇上,這麼一對比,攝政王真是一言難盡。

  使臣可能也不大清楚大成王朝內的權利關系網,只以為傅景鴻和謝元嘉真的是感情特別好,於是放心的把兩位美麗的公主交到了傅景鴻的手中,還美滋滋的炫耀:「王爺放心,我們月牙的姑娘個個火辣迷人,保準以後讓中原的皇上那個……你們中原的話就什麼來……飛天!」

  到底是異域來的蠻子,滿口汙言穢語,傅景鴻拍拍手,身後來了幾個侍衛,恭敬地把兩個女孩子帶走。

  那兩個姑娘離場前,還特意wink了一下謝元嘉,嬌媚的來了個飛吻,真是特別熱情洋溢。

  韓瑤氣的哼了一聲,小聲的嘀咕著:「狐媚子。」

  這一次,她和傅景鴻站到了統一戰線上,小皇上便宜誰都不能便宜外頭來的豺狼野豹!

  這一段插曲就這麼過去了,接下來獻禮的使臣們送的都還算中規中矩,謝元嘉的私人小金庫又能收賬一大筆,臉上的笑差點憋不住。

  外國的送完了,接下來就是輪到本朝的大臣,頭一個就是皇後。

  韓瑤命汝辛捧著個錦盒跪在堂下,嬌聲道:「皇上,臣妾日也不休,給您繡了個百福圖,您看看喜歡嗎?」

  汝辛跪著上前獻上錦盒。

  謝元嘉拿著盒子打開,裏頭是一塊月白色的絲綢布,上頭密密麻麻的全是紅色的線繡出來的歪歪扭扭的福字,大大小小各種字體,也還是不好看,但是他卻很感動。

  韓瑤明明就是閨閣千金,從小就沒做過女紅,卻還要為了他的生日辛苦準備不假他人之手,想來……是真的喜歡自己吧?

  謝元嘉拿著帕子無端的難過,這樣純摯熾熱的感情,他終究是無法給出回應了。

  「朕很喜歡,皇後費心了。」謝元嘉將那卷絲綢巾放回盒子裏,又說:「朕明日就命人裱了,掛在寢宮裏。」

  韓瑤面有喜色,羞紅著臉低下頭。

  倩碧把錦盒收好,傅景鴻身邊的淩霜也呈著禮物前來,跪在地上高聲道:「攝政王前來獻禮。」

  謝元嘉立刻讓他起來,接過淩霜送上來的木盒,懷著一顆期待的心打開。

  裏頭赫然是十幾個卷軸,謝元嘉擡頭感激的看了一眼傅景鴻,動手隨即拿起一個打開一看,是一篇龍飛鳳舞的狂草,遒勁有力,一看就是大家。

  「臣送皇上字帖,助皇上早日把字寫好。」傅景鴻淡然的說,「都是當今大儒名家之作,一篇臨摹上千遍,皇上也能出師。」

  謝元嘉:「……」

  這種行為,和過生日的時候家長送了一整套五三習題有什麼分別?

  令人窒息。

  謝元嘉假笑點頭:「皇叔真是有心了,為朕操碎了心。」

  這其實也不能怪傅景鴻直男,主要是淩霜說,不能送些金銀玉石這樣的俗物玷汙小皇上,小皇上既是王爺心頭的人,就該用最特別的禮物相贈,琴棋字畫最是高雅,正合皇上的身份。

  傅景鴻一聽也有道理,到時旁人都送些俗物,只他一人特別,元嘉該是歡喜萬分。

  謝元嘉心塞的把那十幾卷大字讓倩碧收好,並沒有膽子給扔出去。

  好在,輪到季少炎獻禮的時候,他的郁悶被一掃而空。

  「臣早年在外征戰的時候,從一個戰敗將軍手中贏得此物,一直收藏在書房中未曾動過,今日就正好獻給皇上。」

  季少炎從懷中掏出一個短匣子,謝元嘉打開一看,馬上就被閃瞎了眼。

  裏頭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匕首沒什麼特別的,主要是它的手柄和匕首鞘是用純金打造的,而且渾身都鑲滿了各種顏色的寶石,雖然滿身暴發戶的品味,但設計的卻又奇怪的穩貼,反而一種富麗堂皇的感覺。

  謝元嘉沒見過世面,眼睛都要看直了。他伸手小心地摸了摸那匕首,這上頭的寶石,隨便扣一個下來都價值連城吧……

  「愛卿、愛卿有心了!」謝元嘉高興,「朕一定日日都帶著!」

  季少炎看他喜歡,眼中一片柔和。

  傅景鴻:「……」

  淩霜:

  嗯?有殺氣!

  作者有話要說:  照這麼追下去,皇叔怕是再過十年也追不上,還不如直球





第42章

  一波送禮環節過去後,接下來就是例行的歌舞表演,謝元嘉領著大臣們一邊吃喝一邊看舞,不管是不是真心,有這麼多人陪他一起過生日,有這麼多人跟他一起熱鬧,真好。

  就算自己其實是借了「謝元嘉」 這個身份的光,但……就算這樣,也比從前自己一個人過生日,自己吹生日蛋糕蠟燭的好。

  可能人類到底還是群居動物,謝元嘉心情高興就忍不住忘了自己其實不大能喝酒的事實,不小心連續喝了四物杯,面頰很快就染上了一層殷紅,燈下竟比平日裏多了些成熟的美感。

  韓瑤趁著他喝得意識有些模糊的時候,小聲詢問道:「皇上,今夜,可要來尚儀宮留宿?」按理說這話由她這樣一個女孩子說出來有點不知羞恥,但韓瑤趁著今夜醉酒,大著膽子為自己爭取一次機會。

  謝元嘉腦子已經開始有些混沌,只勉強聽得清韓瑤在說什麼,聽到什麼留宿之後,直覺性的搖頭:「不了,朕回去休息,皇後也早點睡。」

  韓瑤眼中的期待一下子就暗淡了下去,盡管心裏已經做好了這樣結果的準備,但她的心頭還是忍不住溢滿了失望,而勇敢過一次的她卻沒有第二次勇氣再去邀請,那已經耗光了她所有的矜持。

  「皇後待朕的心意,朕懂,」

  高台上只有他二人坐著,藍蔻倩碧在隔了一段距離的後方站立,謝元嘉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但是,朕並非你的良人,怕是要辜負皇後的一番美意了。」

  韓瑤眼睛一下子湧了些水汽上來,但她到底是大家出來的女兒,不肯在外頭露怯,努力的壓制下自己的難過,固執的說:「皇上喝醉了,說的話算不得數,臣妾就當沒聽見。」

  她其實不必這麼執著,她很年輕,又有著那樣的美貌,哪怕只是占據著皇後的位子已經讓許多姑娘羨慕了,沒有必要非去爭一個心看起來就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可是,韓瑤舍不得,她見過的男子並不多,可是捫心自問,謝元嘉比她以前身邊所有的男子,諸如兄弟叔伯,甚至是父親爺爺,都要好得多。好在哪裏她也說不清,但她就是貪戀從他身上流露出的那種溫柔,喜歡看他微笑的模樣,在他身邊,自己會很有安全感。

  如果換個觀點,用現代的術語說的話,韓瑤大約是有點「戀父」,她出身大家,母親也是高門大戶出來的千金小姐,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對她關愛有加,卻不了解女兒的脾性。而父親就更加很少關愛,他更偏愛偏房的子女多些,所以韓瑤看著是書香門第走出來的嫡女,背後基本沒有得到過什麼像樣的親情。

  謝元嘉猜原著中,韓瑤之所以愛上傅景鴻,大概率也是因為這個,她喜歡心理年齡比自己成熟的,喜歡被人照顧寵愛的感覺。

  看她不肯聽自己說這樣的話,謝元嘉嘆氣,沒有再往下說。

  從傅景鴻的角度,他只能看得見小皇上和小皇後低頭竊竊私語,一副感情甚篤的樣子,他不禁握緊了手中的酒杯,眼神時不時地飄過去看一下情況,看他倆有沒有什麼逾距的行為。

  宴會一直持續到了兩個時辰才散,謝元嘉是真的喝多了,藍蔻上前去攙扶著他,小心地送進了轎子裏,搖搖晃晃的回到了景盈宮。

  「皇上,到了。」藍蔻掀開轎簾,對著剛要睡著的謝元嘉輕聲道。

  謝元嘉被喚醒,揉著眼睛看見藍蔻,扶著她的手鉆了出來。

  「姑姑,朕今天過生日。」謝元嘉一邊嘴裏念叨著亂七八糟的話,一邊斷斷續續的道:「朕心裏高興,還收了很多禮物。」

  「以前都是一個人,除了奶奶,都沒人記得。」

  「姑姑,祝我生日快樂吧。」

  藍蔻聽不懂「生日」是什麼意思,但她大概能猜得到應該是生辰,她看了看腳下的路,小聲說:「皇上醉糊塗了。」

  謝元嘉不知道自己醉沒醉,但他心情特別好,忍不住就開始哼歌,曲不成調,可他還是興致滿滿的哼。藍蔻無奈的把小醉鬼終於扶到床邊,轉身叫宮女端來洗漱的熱水,親自給他擦拭了一遍,又把他的外袍和鞋子脫去,只留下裏衣。

  做完這些後,她直起腰來,靜靜地看著已經睡著的小皇上的臉好半晌,心裏異樣的滿足感。小時候,她也是這樣給弟弟蓋被子的。

  把床兩邊的帷幔放下,藍蔻熄滅了蠟燭,只留了床頭的兩盞照明,輕手輕腳帶著宮女們退了出去。

  謝元嘉舒服的在薄被裏伸了伸腿翻了個身,他依稀感覺到有什麼人後半夜的時候停留在他的床邊,似乎是彎腰親了親他的嘴唇,觸感微涼,帶著些男性才會有的氣息。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分辨,那人倏地離開,沒多久就開門出去了。

  謝元嘉實在太困睜不開眼,只好將這事拋諸腦後,陷入更深沈的夢鄉。

  第二天是休沐,一個月可以有四天休沐的時間,謝元嘉顫巍巍的睜開眼看清是他自己的龍床,發了一會兒呆後才回過神來,可能是有了上一次醉熏的經驗,謝元嘉這次倒沒覺得頭疼。可能是顧忌到他畢竟宿醉一夜,又是休沐日,藍蔻竟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催他起身,他就幸福的在床上賴了一會兒。

  隱約記得昨夜好像是有人進了自己的房間,貌似還偷親了自己。謝元嘉突然想起這茬來,但是那記憶太模糊了不是很清晰,就連是不是有這回事,還是只是他的一個春|夢都說不好,但唇上那微涼的觸感卻莫名的記憶深刻。

  可是,這可是皇上的寢宮,外頭重兵把守,還有藍蔻守著,按理說應該不大可能會有人闖進來,難道真是他做夢了

  謝元嘉想不通這個問題,這要真是夢的話,那也太真實了,再說,他真的有饑|渴到那個地步嗎?

  帶著這種困惑思考了很長時間,外頭才傳來藍蔻詢問的聲音:「皇上醒了嗎?」

  「朕清醒了。」謝元嘉忙答道,從床上坐了起來。

  下一秒,藍蔻就掀起了床幃,身後帶著四個端著水盆的宮女,「那奴婢伺候皇上洗漱。」

  謝元嘉配合的洗臉漱口,馬上就覺得還有些混沌的腦子利落了很多,「姑姑,昨天朕喝醉了,有沒有說什麼胡話?」

  藍蔻仔細想了想,小皇上昨夜除了唱一些古裏古怪調子的小曲,就是絮絮叨叨的說他收了很多禮物,也沒說什麼奇怪的話:「沒有。」

  謝元嘉松了口氣,他知道自己酒品應該還可以,但也還是擔心自己會不會說什麼不該說的話,萬一說穿了自己是穿越來的,萬一被人拖出去當妖孽燒了怎麼辦?

  以後這個酒真的是一口也不能喝,太耽誤事。

  「對了,朕那些東西呢?都放在哪裏?」謝元嘉想起自己昨天從大臣們那裏收來的好東西,立刻又蠢蠢欲動起來。

  藍蔻指了指外頭的大廳道:「皇上喜歡的都在外頭的桌上了,其余的都收進了庫房裏。」

  謝元嘉早飯也顧不上吃,喜滋滋的去外頭看他的戰利品。果然桌上堆滿了各種木盒,季少炎送的匕首,還有淳於雅送的一塊上等和田暖玉也在,以及李尚書的血玉珊瑚,謝元嵐的八寶金鬥,都是很值錢的寶貝。

  謝元嘉看著這些心情就好,藍蔻看了一眼滿桌的東西微微蹙眉:「皇上,這些東西您要打算怎麼處置?」

  當然是藏進小金庫!

  謝元嘉止住自己的話頭,床頭的暗格只有他自己知道,往裏頭偷偷藏東西也只有他自己曉得,要是讓藍蔻知道一個皇上整天琢磨著怎麼私藏寶貝好像也說不過去,「朕挑幾個喜歡的裝飾在屋子裏,其余的還是拿去庫房裏鎖著。」

  藍蔻點頭。

  謝元嘉首先就把季少炎送的匕首拿在手裏愛不釋手,「姑姑,這個匕首,你能做個穗子嗎?朕想掛在腰間。」

  「皇上又不懂拳腳,掛這個做什麼?」藍蔻好奇。

  謝元嘉撓撓頭答道:「好看呀。」

  、

  「那奴婢今晚就做個穗子。」藍蔻也沒多問,想起了什麼又問道:「王爺送來的那些字帖,奴婢已經放在您的書房中了,王爺吩咐了,要皇上好好學著,不急於一日練成,但不可停歇。」

  謝元嘉:「……」

  忘了這茬。

  「朕知道了。」謝元嘉嘆氣,「姑姑幫朕把這些都收好。」

  藍蔻走過來收拾東西,看到淳於雅送的躺在盒裏的暖玉,想了想又說:「皇上,這暖玉對養身子好,您體弱,馬上又要入秋天涼,戴著這暖玉會好些。」

  「都聽姑姑的。」謝元嘉聽話點頭。

  吃過早飯正是陽光好的時候,謝元嘉想出門走走,迎面就撞上了傅景鴻。

  傅景鴻來得突然,也沒讓人通報,結果剛進門就被小皇上撞了個滿懷。

  「皇叔!朕不是有意的!」謝元嘉忙道歉。

  「皇上都快是大人了,做事還如此毛躁。」傅景鴻不算嚴厲的訓了兩句,又問道:「一大早的,要去哪?」

  謝元嘉老實的回答:「朕想出去走走。」

  「臣正好也閑來無事,陪皇上一起走走吧。」傅景鴻開口道,好像他一大早來沒別的事幹一樣。

  謝元嘉也不好推辭,只好讓倩碧準備準備,跟著傅景鴻一同肩並肩往外走。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靠近傅景鴻的時候,只覺得對方身上的氣息有些熟悉,很像是昨夜感覺到的那個人。

  但是怎麼可能呢?謝元嘉馬上就排除了這個答案,先不說傅景鴻去自己臥室幹嘛,就算他有什麼危險的想法,也不至於大半夜就去吧?

  主角可是正人君子呢!我不許你玷汙他!

  作者有話要說:  昂,給大家推薦一個小可愛的文,正在預收哦,是個腦洞很萌的小姐姐,大家喜歡的話就預收一波,不虧!

  因為是預收的文,如果搜不到文名的話,也可以搜索她的筆名戳進去:別咬人家尾巴嘛

  給大家筆芯,以下是文案:

  《八個哥哥追著我穿越了》by別咬人家尾巴嘛

  沈瑜,被稱為中大陸身家最富有的人,他文不懂武不會,靈根品種全齊品質最次,卻用著最豪華的靈植空間、把極品丹藥當成糖豆吃、用著有強大器靈可以自行攻擊的武器、穿著十幾個元嬰修士聯手都撕不破的防禦衣、隨手掏出一張符咒能炸死一片修士……

  因為他有一對渡劫期的父母和八個天縱奇才的哥哥,八個哥哥把他寵上了天,兩個能威震四方的父母也是一副誰動我小兒子我殺誰全家的守衛姿態。

  沈瑜就在家人的寵溺下長到了二十歲,然後……半夜偷吃零食噎死了。

  沈瑜:……QAQ

  沈瑜穿越了,被一個叫戀愛系統的東西拐去了其他世界。

  父母and八個哥哥:哪個王八蛋把我們兒子/弟弟的魂體偷走了,我們早就備好了一個經脈寬闊的天靈根身體了!

  八個哥哥怒氣沖沖的緊跟弟弟去了其他世界。

  再然後,任務目標就被一群毫不相幹的大佬們嚇得宛如鵪鶉——

  迷糊小秘書攻略霸道總裁任務:(!正文略有不同)

  霸總【微笑】:誰告訴我我的窮苦秘書為什麼被商界天才/黑道大佬/京城大少/實力影帝/當紅流量/科研新星/文界鬼才/遊戲主播輪流接送。

  沈瑜【招手】:哥!

  八位大佬:弟弟!你受苦了!

  就算換了世界,哥哥們也立志讓弟弟過的全世界最幸福呢!

  男主攻:起初我看誰都是情敵,後來我發現全是我大舅子【跪了】

  哥哥們:嗯?

  男主攻【躲在阿瑜身後痛哭】:八位大伯子我錯了5555555

  註:男主攻不一定是任務目標,至少不是那個霸總





第43章

  「今日這天氣真不錯。」謝元嘉擡頭看著碧藍的天空,感嘆了一句。

  初秋季節最是舒適宜人,秋高氣爽萬裏無雲,宮內的花草樹木有些已經開始漸漸變黃,趁著紅色的磚墻特別明艷,很容易讓人心情也很好。

  傅景鴻一邊漫步,一邊也擡頭看了看天色,他倒沒有謝元嘉那樣的好興致看天好不好,「只可惜,世人大多不喜歡秋季。」

  「為何?」謝元嘉不解。

  「那些個寫詩的人,逢秋必悲,好似一年四季,只秋天不討喜。」傅景鴻神色淡然的陳述著,「臣最煩的就是那些個沽名釣譽的詩人派。」

  謝元嘉有些好笑,「詩人的想法怎麼能跟尋常人一樣呢?正是因為他們有這種獨特的思考方式,所以才有了那麼多膾炙人口的名篇,倒也不是他們矯情。」

  「呵。」傅景鴻不置可否,「成日裏就知道風花雪月動動筆桿子,就如同那些個文臣一樣,真要遇上什麼家國大事,一個能用得上的都沒有。」

  書裏傅景鴻就是個崇尚武力的人,他自己飽讀詩書滿腹經綸,但其實卻很討厭那些酸腐文人,把持了朝政後也是一直在拔高武人在朝中的地位,文人反而不那麼被重視。他這個做法當然沒什麼問題,畢竟大成王朝這時候還處於動亂時期,西域聯盟蠢蠢欲動,確實需要武將鎮守。

  謝元嘉輕笑一聲,輕聲道:「皇叔太把家國大事放在首位了,其實朕覺得文武各有各的優勢,武將鎮邊關,文臣安內邦,缺一不可。」

  傅景鴻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皇上還年幼,待再成長些就知道,那些個文臣只會日日給你找麻煩。」

  謝元嘉笑了笑,不再討論這個話題:「皇叔最喜歡哪個季節?」

  「冬日。」傅景鴻毫不猶豫的回答。

  謝元嘉點頭,「確實跟皇叔的性子吻合,」

  「那皇上呢?皇上喜歡哪個時節?傅景鴻緊接著反問回去。」

  謝元嘉停下腳步,一擡眼就看到一株銀杏樹探出宮墻來,泛黃的扇形葉子和紅墻互相掩映,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道:「一年四季,朕都喜歡。」

  春有百花,夏有西瓜,秋有涼風,冬有白雪。

  傅景鴻一雙眼眸深邃,忽然唇角微揚:「皇上果然仁愛。」

  謝元嘉:「???」

  然而傅景鴻卻沒有再說話,只自顧自的繼續往前走,謝元嘉弄不清他剛才那話到底是不是誇他,想不通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兩個人又走了一會兒,不知不覺竟走到了朝夕殿,也就是秋陽長公主住的地方,後宮如今就還剩她一個公主未出嫁,自然就只有她一個人住這兒。

  「既然到了秋陽的住處,朕想進去瞧瞧。」謝元嘉征求傅景鴻的意見,「秋陽這兩日聽說身子不好,朕正好探病。」

  傅景鴻自然不會拒絕:「那就依皇上的。」

  兩個人一起走進了朝夕殿,但是很奇怪,門口竟然沒有守門的宮人。宮裏所有的宮殿門口都會有人守著,見了皇上必定要大聲通報下跪的,但是朝夕殿竟沒有,讓謝元嘉有些驚訝。

  他又往裏走了走,發現朝夕殿裏的人很少,一眼望過去都看不到一個宮女太監,而且院子裏的花草也大多枯敗,明顯是許久沒人打理,宮殿外觀雖然豪華,但和長公主這樣的身份完全不搭。

  這時才有一個小太監火急火燎的跑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哆嗦著道:「參、參見皇上!」

  「免禮。」謝元嘉擺擺手,他左右看了看,有些不滿的問:「這院子怎麼都沒人打理?看著倒像是沒忍住一樣。」

  小太監忙道:「回、回皇上的話,管、管事的嬤嬤沒、沒有安排。」

  傅景鴻微微蹙眉。

  「秋陽呢?」謝元嘉先把這事壓下來,等進去見到秋陽再說。

  「長公主還在修養……」小太監一指內殿。

  謝元嘉點點頭,繞過他就帶著傅景鴻往裏走,一邊小聲嘀咕著:「秋陽這個住處是不是有點陰森了?」

  「朝夕殿曾是先□□最疼愛的女兒所居,這麼多年來,一直都被人精心的布置,從未像如此這般頹敗過。」傅景鴻淡淡的解釋道。

  謝元嘉心頭湧起一種不怎麼好的感覺,他加快腳步往前走,眼看著內殿近在眼前,卻發現幾個小宮女坐在門前的石桌上嬉笑追打,還有一個年紀大些的嬤嬤在翹腿吃果子,一片混亂的場景,根本沒註意到有人進了內院。

  「放肆!」

  謝元嘉和傅景鴻尚未出聲,倩碧一聲呵斥驚醒了那些不成體統的宮人們,待到看清來人一身明黃龍袍的時候嚇破了膽,急急忙忙跪了一地:「皇上萬歲!」

  「秋陽在裏頭生病,怎麼你們沒有在一邊照顧嗎?」謝元嘉有些奇怪,電視裏那些公主生病的時候,身邊不是都圍著一群宮女嗎?

  幾個宮女面面相覷,只那年紀大的嬤嬤擠出一個笑來道:「公主吃了藥,這會兒可能已經睡下了。」

  「睡了?」謝元嘉有些猶豫,秋陽都睡著了,他去打擾也不大好,要不然就先回去?

  就在他想著明天再來的時候,門裏頭傳來輕微聲響,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宮女走出來,正是秋陽平時隨身帶著的宮女塵兒,她傾身福了福身子:「皇上萬安,長公主已經醒了,聽說皇上駕到,已經洗漱好等著了。」

  「那朕去瞧瞧。」謝元嘉面露微笑,他剛要走才想起傅景鴻不能隨自己一同進去,秋陽和自己是兄妹關系,但傅景鴻卻算是外男,進未婚女孩的閨房,在古代可是大忌。

  傅景鴻也沒興趣去看小姑娘的臥房,隨意走到桌邊坐下,悠閑地說:「臣就在這等著,皇上去吧。」

  謝元嘉於是放心的跟著那小宮女走進去,身後只跟著倩碧。

  「皇兄怎麼來了?」秋陽正倚靠在床邊軟墊上,腿上蓋了一條繡花薄被,面容看著有些憔悴,氣色很不好。

  謝元嘉看她要行禮,忙讓她坐回去,自己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關切的問:「朕昨天才聽聞你生病的事,今日剛好路過,就來瞧瞧。」

  「可好些了嗎?」

  秋陽露出一個感激的笑,「臣妹好多了,讓皇兄費心。」

  謝元嘉點頭,又問:「秋陽這是怎麼病的?」

  「只是風寒而已,禦醫說修養幾日就好了。」秋陽乖巧的回答。

  謝元嘉聽說不嚴重,仍然叮囑道:「那就好好休息,按著禦醫說得多休息,按時吃藥。」

  秋陽笑著一一應答。

  謝元嘉這才有心情看一下秋陽住的地方,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女孩子的房間,難免有些好奇。可是這一看,他就看出些不對來。

  秋陽怎麼說也是公主,母親在世時也是嬪位,朝夕殿又曾經那麼繁華,怎麼這房間裏頭竟沒什麼像樣的裝飾?除了外間桌上放著的一架古琴,這屋子裏一點值錢物件也沒有,不知道的以為是平常人家的少女房間。

  再說這梳妝台,哪家女孩梳妝台上沒幾個金銀首飾?可是秋陽作為一個公主,台上居然只有寥寥數幾的幾根發釵,有的還明顯不是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戴的樣式,都很老舊,半點都不如小皇後的一只金釵。

  謝元嘉心頭充滿了疑惑,倒是倩碧一驚一乍的驚呼:「皇上您看,公主的藥碗裏頭怎麼還有塵土?」

  「真的?」謝元嘉探頭去看,果然在倩碧手上的白色要碗裏依稀看到些黑土一樣的沈澱物,應該不是藥渣,「這碗是沒洗過嗎?」

  「皇上!」

  還沒等謝元嘉研究出什麼來,屋裏本來一直沈默的小宮女突然跪了下來,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皇上明鑒!本來這事公主一直不讓說,但既然您來了,奴婢鬥膽,有些事還是要稟告!」

  被她這壯士斷腕的氣勢驚了一跳,謝元嘉立刻讓她起來說話。

  「塵兒!」秋陽想讓她不要說話,卻被謝元嘉壓下來:「秋陽,沒事的,皇兄聽聽,不要害怕。」

  秋陽臉色有些白,訥訥的又坐了回去。

  塵兒柳眉倒豎罵道:「皇上,這朝夕殿曾是我們長公主,和楚秀長公主的居所,可是楚秀長公主三年前出嫁了,宮裏便沒了主事的。我們公主那會子年歲還小,先帝又正病中,是以那嬤嬤便欺我們公主年幼,在朝夕殿陽奉陰違欺上瞞下,苛待我們公主!」

  「起先還不敢做的過火,只是偷些公主的金銀頭飾出宮變賣,後來就開始組作威作福,連公主的吃穿用度都偷工減料!外頭的那些個賤蹄子!眼見宮裏嬤嬤當家,也都學了那一套,服侍公主從未盡心過!」

  「公主如今連件像樣的宮裝都沒有,都是那老母蟲從中克扣了不少去!」

  塵兒字字如珠,痛斥朝夕殿上下宮人的惡行,說著說著就哭了:「我們公主性子又軟,平日裏就喜歡寫寫畫畫,也管不住那些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謝元嘉恍惚,怪不得那時候明明是盛夏,秋陽秋只能穿著厚實的春裝來看自己,那時他以為她真的是喜歡那衣服,原來竟是因為那是她唯一能穿出門的。

  怪不得。

  謝元嘉心頭難受,他要是早點察覺到那時秋陽眼中的尷尬羞赧就好了……

  「那你為何幾年前不上報呢?」謝元嘉啞著嗓子問,「那時父皇雖然病重不省人事,可這些事總還是有人管的。」

  塵兒哭得更大聲了,「怎麼沒去找過!可是那時太亂了,奴婢去找那些管事的嬤嬤,都沒人願意搭理。」

  那時正是人心惶惶之計,確實可能沒人會在乎一個才十歲的小女孩到底過什麼樣的生活,可能塵兒試過幾次後就只能放棄了。

  謝元嘉看了一眼秋陽,又看了看那碗裏的泥灰,一種前所未有的怒火縈繞心頭,秋陽和他在一塊的時間並不算長,可他是真心疼愛這個小女孩的,他萬萬沒想到,在皇宮這樣的地方,竟然也有人敢這樣對一個公主!

  「皇兄……」秋陽見他面無表情,沒來由的心慌,她從沒在皇兄臉上見到這樣的表情,「是秋陽沒用,管不住下人,皇兄莫氣。」

  謝元嘉平靜的摸摸她的頭,輕聲說:「秋陽不怕,皇兄沒生氣。」

  他放下手,轉頭對倩碧說:「你在這看護秋陽,朕出去一趟。」

  倩碧忙點頭。

  謝元嘉沈著臉走了出去,推開殿門。

  傅景鴻剛好擡起頭來,看到了他面上的表情,他不喜歡元嘉臉上露出這樣的神色,便關切的問:

  「皇上,怎麼了?」

  謝元嘉看了他一眼,低聲問:

  「皇叔,朕的妹妹被人欺負了。」

  傅景鴻手上的動作一頓,忽然揚唇一笑:

  「需要臣替皇上處理嗎?」

  「不用,朕自己教訓。」謝元嘉搖頭,「自己的妹妹,自己保護。」

  傅景鴻暗自點頭,元嘉原來也有這麼英武的一面,招人疼。





第44章

  謝元嘉靜靜地坐在桌前一言不發,院中跪了兩排的宮女太監,為首的就是那個上了年紀的嬤嬤,一堆人瑟瑟發抖趴伏在地等候發落。

  淳於雅前幾日講課的時候才和他說過,一個賢明的君王一定要做到「賞罰分明」。

  這個賞罰最重要的是要把握好「度」,過於嚴苛會讓他們產生恐慌,不能盡心為自己所用,還會造成超內外濫官酷吏橫行的局面,不利於統治。但是,若懲罰過於柔軟,則會讓人輕視刑法,欺上瞞下,君王威信難以樹立。

  想要張弛有度賞罰得當,這個「度」就是每個君王修行的必修課。

  謝元嘉並沒有急於發話,他在腦中思考著淳於雅的話,這十幾個人是一定要懲治的,陽奉陰違欺辱公主絕對是重罪,但他要穩住心神,不能瞎說話,雖然現在確實就很想每個人打一頓就是了。

  「你們可知自己犯了什麼罪?」謝元嘉慢條斯理的開口道。

  那群宮人忙磕頭求饒,自動認罪。

  謝元嘉目光在她們身上逡巡,最終落在了為首的嬤嬤身上:「既然你們都覺得自己有罪,卻又說不清都有什麼罪,那就去慎刑寺說清楚吧。」

  慎刑寺是大成王朝皇宮裏專門處罰犯了錯的宮人的地方,傳言裏頭刑罰嚴苛,凡是進去的宮人都要受好一番罪,是所有宮人最不想去的地方。

  果然那些人嚇得面色慘白,拼命地磕頭向謝元嘉求饒。

  「你們背著欺負朕的公主之時,可曾想過會得到什麼懲罰?」謝元嘉面無表情的說道,他不是那種喜歡發脾氣的人,可是這群人如果不狠狠地教訓一頓,秋陽這些年受的苦又怎麼辦呢?

  他瞥了一眼下頭的這些人,又道:「進了慎刑寺,把自己的罪行一五一十都好好地寫下來,朕要親自過目,若有半點不實之言,你們就永遠別想再從裏頭出來了。」

  「還有。」謝元嘉又看了一眼嬤嬤,繼續道:「何嬤嬤身犯數罪,按說每一樁都該是死罪,朕雖不喜要人性命,但活罪難逃,領出去打三十板子,驅逐出宮不得再用。且,將這些年陸陸續續偷盜公主的金銀首飾所換得的那些銀兩悉數歸還,若不還,就發配去邊疆做苦力還債。」

  何嬤嬤還想求饒,被牧戰一腳踹翻,叫兩個侍衛拖了下去,免得在這哭喊讓人心煩。

  謝元嘉覺得懲治的差不多,揮揮手讓外頭的侍衛們把剩下來的十幾個宮人都送去慎刑寺,讓她們該接受杖刑的杖刑,該服苦役的服苦役,該驅逐的驅逐,按罪處置。

  不一會兒,呼啦啦的一大堆宮人就哭喊著被人捆著扔了出去,院子裏又恢覆了一開始的平靜。謝元嘉做完這些後,心中有些忐忑,畢竟傅景鴻還在他身邊,他因為想要替秋陽出氣,私自處置了這些人,也不知他心中會不會不快。

  誰知傅景鴻反而笑了:「皇上初露龍威,氣勢倒挺足。」

  聽起來,好像沒有生氣?

  謝元嘉面色有些紅,「朕只是有些生氣,秋陽一個小姑娘,被這些人這麼糟蹋,朕心中不忿,也不知處置的是否得當。」

  「皇上處置的不錯。」傅景鴻先是肯定了他,又道:「只是臣以為,還是心軟了些。」

  謝元嘉有些好奇,不禁問道:「那若是皇叔來處置的話,會如何做呢?」

  「呵。」傅景鴻冷笑一聲,「若是臣來處置的話,這些個宮人怕是沒幾個能活下來。欺辱皇家可不是一般的罪過,更何況是在臣眼皮子底下犯事,這群膽大的狗東西一個也別想活。」

  謝元嘉頭皮發麻,忍不住辯解道:「這也太嚴酷了吧?朕也並非不明是非胡亂心軟,只是……那些人並非人人都大奸大惡,處置的太嚴苛,怕是會讓人心渙散,闔宮上下噤若寒蟬。不如交給慎刑寺,各人的罪責領各自的處置,一切都交給刑法來。」

  傅景鴻本想嗤之以鼻,但他看到謝元嘉眼中一片真誠,到嘴邊的那些話不得不咽了回去。他的人生經歷比元嘉的更為覆雜,庶子出身不受寵愛,被送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做質子的時候也就和現在的皇上年紀相仿,如果不心狠手辣鏟除異己,怎麼能爬到今天的位子呢?在他的人生觀裏,重用所有能用的人,消滅所有忤逆不服的人,這就是他掌控大局的根本原因。

  元嘉太年輕,經歷的事太少,所以才會一廂情願的認為這世上所有罪惡都應該交給刑法去處置,卻不知有些人根本不配活下來。

  「皇上仁慈是好事,此次處置也未有不得當的地方。」傅景鴻輕聲說,「只是要切記一件事,倘若身邊有任何人觸犯到你的利益,無論他有多少值得被原諒的理由,都不能留活口。」

  謝元嘉聽得心裏難受,可能他還是不適合當一個能掌握別人生死大權的皇帝,他不喜歡剝奪別人的生命,更怕如果有一天他開了先例,萬一以後這個口子如果收不住了,權利讓他迷失了心智,那他還是原來的自己嗎?

  「朕,朕不願意。」謝元嘉落寞的說,他突然很想現在就卸任出宮,這種挑戰心理極限的事就交還給主角就好了,普通小市民不想擁有這種權利。

  傅景鴻知道自己傷了他,但他不打算收回自己說的話。他想保護元嘉是不假,也曾想過來日登基後,就把他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再不用為任何事情而煩惱。

  但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有了些別的想法,他想看看元嘉能成長到什麼樣的地步。淳於雅已經在給他教授一些君王之道,隱隱儼然有擁護之意了,更別提早就跟他表過衷心的季少炎。按理說,他應該在這時候把事態控制住,提前把謝元嘉從這個位子上清除掉才對,就算自己對他有意,皇位面前也要掂量一二。

  可是他最終舍不得。

  被自己護在羽翼下當金絲雀是一回事,展翅當雄鷹又是另一回事,擁有一只漂亮的雄鷹肯定比擁有一只金絲雀更加令人激動。

  他想賭一把,給自己,也給元嘉三年的時間,看最後到底是誰贏。

  若是元嘉贏了,他自此甘願俯首稱臣,一輩子為他披荊斬棘護他周全。若是自己贏了,那元嘉將永遠被他困於一方天地,再不得自由。

  若是謝元嘉知道他現在心中所想,一定跪下來哭。

  原著主角就已經夠變態了,這怎麼還究極進化了?原著他可沒這樣對女主過!更何況,誰要同意這勞什子的破比賽啊!怎麼聽都是他吃虧好嗎?贏了輸了都是傅景鴻的人,問過他意見了?

  謝元嘉處理完這些糟心的人,起身又進了內室去看秋陽。倩碧正在說笑話逗她開心,秋陽捂著嘴輕聲發笑,眉眼彎彎很可愛。

  「皇兄?」秋陽眼角余光瞄到他,立刻坐直身子,有些不安的問:「您、您不生氣嗎?」

  謝元嘉走過來坐好,替她把有些歪了的被子放好,點頭道:「朕把那些欺負你的人都給趕走了,待會兒再重新送些人過來,你這院子屋子也該好好地整整了。」

  秋陽看起來有些猶豫,「朝夕殿太大了,秋陽一個人住,也不必如何修整。」

  「你是朕的妹妹,身份貴重,不可妄自菲薄。」謝元嘉理解她怕給自己添麻煩的心理,輕聲安慰她,「之前,為什麼不找機會跟皇兄說呢?這些人如此待你,你為什麼不來告訴皇兄?」

  秋陽眼中有些發紅,她緊張的揪緊自己的被子,低聲回答說:「說了,皇兄便一定會替秋陽做主嗎?」

  「那是自然的。」謝元嘉肯定的點頭。

  「可是……母妃說,皇宮裏誰都不可信。」秋陽面上惶惶然,「連父皇都不怎麼來看秋陽,祁陽又怎麼能麻煩皇兄呢?」

  謝元嘉眼神覆雜,他從秋陽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許多年前的自己。因為不被父母喜愛期待,所以也是常年這樣小心翼翼的活著,不敢麻煩別人,不敢讓人在自己身上投註目光,不敢提出任何要求,生怕被人遺棄。

  如果可以,誰不想做任性胡鬧的大少爺大小姐呢?人之所以乖巧懂事,只不過皆因沒人嬌慣寵溺,所以沒資格罷了。

  可即便這麼小心,最後也還是被遺棄了。

  謝元嘉眼中有些濕潤,他擡手輕輕地放在秋陽手上,看著她的眼睛說:「那秋陽也不信皇兄嗎?」

  秋陽看起來有些猶豫,似乎不知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但她看著謝元嘉那雙柔軟的眼鏡後,想著他為自己所做的許多事,終於點點頭:「信的。」

  「皇兄說的,秋陽都信。」

  「那日後,再有什麼事,一定跟皇兄說。」謝元嘉跟她保證,「也許別人朕無法保護,但對你,朕一定能護住。」

  秋陽擡手揉揉眼睛,有些哽咽的說:「嗯。」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母妃,想著她當年去世前拉著自己說的那些話,她嚴格遵守了許多年,如今卻很想對她說一聲

  秋陽也是有哥哥的人了。

  從朝夕殿出來,謝元嘉心情卻沒有來時那麼好,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傅景鴻察覺到他情緒不佳,也不出聲打擾他,兩個人沈默的並肩而行,竟也有些溫馨。

  牧戰抱劍跟在身後,內心忍不住感嘆。

  這麼一看,王爺和皇上真是般配。雖然他現在被發配跟著皇上,但他覺得自己還是能幹大事的,皇上一看就是真龍天子,說不準比王爺還靠譜些。

  跟在後頭沾光的自己,沒準也能成為被記載進史書的男人!





第45章

  回到自己的景盈宮後,謝元嘉把朝夕殿換人的事交給藍蔻去做,他相信以藍蔻的辦事效率,一定能用最快的時間把落魄的朝夕殿整頓一新。

  事實也確實如此,藍蔻當天下午就領了十幾個太監宮女去了朝夕殿,雷厲風行幹凈利落,給朝夕殿大換血,讓一個在宮中多年低調又有經驗的老嬤嬤輔助秋陽長公主協理朝夕殿,只用了三五天就把朝夕殿的秩序立了起來,院中雜亂的花草也修整幹凈,顯現出了當年的氣派。

  謝元嘉對此很滿意,狠狠地誇了藍蔻一番,雖然明知對方是主角那頭的臥底,但畢竟沒有傷害過自己,他還是願意親近她。秋陽的病可能是因為一掃這些年的郁結,沒幾天就徹底痊愈,高高興興的來給謝元嘉請安,穿著一身剛制好的秋衣,再不用穿以前的舊衣了。

  「秋陽還是穿這些粉嫩的顏色好看。」謝元嘉看著她一身新衣,發出了一聲感嘆,秋陽這才有了幾分那個年紀該有的靈動,眉宇間的憂郁也消散了。

  秋陽臉皮薄,聽他誇自己,不由得羞紅了臉:「皇兄別取笑秋陽了。」

  一旁也來串門的韓瑤嗑著瓜子看了看這兄妹倆,在心裏嘖嘖稱奇,要說人家是親兄妹呢?不僅生的有三分相似,就連性子都是一樣的綿軟溫和,好像隨便誰欺負兩下就要掉眼淚似的,一窩倆兔子。

  嘖。

  韓瑤本來聽他倆說話看戲,但嗑著嗑著忽然想起小皇上這麼好的男人不愛自己,非常想扔了瓜子爆哭。

  作為一個成親快五個月了還沒有圓房的皇後,她算是丟盡了女人的臉,娘家來人探視的時候,隱晦的問起她肚子為何還沒有動靜的焦急目光,她簡直沒臉告訴娘親事實。

  其實謝元嘉曾經也暗示過,將來或許會放她出宮自行嫁人,不要在他身上費心思了,但韓瑤不肯聽,她總覺得自己未必就沒有希望。雖然不懂皇上為何不回頭看自己,但他又沒有心上人,也沒有納別的妃子,就代表自己還是有很大機會的,畢竟自己又年輕美貌,還有點才學,不甘就這麼放棄的她還是想再試試。

  算起來,其實男女主兩人性子在某些方面的確有點像,比如偏執高傲,認定了就不肯輕易改變,本來原著是兩人湊對少出去禍害別人,如今卻都奇怪的纏上了謝元嘉,也算謝元嘉倒了血黴。

  又是一天上午,淳於雅上課的課間休息時間,謝元嘉在紙上用炭筆不不停畫畫,他近來很久沒有畫過漫畫了,突然閑著塗鴉一下,畫的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叫北條司的日本漫畫家的作品,也是很古早的一部名作《貓眼三姐妹》。

  北條司對女性人體的把握真的太到位了,每一個線條都能凸顯出女性身姿的曼妙,那種豐滿性感的曲線不是所有畫家都能刻畫的出來的。謝元嘉當年也是看了這部漫畫才開始對繪畫感興趣,小時候就會找些很薄的白紙去描裏頭的人物,打下了一點基礎。

  他今天畫的是三姐妹中的大姐,憂郁高雅的來生淚,也是他最最喜歡的人物,尤其是大姐身穿黑色低胸緊身衣作|案的時候,簡直是所有少年的夢中女神。

  謝元嘉塗得太入神,一時竟忘了這是課間時分,而淳於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他的身邊,正溫和的低頭看他。

  安安靜靜畫畫的小皇上誰不喜歡呢?淳於雅面帶微笑,剛要開口詢問,一不留神就看到了紙上栩栩如生的一個……裸|女?

  淳於雅手中的搖著的折扇戛然而止,面上的笑容也僵硬住,他捏著扇子的手微微發白,強制自己壓下心頭的咆哮,擠出一句話來問:「皇上畫的是女子?」

  謝元嘉被嚇了一跳,一擡頭就跟淳於雅的視線對上,差點以為自己回到了課堂上被老師抓包看課外書一樣。

  「朕、朕確實是在畫女子。」謝元嘉點頭承認。

  淳於雅幾乎要把玉石扇抦捏碎,故作平靜的又問:「既是女子,皇上為何不給她畫上衣服?」

  「有衣服的。」謝元嘉用炭筆一指來生淚身上的黑色緊身衣,「這有的,是緊身衣。」

  淳於雅額頭冒青筋。

  在這個朝代,一個女子穿著緊身衣,就約等於沒穿衣服,尤其是這女子畫的有血有肉胸大細腰,低胸領口可見兩團呼之欲出,在淳於雅這樣古代的文人眼中,就算是妥妥的小黃|圖了。

  那一瞬間,淳於雅幾乎有種天塌了的感覺。

  這才幾日的光景,小皇上怎麼突然就荒|淫起來了?是誰帶壞了他!?

  淳於雅痛心疾首,自古君王最忌好|色,好|色的名頭可比暴君還要差,皇上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是正常操作,但一定不能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皇上,臣近來一直盡心教授帝王之道,難道皇上竟沒有聽進去嗎?」

  淳於雅說的謝元嘉一臉懵逼,不由地點點頭:「老師所說,朕都記在心裏了。」

  看他一臉無辜,淳於雅簡直覺得自己仿佛才是那個畫傷風敗俗圖像的人。

  許是皇上還小,不懂其中厲害。也是,才剛過了十七,從前這男女之事又未有人引導,一時間走歪了也是正常,沒準就是哪個心大了的宮女教壞了皇上。

  「皇上,這等下|流畫作不可再出現了。」淳於雅嚴肅的說,「這次臣就當沒看見。」

  謝元嘉低頭看了看紙上美麗性感的來生淚,怎麼也沒懂好好地一個大美女怎麼就跟「下|流」畫上了等號。

  他覺得一定是哪裏溝通出現了誤會,忙解釋道:「老師您誤會了,這不是什麼下|流之作,只是普通的人體畫像,朕沒有歪心思,只是單純的覺得這樣好看而已。」

  「好看?」淳於雅差點氣笑,「哪裏好看?」

  謝元嘉認真地指著來生淚說:「老師您看,這個線條圓潤柔滑,充分體現了女子身段輕盈,還有這頭身比例,簡直算是完美!每一寸肌理都彰顯著來自女子獨有的美好,您不覺得她真的很美嗎?」

  淳於雅低頭皺眉看了看,忍了許久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

  還真挺美,細腰長腿,一看就是人間尤物。

  不對,他現在是在教訓皇上,怎麼能跟他一起沈淪呢?

  淳於雅找回自己的神志,仍然嚴肅的說:「雖然皇上並無邪念,但此舉到底不妥,萬一傳出去成何體統?若是有心人真要給一個‘好|色’的名頭,您這往後幾年也別想洗清嫌疑了。」

  謝元嘉低頭,目光在紙上的來生淚停留了很久,看她唇邊笑意溫柔,心裏難過。誰說當皇上好?你看,就連他畫畫也要受限制,明明就是一個很藝術的畫作,卻要被指責不入流。

  「朕知道了,以後再不做這樣的事。」

  謝元嘉難過的神情讓淳於雅楞住,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否對小皇上太嚴厲,就算他有什麼想法,那也是人之常情,畢竟才十七歲,對什麼事都好奇,未必就是會影響他的心性發展,小皇上是好孩子。

  他張了張口,最終還是嘆氣:「皇上若是實在喜歡,以後一個人時偶爾可以畫畫。」他退讓了一步,「但是這幅畫,臣就沒收了,下次不許這樣。」

  謝元嘉老老實實的把畫卷起來交到了淳於雅手中,淳於雅放心了些,忍不住又輕聲道:「皇上聖明。」

  下課後,淳於雅手裏拿著謝元嘉的畫卷急匆匆的離開了,謝元嘉嘆了口氣,不能畫性感女神,以後只能畫畫Q版了,要是能出去當流浪畫家才沒有這種煩惱,想畫什麼畫什麼,多好。

  而離開的淳於雅腳步一刻不停,目的地直接就去了傅景鴻的棲凰宮。

  傅景鴻正在看書,聽到外頭的一點聲響,剛一擡頭就看見淳於雅走了進來,和平時謙謙君子的模樣大相徑庭,他微微挑眉,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就見淳於雅鐵青著臉來到他面前,「砰」的一聲把一張紙拍在他面前,冷聲說:

  「傅景鴻!你就是這麼照顧皇上的!?」

  「丞相大人還是註意一下自己的態度。」傅景鴻不悅的提醒他,「這是本王的地界。」

  淳於雅眉頭怒跳,咬牙說:「若不是你動了歪心思,皇上怎會如此……」

  「皇上如何了?」傅景鴻有些納悶,元嘉最近吃好喝好按時練字背書,還能有什麼能把淳於雅氣成這樣?

  「自己看!」淳於雅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傅景鴻不解的把桌上那張折得四四方方的紙展開,一眼就看到上頭那香艷而暴露的女子,他看了一下畫風,正是元嘉的筆鋒,除了他,也沒人會用炭筆作畫。

  「看來,王爺並沒有把皇上周圍的人好好地篩一遍、。」淳於雅冷笑熱風。

  傅景鴻的面色越來越沈,以至於後來直接把那張紙揉成了一團。

  他的意見和淳於雅基本一致,小皇上年紀小不懂事,從前一直都很好,這回肯定是被什麼人給帶壞了,

  看樣子,景盈宮或許真有那麼幾個心長野了的宮女了。

  而不知情的謝元嘉表示,大家都是成年人,就不能有點愛好嗎?這還需要人帶壞???

  作者有話要說:  謝元嘉:古人不懂欣賞藝術,還要被扣上一個「好色」的帽子,心裏苦。





第46章

  景盈宮這兩天又換了一撥人,原先宮裏都是些明眸皓齒膚白貌美的小宮女,如今被傅景鴻手下派來的人給統統換成了上了年紀又不好看的老宮女,闔宮上下除了藍蔻,全是些辣眼睛的。

  謝元嘉倒不是說顏控到歧視別人的地步,但如果有選擇的話,誰都喜歡身邊圍著顏值高的人,至少看著眼睛舒服,心情也愉快些。

  他再次擡眼看了一下給他奉茶的宮女,再次無奈的嘆氣。

  愁容滿面。

  「皇兄身子不舒服嗎?」秋陽看他唉聲嘆氣一下午,以為他哪裏疼,忙又說:「不舒服一定要請禦醫來診脈呀。」

  謝元嘉看了看她那張秀美的小臉,心裏好受些,好歹妹妹盛世美顏,多少能安慰點。

  「無事,就是閑的。」謝元嘉隨口答道。

  秋陽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不解的問:「咦?那皇叔給皇兄布置的大字,皇兄都寫完了?」

  謝元嘉:「……」

  還有八張沒寫完,心塞。

  「皇兄,臣妹前幾日看了本書,可有意思了。」秋陽看他發愁,忙貼心的陪他說話,跟他分享自己新看來的故事。

  「是個民間小話本,臣妹看了足足兩日才看完呢。」

  謝元嘉勉強打起精神來,配合的問:「哦?講的是什麼?」

  秋陽見他感興趣,立刻坐直身子給他講道:「說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一個落魄的秀才家道中落吃不起飯,他母親過世前讓他去投奔一個遠方的表舅,他便依言前去。」

  「表舅嫌貧愛富不願接濟他,只把他仍在家裏做個下人使喚,秀才心有不服,想要離開去考取功名,可又苦於身無分文沒有盤纏上路。」

  「這時,表舅家的女兒,也就是秀才的遠方表妹正好在花園裏撞見修剪園子的秀才,兩人一見傾心,表妹便芳心暗許。得知秀才無錢趕考,就私自從自己的私房錢裏拿出幾十兩銀子相贈,秀才很是感激,兩人約定好盟約,秀才便辭別小姐,去了京城。」

  「後來,秀才終於考上了功名,表舅也知道自己嫌貧愛富心有羞愧,但秀才還是原諒了他,和表妹相親相愛,終成眷屬。」

  秋陽一邊講故事,一邊露出了些向往的神情,活脫脫的一個小女孩的模樣。謝元嘉輕輕一笑,打趣她道:「秋陽喜歡這樣的故事嗎?」

  「也談不上喜歡,只是聽著有趣。」秋陽面有紅暈,「書中的才子佳人金童玉女,令人傾羨。」

  謝元嘉聽出她話裏的意思,想了想又問:「那,秋陽也希望將來遇到這樣的如意郎君嗎?」

  秋陽的臉瞬間爆紅,她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又是公主,一下子被問出這樣直白的話,叫她害羞的不知怎麼自處,好半晌才小聲的說道:

  「若能覓得良夫,哪個女子不願呢?」

  到底還是小姑娘啊,就這麼被糟心的所謂才子佳人的騙人小話本給糊弄了。你想聽故事,哥給你講啊!哥前世看過的網文廢料多得很,什麼套路的都有,不必這些帶壞小姑娘的話本強?

  謝元嘉正色教育道:「話本終究只是話本,秋陽可不能跟話本裏的那些小姐們學。」

  「為何?」秋陽不解。

  謝元嘉嘆氣,「首先,正經人家的小姐根本不會私自跟外男幽會,更不會背著父母私自定親。」時代的局限性在這,註定不大可能自由戀愛,「更何況,書中其實美化了這些事件背後的真相。」

  「或許真的有書生懂得感恩,成就之後還會回頭找當年願意慷慨解囊助自己渡過難關的表妹,但實際就是,多得是過河拆橋背信棄義恩將仇報的例子,秋陽不要被話本中的故事所欺騙,真以為世上所有的男子都如此有良知。」

  他其實還挺討厭這些古代故事的,尤其是《西廂記》這種代表,都是寫來騙這些不知人事的小女孩的,真要有人信了這些,估摸著被騙的骨頭都不剩。

  秋陽懵懂,她不知為什麼自己會被騙,但皇兄說的話應該不假,「那秋陽以後就不看這樣的話本了。」

  謝元嘉想了想,又說道:「也不是說都不看,皇兄也會說故事,你要實在想聽,皇兄給你說。」

  「真的?」秋陽眼睛一亮,「皇兄也會說故事的嗎?」

  謝元嘉輕咳一聲,「可能說的不如話本裏的好,但也許你會喜歡。」

  一聽說有故事可聽,秋陽可高興了,小手擺正了準備聽現成的故事。

  謝元嘉牛已經吹出去了,不好意思再反悔,腦子裏過濾了一圈後說:「既然你想聽,皇兄今天就給你講一個,關於一個少女被心愛之人背叛,然後怒而憤起自主創業,最後把渣男一腳踹翻的故事。」

  半個小時後,秋陽一臉世界觀被打碎的表情走出了景盈宮的門。

  藍蔻在一邊沈默了很久,才終於開口問道:「皇上,那故事的結局……真是這樣的嗎?」

  「嗯?」謝元嘉回頭看她。

  「那女子,當真不肯回頭,自己一個人生活?」藍蔻有些無法想象,「自古女子都是要嫁人的,怎麼會有人寧可守著自己過一輩子呢?」

  謝元嘉看她面上困惑,笑著說道:「為什麼不呢?如果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為何要找一個人讓自己糟心?」

  藍蔻不知道哪裏不對,皇上說的話分明每一句都在理,「可是,長公主不能不嫁人呀,世人會胡言亂語的。」

  「朕並不是讓她產生永不嫁人的念頭。」謝元嘉嘆氣,他當然知道在古代不可能有那麼開放的環境,「但朕也不希望她被那些民間話本影響,認為女子就該找那樣投機取巧毫無擔當的男子成婚。」

  「朕只是覺得,無論是男是女,人都可以有選擇的機會。」謝元嘉說道,「旁人的未來朕無法幹涉,但至少秋陽的前程,朕想給她一個自由的抉擇。她喜歡什麼人想嫁什麼人,或者幹脆不嫁人,朕都願意包容。」

  「女子與男子本也沒什麼不同,為什麼女子就不能獲得更瀟灑些呢?」

  藍蔻聽著他的話,心頭忍不住竟慢慢地開始羨慕起秋陽長公主,出身那麼高貴,兄長卻並不將她當做可以利用聯姻的工具,反而願意把她真的當做一個「人」來看待,寵她至此。

  「皇上是個好兄長。」藍蔻真心地說道。

  謝元嘉低頭微笑,一手摩挲著桌上的宣紙邊緣,他也在學習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兄長,盡所能的保護所有能保護的人。

  又過了幾日,季少炎進宮來面聖,他前幾天帶了些人去進行一個短期的訓練,昨日才剛回來,今天就火急火燎的來宮裏看小皇上,幾日不見,竟還有些想念。

  「愛卿回來了?」謝元嘉正背書呢,聽說季少炎進宮來,忙高興地請他進來,詢問起了他這次軍訓的成果:「愛卿這次可有收獲?」

  季少炎先喝了口茶,然後才答道:「此次短修煉很順利,那群小子們被臣狠狠地收拾了一頓,怕是這會兒在家裏還爬不起來呢。」

  謝元嘉點頭道:「愛卿辛苦。」

  「不辛苦,都是替皇上分憂。」季少炎短暫匯報完工作後,又道:「皇上近來可好?」

  「朕挺好的。」謝元嘉回答說,「愛卿才剛回來,一路奔波勞累,其實不必這麼急著來朕這裏,在家裏好好歇著,過幾日再來也是一樣的。」

  季少炎聞言放下杯子,有些羞澀的撓撓頭,露出點孩子氣的笑容:「其實,臣離開這些天,還挺想皇上的。」

  第一次被人說想念,謝元嘉楞住了,雖然明知季少炎說的想念肯定不是那種曖昧的意思,但他心中還是湧起一種感動,有誰不喜歡被人惦記呢?

  「朕一切都好,愛卿以後,不必這麼掛念著。」謝元嘉輕聲道。

  季少炎也覺得自己有拍馬屁的嫌棄,也跟著嘆了口氣說:「也不知怎麼的,臣一見皇上就覺著心裏頭軟,見之則歡。」

  「臣家中只有個妹子,沒有弟弟,臣偶爾覺著,皇上倒像臣弟弟一般。」

  這要是一般人是絕對不敢在皇上面前這樣說話的,又不是不要命,誰敢說自己是皇上哥哥?但季少炎這人本來就性子野慣了,無拘無束自在逍遙,心裏想著什麼嘴上就說了出來。

  謝元嘉知道他什麼意思,附和著道:「若有愛卿這樣的兄長,那一定是一樁幸事。」

  兩人就像久別重逢的老友一樣談天,謝元嘉一邊聽季少炎說話一邊笑,面上表情很輕松。

  從書房出來陪謝元嘉用晚膳的傅景鴻就在門邊站了很久,看著謝元嘉跟季少炎說話,眉眼彎彎很高興的樣子,不由得開始深思。

  淩霜那混賬看著是不中用了,一路上盡出餿主意坑他,難道這種奪人先奪心的方式真的不適合他?

  還是說,直接把人捆了關起來比較好點?

  傅景鴻認真嚴肅的在考慮這個問題,與其等元嘉開竅,不如自己先下手為強,反正他在元嘉心中,估摸著也不算什麼好人。





第47章

  謝元嘉總覺得主角這兩天看自己的眼神又不對勁了,也談不上是惡意或是別的什麼,但就是讓人莫名的膽戰心驚,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吃下肚骨頭都不剩。

  他趕緊偷偷回顧了下原著這時候的劇情,想想自己是不是又到了什麼作死的時候,按照原著的時間線,正是主角和女主地下情打得火熱的情節,男頻嘛,不怎麼擅長你儂我儂的描寫,但該有的那啥也該那啥了,讀者們對這種劇情本來就喜聞樂見。

  這期間自己的作用就是充當一個男女主感情升溫的催化劑,也沒作什麼大死,最多就是在後宮裏成天花天酒地,畢竟皇後不讓碰,只能從別人身上找樂子。

  但如今他也沒動皇後,也沒弄後宮,主角怎麼還用那種眼神看著自己呢?這麼難伺候嗎?

  謝元嘉今天也是心裏苦的一天。

  然而,這種苦日子突然就被意見突如其來的事打斷了。

  謝元嘉是半夜被倩碧突然叫醒的,「皇上不好了!出大事了!」

  他迷迷糊糊的在藍蔻的服飾下洗漱穿衣,又迷迷瞪瞪的穿好衣服趁著夜色坐上軟轎上朝,此時大殿之上已經站滿了朝臣,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面色凝重的交談,現場氣氛非常緊張,和平時文武大臣互相打嘴仗的架勢一點也不同。

  謝元嘉剛坐定,下頭的朝臣參拜後,工部尚書葉遲上前一步奏道:「啟稟皇上,飛鴿傳書水情急報!」

  「黃河堤壩坍塌,水患肆虐,周邊數十村莊城鎮已被大水淹沒,死傷人數難以估計,請皇上過目。」

  說罷,便有個太監小心地接過工部尚書手中的加急奏折,低頭獻到謝元嘉面前的案桌上。

  謝元嘉這時腦子已經清醒了,他低頭打開折子看了一下,腦子裏努力的回憶原著劇情,好像黃河決堤這事確實有,但劇情已經是靠後的了,怎麼提前出現了呢?要知道現在是秋天,正是要豐收的時候,一場洪水這麼弄下來,別說有沒有收成,到時候不鬧饑荒就不錯了。

  從奏折上看,這次的水災確實很嚴重,那堤壩是整個被洪水沖垮,水流量可想而知,古代的這些茅草屋青磚墻在急湍的喝水面前毫無抵抗力,波及範圍已經涉及了幾個省份,可以說是生靈塗炭。

  「此事,眾卿有何見解?」謝元嘉把奏折放下,一臉嚴肅的看著堂下眾人。

  淳於雅首先站出來,低身道:「皇上,自古水患就一直是頭等大事,黃河決堤所造成的傷情必定是最嚴重的,一定要慎重對待。首要就是安撫災民,派官員前去賑災,重修堤壩。」

  謝元嘉點頭:「丞相所言極是。」

  戶部尚書李大人也站出來道:「皇上,黃河堤壩一直都是本朝歷代最為關註的壩口,每隔三年都會有人去補修檢閱,按說不該有這麼大的水患。」

  「堤壩有缺口或許可能,但全部被沖垮,一定是人為造成。臣以為,黃河一代的所有官員,全都有責,定要嚴加審查,這中間是否有貪汙枉法之事!」

  李尚書擲地有聲的陳述,他的觀點也得到了在場大半官員的聲援,就連死對頭兵部尚書也沒有反對。

  「朕會派人盡快查明此事。」謝元嘉開口說道,他如今處理這種大事已經不像初次上朝那樣手無足措,儼然已經有了點氣勢,目光在堂下眾人面上轉了一圈,又道:

  「當務之急,還是先把黃河附近所有村鎮的百姓全部轉移至安全地段,然後開倉賑糧,安撫難民。」

  「朕決意派遣一位大臣去黃河邊,替朕代巡此事,可有哪位愛卿願往?」謝元嘉環視全場,看起來像是征求各位的意見。

  文中這段是傅景鴻自己站出來要求去治理黃河的,像這種大事一般最容易攢人氣,而且還可以借機和自己的一些隱秘部下碰頭,又可以遠距離放線試探皇上的底線,一舉多得。

  謝元嘉當然希望傅景鴻接這個劇情走。

  但是傅景鴻並沒有站出來,他緊鎖眉頭,看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倒是戶部尚書慷慨激昂的說:「皇上,臣願往!」

  謝元嘉一擡眼就對上他那張滄桑又剛正不阿的面龐,忙放軟聲音道:「愛卿年歲太大,朕領你的心意了,你還是在家裏好生歇息。」

  李尚書一腔熱血被擋,非常不滿:「臣雖年老,但心卻未老!皇上正是用人之際,臣一把老骨頭,卻也願意為了皇上再博一回,為皇上解憂!」

  他的一番話似乎是起到了煽動的作用,下頭的一些年輕大臣就有些躁動起來,人家一五十多的老頭都這麼不怕事的站出來了,他們這些年輕的不站不是更不夠意思?

  但這差事確實不是什麼好差,因為黃河堤壩坍塌,現場隨時可能還會再有水患,曾經就有朝廷派出去的官員被洪水卷走的事,誰敢拿自己的命去堵呢?

  就在這時,傅景鴻終於站了出來:「皇上,臣願往。」

  眾人都停下自己上奏的聲音,齊齊的看向站在最前方,一身絳紫朝服的人。

  傅景鴻這是首次在朝上做臣子儀態,從前他都是狂傲負手而立的德行,可如今卻安安分分的行臣禮,看樣子倒真像是那麼一回事。

  謝元嘉看他站出來,欣慰的點頭:「皇叔真乃我大成的肱骨之臣,明知黃河水患嚴重,卻還是願意以身犯險,可見德行的確高尚。」

  他的彩虹屁拍得歡快,傅景鴻眉頭也輕緩了些,「為皇上分憂,是臣分內之事。」

  堂下眾人心思各異,擁護攝政王的人自是不必說,一心稱讚王爺果然英勇無畏,反對黨諸如李尚書之流,也不禁在心裏微微的肯定了他一次。

  畢竟,去現在還不穩定的黃河邊,真不是嘴上說說就行的事。

  謝元嘉卻沒像其他人那樣擔憂,他知道傅景鴻此去不會有任何危險,還會滿載榮譽而來,作為讀者,難道不就是為了主角榮耀而存在的嗎?

  於是,出使的事就這麼定了下來,除了傅景鴻,謝元嘉還點了幾個工部的專業人員一同前往,到了黃河附近,也可以幫得上忙。

  傅景鴻當天就要收拾東西走,臨行前,他特意來景盈宮辭別。

  「臣此次前行,歸期不知幾何。」傅景鴻深深地看著謝元嘉,語氣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舍,剛才在朝上的時候,他猶豫的就是這件事。

  和元嘉之間的事還未有轉機,在這個時候離開,或許不是明智之舉,但黃河水患也刻不容緩,容不得他多想。

  傅景鴻這人的確善弄權術,對皇位破有野心,但他能得到那麼多的讀者喜愛也不僅僅是因為有手段,更多的是因為他胸懷天下,真心想要把大成王朝治理成一個太平盛世,對政敵毫不手軟,但對百姓還是有仁愛之心的。

  大成王朝如今朝內能用的人屈指可數,像李尚書這樣的人忠臣年紀大了派不上用場,季少炎這樣的將軍去了也不懂處理這些,淳於雅就更不必說了。數來數去,也就只有他能出這個頭,他就算再怎麼想著元嘉,也知這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皇叔此去一定多加小心。」謝元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加了一句:「自古水患不是最厲害的,而是伴隨著水患之後出現的瘟疫,皇叔要多留心。」

  古代科技不發達,無論是什麼大災難死了人,之後都會演變成各種瘟疫,一旦瘟疫爆發,那就是全國性的災難,書裏後來也確實爆發了大瘟疫,全國警戒,情況很危急。

  傅景鴻點頭說:「多謝皇上提醒,臣會留意的。」

  淩霜進來稟報了車馬備齊的事,傅景鴻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讓他先退了出去,回頭看了看謝元嘉後,又說道:「皇上在宮中要照顧好自己,臣處理完水患,立刻就回京覆命。」

  「好。」謝元嘉被他這隆重端正的氣勢給渲染的也有些傷感,忙點頭說:「朕就在宮中,等皇叔凱旋而歸。」

  傅景鴻點頭,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有些話本想提前對他說的,但如今看來不是好時機,一切還是等他回來再看吧。

  謝元嘉看他離開,一路跟在後頭相送,站在景盈宮門口目送著他坐著的馬車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皇宮最大的魔頭離開了,謝元嘉隱隱的松了口氣,撇去了心中那點傷感不舍,他知道,傅景鴻再回來時,一定會是全城夾道歡迎的盛景,他也等著看呢。

  謝元嘉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挪動腳步離開,傅景鴻有他要處理的事,他也有。黃河水患牽動著朝內每一個人的心弦,他必須要在其中把自己的那份責任扛起來,幫他們一起渡過難關。

  然而,就在傅景鴻離開京城的當天下午……

  謝元嘉看著自己滿桌子堆著山一樣高的奏折,忽然格外想念傅景鴻。

  他怎麼會以為大魔頭不在了,宮裏會喜氣洋洋好像過年呢?

  作者有話要說:  謝元嘉:皇叔離開後 ,皇宮的空氣都清新了呢~~~





第48章

  皇叔離開的第一天,想他。

  皇叔離開的第二天,想他,想他。

  皇叔離開的第三天……

  謝元嘉突然覺得傅景鴻平時對自己還是太仁慈,寫寫大字真不算什麼難事,畢竟寫大字不用費腦子,可是看折子是真需要頂級的耐心自制力,以及一顆超級穩定的心態。

  他以前看電視的時候,那些皇帝經常看折子,要麼就氣的摔一地,要麼就誇誰誰文采好,看著都是特別高大上,所以他以為奏折一定寫的都是很高深的東西。

  但是,謝元嘉這幾天才知道,原來奏折也分不同類別的,而且每個奏折的上報方式跟各個官員的性格也有很大關系。

  奏折一般就分兩種,一種是純工作匯報,一種就是日常閑雜,加急的奏折會蓋上紅漆放在他案頭的最上面,比如這次的黃河水患,他已經連續處理了不下十個相關奏報,在淳於雅的幫助下也能算勉強處理好。

  但是日常類奏折就很讓人哭笑不得,有的官員可能比較話癆,經常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最後才寥寥幾筆帶過自己真正要匯報的事情,如果皇上脾氣比較急躁的話,很可能真的沒有耐心看他啰嗦完這些。

  還有的官員就特別執著於問候,整個奏折也沒什麼大事,幾句話說完之後必定會接上一句「皇上安好?」這樣的話,謝元嘉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上面寫的還是「王爺安好?」,上奏折的人還不知道如今是他親政,待他在奏折上寫明事情緣由後,第二天那奏折的主人在新的折子後頭,把那句話隨即換成了「皇上安好?」

  於是,謝元嘉這幾天的日常就變成:

  「皇上安好?」

  「朕安。」

  「皇上安好?」

  「朕安。」

  「皇上安好?」

  …………

  如此這麼反覆了四五天,謝元嘉無奈的看著又一次出現在奏折上面的同樣一句話,其實古人有些性子也是很可愛的,他以前一直都以為看奏折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現在看來,其實很多官員那裏也不是天天都有事要奏,但他們又希望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因此就喜歡變著法子用各種招數在奏折上,哪怕通篇都是流水賬也無所謂,只要能跟皇上多說幾句,好像這樣就很開心。

  「皇上笑什麼?」淳於雅在一邊篩奏折,把工作類和日常類分開拜訪,一回頭就看謝元嘉一個人輕笑,有些好奇的問了一句。

  謝元嘉指著奏折上的話說:「老師你看,這位向初大人很有趣,日日都跟朕問安呢。」

  「向初?」淳於雅略一思考就想起這麼個人來,「那的確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他是臨州巡撫,正二品官員。臣從前在京中偶會遇到他來京中述職。」

  「他為人沈默寡言不茍言笑,其實私底下最喜聽人說笑話,尤其愛跟孩童一起,是個很有想法的年輕人。」

  淳於雅讚賞的人看來品性肯定不會差,謝元嘉一聽就覺得這個向初更可愛了,面癱臉卻又很軟萌,這不就是反差萌嗎?

  他低頭看著那幾個問安的字,竟能想象出一個年輕人板著臉一字一字的在燈下寫折子的畫面。

  「皇上批閱奏折可累了?」淳於雅放下手頭的工作走過來坐好,溫和的說:「前幾日,臣瞧著皇上為了折子的事愁容滿面。」

  「本來是覺著有些累的,但此刻覺得好多了。」謝元嘉低頭回道,「皇叔每日看這些折子的時候 ,心裏在想些什麼呢?」

  淳於雅微微一笑,接著說道:「王爺和皇上不一樣。皇上覺著這些折子有趣,可是以王爺的性子,他是直接掠過不看的。」

  淳於雅可以說是很了解傅景鴻了,就傅景鴻那種最討厭人說廢話的性子,向初這樣的折子他每次都懶得翻,實在有大事也就草草瞥一眼,隨便回兩句,有時候心情不好還會在折子後頭罵兩句向初腦子有病,再說廢話就殺了你這樣的話。

  但是向初依舊堅|挺,不急不躁每天定點定時慰問,風雨無懼。

  謝元嘉忍不住笑瞇了一雙眼睛,他突然覺得,有時候傅景鴻好像也挺可愛的。

  他微笑著提筆,在向初的折子後頭照例回了一句「朕安。」

  想了想,他又添了一句話,「愛卿安好?」

  寫完這些,謝元嘉放下筆,把他的那份折子放到一邊去,擡手伸了伸懶腰,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對淳於雅說:「老師,咱們都看了一上午的折子了,不如歇息一番,待會兒一起用膳吧。」

  淳於雅也放下批註的朱砂筆,欣然陪同一起出門。

  「說來,過幾天似乎就是秋陽的生辰了。」謝元嘉想起內務府前兩天提過的事,秋陽是秋天生的,據說那天晴光正好,所以桓帝一時高興,就用「秋陽」來給她命名,眼瞅著馬上中秋,秋陽也快過生日了。

  「皇上是打算給長公主辦壽宴嗎?」淳於雅邊走邊問道。

  「是有這個打算。」謝元嘉回答道,「只是朕沒什麼經驗,都是女孩子的事,老師家裏可有什麼親戚能在秋陽生辰那日,進宮來嗎?」

  淳於雅搖頭:「臣家裏並未有合適的女子,長公主壽宴就在朝夕殿坐席就夠了,到時皇上可以下旨讓那些家裏有未出嫁的千金閨閣小姐們一起去朝夕殿慶賀遊玩,一來給公主做壽,二來也可以讓公主多結交些玩友。」

  「朕也是這麼想的。」謝元嘉嘆氣,「宮裏如今就皇後與秋陽作伴,到底還是寂寞了些,朕又不通女子之事,還是應該多找些適齡的女孩子一起才好。」

  淳於雅點點頭,忽然又想起道:「臣聽聞,大將軍家中有個幼妹,今年一十四歲,剛好和長公主相仿。」

  「季愛卿?」謝元嘉想到季少炎來,「那朕有空去問問他。」

  第二天,季少炎被邀請進宮面聖,在聽謝元嘉說明了自己的意思後,竟然有些為難,仿佛他那妹妹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生物:

  「這個……多謝皇上對臣妹的擡愛,只是……」他撓撓頭,一臉的欲言又止。

  謝元嘉不解看他:「怎麼了?令妹是身子不舒服嗎?」

  「不是不是。」季少炎忙擺手,「她身子比牛都健壯,臣病了她都不會有事的。」

  「那是為何?」

  季少炎嘆了口氣,只好如實說道:「並非臣撒謊,只是臣家那小妹……唉。」

  「代柔那性子,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臣怕她進了朝夕殿出亂子,到時惹皇上生氣。那丫頭,三歲就開始習武,五歲就能上樹掏鳥窩,九歲就把西街路南何大人的孫子給打得不敢出門,十歲就敢騎著烈馬說要闖江湖。」

  「野性難收,一點女兒家的樣子也沒有。」季少炎愁的睜不開眼,「臣就沒見過哪家女孩子像她這般皮實,十個男人也比不過她。這麼粗野的性子要是碰傷了長公主,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謝元嘉反而對這個季代柔感興趣起來,「這麼聽來,愛卿的妹子倒挺有個性,是個女中豪傑。」

  季少炎牙疼,「豪不豪傑的臣不知道,臣光知道爹和兄長三五不時就被人找上門來說理,這要不是家風甚嚴,她怕是瘋癲到要落草為寇。」

  「愛卿,你務必要把你妹子帶來,給我們秋陽認識認識。」謝元嘉一臉鄭重的拍了拍季少炎的肩膀,「朕早就愁秋陽性子太軟,以後嫁人或許會吃虧,若是令妹能教她活潑些,也是好事。」

  季少炎卻羨慕起謝元嘉來:「皇上才是好福氣,有個溫柔如水安靜乖巧的皇妹,臣做夢也想有個這樣貼心的妹子。」

  季少炎雖然沒見過秋陽,但偶爾聽謝元嘉誇起過,心裏難免就惦記上了,回家再一看自家那恨不得馬上就要入幫派當老大的妹子,只能暗自垂淚。

  兩個好哥哥同時嘆了口氣,各自為各自家裏的妹妹操心,都是少年老成的模樣。

  就這樣,謝元嘉很快就讓內務府擬定了秋陽生辰當天的所有流程事宜,以及邀請的各位千金的花名冊。長公主過壽肯定不能和皇上比,但以一個公主的排場來說已經很宏大了,可見受寵程度。

  「就按著這個下去辦吧。」謝元嘉把看過的東西放了回去,吩咐內務府的人去操辦這些事。

  等內務府的人離開後,謝元嘉一回頭就看見牧戰一臉嚴肅的站在自己不遠處的門邊,擡頭看天不知想什麼。

  「牧侍衛怎麼了?」

  牧戰回頭看到他,忙躬身行禮:「回皇上,屬下只是脖頸酸疼,隨便看看。」

  「你成天抱著劍低頭,脖頸自然難受呀。」謝元嘉好笑的說,「朕教你一套保健操,保準你這頸椎不疼。」

  說罷,他站起來走到牧戰身邊,親自給他示範起了現代醫學推薦操,「你看,就在空中用你的腦袋畫一個‘糞’字,就可以緩解不適。」

  牧戰起初有些顧慮兩人之間太親密,王爺回來會扒了他的皮,但看皇上教得格外認真後,也忍不住跟著一起用腦袋畫大「糞」,不一會兒竟然還真有點用。

  皇上不僅仁愛,還如此體恤下人,還懂些醫理之術,這個差事沒有讓給淩霜果然是對的。

  牧戰每一天都在為自己的機智而感到驕傲。

  進來送茶水的藍蔻一擡眼就看到小皇上和牧戰兩人對著用腦袋瞎晃,一臉懵逼的站在原地。

  這倆怎麼了?





第49章

  謝元嘉掰手指一數日子,傅景鴻此去已經快十天了,如果按正常腳程算的話,再有幾天就該到目的地了。那邊傳來的消息,據說現場洪水還沒完全退去,雖說有主角不死定律保護他,但他到底心中還是有些擔憂。

  原著書中自己的結局不好,但現實中傅景鴻對他其實疼愛有加,只是看著氣勢淩冽兇了些,口頭嚴厲卻從沒真的給過他什麼教訓,在一起相處的日子久了,謝元嘉對他最後那點恐懼也消散幹凈,到如今,他只想他能平安回來。

  謝元嘉胡思亂想完了後,低頭又開始看奏折。自從他上次在折子上給向初回了一句後,向初仿佛就被打開了什麼奇怪的按鈕,上報來的東西比從前更加嘮嘮叨叨,留言熱情空前高漲,喋喋不休的給謝元嘉介紹臨州的各種風土人情奇聞異事,居然還托人大老遠的捎來他們那裏的大梨,說是要皇上也嘗嘗。

  謝元嘉因此對向初這個人更加充滿了極大地好奇心,那兩筐大黃梨又脆又甜,他反正一個人也吃不完,索性就分給了身邊的人,藍蔻倩碧季少炎淳於雅都有,李尚書那裏也送了些,大家一起嘗鮮。

  「皇上,這向大人好識趣。」倩碧一邊啃大梨,一邊笑嘻嘻的對謝元嘉說道。

  謝元嘉笑著說:「那你要多謝向大人,不然咱們可吃不上這麼好的梨。」

  倩碧笑了笑,忽然又問:「皇上,向大人這麼殷勤,是想讓皇上給通融通融,好來京城當官兒嗎?」

  謝元嘉期初也這麼以為,但從向初那些言語中,他發覺這人只對臨州情有獨鐘,言談懇切真誠,絕不是那種為了利益而討好的人,似乎就是真的想讓他了解一下臨州而已,是個對生活充滿了熱愛的人。

  這樣的人很適合做朋友。

  「別瞎說,向大人為人正直磊落,不是那種善於拍馬之人。」謝元嘉笑著用毛筆桿子點了點倩碧的腦門,「你呀,吃人家的梨還要懷疑人家居心,白白浪費人家的好心。」

  倩碧揉揉腦門,嬉皮笑臉的低頭繼續啃梨子。

  禮部遞了折子上來,提醒皇上今年該開恩科了,大成王朝每兩年有一次科舉考試,也是各路學子魚躍龍門的唯一機會,如今正是秋季,正是各州開始考試的時候。

  謝元嘉看了一遍折子,現在朝廷內官員青黃不接,要麼就是李尚書這樣年紀大要退休,要麼就還太年輕火候還不夠,確實急需新鮮血液註入,於是他直接就批準了這事,自古人才才是一個國家最重要的財富,什麼事可以耽擱,唯有科舉不行。

  待到來年春天,他就可以在大殿上給那些過五關斬六將的學子們了,想想還有點激動。

  剛吃完一個梨看完折子,就聽外頭的小太監進來通報,說是宸王來了。

  「三皇兄怎麼進宮來了?」謝元嘉忙起身迎接,讓人給謝元嵐搬了椅子過來。

  謝元嵐躬身行禮後才落座,身邊仍然跟著他的獨子謝豐宜,他輕咳兩聲後才慢悠悠的答道:「臣進宮來探望祝太妃,剛好路過景盈宮,就特意來拜會皇上。」

  謝元嵐的母妃年輕時和祝太妃是閨中密友,後來她隨著謝元嵐出宮後自立門戶很少入宮來,偶爾就會讓謝元嵐幫忙跑個腿。

  「皇兄近來身體如何了?」謝元嘉關心的問道。

  謝元嵐點頭,輕笑著說:「臣的身子近來好些了,只要小心不染著風寒,就沒什麼大事。」

  「那就好。」謝元嘉點頭,「不過,秋日畢竟還是有些涼,皇兄以後可以不必特意來看朕,身體要緊。」

  謝元嵐笑瞇瞇的應了,不再說話。

  他長得像他母親,柳眉櫻唇瓜子臉,雖然看著病懨懨的,卻仍然有種難以掩蓋的病態美,美貌程度可以說和淳於雅不相上下了。

  原著對謝元嵐這個人著墨不多,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當年皇子混戰也沒有他的身影,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的王府裏不搞事,據說和自己的王妃感情特別好,只有她一個妻子,府裏一個侍妾都沒有,夫妻琴瑟和諧相敬如賓,在書中存在感很低。

  謝元嘉對他和六皇子謝元絡都不太熟,平時見得太少了,謝元嵐又是那種不冷不熱的性子,雖然他看著柔柔弱弱的,但謝元嘉卻總莫名的覺得謝元嵐不好惹,可能看多了網文,總覺得這種看著病懨懨的人私底下沒準都是大佬。

  但有一點他無比確信,那就是謝元嵐對自己絕沒有惡意,雖然摸不清他有什麼想法,但他肯定沒有要針對自己的意思。

  和傅景鴻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沒有這種找不到話題的焦慮感,雖然傅景鴻很兇,瞇著眼睛摸索桌角的時候看著腹黑又心狠,可他就是覺得他這樣很帥。

  總之要比對著謝元嵐要舒服些。

  謝元嘉內心微微嘆氣,自從皇叔出宮以來,他好像每天都會時不時地念叨他好幾遍,也不只是怎麼了,以前明明巴不得他趕緊離開,可是現在卻又總偷偷地想著他在身邊也挺好的。

  「皇上在想什麼?」

  謝元嵐的聲音忽然打斷了他的思緒,謝元嘉回過神來,這才看到謝元嵐正用那雙清澈的眼眸看著自己,他瞬間差點以為對方是不是能看透自己的內心,有種自己想什麼他都知道的錯覺。

  「沒什麼,就是在想著皇叔那邊是不是一切順利。」謝元嘉搪塞過這個話題。

  謝元嵐微微點頭,看起來好像對這個話題不是很感興趣,他伸手摸了摸正在吃糕點的謝豐宜的腦袋,輕聲說:「豐宜,少吃些,否則待會回府,午膳該吃不下了。」

  謝豐宜一邊點頭,一邊乖巧的把手裏的東西放了下來。

  午膳這兩個字提醒了謝元嘉,他看了看日頭,這才發現確實是午膳的時間,看奏折太入神都忘了吃飯,他看了看謝元嵐問道:「既然是午膳時分,不如皇兄也留下一起吧。」

  謝元嵐果然拒絕了:「不了,臣坐坐就走,宮裏的吃食臣不大習慣。」

  「可是豐宜還小呢,太晚用食也不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謝元嘉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在飯點趕人走,忙叫藍蔻去通傳一下禦膳房準備傳膳。

  「皇上仁心,臣卻之不恭。」謝元嵐咳了兩聲,起身拜謝。

  「皇上是在為攝政王而擔憂嗎?」謝元嵐坐下後,突然問了一句這麼沒頭沒尾的話,他不像其他皇嗣那樣稱呼傅景鴻為皇叔,反而倒更疏遠些。

  謝元嘉被人點破心思,點點頭說:「是有些擔憂,黃河決堤,那邊水勢猛烈,朕擔心皇叔能否安然回來。」

  「攝政王胸有溝壑,又有才幹,想來區區一個黃河,還難不住他。」謝元嵐對傅景鴻表示了肯定,「皇上不用焦急。」

  謝元嘉有些意外謝元嵐竟會關心他,心中有些好感,「多謝皇兄開解。」

  謝元嵐微微一笑,端的是月明清風。

  不一會兒藍蔻回來了,謝元嘉就帶著謝元嵐謝豐宜擺駕外廳,謝元嵐被安排在謝元嘉左手邊的位子,而謝豐宜則在右邊。

  謝元嘉看謝豐宜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坐在桌邊,沒有半分這個年紀孩子應有的淘氣亂動,忍不住誇道:「皇兄教子有方,豐宜真乖巧。」

  「皇上莫要再誇他了。」謝元嵐嘴上這麼說,眼中卻分明是對獨子的疼愛,「他呀,也就是在皇上面前討乖,在家中可頑皮著呢。」

  「小孩子嘛,頑皮些才好。」謝元嘉越看謝豐宜那小肉臉越喜歡,忍不住就逗他:「豐宜,你喜歡吃什麼呀?皇叔讓人給你夾。」

  謝豐宜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看了看滿桌的一百多道菜,猶猶豫豫好半晌才說:「豐宜喜歡吃肉,不愛吃素。」

  聽說他喜歡吃肉,謝元嘉忽然想起傅景鴻和季少炎來,這倆人都是頭號肉食愛好者,從來坐下二話不說就直接跟肉對上了,素食吃得相對少些。

  「光吃肉可不行,豐宜也要多吃些蔬菜,這樣才能長高。」謝元嘉一副醫生勸小孩的口吻說話,「你要什麼都吃,才能長得像皇叔這麼高。」

  謝豐宜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小聲說:「可是皇叔也不高呀。」

  一語正紮在謝元嘉心頭上。

  謝元嵐輕咳一聲,斥責道:「豐宜,不許胡說,還不像皇上道歉。」

  「臣有錯,皇上恕罪。」謝豐宜趕緊說道。

  謝元嵐接著說:「皇上,童言無忌,您莫要往心裏去。」

  謝元嘉擠出一個笑臉,「朕知道,豐宜說得也沒錯,朕確實……」

  「皇上之才,不在此。」謝元嵐好心安慰他,「更何況,皇上還年幼,仍有余地。父皇生的高大,我等兄弟也都不算矮小,想來皇上日後也大有可為。」

  聽他這麼一說,自己好像更廢柴了。

  謝元嘉心塞,爹也高,兄弟姐妹也高,就他一個矮冬瓜,這還不夠慘嗎?





第50章

  「王爺,怎麼了?」

  車馬還在行徑路上,淩霜察覺到轎中傅景鴻情緒有一瞬間的波動,這麼多年的貼身侍衛也不是白幹的,他立刻就詢問一句,「可是不適?」

  傅景鴻掀開轎簾,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他看了看前方彎彎曲曲的山路,皺眉問道:「還有多久?」

  「明日就能到了。」淩霜答道,「為了省時間就沒走官道,超小路快些。」

  傅景鴻點點頭不再說話。

  淩霜眼珠子轉了一會兒,突然低首小聲道:「王爺可是在擔心皇上?」

  「皇上在宮中有重兵把守,文有淳於雅,武有少炎,本王擔心什麼?」傅景鴻瞥了他一眼,「倒是你,誰準你擅自窺視主子心思?」

  淩霜哂笑一聲,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王爺這是氣屬下不中用了。」

  「你原來也知道自己不中用?」傅景鴻冷哼一聲,「本王當初怎麼就眼瞎以為你管用,怪不得你這麼多年也得不到牧戰,下輩子估摸也沒戲。」

  淩霜一臉苦相,白瞎了他那張帥臉,「屬下也不知皇上竟和別人不同,區區小計倆都不管用。」

  傅景鴻懶得搭理他。

  「本王只是在想,那些奏折,元嘉能不能承受得住。」傅景鴻眉頭緊蹙,他太了解那些上奏折的人都是些什麼貨色了,啰嗦迂腐長篇大論,沒一個能言簡意賅一句話說完重點的。

  尤其是那個向初,簡直就是蹬鼻子上臉的典範,要不是看他治理臨州很有些才幹,他早就把他烏紗帽給端了,一看他說廢話就頭疼。

  「王爺有什麼可操心的?」淩霜不當一回事,「皇上那性子脾性一等一的好,說不準他反而還覺得有意思呢。」

  傅景鴻沈默不語,依著元嘉那性子,確實有可能。

  他好像就沒見過元嘉為什麼事憂心煩擾過,就連發脾氣,也只有秋陽長公主那一次,傅景鴻嘆氣,也不知自己這次遠行,元嘉有沒有一絲惦記自己。

  ………………

  謝元嘉帶著謝元嵐吃完午飯,捧著茶看謝元嵐,「皇叔總說朕吃得少,如今一看,皇兄吃得更少。」

  「臣身子過於羸弱,禦醫說不可食過飽。」謝元嵐解釋道。

  謝元嘉心裏有些同情他,身體差到連飯也不敢多吃,真的是好慘。

  「其實臣倒沒覺得苦。」謝元嵐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溫和的說道,「臣的身體生來就和普通人不一樣,若不是生在皇家,怕是連出生的資格也沒有。」

  「只是少吃些飯,就能讓臣再多活個三年五載,臣覺得很劃算。」

  他這番說的勤勤懇懇,引得謝元嘉萬分感慨。他從前是產科的護士,偶爾也會被借調到其他科室幫忙,見多了生離死別,也見多了渴求活下去不惜付出任何代價的病人,誰不想好好地活著呢?

  「皇兄受苦了。」謝元嘉輕聲說道。

  謝元嵐卻笑了,「皇上果真心性太柔軟了。」

  「嗯?」謝元嘉看他。

  謝元嵐說道:「臣這些日子可是聽外頭好些人誇皇上,說皇上仁愛純良,就連對下人都是和藹可親,是難得的明君。」

  謝元嘉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臉:「朕也沒那麼好,都是他們誇大了。」

  「臣倒覺得不誇張。」謝元嵐溫和的看他,「臣覺得皇上很有治國才能,定能拯救我大成於垂危之際。」

  謝元嵐這個人看著冷情,但他說誇人那一定是真心地,謝元嘉本來還和他不是很熟,沒想到不過就吃一頓飯的功夫,竟不知不覺和對方關系拉近了不少。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謝元嵐見謝豐宜打哈欠要睡,這才起身告辭,謝元嘉也不強留,只說下次皇兄還要常來宮中坐坐,讓藍蔻送人出去了。

  前腳剛送走謝元嵐,後腳小皇後又到了。

  「皇上,臣妾特意命人做了糕點,給皇上補補身子。」韓瑤看起來還是活潑明媚,傅景鴻這些日子不在宮裏,最高興的人就是她了,再沒人在她來找皇上的時候給她臉子看。

  「皇後怎麼來了?」謝元嘉如今有些頭疼看到她,倒不是說討厭之類的,只是他覺得這樣不清不楚的關系不能再持續下去,可她到底是皇後,無論自己怎麼說怎麼做,都不能隨意而為,她出身高貴又是女孩子,在沒有犯大錯之前,不可能有廢後這樣的舉措。

  可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處理這樣的情況,難道要眼看著小皇後深陷泥潭,永遠陪在一個基佬的身邊?

  「皇上近來看折子辛苦,臣妾自然也要為皇上分憂。」韓瑤嬌聲答道,她就願意跟謝元嘉待在一塊兒,哪怕什麼事也不做,她就覺得安心。

  她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愛,可沒有關系,反正宮裏沒人比她再大,她是名義上的皇後,誰能把她怎麼樣?

  謝元嘉想著還是應該把話跟韓瑤說清楚,她這樣的好女孩,不該在自己身上浪費感情。

  他讓藍蔻倩碧帶著所有的宮人都退出宮外,打算跟韓瑤好好地談談。藍蔻也不問他要做什麼,淡然的領著一群人出了宮門,屋裏只剩謝元嘉和韓瑤兩人。

  「皇上為何屏退左右?」韓瑤好奇的問道。

  謝元嘉仔細在心中斟酌了一下語言,想著用最溫和最不傷害她的方式說道:「皇後,朕想和你說說話。」

  韓瑤畢竟是女人,第六感很強,她預感到接下來謝元嘉要說的話不是什麼自己想聽的,於是固執的搖頭說:「臣妾不想聽!」

  「你要聽。」謝元嘉不打算這次也讓她糊弄過去,「朕不能再看你這麼沈迷下去了。」

  「朕不會愛上你的。」

  本來是想不傷害她的,可韓瑤一心要拒絕,他只能把話說得再直接些。

  韓瑤兇狠的瞪著他,質問道:「為什麼不會?臣妾哪點比別的女子差!?」

  「你當然不必任何人差。」謝元嘉苦笑,「只是……朕有些難以啟齒的緣由,並非你不夠好。」

  韓瑤眼眶有些紅,「臣妾知道,皇上說得什麼身體有疾是騙人的,可是為什麼呢?臣妾自問進宮以來,雖不能說做得很好,可從來也沒有出過差錯,處處以皇上為先,為何皇上就是不肯回頭看我一眼?」

  「因為……」謝元嘉有些焦慮,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實話,可眼下韓瑤已經固執到極點,如果什麼都不說,今天怕是又要白說一場。

  「因為,朕並不喜歡女子。」

  他選擇把自己剖開給韓瑤看,「朕喜歡男子。」

  韓瑤一臉被雷劈的表情看著他,大成王朝風氣相對開放,男子成婚偶爾也有,但畢竟是少數,尤其皇上有龍陽之好的那就更是少之又少,所以韓瑤覺得這話可笑:「皇上寧可編瞎話騙臣妾,也不願說真話?」

  「自然是真的。」謝元嘉嘆氣,「不然你生的這麼好看又這麼可愛,為什麼朕不動心呢?」

  「那也是……」韓瑤半信半疑,她早就覺得自己這麼好的女孩皇上都看不上,難道是因為不開竅,「可是,可是皇上身邊也沒出現過什麼男子……」

  她忽然想起傅景鴻這個人渣來,口不擇言道:「難道,難道皇上竟喜歡傅景鴻那種人不成?」

  怎麼還扯上他了。

  謝元嘉頭疼:「不是他,皇叔為人端正,怎麼會和朕有什麼瓜葛?」

  懷疑誰都不能懷疑主角這個頭號直男啊。

  韓瑤不信:「就算皇上無意,可是傅景鴻未必就那麼清白!臣妾早就看出來了,他狼子野心貪婪霸道,不是個好東西!」

  「皇後,咱們不討論他行嗎?」謝元嘉把話題扯回來,「朕真的喜歡男子,並不是有意要羞辱你,也不是你不夠好,真的只是男女不同罷了。」

  韓瑤默默地低下頭,一雙纖白如玉的小手無措的摳弄著腰間的玉佩,末了忽然掉了幾顆眼淚砸在手上,「皇上莫要亂說,皇上怎麼會喜歡男子呢?」

  「臣妾一定能找到奇書秘方,治好您這龍陽病的!」韓瑤的固執在這個時候又犯了,她堅信謝元嘉這個喜歡男人的事就是毛病,只要對癥下藥就一定能好。

  再說,男人有什麼可喜歡的呢?又不能生孩子!

  「臣妾才不聽皇上亂說!」韓瑤從椅子上,擦幹眼淚後就沖了出去,一身環佩叮當作響吧,可以想見她心裏的巨大沖擊。

  謝元嘉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竟不知自己這次談話到底起了作用沒有,怎麼韓瑤的固執偏執好像更嚴重了?

  完了完了,女主接下來該不會要走黑化路線吧?

  這崩得親媽都認不得劇情可怎麼辦呢?

  謝元嘉愁容滿面,他甚至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其實穿越的是原著的一本同人小說,否則怎麼解釋男女主這麼大的落差,人設全部崩塌,還為了個反派炮灰傷心傷神,會被讀者聯合刷負的吧?

  如果這真是本同人,一定也是地攤五塊錢一斤級別的辣雞小說!

  辣雞同人,毀我男神霸業,亂我女神信仰!





第51章

  自那天坦白說開後,韓瑤好幾天都不曾再踏入謝元嘉宮內半步,對外只說病了要修養,謝元嘉不知她到底有沒有想通,只能讓她自己冷靜一下,也許這樣很殘忍,但比曖昧膠著強。

  他暫且不去管韓瑤的事,正在認真而專註的看著一封信,是傅景鴻寫來的,他已經到了郴州,第一時間給謝元嘉保平安,並簡單的匯報了一下當地災害的狀況。

  要說人家是攝政王呢,文筆自是不必說,言簡意賅語言精練,通篇沒有一句廢話,把該說的情況都說了,還把他打算治理的方法也列了一二三四出來,堪稱奏折中的典範。

  謝元嘉一邊看一邊佩服,想著自己什麼時候也能這麼幹脆利落就好了。

  「王爺還有一封家書,命屬下交於皇上。」傲雪從袖中又掏出另一個信封,恭敬地送到謝元嘉面前。

  藍蔻上前兩步接過她手中的信紙,退回來交到謝元嘉手裏。謝元嘉沒想到還有一封,有些納悶的打開看看。

  裏頭全是一些傅景鴻關懷問候的話,問他有沒有按時吃飯睡覺,朝內有沒有什麼不長眼的東西辦事不盡心,批閱奏折有沒有什麼困難的地方等等,都是一些很親近的話,謝元嘉看了心裏暖暖的。

  主角遠在千裏之外,卻還惦記著自己,可見他是個多好的人。

  謝元嘉心有感動,忙讓倩碧拿紙筆過來,自己現在就要回信,讓傲雪稍等片刻,自己馬上就寫完。傲雪遵命,沈默的在殿外等候。

  謝元嘉鋪開信紙,拿著毛筆在紙上懸空了半晌也沒想出自己要怎麼落筆,他其實也挺想皇叔的,但卻有些羞於啟齒,這麼大人了還對人有依賴,說出去怕人笑話。

  思來想去,他還是謹慎的在信上落下第一個字,只規規矩矩的交代了自己吃好喝好,大臣們也好,奏折也好,什麼都好,讓他不要記掛在心。末了,又在信尾叮囑了幾句,要傅景鴻也要照顧好自己身體,千萬註意那邊的流水動向,萬一有什麼不對就趕緊跑。

  傲雪在殿外獨立,剛好和從屋頂上跳下來的牧戰對上視線。

  牧戰:「……」

  傲雪:「……」

  說來也很奇怪,牧戰這個人一般跟誰都沒什麼沖突,看上去就是個不怎麼愛說話的小酷哥,在傅景鴻身邊的一眾心腹中人緣還是不錯的,就連冷冰冰的藍蔻也對他沒什麼敵意,但他唯獨就跟傲雪處不來,讓很多人想不通。

  牧戰自己也想不通,他對傲雪其實分明沒有意見,傲雪對他也並無惡意,但兩人在一起就是莫名的互看不順眼,也不打架,就是互瞪,誰瞪贏了誰就先撤。

  於是,景盈宮殿門口就出現了這麼奇怪的一幕:兩個同樣穿黑衣的一男一女兩個面無表情的人,抱劍互相漠視對方,也不說話,也不動,路過好奇的小宮女太監們都偷偷地打量猜測,沒看出這兩人有什麼貓膩,這是幹什麼呢?給皇上表演?

  藍蔻淡淡的瞥了一眼門外那倆不知怎麼又杠上的貨,低下頭繼續安靜的給皇上磨墨,眼中一片溫柔。倒是倩碧伸頭看了一會兒熱鬧,嘖嘖的幸災樂禍幾聲。

  「怎麼了?」謝元嘉剛把信寫完,把毛筆放下後就看到倩碧一臉壞笑。

  倩碧笑嘻嘻的指著外頭道:「皇上您看,外頭杵著兩只好大的烏鴉。」

  謝元嘉心說烏鴉這不是很常見嗎?結果一擡眼就看到他們家牧戰小哥哥正跟傲雪小姐姐互瞪呢,兩人之間的氣場有種詭異的殺伐之氣,看起來馬上就要開打。

  「他們怎麼了?」謝元嘉大吃一驚,牧戰跟了他這一個多月,沒看出這麼狂野啊?

  倩碧嬉皮笑臉的給他解釋:「他們倆一直都這樣的,是克星。」

  「為什麼啊?」謝元嘉不解,「牧戰那麼好的人,怎麼會跟人起沖突呢?傲雪瞧著也不是那愛惹事的人啊?」

  倩碧笑的眉眼彎彎:「誰知道呢,有些人,也許天生的就是冤家?」

  「不過,有可能是因為淩霜吧。」倩碧猜測道。

  「淩霜?」謝元嘉想起那個高大俊美,一看就腹黑心機深的男子,不明白跟他能有什麼關系:「他怎麼了?」

  倩碧一臉八卦的繼續道:「淩霜喜歡牧戰呀,眼巴巴瞅著多少年了,傲雪是淩霜的搭檔,自然偏幫自己兄弟,看牧戰不開竅,心裏也有不滿吧。」

  謝元嘉在腦子裏轉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轉懂,「就是說,淩霜對牧戰有意?」

  果然帥哥身邊追求者就是多。

  「王爺身邊的人都知道,不過牧戰自己不知道。」倩碧眨眨眼,「誰讓他一心只想跟隨王爺,對周邊的事都不大註意呢?」

  「說來也是慘,傲雪淩霜這對搭檔,一個愛慕竹馬,一個愛慕王爺,卻都求而不得,一樣的慘。」倩碧是個合格的吃瓜群眾,謝元嘉幾乎從他那裏差不多把四大侍衛的愛恨情仇都摸清了。

  「皇叔身邊原來也這麼精彩。」謝元嘉感慨,原著裏幾乎沒怎麼講過傅景鴻身邊這些人的事,沒想到原來每個人的人生都這麼有趣。

  「那是。」倩碧有些驕傲,「我們王爺教導有方,身邊從沒有沒用的人。」

  「也不知淩霜能不能追到牧戰。」謝元嘉很好奇,他左看右看都覺得牧戰實在是太完美了,配誰都有些可惜。

  「王爺身邊的人都在下註呢,賭十年。」倩碧雙眼亮晶晶,「皇上也要下註嗎?」

  謝元嘉有些猶豫,藍蔻立刻訓道:「倩碧,你敢引誘皇上賭博?小心王爺回來剝了你的皮!」

  倩碧吐吐舌頭哼了一聲。

  「那朕賭一年。」謝元嘉語出驚人,「別人都賭十年,朕就反過來,贏的時候莊面也大些。」

  倩碧眼睛瞪得滾圓,仿佛沒聽懂:「皇上,牧戰那性子您也曉得的,木頭一塊,一年就開竅也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就一年。」謝元嘉篤定,「下註下註,朕賭十兩!」

  真是非常大方了。

  藍蔻冷冷的盯著倩碧,宛若看一個帶壞自己孩子的惡徒。

  門外那倆互瞪的終於迎來了結局,這次看起來是牧戰贏了,傲雪輕哼一聲,抱劍轉了個身不理他。牧戰也不搭理他,自顧自進了大殿,給謝元嘉請安後就站到一邊當背景板,絲毫不知道自己的黑心老板剛才還為他下了個一年的註。

  「有勞傲雪姑娘了。」謝元嘉把回信裝到信封封蠟後交給傲雪,「姑娘路上小心。」

  傲雪躬身領了,轉身幾步就消失在殿中,她是四人中速度最快的一個,謝元嘉只能看清一個殘影,人已在百步之外。

  「傲雪姑娘真是女中豪傑。」謝元嘉偷偷地比劃了一下,估摸著傲雪能單手胖揍十個自己。

  沒了韓瑤來陪謝元嘉說話,淳於雅又忙於公務,謝元嘉立刻就閑了下來,今天的折子也不多,留著下午看,這會就有心思八卦起來,他目光在牧戰身上轉了又轉,忍不住問道:

  「牧侍衛,怎麼都不見你的搭檔——晴黯呢?」

  「晴黯很少在日光下走動,他替王爺掌‘暗線’的。」牧戰老實的回答道。

  晴黯很少有人見過,四人組的實力他最弱,但他掌控的是傅景鴻手下的情報組織,藍蔻算他的半個下屬。

  「哦……」謝元嘉點頭。

  提到晴黯,那就不得不說說這個人,那是藍蔻最害怕的人,畢竟在他手下吃過很多苦頭,一聽他的名字,身子就及不可查的抖了抖。

  謝元嘉看出她不自然,關切的問:「姑姑怎麼了?」

  「沒事。」藍蔻蒼白的笑了笑,眼中卻出賣了一絲情緒。

  牧戰卻很了解她為什麼害怕,畢竟晴黯那人出了名的狠心,訓練手下人從不心軟,藍蔻據說當年因為執行任務不利,被吊打了三天。

  這些事誰都不會告訴小皇上,他跟殺手、血腥,本就搭不上關系。

  「姑姑莫怕,你如今在朕身邊呢,沒人可以動你。」謝元嘉不知她到底有什麼過去,但他還是想安慰她。

  藍蔻低下頭輕聲應了一聲,不再言語。

  倩碧看著他們相處融洽,眼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和落寞。

  是夜,謝元嘉在安然的酣睡,夢中什麼都好,鵝絨帳外博山爐中裊裊青煙,只有昏暗的燭光搖曳。

  門被從外頭打開,有人輕手輕腳的走進來,腳步一絲聲響也沒有,如鬼魅般飄到謝元嘉床前,隔著鵝絨帳深深地看著那酣睡之人,眼中千萬種覆雜情緒。

  站了好一會兒,他伸出一只蒼白勁瘦的手,握拳成爪慢慢地靠近謝元嘉的脖子,帶著滲人的殺意。

  謝元嘉渾然不覺,小聲嘀咕了一句聽不清的話,又沈沈睡了過去。

  那手在即將要靠到謝元嘉的時候生硬的停住了,遲遲地沒有下手真的擰斷他的脖子。

  又過了好一會兒,那人最終一聲嘆息,還是把手抽了回來,順著來時路又往回走,就好像自己沒來過一樣。

  仍是……舍不得。





第52章

  幾天後,傅景鴻終於拿到了傲雪快馬加鞭日夜兼程送來的回信,他打開後認認真真的從頭看到尾,小皇上的字到底還是有進步的,比一開始看得時候好多了,再好好練幾年不會差。

  只是……

  傅景鴻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都沒有找到自己想看的內容,都是些很場面的話,怎麼一句也沒提想皇叔了沒有,這孩子如今這麼野的嗎?

  「這就沒了?」

  傅景鴻不死心,擡頭看了眼傲雪,仿佛她把自己的信給藏了起來一樣,傲雪也一臉懵逼,皇上明明就給她一個信封,她好容易緊趕慢趕送回來,怎麼王爺還一副好像要吃了自己的神情?

  「算了,你退下吧。」傅景鴻確認的確沒有下文後,只得郁悶的讓傲雪出去。

  出門到如今半個多月了,元嘉當真就一點也不曾想過自己嗎?信中未曾有只言片語表達對自己的想念,全是客套話。

  傅景鴻二十七年來,首次開始懷疑其自己的人格魅力,竟連一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少年都吸引不了,屢屢受挫,令人焦慮。

  淩霜如今可不敢亂說話瞎出主意,再要攪黃了王爺的事,王爺一準能扒了他的皮。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謝元嘉在宮裏過得可以說是順風順水,黃河水患有傅景鴻在前線替他壓著,後方又有淳於雅指點他如何應對接二連三的政務,看奏折也不像最初的時候那樣艱難,反而處處都能發現一些有意思的地方,人精神也好了。

  「皇上可還想再學騎馬?」季少炎瞅了個機會,把騎馬這事再次提了出來。

  謝元嘉很是猶豫,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上次從馬上摔下來那慘狀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兩個多月沒能下來走路的滋味並不好受l

  「不了吧……」謝元嘉心有戚戚,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季少炎一眼就看出他心裏的糾結,笑著寬慰道:「皇上是上次摔怕了?無妨,以後有臣在,定會保護好皇上,不會再讓那樣的事再發生的。」

  謝元嘉還是有些猶豫,他倒不是懷疑季少炎的實力,只是心理陰影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消褪的。季少炎也不是非要逼他去面對這些,只是他以武人的思想來看,皇上學騎馬有益無害。成天就這麼悶在宮裏頭,好好的人也要被悶死,再說會騎馬也可以鍛煉他的身體,不至於太羸弱。

  他說的也有道理,謝元嘉思前想後也覺得自己的確不能因為一次落馬的不愉快經歷就退縮,上次是因為有人做了手腳,以後有大將軍守著,總不會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作亂?

  藍蔻還是有些擔憂,她和王爺的看法一樣,認為真正的幕後黑手並沒有被他們抓住,這樣一個危險的人物如今還混在宮中不知什麼角落裏,總是沒法讓人安心。

  「姑姑,沒事的,有將軍在呢。」謝元嘉看出藍蔻心裏的顧慮,輕聲安慰他,他覺得自己平時是不是表現的太娘了,還要人操心成這樣。

  藍蔻沒有說幕後兇手可能還隱藏的事,沒必要引起皇上的驚恐,她只是點頭答道:「那奴婢就讓廚房備些茶水點心,等皇上回來了也好用些。」

  藍蔻真是太貼心了,將來也不知會便宜哪個小夥子。

  謝元嘉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坐上了去禦馬場的轎子。

  再次見到小紅的時候,小紅已經長高了許多,謝元嘉在那一瞬間竟然有種老友久別重逢的感覺。小紅見到他,也是困惑了很久,她小心地靠近謝元嘉,左右看了看,又湊近聞了聞他的氣味,好半晌才能確信,這就是她曾經的主人。

  任何生物都是有自己的感情的,馬也不例外,她們甚至可能比大部分生物還要通靈,在最初被謝元嘉選中的時候也是抗拒過的,但是隨著一天天接觸,她已經慢慢接受了謝元嘉這個主人,就在她很快信任這個人類的時候,突然有一天他就再也沒來過,對小紅來說,她很容易就理解成被拋棄了。

  被拋棄,對所有動物來說都是一種很難熬過去的折磨,就好像現代很多家養寵物,比如貓狗之類的,被前任主人遺棄後,很容易就會患上抑郁癥,有的甚至會因此絕世而亡,可見這種被拋棄的陰影有多大。

  小紅是稀有罕見的汗血寶馬,她們這一族歷來都是西域皇族專屬,難免心高氣傲,好不容易接受了謝元嘉,誰知沒幾天就不來看自己了,她的內心也掙紮了許久,著實病了一陣,不肯吃也不肯喝,差點也一病不起。

  這才病剛好沒幾天,謝元嘉突然又出現在她面前。

  小紅這次沒有像以前那樣歡快的圍著謝元嘉轉,反而安靜的站到一邊去,用一雙安靜而憂郁的雙眼看著謝元嘉,似乎在疑惑,又似乎在憂傷。

  「小紅不認識朕了嗎?」謝元嘉想伸手去摸一下她的腦袋,卻被小紅避了開來,拒絕了她的觸碰。

  謝元嘉一楞。

  「皇上,汗血寶馬是馬兒中最通人性的一族。」季少炎低聲給他解釋說,「她是以為您不要她了,是以便有些排斥。」

  謝元嘉沒想到馬兒的感情也這麼豐富,他前世沒有養過動物,不知道原來動物和人是一樣的,「可是,可是朕也不是有意的。」

  「臣知道。」季少炎安慰他,「皇上自然不是那種會輕易拋棄她們的人,但馬兒雖通人性,到底不是人,她們是無法理解這其中發生了什麼的,皇上若是想再換一匹馬,臣就讓馬倌再挑一個更好的。」

  謝元嘉心裏特別難過,那時候從馬上摔下來,他只想著以後再不騎馬了,養了三個月的傷,又忙於別的各種瑣事,竟真的把小紅給忘了,無論他怎麼給自己找借口,他確實沒把小紅放在心上。

  當初季少炎帶他來挑馬的時候,分明是小紅嫌棄他,可等人家付出了感情,自己卻掉頭就給忘了,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和那些渣男有什麼區別呢?

  「不換了,就要小紅。」謝元嘉愧疚極了,「這次朕一定不會再放棄了。」

  季少炎目露欣慰,他見謝元嘉臉上落寞,笑著說:「皇上莫要自責,這事本來就不是您的錯,您若是還想要小紅,可以好好的同她說說話,她聽得懂。」

  「真的?」謝元嘉有些不確定。

  「自然是真的。」季少炎笑道,「臣方才不是還說馬兒通人性嗎?她們也許未必能全懂,但也能感知到。」

  謝元嘉看著小紅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硬著頭皮邁出了兩步,仔細思量了一會兒說「小紅……朕不是有意要拋棄你的。」

  小紅仍舊一動不動維持原來的姿勢,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也不知有沒有在聽他說話。

  謝元嘉其實覺得這行為看上去有點傻,要是有人看到了一定以為他是神經病,跟一匹馬神神叨叨的講半天,可他在看到小紅那雙憂郁哀傷的眼睛之後,他突然就不那麼想了。

  「朕發誓,以後不論怎樣,都不拋棄你。」謝元嘉絞盡腦汁籌措語言,比結婚典禮上發言都真誠,「小紅莫要跟朕生氣。」

  小紅的耳朵微微的動了動,像是在回應,但是四腳還是穩穩地站在那裏。

  怎麼辦呢?

  謝元嘉發愁,「那不然,朕以後日日來看你?」

  小紅忽然轉了個身,用屁股對著謝元嘉。

  季少炎沒忍住笑出聲:「皇上,小紅這是還在鬧脾氣呢。」

  女孩子們真的好難哄啊……謝元嘉頭疼,他這時候才發現傅景鴻真是千好萬好,起碼不用他頭禿。

  謝元嘉走上前去,伸手輕緩的靠近小紅的腦袋,在察覺她不像剛才那般排斥自己後,終於小心摸上她的鬃毛。

  幾個月不見,小紅的鬃毛都比以前硬了不少,不再是那個柔軟的小馬駒了。

  「小紅,朕錯了。」謝元嘉在她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你別生氣了,朕有點沒面子。」

  小紅鼻翼間發出一聲響亮的聲音,似乎是在冷哼,端著架子任由謝元嘉撫摸自己,好半天才猶猶豫豫的低頭,輕輕地在謝元嘉手邊蹭了蹭。

  這算是原諒了?

  謝元嘉心頭跳躍起來,換上另一只手去撫摸,小紅沒再抗拒。

  季少炎在一邊看得熱淚盈眶,不知道為什麼,光是看著小皇上和小紅一人一馬親密無間的互相依偎,就覺得好感人。

  「雪姬,我們也來……」他一把抱住身邊雪白的駿馬,卻被雪姬一蹄子輕輕踹開,而後她高冷的踱步到小紅身邊,用自己的尾巴勾了勾小紅的尾巴。

  小紅並不理她,人家剛跟自己的主人和好,哪還記得感情受傷時一直陪著自己的「備胎」。

  雪姬被無情拋棄了,轉頭幽幽的盯著謝元嘉看,漂亮的黑眼鏡裏開始思考,如果現在就把這弱雞兩腳獸當場踹死,她是先被小紅幹掉,還是先被自家那傻大個主人幹掉。

  謝元嘉背後一涼。

  嗯?有人要刺殺朕。





第53章

  可能是因為受過一次傷的原因,謝元嘉雖然心裏上仍然有些陰影,上馬的動作略微有些僵硬,但不得不承認,他如今的技術比受傷前確實好多了,穩穩當當的握著韁繩坐在馬上。

  「皇上覺得如何?」季少炎站在馬邊仰頭看他,眼裏閃著點點溫柔。

  謝元嘉點頭:「朕許久沒騎馬,竟沒有手生,感覺比以前還好。」說罷,他低頭又輕輕拍了拍小紅的腦袋誇道:「小紅真是好姑娘。」

  小紅耳朵動了動,似乎很是受用。

  季少炎也跨上雪姬,和謝元嘉並肩在馬場裏溜達,「皇上如今有模有樣了,臣相信您很快就能縱馬飛躍了。」

  「都是愛卿教的好。」謝元嘉被誇的不好意思,忍不住就開始商業互吹。

  季少炎笑意盎然,眼睛直視前方,有些神往的說:「待到明年春獵,臣一定能拔得頭籌!」

  大成王朝一年會有兩次狩獵比賽,一次在春天,一次在秋天,都是為了給一年討個好彩頭的意思,今年是因為老皇帝去世新帝登基瑣事諸多,所以沒安排上,等到明年就會重開狩獵,到時正是武臣們大顯身手的時候,贏的人自然會有豐厚的獎賞。

  謝元嘉也很好奇,明年的春獵,季少炎和傅景鴻,究竟誰能勝出。

  「愛卿身手不凡,定能得償所願。」謝元嘉笑著說,「要是朕也有這樣好的身手,朕也想下場試試。」

  季少炎聽到他說這話就笑了,「皇上可不行。」

  「春獵說著好聽,終究也還是要殺戮的,就皇上這心軟的性子,真要去了,別說老虎豹子您打不得過,就那些能打得過的兔子山貓,您忍心嗎?」

  謝元嘉被他一句話說的啞口無言,作為一個雞都沒殺過的人來說,要一箭射死一個小動物,的確還是有點難度的。

  「那算了,朕還是坐著等你們回來吧。」謝元嘉義正言辭的說,「愛卿好好表現。」

  小紅載著謝元嘉在馬場裏小跑起來,她本就是愛飛跑的寶馬,長時間被關在馬廄裏派不上用場,得了機會就有些撒歡,一邊小心著背上的謝元嘉,一邊愉快的嘶鳴,高興極了。

  謝元嘉坐在她背上並不覺得顛簸,心情也跟著舒緩起來,沖散了他心頭那點對黃河水患的憂慮。季少炎看他玩得高興也不急著催他回去,就帶著他在馬場裏一圈一圈的小跑。

  「皇上,區區馬場還算不上什麼,等日後有機會,臣帶您去塞外瞧瞧,那邊的景色才叫壯闊無邊呢!」季少炎臉上浮現出一種豪邁的神情,常年在邊關的人大約都有這種常人不能理解的邊疆情懷。

  謝元嘉笑了笑道:「有機會的話,朕也想去看看。」

  兩個人在馬場晃悠了大半天才回去,臨走前,謝元嘉擔心小紅又以為自己拋棄她,認真跟她保證:「朕明日還會來的,你要乖乖的。」

  小紅也許是聽懂了這句話,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跟著雪姬一起唄馬倌牽著小步離開。

  當晚,謝元嘉躺在床上,睜眼看著房梁一時間也沒有什麼睡意,他翻來覆去的好久了還是睡不著,幹脆爬起來輕手輕腳的打開床頭暗格,拿出裏頭的一個小木盒打開,全是他平時藏起來的值錢寶貝。

  每次睡不著或是心情不好的時候,謝元嘉都會把盒子拿出來觀摩一遍,幻想一下以後帶著錢出宮的日子,就能枕著這個美夢睡著。

  只要他繼續保持這樣聽話乖巧,皇叔最後一定能給自己一條不錯的路走,到時也許根本不用逃走,正大光明的就能時常在京中走動,他也還是有些舍不得淳於雅季少炎藍蔻倩碧的,真要落個遠走他鄉的結局,那就真是一輩子也見不到。

  謝元嘉看夠了那些寶貝,又小心地放了回去,有朝一日,但願他能從皇宮正大門走出去。

  又過了幾日,秋陽的生辰就到了,她生的很巧,剛好在中秋節前五天。宮裏小熱鬧了一番,朝夕殿從大早上開始就忙碌起來,不斷地有掛著鈴鐺紗幔的香車在朝夕殿前停下,都是些未婚妙齡大家閨閣千金,來給秋陽祝壽。

  秋陽也是第一次遇上這麼大的排場,而她就是今天的主角,這對所有的小女孩來說,都是一件讓人驕傲的事。

  謝元嘉不好出現在這樣的場合,都是沒結婚的女孩子,他要是貿然去了,難免會讓人多心,以為他選妃,因此他就只派了藍蔻去幫忙,又賞賜了許多東西送去,算是給秋陽祝賀。

  謝元嘉坐在宮裏看傅景鴻的回信,黃河一帶的官員幾乎大半都被直接辦了,堤壩突然被沖塌果然是人為的,先不說這堤壩每次維修的費用被他們私吞進囊中,但就說明明不是汛期卻能泛濫,就知道堤壩是人為被人弄壞,但卻無人發現是誰做的,可見這些官員平時根本就沒有盡心的在看護堤壩。

  傅景鴻懷疑是謝元祺下的黑手,因為民間開始漸有傳言,黃河的汛期分明不在秋季,但卻在秋季發水災,是上天對世人的懲罰,攝政玩把持朝政,又推了個無能的君主上位,這是要翻天的預兆。

  「謝元祺也太能折騰了。」謝元嘉看完信後嘆氣,原著裏他幾乎一致是折騰到後半部分,他穿越的時候還沒看到大結局的部分,不知這個人最後到底什麼下場,但傅景鴻想也不會讓他好過。當自己身處故事中的時候,他更加分分鐘希望謝元祺快點領盒飯。

  我們這本書本來就是輕松溫馨小甜餅,都是因為謝元祺的存在,才變得如此不倫不類,難道不值得被拖出來鞭打一萬年嗎?

  想歸想,謝元嘉還是提筆給傅景鴻回信,讓他不要生氣,民眾的輿論雖然重要,但也不是那麼重要,畢竟輿論這個東西是可以引導的,現在他最重要的事還是先把洪水引流,安撫難民,妥善處理好屍體,嚴防大瘟疫,最好燒掉。

  寫完信後,謝元嘉算了算日子,等這封信到傅景鴻手中的時候,應該恰好在中秋節前後,他就在信尾處又添了一句賀詞。

  但是這樣好像還是太官方,謝元嘉托腮發呆,眼角瞥到桌上禦膳房已經開始呈上來的月餅上,豆沙餡的,又甜又糯。

  他把月餅用油紙小心包了兩塊,用麻繩紮好放在信紙的旁邊。他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這個時代的沒有添加劑的月餅能在路上支撐四五天不會壞,送的月餅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希望傅景鴻也能過一個中秋節。

  淩霜在殿外勾著牧戰說話,好不容易爭取到送信這個差事,雖然傲雪一臉鄙夷他這種倒貼行為,但也還是為了戰友的半身幸福著想退讓了。

  但是淩霜不爭氣,平時招貓逗狗看著好像風流,真到了牧戰面前啥通天本事也使不出來,比他主子傅景鴻都不如。

  要說人家是主仆呢?

  「唉,阿戰,那我走了。」淩霜懷中揣著一封信兩個月餅,站在殿門口依依不舍的跟牧戰道別。

  牧戰點頭,「嗯。」

  淩霜心中嘆氣,王爺命真好,什麼也不用做就能得到小皇上甜甜的笑容,不像他,成天花樣百出,竹馬一個唇角微揚都欠奉。

  他拍了拍牧戰的肩膀,轉身一個縱越上了屋頂。宮裏不許人用輕功飛來飛去,但淩霜幾個人有特權,他蹲在屋頂上,想著回頭還是再看一眼,結果一回頭就看到他那平日不茍言笑的竹馬,正對著小皇上微笑。

  笑意盈盈,眉眼從容,歲月靜好。

  淩霜內心受到巨大的沖擊,他恨恨的看著說笑的兩個人,就宛若逮住了老婆和隔壁老王那啥的苦逼丈夫,但那人偏生又是皇上,還是自家王爺的心頭肉,他也不能怎樣。

  阿戰從來沒這樣對我笑過!

  淩霜憤怒的不想再看那一幕,起身忘了自己還在屋頂上,猛地一踩空,從高高的宮墻上摔了下去,砸在了正偷吃的小太監面前。

  太監:「……」

  嗷嗷嗷嗷天外飛仙!

  淩霜:「看什麼看!偷吃罰俸祿!」

  正在殿門口跟皇上說話的牧戰忽然若有所覺,朝著淩霜剛才摔下去的位置遙遙看去。

  「怎麼了?」謝元嘉好奇問道。

  牧戰回過神來搖頭,他剛才仿佛看到淩霜從屋頂上摔下去了,但這怎麼可能呢?他可是頂尖高手,絕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應該是他看花了眼。

  謝元嘉看他沈默,想起前幾天聽倩碧說的八卦,心中蠢蠢欲動,忍不住又問:「牧侍衛,你覺得……淩侍衛如何?」

  「淩霜?」牧戰不知皇上為何要提到自己的竹馬,秉著兄弟情,那必須要在聖上前美言幾句,萬一淩霜能升官呢?

  「淩霜為人機智聰敏,行事穩重,一身獨門內功無人能出其右,是個難得的可靠之才。」牧戰沈聲說道。

  這麼優秀?

  謝元嘉偷偷看了一眼牧戰的表情,看這個樣子,淩霜小哥也不是單相思啊,應該還算有戲?牧戰作為他前男神,真要能成好事,他也該推一把。

  於是,謝元嘉語重心長的說:「牧侍衛,真覺得,人有時候也不要走太快,時不時停下來,看看身邊人,也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獲。」

  「要珍惜眼前人。」

  牧戰聽得一臉懵逼,但他還是聽話的點了點頭,暗自琢磨著皇上這話什麼意思。

  身邊人?珍惜?是說淩霜嗎?

  淩霜走路比他快,應該不是說的淩霜吧……

  牧戰那點智慧是真的有聽沒有懂,謝元嘉對牛彈琴。

  而另一邊,五天後的傅景鴻終於在中秋節當天收到了一封回信,還有兩塊開始發黴的月餅,他還沒來得及拆開信看,一擡眼就看到淩霜一臉幽怨的看著自己。

  仔細想想,都是王爺靠不住,他要是早點能把小皇上收歸囊中,阿戰何至於被勾走?王爺就不能把皇上關起來嗎?

  不知道他在外頭招蜂引蝶嗎!?

  傅景鴻大怒:「混賬!你這是什麼眼神?」

  淩霜傷心,走了五天的路還要被罵,「王爺,屬下身體不適,繼續休息。」說罷,他自己翻窗走了,背影十分蕭索。

  傅景鴻在後頭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這從來都穩重的屬下,

  這廝瘋了?





第54章

  傅景鴻打開謝元嘉的回信看完後,又將那發黴的月餅拿出來,仔細看了又看,他當然明白這月餅的含義。

  這麼看來,元嘉倒也不是沒良心,還知道想著自己。

  傅景鴻心情大暢,剛才淩霜得罪的事也拋諸腦後。他把那發黴的月餅小心地放進辦案的桌上,仿佛這樣就能透過它看著謝元嘉。

  「王爺,王大人來了。」傲雪低著頭進來匯報,打斷了傅景鴻的神思。

  傅景鴻淡淡的應了一聲,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後才站起來,理了理衣袖從容的往外走。雖然元嘉說輿論的事可以放一放,但不代表他就容許背後的那些吃裏扒外的東西放肆。

  「走吧。」

  傅景鴻眼中冰冷,裹挾著一身殺伐的氣息踏出房門,傲雪低垂下眼瞼,一句話也不多說,跟在他身後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遠在京城的謝元嘉此刻也沒閑著,中秋午飯雖然擺了宴席群臣一起吃了個飯,但散場後各人都回家去和家人團圓了,景盈宮裏的太監宮女們也都允許在這一天可以探視家人,偌大的宮殿裏也沒什麼人。

  只有藍蔻和倩碧牧戰在。

  「今晚一起賞月嗎?」謝元嘉主動邀請他們兩人,「就剩咱們四個了。」

  藍蔻自然覺得這樣有些逾距,牧戰也有些不大自在,但倩碧卻很高興,歡歡喜喜的去禦膳房讓人準備了瓜果點心,在景盈宮的院子裏布置好,就等著晚上到來。

  想著秋陽也是一個人過節,謝元嘉幹脆也把她喊了過來,五個人過節人也算很多了。

  「往年中秋,秋陽都是跟其她姐妹們一起吃飯說話,如今姐姐們都嫁人了。」秋陽咬了一口果子,想起自己那些姐妹們,有些惆悵的嘆了口氣。

  桓帝的子女不少,光兒子就有九個,還有十幾個女兒,謝元嘉和秋陽算是最小的,當年中秋節也還是熱鬧過得,桓帝和所有的子女齊坐一堂,看著也融洽。秋陽不算桓帝寵愛的女兒,但也跟其她公主待遇差不了多少。

  都是公主,命運卻不都相同,有的運氣好的可以留在京中繼續享受尊榮,有幾個運氣不好的已經去了塞外和親,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秋陽心有余悸,當初她也是因為害怕被送去玉壺和親日夜難安,還好有皇兄。

  謝元嘉看出她心裏的難過,擡手摸了摸她的頭:「今日過節,就別想這些不開心的事了。」

  反正這時候也沒外人在,謝元嘉就讓人關了宮門,索性和拉著藍蔻倩碧以及牧戰一起坐下來,在一張桌子旁聊天吃喝。秋天的晚風涼爽,景盈宮內外都點了宮燈,倒也不覺得黑。

  「皇上,月亮出來了!」倩碧大呼小叫,就好像沒見過月亮一樣。

  謝元嘉擡起頭,果然一輪玉盤似的皎潔白月從西方冒出頭來,隱約能看見上頭的黑色坑坑窪窪的痕跡。

  「我看見桂樹了!在那!」秋陽驚喜的說,「皇兄你看!這還是臣妹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月亮!嬤嬤說,裏頭一定有嫦娥娘娘!」

  雖然謝元嘉很想給她科普月亮上除了冰冷的隕石和天坑,並沒有什麼美麗的嫦娥月宮玉兔,但他忍住了自己的沖動,不想去做那焚琴煮鶴破壞氣氛的事。小女孩喜歡相信這些美好的故事,他幹嘛要破壞呢?

  比起興奮的像小孩子似的倩碧和秋陽,藍蔻的反應就淡定多了,她氣定神閑很規矩的坐一邊,雙手不停地給謝元嘉剝栗子,偶爾擡頭看兩下圓月,臉上不悲不喜。

  同樣看不出情緒的還有牧戰,他也沒有坐在桌邊,只是仍舊抱著他的那柄黑沈沈的劍,倚著院中的榕樹,仰頭和他們一起看月亮。他看月亮和別人心境和別人也不大一樣,貼身侍衛基本都要在屋外守夜,有時候輪值,他可以這樣抱劍看月亮一整夜。

  中秋的月亮也就是比平時圓了些,有什麼可看的呢?他的想法就非常直男,在他看來,在這像傻子一樣賞月,還不如去練劍來的實在。

  謝元嘉看著那圓月緩緩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上升,終於徹底掛在夜空中,耳邊是秋陽難得歡快的聲音,還有倩碧嘰嘰喳喳的聲音,忍不住偷偷地在心裏許了個願望。

  以後如果離開皇宮,但願還能有機會見到他們。

  今年的中秋節算是謝元嘉過得很平靜的一個節日,雖然第二天起床,他又要面對那麼多的奏折,但他已經學會排解壓力了,努力的把這件事化成一件有意思的事。

  傅景鴻從遠方傳來了一份加急奏折,把處置的一些貪汙枉法屍位素餐的官員名單上報過來,重新填了一批新人上去,那邊的人員變動很大,幾乎牽連了三四個省份的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官員。他還把當地的難民安置在了高處,又派了很多勞力挖通渠道把洪水引出去,同時重新修建新的堤壩,開放當地的官方糧庫分發給難民,動員了商鋪掌櫃們一起捐獻銀子給官府重建城鎮。

  雖然輿論有小小的波瀾,但傅景鴻這一番操作下來,周邊的百姓們還是覺得朝廷做了大好事,紛紛誇讚皇上和攝政王愛民如子。

  謝元嘉看完折子,心中感慨,本來就是主角的功勞,這裏頭也沒他什麼事啊,怎麼那些人都還把自己也順帶著誇上了呢?

  「皇上本就是明君,百姓們愛戴也是應當的。」倩碧不服氣的說,「王爺在前線指揮,您坐鎮後方,互相配合的多好。」

  謝元嘉撓撓頭,他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麼,淳於雅很讚同倩碧:「皇上不必妄自菲薄,若沒有您在這處理成堆的加急奏折,黃河一事才能僅用一月有余的時間就處理完,皇上確實有很大功勞。」

  連淳於雅也這麼讚賞他,謝元嘉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認真地覺得自己就是看了兩個奏折就能騎這麼大的作用,這個功勞也太好搶了。

  不過。

  「黃河一事處理的差不多,皇叔是不是該回來了?」謝元嘉想著還遠在千裏之外的傅景鴻,滿懷期待的問。

  淳於雅笑瞇瞇的答道:「事情完結,王爺自然要回來,快則半月,慢則二十天。」

  聽說他要回來,謝元嘉很高興。

  「皇上……希望攝政王回來嗎?」淳於雅深深地看著他,好像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來。

  謝元嘉點頭:「朕自然希望皇叔能回來。」

  不僅是因為這些折子,謝元嘉現在是真心的希望傅景鴻能回來。

  淳於雅欲言又止,他想說些什麼,但又生生的壓了下去。作為小皇上的老師,他自然想保護他,傅景鴻那虎狼之輩抱得什麼心思,他當然看得出來,也想把元嘉護在羽翼下,可是他自身力量有限,別說能不能護得住的問題,就算能護得住,他就能承受得住來自傅景鴻的報覆嗎?

  傅景鴻這人說白了就是個瘋子,平時看著與常人無異,但若真的觸到他的逆鱗,不知他會做什麼樣的事來。他若是貿然出聲提醒皇上提防,萬一皇上真的防備起他,激怒了傅景鴻,他直接把皇位掠奪過來,軟禁小皇上的話,事情就嚴重了。

  淳於雅面色凝重,他左看右看也舍不得把這麼乖巧的小皇上送進蛇嘴裏,斟酌了好半晌後才決心曲線救國:「皇上,還有三個月就要過年了,開春後按著我朝慣例,您該選妃了。」

  「選啥?」謝元嘉一個沒忍住,口語出來了。

  淳於雅恭敬地答道:「皇上如今後宮空懸,只有皇後娘娘一個人,難免清冷,明年可以給皇上選四妃了。」

  謝元嘉頭都大了,一個皇後就已經讓人吃不消了,她到現在都不肯再來見他,萬一這再來幾個,天天往他宮裏跑怎麼辦?

  選後那是不得已的事,但立妃,他可以選擇,反正傅景鴻也不在這,他沒辦法替自己做主。

  「老師,朕在把這天下作出一番成就前,不想再花心思在後宮之中。」謝元嘉義正言辭的拒絕,看起來特別正經,「朕才登基不到一年,就要接二連三的選妃,傳出去會被人恥笑的。」

  淳於雅很困惑:「怎麼會呢?天子後宮本就該充盈,若是人丁雕零,怎麼保證子嗣綿延呢?」

  「朕自己都還沒理出頭緒呢,不打算過早的有皇子。」謝元嘉說的是實情,「老師,您不是說朕以後一定能成為明君嗎?朕現在只對看奏折有興趣,不想看女子。」

  淳於雅看他信誓旦旦不像說假話,心中有些憂愁,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太成功了?皇上被教育的是很好,可這樣也太好了,這下他不僅不近女|色,連女人都不看了。

  這可怎麼辦呢?

  淳於雅愁容滿面,他就跟所有現代的家長一樣,念書時不讓談戀愛,一畢業了巴不得孩子火速結婚,一個心態。

  皇上如此仁愛,決不能讓傅景鴻那樣的人占去便宜!

  今天的丞相大人也是一樣的操碎心。





第55章

  納妃的事情謝元嘉一力反對,當初他沒能力拒絕韓瑤,主要還是想著那是女主,按著劇情來看本來也是男主的人,誰成想後來能發展到今天的結局。

  已經害了一個皇後,他不想再禍害第二個女孩子了。

  淳於雅和禮部的一眾老臣沒想到平時綿軟的皇上這次態度如此堅決,人家不要納妃,他們也不能硬塞到皇上懷裏吧?

  季少炎聽說這事後,無奈的嘆氣:「自古帝王的婚事從來身不由己,做皇上也沒什麼意思。」

  「愛卿說的是。」謝元嘉一臉讚同,「老師這幾天瞅著朕的眼神都不大對了。」

  季少炎撓撓頭,讓雪姬自己跑去另一邊找小紅玩,又繼續說道:「說到這事,臣想向皇上請個旨,就是關於臣那不省心的妹子的。「

  說道這裏,季少炎又是一聲長嘆:「自從上次長公主生辰之後,代柔也不知怎麼了,就一直跟爹吵著要入宮來,求著問能不能給她在朝夕殿找個侍衛的差事,可以貼身保護公主。」

  「入宮當侍衛?」謝元嘉一楞,萬分不解:「為何?」出身這樣的將門之女,應該不會想要入宮做伺候人的活吧?

  季少炎一臉苦大仇深,「臣不知道,臣那妹子大約已經瘋了。」

  季代柔那天也接到了入宮為秋陽祝壽的邀請,本來不想去的,甚至還想女扮男裝出去浪,被季老將軍一棍子差點打出翔,被逼著隆重打扮了一番後,人模狗樣的進了宮。

  誰知回來後季代柔仿佛就換了個人,突然開始上進,也不出門撒野,也不吵著要去混江湖,反而纏著季少炎與季將軍,讓他們想法子把自己弄進朝夕殿當公主的貼身侍衛,季少炎也覺得自己妹子可能出生的時候腦子被擠壞了,好好地大小姐不當,非得要跟男人搶活。

  謝元嘉倒覺得季代柔還挺可愛的,放到現代社會,就妥妥的是酷姐人設,可能就是見了一次秋陽,覺著秋陽很可愛,所以就想跟她交朋友?

  「其實她若真想做個女侍衛也沒什麼,畢竟秋陽那邊也不需要她真的動刀動槍,朕只是擔心委屈了令妹。」

  「不委屈不委屈。」季少炎頭搖得好像撥浪鼓,「皇上肯答應已經是給臣天大的臉面了!」

  「那既然這樣,你過兩日就讓令妹收拾收拾進宮來吧,秋陽身邊要是有個伴兒也挺好的,她就是太軟了。」謝元嘉對季代柔很滿意。

  皇上才真是太軟了。季少炎默默地在心裏這麼想著,這天下還有比他更好說話的帝王嗎?

  這個小插曲過去後,謝元嘉本來也差不多把這事忘了,仍然每天批奏折練字,偶爾閑下來騎騎馬,傲雪帶來了好消息,傅景鴻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

  可能因為他幾次三番的提醒傅景鴻提防瘟疫的事,那邊處理的非常及時,疫情並沒有大範圍的傳播,從宮中帶過去的太醫們日夜辛苦,才把這次洪水後造成的瘟疫給穩定住。

  原著中,造成無數百姓死傷慘烈,對大成王朝統治動蕩最為嚴重的一次重大瘟疫,就這麼悄無聲息的被化解掉了。

  謝元嘉心裏當然高興,不用死那麼多人是好事。可是他同樣也明白蝴蝶效應。

  劇情,又一次被自己改變了。

  細數下來,其實到目前為止,《末代帝王》這本書已經算是徹底背離了原著。每一個人的劇情都不在自己應有的位置上:秋陽活了,玉壺安靜了,瘟疫沒了,韓瑤和傅景鴻互相仇視,淳於雅一心教導他成為一代明君,季少炎沒空跟傅景鴻爭風吃醋……

  如果是之前只是隱約的猜想,那麼現在謝元嘉基本已經可以肯定一些明顯的證據了:

  或許,他穿越的真的不是原來的那本小說。縱觀劇情到現在,他原本以為的圍繞著傅景鴻展開的人和事,都沒有按照原有的路子走,如果不考慮其他因素的,就只有一個原因——傅景鴻不再是主角。

  如果他不是主角,那麼,誰接替了他?

  謝元嘉冷靜的回顧了一下,最後驚恐的發現,那些屬於傅景鴻的劇情,竟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他了。

  也就是說,他現在才是身處在事件中心的人,他才是這個故事的關鍵人物。

  謝元嘉有些懵逼,怎麼也沒想明白,好好地炮灰,怎麼突然就成了主角呢?

  「皇上?皇上?」

  藍蔻擔憂的看著眼前已經提著筆保持著同樣一個姿勢許久的謝元嘉,在一邊輕聲喚了許多次,才把他從沈思中喚出來。

  謝元嘉回神就對上藍蔻的眼睛,他急忙收斂好自己的情緒,故作鎮定的問:「怎麼了?」

  「大將軍帶著小姐進宮來了。」藍蔻說道。

  謝元嘉這才想起前天是有這麼一回事,「那就帶進來吧。」

  不一會兒,季少炎果然就大步走了進來,後頭還跟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少女。

  「臣見過皇上。」季少炎恭敬地行禮,而後對著身邊的少女說:「代柔,快來拜見皇上。」

  季代柔學著他的樣子,也跟著拜了拜,用的竟是男子的禮儀。

  「你就是代柔?」謝元嘉興趣盎然,學著電視裏的那些昏君說:「擡起頭來讓朕瞧瞧。」

  季代柔不怎麼嬌羞的擡起頭,目光直視謝元嘉,一點這個時代女孩子的矜持也沒有。季少炎恨不得一腳踹翻她,他見著皇上都得客客氣氣的,這丫頭憑什麼比他橫?

  謝元嘉一見她生的眉目英朗,一身精幹的短打裝扮英姿颯爽,雖也是個難得的美人,但卻比尋常女子多了七分英氣。若是真要做男子打扮,一時半會還真不一定能看得出來,不愧是女中豪傑。

  將門女子果然不同凡響,季代柔一點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爽利的答道:「回皇上的話,臣女正是季代柔。」

  謝元嘉心中欣賞她這種爽快的脾性,點頭道:「不愧是季愛卿一母同胞的親妹,果然不同凡響。你既一心想要入宮陪伴公主,朕也正好想給公主找個伴,就給你這個機會。」

  「謝皇上成全!」季代柔喜上眉梢,忙不疊的磕了個頭,「那臣女何時能入宮?」

  「朕已命人去通報公主了,待會兒你就跟著前來接應的嬤嬤去就行。」謝元嘉溫和的說,「秋陽性子太柔和,有代柔在身邊隨時陪伴,朕心中也放心。」

  不一會兒內務府的人過來了,季代柔就先行一步跟著他們走,只留下謝元嘉和季少炎。

  「朕瞧著愛卿的妹子真是討喜。」謝元嘉笑著說,「和愛卿生得竟有五分相似。」

  從面貌上來看,季代柔看起來和季少炎的確很像,兩人站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出自一個母親,只是季代柔仍有些女子的秀氣在。

  「許多人也是這麼說的。」季少炎眉宇間都是做哥哥的驕傲,「臣那妹子雖說性子跳脫不羈,但其實很有本事,她打小練功就比臣勤快,閑暇時間也愛念書。爹和兄長也總說,若代柔是男子,必定比臣更能上場殺敵,有勇有謀。」

  有這麼樣的妹妹怎麼能不驕傲呢?

  謝元嘉看他二話不說開始炫妹,忍不住被激起了鬥欲:「令妹確實不錯,朕的秋陽也不錯。」

  「秋陽女紅刺繡算是一絕,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性子溫柔乖巧,還寫得一手好字,是不可多得的才女。」

  大約是男人無論多大總是有幼稚的時候的,尤其是在涉及家裏也還有個妹妹的時候,骨子裏隱藏的「妹控」屬性就會被激發出來。

  「長公主自然非尋常女子能比,但代柔也不遜色。」季少炎義正言辭,「代柔小時候就能獨當一面,從不讓爹娘操心。」

  仿佛那天為了妹子頭疼心煩的人並不是他。

  謝元嘉覺著這要是爭辯下去,估摸著到了晚上他們兩人也不會達成一致,於是勉強退了一步:「秋陽和代柔都是好姑娘,以後做伴,一定能玩得來。」

  於是,這場沒有硝煙的賽妹儀式就在謝元嘉的退讓中平息了。

  而對此事毫不知情的季代柔就這麼被安排進了朝夕殿,內務府的人說明了皇上的意思後,留下了季代柔,交給朝夕殿的掌事嬤嬤 。

  秋陽自然高興有人能陪著自己,上次過生辰的時候,季代柔就對她很熱情,而她也很喜歡這個開朗大方英氣十足的小姐姐,自她出宮後就一直盼著什麼時候能再見一面,沒想到這就來了。

  「臣日後就跟隨公主啦。」季代柔笑瞇瞇的說,「為了保護公主的安危,臣將持劍守護,決不讓任何宵小之徒傷了公主分毫!」

  秋陽歡喜,忙讓她不要多禮,直接坐過來,軟軟的喚著「代柔姐姐」。

  季代柔面上溫和一笑,強壓下心中翻騰的滾浪,努力撐著臉上不要出現什麼奇怪的表情嚇壞秋陽,內心咆哮。

  嗷嗷嗷嗷嗷嗷!老子終於混進來了!

  自己一眼就看上的媳婦兒,就得自己守著!

  妹兒,以後哥罩著你!





第56章

  日子一天天的過,轉眼已經是深秋,宮裏大半樹上的葉子也開始發黃幹枯,落了一地的金黃,謝元嘉很喜歡這種蕭瑟感,得了空閑就會帶著倩碧藍蔻在宮外的道上踩著厚厚的落葉來回走,柔軟的就像是毯子。

  隨著深秋一同帶來的還有逐漸冷冽的空氣,滿宮的人都換上了更加厚實的秋衣,謝元嘉比較怕冷,穿得比別人要更多些,看起來已經做好了迎接不久將到來的冬天。

  傅景鴻來信說,再有十天左右就能回來。

  謝元嘉心裏自然是高興的,雖然他已經意識到劇情改變,但傅景鴻在他心中仍然是主角,他沒忘記當初熬夜追更時為他付出的每一分崇拜,就算有什麼變動,他是自己的男神這點,永遠都不會變。

  經過這一個多月的鍛煉,謝元嘉如今看折子已經很有樣子了,和向初甚至發展成了類似筆友的關系,朝中的大臣們也越來越看好他,說他越來越像個好皇上。

  可是謝元嘉自己卻不是很開心。

  他始終是對這裏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無論再怎麼試圖去接受,謝元嘉都覺得自己是局外人,不管李尚書他們怎麼說他是皇位的最佳人選,在他的觀念中,這一切都該是傅景鴻的。

  並不是他是聖母,而是這一切真的沒有真實感。

  你能想象一個普通人突然進入一個書中的世界嗎?發生的事是真的嗎?看到的東西是真的嗎?他得到的東西是真的嗎?

  謝元嘉難得深沈一回,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皇上,今日的點心來了。」倩碧端著一份桂花糕進來,輕輕地放在了謝元嘉面前。

  謝元嘉一擡頭,看到倩碧裸露在外的一雙手,蒼白瘦弱得有些過分,不禁擔心地問「倩碧,你怎麼又瘦了?」

  倩碧面上一楞,接著便有些靦腆的把手往背後藏了藏:「沒什麼的,多謝皇上關心。」

  謝元嘉仔細看著他的臉,這才發現倩碧的臉也瘦了許多,剛來他身邊的時候,分明就是一張圓潤可愛的少年模樣,不知什麼時候竟瘦了這麼多,臉上的棱角都鋒利了許多,看著像是大人了。

  「是不是最近長身體,又吃得少了?」謝元嘉推測道,倩碧算起來也快十八了,的確可能會有一個猛漲期。

  倩碧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面上卻笑嘻嘻的說:「皇上英明!」

  「既然是長身體,晚上便要早些睡,平日裏多吃些,這樣以後才能更高些。」謝元嘉有些羨慕的說,也不知道自己這具身體到底還能不能有希望竄一竄。

  「多謝皇上提醒。」倩碧眼中一片笑意,彎腰把那碟桂花糕往前又推了推,「皇上快吃呀,禦膳房剛做出來的,新鮮熱乎呢,一會兒涼了該不好吃了。」

  謝元嘉聽話的順著他的意思拿起了一塊塞到嘴裏,不住的誇道:「禦膳房大師傅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藍蔻從外頭進來,小聲的稟報道:「皇上,皇後娘娘到了。」

  韓瑤?

  謝元嘉吃點心的手一頓,已經都大半個月沒見到她了,怎麼這會兒突然來了?該不會是還沒想通吧?

  「宣。」謝元嘉有些忐忑,坐直身體等她進來。

  不一會兒,韓瑤就出現在他面前,依然那麼明艷動人美麗嬌婉,只是眉宇間到底還是存了些憂郁,她沒再像從前那樣見著他眼中有萬千星光,卻一樣的溫和。

  「臣妾參見皇上。」

  謝元嘉有些不習慣她這樣規規矩矩的行禮模樣,忙讓她起身坐下,讓倩碧出去給她沏茶。

  「皇後此來,所為何事?」謝元嘉小心翼翼的探她的口風。

  韓瑤瞥了他一眼,淡定的說:「臣妾無事便不能來景盈宮坐坐嗎?」

  「能。」謝元嘉老實點頭。

  韓瑤沈默了很長時間,也不說話也不看謝元嘉,倩碧奉茶上來的時候更是一個眼神也沒給。謝元嘉只好讓倩碧藍蔻都先退出去一會兒,也許韓瑤有事要說。

  等他倆都出去後,謝元嘉招呼她:「皇後喝茶。」

  「不渴。」韓瑤漠然的說道。

  她這不配合的態度讓謝元嘉頭疼,他終是嘆了口氣,無奈的問:「皇後可是心裏不快?」

  韓瑤忍了又忍,終於不可忍的轉頭怒瞪謝元嘉:「皇上,臣妾若不來找你,你是不是也打算一輩子都讓臣妾老死在那尚儀宮!?」

  謝元嘉被她的怒氣懟了一臉,忙解釋道:「朕沒有要把皇後一個人扔那裏的意思,只是……朕擔心你一個人需要靜靜,怕去了擾你心煩。」

  韓瑤來時腦中許多盤算,要好好地給皇上一個下馬威,可是當見到他本人,瞧著他仍然是溫溫柔柔的樣子後,心中所有的怨氣怒恨居然就這麼散去了,只是她仍然委屈:「臣妾才不想一個人靜靜,臣妾想皇上陪著。」

  「唉。」謝元嘉長長的嘆氣,「皇後,朕不能這麼做,這樣會毀了你的。」

  「就、就假裝也不行嗎?」韓瑤眼淚又開始打轉,「雖然皇上不喜歡女子,但總也要有個後人吧?臣妾願意為皇上誕下一個皇嗣,無論皇上身邊有誰,臣妾都不多問了。」

  「皇上就把臣妾留在身邊吧。」

  這是韓瑤能做出的最大讓步,愛情會在很短的時間裏改變一個人,無論是什麼樣驕傲高貴的人,在求而不得的愛情面前都會變得敏感卑微,甚至會一退再退,毫無底線,毫無尊嚴。

  謝元嘉心頭滿腔怒火,他知道這不是皇後的錯,但也不是他的錯,可是韓瑤不該是這樣的。

  書中的韓瑤,驕縱任性天真可愛,雖然總是無意識的闖禍,但卻從沒有真正傷害過誰,被男主一心一意的寵愛包容卻仍保留一顆善良溫柔的心,這才是她為什麼能被那麼多讀者喜愛的真正原因。

  有誰不喜歡可愛的人呢?

  可是現在的韓瑤,眉宇間沒了剛入宮時的那些自信活潑,反而染了些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憂愁卑微,這些,都是拜自己這個外來者所賜。

  「韓瑤。」這是謝元嘉第一次直接稱呼她的名字。

  韓瑤含淚看他。

  「還記得你剛進宮那天嗎?」謝元嘉輕聲說,「那是朕第一次見你。」

  「那會兒是真驚艷,朕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女孩子。尤其是你笑起來的時候,朕就覺得比那牡丹花都嬌艷。」

  韓瑤不解的問:「既然皇上覺得臣妾美,為何又不要呢?」

  「因為朕不是那養花人。」謝元嘉深深地看著她,繼續說:「就好比你是牡丹,便要被人細心嬌養,真心疼愛,而不是像朕這般,看似好像給了你養分,其實心中並沒有花。」

  韓瑤聽得懵懂。

  「我這裏的心,從沒打算給任何人。」謝元嘉面上一片悵然,「或許,我一輩子都不會在這裏找到一個能付出真心的人,所以我更不能給你機會。」

  「你不該在我身邊。」謝元嘉連「朕」也不用了,他在給韓瑤做最後的心理疏導,「你難道不希望你愛的那個人把你看做‘唯一’嗎?」

  韓瑤又是一楞。

  「與其在我身邊,整日裏看著我身邊可能會出現的各種人,你為什麼不去找一個能讓你安心,只把你當做唯一的人呢?」

  韓瑤眼淚掉了下來,小聲的說:「可是除了你,我上哪去找那麼好的人?」

  「好人那麼多,不缺我一個。」謝元嘉終於擡起手給她擦眼淚,像個兄長一樣對她說:「我們阿瑤生的又美,又活潑可愛,還善解人意,出身高貴品性優雅,這世上等著求娶你的人多著呢。」

  「可他們都不是你。」韓瑤還是哭。

  「為什麼非要是我呢?」謝元嘉無奈,「我也就是個普通人啊,除去‘皇上’這個鍍金的身份,我還剩什麼呢?胸無點墨腹無文章,連大字都寫不好。這樣的我,你喜歡哪裏呢?」

  韓瑤說不出來,但她知道他才不是自己口中說的那樣:「皇上才不是普通人!我沒見過能在短短一年時間裏,能把那麼多厲害的人都收攏在自己身邊的人!」

  「皇上是天底下,最好的皇上!」

  謝元嘉被她帶淚又堅定的話語震住,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堅決的說自己是「最好的」。

  「皇上的意思臣妾都懂。」韓瑤自己擦幹眼淚,「你說得對,與其跪著乞求別人的片刻憐愛,倒不如站著自己去找那一心人,何必在不對的人身上浪費臣妾的美貌。」

  謝元嘉點頭:「這樣才對。」

  「皇後這個位子,你想坐就坐。哪日若是不想坐了,朕就想個法子,讓你安然無憂的回到你自己的家中。」謝元嘉摸了摸她的頭,「若是將來,阿瑤有了喜歡的人,朕必定十裏紅妝嫁你,就和公主一樣規格。」

  韓瑤一咬牙說:「皇後的位子我還要繼續坐著!臣妾要先看著皇上有了心儀之人,身邊再不孤獨寂寥,才能放心離去!在這之前,皇上不能趕臣妾走!」

  見她眉宇間陰霾一掃而空,謝元嘉心中松了口氣,自己這番話總算也沒白說。

  「都行,你喜歡坐著,那就坐。」謝元嘉輕快的說,「只怕你哪天喜歡上什麼人,吵著鬧著要朕趕緊給你一紙和離書呢。」

  韓瑤破涕為笑。





第57章

  今年的冬天來得比往年都早,才剛剛過了立冬不久,天氣就迅速冷了起來,皇宮裏的宮人們一夜換上了更加厚重的冬衣,皇城裏似乎也一下子沒了精氣神。

  初冬下起第一場小雪的時候,傅景鴻終於回來了。

  謝元嘉一早就接到了通知,帶了文武百官在宮門口等著他。

  天邊一片陰沈沈,無數細小碎屑般的飛雪在空中遊飛,傅景鴻騎著一匹高大俊碩的黑馬劃破沈寂清冷的空氣,踏著飛雪自遠方疾馳而來,肩上飛揚的赤黑披風仿佛一面旌旗上下翻飛。

  他面色沈靜,俊美而深沈,眉宇間被落雪覆了一層冰晶,整個人看起來比從前更加不近人情。

  黑馬終於到了皇城腳下,傅景鴻收了馬繩,黑馬挺住自己的四蹄,揚天嘶鳴了一聲,穩穩地立在謝元嘉二十米遠的地方。

  傅景鴻從馬上一躍而下,將馬繩隨性的仍在身後跟著的淩霜手中,踩著落雪一步步走到謝元嘉面前,無聲的凝視著他一會後,才低首俯拜:「臣,參見皇上。」

  謝元嘉被他這拉風酷帥的出場驚艷的想哭,有生之年能親眼見到好像天神下凡這麼帥氣的男神,真是那啥都值得了。

  「皇叔請起。」謝元嘉上前一步,將雙手輕輕搭在傅景鴻的手上,「皇叔此去辛苦了。」

  傅景鴻擡起頭來,沈聲答道:「臣為皇上分憂,並不覺著苦。」

  說著這話,他就順著謝元嘉的手站了起來,甚至還反手把他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狀似責備的說:「這天這麼冷,皇上為何不多穿幾件?雙手竟這般冰涼。」

  謝元嘉被他兩手都攥著有些不自在,卻也忍不住在心裏感嘆了兩句,果然習武出身的人就是不一樣,傅景鴻的手真的好暖和。

  「朕穿得很多,只是在風口等皇叔站了一會兒,被風吹久了。」謝元嘉解釋道,「皇叔一去兩個月,身子一定乏了,還是先回去歇息吧。」

  在風口等一個多小時這種經歷想想都覺得心酸,武臣們都沒覺得有啥,可是謝元嘉和一群文臣們都哆哆嗦嗦的恨不得抱在一起取暖,仿佛一群弱小無助又可憐的兔子群。

  傅景鴻眼眸深邃,立刻說道:「臣這就回棲凰宮,皇上也隨臣一同前往,臣正好要匯報一下這些日子的行程。」

  其實並沒有什麼可匯報的,每隔五六天就會有一次信件交流,該說的都說的差不多,但傅景鴻不這麼說怎麼能把小皇上現在就拐回去?

  更何況,小皇上的手軟綿綿嫩呼呼,好容易光明正大捏在自己手裏,並不想撒開。

  傅景鴻一邊滿腦子黃色廢料,一邊面上正義淩然,好像全天下他最正直。

  謝元嘉覺得自己真的是有病,剛才那一瞬間竟覺得主角對自己有那啥的意思,可真夠不要臉的,以為自己萬人迷呢?

  謝元嘉暗暗地唾棄了自己一把,就算他現在可能是主角,也不代表誰都得愛他,這是對他男神的玷汙。

  攝政王發話,其余做臣子的哪敢再多說什麼,反正他們這次來吹風也就是給皇上做個陪襯,畢竟不可能留著皇上一人站著,其余人都回家睡大覺,大將軍首先第一個就能把他們吊起來打。

  於是,傅景鴻就牽著謝元嘉的手一路往前走,其余眾臣只好也跟在後頭一起,一句話不敢說。

  淳於雅走在前頭,眼睛一直在傅景鴻和謝元嘉交錯的手上來回轉悠,面上一片糾結掙紮。

  他的理智告訴他,這時候不能亂說話,傅景鴻羽翼已經豐滿,不是他這樣的閑散文臣動搖的了的,要保住皇上得從長計議,萬不能惹怒傅景鴻。

  但是感情上,淳於雅只想破口大罵。

  自從考上狀元入仕,淳於雅就基本再也沒發過脾氣,一直在外頭端的清雅優柔,一言一行三思而行,遣詞造句無不精致講究,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少年貧寒時混街頭的痞氣了。

  可是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只想破了自己的偽裝,對著傅景鴻高聲辱罵。詛咒他這個卑鄙無恥小人破腸爛肚腳底生瘡!皇上何等純白無瑕,就生生的被這小人惦記上了,二十有七一把年紀的人,也配得上正值青春年少的皇上!

  淳於雅正在心裏瘋狂詛咒,冷不丁突然被季少炎悄悄拍了一下。他努力糾正自己的表情,微笑著扭頭看過去,輕聲道:「將軍何事?」

  季少炎常年在外,和淳於雅也不大熟,兩人一文一武,年紀又差的挺大,基本碰上了也就是點頭就算打招呼。但是今天季少炎在後頭也看了許久,有些不確定自己的想法,就來詢問一下?:

  「丞相大人,你覺不覺得……傅景鴻那廝好像不懷好意?」

  「將軍何出此言?」淳於雅故作驚訝。

  季少炎撓撓頭,有些困惑的說:「我也不是很肯定,但傅景鴻那種人,無利不早起,我就沒見過他對誰那樣溫和。」

  「他好像對皇上不大一樣,眼裏就跟要吃了他似的。」季少炎一臉擔憂,「他不會對皇上別有用心吧?」

  淳於雅有些詫異季少炎這朝內外出了名的心寬的將軍竟也有心細如塵的時候,但他必然不能直接說傅景鴻那點心思,只隱晦的道:「王爺並無理由對皇上別有用心,將軍莫不是想錯了?」

  「我也不知道……」季少炎非常不解,他戀愛經驗比謝元嘉都不如,看不透傅景鴻眼中的深意,只好繼續說道:「我就是覺得,傅景鴻不是好人。」

  淳於雅瞥了他一眼,心說這孩子也不是那麼笨,就是傻了點。

  「將軍莫要煩憂,臣相信王爺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的。」淳於雅微笑著寬慰他。

  季少炎見他從容溫和,雖看著柔弱不堪卻並無一般文人的那種迂腐氣息,也忍不住高看一眼淳於雅,怪不得爹總說丞相不一般,原來真不一般。

  兩人在後頭交頭接耳小聲說話,傅景鴻這種內力深厚的高手自然能聽到,但他並不因此就把那兩人放在心上,他做事什麼時候需要看別人臉色了?

  別說一個淳於雅和季少炎聯手,就是他們十個人一起聯手,也撼動不了自己,元嘉遲早是他的人,滿朝上下,有人敢說一個不字?

  傅景鴻眼中斂去掠奪的暴戾,手中屬於元嘉的溫度一直提醒他不要亂走棋,他所圖的更多,並不想只貪一時暢快而做些過激的事。

  但元嘉實在太遲鈍了,他不得不采取些措施提醒他才好,免得自己的心意全都付之東流。

  朝廷三大巨頭各懷心思,謝元嘉這個風暴中心的主角卻分毫不知,他不習慣被人這樣一直握著手,幾次想偷偷抽出來都被傅景鴻捏著不能動,只好由著他牽著自己走。

  他第一次覺得棲凰宮這條路這麼長,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到。

  傅景鴻在宮門前停下來,回頭對著文武百官們說道:「本王與皇上有要事要談,爾等退下吧。」

  群臣們互相看了看,見謝元嘉也沒有反駁的意思,只好都拜了拜,沒一會兒就散了個幹凈。

  「皇上,隨臣進去吧。」傅景鴻溫和的對謝元嘉說道。

  謝元嘉突然有些猶豫,他站在棲凰宮門口有些躊躇,總覺得那大開的宮門好像一張吃人的大嘴,只要他踏進去,立刻就能被嚼著嚼著咽進肚子裏。,

  第六感讓謝元嘉燃起一絲求生欲,「皇叔日夜奔波辛苦了,朕就不打擾了。」

  說罷他轉身就想跑,卻被傅景鴻不緊不慢的扣住腰肢,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傅景鴻的悶笑聲就好像在他耳邊一樣,他低笑幾聲,嘆息一般的道:「皇上看著有時傻笨,有時卻又聰明得很。」

  「別跑了,臣不會怎樣的。」

  「只是,有些想念罷了。」

  說完這句話,謝元嘉就覺得自己後頸衣服被人拎起來,輕松的提溜進棲凰宮那張吃人的大門裏,有人從裏頭把門給關上了。

  牧戰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小皇上被拎進去,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救駕,怎麼說現在皇上才是發他俸祿的人,就這麼看著他被人挾持也不好。

  可那又是他前主子,提刀對著前主人也不行。

  當然,他也打不過就是了。

  牧戰有些憂愁,一臉出了大事的絕望神情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淩霜看他又犯傻,內心嘆氣。

  阿戰的腦子看來是不能好了。

  屋內——

  謝元嘉被傅景鴻輕拿輕放,提溜在軟墊裏放好,讓屋裏的宮女給他上了杯熱氣騰騰的糖茶,自己把披風扔給另一個宮女,隨性的倚靠進另一個斜塌上,眉眼含笑的看著謝元嘉。

  謝元嘉緊張的不得了,一口茶不敢喝,滿腦子都在尋思傅景鴻想要幹什麼,他們的關系都已經緩和到這個地步了,為什麼一回來又變了?

  傅景鴻等了好一會兒,估摸著謝元嘉是不大敢開口的,只好認輸一般先說道:

  「離宮兩月,臣對皇上思念的緊,不知皇上……可也一樣思念臣?」

  謝元嘉那一瞬間似乎就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脈,腦子一下子就清明了。

  他這是真拿了萬人迷的劇本啊!

  男主這是要勾搭他啊!





第58章

  謝元嘉的腦子這會兒已經完全就是漿糊了,他根本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才能讓全文最直的鋼鐵男主傅景鴻突然彎了一百八十度,放著嬌滴滴可愛愛的女主不要,甚至還回頭看上了自己這個炮灰。

  他嚴肅審視自己,作為一個炮灰,你到底做了啥能讓主角另眼相待?

  傅景鴻那頭遲遲等不到回答,竟也沒有生氣。在這之前,他早已經做好了小皇上會震驚的準備了,只是沒料到他驚訝是驚訝,可是表情竟還如此嚴肅,好像在思考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皇上連話也不會說了嗎?」傅景鴻單手支著下巴,好整以暇的看著謝元嘉。他那張臉本就生的極好,不然也不會惹得滿城的少女要嫁給他,就這麼懶洋洋的斜靠著倒真有三分引誘的意思了。

  謝元嘉好容易才讓自己的神思回到身體裏,一擡眼就對上傅景鴻那雙深邃的眼睛,心臟立刻就咯噔跳了幾下。

  「朕……也念著皇叔。」他明知傅景鴻話裏別有深意,卻仍然挑了個最官方的答案,下意識的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這個答案倒也在意料之中,傅景鴻輕輕地嘆息一聲,元嘉還是太小了。

  「皇上很怕臣嗎?」

  謝元嘉先是搖了搖頭,隨後又猶豫著點了點頭,「有一點。」

  傅景鴻輕輕地笑出聲來,低沈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弄得謝元嘉心裏癢癢的,他莫名的覺得主角在勾|引自己,但又覺得自己臉太大,才剛發現主角對自己可能有那方面的心思,這就開始自戀到人家笑一聲都是勾|引。

  「皇上為何懼怕臣?」傅景鴻明知故問,他選擇性的遺忘了最初挑選出身最不好的謝元嘉當皇上,本就是為了扶持傀儡上位,過幾年擼下來取而代之。反正他現在半道改主意了,誰也不能說什麼。

  謝元嘉腦子這會兒飛快的轉動,他隱約覺得這是個回答很關鍵,說好說不好也許會有很大影響。

  「皇叔似是朕的亞父一般,又如同長輩對朕十分嚴厲,朕心有畏懼也是常理。」

  傅景鴻單手把玩著的玉器差點被他捏碎,他面無表情的盯著謝元嘉看了半晌,眼睛裏晦暗不明,看不出什麼別的情緒。

  他想過很多元嘉可能有的回答,或許是因為自己氣勢威淩,又或是因為自己權勢滔天威脅帝位,但唯獨沒想過會從對方口中聽到亞父、長輩這樣的詞。

  沒有哪個人在曖昧表白的當口,被心上人說成是「長輩」之後還能談笑自若。

  傅景鴻克制住自己不要露出什麼可怕的表情嚇著小皇上,他努力緩和自己的情緒,淡然的問:「皇上對臣,只有長輩一般的憧憬嗎?」

  謝元嘉頭皮發麻,他沒料到傅景鴻能在這個問題上一直糾纏,他之前這個回答已經就是很明確的拒絕意思了,主角那麼聰明的人不該不懂,卻還是執意要一個更加直白的回答。

  傅景鴻就是要逼他直面這個問題,之前他所做的所有柔情攻勢根本沒有用處,倒不如直接撕開面紗,把自己的心意徹底暴露出來比較有用。

  但是,從謝元嘉自己的角度來說,他是沒打算給傅景鴻正面回答的,實際上,他在未來那麼漫長的人生中,從沒有把傅景鴻考慮進去過。

  他一直都以一個局外人身份參與劇情,傅景鴻之於他,更多的是一個符號角色,代表著一段精彩的劇情,是他男神不假,但他並沒有真的把他當成一個可以去愛的「伴侶」。就好比微博上許多追星妹子,可以給愛豆砸錢追機奉作精神信仰,卻很少有人真的會把愛豆真正的規劃到自己的生活裏,時時刻刻都要接受他的存在。

  因為分得清什麼是事實,什麼是虛幻。

  謝元嘉只是喜歡一個角色那樣喜歡傅景鴻,並沒有超出這種感情之外的曖昧情愫在,更何況,如果要他選的話,他也不會選傅景鴻這種類型的男人當伴侶。,

  他更喜歡溫柔體貼型的。

  他思考的時間太長,傅景鴻也沒急著催促,他給足了謝元嘉時間。

  「朕對皇叔一心崇敬,絕無別的不敬心思。」謝元嘉認真答道。

  這已經是最直接的拒絕了,如果傅景鴻還要再繼續追問下去,得到的結果也只是自找沒趣。他瞇了瞇眼睛,陰森的目光在謝元嘉身上來回逡巡,好像在神思在他身上哪下口比較好。

  謝元嘉被他這麼看的毛骨悚然,在心裏不停地打退堂鼓,暗道自己難道這麼回答真的激怒了他?

  過了好一會兒,傅景鴻才收斂了自己那身可怕的氣勢,他從斜塌上站起身來,緩步踱到謝元嘉面前,身處雙臂撐在謝元嘉坐的椅子兩邊扶手上,把他徹底的圈在自己的懷抱中。

  「皇上這張嘴,有時可愛的緊,有時……又蠢得很。」傅景鴻嘆息一般的在謝元嘉耳邊輕聲說話,語氣裏聽不出喜怒。

  謝元嘉的耳朵被他呼出的熱氣蒸的通紅,他暗自穩住心神,傅景鴻到底是個絕色大美男,必須要把持住自己的原則,GAY也是有尊嚴的。

  「皇叔,你壓著朕了。」謝元嘉第一次被一個男人貼這麼近,心裏難免有些不自在,悄悄地推了推傅景鴻的前胸,觸手一片堅硬。

  想來這個胸肌應該很可觀。

  傅景鴻自然不會這麼輕易的就被他給推開,他不緊不慢的在謝元嘉脖頸間來回摩擦,最終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地碰了一下,然後又不慌不忙的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好像剛才耍流氓的那人不是他。

  「皇上總這麼遲鈍,臣也只好出此下策。」傅景鴻一點愧疚之意也沒有,雙手攤開嘆氣:「臣也想做那翩翩君子柳下惠,可是皇上總也不開竅,臣心裏急。」

  謝元嘉腦門子被人親了好大一口,偏還不能說什麼,想來想去只能紅著臉義正言辭的道:「皇叔莫要這樣,朕並非女子,豈可這般輕薄?」

  傅景鴻又是一聲輕笑,全部當一回事:「臣情難自禁,皇上待要拿臣如何?」

  這一句,謝元嘉完敗。

  最後被傅景鴻派人送出門的時候,他的腦子都不大靈光,他今天受到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腦子完全不夠用。

  傅景鴻在後頭看著他踩著淺雪慢吞吞的離自己遠去,瞧著他那身白色的狐裘徹底消失在了視線裏,心情頗為愉悅。雖說剛才屋子裏被拒絕的很慘,毫無顏面,但他發現了另一個可以通往小皇上的捷徑。

  什麼柔情攻勢,什麼君心我心,文人這套酸腐的把戲最沒用了,還是直接下手最為有效,沒看見剛才元嘉手無足措陣腳大亂嗎?

  傅景鴻一想起剛才謝元嘉一臉震驚又痛惜的表情,忍不住又笑起來。

  ——————

  謝元嘉匆忙回到景盈宮,藍蔻出來迎接,接過他手中的暖爐掀開厚實的棉布簾把他迎進門,「外頭這麼冷,皇上一定凍著了吧?」

  「沒有,朕挺好的。」謝元嘉看到藍蔻,這才從自己亂如一團的思緒中抽出身來,「朕就是在皇叔那坐了一會兒。」

  藍蔻放心的點頭,「今日皇上在外頭吹了許久的風,奴婢已經讓禦膳房給煮了姜湯,皇上待會兒喝些吧。」

  謝元嘉悶悶的點頭。

  藍蔻察覺到他興致不高,有心想探問兩句,又擔心自己會不會太逾距,只好拿過熱毛巾給謝元嘉捂手。

  「姑姑,朕今日午膳想遲些再用。」謝元嘉看著藍蔻細心地呵護他,輕聲說道:「朕想回屋子靜一靜。」

  「奴婢這就去通傳禦膳房,讓他們晚些準備。」藍蔻也不多問,「皇上好好歇息。」

  謝元嘉點頭,換了身常服後就踏著步子回了寢室,躺在床上胡思亂想。

  原著女主被男主看上後就沒跑掉,自己這估摸著也是跑不掉的吧?謝元嘉懨懨的想著,他想不出自己跟傅景鴻能有什麼結局,除了來日他登基後把自己一間房軟禁,看起來沒有別的共存的辦法。

  一想起以前看過的那些古早風渣賤向小說,謝元嘉眼淚都要被嚇出來了。那些網文中被擼了帝位的皇上,被自己的各種皇兄/皇叔/政敵/重臣推翻後,哪個不是被關在小黑屋裏失去自由,成天除了那啥那啥,一點尊嚴也沒有。有的還被逼出了斯德哥爾摩,愛上了對自己施虐的暴君。

  當年他看多了這種虐身虐心的小說,經常大半夜氣的要跳樓,導致後來他一看到古代皇帝文就哆嗦,後來轉戰點家爽文後才緩過來,誰成想轉頭自己就走到了這一步。

  謝元嘉心中悲戚,被主角這麼一弄,如今怎麼看他現在拿的都是一本寫滿了虐,結局註定是「BE」的綠江狗血純愛文,除了被關小黑屋,他幾乎打不出第二個「HE」的結局。

  他到底是怎麼把這篇文從一個套路流爽文小說,跨頻道走成虐文純愛風的?

  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麼差錯?





第59章

  謝元嘉從那天起就不大敢再見傅景鴻,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逃避可恥但有用。

  他根本就沒想好到底要怎麼處理這段突然變了質的關系,沒辦法那麼短時間的轉變自己的觀念,整個人都有些恍惚,吃飯的時候都會發呆。

  傅景鴻也識趣的沒有出現在他的面前,給他時間緩沖。

  一直到秋陽來看他的時候,他也是一副精神不在狀態的樣子。

  「皇兄是身子不舒服嗎?」秋陽很擔心的看著他,自己說了好半天的話都不見皇兄回話,看他面色有些憔悴,該不會是病了吧?

  謝元嘉回過神來,一眼就對上秋陽那雙充滿了關懷擔憂的眼睛,他忙壓下自己心裏的所有情緒,暗道一個成年人了還無法做到情緒管理,讓一個小姑娘為自己操心。

  「朕無事,只是近來有些沒睡好,沒事的。」謝元嘉笑著安撫她。

  秋陽很懂事的點頭道:「這天越發冷了,皇兄可是覺得夜間寒涼?」

  「秋陽有心了。」謝元嘉不打算把話題繞在自己身上,想起前幾天剛派去朝夕殿的季代柔,又問道:「代柔在朝夕殿可還順心嗎?」

  提到季代柔,秋陽面上就有些光彩,她高興的答道:「代柔姐姐很順心,每日都陪臣妹說話逗趣,經常會講些臣妹沒聽過的奇聞異事,她真的什麼都懂!」

  看秋陽一臉興奮的樣子,謝元嘉就放心許多,看來讓季代柔進宮是對的,秋陽都比從前活潑了不少,言語間話也多了,是好事。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地跟代柔相處。」謝元嘉細心說道,「代柔出身將門,跟隨她的父兄學了一身好功夫,性子又直爽幹脆,有她在,朕安心。」

  「秋陽曉得的,代柔姐姐處處都讓著臣妹,皇兄放心,臣妹不會任性的。」

  和秋陽說了一會話,謝元嘉心境開闊了些,這兩天都躲在景盈宮裏,除了上朝時間幾乎沒有走動過,正好秋陽今天來了,就陪她出門走走。

  「臣見過皇上。」

  守在門外的季代柔見兩人出了大門,大大方方的行了禮,一身男子裝扮顯得她英俊灑脫,她的目光一直追隨在秋陽身上,可見很用心了。

  「代柔免禮。」謝元嘉讓她平身,又說道:「你把秋陽照顧的很好,朕心有感激。」

  季代柔莞爾一笑,「公主天真可愛,臣能陪伴在身側,是臣的榮幸。」

  謝元嘉看她眼神裏閃爍著亮光,心裏忽然覺得哪裏不大對,但又說不出來,季代柔的眼神總讓他想起雪地平原的狼,可那怎麼可能呢?她和秋陽兩人都是女子,這是季少炎官方蓋章的,她能對秋陽有什麼所圖?

  謝元嘉想不透,只好把這事歸結在季代柔是將門出身,可能這一身野性也是天生的。

  「沈悶了這些日子,今兒剛好晴天,朕陪著秋陽走走,你和牧戰在後跟著吧。」謝元嘉回頭看著秋陽道:「秋陽,你看可好?」

  「皇兄說什麼都好。」秋陽最喜歡跟謝元嘉在一起的時光,雖然代柔姐姐也很好,但在她心裏,還是皇兄最好!

  這對兄妹親親密密的走在前頭,季代柔就仿佛一個被無情拋棄的情夫,滿腹愁怨的跟在他們身後,和她身邊面無表情的牧戰倒成了鮮明對比。

  「敢拔劍就剁了你的手。」

  牧戰輕輕地瞥了一眼季代柔按在腰間佩劍的手,不輕不重的來了這麼一句威脅。

  季代柔大怒,她又不是傻子,這什麼地方不曉得?不過就是想把腰間的劍重新調整一下位子而已,這廝竟然比自己還兇?

  「小老弟,我覺得你的眼睛有毛病。」季代柔不客氣的懟回去,「你哪只眼睛瞅著老子要拔劍傷人?」

  牧戰這是頭 一次被女子這麼急頭白臉的一頓罵,他不覺得自己冤枉了人家,本來他的職責就是保護皇上安全,方圓百裏內任何有可能威脅到皇上安危的因素,他都必須在第一時間把苗頭扼殺在搖籃裏。沒想到這季大小姐不僅不服管,還頂嘴了。

  牧戰沈默了半晌,他嘴巴本來就有些笨拙,被人罵了也不知如何還嘴,憋了半天才回了一句:

  「女孩子家,不要一口一個‘老子’。」

  「要你管。」季代柔不雅的翻了個大白眼,她也不是存心要欺負牧戰這老實人,只是自己媳婦兒跟著親哥跑了,她心裏怨氣比較大,牧戰正好長了一張好欺負的臉,不踩兩下都對不住自己。

  「小老弟,你成天穿一身黑不覺得枯燥嗎?」季代柔上上下下把牧戰打量了一遍,開始對人品頭論足,「你們這些皇宮侍衛是不是都愛你這口?穿黑色難道看著比較帥?」

  可憐牧戰活了二十年,從沒遇到過這等嘴毒又難纏的女子,被人這頓數落毫無招架之力,只能幹巴巴的解釋道:「這是王爺給的侍衛服,不是在下挑的。」

  季代柔嗤笑一聲,「你說你這小夥子長得這麼好看,成天板著臉不說話,還穿一身黑衣抱著劍往那一杵,活脫脫的就一人形木樁。」

  「這年頭,還流行你這種面癱酷哥嗎?」季代柔扭頭看他,繼續胡言亂語:「哎你知道什麼叫‘沙雕’不?我瞅著你這身打扮就差不多。」

  牧戰一路沈默,他突然覺得倩碧也挺可愛的,雖然一樣的嘰嘰喳喳,但倩碧好歹從不在自己頭上踩土。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狂野的女子呢?這麼一對比,傲雪仿佛觀音再世!

  沒有得到回應,季代柔一個人嘰嘰咕咕也沒意思,她欺負夠了牧戰,終於嘆了口氣。

  「老弟,你說小公主是不是很可愛?」

  牧戰這會兒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嘴巴,皺眉道:「論資質年紀,在下應該比季姑娘虛長幾歲,你莫要一口一個‘老弟’,不成規矩。」

  「更何況,長公主如何,不是你我這等身份的人可以私底下妄議的。」

  這人怎麼這麼沒意思?季代柔撇撇嘴,小皇上看著挺有趣的,怎麼身邊竟是些這麼嚴肅的人,一個比一個板正,一點玩笑也開不得。

  「就你這樣的家夥,老子掐指一算你命裏就沒媳婦。」

  牧戰對她的話充耳不聞,有沒有媳婦對他而言本來也不重要,媳婦哪有跟著皇上創立百年基業名留青史好。

  謝元嘉拉著秋陽在前頭不緊不慢的走,後頭兩個人嘀咕的聲音他也聽不清,只當他們投緣也沒在意。他擡起頭看著光禿禿的枝丫,有些感慨的說:「上次朕從這路過的時候,還是一片蔥郁呢。」

  「是呀,日子過得可真快。」秋陽也跟著擡起頭來,「再有兩個月都過年了呢。」

  「是啊,要過年了,來年……這裏又會長出新的嫩芽來。」謝元嘉難得的感傷,正要再說些話,就聽前方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這麼巧,竟在此處遇見皇上。」

  謝元嘉渾身一僵,擡頭果然就見到自己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傅景鴻。

  傅景鴻今天沒有穿他常穿的那身紫色朝服,而是換了一身狐白錦衣,整個人沒了平時殺伐果斷的威嚴氣勢,多了幾分斯文優雅,在朱紅宮墻下對自己盈盈笑著,目光柔和,對謝元嘉來說簡直就是美顏暴擊。

  這、這算作弊吧?

  謝元嘉忍不住這麼想,男人果然是這個世上最虛偽的動物,比如自己,一邊說著絕不接受人家,一邊卻又忍不住被人家盛世美顏所吸引,簡直無恥。

  「真是很巧。」謝元嘉放松自己,秋陽還在呢,不能讓她看出什麼來,「皇叔也出來走走?」

  傅景鴻向前走了幾步,停在謝元嘉幾米之遙的距離,他深深地看著謝元嘉道:「臣處理折子有些煩悶,出來散心。」

  提到折子,謝元嘉就心虛,人家才剛一回來,自己就把重擔甩了出去,確實不道德。

  秋陽眼睛在傅景鴻身上轉了轉,雖有些懼怕他,還是乖巧的福了福身子:「秋陽見過皇叔。」

  傅景鴻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點頭道:「長公主有禮了,臣瞧著公主似乎比前些日子氣色好多了。」

  「多謝皇叔誇獎。」秋陽小心的答道。

  謝元嘉有些意外傅景鴻竟然還誇了秋陽,以前他基本都是無視的。

  「既然遇上了,不如臣也一同陪著皇上走走?」傅景鴻這才露出大尾巴,不動聲色的把秋陽擠到一邊去,自己霸占了謝元嘉左邊的位子。

  謝元嘉頭疼,男主什麼時候幼稚成這樣了,欺負一個剛滿十四歲的小姑娘有意思嗎?

  秋陽不敢多言,只好默默地站到謝元嘉的右側,並且還往後退了半步,不敢跟他們並肩而行。

  「秋陽莫怕,就跟著朕。」謝元嘉安撫她。

  季代柔在後頭遠遠地瞧著這一幕,用手肘碰了碰身邊的牧戰:「我瞅著你家王爺那眼神不對啊,跟八百年沒吃過飯似的,他是不是覬覦皇上啊?」

  牧戰閉口不言,假裝聽不到。

  季代柔不是一般人,沒人打理的時候,他自己一個人都能支起一個單口相聲的攤子,自顧自的又說道:「嘖,小皇上看著軟綿綿的,估摸著不是你家王爺的對手。」

  「我就這麼掐指一算,指定跑不了,你家王爺就差把‘吃人’倆字刻在臉上了,嘖。」

  「我要有你家王爺這身份這顏值這氣度,上廁所都不帶關門的。」

  牧戰額頭青筋直冒,他從不會有意的為難女子,但此時此刻,一向好脾氣的他只想把季代柔的頭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怎麼會有這種奇葩女子呢?





第60章

  自從那次和秋陽散步偶遇傅景鴻,謝元嘉就再也找不到借口躲著不見,無論他在什麼地方待著,不出一個小時,傅景鴻一定能準時的在他身邊的各個角落出現,簡直就像人形探測器。

  謝元嘉跑不掉,只好暫時放棄了躲起來的打算,破罐子破摔,反正身邊全是眼線,還不如省省力氣。

  傅景鴻對他這種很識時務的舉動表示欣賞,「從今日起,皇上便隨著臣一同學習理政吧。」

  謝元嘉微微瞪大眼眸,不可置信的看著傅景鴻。這是第一次,主角在他面前說出這樣的話,學習理政這四個字看著簡單,其實背後的隱喻已經很明顯了——他允許謝元嘉接觸朝政。

  再往深處想,傅景鴻這是要給他培養羽翼的機會了!

  謝元嘉心情覆雜,本來自己就是個傀儡皇帝,完成歷史任務,混一個活命的結局就算了,可萬萬沒想到主角戀愛腦,現在不僅不打算殺自己,還打算把權利的斧柄遞到自己手上,這是他表達信任的意思嗎?

  「皇叔不是說朕還年幼嗎?」謝元嘉擡頭看他,面上有些掙紮。

  傅景鴻微微一笑,端起杯子輕輕啜了一口又放下,淡然的答道:「皇上確實年幼,可也過了十七了,翻過年虛歲十八,也是時候接觸這些東西了。」

  謝元嘉沈默。

  「怎麼?皇上不喜歡政務?」傅景鴻轉頭看他,難道自己走這一步竟不對?

  「不是不喜歡,只是………」謝元嘉猶豫,一旦開始學親政,就代表皇權將變成束縛自己的枷鎖,可他從沒打算在宮裏待一輩子。

  「無妨。」傅景鴻寬慰他,「皇上先學著,若是實在不喜歡就算了。」

  謝元嘉左思右想,萬一自己拒絕了,豈不是等於以後就都要當金絲雀?

  「朕只是擔心自己資質愚鈍,皇叔到時莫要嫌朕笨就好。」

  傅景鴻輕聲一笑,「皇上怎會愚笨呢?」

  牧戰在一邊想起登基前,王爺在雪地中問他如何看待小皇上的那天,那時王爺分明還不屑的說皇上愚蠢,誰能想到也不過就是一年的時間,竟能有這麼大的變化。

  也不知王爺的臉疼不疼。

  傅景鴻似有所覺,輕輕擡起眼皮瞥了一眼牧戰,眼中的威脅意味很明顯,牧戰尷尬的低下頭不敢再瞎想。

  「那既然這樣,皇上每日早朝上完課後,臣便來陪著皇上用午膳,一起處理政務,您看如何?」

  這就是變著法子的給自己制造獨處的機會,傅景鴻絲毫不覺得哪裏不妥。

  後來,傅景鴻果真就如他所說的那樣,把處理奏折的辦公地點搬到了景盈宮,手把手的教謝元嘉怎麼對付那些或聽話或不聽話的臣子。

  淳於雅對此有些訝異,沒想到傅景鴻這種黑心肝的毒蛇也能有做人的一天。不管怎樣,皇上有機會接觸政務,一定是好是。

  日子一天天的過,轉眼就是年關了。

  再過十幾天就是新年,各地級的官員也開始紛紛陸陸續續的進京述職,相當於年終總結一樣。

  謝元嘉有些開心,因為向初也要進京了,他們維持著算是筆友的關系幾個月,總算也有見面的機會,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交到的第一個志趣相投的朋友,必須鄭重。

  早朝時分,謝元嘉耐心的在龍椅上聽下面那些二品以上的地級官員一個個的做陳述詞工作匯總報告,聽得懂的就跟著說兩句,聽不懂的就讓淳於雅或傅景鴻出面解決。

  知道有個穿青色官服的年輕人站出來。

  「臣臨州巡撫,向初,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說罷,他一撩衣擺,跪地磕了三個頭。

  謝元嘉就等著他了,忙擡手道?:「向愛卿平身。」

  向初應了一聲,從地上慢條斯理的站起來,不慌不忙的擡起頭,正好和謝元嘉的視線對上,互相眼中都有些訝異。

  向初的長相很出乎謝元嘉的意料,看信中他的言辭,謝元嘉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很溫和的人,雖然淳於雅說此人沈默寡言,但謝元嘉還是控制不住的臆想他是個和善的人,沒想到實際卻是個冷面酷哥,一張臉生的如冠玉,可惜卻半分柔和也沒有。

  「向愛卿這幾年把臨州治理的很好,辛苦了。」謝元嘉開口說道。

  「為皇上分憂,是臣分內之事。」向初不卑不亢,充寵辱不驚。

  謝元嘉越看他越順眼,聽他匯報完臨州一年的政績後,高興的賞了他好些東西,對他的偏愛可見一斑。

  下朝後,謝元嘉讓倩碧去把等在殿外的向初帶進來,讓人給他倒了茶,「向愛卿一路奔波進京,一路可還勞累?」

  「回皇上的話,臨州離京城很近,快馬加鞭也不過一兩日的功夫就能到,臣並不覺著疲乏。」向初恭恭敬敬的回答。

  雖然奏折裏他嘮嘮叨叨的像個話癆,但其實現實中他就是個鋸嘴葫蘆,給他一壺茶,能獨自從早喝到晚也不帶開口說話的人。謝元嘉沒想到筆友在信中和現實差距這麼大,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交流開口。

  「皇上,臣給皇上捎了些東西來,不知皇上可喜歡。」

  謝元嘉好奇:「是什麼?」

  向初吩咐身邊人幾句,不一會兒就有人擡著一個大筐子進來,謝元嘉讓藍蔻去揭開筐上蓋著的藍布,定睛一瞧……

  竟然是大餅,整整一筐大餅!

  謝元嘉面上有些震驚。

  「這是臣進京前,日夜不停親自給皇上做的烙餅。」向初臉上隱隱的有些自豪,「都是臣自己和的面,不曾假他人之手。」

  謝元嘉收起臉上的表情,「愛卿的心意,朕領了。」

  「臣平日裏就有些做面食的喜好,別的本事沒有,但這烙餅的功夫還是不錯的。」向初有板有眼的說道,「皇上待臣千般好,臣肝腦塗地,也想報答一二。」

  謝元嘉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點頭說:「愛卿太客氣了,還特意做了這麼大一筐過來,朕心裏過意不去。」

  見他收下大餅,向初眼中有些笑意,剛要開口再說什麼,傅景鴻就從外頭進來了。他目不斜視的直接坐到謝元嘉最近的一把椅子上,「皇上心情不錯,想來是遇著好事了?」

  「的確是好事。」謝元嘉微笑,「向愛卿給朕送了新年賀禮。」

  傅景鴻微微皺眉,總算肯把視線放在向初臉上,「向大人很閑嗎?」

  「回王爺的話,臣不閑。」向初老實的回答。

  傅景鴻哼了一聲,「不閑你還弄這麼大一筐的餅子過來?皇宮禦膳房多得是。」

  「皇叔。」謝元嘉看他,有些不讚同的說:「向愛卿也是一片真心。」

  傅景鴻哼了一聲,向初每每在折子裏廢話連篇,他老早就想收拾這人了,也不知元嘉喜歡他哪裏。

  他的這番話並沒有打擊到向初,向初這個人就很神奇,他有個優點,就是能快速過濾掉別人話裏的惡意,從不把別人不好的話放在心裏,不然他也不能堅持日覆一日年覆一年的在奏折底下問好,一點也不介意傅景鴻的冷臉。

  謝元嘉擔心向初心裏難堪,輕聲問道:「既然朕留了向愛卿在京中,不如索性就在宮中住幾日,你好好的給朕說說臨州的風土人情,朕愛聽。」

  聞言,向初兩眼放光,自從認識皇上,他就覺得自己遇到了人生知己,畢竟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總是嘮嘮叨叨沒人喜歡,每次想跟人說說話,總被用各種理由推脫搪塞,皇上是第一個不僅不嫌棄他話多,還主動關心他的人!

  更何況,皇 上日理萬機何等繁忙,竟還對臨州的事上心,可見確實是個明君!

  向初利落的應下了。

  傅景鴻的內心非常不爽,他一直就不明白向初好在哪裏,能讓元嘉這麼青睞有加,甚至還親自邀請他在宮裏住兩日,這種待遇古往今來都是少有的。

  這麼看來,自己似乎連向初也比不上。

  傅景鴻這麼一想,看向初的面色就更加不善,非常想把這人扔出去。

  因為向初送了太多的大餅來,謝元嘉盤算著就算天天吃頓頓吃,估摸著也要吃到明年開春,倒不如賞賜分一些給其他人。

  於是,在距離過年還有半個月的時候,各個一品大臣的家中,都被謝元嘉派人塞了幾塊大餅,說是今年過年的物資。

  收到大餅的朝臣們期初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可是經李尚書一番解說後,無不感激涕零。皇上真是好皇上,他不像往常的帝王般只知賞賜些金銀俗物,而是給了這麼樸素的烙餅,可見是體恤民生與民同樂,真是難得!

  謝元嘉用了幾塊大餅忽然就收獲了好名聲,他自己也沒懂這些臣子們的腦回路在哪裏。不過,向初的手藝確實不錯,餅子果然很好吃。

  至於傅景鴻,他非常不開心。

  平生最討厭面食,天天陪著元嘉吃又幹又硬的大餅,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分分鐘就要爆炸。

  果然還是很想把向初打一頓。





第61章

  有了向初在宮裏陪著說話,謝元嘉日子過得還挺開心,向初雖然現實中不太愛說話,但有問有答,還是和通信時一樣有趣。

  「向愛卿有意向來京城為朕效力嗎?」

  日子久了,謝元嘉就有些想把向初留下來的意思,他又有趣又見多識廣,偶爾還會講一些冷笑話,簡直就是做朋友的最佳人選。

  京城的官兒可不是一般人能當的,同樣都是二品大員,中央一定比地方更吸引人,畢竟天子腳下,離皇上最近的位置。一般地方官能有機會進入京城系統都求之不得,入了皇上的眼,還愁以後升官發財?

  但是向初這人死腦筋,做什麼事都一板一眼選擇性很強,在他看來,自己這臨州父母官才當了三年,政績還遠遠夠不上進京的資格,怎麼能因為同皇上有些交情,就走捷徑呢?

  於是,向初嚴肅的拒絕了謝元嘉的邀請。

  謝元嘉很是遺憾。

  「皇上若是想召見臣,隨時可以召見。」

  謝元嘉好不容易交了個新朋友,只在宮裏待了三天就要走,畢竟馬上就過年,總也不能阻止人家回家團聚。

  人雖然走了,但是大餅還在。

  「這破餅子怎麼還沒吃完?」傅景鴻嫌棄的看著今天晚膳又是一盤子餅,當下眉頭就皺了起來。

  謝元嘉擡頭看他,勸道:「向愛卿親手做的餅,總也是一番心意,不趕緊吃完的話,朕怕會壞,這樣扔了也太可惜了。」

  「皇叔若是不喜歡,桌上還有其它吃食,餅子就給朕。」

  謝元嘉說得認真,傅景鴻卻沒了言語。雖然還是很討厭吃餅,卻沒再像剛才那樣挑剔,默默的拿起一塊送進嘴裏咀嚼。

  謝元嘉看他安靜吃飯,不知為什麼心裏有些暖意。傅靜泓真的變了好多,以前這樣的事根本不可能發生,他本來就是唯我獨尊霸道慣了的性子,卻還願意陪他一起吃,這應該是特別喜歡自己了吧?

  想不到,當萬人迷原來也挺好的。

  謝元嘉抿唇一笑,低頭喝粥。

  傅靜泓眼角余光瞥到謝元嘉稍縱即逝的笑意,心中也松動了些,頓時覺得口中的炊餅 也不是那麼難以下咽。

  兩個人安靜吃完晚飯,外面又開始下雪,謝元嘉挑起窗簾,看著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從黑色的天幕上往下落,便駐足看了一會。

  傅靜泓走過來,把他扶著窗沿的手握住,然後闔上窗戶,輕聲道:「外面天寒地凍,皇上莫要在這裏待著,小心風寒。」

  謝元嘉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被他圈在手心,雖知道掙脫也無濟於事,也還是微微的動了動。

  傅景鴻知道他不願,卻還是牽著他的手帶著人在桌邊坐好,這才松開謝元嘉。

  「皇叔。」謝元嘉沒有擡頭,看著杯子裏的水出神一般,輕聲說:「朕還記得登基那天,也是這麼大的雪。」

  傅景鴻但笑不語,語氣有些輕快:「是啊,轉眼又是一年,皇上又要長一歲了。」

  謝元嘉點頭,其實他很想挑這個時間,跟傅景鴻好好談談關於他們之間感情的事,但每當他挑起頭,就會被傅景鴻用各種方式強壓回去,根本開不了話頭。

  跟韓瑤能敞開心扉,因為韓瑤到底是個才十六歲的少女,氣勢沒這麼強,他尚且能夠把握話語權,但是傅景鴻就不一樣了,分分鐘就能把他的話打回肚子裏,讓他有苦說不出。

  唉,算了。

  謝元嘉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

  傅景鴻仿佛看出他心裏的憂慮,低頭吹了吹茶杯裏熱氣騰騰的熱茶,慢條斯理的說:「皇上不必憂慮,臣雖霸道些,但到底不是山野土匪,不會強人所難的。」

  「若你不願意,臣不會動你。」

  這一番話說得還挺誠懇,話語裏處處透著他看重謝元嘉的意思。

  然而謝元嘉不敢動。

  原著裏,韓瑤起初並沒完全愛上你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做我的女人有什麼不好?這天底下有什麼是我給不了的?’

  ‘敢跑,我就打算你的腿,折了你的手,挖了你的眼,反正只要人在我懷中就好。’

  得幸虧沒多久韓瑤就淪陷了,不然別說後期的寵愛,能不能善終都算問題。

  謝元嘉再一次心酸,怎麼看自己這虐文的路子是跑不掉了。

  屋裏暖氣微醺,屋外寒風淩冽。

  牧戰抱劍坐在屋頂上,單腿屈膝仰頭看著飛雪,一身黑衣仿佛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淩霜站在他身邊,手持一只短笛,輕笑說:「 你聽見沒?王爺又在騙皇上了。」

  牧戰扭頭看他,「皇上聰慧,自有分寸。」

  「再聰慧有什麼用?鬥得過王爺嗎?」淩霜搖頭嘆氣,「王爺什麼性子,你我都心知肚明,王爺這是認定了皇上,最後無論是什麼手段,都跑不了的。」

  牧戰微微皺眉,跟著小皇上時間長了,他的心也難免有些偏倚,皇上待他寬和,經常主動同他談天,半分架子也沒有,他打心裏希望皇上能有人疼著。

  「放心。」淩霜拍拍他的腦袋,「王爺雖說性子霸道,也不至於真傷了皇上。」

  「更何況」淩霜眼珠子轉了轉,壞笑著說:「就算他真想怎麼樣,多少也要顧忌一下大將軍,再不濟還有丞相大人,不礙事。」

  「咱們不聊這個,你看這漫天飄雪,景色煞是美好,不如你給我吹個曲子解解悶?」

  淩霜把短笛在手中轉了幾下,低頭笑看牧戰。

  牧戰仰頭看他,淩霜的面容背對著月光顯得格外柔和,比平時更多了幾分俊美。

  他沈默的點了點頭,收回自己的目光,耳根微微發熱。

  他接過淩霜手中的短笛湊到唇邊,從小到大,他就只會吹一首曲子,偏偏淩霜也不知為什麼就愛聽他吹,明明他自己就是個中高手。

  謝元嘉在屋裏昏昏欲睡,屋子裏暖爐太暖了,吃飽了飯難免就要犯困,剛要閉上眼睛瞇一會,突然就被屋頂上傳來的一陣難聽的聲音給驚醒,惶惶然的問:

  「皇叔,有人在樓上殺雞?」

  傅景鴻本打算趁著元嘉睡著偷親一口,誰料想突然就被屋頂上一陣磨耳朵的尖銳噪音給打斷,惱怒的恨不得上去拆了那兩個不省心的貨。

  「無事,牧戰那小子吹笛子而已。」傅景鴻溫和的安撫道。

  「牧戰?」謝元嘉兩眼茫然,「這個聲音居然是笛子發出來的嗎?」

  「嘖。」傅景鴻嗤笑,「從前在王府就這樣了,也就淩霜願意給他捧場。」

  謝元嘉豎著耳朵忍著雞皮疙瘩努力聽了一會,還是沒聽明白牧戰吹的是個什麼曲子,畢竟殺雞一樣的腔調也聽不出什麼來。

  他有些羨慕的說:「淩霜對牧戰真是一往情深,所以在他眼中便處處都是好的。」

  傅景鴻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這有何難?皇上那手狗爬字,臣不也沒嫌棄。」

  謝元嘉:「」

  你這樣是娶不上媳婦的,我跟你說。

  那晚屋頂上的噪音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傅景鴻後來實在受不了,跳出窗子上去把那兩個暴打了一頓。

  不過從那以後,宮裏悄悄的就開始流傳一句話——宮裏有四寶,皇上的字皇後的繡,丞相的畫牧侍衛的曲。

  可以說是天下四絕了。

  向初送來的大餅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已經是除夕了。宮裏也要過年,謝元嘉提前讓人把該貼的新年字畫和燈籠都掛上,然後就放了大半的人出宮回家去團員過年。

  今年各地上貢來的各種東西都不少,謝元嘉自己的私人小金庫裏也被塞了不少好東西,於是景盈宮裏的宮人們都得了好些賞賜,歡歡喜喜的叩謝過謝元嘉後,高興的出宮去了。

  偌大的景盈宮又安靜下來,比上次中秋節人還少。

  「姑姑今年也要留在宮中過年嗎?」謝元嘉看藍蔻,藍蔻正在擦拭一個玉瓶,聽他問話後,放下手中的活兒回道:

  「奴婢自然是要留下的,左右也沒可去的地方。」

  「那倩碧呢?」謝元嘉有些期待的又看了看另一個少年。

  倩碧嬉皮笑臉的回答道:「自然跟藍蔻姑姑一樣呀!」

  謝元嘉心裏有些安慰,「那今年,就是咱們三個一起過年啦!」

  「皇上也愛過節嗎?」藍蔻淡淡一笑,她現在偶爾也能跟謝元嘉說上幾句家常話。

  謝元嘉撓撓頭,「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朕就是單純的喜歡看熱鬧。」

  「新年處處都是喜慶的樣子,還有炮仗可以看,朕喜歡這種感覺。」

  藍蔻低頭笑了笑,暗道果然只有小孩子才喜歡這些東西。

  謝元嘉單手支著下巴看著窗外一片白茫茫,心裏卻很高興。自從奶奶過世以後,他已經一個人冷冷清清的過年很久很久了,每每看著別家熱鬧歡聲笑語,心中總是羨慕,除夕夜吃餃子都沒人給斷碗醋。

  但是今年不同了,今年有倩碧和藍蔻陪他一起,三個人一起過年的話,一定比往常要熱鬧。

  謝元嘉第一次盼著明天快點到來。





第62章

  謝元嘉小時候就很喜歡過年,那時候家裏的條件不怎麼好,父母都是下崗工人,經濟十分拮據。他也只有過年那幾天能吃上好吃的東西,穿上新買的衣服,手裏攥著幾張嶄新的一元紙幣和人小朋友們一起去買炮竹玩。也只有那麼幾天,他才不會被父母責備教訓,說他不懂事,不體貼大人辛苦,總是給他們添麻煩。

  所以,在他心中,過年就好像是一個很神聖的事情,是一切幸福的開端。

  只可惜,有些事是不能掌控在自己手裏的。謝元嘉剛上五年級那會,感情早已破裂的父母終於厭惡透了對方,選擇了離婚,不久又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本來就不是很得他們喜歡的謝元嘉就被扔到了年邁的奶奶手中,只每個月拿點生活費過來,就算盡了父母的責任。

  謝元嘉初中的成績很好,老師說他有希望上省城最好的高中,要他好好努力。他也很想努力,可是人運氣不好的時候是真的不好,恰逢奶奶住院生病,他又因為日夜照顧沒有發揮出好狀態,以三分之差落榜了。

  父母雙方那時又都有了新的孩子,每個月寄來的生活費就更少了,更不用提他們會花那麼多的錢送謝元嘉去念高中。

  雖然奶奶一直哭,痛罵自己兒子不是個好東西,但謝元嘉還是眼睜睜的被關在了高中的校門外。

  從那以後,每年過年就只剩謝元嘉和奶奶兩個人。

  後來的後來,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但是謝元嘉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喜歡過年,就算是只有他一個人捧著碗吃速凍餃子,就算經常會忘記給自己拿醋碟,他也還是喜歡過年。偶爾看窗外萬家燈火歡聲笑語,他也覺得開心,好像自己也身處在熱鬧之中。

  奶奶過世前的最後一個新年中,她似乎感應到了自己即將離開人世的信息,曾滿臉心疼的看著他,喃喃自語一般的嘮叨,「嘉嘉呀,你以後該怎麼辦呢?奶奶以後走了,這世上沒人惦記你了呀……」

  謝元嘉其實不那麼在意有沒有人惦記自己,他覺得自己這樣也挺好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上班認真工作,下班就窩在家裏輕松片刻,要人惦記做什麼呢?

  他想再攢些錢,以後養只貓,或者狗,或者是別的什麼,只要是活的動物,以後也算是有個伴。

  謝元嘉從睡夢中睜開眼,觸目的還是那熟悉的房梁。今年過年不一樣了,有倩碧和藍蔻陪自己過年,應該開心起來。

  他剛要開口喊人,藍蔻已經過來了,「皇上醒了?今兒是大年初一,您不再歇息一會兒嗎?」

  「朕已經醒了,早些起來吧。」謝元嘉難得的不想賴床,自己從床上坐了起來。

  藍蔻把床幃掛了上去,看著謝元嘉正坐著,輕聲道:「奴婢已經把熱水備上了,皇上要洗漱嗎?」

  謝元嘉點點頭,在蘭蔻離去前忽然抓住她的衣擺,仰頭看她。

  藍蔻不解的回頭,「皇上怎麼了?」

  謝元嘉眼中有些東西在閃動,輕輕笑了一聲,「姑姑,新年快樂。」

  藍蔻一楞,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祝福她。

  「皇上也是,新年快樂。」

  景盈宮的宮人都放假了,謝元嘉吃了早飯就坐在廊前賞雪,手中抱著個碟子,裏頭瓜子花生一大堆,藍蔻讓他當零嘴吃。

  正發呆,就聽外頭熱熱鬧鬧的好像有人來了,他還沒聽出動靜來,就見小皇後歡歡喜喜的走了進來,一身大紅的華服紅艷似火。

  「皇上!臣妾來給皇上拜年啦!」

  謝元嘉一楞,「你怎麼沒回去陪你爹娘?」他還給了她特權,準她回去陪雙親,怎麼一大早突然出現?

  韓瑤嘟著嘴坐下來,不滿的說:「臣妾昨夜已經陪母親守過歲了,年初一當然要跟皇上一起嘛!」

  謝元嘉眼中柔和,擡手摸了摸她鬢上的朱釵:「阿瑤有心了。」

  韓瑤臉上有些紅暈,嘟囔了幾句後,小聲說:「皇上一個人過節,臣妾不忍。」

  藍蔻見小皇後來了,心中也高興,方才皇上一個人坐在廊下的背影實在是太寂寥了,皇後愛說愛笑,陪著皇上剛剛好。

  「皇上這邊竟如此熱鬧嗎?」

  傅景鴻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謝元嘉擡起頭,果然看見他的身影出現在門邊,由遠及近,緩步走到他的身邊,一雙黑如深潭的眼睛盯著自己,裏頭蘊藏了許多東西,以前他看不懂,現在全明白了。

  「皇叔?你沒回淮淩?」謝元嘉呆呆的看著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傅景鴻的本家在淮淩,往年都會趕回去祭祖,謝元嘉以為他這會兒應該也在淮淩,沒想到竟沒去嗎?

  「淮淩去不去也沒甚分別。」傅景鴻落座在謝元嘉右手邊,剛好跟小皇後面對面,互看不順眼,嫌棄的撇過視線,繼續說道:「臣昨晚已經把事情安排妥當了,那頭自然有人代臣出面。」

  「沒能陪皇上守歲,怎麼能不陪皇上過新節?」

  傅景鴻說得情真意切,謝元嘉心中卻是真的很感動,古人多註重祭祖這件事誰都知道,可他還是為了自己留了下來。

  或許,他真的是真心的。

  韓瑤哼了一聲,「臣妾與皇上是夫妻,自然要一起過,不知皇叔為何也要來?」

  「皇後來得,臣來不得嗎?」傅景鴻不與她計較,他低頭從自己袖中掏出一個紅色的繡荷包,放到謝元嘉手中,輕聲道:「皇上過了新年又長了一歲,既叫了一聲‘皇叔’,臣就該給壓祟錢。」

  已經很多年沒人給謝元嘉壓歲錢了,謝元嘉心中驚喜,「朕還有壓歲錢拿!?」他迫不及待的拆開傅景鴻給的繡荷包,裏頭掉出好幾個金花生,沈甸甸的分量不輕。

  「多謝皇叔!」謝元嘉高興地笑瞇了眼睛,這六顆金花生比以前淳於雅送他的還要精致,小金庫又能充盈一波了。

  傅景鴻見他開心,暗道自己總算也是送對了一回禮物,沒想到牧戰這小子有時竟比淩霜還好使些。

  韓瑤看著謝元嘉手中的金花生,有些懊惱自己竟忘了壓祟錢這回事,倒讓傅景鴻這小人占了風頭。

  謝元嘉以為她是羨慕,想了想大方的從自己的花生中挑出兩顆給她:「朕不知皇後也會來,沒給皇後準備東西,朕借花獻佛,也算給皇後壓歲。」

  韓瑤家中這種東西太多了,但這可是皇上賞賜的,一轉眼就忘了剛才還生傅景鴻的氣,轉眼又高興地接過來,連帶著看傅景鴻也順眼三分。

  幾個人一邊吃瓜子一邊聊天,許是因為看謝元嘉開心,傅景鴻和韓瑤都識相的沒有互懟,不想破壞這溫馨的時刻。

  正說著話,秋陽居然也到了。

  「臣妹來遲了。」秋陽年前又生了一場大病,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謝元嘉讓她好好的在朝夕殿修養,沒想到她還是到了。

  謝元嘉忙叫她過來,讓倩碧搬了小塌過來,責備道:「你這身子都沒好利索,不在殿中好好休息,跑這來做什麼?」

  嘴上教訓秋陽,卻還是讓藍蔻拿了暖爐過來,親自塞到了秋陽手中。

  秋陽的嘴唇還有些白,被謝元嘉一頓數落也不生氣,咳了兩聲說:「今天是初一呢,臣妹一個人在宮中也寂寞,想著皇兄一個人,應該也想找人說說話。」

  「沒想到皇兄這兒竟這般熱鬧,幸好臣妹來了。」秋陽軟軟的笑了一聲,輕輕拉了拉謝元嘉的手,「皇兄莫要再生氣了。」

  謝元嘉本來也沒真生氣,見她氣色確實比前幾天看到的要好多了,回頭又把傅景鴻給的壓歲錢又大方的分了兩顆出去。

  「見者有份,雖說朕昨日已經給過壓歲錢了,但這是皇叔的份。」

  秋陽看著手中好可愛的兩個花生,擡眼乖巧的對著傅景鴻道:「多謝皇叔。」

  傅景鴻眼見著自己給的東西轉眼間就被小敗家子送得差不多,暗暗後悔沒多準備一些,回頭讓淩霜把剩下的那一整袋都拿來,元嘉一定喜歡。

  本來以為大年初一就剩自己一個人跟著倩碧藍蔻過了,沒想到突然間圍了一大圈人,謝元嘉幸福的好像飄在雲端上。

  「皇上這兒的瓜子可比臣妾宮裏的好。」韓瑤吃出味來了,「待會兒皇上賞賜些給臣妾呀。」

  謝元嘉點頭,把自己的盤子往前推了推:「都是倩碧出宮買的,你喜歡的話,都給你。」

  韓瑤笑瞇瞇的都收下了,傅景鴻見謝元嘉頭上不知什麼時候被樹上飄下來的落雪染了一層淺白,擡手輕柔的替他拂去,目光中滿是柔情。

  謝元嘉轉頭看秋陽,秋陽抱著暖爐同藍蔻輕聲說話,時不時地輕柔笑兩聲。

  「看樣子,臣這來的正是時候啊。」

  淳於雅溫雅的聲音突然傳來,謝元嘉猛一回頭,只見淳於雅和季少炎不知什麼時候來了,在門邊倚著柱子看這邊。

  季少炎往前走了兩步,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臣本想一早就過來的,但家中一大堆瑣事煩擾,又被爹壓著給長輩們都拜了年,好容易才得空跑進宮來,皇上新年好。」

  謝元嘉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了。

  淳於雅拍了拍身上的落雪,輕嘆一聲:「臣府中無人,一個人過節也無趣的很,倒不如進宮來陪皇上一起還熱鬧些。」

  「皇上怎麼不說話了?」

  季少炎有些擔憂,上前走兩步低頭看他,「可是哪裏不舒服?」

  傅景鴻握住謝元嘉的手,似乎明白他心裏的感受。

  謝元嘉擡起頭,一束陽光從滿是落雪的枝丫間灑下來,暖融融的照的人渾身舒服。

  院子裏是小皇後和秋陽藍蔻說話的聲音,傅景鴻和淳於雅討論朝中大事,季少炎閑的在院中舞劍,倩碧在一邊拍手叫好。屋頂上,牧戰淩霜對坐飲酒,時不時地看一眼院中情形,彼此默契十足。

  謝元嘉眼中一片溫熱,似乎有什麼東西要溢出來,原來不知什麼時候,他的身邊已經圍了這麼多人了。

  奶奶,嘉嘉也是有人惦記的。





第63章

  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天,原本以為就是一個人過了,謝元嘉沒想到一下子呼啦啦來這麼多人,幹脆就提議大家中午就一起吃一頓熱氣騰騰的銅火鍋,又可以暖身子,又可以看窗外的落雪,還能邊吃邊說小,想想就開心。

  當然沒人舍得反對他這個請求。

  「臣還是第一次跟這麼多人一起吃火鍋。」季少炎抱著個碗兩眼直盯著燒得通紅的碳火,一心等著裏面的那些肉什麼時候能熟透。

  謝元嘉給秋陽和韓瑤剝了橘子說道:「人多吃火鍋菜熱鬧,一個人就太沒意思了。」以前在科室聚餐,有時大家就一起去吃火鍋,滿頭大汗酣暢淋漓的很爽快。

  傅景鴻坐在他身邊,發現他總是把橘子瓜果往秋陽韓瑤碗裏送,輕輕拍了拍謝元嘉的腦袋:「皇上自己吃。」

  牧戰和淩霜在院中另一個小桌上坐下,和藍蔻倩碧一塊拼了一桌,四個人倒也剛剛好。

  這是謝元嘉穿越後吃得最舒服的一頓飯。

  下午,秋陽身子有些倦乏,搭著皇後的鳳攆一起回去休息,季少炎還要回府裏繼續當孝子,和淳於雅也先行一步離開,景盈宮就剩下傅景鴻和謝元嘉兩人。

  「皇上心情不錯?」傅景鴻看他懶洋洋的趴在屋中的軟塌上,手支下巴悠閑的看他,忍不住伸出手在謝元嘉軟軟的小臉上摸了摸,「皇上近來胖了些。」

  謝元嘉昏昏欲睡,要是平時一定會躲著傅景鴻的魔爪,但今天或許是他心情太好,也可能是太困,就沒管那只在自己臉上來回揉搓的手,嘟囔著說:「朕又胖了?那……要減肥了……」

  話才說了一半,謝元嘉就困得陷入夢鄉中。傅景鴻雖然不懂「減肥」是什麼意思,但他大概能猜出是什麼意思,低頭輕輕的在謝元嘉唇邊留下一個輕柔的吻。

  「元嘉這樣剛好,不能再瘦了。」

  謝元嘉無意識的蹭了蹭他的手,翻了個身沈沈睡去。

  傅景鴻看了一會兒他的睡顏,看他好乖巧的面容,輕輕地在他身邊躺下,把謝元嘉攬過來摟在自己懷中,蓋上厚實的毯子,也跟著一起睡了過去。

  屋中只余裊裊青煙。

  倩碧坐在廊下,擡頭看著天上,面上沈靜如水,心中卻萬般悲涼。

  有些事,身不由己,卻不得不去做。

  ——————

  一覺睡醒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下午三點半了,謝元嘉睜開眼發現自己睡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一擡頭嚇得頭皮發麻。

  傅景鴻怎麼睡在他身邊?

  他趕緊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大大的松了口氣,幸好那啥還在,主角沒有趁人之危。

  傅景鴻睜開眼,目光有些渙散,沒了平日裏精明冷冽的樣子,可見也是剛醒來,他湊過來在謝元嘉頭上蹭了蹭,啞著聲音道:「元嘉醒了?」

  元嘉?

  謝元嘉一楞,之前不都是叫皇上嗎?怎麼突然就改口了?

  「朕剛醒,皇叔你要不要再睡睡?」謝元嘉輕輕推了推他的胸膛,試圖掙紮著爬起來。

  傅景鴻此刻清醒的差不多,也沒多為難謝元嘉,爽快的松開對他的禁錮,「元嘉睡著的時候朕乖巧。」

  「大家都這麼說。」謝元嘉下意識的回了一句。

  傅景鴻卻沈下臉:「大家?都是誰?」

  除了他,元嘉還和別人一起睡過覺?

  謝元嘉一下子咬住自己的舌頭,暗道怎麼這麼不謹慎,真是好日子過多了。以前上中專的時候住校,一個宿舍的人難免擡頭不見低頭見,一個屋子裏住了好幾年,當然會說些彼此的生活習慣。

  「以前帶朕的奶嬤嬤說的。」謝元嘉急中生智的圓了回來。

  傅景鴻緊縮的眉頭舒緩下來,「元嘉要喝水嗎?」

  謝元嘉手腳並用爬下軟塌搖頭表示不用,藍蔻從外頭進來,打開了屋子裏的窗戶透氣,輕聲道:「皇上,宸王和世子進宮來了。」

  「三皇兄?」謝元嘉立刻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擡腳要往外頭走:「他們來了多久了?」

  「有好一會兒了,奴婢說了皇上在午睡,王爺說無妨,左右也無事可做,幹脆就在前廳等著。」藍蔻答道。

  「那朕去瞧瞧。」謝元嘉回頭看還在塌上的傅景鴻,多嘴問了一句:「皇叔也要去嗎?」

  沒想到傅景鴻竟沒有打算動身,他揮揮手回道:「宸王殿下定是來拜年的,臣去了不好,皇上自己去吧。」

  謝元嘉於是自己急忙出了殿門,往前廳去了。

  到了前廳,正好看到謝元嵐在剝核桃給謝豐宜,忙說:「讓皇兄等急了吧?」

  謝元嵐聽到他的聲音,立刻帶著謝豐宜從椅子上站起,恭恭敬敬的行禮:「見過皇上。」

  謝元嘉走到龍椅上坐好,讓他們免禮坐下,「朕午膳食得過飽就有些困倦,不小心就睡了,不知三皇兄來宮裏。」

  謝元嵐淡淡一笑,「無妨,臣也剛來並不久。」

  謝元嘉瞥到謝豐宜在吃果子,忙讓倩碧去自己的小庫房裏挑了些好玩的金銀玉器來賞給謝豐宜,算是新年禮物。

  「多謝皇上。」謝豐宜年紀還小,收了禮物自然高興,擡頭沖著謝元嘉笑的甜甜的,小肉臉看著更加圓潤。

  謝元嘉心裏歡喜,擡頭看謝元嵐:「皇兄身子近來好多了,朕瞧著氣色比從前紅潤些。」

  「府裏新來了郎中,給臣抓了幾味藥。」謝元嵐解釋道,「臣這兩日精神很好。」

  謝元嘉明知他在原著中根本活不了兩年,可還是為他高興:「皇兄身子好了就常來宮中走動,朕也想多跟皇兄說說話。」

  「皇上如此盛情,臣怎敢推辭?」謝元嵐莞爾一笑,眉宇間似乎冰雪消融,看著更加柔美。

  謝元嘉不禁有些眼花,三皇兄要跟淳於雅站在一起,真的可以算作大成雙絕了,要是能活的長長久久就好了。

  「從前父皇還在的時候,幾個兄弟在一起過節,倒也算熱鬧。」謝元嵐嘆了一口氣,眼中有些暗淡,「可是那樣的盛景,大約是再也沒有了。」

  謝元嘉穿越進來的時候,那些皇子差不多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必然沒有經歷過那樣的景象,好在他從前地位低又不得桓帝寵愛,坐的位子遠些,談不上這些話題也正常。

  沒想到謝元嵐卻又接著說,「那會兒臣就註意到皇上了,又小又瘦的縮在角落裏。」

  「臣還記得,當時還跟皇上說了會話。」

  謝元嘉心頭慌亂,這些事他作為穿越後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本以為謝元嵐就只是懷念過去罷了,沒想到他居然還跟過去的謝元嘉有過交情。

  那時候說了什麼話,他肯定是不知道的,現在謝元嵐舊事重提,萬一自己說的對不上怎麼辦?

  就在這緊急的時刻,傅景鴻突然進來了,他慢條斯理的走過來坐到謝元嵐對面,「宸王殿下今日來的倒挺早。」

  謝元嵐擡眼看他,唇邊的微笑並未褪減分毫,「皇叔不也一早就來了?」

  傅景鴻本來也的確沒打算過來,但他獨自躺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幹脆就起身來前廳瞧瞧,沒想到無意間就給謝元嘉解了圍。

  謝元嘉從沒像現在這樣對傅景鴻這麼狂熱崇拜,一雙烏溜溜的大眼不住地感激看著傅景鴻。

  傅景鴻被他這眼神看得心中暢快,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元嘉這個眼神真好看。

  「方才臣還同皇上說話,談及以往,不勝唏噓。」謝元嵐摸了摸謝豐宜的腦袋,「那時都還年少,不曾想,如今各自都已成家,孩子都大了。」

  「不知,皇上可有子嗣的打算?」謝元嵐看著謝元嘉,「過了新年,禮部該又要上書,提議四妃的事了。」

  一提到這個謝元嘉就頭大,「朕還不打算這麼早就有子嗣,也沒想那麼快的充盈後宮。」

  謝元嵐溫柔的笑了笑,看著謝元嘉仿佛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皇上也算不小了,過了年虛歲都十八了,我們這些個兄弟中,除了六弟,就只你還膝下單薄。」

  「作為一國之君,這有些不合規矩。」

  謝元嘉苦著臉,「皇兄,你就別再提醒朕這回事了,朕及冠之前,只想跟著老師學著處理朝政,不想費心思在後宮子嗣上。」

  傅景鴻支著下巴瞇眼打量謝元嵐,禮部年前就打算給皇上重開後宮,被他給不留情的擋了回去,沒想到謝元嵐居然在這個時候又提到這事,真當他是個好人了?

  「宸王殿下還是管好自己的事吧。」傅景鴻唇邊笑意微冷,「皇上到底是九五之尊,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恐怕也輪不到你來管。」

  謝元嵐被他威脅警告竟也沒有懼怕的神情,他雙眼直直的看著傅景鴻,「既然如此,臣也想當著皇上的面問一問皇叔。」

  「到底是皇上不想要子嗣,還是……皇叔不讓?」

  傅景鴻的面色一沈,手中捏著的酒杯應聲而碎。

  謝元嘉沒想到謝元嵐竟然敢當面直接頂撞傅景鴻,忙出聲道:「皇叔!」

  謝元嵐微微一笑,悠閑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第64章

  謝元嘉非常緊張,三皇兄平時看著文文弱弱的,沒成想也是個狼人,上來就直接剛傅景鴻,原著也沒看出他有這一出啊?

  傅景鴻應當是生氣的,但他卻沒有急於開口,反而用一種審視的眼光看著謝元嵐,思考他今天這些話到底是何含義,和他平時的作風差距很大。

  「皇兄,此事暫且不要再提了。」謝元嘉擔心傅景鴻會報覆謝元嵐,耐心的跟他解釋說:「並非皇叔不同意,是朕自己不想要子嗣。」

  「如今朝中局勢還未完全穩定,周邊又有玉壺虎視眈眈,實在不是朕廣開後宮的時候。」

  謝元嵐見他有些緊張,輕聲說:「臣也不過是多嘴問了兩句罷了,並非有意要逼迫皇上如何,是臣逾距。」

  說罷,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面上仍然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謝元嘉頭疼,本來以為大年初一能好過點,誰知道頭一天就又過上了夾心餅幹的日子,心裏苦。

  「今日是初一,臣既已攜豐宜拜見過皇上,若是無事,臣就先告退了。」

  謝元嵐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著謝元嘉拜了拜,提出要離開的請求。謝元嘉也不敢多留他,只說道:「皇兄慢走,若是得了空,帶著豐宜多來朕這兒走動走動。」

  「好。」謝元嵐牽著謝豐宜的手,對謝元嘉溫和的點點頭,轉身緩步踏出了景盈宮的大門。

  謝元嘉在後頭看他離開,心裏嘆氣。

  「皇上方才說,不願過早有子嗣,可是實話?」傅景鴻若所有思的看著謝元嘉,單手支著下巴,一臉的平靜。

  謝元嘉點頭:「自然是實話。」

  傅景鴻微微挑眉,繼續追問下去:「為何?」

  「當真是為了江山社稷?」

  傅景鴻明顯是不大信的,自古君王除了社稷之外,最在乎的無非也就是子嗣,畢竟有子嗣皇位才能坐的更穩,就算元嘉年幼,難道就不想留幾個孩子,徹底把江山收歸於囊中?更何況,這兩者根本也不沖突。

  謝元嘉當然不是為了江山社稷,但他也不可能跟傅景鴻說自己就是個純gay,只好硬著頭皮說:「朕說的是實話。」

  傅景鴻好整以暇的看著謝元嘉,既不說話也沒什麼動作,只保持著單手支著下巴的動作凝視他,眼中有些東西在跳。

  謝元嘉被他看得心慌,沒來由的就想跑。

  傅景鴻卻終於說話了:「雖然皇上不想說真話,也沒關系,臣也不在乎皇上說得是不是真的。」

  「臣只要確認,皇上不想納妃,不想要子嗣,這點就足夠了。」

  謝元嘉擡起頭來,看著傅景鴻從椅子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呆呆的看著他彎下腰來,在自己臉頰上親親的吻了一下。

  「元嘉真是乖孩子。」

  謝元嘉臉爆紅起來,他被傅景鴻虛抱在懷中不能動彈,鼻翼間都是對方身上傳來的氣味,那種屬於致命強烈的雄性荷爾蒙氣息將他整個人都裹在其中,令人腿軟。

  作為一個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活1的小0,謝元嘉可以說是非常沒見過世面了,他不安的動了動身體,小聲道:

  「皇叔,你松開。」

  傅景鴻也沒打算在這裏做什麼,元嘉還小,他還可以再等等,長大的果實一定比半青不熟的更為甘甜。

  他用下巴蹭了蹭謝元嘉的腦袋,依依不舍的松開對他的鉗制,「元嘉一身的奶味,好聞的緊。」

  他的表情太過專註,情場小白的謝元嘉肯定鬥不過這樣的老手,三兩下就被撩撥的丟槍棄甲,「都、都是羊奶的味道!」

  傅景鴻唇角微揚,故意逗弄謝元嘉:「皇上為何臉紅?」

  這個人也太惡劣了……

  謝元嘉強迫自己穩下心神,雖然他沒見過1,但必須要擺出見過世面的場面,不能怯懦,「朕方才只是有些悶熱而已。」

  傅景鴻一臉的不信,卻也沒拆穿他,只是仍然似笑非笑的看著謝元嘉。

  謝元嘉坐不住了,「朕要去找姑姑要些吃食,皇叔自己在這坐一會兒。」

  說罷,他有板有眼的邁步走出殿門,往後院的方向去,傅景鴻看著他背影露出的一點紅紅的耳朵,終於笑出了聲音。

  看起來,他也不是全無希望。

  傅景鴻心情大好,輕松悠閑的站起身,踩著謝元嘉剛才的路子跟了過去。

  新年一直持續了十五天,元宵節之後,所有的事情才開始逐漸的走上正軌,謝元嘉重開早朝的時候,不意外的發現諸位大人們果然個個都胖了幾斤,個個都紅光滿面,可見這半個多月在家裏養得不錯。

  他把所有的瑣事努力的拋諸腦後,依然盡職盡責的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收獲了不少好評。

  季少炎在下朝後特意來了景盈宮,說了一會子話後,有些不好意思的提出了自己的請求:「皇上,臣想向皇上請個旨,準臣去朝夕殿。」

  「嗯?」謝元嘉正在寫字,不解的看他,朝夕殿是後宮之地,按說一個外男是不許隨意出入的。

  季少炎撓撓臉,嘆了口氣:「臣是奉母親之命,去看看代柔。」

  「代柔在家中就過了三兩天,又跑回了朝夕殿,母親給她新做了幾身衣裳,讓臣捎給她。」

  謝元嘉聽明白緣由後了然的點頭道:「既是這樣,那你就去吧。」

  「多謝皇上。」季少炎忙道謝,去內務府領了牌子後,徑自去了朝夕殿。

  朝夕殿外——

  「二哥,你咋又來了?」季代柔倚著墻,不解的看著季少炎。

  季少炎拎著一個包裹遞過去:「娘給你做了幾身新衣裳,你看看。」

  「娘真是的,明知我不愛女裝。」季代柔嘴上嘟嘟囔囔,卻還是輕手輕腳的拿過他手上的東西,「二哥你勸勸娘,都一把年紀的人了,別老是跟針線活過不去,她那眼睛又不好。」

  「我在宮裏好著呢,吃嘛嘛香,讓她自己找點事做,不要老惦記我。」

  季少炎跟季代柔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兄妹,他當然曉得自家小妹這種說話大大咧咧不著調,但其實內心善良的性子,伸手摸了摸她的一頭秀發,無奈的說:「你還真打算一直跟著長公主?」

  季代柔翻了個白眼,「那是自然的,我跟公主有緣,你不懂。」

  「可你也快到了要說親的年紀了。」季少炎擔憂,「這都虛歲十六了,誰家正經姑娘不嫁人?」

  季代柔輕哼一聲,把她娘給的包裹隨性的往後背一甩,單手叉腰渾不在意:「我都不急,你個大男人急什麼?」

  「等來日公主出嫁,我自有我的去處!」

  季少炎張口欲言,卻見緊閉的朝夕殿大門忽然打開,秋陽帶著塵兒從裏頭走了出來。

  「代柔姐姐,你在和誰說話呀?」

  秋陽一擡眼,剛好和季少炎對上了視線,自從上次初一在景盈宮陪著謝元嘉一起過年,這算是他倆第二次正式打照面。

  「原來是大將軍。」

  季少炎慌忙退了幾步單膝下跪:「臣見過長公主。」

  秋陽溫和的請他起來,輕聲說:「將軍免禮。」

  季少炎起身,卻根本不敢擡頭看秋陽,暗道自己不小心,竟沒發覺公主的腳步聲,也不知有沒有沖撞到她。

  季代柔一見秋陽出來了,立刻就換上熱情洋溢的笑臉,仿佛剛才對著她哥翻白眼的人不是她,「公主怎麼出來了?外頭風大快進去。」

  秋陽大病初愈養了一陣子,被關在屋裏閑的發慌,正想出門去皇兄那走走,「代柔姐姐,秋陽早就好利索了,不必這麼嬌養。」

  季少炎覺著自己的任務也算完成,不敢在朝夕殿外逗留,便抱拳彎腰說:「公主,臣還有事處理,先告退了。」

  「好。」

  季少炎轉身離去,秋陽才敢把頭轉過來,目光軟軟輕輕地落在他的背影上,面上有些微的紅暈。

  別人或許看不出什麼,但季代柔是人精,一眼就看出她這副表情背後的含義。

  一種苦澀的心情在她心中盤旋散開。

  唉,媳婦終究不是自己的,想也只能想想吧。

  「我家二哥就是個傻小子。」季代柔斂去心中的酸澀,揚起嘴角笑著說,「公主別看他都快二十,馬上都要及冠了,可是腦子卻愚鈍的很,房中連個通房丫鬟也沒有,平日裏更是不近女子的身呢。」

  秋陽聞言扭頭看她,心中自然有些歡喜,「大將軍潔身自好,自是不同的。」

  「雖是愚鈍了些,但我家二哥是個不知不扣的好男人,哪家的女子若是能嫁給他,肯定能幸福一生。」

  季代柔說罷,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秋陽,「公主覺得呢?」

  秋陽聽出她話裏的意思,知道自己那點羞人的心思被看穿,忙搖頭說:「代柔姐姐快別亂說。」

  唉,媳婦真可愛,這樣就臉紅害羞了。

  季代柔眼中又酸又苦,一個是他愛慕多年求而不得的前世幻影,一個是他今生對他視若珍寶的兄長,哪個都是他舍不得放下的人。

  但願我還能再守護你幾年。

  秋陽妹妹。





第65章

  開春後,禮部把更為細致的科考案卷呈到了謝元嘉的案前,謝元嘉看完後轉頭問傅景鴻,「皇叔,禮部的何大人上報詢問今年恩科的安排。」

  「恩科?」傅景鴻從一大奏折中擡起頭,想了一會兒後道:「自是要開的,先帝病重三年,也斷了三年的考試,是時候進些新人了。」

  謝元嘉拿過朱砂筆,在何大人的奏折後寫了一個大大的「準」字,而後輕輕地放到一邊。

  雖說已經立春,但天氣反而比年前更冷,倒春寒一波接一波,謝元嘉也不幸中了招染了風寒,三五不時的就打噴嚏,本來傅景鴻是不準他下床來看折子的,但他覺得自己也就是普通感冒,休息幾天就行了,不需要那麼謹慎。

  再說,開年到現在,案桌上已經積壓了一大堆的奏折,過年放假十五天內也不是就沒有事情呈報上來,他也想替傅景鴻分一點責任。

  「皇上該吃藥了。」藍蔻端著碗進來,把湯藥放到輕輕放到桌上,催促道:「皇上快些喝了吧,奴婢熬了兩個時辰呢。」

  那黑乎乎的藥散發出的難聞氣味令人窒息,謝元嘉死魚眼瞪著藥碗,心裏無比渴望自己還在現代社會,感冒如果不是特別嚴重,一般都是建議喝水休息等自愈,再不濟也就吃點感冒靈板藍根布洛芬。但這是古代,他無論怎麼說自己沒事,禦醫是不會聽他的,照樣規規矩矩的開了一大堆藥。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藍蔻抿唇輕笑,「皇上,都說良藥苦口,喝了病就能快些好。」

  並不。

  謝元嘉強烈排斥,這藥他都已經喝了三天了,感冒不也還是沒好轉,還不如多喝點水實在。

  見他不配合,傅景鴻從忙碌中擡起頭,擰眉道:「皇上聽話,生病就要吃藥,不可任性。」

  「朕已經好多了,真不用吃藥。」謝元嘉堅決拒絕。

  傅景鴻眼神犀利的盯著他,仿佛在警告些什麼。

  但是現在的謝元嘉已經不是以前的謝元嘉了,他曉得傅景鴻會在一定程度內允許自己鬧騰,甚至這個底線在不斷地悄悄擴大,有人慣著的謝元嘉逐漸就有了底氣,偶爾也敢跟他對著幹,一直在踩線的邊緣試探。

  傅景鴻當然知道他的這點小心思,他也沒有真的生氣,元嘉不肯吃藥,他還能把他打一頓?

  「若是皇上肯乖乖吃藥,今天的羊奶可以暫且停一天。」傅景鴻作出讓步。

  謝元嘉:「……」

  明明都是他吃虧的事,為什麼主角一臉好像自己占便宜的表情?

  謝元嘉到底還是作不起來,他也知道傅景鴻和倩碧都是為自己好,隨便鬧騰兩下見好就收,他低頭端起那個大碗遞到嘴邊,咕嘟咕嘟捏著鼻子就喝了底朝天。

  藍蔻溫和一笑,從袖中掏出一包梅子幹放到桌上,「皇上剛喝了藥口中一定苦,吃些果子吧。」

  謝元嘉迫不及待的捏了一顆塞進嘴裏,酸酸甜甜的剛好解了中藥致命的苦澀。

  見謝元嘉已經把藥吃完,藍蔻安靜的端著盤子重又退了出去。謝元嘉不小心又打了個噴嚏,暗道這次的感冒持續的時間可真長,這都四五天了也不見好。

  「去歇著。」傅景鴻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謝元嘉看了看自己桌上處理完的幾本折子,想著好歹也算幫了點忙,休息就休息吧,「那朕就先走一步,皇叔你接著忙。」

  傅景鴻工作的時候很認真,就算是謝元嘉也不能讓他分心,聞言微微擡手擺了擺,表示自己知道了。

  謝元嘉不敢打擾他,輕手輕腳的走出了書房,屋外很冷,好在今天有太陽,他輕輕擡起頭瞇著眼看了一會兒天空,只覺得自己的鼻塞都好了很多。

  牧戰沈默的跟在他身後不遠處,自從被撥拉到謝元嘉身邊,他就盡職盡責的跟著,從沒離開超過一尺之外的距離。

  謝元嘉轉過頭,剛好看到他低頭看著地上的積雪,面無表情不知在思索什麼的樣子,不由得好奇問道:「牧侍衛,你在想什麼?」

  牧戰正在發呆,猛地聽到謝元嘉同他說話,忙擡起頭來行禮:「回皇上的話,屬下什麼也沒想。」

  謝元嘉看他一板正經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跟了朕這麼久,你還是這麼嚴肅。」

  「在皇上跟前做事,理當如此。」

  牧戰就是這點有趣。

  「皇上,王爺說了,外頭風大,您身子還沒好,先回去吧。」牧戰想了一會兒,還是說了這麼一句,外頭太冷了,皇上沒有內力傍身,一定受不住。

  謝元嘉在外頭才站了五分鐘,他身上穿得左一層右一層,還披著狐裘大衣,根本就不覺得冷,但所有人就是莫名覺得他嬌弱。

  「唉。」謝元嘉嘆氣,「可是朕想到處走走,皇宮這麼大,朕都沒有看完。」

  牧戰眉頭微微皺起,剛才王爺還給他眼神示意,讓他看著皇上回去睡覺,沒成想皇上卻想走走,這麼冷的天,萬一病情加重,該如何跟王爺交代?

  謝元嘉看出他內心的猶豫,心中嘆氣,「朕就是說說罷了,這就回去休息。」

  知道他不想自己為難,牧戰有些感激:「委屈皇上了。」

  「朕有什麼可委屈的?」謝元嘉笑著說,「牧侍衛才是委屈,夾在朕和皇叔之間,兩頭不討好。」

  牧戰臉上有些紅暈,他沒想到自己那點心思竟被皇上看穿,低聲道:「屬下向來愚鈍,行事也不夠靈活,讓皇上看笑話了。」

  「怎麼會愚鈍呢?」謝元嘉不讚同道,「牧侍衛一表人才,不可妄自菲薄,朕就覺得牧侍衛很聰明。」

  活了二十年,大概只有皇上是唯一一個誇他聰明的人了,牧戰不好意思的躲閃了兩下。

  就在這時,傅景鴻的聲音從書房裏不遠不近的傳來,「元嘉還不去睡覺,在外面站著幹什麼?」

  謝元嘉嚇了一跳,這才想起傅景鴻習武多年耳目聰明,自己跟牧戰在外頭說話,裏頭估摸著都能聽見,忙帶著牧戰往偏殿走,一邊想著幸好沒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不然今天就慘了。

  謝元嘉這次的病不大不小,休養了差不多十天才好,等他再被傅景鴻允許出門轉轉的時候,外頭的冰雪已經開始消融了。

  「朕好想出宮去。」謝元嘉立於梅樹下,一臉憂郁的看著紅色的磚墻,冬天本來就沈悶,再被關在宮裏就更悶了,手頭的那些怪異小說看的差不多,他又開始想著找別的娛樂生活。

  傅景鴻在桌前獨酌,聽他說無聊,想了一會兒道:「臣手頭還有些事要處理,待這幾日清的差不多了,臣帶著皇上去溫泉山莊散散心。」

  謝元嘉眼睛一亮:「什麼溫泉山莊?」

  「皇上竟不知道?」傅景鴻納悶的看他一眼,「都是皇家修建的莊子,冬有溫泉夏有避暑,這一年忙忙碌碌,臣都忘了還有這些好去處。」

  「皇上若是想去,過幾日臣就帶皇上去散心。」

  謝元嘉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忙湊近問道:「那咱們什麼時候動身?」

  傅景鴻寵溺的看著他,擡手把他頭上落下的一片梅花瓣取下來,笑著道:「兩日後。」

  謝元嘉高興的原地打轉,「那朕現在就開始準備東西!」

  說罷,他回身就往自己的寢殿走,在皇宮裏待了兩年多,他真的是要待吐了。

  聽說皇上要去溫泉山莊度假,倩碧羨慕的不得了,嚷嚷著哀求也帶上他。

  「那是自然的。」謝元嘉豪氣萬丈,「這種出去玩的好事,朕怎麼會忘了你和姑姑?你們可有什麼想帶的東西?趁現在一起收拾,皇叔說了,兩日後就出發。」

  相比起愛玩的倩碧,藍蔻沈穩多了,她可沒把這次出行看作是出門遊玩,盡是給謝元嘉準備東西了。

  兩天後——

  「皇、皇兄,臣妹也跟著去的話,皇叔會不高興嗎?」秋陽一臉忐忑的站在馬車前,既有要出門遊玩的興奮,也有害怕傅景鴻生氣的擔憂。

  「沒事的。」謝元嘉摸摸她的頭,「皇叔說了,朕想帶幾個就帶幾個,恰好阿瑤也要去,你們也正好有個伴。」

  秋陽放心了些,歡歡喜喜的跟著韓瑤上了後頭的那輛馬車,傅景鴻則帶著謝元嘉坐前頭的那輛,牧戰淩霜帶著一眾侍衛在前頭開道。

  「皇叔,咱們就這麼出宮玩,朝內沒問題嗎?」都上了馬車了,謝元嘉才想起這種大事來。

  傅景鴻舒適的倚靠在馬車軟墊上,懶洋洋的說:「有淳於雅和少炎在,不會有事的。」

  謝元嘉想想也是,光是淳於雅一個人就可以震住朝堂了,更何況還有個戰神輔助,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差錯。於是,徹底放松的謝元嘉也學著傅景鴻的樣子倚在墊子上,盡情的享受著即將到來的休假時期。

  「皇叔,溫泉山莊在哪裏呀?」

  傅景鴻拿了塊糕點餵到謝元嘉口中,微微一笑,輕聲答道:

  「在一個皇上應該很喜歡的地方。」

  「臨州。」





第66章

  臨州是距離京城最近的繁華地帶之一,出了京城後只要再走上一天就到了,整個城不算很大,但經濟發展卻很好,可能是天子腳下,很多政策惠及的也比較全,周圍環境又很好,山清水秀,再加上管理全城的巡撫向初為人也比較靠譜,是周邊發展潛力最好的一個地方。

  馬車徐徐的從城門口駛進,半點浪花也沒有激起,皇上和攝政王此次出宮遊玩本就是秘密,城門盤查的士兵們也只以為是普通的商戶,官方詢問了一會兒後就放行了。

  謝元嘉悄悄地掀開馬車簾子向外看去,觸目就是琳瑯滿目的大小商鋪,一點也不比京城的規模小,只是比京城少了三分莊嚴,卻多了幾分靈氣,街上來往的行人慢悠悠行走,生活節奏不快。

  「這地方不錯啊,皇叔。」謝元嘉回頭看著閉目假寐的傅景鴻,驚嘆的道:「向大人真是厲害。」

  傅景鴻沒有睜眼,仍然依靠著墊子淡淡的「嗯」了一聲,「向初是四年前才到臨州的,前後不過也就花了三年的時間把臨州治理的井井有條,的確不簡單。」

  「向大人說來也才不到三十,卻能作出這麼大的成績,也是青年翹楚了。」謝元嘉盤算著,「要是再過幾年,也許就能調到京城。」

  「他可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人。」傅景鴻終於睜開眼,看著謝元嘉趴在窗邊不停看,上前把他拖回來,「外頭冷。」

  謝元嘉聽話的不再往窗邊靠,卻還是忍不住問道:「向大人出身哪裏?」

  「聽過滎州向家嗎?」傅景鴻單手撐頭,另一只手百無聊賴的把玩著謝元嘉腰間掛著的龍紋玉佩。

  謝元嘉仔細的把原著劇情前後想了想也沒想起作者有提到過什麼滎州,搖搖頭道:「不知道。」

  「向家是滎州當地的望族,前朝時期就存在了,家族龐大分支錯綜覆雜,在滎州當地只要姓向,八成就是他們族裏出來的。」傅景鴻瞇了瞇眼睛,又繼續道:「能在兩朝都保存下來的家族必定不是什麼平凡人家,他們向家也確實很有本事,平時作風低調不愛出風頭,但其實家族子弟卻諸多精英,三百六十行,幾乎都有他們的人。」

  謝元嘉咋舌,「這麼厲害?」

  「索性他們族長深居簡出,不愛朝堂權政這些事,不然……這改朝換代一事,還不知在誰手上呢。」傅景鴻懶洋洋的伸了伸腿,「向初就是那個向家出來的人,自然也不同凡響。」

  謝元嘉對向初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一個台階,從那麼古老厲害的家族出來的人,卻還那麼謙遜有趣,真是太難得了。

  馬車慢悠悠的往前走,出了主城後繼續往前走,在一處莊子面前停了下來。

  「臣向初,拜見皇上,皇上萬歲。」

  謝元嘉才剛從馬車裏探出頭,借著傅景鴻的手跳下馬車,就見向初穿著一身官服,帶著一眾地方官員恭恭敬敬跪了一地。

  「免禮。」謝元嘉站定身子後讓他們起來。

  向初磕了個頭站起,老實地說:「臣等前幾日就接到了王爺的傳信,山莊裏的東西都置辦好了,皇上放心入住,若是還有什麼短缺,盡管吩咐臣去準備。」

  謝元嘉對他莞爾一笑,「愛卿有心了。」

  被小皇上誇獎,還得了個甜甜的笑容,向初並不驕傲,仍穩重的說:「為皇上分憂,是臣的職責所在。」

  謝元嘉還要再說些什麼,傅景鴻卻邁腳往裏走,「該走了。」

  「啊……好的。」謝元嘉看他離開,忙也追著跟了上去。

  向初在後頭看了一會兒,回頭吩咐了那些官員幾句,自己也帶著幾個人跟了上去。

  當皇帝好像也挺好的,冬天有溫泉山莊,夏天有避暑山莊,都是能旅遊放松的好去處,還不用給人房租。

  整個溫泉山莊就建立在臨州城外郊區的一座山下,據說這裏有一處天然的溫泉,幾百年前就是皇族所有,流傳下來這麼多年就沒變過,不知多少皇帝在這裏度過假。

  謝元嘉還沒有泡過溫泉,不曉得跟大澡堂的池子有什麼分別,但他還是滿心期待,連泡澡時要帶的衣服都準備好了,誰料到傅景鴻竟沒有要帶他去泡澡的意思。

  「今日就算了,天冷。」傅景鴻看出他的心思,看了看外頭烏雲壓陣的天空,「說不準還能有雪,皇上先住著兩日,待天氣好些了再說。」

  謝元嘉滿懷期待,就這麼被無情地駁回了。從京城出發的時候明明已經開春暖和起來了,沒想到剛到臨州又變天,說好的溫泉行只能推遲。

  心塞。

  溫泉山莊非常大,整個山頭都是莊子的,雖然謝元嘉沒能泡成溫泉,但莊子裏還有別的娛樂項目,向初有板有眼的給他介紹了幾個有名的旅遊景點後,謝元嘉就把不能泡澡的那點郁悶就給拋之腦後。

  「還有梅園?」謝元嘉很感興趣,「在哪?」

  「就在半山腰。」向初伸手一指半山處,「那梅園百多年前就在了,裏頭的梅花開的也比別處更別致,眼下也正是賞梅的季節,皇上不虛此行。」

  被他這麼一說,謝元嘉又開始期待起來,「這麼大一個莊子,平日裏都沒人嗎?」

  向初答道:「平日裏是沒人過來的,只有幾個婆子下人守著,莊子中有些雞鴨魚鵝,需要人照料著。」

  這不就是高級版的農家樂嗎?

  謝元嘉更加高興了,傅景鴻果然沒有哄自己,這裏真的什麼都有!

  「那向大人也留下來吧,正好給朕說說這莊子。」謝元嘉找了個由頭,順理成章的就把筆友留了下來。

  向初也想跟皇上多說說話,自然是一百個願意。只是攝政王在旁邊冷冷的擺了個臭臉,看自己的眼神不大純善,不過向初不在乎,照舊認認真真的跟謝元嘉講話,一點也不受傅景鴻低氣壓影響。

  晚上的時候,整個莊子都點上了燈籠,沈寂了四年的莊子在今天終於又有了些人氣,謝元嘉帶著傅景鴻,以及秋陽韓瑤幾個人一起在廊下吃飯,向初還親自下廚,給弄了一整盤的花卷兒,個個白嫩Q彈,口感極佳。

  「想不到向大人還有這手藝。」韓瑤邊吃邊誇了一句。

  向初略略驕傲,他靠著這一手,可是得了不少人的誇讚呢。

  「年前向愛卿送的那些餅子也不錯。」謝元嘉懷念起那大餅,又香又脆,雖然吃到後來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味道,但他還是喜歡。

  向初矜持的謙虛了幾句,又說:「臣平日裏沒事就愛琢磨這個,雖不能跟大廚媲美,但也算拿得出手,能得皇上青眼,是臣的榮幸。」

  傅景鴻冷冷的哼了一聲,一邊伸手開始吃第八個花卷。

  謝元嘉艱難的看了他一眼,心說又要吃人家的東西,又要兇人家,主角你的氣度在哪裏?:

  察覺到他的視線,傅景鴻扭頭看了他一眼,「皇上為何一直看著臣?你碗裏的飯可吃完了?」

  「吃完了。」謝元嘉乖巧點頭。

  傅景鴻瞥了一眼,把自己面前的一碟子豆腐蝦丸推過去,輕聲道:「皇上吃得也太少了,這碟子小菜應該也不在話下。」

  謝元嘉渾身一僵,他就說最討厭跟主角一起吃飯了,每次都要被硬塞進一肚子的吃食,真要能長高他早就長高了,強迫人吃飯是幾個意思?

  晚飯後,向初又貼心的安排人把打掃出來的客房鋪上了厚實的棉被,引著他們往住處走,「皇上,臣的房間就在不遠的地方,您有什麼吩咐盡管差人告訴臣。」

  「勞煩愛卿了。」謝元嘉點頭,「愛卿忙碌一日,快些去歇息吧,朕這邊暫時沒有什麼事要做。」

  向初雖然還想留下來跟皇上秉燭夜談,但他偷瞄了一眼旁邊臉色不大好的王爺,估摸著自己有命留不一定有命走,有些遺憾的帶著人離開。

  唉,皇上雖是知己,奈何知己身邊有頭餓狼看守,真是愁死個人。

  謝元嘉隨便挑了間屋子,讓秋陽和韓瑤也趕緊洗漱一下,明日一起去山上賞梅花。

  倩碧和藍蔻進屋後立刻就簡單拾掇了一下房間,藍蔻點燃香爐,倩碧鋪好床被,整個屋子被收拾的又軟又香,謝元嘉洗了臉泡了腳,剛要換衣服睡覺去,門忽然被敲了幾下,藍蔻上前去開門,發現是傅景鴻站在外邊。

  「王爺?」藍蔻有些茫然。

  傅景鴻只淡淡的應了一聲,自顧自的走進來,輕車熟路的繞過屏風往裏走,剛好看見謝元嘉脫了外衣往床上爬,眼中一片柔和,唇角微微帶笑走了過去。

  謝元嘉看他走進來也是一臉懵,這時候不睡覺,大晚上的跑來幹嘛?

  「臣睡不慣廂房,又有些認床,不如來皇上這擠擠?」

  他說的理所當然,謝元嘉卻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睡不慣廂房,認床,可以理解,可這跟大半夜他來擠自己的床有什麼關系?

  難道我的床,我的廂房你就睡得慣嗎?

  傅景鴻半點拒絕也不給,理直氣壯的就往床上爬,反正他也就是找個由頭要一起睡而已,元嘉願不願意,那不是他考慮的。





第67章

  謝元嘉躺在床上,背對著傅景鴻而臥,閉著眼睛假裝自己睡了,可腦子裏卻緊繃著一根弦。

  假如,是說假如,主角就在這裏真的打算對他強來那啥,他幾乎是沒有任何招架之力的,畢竟力量懸殊,就是十個他也打不過一個傅景鴻。

  可是,他還根本沒有準備好這種事,甚至也沒想好自己跟傅景鴻到底算怎麼回事,自然也不願意做什麼,但是萬一傅景鴻這麼霸道的人等得不耐煩了呢?

  謝元嘉的腦子亂的很,身子卻又僵硬的一動不動,後背有些癢癢也不敢伸手去碰一下,腦門出了些細密的汗。

  相較於他的極度緊張,傅景鴻就放松多了,他好似不知道自己這種行為叫「鳩占鵲巢」。

  他躺下後並沒有做什麼不當的舉動,只是安靜的躺在床的外側,好像真的就是借半邊床而已,安安靜靜的閉著眼睛,也不知睡了沒有。

  謝元嘉獨自僵硬了一會兒發現身邊的人呼吸勻稱平和,偷偷地聽了一會兒,發覺他可能是睡著了。

  嗯?

  這就睡了?

  謝元嘉悄悄地挪動身子轉回看了一眼,果然就看到傅景鴻閉著眼睛在睡覺,心裏不知該說是詫異還是震驚,總之就是難以置信,為什麼他就是看不透傅景鴻這個人呢?

  別家小說裏的王爺,霸道邪魅說一不二,都已經半夜爬炕了,能放過柔弱的小受受?傅景鴻倒好,霸道也霸道了,邪魅也邪魅了,爬炕也爬了,爬完了倒頭就睡,這合適嗎?

  謝元嘉心裏有些郁悶,他自然不是期待著什麼,只是難免會有些納悶,自己是不是魅力真的不足?前世婦產科上班,沒什麼機會戀愛就算了,這一世明明都被人告白了,為什麼追求自己的人去能堂而皇之的在自己身邊安然大睡,難不成問題真的出在自己身上?

  謝元嘉認真地審視了自己一番。

  個子不算高,身材……一塊肌肉也沒有,臉蛋看著還是十幾歲少年模樣,一根胡子也看不見,腿毛就更別指望了。

  這麼一想,自己好像還真的很沒有吸引力,畢竟人家攻據說都喜歡腿粗大屁股腿毛旺盛的肌肉受,他這樣白斬雞約莫是沒有市場的。

  謝元嘉心裏難過,忍不住蹭了蹭枕頭。

  「怎麼還不睡?」

  傅景鴻的聲音忽然在耳邊炸開來,嚇得謝元嘉哆嗦了一下,慌忙轉過身來,正好對上傅景鴻的眼睛,那裏頭清明一片,絲毫不見睡意。

  「朕、朕後背癢癢,想撓撓而已,吵著皇叔入睡了嗎?」謝元嘉愧疚的說道。

  傅景鴻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放在謝元嘉的後背處,「是這裏嗎?」

  「不是,再左面一點。」謝元嘉小聲答道。

  傅景鴻把手往左邊稍微移了一點,輕輕地撓了起來,謝元嘉剛才就癢癢的地方終於被照顧到了,此刻舒服的只想打小呼嚕,怪不得以前那些同事都說愛讓自己男朋友給撓癢癢,原來是真的享受。

  「上面。」謝元嘉忍不住翻了個身,徹底的趴在床上,閉著眼睛嘟囔著。

  傅景鴻眼中笑意濃郁,這要是別的什麼人這樣不知天高地厚,早被拉出去砍一百次了,但元嘉不一樣,他就喜歡看元嘉乖巧的在自己身邊,最好是能撒撒嬌。

  於是,威風凜凜殺伐果斷,兇起來令人聞風喪膽的攝政王就客串了一回按摩師,習武之人的手下力道拿捏的剛剛好,既不讓謝元嘉覺得疼,也不會讓他覺得難受,堪稱頂級按摩大師。

  謝元嘉被按得很舒服,忍不住就睡了過去,一點也想不起自己剛才還心焦的事。

  傅景鴻見他睡著了,盯著他的睡顏看了半晌,忍不住低頭在他額頭輕輕地碰了一下,重新躺下來,半抱著他重新進入夢鄉。

  第二天一早,謝元嘉從睡夢中懶洋洋醒來的時候,身邊的床位已經空了,旁邊早沒了傅景鴻的身影。謝元嘉舒服的在溫暖的被窩裏翻了個身,伸伸腿樹了個懶腰。

  「皇上醒了嗎?」藍蔻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醒了。」謝元嘉從被窩裏爬起來,門被從外頭推開,藍蔻進來後又帶上了門,把冷風關在外頭,溫聲道:「外頭昨夜下了一夜的雪,這才剛停。」

  「又下雪?」謝元嘉嘆氣,想起傅景鴻來,忙問:「皇叔呢?」

  藍蔻把冒著熱氣的水盆放下,頭也不擡的回道:「王爺一早天剛亮就醒了,這會可能已經練完劍了。」

  「皇叔起這麼早?」謝元嘉有些意外,轉頭一想也是,人家勤勤懇懇認真努力才能走到今天這步,不然也當不上主角。

  藍蔻一邊陪著聊天,一邊服侍著謝元嘉洗了臉漱口穿衣,「早膳是向大人張羅的,已經都在廚房備下了,就等皇上起身。」

  謝元嘉突然臉紅起來,他突然覺得自己挺廢的,別人都起那麼早忙碌,就只他像個米蟲一樣什麼都不操心。

  藍蔻許是看出他心裏所想,笑著道:「皇上莫要亂想,您已經做得很好了。」

  謝元嘉臉色微紅,「姑姑就是太向著朕了。」

  早飯在飯廳裏,韓瑤和秋陽畢竟是後宮女子,輕易不能見外人,今早就沒跟謝元嘉一起吃飯,所以早上就他們三人圍著一張圓桌,桌上擺滿了各種誘人的早餐,什麼包子雞蛋蒸餃瘦肉粥,還有幾碟看著就好吃的鹹菜,謝元嘉看著就覺得自己餓得不行。

  這頓飯又是向初親自做的,包子蒸餃全是他一早天不亮就起來捏的,還貼心的捏出了各種小兔子樣式,心靈手巧到謝元嘉都心癢癢。

  「向大人也太能幹了。」謝元嘉驚嘆,「便是宮裏的禦廚師父也未必有這份手巧。」

  向初腰板挺得更直一些,面色有些藏不住的喜悅,「能得皇上這等誇讚,臣真是不枉此生。」

  「也不知,將來什麼樣的姑娘能有這等福氣。」謝元嘉咬了一口小兔子肉包,裏頭的肉餡和的剛剛好,不肥不膩,一口下去就有熱乎乎的湯汁流出來,滿口的香味回味悠長,好吃的想把舌頭一並吞了。

  向初有些臉紅,「臣還未曾有心儀的女子,若真是有,那一定是臣的福氣。」

  謝元嘉還想開口再說什麼,傅景鴻不悅的擡起頭來道:「食不言,寢不語。」

  謝元嘉立刻低下頭,繼續啃著自己的小兔子。

  「王爺也多吃些。」向初轉頭看著傅景鴻,「這肉粥是臣熬了一個時辰才好的,裏頭放了許多食材,還調了些蛋羹在裏頭,您嘗嘗。」

  傅景鴻眉頭微皺,他就不懂這世上怎麼能有向初這樣的家夥,一點看不懂人臉色,不曉得自己看他不順眼嗎

  吃吃吃,以為本王稀罕你這些東西?

  傅景鴻一邊不耐,一邊端起碗嘗了一口肉粥,面色不善的喝了幾口。

  一頓飯吃了小半個時辰,謝元嘉才放下碗筷,還是忍不住的誇讚向初,心中暗自懊惱自己沒有多背些詩詞什麼的,要不然眼下還可以長篇大論的誇一下向初,而不至於只能用幹巴巴的「好吃」兩個字來形容。

  向初明白他的心意,自然不會計較這些,「昨夜落了雪,正是賞梅的好時候,皇上是打算現在就去,還是稍作歇息?」

  謝元嘉思忖了一會兒,想著要不然就早點去,萬一晚了又要下雪還挺麻煩,轉頭就想跟傅景鴻商量一下。結果,一轉頭就看到傅景鴻正端著個碗一臉不耐的吃粥,呼嚕呼嚕的大概是第五碗了。

  看那端碗的架勢,冷酷狂傲不近人情,不知道的以為他跟自己的碗有深仇大恨。

  謝元嘉第一次忍不住想笑。

  主角原來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分明就很喜歡向初做的飯,嘴上卻千萬種嫌棄,好像多吃他一口就玷汙了自己一樣,拗著造型也要吃人家五六碗,冷酷人設都要繃不住了。

  傅景鴻擡起頭來,一眼就對上了向初和元嘉的視線,他慢條斯理的放下碗,冷冷淡淡的問:「怎麼了?」

  「皇叔,朕想問,咱們是現在上山,還是稍等?」謝元嘉可不敢把自己所想表現出來,又不是不要命了。

  傅景鴻仔細的想了一會兒,道:「待臣再吃一碗就走。」

  謝元嘉笑瞇瞇的道:「好呀。」

  向初大概就是個沒心沒肺的,這會兒還懵懵懂懂的點火:「王爺這般愛吃臣熬得粥,那臣晚間再給您熬一些。」

  傅景鴻拿著碗的手頓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發怒的邊緣。

  謝元嘉頭疼,向大人什麼都好,就是在看人臉色這塊差了點,他忙打岔道:「皇叔,咱們一會兒上山,朕把筆墨帶著,到時作幾幅畫,你看可好?」

  「嗯。」傅景鴻不再瞪著向初,自顧自的又喝了一碗肉粥,這才心滿意足的站起身來,每一步都走得春風得意,可見這頓飯用的多滿意。

  向初這人也還有點用,若不然把他嘴巴封了給扔進禦膳房裏,每日既不用聽他廢話,還能吃到不錯的膳食,好像也不錯。

  傅景鴻開始認真思考這個事情的可行性。

  畢竟,他雖然覺得向初做飯一般般,但元嘉喜歡他做的飯。





第68章

  吃了早飯後,一群人終於集合到了一起,慢悠悠的往山上走。雖說下了雪,但這山路上的台階卻都被打掃出來了,走在上面並不覺得腳滑,韓瑤和秋陽都是女孩子,身邊跟著兩三個丫鬟攙扶,謝元嘉卻不好意思讓人攙著,固執的也要像傅景鴻和向初一樣自己走,傅景鴻拗不過他,只好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仔細著他的腳下。

  這山也並不很高,一行人差不多中午的時候終於到了半山腰,這會兒正好太陽也出來了,陽光撒在雪堆上,晶亮的透著光澤。

  「皇上,前頭再走一會兒就是梅園,那裏頭有個小木屋,咱們可以在那歇息。」向初指著前方,對謝元嘉說道,「皇上以為如何?」

  謝元嘉爬了一個多時辰的山已經累得不得了,聽說前頭就到了,還能有休息的地方,忙不疊的點頭:「那自然好!」

  待到整個人終於坐在木屋的椅子上,謝元嘉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身上出了一些汗,傅景鴻卻不許他脫掉外袍,說是怕他被冷風吹得再次風寒,謝元嘉只能稍微的松了松衣帶,抱著杯溫茶喝。

  「皇兄看,外頭的這些梅花真好看。」秋陽坐在謝元嘉不遠處,看著窗外的梅林小聲驚呼,「和咱們宮裏的真的不一樣!」

  謝元嘉轉頭看去,一眼就楞住了。

  窗外漫山遍野的全是梅花,紅的白的黃的都有,交錯掩映爭奇鬥艷,因平時沒有人打理修剪,完全就是自由生長的狀態,枝丫繁覆遍樹開花,和皇宮裏被修剪的格外齊整的模樣確實大相徑庭,別有一番生機勃勃的野性之美。

  謝元嘉也不怎麼覺得累了,他現有種想拿出畫筆的沖動,把這些美好的畫面都給畫下來,待到日後作紀念。

  韓瑤拉著秋陽先一步出去賞梅,她們都是女孩子,不喜歡跟男人們待在一起,帶著一群宮女們出去賞花,少不得要說些悄悄話。謝元嘉叮囑了兩句,讓幾個侍衛遠遠地跟著,休息了一會兒後也除了屋子。

  「朕想在這兒畫畫,皇叔。」謝元嘉指了一處空地說道,「這兒的景致最好。」

  傅景鴻看了看天氣,陰雲已經退去,正晌午的溫度也還算暖和,便允許了他的請求,讓淩霜去安排布置一下。

  「早聞皇上的筆墨不同凡響,沒想到臣今日竟能有如此眼福。」向初一臉的期待,像個迷弟一樣給謝元嘉跑前跑後的端板凳取畫筆,忙的不得了。

  謝元嘉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向大人是怎麼知道的?」

  「臣和丞相大人也有些交情,聽他提過。」向初解釋道,「丞相大人對皇上的畫兒推崇備至,臣聽聞後也很想見識一下。」

  謝元嘉被誇得不好意思,低頭鋪開畫紙,拿著筆就開始作畫。

  傅景鴻自己也端了把椅子在謝元嘉的桌邊坐好,向初不敢像傅景鴻那麼狂野,只能站著在一邊看,十足的小迷弟模樣。

  謝元嘉畫畫的時候很認真,幾乎察覺不到外界的信息,傅景鴻單手撐著下巴仔細看他,看他圓鼓鼓的腮幫子還透著些少年的輪廓,但是再過個三兩年,這個少年感就會慢慢地褪去,到那時,他就是個真正的大人了。

  傅景鴻心頭忽然湧起一種異樣的滿足感,這個孩子成長蛻變最重要的幾年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他親眼見證了他從卑微怯懦到如今的溫雅從容,這是一個很神奇的過程。

  或許,淳於雅說得對,沒有人比元嘉更適合這個龍椅。

  他也不能。

  謝元嘉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原本空白的畫紙上已經躍然而出一叢梅花,他把畫筆放下,左看右看覺得滿意了才道:「皇叔你看,怎麼樣?」

  傅景鴻從自己的沈思中收回,低頭看了看謝元嘉的畫,又看了看他一臉等待表揚的神情,終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皇上的畫還是一如既往地好。」

  謝元嘉很滿足。

  向初猶豫了很久,還是開口道:「皇上,您能將這幅畫賞賜給臣嗎?」

  「嗯?」謝元嘉轉頭看他。

  向初也覺得自己膽子挺肥,敢向皇上要東西,但他真的喜歡這幅畫,索性也就厚顏無恥的索要了。

  謝元嘉畫的畫基本都是被拿去送人,向初開口他自然願意給,傅景鴻雖不高興,但吃人嘴短,他也不好說什麼,假裝沒看見,由著謝元嘉自己處理。

  向初得了皇上的墨寶,高高興興的小心收好,「臣一定妥善保管!」

  在古代,能得到皇上親筆賞賜,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天大的榮耀,非常值得掛在家中世世代代傳下去,光耀門楣。

  「皇上,可要傳膳?」藍蔻從後方走過來,低聲詢問道。

  謝元嘉看了看天色,點頭道:「也好,那就擺膳吧,」

  吃完飯後,謝元嘉在梅園裏轉了幾圈,向初見他對這些梅花喜歡得緊,便開口道:「皇上何不攀折一二,回去做花枝?」

  謝元嘉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算了,這些花還是放在枝頭好看,朕若是折下來,放在瓶中也就只能觀賞三兩天,有些可惜。」

  向初大為感動,皇上竟這般仁愛,連區區梅花都舍不得破壞,可見善良至此。

  「無妨,臣聽聞民間有那手藝人,能將鮮花做成幹花,這樣便可長久保存,皇上也能經常瞧見了。」向初認真地回答說。

  傅景鴻在一邊渾不在意的說:「這有何難,皇上若是喜歡看花,臣往後每年都帶著過來看,不比什麼幹花鮮花強?」

  「真的?」謝元嘉眼睛一亮,忙追著求證:「皇叔說得可算數?」

  「自然算數。」傅景鴻暗道自己難道平日裏對這孩子很苛刻嗎?怎麼他一聽說能帶出來玩,就跟被關久了的貓兒一樣。

  得到保證,謝元嘉立刻就開壞了,對著向初說:「向愛卿,幹花兒也不必了,朕以後經常能來。」

  皇後這時攜著秋陽也從山上下來了,手中還舉著一枝盛放的紅梅,襯著她那張臉蛋更加嬌艷,謝元嘉感嘆道:「皇後真美。」

  傅景鴻聞言,不動聲色的瞥了他一眼。

  謝元嘉覺得自己後背有些涼意,不自在的動了動。

  皇後拿著花枝走近,興奮的說:「皇上您看!這梅花開得多好!臣妾實在喜歡,就折了一枝回來。」

  謝元嘉見她玩的高興,也跟著聊了兩句,又轉頭問秋陽:「秋陽此番可有收獲?」

  「臣妹跟著皇嫂一起,很是開心。」

  「既然都玩得不錯,那就下山去?」謝元嘉提議道,秋陽和韓瑤在山上瘋玩了一下午早就累了,聽說回去自然願意。

  她們都是女孩子,體力跟不上,謝元嘉就讓她們坐著轎子先下去,自己陪著傅景鴻和向初,順著來時的路往山下走。

  「皇上,臣上次進京述職,未曾去宸王府上拜會,不知王爺近來可安好?」向初一邊走,一邊跟謝元嘉閑聊了起來。

  謝元嘉一楞,「三皇兄?向愛卿竟和皇兄有交情?」

  向初聞言,面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羞澀笑意:「實不相瞞,臣當年就是宸王殿下舉薦,才當上臨州巡撫的。」

  「哦?」謝元嘉突然有點興趣,「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向初回憶了一下,娓娓道來:「幾年前,臣那會兒還只是臨州下屬邊城的一個小小縣令,宸王殿下一次出遊,路過一片荒山之時被群土匪打劫,臣恰好路過,順手就救了下來,互通了身份後,臣才得知他是王爺。」

  「後來,臣就把王爺帶到縣衙休憩,和王爺志趣相投徹夜長談,王爺覺著臣是個可造之材,回京後便向先帝請了旨,破例提拔臣到臨州上任。」

  向初感慨,「起初臣也不想走這後門,但王爺說,君子不避流言,臣若是真能治理好臨州,造福的是一方百姓,若是過分拘泥於世俗,豈不是可惜?」

  「臣覺著有道理,就連夜收拾包袱,獨自來臨州上任。」向初輕聲道,「但是宸王殿下知遇之恩,臣沒齒難忘,偶爾得了空,臣便會去京城探視王爺。」

  謝元嘉驚訝於向初竟還會武功,又驚訝於他那不食人間煙火對誰都冷淡的三皇兄也能有朋友,「皇兄近來身子不錯,你大可放心。」

  向初點了點頭,「那就好。」

  「王爺去年派人護送了一個老嬤嬤過來,說是王妃身邊的老人,年邁想歸鄉,暫時送到臣府上收留,臣幫忙照料得很好。」向初閑話家常就提了一嘴,「王爺真是心善,府裏的老人也如此盡心。」

  謝元嘉也跟著點頭,「皇兄的確心善。」

  傅景鴻在另一邊聽著他倆你來我往的瞎聊,心中微微一動,隱約覺得這事有些不對,他仔細咀嚼了一下向初說的這些話,總覺得哪裏不合邏輯。

  向初這人古板死腦筋,未必就有什麼歪心思,但謝元嵐就不好說了。從前他不把一個病秧子放在眼裏,但上次對方嘴角那一束陰陽不定的笑,卻讓他在意了很久陰謀權利場上出來的人,對許多細枝末節的敏感度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關鍵時刻能救命。

  可是向初的話又確實挑不出什麼差錯,的確就是很普通的家常。

  傅景鴻留了個心眼,打算回去後讓晴黯好好地查一下謝元嵐的底。





第69章

  賞完梅花的第二天,謝元嘉趁著天開始暖和起來,帶著倩碧和牧戰在莊子裏到處轉悠,傅景鴻這次沒有跟來。淳於雅大約是對攝政王帶著皇上出門遊玩,把所有政務都丟給自己的事格外不滿,快馬加鞭的給他丟了一大堆的折子,美名其曰為皇上分憂。

  傅景鴻暗罵淳於雅老狐貍果然靠不住,一邊只能在書房裏批閱奏折,無奈的讓元嘉自己帶著人去玩。

  「皇上您瞧,這些鴨子可真逗。」倩碧指著河邊的一群野鴨子對著謝元嘉驚喜的說道。

  謝元嘉一眼就看到了,河面雖還未完全化凍,但鴨子們卻迫不及待的想要下水遊玩,幾只大鴨子身後跟著一串兒的毛茸茸小鴨崽子,搖搖晃晃的左搖右擺,看得謝元嘉心癢癢,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幾步。

  「皇上,前方有河,您仔細腳下。」牧戰跟在後頭,低聲提醒了一句。

  謝元嘉轉頭笑著說:「好,朕會註意的,牧侍衛也要小心。」

  「……嗯。」牧戰點頭,「多謝皇上提醒。」

  倩碧托著腮幫笑瞇瞇的趴在籬笆邊上看著那群鴨子,「皇上,這只鴨子好肥。」

  「那不是肥,是要換毛了。」謝元嘉說道,「等到天徹底暖和起來的時候,小鴨子的這身厚實的軟毛就會褪掉,重新長出一身羽毛。」

  「真的?」倩碧一臉的驚訝,「原來鴨子也會換毛的嗎?」

  「那是自然的呀。」謝元嘉好笑的看著他,「怎麼你小時候竟不知這些事嗎?」

  倩碧的面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慌,嘴上卻是不變的輕快:「哎呀,奴才很小的時候就被人牙子給賣了,沒有做過農活。」

  謝元嘉點頭,想想也是,倩碧那麼小就進了王府,應該的確沒什麼機會知道這些耕作的事情,也算正常。

  「你們是哪兒來的小公子呀?」

  謝元嘉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忙轉頭看去,果然就見一個年紀不算小的老嫗站在她們身後,手中還拿著一個簸箕,一臉慈祥的看著他們。

  「這是皇上。」牧戰抱劍看著那老婦人,平和的道明了身份。

  那老婦人手中的簸箕應聲而落,臉上浮出驚恐的神色,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謝元嘉以為她被嚇著了,忙讓牧戰收起劍,溫聲道:「老人家不必驚慌,朕沒有惡意,只是過來遊玩而已。」

  那老婦人這才回過神一般,慌張的跪下來磕頭:「民婦有眼無珠,竟不知皇上駕到,請皇上恕罪。」

  謝元嘉連忙讓倩碧去攙扶她起來,「老人家不用跪著,起來說話便是。」

  那老婦人站起身後,又彎腰撿起了自己的簸箕,將裏頭的草料又放了進去,「這地方就是民婦養鴨子的地方,到處都是汙穢,會汙了皇上的鞋子。」

  謝元嘉毫不在意的擺手:「沒事,朕就是看看而已。」

  老婦人起初那一陣的慌亂後,這會兒已經能很平穩的做事了,見謝元嘉只是站著看看鴨子,也就識趣的不打擾,該幹嘛幹嘛,一點也沒有再出錯。

  謝元嘉扭頭看她行事幹凈利落透著一股子說不上來的氣度,忍不住閑聊:「老人家,您一直在這兒養鴨子嗎?」

  那老婦人聞言放下手中的簸箕,福了福身子答道:「回皇上的話,民婦從前是宸王妃身邊的人,如今老了,就在這莊子裏養老,閑來無事,就替向大人養些雞鴨貓狗,算作報答。」

  謝元嘉了然,「怪不得朕瞧著你這身氣度,和尋常農婦不同,原來是三皇嫂身邊的。」

  老婦人笑了笑,「都是做奴婢的,有什麼氣度可言,皇上真是高看民婦了。」

  謝元嘉喜歡跟一些年紀大的人講話,又看那老婦人餵出來的鴨子又肥又壯,忍不住跟她攀談了幾句,聊的很是開心。牧戰抱劍站在身後,既不能走也不能動,有小鴨子好奇這個穿著黑衣服不笑也不說話的人,晃著肥屁屁走過來蹲在牧戰的腳上,心安理得的在上頭休憩。

  牧戰低頭一臉嚴肅的盯著腳上毛茸茸的小東西,這還是第一次有這樣軟軟小小的動物靠近自己,以前無論他怎麼做,那些貓貓狗狗狗見了他都是沒命撒腿狂奔的架勢,突然被個小鴨子選中,他有種受寵若驚的錯覺。

  那頭,謝元嘉和老婦人聊的很愉快,到了飯點才想起來要回去,他大大方方的跟老婦人告了別,然後才帶著牧戰倩碧往回走。

  牧戰只能遺憾的把那只小鴨子輕輕地請下自己的腳,跟在謝元嘉身後離開。

  在他們的身後,老婦人臉上的笑意卻漸漸地消失,她死死地盯著謝元嘉背影看,一雙眼睛忽的如同鷹眼一般尖銳,再沒有一絲慈祥和善。

  耳後……胎記還在。

  傅景鴻早已坐在桌邊等著了,擡眼見謝元嘉回來,輕輕拍了拍身邊的位子,「元嘉,過來坐。」

  「皇叔忙完了?」謝元嘉坐過去,接過他遞來的筷子。

  「差不多。」傅景鴻工作效率一向很快,「下午應該會有時間陪你。」

  謝元嘉低頭吃飯,向初府裏有些事回去處理了,今天的飯菜都是莊子裏的廚子做的,果然就不如他親手做的好吃。

  雖說食不言寢不語,但謝元嘉趁著吃飯的空檔,還是忍不住給傅景鴻講了自己今天的所見所聞,就好像是小學生跟自己的老師匯報情況一樣,規規矩矩的很是令人動容。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傅景鴻偏就愛聽,就連元嘉跟老婦人之間的對話他也沒覺得枯燥,「那婦人說得不錯,河邊危險,以後還是少去為好。」

  「朕知道。」謝元嘉咬了一口丸子,「朕就是看那些小鴨子可愛。」

  傅景鴻不喜歡鴨子,眉頭微皺道:「待到春獵之時,臣親自下場,給皇上獵個寵物,不比鴨子強?」

  謝元嘉一雙眼睛笑得彎彎的,他就是很喜歡這種被人寵愛的感覺,尤其是被傅景鴻寵著,就覺著哪怕自己是上天摘月亮,他也有本事給自己兜著。

  傅景鴻不知他為何突然笑了,但他看元嘉心情好,自己心情也很好。

  下午好容易處理了公務,傅景鴻趕著去院子裏陪元嘉,結果一進去就見著皇後拉著秋陽在說話,看她笑得花枝亂顫,分明就是有意勾引。

  嘖,陰魂不散。

  傅景鴻也知自己不用跟一個小姑娘過不去,但韓瑤身份到底特殊,他私底下還是喝了不少陳醋,再一想這都是自己一手弄出來的冤孽債,就更加不知該如何自處。

  韓瑤正跟謝元嘉說話,擡頭看見傅景鴻走進來,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她收斂了笑容,哼了一聲,別過頭不去看他。

  「皇叔。」謝元嘉笑瞇瞇的揮手,「你來啦。」

  傅景鴻嗯了一聲,緩步踱到謝元嘉身邊,「皇上在聊些什麼,這般開心。」

  「阿瑤剛才說她們住的屋子那裏有幾只會說話的鳥,學舌說話很有意思。」謝元嘉解釋道,「朕就說回去後,也找人弄幾只給她們一人一個。」

  傅景鴻對這些話題沒什麼興趣,但他當然不會把空間留給韓瑤,固執的霸占了謝元嘉身邊的位子,沈默著喝茶。

  淩霜擡頭,一只袖箭飛出,剛剛飛過的小白鴿便中箭而落,掉在不遠處的地上。他走過去撿起那只已經沒了氣息的鴿子,果然見到它腿上綁著的竹筒,但裏頭卻沒有任何東西。

  他眉頭緊鎖,捏著鴿子的手不禁收緊,還是遲了一步。

  王爺猜的果然不錯,那個內鬼就在他們這行人中間,可惜還是被逃了。

  淩霜隨手把那只死鴿子丟進灌木叢裏,空手回去交差。

  謝元嘉對周圍這些暗波洶湧之事絲毫不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跟死亡擦肩而過至少兩次,都是被傅景鴻派淩霜牧戰提前截胡,他的身邊光是暗衛起碼就是一個加強連,安保措施可以說是固若金湯。

  這些事傅景鴻都不打算告訴謝元嘉,並非是過分嬌養他,只是在幕後兇手還沒徹底暴露之前,不能讓他陷入恐慌中,一切風雨,有他擔著就足夠了。

  「剛才向愛卿派了人過來,說是今晚能到。」謝元嘉支著下巴看傅景鴻,笑著問:「皇叔,晚上可有什麼想吃的嗎?向愛卿說都可以備著。」

  傅景鴻剛接收到淩霜隔空示意,曉得這次行動又沒能找出什麼來,心中難免有些浮躁,聽謝元嘉開口問,隨口就答道:「鴿子湯。」

  「鴿子?」謝元嘉想了一會兒,「朕記得皇叔你從前不是不吃鴿子嗎?」

  傅景鴻擡起頭來,眼中一片涼意,他唇邊笑意不變,輕聲道:「從前不愛吃,今天,臣忽然有些胃口了。」

  「有些鴿子不聽話,留著也是禍害,倒不如殺一儆百。」

  謝元嘉:「???」

  怎麼回事,不就是吃個鴿子嗎?怎麼主角又開始一臉要搞事的表情?

  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麼不得了的劇情?





第70章

  在山莊的日子可以說是謝元嘉心中最美好的田園生活了,每天也不用操心那麼多的事,就只要不務正業的畫畫賞花陪秋陽韓瑤聊天,逗逗莊裏的雞鴨貓狗,愜意的差點忘了自己現在是個皇上。

  如果不是因為傅景鴻不同意,謝元嘉真的很想就這麼卸任,把皇位留給傅景鴻算了,誰想在四面都是墻的皇宮裏待著啊。

  「皇上很不喜歡宮裏嗎?」倩碧蹲在草地上,嘴裏叼了根枯草拖著腮幫子發呆,聽謝元嘉咕噥了幾句後,忍不住出聲問道。

  謝元嘉跟他一起蹲在地上,支著頭看天,也不管自己的衣服會不會沾到塵土,半分皇上的樣子也沒有,但他卻覺得這樣很自由。

  「不喜歡。」

  倩碧笑瞇了眼,感嘆了一句:「為什麼呀?」

  謝元嘉嘆氣,「你不覺得宮裏就像個大籠子嗎?人被關在裏頭,一點自由也沒有,想幹什麼都受限制。」

  「皇上也不得自由嗎?」倩碧臉上有些茫然,「皇上可是宮裏權力最大的人了。」

  謝元嘉笑了笑,表情有些惆悵,「可那也一樣沒有自由啊。」

  倩碧沈默了一會兒,忽的問道:「皇上也有想去的什麼地方嗎?」

  「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但是如果有可能,朕想到處走走。」謝元嘉轉頭看著倩碧,摸了摸他的腦袋,溫和的道:「世界這麼大,我也想去看看嘛。」

  倩碧盯著謝元嘉的笑臉一直看,眼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跳動,「真好啊……」

  「嗯?」謝元嘉沒聽清他說什麼,懵懂的看著他。

  倩碧忽然笑起來,「奴才說,像皇上這樣,真好,心中總是有念想,活著便也有盼頭。」

  「你呢?」謝元嘉看他一臉的落寞,忍不住反問了一句,也不知為什麼,倩碧明明看著就是個活潑開朗的少年,可很多時候,他都隱約能感覺到,倩碧那張無憂無慮的笑臉背後,隱藏著很深的絕望哀傷。這種矛盾的氣質在同一個人身上反覆出現,讓謝元嘉很是疑惑,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會讓一個人出現這樣大的反差呢?

  倩碧擡眼看著遠處的山巒,輕聲道:「奴才沒什麼想去的地方,若是有一分的機會……要是能回到故鄉再看一眼就好了。」

  「那你的家鄉在哪裏?朕放你休假,你回去探親。」謝元嘉覺得這事情太好解決了,別的事他可能幫不上忙,但這樣的小事,自己一定可以為他做點什麼。

  倩碧瞇眼笑了起來,「皇上對奴才真好。」

  「那是自然的呀,你在朕身邊做事,不對你好對誰好?」謝元嘉理所當然的說,「這要不是身份不同,我們姑且也算朋友了。」

  倩碧一楞,第一次臉上的表情要繃不住,露出要哭的神情。

  謝元嘉沒想到他這麼大反應,仔細想想自己好像也沒說什麼過分的話,不由得有些慌:「你怎麼要哭了?是不是哪裏覺得不對?」

  「沒有。」倩碧搖搖頭,將眼裏那點沒出息的眼淚憋回去,啞著嗓子說,「奴才這樣的人,哪配同皇上做朋友。」

  謝元嘉知道自己方才說的話不像是一個帝王,也不同他爭辯,只是認真地說道:「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配不配,只是看願不願,你說不配,難道是不願意嗎?」

  倩碧把頭埋進自己的膝中,猛地搖了搖頭,也不是說不願,還是說不配。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言說的無奈和過去,謝元嘉無意去打聽倩碧的私事,但他也希望自己多少能讓他好過些,對自己有善意的人,他也想同等報答回去。

  兩個人就並肩坐著在小山頭上曬太陽,不小心也睡了過去,牧戰沈默的給謝元嘉蓋上毛毯,抱著劍繼續倚靠著大樹看著遠方。

  其實,他還挺羨慕倩碧的,至少皇上把他當做朋友,若是自己的話……怕是沒有這樣好的運氣吧。

  書房中——

  「王爺,這就是晴黯調查處的所有關於宸王殿下的消息了。」淩霜把手中的一個小冊子遞了過去。

  傅景鴻隨手接過,放在那頭快速翻了一遍,眉頭微皺,一目十行看完了所有的內容,「這就是全部的了?」

  「是。」淩霜點頭答道,「晴黯說,確實查不到什麼,宸王殿下的身家十分清白,既不與朝中大臣走的過近,也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不像是有什麼陰謀的人。」

  傅景鴻單手輕扣桌面,瞇著眼思考了一陣,堅定地搖頭道:「不對。」

  「謝元嵐絕不只是這麼簡單的人。」傅景鴻冷聲說,「一點蛛絲馬跡都查不到,正說明這個人手段高明,起碼——晴黯就沒有查出,他跟向初到底是怎麼回事。」

  淩霜擰眉,「難道宸王殿下真有心要刺殺皇上?」

  傅景鴻揉揉眉心,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反問了一句:「如果你是謝元嵐,整個朝堂上下,你最希望誰死?」

  淩霜把自己代入了角色,脫口而出:「自然是希望王爺您——!」他意識到自己以下犯上,忙道:「王爺恕罪。」

  「無妨。」傅景鴻冷笑,「只要那謝元嵐不是個傻子,他就沒道理對元嘉下手,死了一個謝元嘉,還會有其他人被我拿出來當傀儡,與他有什麼好處?」

  淩霜腦子忽然一閃,「也就是說,這幾次的刺殺行為,不僅與宸王殿下無關,與玉壺、與謝元祺都沒有關系?」

  傅景鴻給了一個淡然的眼神。

  淩霜仔細想想確實是這樣的,無論是謝元祺還是玉壺國,亦或是三皇子,他們的目標都只有一個——掌握大成王朝的皇位,但這個皇位如今換誰坐都沒什麼分別,因為掌權的人是攝政王,只要他們腦子沒問題,都不會放著攝政王不動,成天想著刺殺一個看起來是傀儡的皇帝。

  除非——

  「除非,還有第三方勢力想要除掉皇上。」淩霜恍然大悟,「一個和玉壺,和謝元祺,和宸王殿下都不是一脈的第三方,他們想要皇上死。」

  「可是,屬下不明白,為什麼呢?」淩霜向來聰明的腦子有些跟不上,「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傅景鴻懶洋洋的摩挲著晴黯遞交上來的冊子,輕聲道:「這世上不會有人做吃力不討好的事,這個未知的勢力前仆後繼的想殺元嘉,必定是因為這事一旦成了,對他們會有莫大的好處。」

  「如果元嘉真的死了,誰獲利最大?」

  淩霜左思右想,有些不確定的道:「王爺?」

  傅景鴻冷冽的瞥了他一眼,淩霜也就是隨口瞎說,忙道:「屬下真的猜不出。」

  傅景鴻沒有再說話,因為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還能有什麼人想害元嘉,但這都沒有關系,因為網已經撒出去了,幕後的人就算藏得再深,這次也插翅難逃。

  他會把所有可能傷害到元嘉的人,一個個揪出來,讓他們付出代價。

  淩霜瞥了一眼自家王爺臉上的表情,忍不住在心裏哆嗦了一下,開口問道:「王爺,那晴黯那邊可還要繼續追查下去?」

  「繼續查。」傅景鴻點頭道,「告訴晴黯,盯緊了謝元嵐,同時也派人盯著向初。」

  「向大人?」淩霜有些猶豫,「屬下覺著,向大人身上怕是查不出什麼的,他看起來什麼都不知道。」

  「就是因為什麼都不知道,才更要盯著。」傅景鴻說,「有時候,利用身邊人最佳的方式,就是讓他什麼都不知道,這樣才不會被人看出什麼端倪來。」

  「王爺英明。」淩霜敬佩的低頭行禮,利落的轉身出了書房門,去把消息遞給晴黯。

  傅景鴻獨坐於書房太師椅上,屋內裊裊青煙遮住了他臉上的神情,卻隱約能瞧見他嘴角上揚的冰冷弧度。

  謝元嘉曬了一下午的太陽,只覺得渾身暖洋洋,一直到日暮西山,才帶著倩碧牧戰往回走,一邊還感嘆著:「要是能一直過這樣悠閑的日子就好了。」

  倩碧笑嘻嘻的道:「王爺那麼寵著您,這樣的小事他一定可以做到的。」

  謝元嘉嘆氣,才不好呢,按著傅景鴻那性子,他怕是要把自己金屋藏那啥呢。

  「那不是長公主嗎?」倩碧突然指著不遠處說道。

  謝元嘉一擡頭,就看秋陽帶著季代柔蹲在草叢裏,不知在看什麼。

  他好奇的走過去,「你們看什麼呢?」

  秋陽嚇了一跳,回頭見是他,高興的站起身來:「皇兄!臣妹在和代柔姐姐看草叢裏的螞蟻。」

  「螞蟻有什麼好看的?」謝元嘉嘴上這麼說,自己卻也忍不住用眼睛往地上瞄。

  季代柔豪爽的說:「兩窩螞蟻打架呢,臣見公主沒瞧過這種事,就帶著來看看。」

  「打完了嗎?」謝元嘉來了些興趣,「誰贏了?」

  「快打完了,估摸著應該是黑螞蟻贏。」季代柔隨口答道。

  謝元嘉看她那麼專註,也學著她的樣子坐下來看螞蟻打架,牧戰和倩碧只好站到一邊去,一臉無奈的看著那三個人蹲在一塊兒看螞蟻。

  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奇怪的場景,三個半大不小的少年人聚眾圍觀螞蟻鬥毆,牧戰忍著不要讓自己的臉上露出什麼表情來,畢竟王爺會揍人。

  季代柔一邊看著螞蟻,一邊忍不住小聲哼了一句:「你都如何回蟻窩×」

  謝元嘉耳朵動了動,忍不住接道:「帶著笑或是很沈默?」

  季代柔:「!!!」

  她兇狠的轉頭瞪著謝元嘉,張口又道:「愛的魔力轉圈圈?」

  謝元嘉心中大驚,接道:「想、想你想到心花怒放黑夜白天?」

  臥槽!

  臥槽!

  遇到老鄉了!





第71章

  那一瞬間,兩個人第一反應就是跳起來,互相給一個大大的擁抱,可現實就是,他們現在各人的身份不同,根本不可能這麼做,只能一臉懵逼的這樣對視。

  秋陽見他倆都不在說話,茫然道:「皇兄,你們怎麼了?」

  謝元嘉回過神來,壓下心中激動的心情,搖頭說道:「沒事,朕就是覺得,代柔唱的小曲兒不錯。」

  秋陽抿唇笑了,「代柔姐姐在宮裏的時候,偶爾也會唱些曲子,都是些沒聽過的新鮮曲目,很有意思。」

  「是嘛……」

  謝元嘉跟秋陽隨口聊了幾句,其實腦子裏根本都沒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滿腦子都是原來這個世界除了他,還有其他穿越者的存在。

  恰好傅景鴻派了淩霜出來尋他們,說是王爺處理完手邊的事,正找他呢,謝元嘉聽說傅景鴻找他,忙往回走。

  到了花廳的時候,傅景鴻已經坐在桌邊喝茶,擡頭見到他,目露笑意把茶杯輕輕放下,溫柔的看著謝元嘉:「今日玩得如何?」

  謝元嘉把季代柔那事先壓下,對著傅景鴻笑道:「玩得很好,朕還不小心睡著了。」

  「下次若是困了就讓牧戰帶你回來,別在外頭睡,仔細著涼。」傅景鴻叮囑道,「這兩日暖和了,到底還是冬天,冷。」

  「好。」謝元嘉隨手從桌上果盤中捏了一把瓜子,轉頭視線轉了一圈,沒見著藍蔻,「姑姑去哪了?」

  傅景鴻輕笑一聲答道:「臣有些事要她幫著處理,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藍蔻和倩碧一直都是傅景鴻的手下,謝元嘉從一開始就知道,只是裝作不曉得,傅景鴻從前也一直沒有明著說這件事,但最近卻開始光明正大的表示藍蔻和倩碧都是他手下的事實,這已經暗示了他對謝元嘉不同以往,對他已經是信任有加了。

  謝元嘉心中五味陳雜,這都挑明了,倩碧和藍蔻就算過了明路,不再是他身邊的臥底,而是實實在在保護他的人。

  「哦……」謝元嘉點頭,「那姑姑就先忙著吧,朕也沒什麼要緊事。」

  傅景鴻拿著帕子給他擦擦嘴角,動手又給他剝核桃,「再過個三兩日,臣就帶著皇上回去,可好?」

  「可是朕還沒有泡溫泉呢。」謝元嘉心心念念,來這一趟不就是奔這個嗎?

  傅景鴻看他有些不甘心的樣子,好笑的說:「臣說話自然算數,今早就讓人去準備了,晚些時候吃了飯,臣就帶著皇上去。」

  「真的?」謝元嘉驚喜,這一趟可算沒白來。

  晚餐照例是向初過來準備的,滿滿一桌都是好吃的,謝元嘉匆忙填飽了肚子,帶上自己的包裹就想跑去泡溫泉,被傅景鴻攔住了,消食了半小時才放人。

  溫泉池也不算大,但也能坐得下十個人,謝元嘉是皇上,自然要單獨坐一個池子,他脫得就剩裏衣褻褲,小心地踩著水往下走,溫熱的泉水立刻就包裹了他全身,他舒服的哆嗦了兩下,慢慢地靠在身後的大石頭上,只露出一個腦袋來。

  他也讓宮女們守在身邊,連藍蔻也沒留,獨自靠著石頭享受片刻的安靜,卻沒留意身後有人緩步靠近。

  傅景鴻出現在謝元嘉的身後,在他不遠的地方也跟著踏進水中,謝元嘉感覺到周邊的水波微動,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皇皇皇皇皇叔!」謝元嘉坐直身子,驚恐的看著三步遠外坐著的傅景鴻,腦子裏立刻有些混亂,緊張的不知說什麼。

  傅景鴻淡淡的應了一聲,他上身基本沒有著一件衣服,悠閑地靠著石壁,還拿了一壺酒,時不時地小酌幾口,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麼問題。

  他看起來並沒有攻擊性,謝元嘉並不敢掉以輕心,一邊偷看他,一邊假裝鎮定的說:「皇叔怎麼也來了?」

  明明不只這一個池子。

  傅景鴻瞥了他一眼,張口說道:「這莊子一共就兩個池子,臣總也不能去跟長公主和皇後娘娘擠一處吧?」

  這當然不合適,謝元嘉有些悶悶的,這池子又不是他開的,傅景鴻想跟過來自然也合理,但是他可沒忘記這人對自己虎視眈眈,這種場合還是比較危險的,容易擦槍走火。

  謝元嘉特別老實的縮了縮身子,想把自己縮到一個自以為安全的弧度,但他這完全就是自作多情,因為傅景鴻並沒有表現出一絲要對他不軌的意思,仍然自顧自的小口喝酒,目光都不帶轉移的。

  謝元嘉偷偷觀察一陣,發現傅景鴻坐懷不亂仿佛一個君子,心裏偷偷地唾棄起自己的行為來,悄悄地伸直了腿,也學著放松些往後靠。

  「皇上還是很怕臣嗎?」傅景鴻放下酒杯,終於把目光放到謝元嘉身上。,

  謝元嘉有些緊張,「也沒有很害怕,只是……朕對著皇叔,多少有些不自在。」

  傅景鴻微微一笑,「為何?是擔心臣會強人所難?」

  謝元嘉怎麼好意思承認自己就是這麼想的,紅著臉不知要不要點頭。傅景鴻並不生氣,他輕嘆一聲,說道:「皇上,臣雖惡名在外,但並非真的那麼可怕。就如同所有普通的人一樣,臣的心中也有決不能辜負的人。」

  「臣也會在乎一個人,那些強取豪奪的手段,可以用在任何人身上,卻唯獨不想用在他身上。」傅景鴻深沈的看著謝元嘉,一雙烏黑的深邃眼眸好似要把他吸進去。

  謝元嘉呆呆的看著他,他從沒想過傅景鴻有一天會跟自己說這樣的話。

  「皇上放心,在你點頭之前,臣不會違背你的意願做些不該做的事。」傅景鴻忽然靠近謝元嘉,慢慢再他的唇上輕輕點了一下,「不要害怕。」

  這、這是作弊吧……

  謝元嘉覺得溫泉的溫度是不是有點高了,怎麼熱氣蒸的他暈頭轉向不能好好思考,傅景鴻分明就是性子霸道的鋼鐵直男,怎麼突然就會說這麼多溫柔的情話,是不是偷偷地去報了什麼輔導班?不然怎麼這麼會撩?

  自從擺脫了淩霜這個只會坑人的豬隊友,傅景鴻的情商又回歸了自己的腦子,對付一個從未談過戀愛的謝元嘉,那都是小菜一碟,從前是因為關心則亂身在局中不知前路,如今擺正了位置,自然就知道往下怎麼行動。

  謝元嘉微微掙紮了兩下,到底還是認輸一般低下頭,輕聲說:「那、那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我沒有喜歡過一個人的經歷,也不知道要怎麼去處理這樣的事。」謝元嘉看著清澈的溫泉水,繼續說道:「皇叔對我認真,我也不能太隨意,請給我一些時間,我想把這些事情想清楚。」

  「不管接受不接受,這樣對皇叔都公平。」

  傅景鴻眼眸微閃,最終微笑起來:「皇上如此慎重,臣自然也等得起。」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仿佛就是一對普通的朋友一樣在池子裏互相慰藉,氣氛曖昧又溫馨,從謝元嘉說會認真考慮他們之間感情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他一定會栽在傅景鴻的手上,假如他一點好感也沒有,根本不至於考慮。

  而他也不知道,就為了這句話,自己逃脫了被關小黑屋的可能。

  什麼不會強取豪奪,什麼不想辜負,那都是傅景鴻拿來哄謝元嘉的屁話,他這會兒想要人真心,當然是把話挑了好聽的說,但一旦謝元嘉真的太絕情,他是不會留一份溫情的。

  得叫他知道知道,什麼叫封建社會小黑屋。

  這次的溫泉之旅為期一個星期,就在謝元嘉吃吃喝喝中安然度過,傅景鴻帶著他還要原路返回,謝元嘉站在莊子門口戀戀不舍,磨磨蹭蹭的還想耽誤些時間。

  向初也很舍不得他,「皇上,臣又給皇上連夜做了些吃食帶著,您回了宮後記得及時吃完,若是想臣了,就給臣寫信,臣再給您做。」

  「向愛卿真是難得。」謝元嘉握住他的手,「得了空的話,一定去京城坐坐,朕等你。」

  傅景鴻不耐煩的在一邊看著他倆宛若生離死別,冷冷的說道:「向初,你的手是不是不想要了?」

  向初低頭看了看自己被皇上握住的手,心中大為感動:「能被皇上這樣對待,臣這手不要也罷。」

  傅景鴻眉頭微皺。

  淩霜悄悄地靠近牧戰,趁著別人都不註意的時候悄聲說:「阿戰你看,王爺又吃虧了。」

  「別瞎說。」牧戰輕聲呵斥他,一邊卻也忍不住偷偷地同情起王爺,說起來,他們家王爺從小就無往不利,這還是第一次吃這麼大的虧,偏偏那人還是皇上。

  「嘖。」淩霜邪氣一笑,「要我說,也就咱們皇上能折磨王爺,要說一物降一物呢?」

  牧戰忍不住點了點頭,心裏也跟著嘆了口氣。

  傅景鴻扭頭威脅的看了這兩人一眼,看自家主子的笑話,怕不是活膩了吧?

  謝元嘉塌上馬車剛坐好,車夫就架起了車,穩穩地往前行進,往皇宮的方向走去。





第72章

  算上耽誤在路上的時間看,謝元嘉一共在外頭呆了十天的時間才回到皇宮,淳於雅帶了人在共外頭迎接他,他站在宮門口望了一會兒,才擡腳跟著淳於雅走近宮裏。

  「皇上離宮的這些日子,宮裏無甚大事。」淳於雅一邊走一邊緩慢的給謝元嘉匯報這些日子的事,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皇上此行玩得如何?」

  「很有趣。」謝元嘉點頭說道,「以後若有機會,老師也該一起跟著去。」

  淳於雅輕聲笑了笑,「若是有機會的話。」

  謝元嘉又開始過上了三點一線的生活,上朝看折子學習,日子又恢覆到平靜的狀態。聽說他回朝,謝元啦帶著謝豐宜還來拜訪過一次,謝豐宜對他能出門遊玩表示出了極大地羨慕,小孩子都喜歡天南地北的跑,但謝元嵐身體不好根本出不了遠門,他也就只能跟著被關在宸王府那狹小的地界裏。

  謝元嘉知道後,很是同情這個孩子,想著以後要是還有機會出門,到時候看能不能也把他帶著,皇兄總不會不同意的。

  「皇上莫要太慣著他了。」謝元嵐無奈的嘆氣,伸手輕輕點了點謝豐宜的腦門,「你不要總是纏著你皇叔,他很忙的。」

  謝豐宜眨了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傻乎乎的笑著撓撓頭:「父王,兒臣沒有麻煩皇叔。」

  「皇兄對豐宜也不要太過嚴厲。」謝元嘉勸道,「豐宜這過了年也才剛七歲,正是小孩子最愛玩的時候,隨他去吧。」

  謝元嵐眼中滿是笑意,點頭應了好幾個好字。

  從宮裏出來,謝豐宜趴在馬車裏數皇上賞賜的果子吃,謝元嵐抱臂倚著車廂看著他,眼中蘊著一些覆雜的情緒。

  「豐宜。」謝元嵐輕聲的喚了一聲兒子的名字。

  謝豐宜數著果子擡起頭,托著圓鼓鼓的腮幫子看他:「父王,何事?」

  謝元嵐看了與他好一會兒,才問道:「豐宜喜歡皇上嗎?」

  「皇叔?」謝豐宜小肉臉抖了抖,點頭說道:「喜歡呀。」

  「為什麼?」謝元嵐雙臂交錯,饒有興致的看著他。

  謝豐宜面上有些為難,他才剛不滿七周歲,喜歡不喜歡對他來說要解釋原因有些困難,畢竟小孩子的喜歡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有時候根本沒有原因。

  「嗯……皇叔會對豐宜很溫和,還會給好吃的。」謝豐宜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個不算理由的理由。

  謝元嵐忍不住笑了一聲,「就這個?」

  「嗯。」謝豐宜舉著手裏的果子說:「父王你看,這個果子特別甜。」

  謝元嵐盯著那個果子看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接過來塞到嘴裏,入口酸甜,果然不愧是皇宮特供的東西,和王府裏還是不一樣的。

  「豐宜。」謝元嵐慢條斯理的吃完果子,張口輕聲問:「如果日後某一天,你可能會有機會入主皇宮,和你皇叔一起生活,你願意嗎?」

  謝豐宜忙不疊的點頭:「自是願意的!」他看起來很開心,接著又問:「那父王也要一起住那裏嗎?」

  謝元嵐低垂著眼瞼輕笑,搖頭道:「父王可能去不了。」

  「為什麼啊?」謝豐宜大失所望。

  謝元嵐擡手摸了摸他柔軟的鬢發,語氣輕的幾乎要聽不見:「父王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不能陪你很久。」

  「那兒臣也不去皇宮,要跟父王一起去。」謝豐宜立刻保住謝元嵐的腿,小臉在他的腰間來回蹭,撒嬌一般的說:「父王你就帶著兒臣吧。」

  謝元嵐眼中一片悲涼,嘴上卻說:「不要胡鬧,才剛過了年,你也虛長了一歲,不可再像從前一樣頑皮不懂事。」

  「記住,如果有一天,父王不在了,這世上若還有人能值得你信任,那個人,一定是你的皇叔,你要記得牢牢抓住他,知道嗎?」

  謝豐宜不懂,但是他隱約聽得明白父王口氣中的嚴肅,忍了半天,終於輕輕地點頭,委屈的說:「兒臣知道了。」

  謝元嵐溫和的拍拍他的肩膀,「困了就睡吧,等到了家,父王會叫醒你的。」

  謝豐宜心裏有些忐忑,但到底還是個小孩子,沒一會兒就真的睡了過去。謝元嵐聽著車廂裏兒子的呼吸聲逐漸平和,眼中浮現出深深地痛苦和不舍。

  天不由人,倘若我……又何必走這一步。

  天氣逐漸回暖,皇宮裏的冰雪早就融化幹凈,景盈宮院中的樹上已經冒出了嫩綠的青芽,梁下還被一窩燕子搭了窩,謝元嘉沒事就喜歡端著零食坐在廊下看大燕子飛來飛去給巢中的小燕子餵食,盼望著那些小燕子能快點長大。

  朝中最近根本沒什麼事情可忙的,傅景鴻一個人就能完成所有的折子批閱,謝元嘉只能成天跟倩碧無所事事的混在一處,無聊到數著小燕子發呆。

  好在春獵就要開始了,謝元嘉第一次參加這種古代的大型活動,心裏當然激動,早半個月就讓人備下了,就等著那天的到來。

  謝元嘉其實心裏惦記著自己和季代柔是老鄉的事,但他實在找不到機會跟她說話,兩個人性別不同,在這種男女有大防的古代,尤其他還是皇上的身份,弄不好被人發現他們私底下有來往,那就糟了,首先傅景鴻第一個就能把季代柔給劈了。

  就算心中有太多的好奇,想和她打聽很多事,謝元嘉也只能強迫自己壓下去,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尋到機會,好好地問問她。

  「皇上在想什麼?」倩碧嘰嘰喳喳的說了好半天的話,一轉頭發現謝元嘉並沒有在聽,好奇的湊了過來。

  謝元嘉回過神來,忙搖頭說:「沒想什麼,朕就是在發呆。」

  「哦&」倩碧懵懂的點頭,想起藍蔻吩咐他要提醒皇上喝粥的事,指了指桌上的那晚銀耳粥說:「姑姑讓禦膳房熬了熱粥,皇上喝些吧。」

  謝元嘉轉頭看著桌上的碗,皺了皺眉,「姑姑近來為何這麼喜歡熬粥?朕都吃不下了。」

  「皇上身子虛嘛。」倩碧勸道,「王爺特意吩咐的,說是前陣子生的一場病又瘦了,要好好的補補。」

  謝元嘉納悶古代人為什麼就這麼喜歡補身子,得了個感冒也能被按著吃藥膳,沒病也能吃出毛病來。

  「唉。」他無奈的放下手裏季少炎送的小木劍,接過倩碧端著的碗,拿著小勺子小口小口的吃。

  倩碧小心地看著他的臉色,見他慢條斯理的吃完了一整碗的粥,幾次張口欲言,卻又生生的壓了下去。

  「嗯?怎麼了?」謝元嘉放下手裏的碗,擡眼看著倩碧臉上沮喪的表情,關切的問道:「你是不是不舒服?臉色好難看。」

  倩碧忙搖頭:「沒事啦。」

  「對了,王爺那邊派人來說,近幾日他要出宮一趟,宮裏的事務暫且交給丞相大人了,讓您有事去找他商量。」

  「什麼?」謝元嘉眼睛微睜,「皇叔出宮去了?什麼時候的事?」

  倩碧也是一臉郁悶,「就是上午的時候,剛才才有人來通報這件事。」

  「那皇叔有沒有說他要去做什麼?」謝元嘉吃完了粥把碗放回去,用帕子擦了擦嘴問道。

  倩碧又是搖頭:「不知道,王爺派來的人沒說出去做什麼,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這簡直不像是傅景鴻做事的風格,謝元嘉心中奇怪,近來宮裏宮外都很太平,基本沒什麼大事發生,能有什麼樣不得了的事能讓他離開皇宮跑出去?還走的這麼急匆匆,連提前知會一聲都來不及。

  「算了。」謝元嘉也不想這些事,「興許皇叔要忙的事不方便給人知道吧。」

  倩碧低下頭,掩去眼中的異樣,沈默的把盤子給端了出去。

  謝元嘉看他離去,心中還想著倩碧這幾日好像又瘦了不少,面容看著都不如以前那麼圓潤,他們兩人比較起來,該好好補補身子的人怎麼也該是倩碧才對。

  等傅景鴻回來,他要好好地給倩碧放個假,讓他歇上十天半個月,他要是想回家去,那他就給他配個馬車,送他一路回去看看,也許這樣就能讓倩碧高興起來。

  謝元嘉想得很好,他還是喜歡倩碧沒心沒肺嘻嘻哈哈的樣子。

  是夜,皇宮中一片寂靜,景盈宮裏也和往常一樣有侍衛把守,門邊還守了幾個宮女值夜,謝元嘉就在內裏的床上甜睡。

  有人影悄無聲息的避開了所有人的耳目進入了內室,身手非常的靈敏輕巧,即便是武功高深的人也未必就能發現他,他身形瘦削體態輕盈,半點聲音沒有發出,人已穩穩地落在室內。

  屋子裏只點了幾只蠟燭,整個房間昏暗看不清東西,透過床幃隱約能看見床上趟著個人,聽呼吸應該是真的睡著了。

  穿著黑色夜行衣的刺客手握短匕首,一步一步緩緩地接近床邊,他的臉上帶著黑色的面罩看不清臉,露出在外的一雙眼睛卻很分明,圓溜溜的,帶著一些不符氣質的冷漠。

  他站在床邊,直直的看著躺在床上的謝元嘉,眼中有片刻的掙紮。

  上次,他也是這樣站在這裏,只要伸手就有機會掐死這個人,但他最終沒有下手,錯失了一次良機。如今傅景鴻不在,他又一次得到了這樣好的機會,只是他卻仍和上次一樣舍不得下手。

  為什麼要對我好呢?

  黑衣人眼中迸發出一陣怨恨,一個殺人的棋子最忌諱有感情,他明明知道這不應該,卻還是只能跳下這個名叫謝元嘉的人步下的陷阱,一步步的沈迷在對方溫柔的包容中,出不來,進不去。

  他本不想殺他,可誰叫彼此身份立場不同,謝元嘉若不死,自己背後的千萬人就可能要死,孰輕孰重,容不得他選擇。

  黑衣人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裏頭已經沒了剛才的動搖猶豫,一狠心伸出手,明晃晃的匕首對著毫無所覺的謝元嘉刺去。

  就在匕首即將靠近謝元吉脖子的時候,房內昏暗的角落裏突然射|出一只黑色的袖箭,將黑衣人的匕首打飛,緊接著,牧戰淩霜不知從房裏的什麼角落裏沖出來,拔|出劍朝著黑衣人殺了過去,三個人在謝元嘉的臥房裏打了起來,刀劍相向的聲音吵醒了謝元嘉。

  謝元嘉揉著眼睛爬起來瞇著眼睛看什麼情況,結果剛一看清面前的戰況,整個人就精神了。

  怎麼回事!?為什麼有這麼多人在他房裏打架?誰放進來的?

  發生了啥?

  啊?





第73章

  屋內三人打鬥的聲音自然也驚動了外頭的守衛,沒一會兒侍衛首領就踹開房門,帶著幾十個大內高手闖了進來,團團圍住黑衣刺客。

  黑衣刺客看著身量瘦弱其實內力深厚,但他到底寡不敵眾,幾百招後就被淩霜牧戰打的爬不起來。

  牧戰一腳踢飛他手中的匕首,把自己的劍壓在他的脖頸間,冷聲道:「不許動。」

  就在這時,敞開的大門外緩緩走進一個人,侍衛首領見了他忙低頭讓手下們退讓出一條路讓他進來。

  謝元嘉抱著自己的小被子,這才看清來人是誰。

  「皇叔?」

  「你不是出宮去了嗎?」

  傅景鴻一路輕快的走到龍床前,看他身上穿的單薄,把被子給他又攏了攏,輕聲答道:「幸好臣沒有出宮,否則可就抓不住這只狡猾的老鼠了。」

  被壓著的黑衣人一動不動垂著頭,看不出有什麼反抗的舉動,謝元嘉被傅景鴻護著,心裏有些安定下來,他看了看黑衣人,有些不確定的問:「皇叔,這又是一個想刺殺朕的刺客嗎?」

  「正是。」傅景鴻點頭,「皇上莫怕,他如今已經沒有能傷害到你的能力了。」

  謝元嘉一臉的郁郁,他就是不明白了,這些人三番兩次對他一個傀儡皇帝這麼執著是為啥,怎麼看除掉他也沒好處啊?

  「皇上不明白?」傅景鴻看出他心中所想,露出一個溫和的笑顏,「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他眼神示意淩霜,淩霜會意,伸手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罩,露出他的真面目。

  謝元嘉睜大眼睛想看清這個人,但在看清後整個人卻僵直了身子。

  怎麼會呢?

  倩碧為什麼會在這裏?

  傅景鴻的表情一點也不意外,可見他心中早就有了準備,謝元嘉卻還處在極大的震驚之中。

  這演的又是哪一出?倩碧不是傅景鴻的人嗎?為什麼這會兒又穿著刺客的衣服出現在自己房裏?發生了什麼?怎麼回事?

  傅景鴻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算是安撫,繼而擡頭看著跪在地上面無表情的倩碧,開口說道:「若不是本王已經排除了所有絕對信任的人,本來也懷疑不到你頭上。」

  「你十歲進王府,算來也快十年了。」傅景鴻面色如常,看著倩碧就仿佛看一個死人,「原來十年也養不熟你。」

  倩碧聞言,嗤笑了一聲:「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王爺何必在這假惺惺的裝慈悲。」

  謝元嘉從沒見過倩碧這樣懟過傅景鴻,在他的印象中,倩碧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愛笑愛鬧有些吵,唯獨不是這樣冷漠的一個人。

  這要不是傅景鴻親口確認,他幾乎要以為跪在這裏的是一個帶著人皮面具的冒充者。

  傅景鴻冷笑一聲:「你在我府上不止一兩年,當知道本王對敵人從不手軟既然知道落到我手裏是什麼下場,又何必故意激怒我。」

  倩碧輕哼一聲,不再言語,眼神一次也沒有落在謝元嘉身上。

  「說吧,你背後的主子,是誰?」

  倩碧冷眼看他,「王爺莫不是以為,只憑你問上兩句,就能讓我如實交代?」

  傅景鴻被三番兩次挑釁也不生氣,他連表情都沒怎麼變過,只手下扔輕柔的摟著謝元嘉,防止被子有缺口,會有冷氣進去凍著他。

  謝元嘉卻完全沒有心思關註自己冷不冷,他只恨自己的腦子不夠用,完全不清楚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倩碧好端端的要殺自己,有沒有人來給他解釋一下現在的局勢?

  「不愧是晴黯調|教出來的人,果然嘴皮子緊。」傅景鴻輕笑,眼中醞釀著血腥的殺意,「你也是從殺手營裏出來的,那裏頭有什麼東西,你應該比本王更清楚。」

  倩碧的身子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他強壓下自己的心神,不屑的說:「我既然背叛,自然也沒把這些事放在眼裏。」

  「不錯,這份魄力不錯。」傅景鴻看起來有些讚許,他揮揮手,牧戰淩霜立刻壓著他站起來。

  「那就讓本王來看看,你的嘴,能緊到什麼程度。」說完這句話,傅景鴻沈下臉,冷漠的說:「帶下去。」

  謝元嘉直覺性的想開口阻止,傅景鴻輕輕地握住他的手,輕聲道:「元嘉,不要沖動。」

  謝元嘉一楞,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忽然就這麼咽了回去,現在是什麼情況他都沒搞清楚,怎麼看倩碧都像是刺客的樣子,他不能幫忙就算了,決不能幹無知聖母白蓮花的事拖後腿。

  他眼睜睜的看著倩碧被押解下去,侍衛首領跪下磕了頭,帶了幾十個手下也跟著退出了這間臥室,只留下謝元嘉和傅景鴻兩個人。

  謝元嘉有太多的疑問了,閑雜人等剛一走,他就迫不及待的坐正身體,急切道:「皇叔!倩碧他怎麼了?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知道他心中對這件事的難以置信,傅景鴻不急不忙的給他重新揶好被子,耐心的說道:「皇上不要急,臣慢慢都會告訴你的。」

  「皇上自從登基以來,大大小小的刺殺已經遇過好幾次了,難道就從沒懷疑過嗎?」

  謝元嘉點頭:「當然懷疑過,但是……之前那兩次兇手不都抓到了嗎?」

  「皇上說的事墜馬和遇刺那兩件吧?明面上的確是抓到了兇手。」傅景鴻認真地說,「但臣心中從未對此釋疑過,一直讓人繼續追查,因為臣相信,真正的幕後之人,一定還在宮中隱藏著。」

  「那個人不會就是倩碧?」謝元嘉艱難的說,「可是,他不是皇叔的人嗎?」

  「曾經是,或者說,他從來就不是。」傅景鴻嘆息,「可惜我太自負,總以為我看著的人總不會出錯,卻沒想到竟是從自己的窩裏飛出了個叛徒。」

  「若不是我太過自信,皇上原本也不用遭受自馬上追下的苦痛,也不必在深夜遇刺受了驚嚇,都是我的錯。」傅景鴻臉上一片自責懊悔,倒是真的情真意切。

  謝元嘉腦子有些懵,「可是,倩碧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呢?他沒有理由害我呀?」

  他無法相信,那個朝夕陪著他玩鬧說話的倩碧,就是私底下謀劃了幾次殺他的真兇,換誰都不會想通這件事的,白天還有說有笑,晚上就突然來了個大反轉,這件事太荒唐了。

  「元嘉,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傅景鴻沈聲道,「有些人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更不要篤定誰就一定永遠不會傷害你,只要有利益可言,他們會親手把你送上斷頭台。」

  謝元嘉被他眼中的駭人冷酷驚得哆嗦了一下,他有心張嘴想反駁他,但又找不到合適的邏輯證據反駁,傅景鴻擔心自己教育適得其反,忙又補救了一句:「當然,這是對別人而言,於我,元嘉大可全身心的信任,絲毫不用擔心我會背叛你。」

  「皇叔剛才還說,任何人都沒有絕對。」謝元嘉悶悶的說。

  傅景鴻在他額頭碰了碰,「這句話是事實,只是我會是你的那個例外。」

  謝元嘉不想在這個時候跟他曖昧,他還記掛著被帶走的倩碧,雖然他具體不知道他被帶走了會被怎樣,但想也知道對待刺客之類的人,自古以來都不會讓他們好過的,怕是什麼可怕的刑罰都能用上去。

  「倩碧會怎麼樣?」謝元嘉心頭驚懼,他還把倩碧當做朋友,有心想探聽一下他的情況。

  傅景鴻了解他內心柔軟善良,但這件事他絕不會松口,事關元嘉的安危,他不可能有一絲一毫的退讓,「他會怎麼樣,取決於他能吐出多少真相。」

  「若是他識相早些說出來,或許也能早點解脫,免受刑罰之苦。」

  傅景鴻說得輕描淡寫,但言語中已經很明白的說透了,倩碧死路一條,根本不可能再有一線生機。

  也是,古代那些企圖刺殺皇帝的人,有幾個能全身而退?誅九族那都是正常操作,就算謝元嘉自己不在意這些,朝中的大臣們都不會同意的。

  謝元嘉心涼了半截,他說不出讓傅景鴻放人的話,可是無論怎麼樣,他起碼得知道,倩碧為什麼要殺自己,也許他真的是被逼迫的呢?

  「夜深了,你好好再睡一覺。」傅景鴻把他放下躺好,輕柔的說道:「明日還要早朝,還有兩個時辰,皇上再休息一會兒。」

  謝元嘉這時候要還能睡著,那得是什麼樣的心理素質,他的臉色蒼白難看,完全沒有從倩碧是兇手這件事中走出來。

  原著根本沒有寫到倩碧是臥底刺客,他自恃知道劇情,對倩碧藍蔻都是十分的放心,可是萬萬沒想到劇情跟自己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如果倩碧的身份都不可信了,那麼在他身邊的所有人,又還有誰能信呢?誰知道哪個人又是原著裏沒有提到過的臥底想殺他呢?

  謝元嘉背後發涼,只覺得眼角有些濕潤,他對倩碧是真心的,本以為對方也是真心,原來付出有時候也未必就有回報。

  傅景鴻看他眼中氤氳水汽,無奈的摸了摸他的頭,「元嘉,你既然身處在這個位子,就該早日接受這些事,對你而言也許有些殘忍,但能保命。」

  「你放心,有我在,誰都不能動你。」

  謝元嘉扭頭看他,強壓著的情緒又湧了上來,他如今有些茫然無措,聽傅景鴻這麼說,突然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緊緊地抓住傅景鴻的,有些急切的問:「皇叔,你真的不會傷害我嗎?」

  他就像是一只受了巨大打擊驚嚇後的小動物,迫切的想從別的人身上得到一些寬慰溫暖,傅景鴻自然會給他有力的保證:

  「我不會傷害你的。」

  謝元嘉定定的看著他的眼,現在這本書的劇情已經崩得不能看,但只要原男主還在,他就應該相信他,畢竟這是自己曾經的男神,或許他不夠光明磊落,但他的確不是會騙人的人。

  「那,那我相信你。」謝元嘉握緊他的手,「皇叔,你不要辜負嘉嘉。」

  傅景鴻眼中的溫柔更盛,他低頭親了親謝元嘉的唇,「我保證,永遠不辜負嘉嘉。」

  得了保證的謝元嘉這才有些放松,他在傅景鴻的督促下閉上雙眼,腦中還在思考倩碧的事,他要等一個答案,不管倩碧說什麼。

  就算是朋友之間,也該互相有信任的,他願意等倩碧一個解釋。

  他不信倩碧在看自己的時候,眼裏的喜悅親昵是假的。

  否則友誼這個東西不就太脆弱了嗎?





第74章

  得知皇上前夜遇刺,朝堂上下慌成一片,紛紛在堂下怒斥要將刺客滿門抄斬以儆效尤,謝元嘉一夜沒怎麼睡好,支著下巴頭疼欲裂,傅景鴻見他精神不濟,揮手讓堂下眾人不要再爭吵。

  「如今刺客還在大牢中審訊,究竟如何還要等結果出來,諸位大人稍安勿躁,皇上龍體不適,今日的早朝臣以為可以先散了。」

  「皇叔說得不錯,朕的確有些不適,各位愛卿若無事稟報,下朝吧。」謝元嘉擺擺手,伸手在自己的眉心揉了揉,臉色蒼白眼下烏青。

  大臣們以為他昨夜受了驚嚇,又有攝政王在一邊主持,忙躬身跪下,謝元嘉自龍椅上站起來,徑自往外頭走,腳下還差點摔了一跤,惹得小太監在後頭連連驚呼。

  回到景盈宮,淳於雅和季少炎後腳就到了,他二人面上都有些擔憂,畢竟倩碧從前在皇上面前如何他們也都看在眼裏,知曉皇上對倩碧不僅是主仆那麼簡單的情感,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皇上心中一定不好過。

  「老師?」謝元嘉正喝茶,聽說淳於雅到了,忙起身相迎,「離早課還有一會兒呢,老師不先去用早膳嗎?」

  淳於雅搖頭,看著謝元嘉道:「臣聽聞昨夜的事後,沒什麼心思用膳,又擔憂皇上龍體,這就過來了。」

  「路上恰好遇上大將軍,臣就與將軍一起來了。」

  季少炎平時大大咧咧慣了,但偶爾也有心細的時候,今日上朝就察覺皇上精神不佳,下朝後思來想去都覺得自己不能置身事外,火急火燎的這就往景盈宮來,「皇上,您別想那麼多,事實如何自有定論。」

  謝元嘉見他二人都擔心自己,心裏不能說不感動,他的確為倩碧的事情憂愁了一晚上,但季少炎和淳於雅也同樣的在擔心他,他應該振作起來。

  「勞煩你們擔心了,朕沒事。」謝元嘉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只是有些難以接受罷了。」

  「這樣的事也不算稀奇,皇上莫要往心裏去。」淳於雅說了和傅景鴻差不多的話,「倩碧得了皇上的寵愛卻不自矜,竟還包藏禍心意圖謀害皇上,這樣的大罪就算再過一千年也是要誅九族的,皇上當穩住自己的心神,不能被往日情分迷了眼,一旦您饒恕他,往後就再也沒有威信了。」

  謝元嘉也知道他說的都對,昨夜傅景鴻已經把所有的危害性跟他講了一遍,如果他對倩碧寬容處理,那麼以後要他的處境會更艱難,想殺他的人會更多,要想震懾住潛在的危險,必須要殺一儆百。

  「老師放心,朕……心中有數。」謝元嘉強迫自己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他不想再讓淳於雅和季少炎再為他擔心,「皇叔說,倩碧如今還在接受審訊,等他把背後主使說出來,自會有他的定論。」

  淳於雅安心的點頭,他就是怕元嘉太善良,在這件事上犯糊塗,沒想到這孩子其實也同樣的在成長,知道這事的輕重,不會由著他自己的性子來。

  大牢內——

  傅景鴻閑坐於一間昏暗沒有窗戶的石室中央的椅子上,四周沒有一束光,只有房間四角點上了幾只蠟燭,屋內看不清東西,只能從墻上的倒影中隱約看出一些審訊刑具,間或夾雜著幾絲痛楚的低|吟,透著滲人的陰森。

  在傅景鴻的對面就是一個木架,上頭只能看到有個被用鐵鏈鎖住的人,披頭散發渾身是血,卻看不見他的臉。

  「想不到,你倒真有幾分骨氣。」傅景鴻在這樣可怖的牢裏還是一樣的悠閑,就好像他這會兒不是在面對一個犯人,而是在景盈宮前廳喝茶,他把玩著手中的一條烏金長鞭,即使是不見光的室內,也能感受到這鞭子的厲害,鞭子身上密布著細小的鐵鉤,這要打下去,只要一鞭就能讓人皮開肉綻。

  倩碧低啞著嗓子笑了幾聲,好像傅景鴻說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聲音全沒了曾經在宮裏的時候那般清脆明亮,只一夜的時間就把他變成現在這樣。

  「傅景鴻,我還是那句話,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呵。」傅景鴻面上被昏暗的燈光所籠罩,隱隱綽綽看不清,只能看得見他微微揚起的唇角,「你不說,本王大約也能猜得出來,留你到現在,只不過是還想確定到底有沒有別的同夥罷了。」

  倩碧顯然不信,他不屑的啐了一口,「你要真知道我的底細,就不會在這同我說廢話了,你平日裏那些個下作手段呢?怎麼不用了?要麼你現在就殺了我,我是說不出什麼來的。」

  傅景鴻輕笑一聲,並沒有被他的話激怒,「畢竟是我府裏出來的人,也不算太蠢。」

  「本王說能猜得出來,那就是猜得出來,何必騙你?」傅景鴻單手支著下巴看他,「你在這嘴硬不說,難道是想隱藏你是謝元祺的人?」

  倩碧冷笑道:「就算我是謝元祺的人,你有證據嗎?」

  「證據不要慌,本王自然會拿給你看。」傅景鴻好整以暇的看他,「與其說你是謝元祺的人,倒不如說,你該算是玉壺的人?」

  倩碧輕咳了兩聲,「沒有證據的事,我不會認。」

  傅景鴻了然的點頭,「既然我手頭掌握的所有證據都顯示你是玉壺的人,那本王姑且就當你是玉壺派來的奸細,且問你幾句。」

  「禦馬場那次的事,是你做的嗎?」

  倩碧沈默不答,晴黯皺皺眉,「王爺,這人看起來不大配合,不如屬下再……」

  「不必了。」傅景鴻擺手,「他被審了一夜,要招早就招了,用刑太過,沒等他說些什麼人就死了,那就正合他的心意。」

  「你也是一心求死,本王偏就要留你幾天。」

  「禦馬場的奸細晴黯也都審過了,的的確確是玉壺的人。」傅景鴻從椅子上站起來,緩步走到倩碧身邊,用烏金鞭的手柄擡起倩碧的下巴,看著他臉上的刀刀血痕,看不出原來秀氣的模樣,輕聲道:「那時雖沒查出你的影子,但也還是留了幾分疑惑在我心中。」

  「只不過那時我尚且沒有留意到你,但是皇上幾次遇刺,你都恰好在場,本王就算再怎麼愚鈍,也該發現了。」

  倩碧咬緊牙關擡起頭看著傅景鴻,「既然你都掌握了證據,我怕還有什麼可說的?不錯,我就是玉壺的人。」

  「我們的王和謝元祺做了交易,只要大成內亂,我們就可以趁機發兵直入京城,助謝元祺登基。」

  倩碧狠狠地看著傅景鴻,「到時,別說是你,這京城裏的所有人,一個都別想跑。」

  傅景鴻松開對他的鉗制,心情看著也還不錯:「這麼說,你是承認自己的身份了?」

  「玉壺國的奸細……倒也說得過去。」傅景鴻點頭,「謝元祺這個逆賊的確就在玉壺,玉壺對我大成的野心也的確不小,他們派你來這臥底也說得通。」

  傅景鴻瞥了倩碧一樣,看似有些困惑的反問了一句:

  「可是本王不大懂,殺了元嘉對你們有什麼好處嗎?」

  「既然你都承認自己是玉壺的人,不如替本王解解惑?」

  倩碧輕咳兩聲,吐出幾口血,擠出一個嘲諷的笑來:「殺一個謝元嘉的確並沒有什麼用,他就是個沒用的窩囊廢而已,沒了他,自然也還是會有下一個傀儡。」

  「可除了他,這天下就再也沒有合適的皇位繼承人,宸王離死不遠,六皇子就是個瘸子,除了謝元祺,誰都不正統。」

  「你怎麼就那麼篤定,這天下非得姓謝呢?」傅景鴻饒有興致看他,「本王的野心路人皆知,謝元祺怎麼會不知道?沒了謝元嘉,朝中又沒有其他合適的人選,我為什麼不能自己稱帝?」

  這話如同一個驚雷仍在這間狹小的密室中,將傅景鴻的野望直白的揭露其中,倩碧哼了一聲,「你就算相當皇帝,坐得穩嗎?」

  「朝中大權在你手中不假,可也並非完全就能如你所願。」倩碧冷聲說道,「屆時只要你敢稱帝,謝元祺就有理由向玉壺借兵打著平|反的的旗號重回京城,你就一定能保證,京中沒有支持他的人接應嗎?」

  傅景鴻點點頭,「你這麼說的話,也有三分道理。」

  「可惜了,元嘉一直覺得你是個不錯的孩子。」傅景鴻輕嘆一聲,「前幾日他還同我說,想放你幾日休假,好讓你回鄉探望,他瞧著你整日愁眉不展,似乎都瘦了些。」

  「可惜了。」

  倩碧的眼中一閃而過的傷痛,只有那麼一瞬間而已,他就又擺出一副高傲的面色:「這種軟弱愚蠢的人,我還不稀罕。」

  傅景鴻意味深長的瞥了他一眼,「你真的這麼想?」

  倩碧努力的擠出一個假笑,「傅景鴻,你跟他在一起久了,也變成了一個啰嗦的人嗎?就算我死了,玉壺也還是會繼續派人來殺他。」

  「你就眼睜睜的看著你心愛之人,死於他人之手。」

  傅景鴻面上表情不變,也不理會他挑釁之語,他踱著步子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把那鞭子放在桌上,「你這些話也有道理。」

  「但是可惜,本王一個字也不信。」

  「你說你是玉壺國的人,都是假的。」

  傅景鴻看著倩碧,一字一句的說,「或者本王再說得詳細一些,你是玉壺的細作不假,但沒人知道,你同時還有另一個身份,而那個身份才是你真正試圖隱藏的原因。」

  「你處處暗示我,你是玉壺的人,言語間故意激化大成與玉壺的矛盾,聽起來好像就盼著我們兩國打起來,這不合常理。」

  「我相信,玉壺的王還沒蠢到剛吃了敗仗就要再正面交鋒一次,謝元祺可沒那麼大的臉面讓他冒這個險。」

  「你必定還有所隱瞞。」

  倩碧面色不變,雙手卻微微的握緊,掩飾著自己內心的滔天巨浪。

  「我聽說,在玉壺的最北面,靠近沙漠的地方,有一個很小很小的國家,叫——琉璃,被稱作沙漠遺珠的美麗綠洲。」

  「你聽過嗎?」

  倩碧的瞳孔猛地縮了起來,就算他再怎麼想掩蓋自己的內心,面上卻也仍舊泄露了三分。

  琉璃國那麼渺小,尋常人根本不會註意到這個小國,傅景鴻不會無緣無故的提到它,既然說了,就該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你隱藏的很好。」傅景鴻讚揚的說,「只是到底太年輕了,有時候沈不住氣。」

  倩碧猛然擡起頭,「傅景鴻!」





第75章

  琉璃國,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樣,是個像琉璃一般美麗的國家。它坐落於玉壺北面的一片沙漠中,如果不仔細尋找的話,從地圖上根本發現不了,因為它實在是太小了,小到甚至都不算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國家,換個名字叫做邊鎮部落更為合適。

  琉璃國的居民大多喜好熱鬧,他們生活在沙漠中唯一的一片水源邊,那湖水碧藍清澈透明,站在荒漠中遠遠看著就好像一塊上好的琉璃,他們便驕傲的以此為名,祖先世代都生活在那裏,牧羊針織打獵,過得很愜意。

  但是臨近他們的玉壺野心太大了,頻頻威脅到琉璃的安危,為了使自己的子民能生存下去,琉璃王不得不每年向玉壺進貢許多貢品來保全自己的國家。

  但這並不能滿足獅子張開的貪婪大口,尤其是前些年玉壺和大成開戰矛盾日益加劇,琉璃的處境就更加岌岌可危。自古大國博弈,遭殃的都是周邊的小魚小蝦,琉璃也不得不向玉壺進貢更多的物資來求生存,自己本國的人民都要活不下去了。

  可惜就算這樣也沒有用,玉壺根本不把琉璃放在眼裏,卻對他們的土地很感興趣,因為那裏算是一個交通要塞,只要把持住琉璃國,那麼許多國家之間往來運輸的橋梁就被掐住了。琉璃國在風雨中戰戰兢兢生存,已經茍延殘喘了十多年。

  眼看著大成和玉壺簽訂了和平協議,兩國不再開戰,琉璃的人民再也坐不住了,他們害怕玉壺王閑下來就會有精力對他們發兵。

  「所以,這就是倩碧不得不殺死我的原因?」謝元嘉聽著傅景鴻給他講述的琉璃國的歷史,總算是分析出了一點緣由,「他們認為我死了,你就會遷怒於玉壺和謝元祺,然後就會發兵攻打他們。而只要我們雙方打起來,玉壺的人無暇顧及琉璃國,他們起碼能安全一陣子休養生息?」

  「不錯。」傅景鴻摸了摸他的頭,「倩碧並沒有說這麼多,這些都是我的猜測罷了。」

  「他六歲的時候就被送到了玉壺國做探子,八|九歲的時候,又陰差陽錯被玉壺的人安插在淮淩王府,就這麼頂著三重身份在京城走動,尋找一切機會能解救琉璃於水火之中。」

  謝元嘉低頭沈默不語,他不太想象得出來,一個才六歲的孩子,就跟現在的豐宜差不多大,還那麼小就離開自己的故土,不能生活在自己父母身邊,不得不背負著全族人存活的希望周旋在危險的地方,這不是一個小孩子應該有的童年。

  怪不得他總是說他想回自己的故鄉看一眼,這樣的命運對一個才六歲的孩子來說,真的太沈重了。

  「他起初應該也沒有把目標鎖定在你的身上。」傅景鴻親親他,安撫道:「玉壺給他的指令是殺了我,但他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直到無意間發現我對你生出了些別的感情,試探幾次後發現這條線索可以利用。」

  「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一旦你被玉壺的人傷到,甚至死在他們手上,以我的性子,我一定會瘋狂報覆回去,出兵是一定的。」傅景鴻很肯定的說,「因此,他就只能賭這一把,反正他左右也沒有別的路子可以走。」

  謝元嘉被他這麼光明正大臉不紅心不跳的說什麼自己是他的心尖這樣的話弄得羞恥,忙岔開話題:「那,那他這算是怎麼辦呢?」

  「他這一系列的行為肯定是背著玉壺的人做的,也許他背後的主子根本不知道他刺殺你幾次,如今暴露了,我們或許也可以利用一番。」

  「真要打?」謝元嘉驚訝的看著他。

  傅景鴻輕笑,「玉壺是遲早要打的,留著也是個禍害,說不準哪天就會反撲回來,只是不是現在。我們可以拿倩碧去警告他們,談些對自己有利的條件還是可以的。」

  「那倩碧要怎麼處理?」謝元嘉看著傅景鴻,「他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自然不能留。」傅景鴻說道,「他的身份太覆雜,無論是哪個身份都足以讓他死幾百次,不管他背後的理由多無奈,三番兩次想殺你是事實,這樣的人就算放回故土,也不能保證他就不會再做什麼。」

  謝元嘉沒有言語。

  他跟倩碧之間的這些事早就不算是私事了,雙方身份不同,立場不同,就算誰都沒有錯,但他作為皇帝,就不能寬赦一個敵國的人。

  「那、那朕能再見他一次嗎?」謝元嘉擡起頭看著傅景鴻,「朕不會做傻事的,就只是……見見他。」

  傅景鴻知道他心裏所想,因為他搬出了琉璃,本來心性堅硬的倩碧心神大亂,一時間倒讓他鉆了些漏洞。但從他嘴裏也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事,畢竟琉璃國太小了,這麼多年也沒弄出什麼太有用的情報,而且就算和琉璃合作也派不上用場,他們要是有那個實力對抗玉壺,也不必憋屈到派出一個才六歲的孩子當奸細。

  既然倩碧已經無用,處死也只是早晚的事,元嘉想見他最後一面,也不是不可以。

  「你想什麼時候見他都行。」傅景鴻溫和地說,「只是我要提前準備下,嚴刑拷打後,我怕他的樣子嚇到你。」

  謝元嘉低著頭,久久才嗯了一聲。

  雖說倩碧用處不大,但傅景鴻還是借由他的手,拔起了謝元祺在京中的許多眼線,徹底讓他大傷元氣,怕是幾年內都沒法振作起來,傅景鴻為此心情大好。

  三天後,謝元嘉換了一身常服跟在傅景鴻身後,悄悄地進了天牢。

  「我能跟他單獨說一會兒話嗎?」謝元嘉懇求的說道。

  傅景鴻揮退看守,對謝元嘉道:「那我在門口等你,要是說完了,記得叫我。」

  謝元嘉感激他的善解人意,轉頭深呼吸,從打開的牢房門走進去。大約是為了見謝元嘉,傅景鴻特意命人把倩碧好好地收拾了一番,只用鐵鏈束縛在墻邊,穿得倒是幹凈整潔,屋內也不見那些恐怖的刑具,還點了許多明亮的燭燈。

  聽到開門的聲音,倩碧懶洋洋的擡眼,看到謝元嘉走進來,面上一楞,接著就譏諷的說:「你來做什麼?」

  從沒在倩碧的臉上看到這麼攻擊性的表情,謝元嘉站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向前走了幾步,坐在倩碧不遠的地方說:「我不做什麼,就是看看你。」

  看他好不嫌棄的席地而坐,倩碧不自在的動了動身體,冷聲說:「皇上千金之軀,來這種腌臜汙穢之地,不怕汙了您的身份?傅景鴻瘋了嗎?」

  「我們可以好好地說說話嗎?」謝元嘉無意同他爭辯,也不想在這種時候還要像小孩子那樣幼稚的鬧脾氣,「我知道你是故意想把我氣走,我還沒那麼笨。」

  「你還不笨?」倩碧想冷笑一聲,卻不小心牽動臉上的傷,疼的倒吸一口氣,放棄了接下來要出口的冷言冷語。

  謝元嘉看他很疼,沈默了一會兒,自從倩碧出事的這幾天,他每天最多的時候都是在沈默,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

  「你怎麼不說話了?」倩碧看他不言不語,忍不住自己又開了口,「你總不會這大晚上的來就是為了看我笑話?」

  謝元嘉擡眼看他,並沒有接這句挑釁的話,只輕輕地問了一句:「疼嗎?」

  倩碧心神一晃,他想再嘲諷兩句,可是或許謝元嘉太溫柔了,他沒辦法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刻意去傷害他,最終只能低聲說:「疼的。」

  「我記得,你原先在我身邊的時候,有一次非要給我削梨,一不小心割破了手,疼得大呼小叫老半天。」謝元嘉定定的看著倩碧身上那些傷,就算穿了幹凈的新衣服,可是那些傷口在滲血,隱隱的還是能看出些。

  「我那都是裝的,騙你這個蠢蛋。」倩碧不在乎的說,「你總不會以為臥底都是這麼好當的,怕疼還出來混什麼啊?」

  謝元嘉卻篤定的笑了,「騙子。」

  「人的痛覺神經是不會騙人的,你的表情分明就是真的疼。」

  倩碧被揭穿怕疼這件事,惱羞成怒的罵道:「你有完沒完?我怕疼不怕疼關你什麼事!?」

  這一番罵聲又牽扯到了傷口,倩碧扭開臉不讓謝元嘉看見他難過的表情,冷冷的說:「我就是三番兩次要殺你,你要是腦子還拎得清,就別來跟我說話了,不值得。」

  謝元嘉眼中有些淚,他竭力忍住不讓自己哭,轉而又問道:「你的國家,是怎麼樣的?」

  倩碧面上恍惚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回憶什麼,「我離開故土的時候才六歲,很多東西記不清了,就算你問我,我也回答不了什麼。」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氣氛又一次陷入了寂靜。

  良久,倩碧才低聲問:「皇上,你恨我嗎?」

  「那你後悔殺我嗎?」謝元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了回去。

  倩碧點點頭,隨機又搖頭:「不後悔。」

  假如這世上能有任何辦法能解救他的國家,他什麼辦法都會去嘗試的,哪怕為此背叛任何人,哪怕付出任何代價,就算他對自己的故鄉其實早已模糊,但心中那份堅定地信念永遠不會變。

  謝元嘉對著這個答案一點也不意外,即便這樣,他也不會恨倩碧。因為,一個願意為了自己的國家犧牲的人,原本就值得人尊敬。

  「那你還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嗎?」謝元嘉艱難的開口說,「你也知道,我以後都不會來了。」

  倩碧不肯看他,搖頭道:「沒有。」

  謝元嘉眼中光亮暗淡了下來,他獨自坐了一會兒,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放在地上,「我沒有去過琉璃國,但我從自己的小金庫裏找到一塊很好的琉璃瓦,記不清是誰給的了,昨夜想起來找了一晚上,送你。」

  「雖然你永遠也回不去故土,但是起碼……有東西陪著你,也許它不能跟你的故鄉相比,但我想它們一定都同樣的美麗。」

  說罷,他從地上站起來,輕輕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轉身要走。

  就在他即將踏出牢房大門的時候,倩碧忽然開口了:

  「等一下!」

  謝元嘉回頭看他。

  倩碧手中死死抓著那塊琉璃瓦,手心都出了血,他滿臉都是眼淚,哽咽地說:「我改主意了,你、你留下來,再陪我一程吧。」

  「我其實有很多話想說,但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如果你真的願意聽,我也願意說一說。」

  「我怕要是真的不說的話,就永遠也沒機會了。」

  「就算以後我死了,我也想這世上能有人記得我。」

  「皇上。」

  謝元嘉站在門邊,看著倩碧嚎啕大哭,不知為什麼自己也跟著掉下了眼淚。

  到底是誰錯了呢?





第76章

  「我娘是其實是中原漢人。」

  倩碧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看著總算是恢覆了平時的一些元氣,「我爹就是琉璃的王。當年我娘跟著商隊行走,不幸遇上了沙塵暴走散了,是我爹救了她。」

  謝元嘉抱著雙膝聽他說話,也不出聲打擾。

  「我娘是地道的南方人,從小長在小橋流水的江南小鎮上,也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就是個念過些書的小家碧玉。後來家道中落不得不舉家遷移,她便一直跟著我的外祖父行商,同我爹成親後,她也沒有一刻忘記自己的家鄉,時常同我說江南千般好。春雨蒙蒙,紫燕穿柳而過,青石板橋人來人往,小橋畫舫吳儂軟語。」

  「我從小就很向往,想著要是有朝一日,我長大後一定要去江南看看,看那裏是不是和我娘說的一樣那麼美好,和我們大漠到底有什麼不同,值得她到死都念念不忘。」

  謝元嘉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可是,你爹為什麼要把你送去當臥底呢?你還那麼小,又是他的孩子沒這麼危險的事,不該由你承擔。」

  「正因為我是他的孩子,他才要送我出來。」倩碧輕聲說,「我們這些小國不像你們這些大國,平日裏盡是些陰謀詭計互相算計,真要有什麼犧牲的事,都盼著坑害別人家。我爹是琉璃的王,他要保護自己的臣民,就絕不能傷害別人家的孩子。」

  「好在我上頭還有三個哥哥姐姐,去掉一個我,也不算後繼無人。」倩碧努力的笑出來,「我不恨我爹,他心裏其實也是很疼我的,這些年……他也都惦記著我,我們雖然不能時常通信,但是過節的時候,他還是會給我捎上幾句話。」

  謝元嘉的心疼得糾成一團,他太懂這種寂寞孤獨的感覺了,獨自孤身一人身處千裏之外的敵營,有今天沒明天,連個能交心的人都沒有。

  「你不用露出這種表情,我沒你想得那麼可憐。」倩碧想伸手碰碰他的臉,大約是想起自己一身血汙,終於還是半道縮了回來,「我們琉璃的人沒那麼矯情,大漠養出來的子民,雖然愛也自己的家人,但我們並不懼怕死亡,我們都相信神會保佑我們,死亡不過就是換一種方式繼續存在,永遠守護自己的家園。」

  「也許我死了,我就能在神的庇佑下去見我娘。」倩碧的臉上隱隱有光,「我為了自己的國家而死,神會優待我的。」

  謝元嘉悄悄擦擦眼淚,「會的,你阿娘一定為你驕傲。」

  雖然明知這不過是一種給自己的安慰空想罷了,但是謝元嘉在這一刻是願意相信這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

  「那你的真名叫什麼呢?」謝元嘉又問道,「你雖然六歲就離開了你爹,但在那之前一定有名字吧?」

  倩碧撇撇嘴,「我本來的名字可不怎麼好聽,皇上還是不要問了。」

  「為什麼啊?」謝元嘉不解。

  「賽爾婭這種名字一看就是個女孩子。」倩碧一臉的郁悶,「我爹之前的王後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姐姐,他滿心以為我也是個女孩子,早早地就把名字給定下了。」

  「賽爾婭……」謝元嘉喃喃重覆了一遍,「我覺得還是很好聽的。」

  倩碧哼了一聲,他低頭擺弄著手裏的那塊碧綠琉璃瓦,「它和我家鄉的那塊湖顏色真像。」

  「謝謝你。」

  謝元嘉眨眨眼,「你喜歡就好。」

  倩碧張口欲言,想了想後又咽了回去,「皇上,到了開春的時候,那些小鴨子真的會換羽毛嗎?」

  「會的。」謝元嘉點頭,「等到天再暖和暖和,小鴨子就會長出來新的羽毛,我覺得很好看。」

  倩碧一臉向往,「我們那裏沒有鴨子,大漠裏物資匱乏,要是能親眼見見就好了。」

  「嗯。」謝元嘉很想說帶你去看,但他自己也知道這話說出去也不過就是謊言。

  「江南真的有就很多美人嗎?」倩碧又問道,「從前在淮淩王府,成天就在晴黯手下訓練,偶爾出去執行任務,也是去去就回,根本沒來得及看看那裏的風景,現在想想,有些遺憾。」

  謝元嘉不知道怎麼說話,只能低頭揪著自己的衣擺,手指微微的發抖。

  「唉,你真的不要這樣。」倩碧嘆氣,「我們是敵人關系,死了個想殺你的人,你應該高興點。」

  謝元嘉看他這麼沒心沒肺的樣子,有些憂傷的說:「可是以後,再沒人陪我說話了。」

  倩碧一頓,面上也有些落寞,「別人都嫌我吵鬧,你也不討厭嗎?」

  「不討厭。」謝元嘉說,「我這個人太沈悶了,就喜歡聽別人熱鬧。」

  倩碧眼眶微紅,「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會舍不得走的。」

  謝元嘉擡起衣袖擦掉流下來的淚水,「我習慣對別人好。」

  倩碧嘟囔著:「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奇怪的人,跟誰都能和和氣氣,對誰都抱有善意,好像都不會生氣。」

  「以後不要再隨便相信人啦,說不準他們都是我這樣的,每天都想著怎麼要你的命。」

  謝元嘉笑著擦幹眼淚,「嗯。」

  倩碧又沈默了一會兒,張口道:「罷了,我再告訴你最後一個秘密。」

  「什麼?」謝元嘉擡頭看他。

  倩碧狡黠的眨眨眼,「我並不是太監。」

  「啊?」謝元嘉有些驚訝,「那皇叔知道嗎?」

  「他知道個屁!」倩碧有些得意,「當時凈事房的人倒是想給我來一刀,可惜被我打暈了,事後他也不敢往上通報,我給他塞了些銀子,這事就這麼瞞住了。」

  謝元嘉撲哧一笑,「怪不得我總覺得你和別的太監哪裏不一樣。」

  倩碧嘻嘻哈哈的笑起來,臉上淺淺的酒窩又顯了出來。獨處的時間總是很短暫,兩個人不過就過了半個時辰的話,倩碧就要趕他走:

  「好了你快走吧,夜深了,皇上該休息了。」

  倩碧認真地看著謝元嘉。

  謝元嘉不想走,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待太久,他站起身後頓了一會兒,突然上前幾步保住了倩碧,將他冰涼的身體擁在懷裏,認真的說:

  「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我是認真地把你當成朋友。」

  「皇叔說,我們同玉壺遲早會有一仗要打,他們的存在遲早會威脅到我們國家的安危,你信我,我不會放過那些人的。」

  「待到我們大勝的那天,你放心好了,琉璃我們會妥善安置的。我會下旨讓他們永遠平靜的在自己的土地上生存,不會有人再威脅他們,永遠也不會再讓他們送出自己的孩子出來冒險,你的付出不會白白犧牲。」

  「到那一天來臨,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倩碧楞楞的呆了半晌,忽然猛地抱住了謝元嘉的後背,狠狠地說道:「好!謝元嘉,你要發誓,這是你答應我的!我就在地下等著你的好消息!你一定要記得告訴我!」

  「我要聽到這個消息後,才會瞑目。」

  謝元嘉點頭,忍著酸楚道:「好。」

  「我該走了。」謝元嘉松開倩碧的身子,對他輕輕微笑。

  「再見,倩碧。」

  倩碧也同樣看著他,臉上掛著淚微笑,輕聲回道:「再見,元嘉。」

  謝元嘉擡腳轉身離去,倩碧忽然道:「皇上,小心宸王。」

  「什麼?」謝元嘉回頭看他。

  倩碧的表情凝重,「我可以發誓,我同他絕不是一路人,但是……宸王這個人深不可測,我覺得他或許別有所圖,你一定小心。」

  三皇兄?

  謝元嘉不懂怎麼突然又扯到他,但是倩碧的表情不像是作假,他也認真地應了下來:「好,我會註意的。」

  倩碧放松下來,擺擺手讓他繼續走。

  謝元嘉踏出牢門的時候,隱約聽到裏頭倩碧小聲的說了一句:

  「對不起啊。」

  「沒關系的。」

  謝元嘉同樣小聲的說了一句,也不知裏面的人聽到了沒有。

  走出牢房門外,傅景鴻已經在等著了,他聽到腳步聲回頭,果然見到謝元嘉一步步走出來,臉上掛著幹涸的淚痕,他把自己的披風接下來給他披上,吻了吻他的額頭,「告別了?」

  「嗯。」謝元嘉沈重的點頭,低著頭不言語。

  「夜深風大,我們回去再說。」傅景鴻不願在半夜風口同他說話,擁著他往回走。

  兩天後,一道聖旨被帶進了大牢,這個隱藏在皇宮多年的叛逆分子終將被處以極刑,可以說是大快人心。

  謝元嘉一直呆坐在景盈宮裏,從他寫下聖旨的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就是這個姿勢了,傅景鴻知道他心中難過也不打擾,坐在一邊安靜的處理折子。

  一個時辰後,藍蔻終於回來了。

  她的身影剛出現在門口,謝元嘉整個人都僵硬了,他抖著聲音問她:「都、都結束了嗎?」

  藍蔻福了福身子,低聲道:「結束了。」

  「那他,還有說什麼嗎?」

  藍蔻答道:「只說了一句。」

  「他說,他很喜歡倩碧這個名字。」

  謝元嘉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其實這個名字當初就是他隨手起的,覺著好玩,並沒有幾分認真在裏頭,可是沒想到那個孩子卻當真了。他有些後悔,如果早知道是今日的結局,當初他就會好好地給他起名字。

  藍蔻低下頭,掩去眼裏的落寞。

  她還記得自己端著盛放毒酒和白綾、匕首的銀盤進去的時候,倩碧那麼專註的看著自己,好像第一次認識自己一樣,再沒了以前的那些針鋒相對。

  ‘我又沒有說過,你長得挺好看的?’

  倩碧一手支著下巴,一邊悠閑地看他,就仿佛自己不是馬上就要死的人。

  ‘沒有。’藍蔻回憶起自己那冷冰冰的語氣。

  ‘你說你,女孩子家天天板著個臉,誰家男人喜歡?我看你三十都嫁不出去。’

  藍蔻並沒有回應他,只是把盤子放在地上,淡淡地說:「皇上寬容,給了你三個路子走,你選一個吧。」

  倩碧低頭,目光在酒杯,匕首和白綾上一一劃過,嬉皮笑臉的說:「我當然選毒酒啊!匕首割破手腕,白綾纏繞脖頸,聽起來死得都挺慘,還是毒藥好,睡一覺就完了。」

  藍蔻低垂眼眸不言語。

  「以後,皇上身邊就只剩你了。」倩碧收了笑容,面色沈重的說,「你要好好保護他。」

  「既然知道有今日,何必當初?」藍蔻總算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說,「現在假惺惺的說這些,你有什麼資格?」

  倩碧苦笑,「對,我沒有資格。」

  「你現在做這幅樣子給誰看?」藍蔻冷漠的看著他,「想要保住你的國家,未必就沒有別的路子可走,你自己愚蠢,非要選一條最艱難的,怨不得別人。」

  倩碧不言語。

  「說什麼都晚了。」倩碧又笑了,「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對我溫柔點?好歹,我們也共事多年,一點感情也沒有嗎?」

  藍蔻不想搭理他。

  倩碧了解這個女子不會對他有什麼別的感情在,到底遺憾的嘆氣,端起毒酒看了看,輕聲說:「告訴皇上,他給我起的名字,我很喜歡。」

  說罷,他仰頭將那杯無色無味的毒酒一飲而盡。

  藍蔻靜靜地看著他,從飲下毒酒後到緩緩地倒下,在他眼睛閉上的前一刻,終於開口了:

  「你曾經也不是沒有機會殺死皇上,只是到底心軟,王爺他……」

  後面的話,倩碧都沒有聽見,他也沒有機會聽見了。

  王爺什麼呢?

  謝元嘉聽完藍蔻帶給他的最後一句話,從龍椅上站起來走到門前,擡眼看著一碧如洗的藍天,冰雪消融大地覆蘇,南飛的燕子回來了。

  春天又來了。

  「藍蔻,我們以後,沒有倩碧了。」

  「你說,他自由了嗎?」

  藍蔻沈默的點點頭。

  謝元嘉擡頭看了很久很久,忽然輕聲對傅景鴻說:「皇叔。」

  傅景鴻擡頭看他,等著他的下文。

  謝元嘉轉頭看他,面上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朕想留下來。」

  也許這一切都是註定的,他穿到這本書裏並不是什麼意外,他註定了要留在這裏。

  「朕想學著做一個好皇帝。」

  傅景鴻溫柔的看了他好一會兒,啟唇輕聲道:「好。」

  「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皇宮借由倩碧這事又肅清了一遍,倩碧被賜死後,屍體被傅景鴻當做示警掛了三天,甚至還借機對玉壺的邊境發起了一次小型進攻,直把他們逼得後退幾十裏,活捉了他們的三員大將,以示對玉壺安插臥底意圖刺殺大成皇帝的懲罰。

  玉壺不敢多言,只能忍氣吞聲割讓了幾座城池,蜷縮在自己的地盤上,也沒了什麼心思去動琉璃。

  某種意義上,琉璃算是暫時安全了。

  又半月後——

  一輛破舊的牛車行駛在去往江南的小路上,車夫在前頭趕車,後頭鋪滿稻草的車板上躺著一個衣著樸素的少年。

  少年的臉上有一塊青色的胎記,不算大,但卻因此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愜意的躺著,手中高舉一塊碧色琉璃瓦,來回摩挲觀看愛不釋手。

  「小兄弟,江南柳州就要到了,俺把你就放在那兒啦!」

  「勞駕。」少年聲音有些嘶啞,聽著有些滄桑。

  他繼續看著那塊琉璃瓦,目光一片溫柔。

  他是在亂葬崗醒來的,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是誰,不清楚自己從哪來,身上除了這塊漂亮的琉璃瓦,什麼都沒有。

  盡管腦子裏一片空白,身處可怖的亂葬崗,他卻死死地握著它,就算腦中沒有任何記憶,但他就是莫名的知道,這一定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給的,他不能丟。

  被屠夫從死人堆裏挖出來,他無家可歸,有人問他想去哪裏。

  如果可以,腦子裏似乎有個很溫柔的聲音告訴他,去江南吧。

  江南好,和你很配。





第77章

  倩碧不在他的身邊後,謝元嘉的生活看似好像也沒什麼變化,但又有些變化。

  比如,謝元嘉偶爾午後練字看折子入神的時候會忘記外界環境,習慣性的張口呼喚倩碧:「倩碧,朕渴了,幫朕倒杯茶。」

  而等到藍蔻把茶水端來的時候,謝元嘉才想起倩碧已經不在了這件事,他會盯著那杯熱茶看一會兒,然後沈默的喝完。

  又或者有時候,謝元嘉想起什麼有趣的事,轉身剛要找倩碧說說,目光所及之處並沒有看到熟悉的人影,楞神了半晌才想起那人已經不在身邊了。

  仔細算起來,他每□□夕和倩碧相處的時間比別人都多,除了睡覺,其他時間都在一起,突然不見了確實會有些不適應。

  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幾次後,謝元嘉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不再提起他。

  再後來,景盈宮又來了新的小太監,瞧著有三分像倩碧的樣子,也是很機靈活潑的樣子,只是謝元嘉卻再沒對他親近過,言談舉止都透著一股子的疏離。

  只是他偶爾覺得,還是倩碧泡的茶好喝。

  有些成長是要付出代價的,謝元嘉如今慢慢也學會了隱藏情緒,不再輕易的對外人付出真心,但他仍然在內心深處保留了一絲對人性的期待,還是願意去信任一些他認為值得相信的人,否則人生也太淒慘了。

  他的轉變並不是很明顯,但親近的人還是能察覺出來,對他的這種變化,淳於雅傅景鴻持肯定的態度,一個合格的帝王本就該學著把自己變得更堅硬起來,哪怕心裏再柔軟,也不能讓外人知曉,這樣對他更安全。

  而韓瑤秋陽更多的是擔憂,她們覺得皇上這樣也很好,但這樣壓抑本性的他會不會過得痛苦。

  「臣覺著皇上這樣也不錯。」季少炎倒沒有那麼多的想法,「瞧著穩重了不少,更有帝王的氣魄了。」

  「真的?」謝元嘉忍不住挺直了胸膛,「朕看起來很有威嚴嗎?」

  季少炎聞言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為難的說:「威嚴……臣倒沒怎麼看得出來,不過皇上還小呢,面上看著稚氣未脫,您就算成天板著個臉也瞧不出三分威嚴,再過幾年待您長大了,就看得出了。」

  「不過,這要是喝從前比,您還是有變化的,從前您就是瞧著傻乎乎的特別好欺負,現在好多了,起碼看著能打。」

  季少炎念過得文化書籍很少,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就這幾個形容詞就讓謝元嘉哭笑不得,「什麼叫看著能打?」

  「嗨!就是說您現在看起來要是跟人單獨對打,氣勢不落!」季少炎豪情萬丈。

  謝元嘉這陣子心情一直郁郁,跟季少炎說話忍不住就放松了許多,眼中多了些笑意,「朕為何要跟人對打?愛卿你這些稀奇古怪的話倒是有趣。」

  季少炎見他微笑,心裏也跟著高興,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嘴上不說,其實最在乎皇上的心境,這幾天上朝皇上眼中的憂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大部分人都想不明白原因,但是他們這幾個比較了解皇上的都曉得是因為什麼。

  「皇上,您無論是什麼樣的,臣等都願意追隨。」季少炎嘆息一般道,「您變得厲害些是沒什麼壞處,但臣私心還是希望皇上能快樂些,臣讀書不多只會打仗,但臣也知道人生苦短,有些挫折磨難是註定要經歷的。」

  「臣幼時也曾承受過很重的打擊,那會兒成天酗酒打架,後來被爹和大哥教訓了一頓後才明白,光是由著自己的性子發泄是沒有用的。」

  「咱們部隊裏出來的人心性大多比較堅硬,耐打耐抗,皇上不必像我們這樣苦,您就學著有收有放就很好。」

  「這天下總不會人人都想著要背叛欺負您,再說還有臣等隨侍在側,不必害怕。」

  謝元嘉擡眼對上季少炎的雙眼,眼中微微發熱,這些天找他談話的人很多,淳於雅傅景鴻韓瑤李尚書,甚至秋陽都經常滿臉憂思的來看他,但是季少炎說的話卻最讓他感動。

  他失去了一些東西,但還有更珍貴的在身邊,過去的事就往他過去吧。

  「愛卿放心,朕心裏好得很。」謝元嘉笑著說,「你們都不要多想。」

  他想起那天,他在景盈宮和傅景鴻的對話。

  「皇叔,你為何……」他那時滿臉的糾結,不知該不該問出口。

  傅景鴻放下手中的書,好整以暇的看著他,仿佛等他很久了,「皇上想問什麼?」

  「就是……那個……」謝元嘉眸中閃爍,「你知道的。」

  傅景鴻輕聲一笑,把他攬過來在自己身邊坐好,「你是想問,我為何在最後關頭改變主意,給他一條生路?」

  「嗯。」謝元嘉低頭。

  探子回來稟告的時候他也在場,知道倩碧被人從亂葬崗救走了,謝元嘉的心情既覆雜又激動,忍不住躲在暗處哭了好一會兒。

  「既然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是死是活,於我而言都沒什麼分別。」傅景鴻摩挲著謝元嘉柔軟的發絲,唇邊微笑,「於我毫無用處,但稍微做些手腳卻能讓你開心些,這個交易很劃算。」

  謝元嘉不解的說:「可是,你們不是說他死了比較好嗎?朕與他之間已經不是那麼簡單的關系了。」

  「不錯。」傅景鴻讚許的說,「你不是已經做到了嗎?」

  「賜死的詔書是你親自草擬的,毒酒白綾和匕首也是你讓人準備的,把他掛在城墻示眾雖不是你想的,但最後也是你默認的,無論怎麼樣,你已經做到了一個帝王應有的擔當和責任。」

  「只是,之後的事如何發展,就不是咱們該關心的了。」

  傅景鴻輕笑,看著謝元嘉的眼神分外柔和,,「我們給了他三個選擇,其中只有一條是生路。倘若他選了匕首和白綾,他是決計沒有生還的一絲可能。我給他只有三成活下來的機會,但他偏偏就選了毒酒,是他自己抓住了。」

  「這條生路並不是我們刻意給他的,他自己選對了,與我們無關。」

  謝元嘉有些恍惚,「他一生選錯了很多事,卻唯獨這件選對了,可見確實有神明在指引他。」

  「元嘉什麼時候也開始信這些神神鬼鬼的了?」傅景鴻親親他額頭,「開心了?」

  謝元嘉點頭,「嗯。」

  「你也不用覺得對不起誰,就算他沒死,被丟在亂葬崗上沒有一個活人,如果沒人恰好在那個時間經過,他也是一樣活不下來。」

  「是他命大,一連串的巧合竟讓他遇上了,可見他本來就該能活。」

  傅景鴻說得是對的,謝元嘉都知道。他們只是給了他一條模棱兩可的活路,是倩碧自己撞開了活下去的門,是他應得的。

  「從今以後,我們就再無瓜葛了。」謝元嘉輕聲說,「他以後願意去那裏就去哪裏,沒人會認出他,沒人告訴他過去的事,再也不用背負那些太沈重的往事,他永遠自由了。」

  他輕輕握住傅景鴻的手,「謝謝你。」

  「處死一個倩碧很容易,但如果代價是從此以後你的心裏永遠會有一道疤,那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說過,但凡有一絲能讓你高興些的事,我為什麼不做呢?又不損失什麼。」傅景鴻專註的看他,「既然這麼高興,為什麼不靠近我一些?」

  謝元嘉面上有些羞恥,到底還是更湊近了一些。緊接著,傅景鴻的唇果然就落在了他的唇上。

  無論前世今生,這都算是謝元嘉的初吻,他緊張地不敢動彈,只能感覺到唇上又一個同樣柔軟卻微涼的東西在來回摩挲他的唇瓣。

  怪不得那麼多人都喜歡接吻,原來真的很舒服。

  傅景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淺嘗輒止便放開了他,調笑道:「皇上就像是即將赴刑場的犯人一樣。」

  「有嗎?」謝元嘉尷尬。

  傅景鴻挑眉,看他臉紅坐立不安的樣子,有心再戲弄他一下,「皇上該照照鏡子,瞧瞧你現在這副模樣,和要被砍頭的人並沒什麼不同。」

  傅景鴻這人就是有些惡劣的地方,比如他心情很好的時候會直呼謝元嘉的名字,但他起了些作弄的心思的時候,他就會故意一口一個皇上,看謝元嘉手足無措的樣子。

  知道他這人又犯毛病了,謝元嘉怒瞪了他一眼,這世上還有這種人!占了上風便宜還要揶揄受害者!

  「皇叔,夜深了,您還是請回吧。」謝元嘉堅決的說道,「朕要休息了。」

  真生氣了?

  傅景鴻饒有興致的說:「可是臣還想再留一會兒。」

  「朕要歇息了。」謝元嘉扭頭不看他,畢竟傅景鴻這人生得好,最是會迷惑別人,他的臉現在一定紅爆炸,不想讓人看見他這個樣子,「皇叔若是不走,朕就讓姑姑叫人進來!」

  小皇上這是真學壞了啊……

  傅景鴻心情覆雜,從前他可不會這樣對自己這個態度,也不敢用這種語氣同他說話。不過,這樣的元嘉也很可愛。

  畢竟,他能看到小皇上微微發紅的耳朵。

  「那臣就不打擾皇上休息了。」

  傅景鴻那晚還是離開了,謝元嘉獨自躲在被子裏,為倩碧高興,為自己高興。

  有風刮過,謝元嘉微微瞇起眼睛,「這風好舒服。」

  季少炎撓撓頭,也學著他的樣子閉眼感受,「的確。」

  他們兩個人站在寬闊的馬場裏,感受著春風拂過面頰的柔軟溫暖,謝元嘉睜開眼看著天空,胸腔中有什麼要跳出來一樣。

  我過得很好,但願你也一樣。

  我知道你一定忘了很多事,但是沒關系,忘記才有新的開始,從今以後,為你自己而活,喜怒哀樂都由你自己主宰,我能為你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

  祝你前程繁花似錦,祝你人生順利再無遺憾,祝你笑顏常開百歲憂慮,祝你……永遠自由。

  前程往事,都算了吧。

  若有緣,我們或許會再相逢。





第78章

  時光飛逝,轉眼就到了春獵的時候。

  自從桓帝纏綿病榻,每年的春獵秋獵就都停了,過了四年重新開始,朝中的武將們都開心壞了,個個摩拳擦掌要大顯身手,爭取拔得頭籌,畢竟第一名獎品豐厚,都是皇上親賞的,運氣好的入了皇上的眼,還能升官。

  大成王朝會武的文人少,是以每年這個時候文臣們都氣哼哼的,只能選擇跟著皇上一起坐觀眾席。

  今年的春獵格外的隆重,謝元嘉起了個大早,吃了些飯後就上了馬車,帶領著滿朝文武出了皇宮,去皇家獵場,他還特許了長公主和皇後也一並跟著,都去看看熱鬧。

  皇家獵場就在京城外的一片茂密林中,這片林子都是皇族人打理的,養了散養了不少動物在裏頭,就等著每年兩次的遊獵活動。

  大成的祖先並不是遊牧族人,但他們也喜歡打獵,當了皇帝後也就學著前朝,把這獵場給保留了下來。

  謝元嘉坐在馬車裏打瞌睡,他自然也想像別的男人那樣騎著高頭大馬在外頭奔跑,可惜他現在身份不允許,只能坐在車裏無聊的睡覺。

  「皇上覺著無趣嗎?」

  傅景鴻的聲音從車廂外傳來,謝元嘉睜開眼撩起簾子,果然看到他出現在自己的右側,還是騎著他那匹又高又帥的黑馬。

  「皇叔,你怎麼不走在前頭?」謝元嘉看了看前面的隊伍,剛出宮的時候,傅景鴻和季少炎就是開道的,怎麼走著走著就跑到他這邊了。

  傅景鴻答道看了看前方答道:「有少炎在,無妨。」

  「臣想著,皇上獨坐車中必定煩悶,有個人說話也是好的。」

  他眼中隱隱有笑意,騎在高頭大馬上低頭專註的看著謝元嘉,好像外界都不存在,眼裏只有他一人。

  謝元嘉臉紅低下頭,自從溫泉那趟回來,他是越來越招架不住傅景鴻了,怪不得原著那麼驕傲任性的女主會死心塌地的愛上他,這柔情攻勢誰受得住?

  「皇上想騎馬嗎?」傅景鴻瞧著他耳根發紅,料想這個容易害羞的孩子怕是又不好意思了,也不戳穿他,只拍了拍自己的馬,溫和的說:「臣可以分一半給皇上。」

  謝元嘉立刻搖頭,「不用了。」

  這要真和他一起騎馬,那不就是公開處刑?滿朝文武都在場,他跟攝政王騎一匹馬,怕不是要被罵死。

  傅景鴻似乎察覺到他的想法,沈聲道:「他們誰敢說一句閑話?」

  言辭中的威脅意味很重,謝元嘉嘆氣:「朕坐馬車就挺好的,不用顛簸。」

  傅景鴻微微皺眉,回首對著淩霜說了幾句,不一會兒淩霜就回來了,手上還牽著另一根馬繩,跟著小跑的正是謝元嘉的小紅。

  「小紅!?」謝元嘉意外驚喜,「它怎麼來了?」

  淩霜恭敬答道:「回皇上,王爺說春獵要舉行三日,怕皇上悶著,特意把您的坐騎帶上,閑來透透氣也是好的。」

  沒想到傅景鴻竟如此心細,謝元嘉心有感慨,既然有馬騎,他當然就不想坐馬車,高高興興的從車裏伸出手,被傅景鴻半抱著上了馬。

  謝元嘉小心控制著韁繩,輕輕摸了摸小紅的頭,和傅景鴻並肩走在一起,「外頭的日光果然比車裏好。」

  「那是自然的。」傅景鴻瞥了一眼謝元嘉,笑道:「皇上如今騎馬也有模有樣,少炎教得不錯。」

  被誇讚了,謝元嘉有些不好意思,「朕學了好幾個月才敢獨自騎馬,已經很慢了,大將軍說他打小就會自己騎馬。」

  「跟他比作甚?」傅景鴻不讚同,「他小時就是個潑皮猴,什麼事不敢做?」

  兩個人緩步前行有說有笑,看不出一年多前還是那麼緊張的關系。

  李尚書和幾位大人的車在後頭一些的位置,他挑著簾子看著他們家小皇上跟那混賬東西走在一起,還笑得開懷,不由得就黑了臉。

  「李大人,下官可沒瞎說。」戶部侍郎一臉憂愁,「攝政王深夜出入皇上寢宮的傳言不是一兩日了,下官擔心......」

  李尚書臉色不好看,「傅景鴻這逆賊,好色名聲在外,從前我就聽說他時常出入煙花場所,葷素不忌,如今這是要敗壞皇上的名譽?」

  「也未必就那麼嚴重。」一邊的吏部尚書溫和的勸道,「我瞧著皇上是個好的,應當不會同他過分親近的。」

  「皇上才十七歲,登基剛一年,他怎麼知曉傅景鴻的野心?」李尚書痛斥道,「傅景鴻慣愛作戲,心機又深沈,他若有心誆騙,皇上一必定不是他的對手!」

  「那......這怎麼辦呢?」戶部侍郎為難,「咱們幾個都是些無甚權勢的清流,也撼動不了攝政王啊。」

  李尚書撚了撚花白的胡須,斬釘截鐵的說:「給皇上上書,重來後宮。」

  「只要後宮人數充盈,皇上精力有處安放,害怕他傅景鴻勾引?」

  其余幾個人合計了一下,覺得也還行,雖說皇上年前拒絕過一次選妃,但也不能說下次還會拒絕,宮裏女子多了,皇上自然收心。

  於是他們紛紛覺得這個法子甚好甚好,待到說服丞相大人,那就更好了。

  車隊緩緩前進,天黑前終於到了目的地。季少炎一聲令下,他帶來的三千精兵就開始原地安營紮寨,速度之快讓人眼花繚亂,謝元嘉好奇的湊上前,就看那些漢子們蹲在地上,三五個人合作,不出一個時辰就在地上安裝好了近百個帳篷,場面十分壯觀。

  「皇上,日頭西沈,此處又是山頭,馬上就會起風,您在外頭待著涼,快些進帳篷裏歇歇吧。」

  季少炎忙完一切後回來向謝元嘉稟報,並催促他趕緊進去。

  謝元嘉還沒有在野外露宿住帳篷的經驗,很是新奇的走進了季少炎特意給他準備的帳篷。

  給皇上住的棚子肯定和別人的不一樣,裏頭又大又寬敞,地上還鋪了厚實的西域毛毯,踩上去又軟又舒服。帳篷裏各種物件一應俱全,書桌茶幾書架臥榻都很齊全,帳中甚至還點上了熏香,就是謝元嘉最喜歡的味道。

  「皇上可還滿意?」季少炎跟著走進來,面上有些得意,「臣擔心皇上住不慣,特意問了姑姑。」

  「太奢侈了。」謝元嘉回頭看他,「朕是出來狩獵的,又不是來玩。」

  季少炎全不當一回事,「便是出來玩又如何?您是皇上,就該享有全天下最好的東西。」

  「臣也給公主和皇後安排了住處,就在皇上帳篷的左後方,皇上待會用了晚膳若是無聊,也可以去瞧瞧。」

  「愛卿辛苦了。」謝元嘉感嘆,「你也快去歇息,趕了一天的路,想必也很勞累。」

  「這算什麼。」季少炎看著精神奕奕,「從前行軍打仗,臣常帶著屬下連夜趕路,風餐露宿一兩個月是常有的事,這點小事還難不到臣。」

  他說著,有些靦腆的說:「臣今日能不能留下來陪皇上一起用膳?」

  「嗯?」謝元嘉有些意外,「那自然可以。」

  季少炎笑彎了一雙好看的眼睛,「多謝皇上!臣許久沒同皇上一道用餐了。」

  正說著,傅景鴻從外頭進來了,他一擡頭看見季少炎還站在這裏,輕瞥了他一眼:「你怎麼不回自己的帳篷裏?」

  「皇上要臣留下一同用膳。」季少炎爽快的說。

  傅景鴻微微蹙眉,不滿的在他身上看了幾個來回,非常不高興二人世界多一個外來者。

  「別成天纏著皇上,好歹也是個將軍。」

  季少炎完全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皇上又不是你一人的,我怎麼就不能也跟著?」

  「這些日子臣準備春獵事宜,許久沒同皇上好好說話,正好吃頓飯怎麼了?你總不至於連這點事都要管?」

  傅景鴻見他就頭疼,在他看來,季少炎就是個二傻子,除了帶兵打仗,半分腦子也沒有,分明對皇上有些模糊的好感,自己又弄不懂,白白的摻和他的好事。

  「我看,該跟老將軍提議,給你娶個媳婦了。」傅景鴻不去看他,徑自坐到謝元嘉身邊,「藍蔻去讓人準備晚膳去了,皇上再忍耐些。」

  謝元嘉了然的點頭:「朕還不是很餓,不急。」

  「誰要娶媳婦啊!」季少炎翻白眼。「娶媳婦有什麼好?成天就知道管著我,一點意思也沒有。」

  「愛卿也二十了。是該找個好媳婦。」謝元嘉自信的包攬下紅娘的差事,「你若是有喜歡的姑娘,一定跟朕說,朕給你做主。」

  「臣曉得了。」季少炎臉色發紅,「最近爹也催這事,皇上就莫要再提了。」

  謝元嘉好笑得看著他,腦子裏卻在思考,什麼樣的姑娘能配得起他?

  晚膳吃了簡單的小米粥,謝元嘉在溫暖的帳篷裏聽著外頭的山風呼嘯得聲音,內心十分溫暖,一口氣喝了兩碗,渾身舒暢。

  今晚就是露宿第一個夜晚,謝元嘉吃飽飯後心滿意足的讓藍蔻打了熱水洗臉洗漱,讓兩個小宮女鋪床,幸福的攤上去睡著。

  當皇帝的福利待遇真好。





第79章

  第二日,當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的時候,春獵的第一聲號角吹響了。

  謝元嘉以及文武百官在日出前就已經準備就緒,不參加春獵的文官老老實實的坐在小板凳上觀摩,謝元嘉是他們的頭頭,正大光明的獨自坐第一排,小龍椅小茶幾零食瓜果啥都有,就仿佛自己是前世去看球賽,vip坐席。

  但他不好意思自己吃吃喝喝,讓那麼多人眼巴巴的看著,便讓藍蔻把自己的東西給各位大人們都分了,大家一起嗑瓜子才有意思。

  「皇上真仁愛。」

  戶部侍郎悄聲的對李尚書道,「先帝那會,臣等可沒這份禮遇。」

  雖然,先帝也不愛吃零嘴。

  李尚書不言不語,陰森森的盯著傅景鴻看。

  傅景鴻今天穿得人模狗樣,一身黑色的短打緊身衣,襯得他玉樹臨風氣宇軒昂,背上背著兩把大弓,一個箭筒,腰間還別了一把短劍,整個人英俊瀟灑到人神共憤。

  他騎著馬在陣前同謝元嘉說話,陽光撒在他的臉上,眉眼中盡是萬千柔情,也不知說了什麼,惹得謝元嘉眉開眼笑。

  別人或許看不清,但李尚書年紀大了什麼場面沒見過,他分明看見小皇上耳根都紅了。

  李尚書氣憤難擋,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狐媚!」

  戶部侍郎大驚失色,忙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大人萬萬不可,這怎麼能說皇上這等言辭呢!?」

  李尚書怒視他:「我什麼時候說皇上!?你瞧不見傅景鴻那混賬在勾引皇上嗎!?」

  戶部侍郎放眼看過去,只見攝政王剛好與皇上說完話,面色沈靜的整理衣冠,並不見有何不妥。

  「大人莫不是看錯了?下官瞧著也沒什麼。」戶部侍郎語重心長的勸道,「下官也知大人心系皇上,只是攝政王左右瞧著也......也跟那狐媚搭不上邊吧?」

  「誰家狐媚似他這般人高馬大,一身腱子肉?」戶部侍郎說著說著,就羨慕起傅景鴻的好身段來,「唉,早知當年下官求學時,也該學些武藝。」

  李尚書不想跟這種不爭氣的豬隊友說話,獨自生悶氣去了。

  不遠處的兵部尚書見他臉色不好,心情愉悅,他這幾十年專心跟李尚書作對,他不開心自己就開心,手上喝酒的動作更大了些。

  謝元嘉不知自己身後那些官員們之間橫眉冷對就要幹架,他簡單利落的發表完演講後,一揮手,就讓他們開始行動。

  季少炎哈哈大笑,策馬揚鞭第一個沖出去,高聲說道:「皇上且在此等候,臣必定獵出最珍貴的東西獻給皇上!」

  話音剛落,人已經消失不見,惹得坐在觀眾席上的文官們一陣驚羨,直呼大將軍神勇。

  傅景鴻卻並不著急,他長了季少炎好幾歲,行事更穩重,回頭對著謝元嘉微微點頭後,才帶著淩霜離去。

  待到所有參賽者都進入密林,這邊就剩謝元嘉和吃瓜群眾了。

  不過他們也不無聊,古代雖然沒有視頻現場直播,不過宮裏就是人多,時不時就會有侍衛快馬加鞭回來稟報,誰誰在哪裏獵到了什麼,用的什麼手法,打鬥如何如何,比說書都精彩。

  「老師,你不吃些果子嗎?」謝元嘉回頭看淳於雅悠閑地坐那擺弄扇子,把自己的零嘴都遞了過去。

  淳於雅擡頭看他,唇邊掛著柔柔的笑意:「臣不用,皇上自己吃吧。」

  看他不要,謝元嘉收回自己的手,「也不知今年誰能得第一。」

  淳於雅思索了一會道:「早年先帝還在的時候,都是大將軍和王爺輪番得獎,今年......怕也還是從他二人中出一個。」

  謝元嘉猜也是,「朕也好想去看看。」

  「密林裏什麼都有,蛇蟲鼠蟻繁多,有些還有劇毒,皇上去了不安全。」淳於雅笑道。

  謝元嘉也就是說說,他自己幾斤幾兩心裏還是有點數的,正說話,忽然目光落到了不遠處和秋陽坐一起的謝豐宜。

  這次狩獵,謝元嵐自然是沒有來的,他那身體經不起折騰,但是謝豐宜卻很想來見識見識,謝元嘉看孩子天天被關在王府裏,索性就把他一起帶著,反正多個小豆丁也沒什麼。

  如今看他乖巧認真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謝元嘉突然就內心柔軟,沖他招招手:「豐宜,到皇叔這來。」

  謝豐宜正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猛一聽謝元嘉叫他,立刻規規矩矩的跑到他面前,「皇上喚臣何事?」

  「你就坐朕旁邊。」謝元嘉指了指自己旁邊的軟墊,「你年紀小個子矮,坐前面看得清楚些。」

  謝豐宜看起來有些猶豫,但謝元嘉又催促了一遍後,他還是聽話的坐下了。

  「父王說,不可以對皇上不敬。」他小聲的說,「此次出行,父王叮囑了好些話。」

  謝元嘉摸摸他的腦袋,「這不算不敬,是朕準的。」

  他還記得倩碧「死」前對自己說得那些話,他那麼嚴肅的讓自己一定註意謝元嵐,他記在了心裏,時不時的也會暗地裏審視他的一言一行。

  倩碧沒有理由挑撥他跟謝元嵐的關系,可是他思來想去也想不出謝元嵐圖自己什麼,他都沒幾年可活了,還能有什麼其他心思?

  謝元嘉困惑,謝元嵐明面上背地裏都沒有任何出格的行為,連傅景鴻日夜派人盯著都沒有出過紕漏,倩碧為什麼要自己小心他呢?

  果然宮鬥這種戲碼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幸好他穿得是個**同人,這要是古言,自己這樣的傻白甜怕不是早就被坑死了。

  謝元嘉心情又好起來,順手給謝豐宜拿了一塊糖糕,惹得小朋友笑彎了眉眼。

  不管謝元嵐要做什麼,謝豐宜是無辜的,更何況他現在還什麼都沒做,且看著吧。

  日頭漸漸上升,不知不覺就到了晌午,正是春季太陽最舒服溫暖的時候,謝元嘉一邊嗑瓜子一邊同群臣聊天,竟有種自己身處八卦營的錯覺。

  在這個時候,他不是帝王,群臣也不過都是普通眾生,大家拋去朝堂紛爭,拋去身份高低,都暫時忘卻這些,以平常人的身份聊天,竟也抖落不少消息。

  該說八卦是全人類的共性,無論古今中外男女有別,瓜都是一樣好吃。

  「啊!季將軍處境竟這般艱難了?」戶部侍郎一臉吃驚。

  季少炎今年二十了,老將軍成天催著要他成親,想著家裏有個媳婦管著,自己這孩子性的小兒子能懂事些,所以這催婚的陣仗一天高過一天,據說將軍夫人和大少夫人滿屋子都是各個閨秀千金的畫像,只要季少炎在家,就被按頭在畫像前挑選。

  聽跟季少炎交好的一些同僚的意思,季少炎現在都不敢回家,整天在外頭求朋友收留一晚。

  「噗。」謝元嘉沒忍住笑出來,怪不得昨晚季少炎殷勤的想讓自己留他吃飯,原來只要一回帳篷,季家大哥已經等在那裏了。

  「大將軍真可憐。」戶部侍郎嘆氣。

  李尚書卻哼了一聲,「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自古以來就是正道,可憐什麼?大將軍二十了,再不成家就是不孝!」

  戶部侍郎到底年輕,聽不出李尚書話裏的深意,仍然拖後腿:「大人這話也不能這麼說,大將軍若是不喜,即便強迫他成親,怕是也不幸福的,何必耽誤一個好姑娘?」

  「哼!」李尚書鼻孔出氣,「誰家正經夫妻不經三媒六聘?成親前一次未見的不在少數,只要一成親,自然就有了感情。」

  李尚書就是很典型的封建大家長,他就覺得孩子懂什麼,成親了什麼都有了。

  「哼,愚昧!」

  兵部尚書何大人不屑的出聲了,「你們這些個酸腐文人,一天到晚就知道這些臭規矩!」

  李尚書冷眼看他:「何大人有資格說別人?我記得,令郎都二十有三了還未成家,我小孫子都抱上了,過幾年重孫說不定都有了。」

  「不知何大人何時能有這福氣!」

  何尚書想掀桌子打架。

  兩個老頭最強王者杠上了,其余人都不出聲,淳於雅悠閑看戲,瓜子殼堆了一桌,反正這種戲碼私底下不知來了多少回,每次看都不無聊。

  謝元嘉知道兵部尚書和戶部尚書是鬥了幾十年的冤家,以前他們在朝堂上吵政治,現在撤了台子吵的就是家事,他嗑瓜子也很帶勁,誰不喜歡看別人家長裏短?

  謝豐宜沒見過這陣仗,有些無措的湊近些謝元嘉,「皇叔,他們吵起來,您不管管嗎?」

  謝元嘉笑瞇瞇得摸摸他的小腦袋,「不用管,現在又不是上朝,不用講那些規矩。」

  「來,吃些瓜子,咱們好好看。」

  謝豐宜不懂為什麼自家皇叔心這麼寬,但他吃著吃著,忽然也覺得看戲挺有意思。

  被人當街diss沒孫子,尤其還是皇上的面,何尚書難道不要面子的嗎?

  「李大人這話是何意?犬子不婚,那是為了一心想作出一番事業,待到合適的時機再考慮成家的事,怎麼就拿不出手?」

  其實兒子不結婚,何尚書也心塞,他天天在家跟兒子鬧,說死對頭長孫都十六了,幺孫過了年也兩歲,怎麼你個不成器的就不知道給為父長臉。

  但是這話必須不能說,在外頭還是要臉的。

  眼瞅著兩個老頭要打架,戶部侍郎有些著急,回頭求救一樣的看皇上:「皇上!你快些......」

  他一回頭,就看著他們小皇上興致勃勃的吃瓜子跟丞相大人熱烈討論何尚書和李尚書誰能贏。

  戶部侍郎在那一時刻,仿佛覺得自己身處菜場裏,皇上就是那個吆喝最來勁的。

  王爺,王爺您在哪裏,請您馬上回來主持大局!





第80章

  謝元嘉中午就和群臣一起熱熱鬧鬧的吃了頓飯,真正的就做到了與民同樂,雖然在他的內心,這種感覺大概就是在樓下小區陪著一群老大爺老大哥們一起集體活動,但對於大臣們來說,這必須體現了皇上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優秀作風,非常值得吹頌十年八載。

  下午大概兩三點的時候,狩獵的武將們開始陸陸續續回程,帶了一大堆的戰利品回來,謝元嘉瞬間覺著自己開了個動物園,什麼稀奇古怪的動物都能看到。

  小兔子小鹿都很常見,藍孔雀紅狐貍也算稀罕,但是什麼八個顏色的奇怪小鳥,齜牙咧嘴的綠眼睛猴子,就很讓人匪夷所思,密林裏到底是什麼構造,能同時存在這麼奇怪的物種。

  回來的人群中,謝元嘉遲遲沒有看見季少炎和傅景鴻的身影,按說這也不像他們兩的風格,以他們的實力,不應該早就回來嗎?

  不會是在林子裏遇到什麼危險了吧?謝元嘉很擔心,林子裏什麼都有,萬一遇上了老虎巨蟒之類的怎麼辦?他們就算再厲害那也是人類,不一定打得贏猛獸吧?

  謝元嘉開始猶豫要不要派些人出去找找,剛要說話,就見人群中有些嘈雜,隨著一聲「大將軍和王爺回來了!」,他果然就看見傅景鴻騎著那匹黑馬,自遠方疾馳而來,風吹動他高束的長發,英俊灑脫,意氣風發。

  他的馬速度比季少炎的雪姬更快些,先一步到了謝元嘉面前。

  「皇上,臣回來了。」

  謝元嘉忙從椅子上站起,微笑著說:「皇叔回來就好,可有什麼收獲嗎?」

  正說著,季少炎也追了上來,滿臉的興奮:「皇上,瞧臣帶回了什麼!?您肯定沒見過!」說罷,他回頭從烈風手中拿過一個布包,從裏頭掏出一過的呆頭呆腦的小東西,「臣守了它一天,可算逮著了!」

  謝元嘉好奇的湊過去,剛好跟那小生物擡起的腦袋對上眼。

  大尾巴,黑眼圈,橘黃色。

  這不是幹脆面君嗎?

  古代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有這種動物嗎?謝元嘉沒學過生物地理,不曉得這個是不是本地的物種,但這不妨礙他看到小熊貓內心的喜愛。

  「這是!」他雙眼忍不住放光。

  季少炎驕傲的說:「臣也沒見過這小東西,只是瞧他動作靈敏古靈精怪,料著肯定是個好東西,不枉臣蹲了他一天。」

  這世上大約沒人能抵抗一只小熊貓的萌勢誘惑,謝元嘉前世也只是在電視網絡上見過這種小動物,連動物園裏都很少看到,這會兒卻能親眼近距離的看到活的,他滿心歡喜。

  「朕抱抱。」他伸手就想去接,卻被季少炎攔了下來,「皇上莫急,此物到底野性難消,待到臣讓人馴服了再給皇上。」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話,那幹脆面君齜牙咧嘴的沖著謝元嘉揮舞了兩下小爪子,確實還挺鋒利,野外生存的小熊貓肯定和前世飼養出來的不同,攻擊性還是有的,傷害不了季少炎這樣的強者,欺負兩下謝元嘉這樣的弱雞還是可以的。

  謝元嘉有些遺憾,眼睜睜的看著烈風把那小熊貓拎了下去,季少炎挑眉得意道:「皇上,臣今年春獵可還能第一?」

  謝元嘉剛要點頭,一邊的傅景鴻冷冷的哼了一聲。

  「皇叔帶了什麼回來?」謝元嘉忙順毛摸,企圖補救一下自己剛才差點就要點頭的差錯。

  傅景鴻瞥了一眼季少炎,回頭對淩霜說:「擡出來吧。」

  什麼東西要用到「擡」這個字,不會是什麼大型動物吧?謝元嘉伸著腦袋看。

  過了一會兒,淩霜身後跟著兩個壯漢,擡著一根扁擔就出來了,扁擔下頭還捆著一個四爪都被用繩索捆著的白虎。

  這種地方還能有這種神獸???

  不只是謝元嘉,身後的文官們也不淡定了,因為大成王朝的聖獸就是白虎,往年春獵秋獵可從來沒見著有人遇到過白虎,誰能想今年還能見到此等聖獸。

  「皇上!這可是天降祥瑞啊!」有的官員坐不住,忙出聲恭賀,「這可是大吉!」

  謝元嘉有些佩服的看著傅景鴻:「皇叔可真厲害,一個人能救制服一只這麼大的老虎!」

  「皇上過譽了,臣抓住這白虎也還是費了些心思的。」傅景鴻淡定的說,只是眼神中卻一閃而過一絲得色。

  季少炎到手的第一名就要飛,心有不甘,卻也沒再說什麼,畢竟這種事本來就是憑實力說話,白虎這種神獸的確不是什麼人都能遇上的。

  「後頭還有兩天呢,也不一定就是誰勝誰負。」謝元嘉安慰道,「愛卿不要灰心。」

  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密林所有的參賽人員差不多都回來了,謝元嘉讓他們確認沒有人被落下後,宣布今天的活動暫時結束,大家把手頭的獵物都告知相關人員登記在冊,回去後論功行賞。

  晚上,帳篷前升起了裊裊炊煙,空地上架起了大大小小的燒烤架,獵回來的東西太多了,廚子們幹脆就處理了一部分當做晚飯,往年也是這麼搞的,不然東西太多也帶不回去。

  謝元嘉坐在小凳子上,面前就是一個大大的篝火堆,上頭有一只又大又肥的山豬,被廚藝精湛的禦廚烤得金黃酥脆,外面一層油亮,聞著味道就讓人饑腸轆轆。

  「還有多久能好?」謝元嘉餓得不行,下午吃那麼多瓜果,結果還是等不及想吃烤肉,忍不住出聲小小的催了一下。

  季少炎翹腿坐在他身邊,拿著匕首在豬腿上劃拉兩下,翻看了一下裏頭的肉,回頭說道:「就快了,皇上。」

  說罷,他從地上的一個紙包裏拿出些瓶瓶罐罐,打開木塞子後往那烤豬上都撒了些,藍蔻又拿出兩個山上摘得野果子,切開擠出汁水淋了上去。

  又過了十多分鐘,傅景鴻再次拿出匕首,切下最嫩的一塊後頸肉給謝元嘉:「皇上,可以了。」

  謝元嘉早就嚴陣以待,忙把自己的小碟子遞過去,接了好大一塊豬頸肉,他低頭看著盤子裏「滋滋」作響,還冒著熱氣的金黃烤肉,鼻間是孜然肉香夾雜著淡淡的果味,引得人饞蟲上腦。

  他小心地吹了吹肉塊,用筷子夾起輕輕咬了一口,豬肉烤地正正好好,不老也不會太嫩,入口炸開一片濃郁的香味,山野間遍地跑的野豬吃起來口感比家養的不知好了多少倍,嚼起來十分勁道,又不會硌牙。

  「如何?」傅景鴻伸手用帕子擦了擦謝元嘉唇角邊流下的一絲油,溫柔的問道。

  「好吃!」謝元嘉猛點頭,比在皇宮禦膳房做出來的肉好吃一百倍!

  淳於雅也跟著自己切了一塊,笑著說:「皇上該是第一次吃這種山野的東西吧?」

  「正是。」謝元嘉以前偶爾也會跟同事們去燒烤,但食材肯定沒有這個好,純天然無汙染,最原始的綠色食物。

  傅景鴻聞言,理所當然的說:「既然如此,皇上今晚就更要多吃些,最近長身體,臣瞧著又瘦了些。」

  「朕長高了嗎?」謝元嘉給謝豐宜也拿了一塊嫩肉放到他盤子裏,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後,轉頭問道。

  季少炎摩挲著下巴,左右打量了一下,有些納悶:「皇上看著是瘦了,可是好像也沒有長多高。」他還伸手比劃了兩下,「去年臣第一次見皇上的時候,皇上剛到臣的肩膀,今年這麼看,也就高了幾寸,和同齡人比,皇上還是矮了些。」

  「也許皇上只是長得晚了。」淳於雅安慰道,「皇上幼年時不像其他皇子們那樣,被照顧的周全,或許後天要花一些時間補回來。」

  傅景鴻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塊肉慢條斯理的咀嚼,然後說:「長高長不高又有什麼要緊?臣覺得皇上就這樣也不錯。」

  謝元嘉聽他們安慰的話,心裏也有些無奈,「朕每天早晚都喝羊奶,吃飯也不算少,怎麼就是不見高呢?」

  「沒事。」季少炎不當一回事,「皇上的那些個兄弟沒有一個不高大,皇上也定不會落於人後的,您才十七歲呢,民間有說人過了二十還能竄一竄,許是您就屬於晚長這一類。」

  謝元嘉一臉的郁悶,「朕也沒奢想像皇兄他們那樣,就只要像個尋常男子就好了。」他把目光轉移向不遠處另一邊,和淩霜烈風他們一起的牧戰,羨慕的說:「就像牧侍衛那樣的就好了,不高不矮正好。」

  「會的。」傅景鴻輕聲說,「皇上不要著急。」

  淳於雅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皇上興許是隨了您的母親,臣觀皇上的五官,也比先帝瞧著柔和。」

  他們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謝元嘉很快就把這個煩惱拋諸腦後,長不長高隨緣吧,反正他已經放棄了。

  一頭野豬六個人吃,還算上一個小孩,按說怎麼樣也吃不完的,但他們這群人中除去食量一般的謝元嘉,和吃得很少的謝豐宜,以及最近在減肥的淳於雅,剩下的傅景鴻和季少炎那都是飯桶級別的人物。

  他們兩個人就好像吃不飽一樣,等到謝元嘉打著飽嗝放下自己的盤子時,傅景鴻伸手又給自己切了一條豬腿,吃相優雅不緊不慢,卻只用十來分鐘就吃光了一條腿,丟出一條腿骨。

  能把烤肉吃得優雅又迅速的人,謝元嘉只見過他一個。那頭季少炎就沒這麼斯文,他直接就是上手拿著大快朵頤,豪邁爽朗,時不時自己還喝兩杯。

  謝元嘉和淳於雅支著下巴看著這兩人不停地吃,各自都有一樣的想法:

  這得什麼樣富貴的人家,才能養得起這樣的飯桶。





第81章

  這場春獵活動維持了三天,謝元嘉也高高興興的過了三天春遊一樣的生活,傅景鴻只參加了第一天的遊獵活動,剩下來的兩天,他都留下來陪著謝元嘉一起坐在觀眾席,正大光明的獨子霸占小皇上,謝豐宜被他拎到了藍蔻的懷中,讓她看顧好。

  文官們坐在後頭,有些反應快的這會兒回過味來了,攝政王這個對皇上的這個態度,很不一般啊……不是都傳聞他心懷不軌意圖對皇上不利嗎?怎麼如今看著,倒像是很寵著皇上?

  淳於雅瞥了一眼傅景鴻,輕輕地哼了一聲,不禁又想起那晚臨行前和傅景鴻的對話來。

  「你該知道,皇上如今很得人心,你若是強行想取而代之,怕是沒那麼簡單的。「」

  傅景鴻彼時正在看書,聽到淳於雅的話後,不屑的笑了一聲,「那又如何?也不過就是些沒什麼權勢的老臣們在鬧騰而已,真正的大權仍在我手中,誰敢反抗?」

  「呵。」淳於雅冷眼看他,「你一向這麼自負。」

  「過獎。」傅景鴻針鋒相對。

  淳於雅又道:「那你對皇上到底是什麼心思?我不信你真的一分真心也沒有。」

  「丞相大人不是從來都看不慣我嗎?怎麼如今聽口氣,怎麼倒像是很關心此事?」

  「不錯。」淳於雅嫌惡的看他一眼,「若不是我實在沒法子,怕是早就想方設法置你於死地了。」

  傅景鴻瞇起雙眼,手上的力道微微收緊,「可惜你手無縛雞之力,早年又太清閑,如今就算為了元嘉,又要拿什麼與我鬥?」

  「別說是你,就算是少炎帶兵起義,我也未必就示弱,還有一半的兵權仍在我手中。」傅景鴻嗤笑,「所以我才討厭你們這些讀書人,什麼都沒有,以為光憑著一股子可笑的信念就能改變什麼,愚蠢至極。」

  淳於雅惡狠狠地看著他。

  傅景鴻悠閑地喝了杯茶,等淳於雅都要氣成一只河豚的時候,才慢悠悠的開口道:「不過念在你對元嘉一心輔佐的份上,我也不同你計較。」

  「無恥!」淳於雅鄙夷的看他。

  傅景鴻不搭理他,又說道:「我曾經對那個位子的確很感興趣,這天底下就沒有我做不成的事,那個位子我想要也不過就是手到擒來的事,太容易了。」

  「不過,我現在覺得換個方向,做另一件更有意思的事。」

  他臉上的神情太邪惡,淳於雅忍不住問道:「你又開始想耍什麼花樣?」

  「比起龍椅,我現在對皇後的位子更感興趣些。」

  淳於雅一臉被雷劈的表情看著傅景鴻,仿佛見了鬼一樣,盯著他看了半天,「你瘋了?」

  「註意你的言辭。」傅景鴻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很意外嗎?」

  淳於雅宛若看一個瘋子一樣看著他,但是傅景鴻卻很淡然,並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

  「我也想他開心些。」傅景鴻嘆息,「我這個人的確不是什麼好人,若真有什麼軟肋,大約都在元嘉身上了。」

  「他親口同我說,他想做個好皇帝,我還能怎麼辦呢?」

  傅景鴻苦笑,「在宮中,他本來快活的事就不多,既然他真心地想要留下來,我成全他又何妨?」

  淳於雅深深地看著他,「這不像你。」

  「人都是會變的。」傅景鴻輕聲道,「哪怕是兩年前,我都不會想到,我也有今天。」

  淳於雅沒有再出聲,傅景鴻這種人雖行事風格陰險卑鄙了些,可好在確實不說謊,他也沒理由欺騙自己,他苦心經營多年,為的不就是那一方至高無上的龍椅寶座,可到如今,為了元嘉,說放棄也就放棄了,這樣的人,他都不算用情至深,誰算呢?

  「你……倒也有做人的時候。」淳於雅不肯說好聽話,「我看著皇上對你未必就有那番心思,只怕你輕易是得不了手的。」

  「你懂什麼。」傅景鴻眼中深邃,「他對我有情。」

  他這般自信的模樣,讓淳於雅恨得牙癢癢,只坐了一小會兒後就拂袖而去。

  淳於雅嘆氣,看了看李尚書發青的臉色,料想他心中必然不滿,卻也知道他阻止不了傅景鴻那個瘋子。

  罷了,倘若皇上真的對傅景鴻有情,他這樣的外人也沒什麼身份立場去幹涉,

  當然,這不妨礙他繼續看傅景鴻不順眼。

  第四天的上午,整個隊伍就按著來時的路,又慢悠悠的回到了皇宮裏,傅景鴻把那獵回來的白虎,特意找了馴獸師調|教,說是替皇上養著,想去看隨時都可以,至於那只小熊貓,也一樣找專門人飼養。

  回宮沒幾天,謝元嘉就又有正事做了,禮部將今年恩科的考試結果放到了面前,能進入殿試的人員名冊也一並列了出來。

  謝元嘉大致看了看,發現今年考生排名前十的基本都是年紀不太大的學生,最大的也不多就是三十多,和往年四十往上的情況相比很罕見。

  「你們擬好日子,就開始準備吧。」謝元嘉把折子還給禮部尚書,每兩年一次的恩科考試,他也很重視,按照慣例都是禮部的人出好題目,然後再由他在朝堂上當面考那些學生,從中選取最優勝的人作為今年的新科狀元。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謝元嘉總覺得自己似乎沒資格去考人家學富五車的學霸,他充其量也就算個大專生,半個知識分子都不算,讓他上陣去考人家,他有點沒底氣。

  「皇上不急。」淳於雅安慰他,「第一次監考是有些不習慣,過幾年就好了。考生們面聖的時候,臣等都在,不會讓皇上一人面對的。」

  謝元嘉並不是緊張這個,但有淳於雅在他還是安心的,「朕並非害怕,只是擔心以朕那點墨水,萬一看不出誰更有才學,耽誤了人家怎麼辦?」

  「無事。」淳於雅笑道,「最後的結果雖是由皇上定奪,但其他大人們也是可以給意見的,若是皇上不能確定誰更出眾,交給臣和禮部的人就好。」

  謝元嘉徹底放心下來,「那到時就麻煩老師費心了。」

  「自是應當的。」淳於雅溫和的看他,不由感慨,「皇上果真長大了,從前您可沒這般氣度。」

  「從前?」謝元嘉好奇問他,「從前朕是不是很沒用?」

  「不是沒用。」淳於雅解釋道,「只是那時您總是瞧著畏手畏腳猶豫不決,時常露出緊張無措的神情,如今卻成熟太多了。」

  「就像現在,您心中分明沒有底氣,面上卻仍透著三分從容,外人半點看不出您心中所想,這是好事。」

  淳於雅對謝元嘉滿意極了,不愧是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學生,越來越像一個帝王了。

  謝元嘉不好意思的低頭。

  又過了半個月,到了學生們到大殿面聖的時刻,謝元嘉穿得很正式坐在龍椅上,神色平靜的看著下頭的十幾個考生。

  這次的考生們看著都很精神,站在朝廷之上看著有些緊張,但都沒有怯場,謝元嘉親自監考,看著他們答完了禮部出的考卷。

  隨後,他又把淳於雅報上來的幾個考試的題目當場考了這群學生,現場聽取他們的答案,無非就是一些政治民生題,要的不是四書五經裏那些死板的學問,而是正經的濟世之道。

  一輪又一輪的淘汰後,殿上最終只剩三個人,這就是今年的前三甲,而他們的名次究竟如何,要由謝元嘉親自拍板。

  謝元嘉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一一劃過,最終落在最右邊的那個年輕人身上。他不是這三人中學識最多的,也不是政治見解最獨到,但他確實這三人中長得最好看的。

  謝元嘉知道探花郎的人選算是沒跑了,剩下的第一第二,淳於雅會替他定奪。

  準探花郎在得知自己的名次後,跪地磕頭道聲萬歲,擡起頭來面上洋溢著很開懷的笑容,露出兩顆很可愛的虎牙。

  謝元嘉直覺就很喜歡探花郎,探花郎生得珠圓玉潤明媚陽光,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孩子,一身優雅的氣度,將來不用說肯定能有一番作為。

  「你們都是今年最優秀的學子,今後當為我大成盡心效力,方不負你們苦讀多年的磨難。」謝元嘉正襟危坐,一臉嚴肅地說道。

  狀元榜眼和探花齊齊的跪下。

  退朝後,他們將會騎著高頭大馬在京中大街上迅遊,迎接各種鮮花掌聲,這算是他們人生中最得意的時刻之一。

  謝元嘉站在城墻上看著三個年輕人騎馬出了宮門,突然有種恍惚的感覺。

  無論怎麼樣,這批學子算是從他手中挑選出來的,也是傅景鴻特意塞到他手裏的,他說,如果想要坐穩這個位子,培養自己的人脈心腹是必要的。

  而今年的前三甲,尤其可能日後會成長為他今後的得力心腹,他自己的勢力,要由他自己一手提拔上來,這樣才不會被有心人架空。

  謝元嘉沈默的看著城下,傅景鴻為他做的一切,他都知道。

  他也不會辜負對方的期待,成長為一個讓人驕傲的強者。





第82章

  今年的新科舉子,有一半被謝元嘉安排下放出京城,讓他們有機會歷練一番,做出成績了就調任回來,還有一部分則留在京中,前三甲都暫留翰林院,以後各人的發展還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但是這些新生代,必將成為謝元嘉走上權力中心最初的第一批人。

  傅景鴻說到做到,他手把手親自教謝元嘉如何培養人脈,開始把自己手中的勢力移交了一部分到他手中,謝元嘉也投桃報李,對傅景鴻表示了十二分的信任,有什麼不懂得事都會找他商量,從無隱瞞,兩人看著感情越來越好,就連李尚書都不能說出什麼不妥來。

  盡管他們一再的強調重開後宮的事,謝元嘉還是按下不提,只說自己如今只想理政,待到成年之後再說。

  日子一天天的過,春末夏初,又到了早晚涼中午熱的季節,謝元嘉伏在案前處理折子,藍蔻在一邊磨墨,隨口問道:「皇上,今年王爺的生辰,還像往常那樣嗎?」

  「生辰?」謝元嘉擡起頭,腦子轉了好幾圈後才想起再過幾天確實是傅景鴻的生日。去年這時候他還沒跟傅景鴻關系這麼親近,所以那時候他就是從自己的金庫裏挑了些貴的送,但是今年他們這關系,總也不好再那樣敷衍。

  經藍蔻一提醒,謝元嘉認真地思考了一陣,然後回道:「此事朕再好好思量一番,贈禮是不能少的,你先備下。」

  「是。」藍蔻輕聲應下。

  謝元嘉低頭繼續看折子,心思卻不完全都在政務上,他在思考自己和傅景鴻如今的關系,就這麼曖昧著戀人未滿的狀態肯定不行,傅景鴻的真心他已經證明給自己看了,那他就不能再一直拖著對方不給回應,他答應過會認真考慮這段關系,也是時候該給答案了。

  或許一開始他的確是沒有想過自己和傅景鴻之間能有什麼結果,但現在他說不動搖是不可能的,往後再看幾十年,也許也遇不上比他更合適的人,謝元嘉想著,自己膽小了這麼多年,總也要學會勇敢那麼一次,也許愛情這回事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可怕。

  謝元嘉下了決心,面上不自覺的露出一絲柔和。

  五天後,傅景鴻的生辰就到了。

  傅景鴻這個人雖然平時猖狂慣了,但他在自己生辰這事上根本不上心,從來也不搞什麼壽辰,要不是有人提醒,他壓根就想不起自己還有生辰這回事,有人給他送禮,他收著就是了,從不搞排場,倒顯得還清廉些。

  為了顯示自己很重視這件事,謝元嘉一大早就遣了一隊人去送禮,棲凰宮裏頭一遭這麼熱鬧,到處都是皇上給賞賜的各種器物。

  傅景鴻抱胸站在殿中,聽送禮來的小太監拿著個清單大聲念叨,林林總總數十件不止,淩霜在他身後咋舌。

  我的娘,這個陣仗根本不是給王爺送賀禮吧,這分明就是要娶妻下的聘禮規模!

  傅景鴻面色沈靜,終於聽完了啰嗦的小太監報完了數目,點頭道:「臣謝過皇上。」

  小太監送完了東西後,行了個禮就帶著人離開。傅景鴻獨自又站了一會後,才慢悠悠的踱步到那些賞賜前駐足觀看,小皇上這麼大陣仗,生怕別人不知道他重視自己,怕是李尚書之流又要氣得在朝上看自己不順眼這麼了。

  傅景鴻微笑,「把這些都收著吧。」

  淩霜揮手讓那些人過來擡箱子,感慨道:「皇上還是第一次舍得出這麼多的寶貝,王爺可真是好福氣。」

  畢竟皇上是出了名的摳,啥都喜歡往自己的小金庫裏藏,就好像一只四腳吞金獸,王爺曉得他那點小愛好,沒事也就喜歡倒騰些金銀玉器往他那裏送,這次還是皇上第一次大手筆回饋。

  淩霜忍不住惡劣的想,小皇上這次大出血,別是現在正在宮裏偷著哭吧?

  「那還用說。」傅景鴻忍不住的得意,「皇上看重本王,滿朝誰不知道?」

  淩霜忍不住心頭發酸,「王爺好福氣,不像屬下,至今都沒個動靜。」

  傅景鴻心情好,往常這會兒早就開始冷嘲熱諷模式了,但是小皇上今天這陣仗實在是愉悅了他,他也生出了三分同情心給淩霜來。

  「牧戰這人榆木腦袋,你這樣迂回是沒有用的,倒不如直接硬來。」傅景鴻覺著他不爭氣。

  淩霜心裏也很苦,「王爺,您明明知道,阿戰和皇上不是一類人,皇上這般柔軟的人很少見,阿戰他……他太死腦筋了。」

  「屬下就算真有那膽子來硬的怕是也沒機會,畢竟打不過。」淩霜一臉惆悵。

  都說淩霜牧戰實力相當,是攝政王的左臂右膀,但實際上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淩霜實力還是弱於牧戰的,只是他們二人,一人腦力更強,一人武力更勝。

  簡單來說,就是武力值太高的人,沒什麼腦子,私自發達,頭腦簡單。

  傅景鴻親眼看這兩個人從小長到大,對他二人也十分了解,牧戰那人確實非同一般,想要撬動他不是容易的事。

  可是他也親眼見到牧戰對元嘉就很親近,傅景鴻為數不多的見他幾次笑顏,幾乎都是給了元嘉。

  該說元嘉天生就有一種神奇的特質,不管是什麼樣心思覆雜冷硬拒人千裏之外的人,在接觸他一段時間後,不知不覺得就會對元嘉卸下心防,願意同他親近,已經有很多這樣的例子了。

  比如藍蔻、季少炎、淳於雅,他們哪個不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偏就對元嘉沒轍,恨不得給捧在手心裏,就連李尚書那種老頑固,到了元嘉面前也都是一口一個老臣,衷心盡責的不得了,更不要說牧戰這樣心思更加簡單的人。

  就算是自己,最初的時候不也是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對元嘉上了心,還沒來得及品出是什麼意思,整個人就陷了進去,待到他回神的時候,已經放不開了。

  傅景鴻無奈的搖頭,出不來就出不來,能換得元嘉在身邊一輩子,想想也不虧。

  到了晚上的時候,傅景鴻處理完手頭的事,正要往景盈宮去,就聽外頭的宮人稟報,說是皇上派人來請王爺過去。

  傅景鴻也沒耽誤時間,坐了轎子就往景盈宮去,小半個時辰後就到了。

  此刻天將黑未完全黑,傅景鴻自轎中走出,徑自往內殿走去。謝元嘉已經坐在桌前等著了,傅景鴻的身影剛出現,他就興奮的說道:「皇叔來了!」

  傅景鴻一踏進房門,就被屋內的布置吸引了註意力,殿內幾乎沒有一個宮女在,連藍蔻也被遣退出去,屋中只有一張桌子,上頭擺著晚膳,屋中各處還裝飾著幾盆鮮花,燃著熏香紅燭,整個氛圍都寫著一個曖昧。

  傅景鴻微微挑眉,「皇上這是做什麼?」

  「等皇叔一起用膳。」謝元嘉不好意思說自己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琢磨什麼燭光晚餐,只好含含糊糊的讓傅景鴻快來坐下。

  傅景鴻依言坐好,謝元嘉低頭,仔細回想著下午自己一遍又一遍打得腹稿,偷偷對著鏡子背了一次又一次的詞,畢竟表白這種事他實在是不熟悉,只能模糊的想起那些電視小說裏的情景,照葫蘆畫瓢背了幾句,做了一下午的思想工作,可是當傅景鴻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謝元嘉還是慫了。

  他的面上一片紅暈,在燭光下看著有些姝色,傅景鴻皺眉,擡手在他額間試了試溫度,關切的問:「怎麼了?可是生病了?」

  「沒有。」謝元嘉搖頭,雙手不自在的在桌邊來回摸索,努力的想著要先說哪一句比較好。

  傅景鴻看他這個樣子,以為他身體確實不舒服了,不滿的說:「若是真的不舒服就不要硬撐,我去叫人傳太醫。」

  「不用不用!」謝元嘉擡起手拉住他的衣袖,急切地說:「朕、我、我真沒事!皇叔你坐下,我有話想說!」

  傅景鴻莫名的看他,有話就說,元嘉什麼時候這麼扭捏了?

  「那個……」謝元嘉輕咳兩聲,臉紅著低聲說:「我、你上次問我的那個問題,還算數嗎?」

  「什麼問題?」傅景鴻不記得自己詢問過他什麼。

  謝元嘉尷尬的想從桌子底下鉆出去,他臉紅了好半天,才低聲重覆了一遍:「就是,你之前問過我的,問我對你……我如今有了答案,你還要聽嗎?」

  傅景鴻忽然就懂他是什麼意思了,「所以,元嘉已經想通了嗎?」

  「嗯。」謝元嘉點點頭,他只覺得自己的雙手微微的發抖,這是他極度緊張激動的生理習慣,「我想了很久,這樣曖昧也不好,對你我都不公平。」

  「我、我對你也不是沒有感覺的。」謝元嘉擡起頭來看他,「只是這種感覺能深到什麼樣的地步,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願意去嘗試著加深一下。」

  「或許我還是不懂你喜歡我什麼,可我也想去試著喜歡你,我有很多的缺點,猶豫不決優柔寡斷,本來也不是一個好的戀人選擇,但是你卻偏偏要選擇我。」

  「我膽子很小,從前沒有喜歡過誰,因為總害怕被人欺負被人丟下,日子久了,我便覺得獨身一人也挺好的,可是,你讓我覺得有個人在身邊也是不錯的選擇。」

  「傅景鴻,我這個人腦子也不是很聰明,還有些慢熱,很多事情上也沒什麼魄力,如果,你還是想要我的話,我們就試試吧。」

  「我想和你談戀愛,一輩子的那種。」

  傅景鴻不大懂「談戀愛」的意思,但他猜得出來。

  當謝元嘉說出最後這句話的時候,傅景鴻的耳邊似乎有什麼東西裂開了。





第83章

  傅景鴻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麼直白的面對這個場景,倒不是說他也像謝元嘉這樣在感情場裏沒見過世面,主要他身處的時代限制,從沒有哪個人像謝元嘉這樣直白大膽的說這些話。

  但是,他非常高興。

  謝元嘉語無倫次的說了許多,明明事先也想了許多好聽的情話,可是真的到了這個關鍵時刻,他腦子就是一片漿糊,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有些沮喪的低下頭,覺著傅景鴻說不定認為自己這個人莫名其妙,說了一大堆都不曉得在幹什麼。

  「為什麼不說話了?」傅景鴻擡手輕觸他的面頰,「剛才不是很勇敢嗎?」

  謝元嘉擡眼看他,忍不住蹭了蹭他的手,低聲說:「說完了。」

  傅景鴻輕笑,「所以,以後你就是我夫人了?」

  「別瞎說。」謝元嘉臉色爆紅,他紅著臉大膽說道:「你怎麼知道,為什麼不可能是,你是我夫人?」

  傅景鴻似笑非笑,「無論怎麼看,你我二人瞧著,終歸是我更強些,總不會有人認錯吧?」

  謝元嘉耳朵動了動,沒好意思說李尚書私底下在自己面前都罵了你幾百年「狐媚」,「我話都說完了,你就沒有點表示嗎?」

  「表示什麼?」傅景鴻湊過去,在他的唇邊親了一口,低笑著問:「如何?可有誠意?」

  謝元嘉揉著自己的嘴角,假裝鎮定的點頭:「還成。」

  「那我們,這就算是正式確定關系了?」謝元嘉擡起頭來,眼裏似乎有星光一般,「以後,我會對你好的。」

  傅景鴻一楞,被謝元嘉這個一板正經的態度逗樂,他忍不住又親了親他,輕聲道:「該是我對你好才是。」

  謝元嘉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傅景鴻的手,認真地道:「雖然,我現在不能給你一個正大光明的名分,但是我會努力的爭取,你願意等一下嗎?」

  傅景鴻終於傾身抱住了他,「元嘉真是……太招人疼了。」

  「這些事永遠都不用你來擔憂,你就只要記得,我會護你一生,你什麼都不用煩惱。名分這種虛的東西,我不在乎,我們就算睡在一處,誰又敢說什麼?」

  謝元嘉從不覺得戀愛中的責任和擔子是哪一個人的事,既然兩個人決心要在一起,必然就要共同承擔起所有的風雨,如果總是一人承擔一人躲避,到最後只會漸行漸遠,只有並肩成長的人才會走得長久。

  「我不是那麼脆弱的人,我也想跟你站在一起。」謝元嘉回手也抱住他的肩背,把自己的頭輕輕地靠在傅景鴻的肩膀上,「我們一起努力,我也會保護你的。」

  從沒有人跟傅景鴻說這樣的話,所有人都默認他十分強悍,無論是擁護者還是政敵,他們都覺得自己無堅不摧,包括他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沒有人認為自己能保護傅景鴻這條吃人不吐骨頭的毒蛇。

  但是謝元嘉卻「不自量力」的站出來,傅景鴻雖然覺著有些好笑,忍不住心裏也湧出陣陣暖意,這世上有誰不愛這樣可愛的情人呢?

  那一晚,傅景鴻沒有從景盈宮離開,理所當然的住下了。

  至於有沒有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

  並且,從那以後,傅景鴻都沒有離開過景盈宮,大搖大擺的把自己所有的家當從棲凰宮裏搬了出來,長久的住在了景盈宮裏。

  對此,最高興的人就是淩霜,這樣他就能每天跟牧戰混在一起,不用來回跑。

  最不高興的人……估摸著滿朝應該沒有高興地人,從小皇後到前朝,全是一副炸了鍋的樣子,李尚書上朝的時候甚至氣哭了,所有人都覺得小皇上白白嫩嫩乖乖巧巧,還那麼勤奮好學仁愛謙遜,怎麼就被傅景鴻這種黑心肝的給拐走了,這讓他們怎麼面對先帝!

  就連傅景鴻的黨羽們私底下也覺著自己王爺跟皇上不像是一路人,人家小皇上就算要配個男子,也該是丞相大人那樣溫文爾雅的,自家王爺這霸道性子,皇上怕是要吃苦。

  對於這樣的情形,謝元嘉是有準備的,所以在這些人一波又一波的往自己的景盈宮跑的時候,一個一個耐心的勸導過了。

  雖然青春期的時候父母從沒管過他,但謝元嘉如今還是嘗了一把類似的苦頭,就好像你帶了個戀人回來,全家親戚都不同意,七大姑八大姨全家上陣苦口婆心勸告分手。

  「臣妾就知道!傅景鴻那個家夥沒安好心!」韓瑤憤怒的拍桌,氣得滿頭珠翠搖晃,「皇上您怎麼就跟他廝混在一起了呢!?」

  汝辛在一邊見她氣得不輕,忙拿著團扇輕輕扇了幾下,低聲道:「娘娘莫氣。」

  「阿瑤你冷靜些。」謝元嘉對付李尚書有一套,老人家只要哄好了,他是願意看開的,但韓瑤這樣的女孩子,他就有些頭疼。

  「臣妾不能眼睜睜看著皇上走上歧途!」韓瑤推開汝辛的扇子,繼續說道:「傅景鴻那種人不可信!您忘了他都是怎麼對付自己的敵人的嗎?誰知道他真心假意?萬一哪天他要翻臉了,誰來保護皇上?」

  「朕知道你的意思。」謝元嘉給她親自端了杯茶,安撫道:「你擔心朕也是好心,只是情愛這樣的事本來就由不得人選擇,傅景鴻對我很好很好,我相信他。」

  「皇上您就是太好騙了!」韓瑤嘟著嘴巴不開心,「臣妾雖是女子見識淺薄,但也知道傅景鴻不是好人,非是皇上良配。」

  「秋陽,你說是不是?」說完,她還試圖把一起同來的秋陽也拉到同一陣營裏。

  正在吃茶的秋陽忽然被韓瑤提了一句,茫然的擡頭想了一會兒,有些猶豫的說:「其實……皇叔人也挺好的。」

  傅景鴻名聲最壞的那幾年,秋陽還不到十歲,根本不曉得傅景鴻的可怕之處,如今因著謝元嘉的關系,傅景鴻對她雖不說多溫柔,起碼知道偶爾關照兩下,所以在秋陽的認知裏,傅景鴻就是個還不錯的長輩。

  見她不爭氣,韓瑤憤憤的鼓著腮幫子,「你們這對兄妹啊,都不爭氣!」

  秋陽見她真的生氣,軟綿綿的安慰她:「皇嫂莫氣,這茶可好喝了,來一杯吧。」

  這對兄妹的溫柔攻勢怕是誰都抵擋不住,韓瑤沒一會兒就繳械投降,無奈的嘆氣喝茶。

  知曉她心裏的擔憂,謝元嘉勸道:「阿瑤放心,朕心中有數的。」

  韓瑤張口欲言,幾次後就放棄了,「皇上看著好說話,其實也固執的很,認定了的事誰都拉不回來。」

  「阿瑤這算是誇朕嗎?」謝元嘉微笑看她。

  韓瑤哼了一聲,低頭看著茶杯好一會兒,「臣妾反正也說不上什麼話,只是那傅景鴻若是真欺負了您,您可要說一聲,臣妾雖治不了他,卻也能讓他難受幾日。」

  謝元嘉知道韓瑤就是口是心非慣了,其實心裏比誰都柔軟,他知道自己跟傅景鴻這事很多人不看好,他自己本來也不看好,但真心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人不能總是畏畏縮縮,萬一錯過了呢?

  更何況,大家都是成年人,即使真有那麼一天,他也不怕,總比是什麼也沒得到的好。

  「阿瑤對朕的心意,朕永遠都記得。」謝元嘉鄭重的說道,「你放心,真有那麼一日,朕一定不叫你擔心。」

  韓瑤又哼了兩聲,不再說話。秋陽在一邊聽了老半天,也放下杯子問:「皇兄,你真的要跟皇叔在一起嗎?」

  她還小,再過幾個月也不過就剛滿十四周歲,對感情一事也還懵懂,打小就生長在皇宮裏沒見過外男,如今見她哥哥有了心儀之人,忍不住也好奇。

  「自然是真的。」謝元嘉點頭道,「秋陽也不同意嗎?」

  「臣妹為什麼不同意?」秋陽有些納悶,「這是皇兄自己選的人呀,皇兄這麼好,選的人也不會錯的,臣妹相信皇兄。」

  這、這世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妹妹?一心只相信自己的兄長,無論他做什麼都有道理,無論他幹什麼都沒有錯,誰不想要這樣的妹子?

  「秋陽日後若是也有了心儀之人,也可以同皇兄講,皇兄替你做主。」

  秋陽忽然就想起了許久之前,在自己的朝夕殿外遇上的大將軍,那時自己面紅耳赤還被代柔姐姐打趣,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那樣英俊瀟灑的少年郎,差點讓她忘了一個公主應有的端莊。

  秋陽不知那算不算心儀,只知道偶爾回憶起那天,她還記得那少年眉宇間的陽光,格外的吸引人。

  謝元嘉見她久久不說話,明顯是在走神的樣子,暗道不妙,這個神態,秋陽莫不是真有心儀之人?

  不能吧,她天天在宮裏頭哪也沒去,也沒機會見著別的男子,哪來的心儀對象?更何況,她還那麼小!

  告訴你哦,哥哥不同意!

  謝元嘉理直氣壯地想著,自己家小妹妹還沒焐熱呢,怎麼能就這麼嫁出去!





第84章

  季少炎覺著自己這幾天都有些沮喪,說不上來為什麼,自從知道皇上和傅景鴻那廝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後,他就開始難得的憂郁起來。

  讓一個神經大條的人憂郁並不容易,尤其是本來就心比繩粗的少年將軍,他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無端的有些提不起精神來。

  思來想去,季少炎用他那僅剩的一點智商推測自己現在這個模樣大約和皇上有那麼一點點的關系,可是為什麼呢?

  季少炎嚴肅的坐在自家花園的假山上,盤腿支著下巴思考人生。

  季老將軍恰好攜夫人散步路過花園,一眼就瞅見自己這混賬小兒子一臉憂愁獨坐,忍了又忍還是不客氣的譏諷道:「喲,我當一早起來眼花了呢,竟能看到太陽打西頭出來了!稀罕呢!」

  季少炎苦著臉擡起頭,有氣無力的說:「爹。」

  「怎麼?今兒不跟你那群狐朋狗友出去瞎禍禍了?」季老爹繼續冷嘲熱諷,「一大早的在這杵著礙人眼。」

  季少炎嘆氣,「爹您有事嗎?沒事的話,就快帶娘走,孩兒煩著呢。」

  季老爹就沒見過小混蛋煩惱過,他家裏三個孩子,除了老大乖巧懂事,老二和三姑娘全是奔著氣死爹的目的出生的,見他愁眉不展,季老爹面上冷言冷語,轉身離開後就讓夫人去請了大兒媳去探探情報,看是個什麼意思。

  於是,季家最溫柔體貼端莊嫻靜,受全家上下狂熱追捧的,唯一有文化念過書的大兒媳就帶著貼身丫鬟,出現在了花園裏。

  「嫂嫂?」季少炎一見她,忙從假山上跳下來,恭恭敬敬的,比見了他爹都乖巧,「你怎麼來了?」

  季大嫂才剛有身孕三月,雖身段還看不出來,但眉宇間已經有了初為人母的溫柔慈善,她微笑著走到院中的小椅子上坐下,輕笑道:「剛用了早膳覺著悶,就讓如意陪我出來散散心。」

  季家世代都是將門出身,全家都是粗人,包括老將軍夫人,年輕時也是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女中豪傑,一家子都沒念過幾本書,是以就特別崇拜那些文人,好容易得了個才女兒媳,可不得全家捧著,季少炎也是如此,雖然能跟爹跟大哥對著打,但是見著大嫂就忍不住立正站好。

  「二弟這是怎麼了?」季大嫂微笑看他,「可是有什麼煩憂?」

  季少炎本想說沒有,但他心中確實有很深的疑惑,沒人能給他解開這個答案,見大嫂都問了,想著她是鼎鼎有名的才女,或許能解開疑惑。於是,他撓了撓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道:「我確實有些想不通的問題。」

  季大嫂捧著杯白茶靜靜地等著下文。

  「大嫂,我……有個朋友,和我交情挺好的,沒事就會在一起聊天。」季少炎到底還有幾分聰明,知道要隱去對方身份,「他雖然看著特別弱,一點都不能打,但……」

  季大嫂沒忍住驚訝:「咦?二弟竟也有不是武人出身的朋友?」

  季少炎見她驚訝,忍不住把謝元嘉誇了一遍:「不是大嫂,你不懂,他特好!我就沒見過他那麼好的人,又溫柔又可親又心軟,會畫畫會寫字還會背書,對誰都沒脾氣。」

  「長得雖然矮了些,但笑起來特別好看,見了他就開心,我覺得他身上有些奇怪的東西,讓人一見他就喜歡,忍不住就想多跟他說幾句話。」

  「他人緣可好了,身邊一大堆人追隨,我可能都不算他最好的朋友吧……」

  季少炎一臉的惆悵。

  季大嫂耐心著性子聽他長篇大論的誇獎他那個朋友,她這個二弟她心裏了解,打小就沒承認過誰比他優秀,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認真地誇讚一個人,可見是真喜歡。

  「然後呢?這跟你煩惱有什麼關系呢?」

  季少炎聞言,面上驕傲的神情又委頓了些,「他近來似乎有了心上人。」

  季大嫂隱約有些懂了,合著自家小叔子這是情場失意了,「他有了心上人,所以你不高興?」

  「好像是。」季少炎也摸不清。

  「你是因為他喜歡別人,不喜歡你而不開心嗎?」季大嫂算過來人,處理感情的事還挺得心應手。

  季少炎仔細想了想,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不是的,他喜不喜歡我,我都挺開心。」

  「那你為什麼煩惱?」季大嫂沒懂這是什麼邏輯。

  季少炎不知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情,「就是……他有了心上人,大約就更不能常同我說話聊天,他喜歡的那個人,小肚雞腸心比針尖都窄,心腸歹毒手段陰險,常把他霸著不給人看。」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看上這種人的。」季少炎憤憤,「他明明就有別的選擇,為什麼不挑一些更好的人呢?」

  季大嫂又聽他啰嗦了半天,有些不確定的說:「所以,你並不是愛慕他?只是覺得,他有了心上人之後,不能跟你更親近?」

  季少炎想了想,「差不多吧,愛慕是什麼意思?」

  季大嫂有些無語,小叔子都二十的人了,怪不得家裏給安排的姑娘他一個也不看呢,原來壓根兒就沒懂情愛這回事。在她看來,小叔子未必就對他那個朋友沒有愛慕之心,只是太遲鈍自己沒察覺,下手比旁人晚了。

  如今人家有了正主陪著,他才隱約覺著自己哪裏不舒服,但又不懂到底問題出在哪。

  她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季少炎,「那你現在怎麼想?」

  「不怎麼想啊。」季少炎撓撓頭,「他既然都選擇了那個卑鄙小人,我能怎麼辦?我就是煩惱,以後見著他怎麼辦。」

  少年人心性不成熟,一段剛剛懵懂出芽的初戀情結,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快到他自己本人都沒察覺到,也不知算不算是他幸運,不必承受失戀的痛楚。

  季大嫂覺得,既然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那點不可言說的愛慕,那她就更不必提點他,免得他明白過來,心裏會更難過。

  「你呀,就是小孩子心性。」季大嫂笑著說,「既是朋友,人家有了心上人,你該高興地祝福才是。至於他選了什麼人,這不是你煩惱的事,若是人人都不同意他們的事,你才更應該支持,這不就是知己才會做的事嗎?」

  「支持?」季少炎一想起傅景鴻那陰森森的表情,頓時覺得牙疼,「我做不到。」他見傅景鴻就像打。

  「你不支持,那你的朋友豈不是很傷心?」季大嫂循循善誘,「你就是太在乎這個朋友了,其實你仔細想想,他過得開心,你難道不開心嗎?」

  季少炎恍惚了一會兒,他喜歡看小皇上笑,如果他跟傅景鴻在一起更開心,好像確實沒什麼理由反對。

  「大嫂,你真體貼。」季少炎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你說得對,他開心比什麼都好,我作為朋友,自然要全力支持他,不然他身後可就沒什麼人了。」

  季大嫂見他想通了,面上微笑,心裏卻在為他感傷,也許多年後,他會自己突然想明白這段不曾開始的暗戀,不知那時他身邊會不會已經有了一個真心相愛的人,會不會覺著自己少年時期真的太傻了。

  季少炎神經粗,既然想通了這件事,他就再也沒有煩惱,「大嫂,我這就出門去找他!我要告訴他,他跟誰在一起都行!」

  說罷,他轉身高高興興的出門,再沒了剛才的憂郁。

  季大嫂點頭微笑,目送著他離開。

  於是,不到半個時辰後,季家上下都知道自家那個混小子,竟然在情場失意了,而且還屁顛顛的給人家送祝福去了。

  全家人甚至不知道應該高興他這麼快走出來,還是該悲傷小兒子命運坎坷,頭回喜歡人,連說都來不及說,就沒了。

  季老將軍沈默半晌,突然長出一口氣:

  「這混賬東西,隨誰呢?」

  季老夫人冷笑:「隨誰?你說呢?你父子三人,哪個不是這種沒心沒肺的東西?要不是我和婉清主動出手,你倆還能有媳婦?」

  季大嫂低頭掩唇微笑。

  「那現在怎麼辦?」季大哥一臉茫然,這種事他怎麼知道如何處理?

  季老夫人一拍板:「待會兒他回來了,婉清你就帶著那些姑娘的畫像來我房裏,給臭小子早早地定下一門親事,什麼毛病都沒有!」

  「是。」季大嫂點頭應下了。

  並不知道自己一回府就要被許多人圍觀催婚的季少炎,這會兒剛到皇宮,直奔著景盈宮去了。

  謝元嘉正在背書,聽說季少炎來了,忙讓人迎進來,他好幾天沒見著大將軍,也不知幹什麼忙去了。

  結果,季少炎風風火火進來後匆忙行了個禮,謝元嘉還沒來得及張口說什麼,季少炎就一臉傻白甜的張口道:

  「皇上!臣今日特意來告訴您,雖然您跟傅景鴻那種蛇蠍心腸的人在一起,但臣還是會站在您這一邊的!朝上哪個人敢啰嗦,臣就去擰了他的腦袋!」

  謝元嘉:「額……」

  他身後陪著謝元嘉背書的,所謂「蛇蠍心腸」的某人,生生捏碎了一個茶杯。

  淳於雅:「噗。」





第85章

  雖說朝廷因為謝元嘉跟傅景鴻的事確實折騰了一番,但到底還是平靜了下來,畢竟怎麼說這也是人家的私事,他們就算再怎麼樣,也管不到人家床頭睡什麼人,更何況皇上勤政愛民,從沒因此耽誤過一點大事,就算是李尚書之流,也不好意思影把一個「妖媚禍國」的名頭安在傅景鴻身上。

  謝元嘉受到的阻力可以說是非常小了,幾乎沒有那麼多電視中的各種虐心情節,他暗自還感慨了一番,還是他這裏的文武百官可愛些,雖然朝堂上仍然吵得不可開交,但真到了關鍵時刻,人人都支持他。

  「皇上,您批折子太久了,也該歇歇吧。」藍蔻端了一盤子西瓜來,這才剛入夏,宮裏就開始把西瓜擺上了,都是西域弄來的好品種,又甜又脆口,謝元嘉有時候不想吃東西,抱著半個西瓜能吃一下午。

  「就來。」謝元嘉看完了向初呈遞上來的折子,臨州也沒什麼大事發生,兩個人照例是瞎聊了幾句,他把最後一個字落下,把毛筆放回原處後,走到桌前坐下,看著盤中切好的一塊塊西瓜,用冰鎮過的西瓜透著絲絲涼意,在這個正開始炎熱的季節正是消暑的好東西。

  「皇叔呢?他去哪裏了?」謝元嘉拿著小叉子叉了一小塊西瓜放進嘴裏,轉頭卻沒看到傅景鴻,他們現在雖說住在一起,但也並不是時時刻刻都在一起,各自都有事情要忙。

  藍蔻答道:「王爺方才出去了,見您在忙就沒打擾,吩咐奴婢說,他至多一個時辰就回來。」

  「那給皇叔留一點。」謝元嘉拿了旁邊一個小瓷碗,想著要給傅景鴻留半邊。

  藍蔻忙說道:「皇上快些吃吧,奴婢已經讓禦膳房那頭給王爺留了,這些都是您的。」

  「你果然體貼。」謝元嘉對著藍蔻微笑,又問道:「你要不要也嘗嘗?」

  藍蔻輕笑一聲,「奴婢不愛吃涼的東西。」

  謝元嘉也沒再推來推去,抱著玉盤小口吃,頓時覺得渾身都涼快了不少,剛吃幾口就聽外頭小太監進來通報,說宸王殿下來了。

  「宣。」

  謝元嘉覺著自己這頓獨食是吃不成了,一擡頭就看見謝元嵐領著謝豐宜進來,他忙招呼道:「免禮了,你們來的正好,朕正吃著呢,一起。」

  謝元嵐身體不好不能食過涼,他就坐在桌邊喝茶,看謝豐宜坐在謝元嘉旁邊一起吃東西,忍不住笑道:「豐宜看著竟同皇上要更親近些,在府裏的時候可沒這麼乖巧。」

  「朕總是給豐宜好吃的,大約他因此覺著親切。」謝元嘉笑著說,「皇兄才是他的爹爹,豐宜一定最親近你的。」

  謝元嵐但笑不語。

  「臣進宮來給太妃請安,天太熱了,豐宜又說想見皇上,臣只好帶著他來避避暑。」謝元嵐言語無奈,「沒想到竟擾了皇上用食。」

  「沒事,朕一個人也吃不完。」謝元嘉揮揮手毫不在意,再說謝豐宜一個小孩能吃多少,又不是傅景鴻那樣的人,一個人吃一整個都不覺得撐。

  謝元嵐坐了一會兒,又道:「臣前兩日身子又有些不爽利,在府中躺了兩日,後來就聽了皇上的事,皇上……當真要與攝政王一路子?」

  謝元嘉擡頭看他,從他的眼中也沒看出什麼惡意或者別的不懷好意,似乎他問這句只不過就是出於關懷。

  「朕確實想與皇叔一起。」

  謝元嵐沈默不語,忽然嘆息:「雖說臣早就看出了些端倪,但如今親耳聽聞,到底還是不能相信。臣也並非那迂腐不懂變通之人,只是傅景鴻這樣的人,到底不能讓人信服。」

  「臣也只是擔憂,皇上會不會被辜負。」謝元嵐臉上的擔憂完全不似作假,「他那個人,睚眥必報心思深沈,臣認識他這麼多年,幾乎就沒聽過他的好話,因此有些擔心皇上。」

  「皇叔是什麼樣的人,朕知道的。」謝元嘉給謝豐宜擦擦嘴,溫和的說:「這世上許多人對他有誤解,因為他們都不曾真的了解過他。但是朕不同,朕能看見他心裏的東西。」

  「他待朕十分好,朕也想回饋十二分。」

  謝元嵐又是一陣沈默,「如此說來,皇上當真與攝政王情投意合,那臣也就不做那惹人厭的說客了。」

  「臣怎麼說也是皇上的兄長,雖然並沒有那麼深厚的感情,但到底都是父皇的孩子,日後你若是有什麼困擾,臣一定赴湯蹈火。」謝元嵐擡眼看他,眼中一片認真,「臣……是真心拿皇上當弟弟的。」

  謝元嘉一楞,謝元嵐這個人總是冷冷清清飄忽不定,看著超然脫俗置身事外的模樣,沒想到他竟也有想當好哥哥的心思。

  「朕也拿皇兄當兄長。」謝元嘉笑著說,「如今也只剩咱們兄弟三人了,七皇兄總是足不出戶在家悶著,只有皇兄肯沒事就來陪朕說話,朕心裏也惦記皇兄。」

  謝元嵐莞爾一笑,眼中點點星光,整個人渾身似乎都籠罩著一層朦朧的聖光,好像神仙一樣。

  謝元嘉的眼睛都要被閃瞎了,咬著西瓜呆呆的看著他。

  這麼漂亮的神仙美人,別說可能有什企圖,就真有什麼算計,那也心甘情願好嗎?

  差點被人家的美貌迷得暈頭轉向的謝元嘉暗自在心裏給自己小鞭子,千萬不能被美人迷住,一定要穩住心神!

  他迷迷糊糊的吃了幾口瓜,聽著旁邊的謝豐宜說了些什麼,一時沒聽清問道:「豐宜說了什麼?」

  謝元嵐替他答了:「豐宜問臣那唱戲的戲班子什麼時候擺台子。」

  「什麼戲台子?」謝元嘉好奇問。

  「就是個民間草台班子,盡演些粗制濫造的話本。」謝元嵐單手支著下巴目光柔柔的看著謝元嘉,笑著道:「那日豐宜跟著乳母出門逛街,聽了一折子後就迷上了,成日讓乳母帶著去,這都四五天了還沒演完。」

  「是什麼故事,這麼吸引人?」謝元嘉問謝豐宜,「真的這麼好看嗎?」

  謝豐宜點點頭,奶聲奶氣的說:「好看的。」

  「講得是‘貍貓換太子’。」

  謝元嘉對這種戲目簡直太熟悉了,但他還得配合小豐宜,裝作沒聽過的樣子問:「聽著就很有趣,豐宜告訴皇叔,具體都說了些什麼?」

  謝豐宜人小,看戲目光是理解明白就要費一點心思,更不要說覆述了,但他還是努力的總結語言,認認真真的給謝元嘉講。

  「就是,有個皇上,他有個很美麗的妃子,妃子要生小皇子了,皇上很開心。」謝豐宜搖頭晃腦像模像樣,「給這個美麗的妃子賞賜了好多名貴的東西,妃子很得意,天天在宮裏欺負別人,很多人討厭她。」

  「後來,妃子要生孩子了,皇上也很緊張在殿外等候。給妃子接生的是一個很老的神婆,大家都很放心。」

  「然後,妃子終於生了,是個男孩子。」

  謝豐宜講到這裏,歪著腦袋想了想又說:「但是,那個男孩子出生後沒幾天就夭折了,妃子很傷心,她害怕皇上不喜歡她了,就找神婆商量。」

  「神婆於是偷偷地從宮外帶了一個差不多大的小孩進來,假裝是這個妃子生的,把那個死掉的小皇子給帶出宮埋掉了。」

  雖然這個版本還挺新鮮,但謝元嘉卻覺得都換湯不換藥,反正皇室常年頭頂冒綠光就是了,「那後來呢?換了皇子以後,有人被發現嗎?皇上有沒有查出來真相?」

  「臣也不知道呀。」謝豐宜嘆氣,「戲班子講得好慢,一會兒在東街表演,一會兒在西街表演,臣也不是每天都能聽到的,到現在都還沒演完呢。」

  「也不知道皇上能不能知道他自己的小皇子早就沒了。」謝豐宜一臉的擔心,「可是那個被偷進宮的小孩也好可憐,他說不定也是神婆從別人爹娘那裏偷來的,他都沒見過自己父母呢。」

  謝元嘉忍俊不禁,沒想到謝豐宜小小年紀卻也這麼善良,不僅擔心皇上能不能發現真相,還要擔心那個換進皇宮的小孩會怎麼樣。

  「豐宜真是好孩子。」謝元嘉摸摸他的頭,見他真的在煩惱這件事,便耐心安慰道:「這只是個故事而已,並不是真的。」

  「而且,朕覺得那被換進宮的孩子也許生活的也很快樂,起碼他在宮裏有爹有娘,是不是?就算哪天他被人發現了,如果僥幸不死,也許他更希望回到他自己原本應該在的位置中去呢?」

  「這麼一看,是不是覺得,哪個結局都很好?」

  謝元嘉開辟了一個新思路,「豐宜就不要難過了。」

  謝豐宜一雙大眼烏溜溜的看著他,認真地道:「真的嗎?」

  「也許呢?」謝元嘉笑著說,「故事本來就有很多種可能性,也許就是這麼好。」

  一邊聽著他們聊天的謝元嵐一直沒出聲,靜靜地看著謝元嘉,嘴角噙著柔和的微笑。

  他眼眸輕垂,掩去裏頭的一些暗芒。





第86章

  這個小插曲過去後,謝元嘉也並沒有放在心上,最近他又開始心煩另一件事。雖然他自己結婚這一事這些大臣們不張羅了,但他們又開始惦記上了秋陽的人生大事。再過幾個月,秋陽就要滿十四周歲了,在古代也算半大不小的姑娘,十五及笄後就可以談婚論嫁,所以很多大臣們就開始琢磨著想給自家兒子|孫子|侄兒,以及各種親戚家適齡的少年郎娶一位公主。

  雖說有的朝代確實有駙馬不得參政的規矩,但大成相對開放些,秋陽的婚事就被提上了日程,連李尚書都給自的長孫求了一回,義正言辭的誇自己的長孫如何如何優秀,今年十七了,也參加了科舉考試,雖只是第八名,但再過一年會繼續考試,一定能進三甲,希望皇上能優先考慮。

  謝元嘉苦惱,在他心裏秋陽談結婚這事還太早了,但時代限制確實存在,他就算再能拖,至多也就給秋陽拖個三兩年,再大些就不大好了,這些大臣們也就是顧慮到如今皇上就這一個親妹公主,往後去也不一定再有女兒了,早下手定親,公主及笄後再成婚也不遲,要是下手晚了,不定就被皇上指給誰。

  「此事,容朕再想想。」謝元嘉說道,制止了下面又吵起來的文武百官,他們真的好閑,啥都能吵,年紀越大還吵得越兇。

  退朝後,謝元嘉愁眉不展,滿腦子都是那些妹夫人選,李尚書的孫兒確實不錯,從前宴會上遠遠地見過一面,模樣俊俏行為舉止都很端莊,聽說才學很好,後年的考試三甲算是穩當了,配秋陽也確實不錯。

  但是今年的探花郎也不錯,看著就是討人喜歡的少年,和秋陽站在一起也很搭,探花郎性子看著更包容些,說不準更會疼人。

  謝元嘉滿腦子的人,來來回回舉棋不定,傅景鴻見他滿腹心事,估計他肯定是為了秋陽的事煩憂,大手一揮全不當一回事:「元嘉若是不想秋陽早早的定下,那就不必煩惱這事了,緩一兩年再說,不急。」

  「朕也知道不急。」謝元嘉憂愁,「但若是不早點定下來,朕擔心好男子都被別家姑娘挑走了,萬一過兩年秋陽沒有好的人選挑了呢?」

  大家都是適婚年齡,很多貴族子弟早早地就定下了親事,謝元嘉怕現在不定,好男人都去跟別人結婚。

  「這有什麼?」傅景鴻嗤笑,「長公主是你親妹,全天下除了你最尊貴的人,想求娶的人只多不少,若到時沒有合適的男子,再等個一兩年又有何不可?誰敢說什麼?」

  謝元嘉仍然心有顧慮,他不想秋陽都十七八了還待字閨中,萬一背後有人議論,他怕秋陽傷心。說起來,還是要怪古代的這些不人道的規矩,女孩子早早地就要嫁出去,拖到十八歲就算年紀大,憑什麼啊?

  「算了,朕挑個時間親自去問問秋陽,看她怎麼想。」謝元嘉嘆氣。

  「你開心就行。」傅景鴻輕吻他額角,惡劣的說:「若是誰敢在背後啰嗦,我去砍了他的腦袋。」

  知道他就是哄自己高興,謝元嘉蹭了蹭他的脖子,盡管夏天太熱,但他還是願意靠著傅景鴻,大約熱戀中的人就是這麼降智,就算熱死了也要談戀愛!

  藍蔻在不遠處看著他們兩相依偎坐在廊下,眼中閃過淡淡的笑意,轉身去禦膳房準備點心去了。

  又過了幾日,謝元嘉被傅景鴻帶著又一次溜出宮去遊玩,淳於雅又被塞了大一堆的折子在懷裏,正主出去玩,每次都是他背鍋。

  淳於雅一邊看折子,一邊惡狠狠地想,傅景鴻這個黑心肝的東西,帶著小皇上出去遊玩,好人全給他當了!自己卻只能在這替工,待到哪日,他也尋個貼心的小情人,轉頭也把所有的擔子都給扔下去!

  「聽宮裏的小宮女說,這兩日有燈會。」傅景鴻走在街頭,正大光明的牽著謝元嘉的手,在西街街頭轉悠,「我想著你還沒看過民間的燈會,就帶著你過來瞧。」

  「真的?」謝元嘉高興起來,「那我們可以在外頭玩一整天!」

  雖然天熱,但這並不能澆滅謝元嘉的熱情,上次他是跟傅景鴻季少炎一起來過,但那時畢竟和現在的心境不同,現在是兩個人的約會!約會!

  兩輩子,謝元嘉第一次跟人約會!

  跟在兩個人身後不遠不近的淩霜齜牙咧嘴的對牧戰說:「你覺不覺得,這一幕還挺刺眼的?」

  「不覺得。」牧戰抱劍穩穩地走在人群中,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淩霜,「你不希望皇上和王爺在一起?」

  「那倒不是。」淩霜搖頭,「王爺的事我哪管得著,只不過就是覺得,人家都是成雙成對,只有我,孤家寡人。」

  牧戰微微皺眉,「我難道不算人嗎?」

  「算算算。」淩霜眉開眼笑,「只是,我說的是那種心意相通彼此愛慕的情人關系,阿戰……怎麼想?」

  牧戰擰眉,「你紅顏知己多得很,隨便挑一個不就好了?」

  淩霜心裏苦,哪有什麼紅顏知己,都是王爺害得。早年他在外頭搜羅情報,可不得跟那些風月場所的姑娘們多往來些,可憐阿戰到現在都深信不疑自己風流成性。

  「我真沒有什麼紅顏知己。」淩霜嘆氣,「要真有,難道這麼多年還一個人嗎?」、

  牧戰想想也是,「可是,你生得好又聰明,以後身邊應該也不缺人,愁什麼?」

  淩霜幽幽的看著他,「閑雜人等自然不缺,可我獨獨缺一個最想要的人。」

  「誰?」牧戰義正言辭的道,「你我這麼多年的交情,若真有那求而不得的人,我作為你的兄弟,無論怎樣也不能袖手旁觀。」

  「要不要替你搶人?」牧戰歪頭認真思考,他在傅景鴻身邊呆久了,思維模式忍不住就被影響,只覺著喜歡誰,要麼去搶要麼就去追,私底下黯然神傷那真是太懦弱了。

  淩霜認真地看他:「他身手很厲害,怕是搶不來的。」

  「還有這種事?」牧戰被激起了鬥欲,「改日你帶我去見她。」

  淩霜意味深長點頭:「好。」

  不管身後的兩人如何,謝元嘉在前頭拉著傅景鴻的手到處看,夏天的集市也很熱鬧,中午炎熱,傅景鴻就帶著謝元嘉上了茶樓,要了一間包廂,點了壺涼茶幾盤點心,慢悠悠的靠在躺椅上。他們在茶樓的第三層,兩邊都開了大窗戶通風,即使是中午也能感受到風吹進來。

  謝元嘉也懶洋洋的趴在塌上,愜意的說:「上次我們在這家茶樓的時候,還遇上那個印加,你還記得嗎?」

  傅景鴻睜開眼,輕聲答道:「記得。」

  「那天真是被破壞了遊玩的興致。」謝元嘉嘆氣,「現在想起來,時間過得可真快,轉眼都一年多了。」

  「要是天天都能過這種日子就好了。」謝元嘉趴在窗邊看著外頭樓下行人來往,「宮裏也很好,就是太悶了。」

  傅景鴻從他身後抱住他,輕笑道:「這有何難?我日後多帶你出來幾次就好。」

  謝元嘉想起前陣子聽謝豐宜說的戲台子,有了興趣:「這附近會有下班子嗎?我聽說有不錯的戲目。」

  「你想聽什麼?」傅景鴻問道,「我讓人去打聽。」

  「嗯……貍貓換太子?」謝元嘉脫口而出,「我也有些興趣。」

  傅景鴻雖然不懂這什麼可聽得,都是爛俗的話本,但元嘉既然想聽,他就找了淩霜來,讓他去尋那戲班子,待會兒一起去。

  謝元嘉高興了,「我們就在這午休一會兒,起來後說不定就能去聽戲,然後晚上一起去看燈會。」

  「都聽你的。」傅景鴻一點意見沒有。

  兩個人互相依偎著躺在茶樓包廂的躺椅上睡著,竟也不覺得沈悶,舒服的睡了一個午覺。

  待到淩霜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他一臉為難的說:「王爺,屬下打聽到了那個戲班子,可是那個戲班昨日才出了城,說是要去附近的縣城表演,這兩天怕是不回來了。」

  他們就算再怎麼霸道,也不能去外地把人給抓回來表演吧?

  謝元嘉忙搖頭說道:「那算了,我也沒有特別想聽,只是看豐宜說得挺有趣,想知道個結局罷了,他們不在京城就算了。」

  「那我帶你去樓下轉轉,現在日頭沒那麼烈,剛好可以去看看。」

  謝元嘉整理好衣服,攜著傅景鴻下樓。

  街上有很多商販,謝元嘉買了幾包桂花糖,又拿了些有趣的小泥人小木偶玩具,「這些小東西秋陽和阿瑤一定都很喜歡。」

  「你怎麼每次都想著別人。」傅景鴻不滿,「從沒見你替我買過什麼。」

  「沒有嗎?」謝元嘉仔細的想了一遍,好像自己確實沒給傅景鴻買過什麼,「那我們繼續逛逛嘛,要是再遇上什麼合適的,我給你買。」

  傅景鴻輕哼一聲,他倒也不是真抱怨什麼,只是難免想爭一爭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甜甜的日常

  敲黑板大聲念:我們這個是甜文!小甜餅!誰摘標簽我跟誰急!我是親媽小甜甜!





第87章

  夏天的夜晚真是太適合情侶出來遊玩,最後一抹夕陽消失在天邊後,炎熱的京城也散去白日的暑氣,晚風帶來了一絲絲的涼意,街上掛滿了各種好看的彩燈,和元宵彩燈不同,今天掛的彩燈更加精致些,大成王朝的民眾都喜歡在夏夜出來夜遊,所以晚上的各種燈籠也比往常更多。

  每年到這時候,朝廷就會暫時撤銷宵禁的政令,民眾們可以隨意逛夜市,可以說是很人性化了,謝元嘉和傅景鴻並肩走在寬敞的街道上,擡頭看到的都是掛在繩索上的各種好看燈籠,不知道的差點以為七夕到了。

  「這樣真好。」謝元嘉笑瞇瞇,「和自己喜歡的人走在這種地方,就好像可以長長久久一樣。」

  傅景鴻擡手在他腦袋上摸了摸,「前頭還會有人放河燈,元嘉要不要一起也去放?」

  「當然要!」謝元嘉高興,「那我一定要挑一個最好看的。」

  「不急,先吃些東西。」傅景鴻提醒道,「中午你都沒吃什麼。」

  謝元嘉剛好也覺得自己有些餓,但他不想跟著傅景鴻去那些很講究的大酒樓去吃飯,他早就饞那些路邊攤了。無論前世今生,謝元嘉骨子裏都還是個小市民,最喜歡吃得東西並不是那麼精致的高級大餐,而是各種路邊小吃,自從他當上皇上,再也沒有吃過還吃的路邊攤了。

  「皇……」謝元嘉急忙改口,「阿景,我想吃別的。」

  「別的?」傅景鴻有些不解。

  一炷香後,他們兩人就坐在了路邊的餛飩攤上。

  傅景鴻皺眉坐在小木桌旁邊,伸手嫌棄的在桌上擦了一下,果然一手的粘膩,「元嘉,下次不要吃這些東西。」

  「為什麼啊?」謝元嘉正看著餛飩攤老板娘把一個個又胖又小的餛飩下到鍋裏,聽到傅景鴻這麼說後回頭看他。

  「這種地方不合身份。」傅景鴻這輩子都沒在這種地方吃過飯,該說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有坐在路邊吃飯的一天。

  謝元嘉大約明白他的意思了,可是他覺得這並沒有什麼:「可是咱們是微服私訪出來的呀,什麼身份也沒帶出來,為什麼不能在這樣的地方吃飯呢?」

  「這桌子都擦不幹凈。」傅景鴻不許他把衣袖放到桌上,從懷中掏出錦帕一遍遍的擦拭謝元嘉面前的桌面,生怕他沾染上一點油灰。

  謝元嘉見他太過小心,笑著說:「桌子擦不幹凈是因為常年放在店裏,難免就會有油煙附上,也並非老板不愛幹凈,我瞧著那老板包餛飩的手又白又幹凈,應該沒什麼問題的。」

  「我知道你不習慣這種地方,但是我們也不常來,對不對?」謝元嘉哄他,「偶爾就這麼一次,不會有什麼的,若是你不喜歡,咱們以後都不來了,好不好?」

  傅景鴻能怎麼樣,謝元嘉都這麼哄著了,他難道要像個小姑娘一樣鬧脾氣嗎?

  「只此一次。」他再一次的表示了自己的嫌棄,在他心中,無論是自己還是謝元嘉,身份都是無上尊貴的,怎麼能在這種地方吃飯,說出去太掉價。

  別說他們,就連淩霜牧戰都沒怎麼在路邊吃過東西,人家好歹也是禦前帶刀四品侍衛,出入的都是大酒樓,和平民百姓到底不一樣。

  餛飩攤老板娘是個年紀挺大的老婦人,她動作幹凈利落,不一會兒就端了兩碗餛飩出來,笑瞇瞇的說:「兩位客官慢用。」

  大夏天晚上吃餛飩是有點熱,但是出了一身汗也很舒服,謝元嘉給傅景鴻拿了個勺子,「快吃。」

  說罷,他自己低頭小心地咬了一口餛飩,皮薄肉香,食材應該很普通,但不知道為什麼,謝元嘉就是覺得比皇宮裏的什麼蝦仁八寶金絲燕窩餛飩好吃一萬倍。

  傅景鴻低頭仍然不肯動,他皺眉看著碗裏飄著的點點油花和蔥翠的香葉,猶豫了很久也下不了決心去吃,謝元嘉知道這些貴族輕易是不能放下自己的身份的,心中無奈的同時,想著要不然待會自己一個人把兩份都吃完,然後再陪傅景鴻去大酒樓吃飯。

  他正想著,傅景鴻終於紆尊降貴動手拿起了勺子,忍著不適張口將那賣相其實很好看的餛飩塞進嘴裏,做好了吃一嘴惡心的準備。

  五分鐘後,謝元嘉滿足的放下自己的勺子,「阿景,你要是不想吃,不如把你的那份也……」

  傅景鴻擡起頭來,平靜的看著他:「什麼?」

  「沒……」謝元嘉無語的看著他,剛才不還端著架子一口也不肯吃嗎?怎麼這才短短幾分鐘就沒了?這就真香了?

  傅景鴻放下勺子,優雅的掏出另一塊帕子擦嘴,「還可以。」

  謝元嘉心中好笑,但他舍不得拆穿難得這麼可愛的傅景鴻,裝作不在意的說:「要不然再吃一碗?我還有點沒飽,餛飩太小了。」

  「平日在宮裏,我哪天不逼著催著你才多吃兩口,怎麼出來了倒什麼都願意吃。」傅景鴻責備,卻也默許了他再點一碗的決定。

  又一碗端上來的時候,傅景鴻幽幽的盯著謝元嘉的碗,「我們是沒給錢嗎?怎麼就給這麼點?餓著你怎麼辦?」

  謝元嘉在心裏幾乎要笑出聲來,他假裝淡定的說:「這些夠了,咱們還要留著點肚子吃別的呢,夜市裏很多好吃的。」

  說完,他把自己碗裏的餛飩撥拉一大半到傅景鴻的碗裏:「我一個人吃不完,阿景你要幫我,不然浪費了。」

  「下次不許你這樣。」傅景鴻一邊訓斥,一邊配合的拿起勺子,「越大越瘦,回宮還是要找太醫給你瞧瞧,是不是身子太虛,吃什麼都不起色。」

  「哎呀,我們不要說這麼不開心的話。」謝元嘉最不喜歡見太醫,「出來玩就要好好玩,提這個讓人不開心。」

  傅景鴻沒再說話,呼嚕嚕的又吃了半碗,眼睛裏還是不滿意,畢竟那半碗連牙縫都不夠塞。

  沒想到街頭的東西居然味道也不錯,大意了。

  「我們繼續逛吧。」謝元嘉吃完最後一口站起身來,坐在他們身後另一桌的淩霜立刻識趣的站起來給付錢。

  傅景鴻肯定是沒吃飽的,但是謝元嘉說夜市吃得多,他也就勉為其難的沒有找老板娘的麻煩,一板正經的帶著謝元嘉出門。

  「阿景吃豆腐花嗎?」謝元嘉走了幾步,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挑著擔子的老伯問傅景鴻。

  那又是什麼?

  傅景鴻有了餛飩攤的事,這次不發言了,「你喜歡的話,就吃吧。」

  於是,兩人在街邊小凳子上又開開心心的吃上了豆腐花,還放了點辣子油,兩個人吃得一頭汗也不嫌熱。

  從街頭吃到巷尾看,謝元嘉直打嗝,手裏還不忘拿著一串烤肉,「還是路邊的東西好吃。」

  「再好吃也不能吃多。」傅景鴻吃飽喝足就開始不認賬,「我看你這食量分明就挺好,原來只是不喜歡吃宮裏的東西。」

  謝元嘉輕輕哼了一聲,不想戳穿他剛才吃得比自己多了幾倍的事實。

  兩個人在街邊的攤上又挑了好一會兒,謝元嘉選了一個很好看的蓮花燈,粉粉嫩嫩看著就可愛,傅景鴻拿了個中規中矩的牡丹,大富大貴也不錯。

  兩個人隨著人|流一起往河邊走,正是晚上七八點的時候,人特別多,傅景鴻半摟著謝元嘉,把他跟擁擠的人群隔開,他敢發誓,這是他人生中最擁擠的一天。

  河邊早就站滿了人,尤其是男女情侶特別多,謝元嘉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處人比較少的偏僻角落,連忙帶著傅景鴻過去。

  「小心些。」傅景鴻先一步從台階上下去,回頭把自己的手遞給謝元嘉,扶著他一點一點走下來,一直到靠近水的最近一個台階才停下來。

  謝元嘉踩在青石板磚上,再往前一步就是河水,河面上滿滿地都是飄著各種河燈,什麼造型的都有,看著非常熱鬧。

  「我們也來放吧。」謝元嘉搖了搖手裏的蓮花燈。

  傅景鴻其實並不信這個東西,但謝元嘉對這件事看得很認真,他也就由著他了,點頭道:「好。」

  兩個人蹲下|身,把各自的河燈一同放進水中,看著他們隨著水流漸漸地飄遠。

  謝元嘉閉上眼雙手合十許願。

  河神大人,我不貪心,就許三個願望。

  一是與我心上人長長久久;

  二是我在意之人平安喜樂;

  三是天佑大成王朝國泰民安。

  傅景鴻認真地看著他閉眼許願的樣子,目光中一片柔和。待他睜開眼後,他輕聲問道:「元嘉許了什麼願望?」

  「不能說,說了就不靈驗了。」謝元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表示不能隨便透露給別人。

  「你都聽誰說的。」傅景鴻嘴上這麼說,其實心裏卻大約也明白元嘉會許什麼願望。

  他此生從不信鬼神,往後也一樣不信,但只在這一刻,傅景鴻也願意信那麼一次。

  他就只有一個心願。

  元嘉永遠在他身邊。





第88章

  「皇上,臣今日教得課可都明白了?」淳於雅放下書,溫和的詢問謝元嘉,態度還是一如既往地好。

  謝元嘉點頭,「老師講得很仔細了,朕都能聽得懂。」

  淳於雅滿意的點頭,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打開折扇慢悠悠的扇風,大夏天的大家都熱得不行,唯獨淳於雅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額間不見半滴汗珠,清清爽爽。

  「老師,你是不是又瘦了?」謝元嘉趴在桌邊看淳於雅,他今日穿得一身常穿的白衣,出塵纖瘦,在這大夏天的看著非常清涼。

  淳於雅一邊搖晃著紙扇一邊笑著答道:「臣近日來的確是在節食。」

  無論是古今中外,總有那麼一些人癡迷於對「瘦」的執著,哪怕自己分明已經很苗條了,為了美還是要繼續減肥,大部分女孩都逃不開這個魔咒,少部分男人也逃不開。

  淳於雅愛美是朝堂上下都出了名的,他那三大愛好誰不知曉?據說他府中專門有一個房間用來放他每年每季的各種漂亮新衣,還有各種精美的玉器配飾,臥室書房裏永遠燃著各種好聞不艷俗的熏香,只要出門臉上就必然要擦香粉,眉毛也是精修過得,就連他的雙手都保養得細白柔嫩,拿出去可以直接當手模,活得比女孩子都細心。

  本來就美的大美人,如果再十分註重個人形象的話,那不叫人,那得叫神仙。謝元嘉覺著淳於雅要生活在現代,妥妥的就是個學富五車的美妝博主。

  「老師,你已經很瘦了,不要過度減重。」謝元嘉嘆氣,「你現在走路都帶不動風,萬一貧血……萬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作為醫學護士出身的謝元嘉總是不讚成這樣過度減肥的生活方式,淳於雅那麼好看,何必還要再減肥?

  「多謝皇上關心。」淳於雅輕笑,「臣也知過猶不及,只是臣到底三十六歲了,身段早不如年輕人那般輕盈,若是由著自己放縱,很快就會失去顏色。」

  謝元嘉滿頭黑線,淳於雅雖然實際年齡確實算叔,但他這個美貌放出去誰敢說他三十六?說他十八都大把人相信,怎麼就成天擔心自己年華老去容貌衰敗?

  「不會的,老師就算八十了也一樣是美人。」謝元嘉毫不誇張的真心說道,「你是朕心中,除了三皇兄以外,最好看的人了。」

  淳於雅笑彎了一雙好看的鳳眼,「皇上當真覺得臣是最好看的?」

  「自然是真的!」謝元嘉拍胸表示自己不說假話。

  淳於雅揚起一個有些玩味的笑,逗趣似的問:「那臣也想問問皇上,臣與王爺,孰美?」

  謝元嘉:「……」

  為什麼一個個的都非要跟傅景鴻比美?他到底怎麼你們了?上次是季少炎,這次是你,下次該謝元嵐出場問了吧?

  「你倆都美。」謝元嘉有氣無力,「反正都比朕美。」

  淳於雅抑制不住笑出聲來,他算是明白為什麼傅景鴻那黑心肝的沒事就愛逗弄小皇上了,皇上太可愛了,怎麼逗都不生氣,小肉臉還滿臉寫著無奈,非常想伸手捏一把。

  「誰說皇上不美?」淳於雅單手支著下巴看他,「臣覺得,皇上比旁人都美。」

  「老師誇朕美,朕一點也不開心。」除了淳於雅,大約沒有哪個男人喜歡被人當美人對待,「朕喜歡像大將軍那樣的漢子,一身腱子肉,還能上戰場。」

  「大將軍確實陽剛,不過不適合皇上。」淳於雅認真的說,他仔細的打量謝元嘉的臉,有些感嘆的說:「皇上的面貌仔細打量下來,和您的幾個兄弟都不相像。」

  原著中,作者並沒有詳細的描寫過鞋家幾個兄弟的長相,畢竟都是炮灰,為了襯托主角王霸之氣而存在的,但從作者文中只言片語來看,這些兒子們都不醜,你就看謝元嵐和謝元祺就知道了,就連腿腳不便的七皇子,單看也是龍章鳳姿,畢竟最漂亮的女人都進了皇宮,子孫後代也都不會差。

  相比較起來,謝元嘉的長相要稍微弱了些,倒不是說不好看,而是瞧著不像一掛。謝元嘉的模樣放到凡人中間絕對是少見的小帥哥,但是和謝元嵐這樣的人比起來,他幾乎可以當背景板。

  謝元嘉沒覺得這有什麼,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不可能每個兒子長的都好,據說謝元嘉的娘當年只是個宮女,也許顏值次了些也正常,不然後來都生了兒子,為什麼都沒有被晉升名分。

  「朕也覺得不像。」謝元嘉摸摸自己的臉,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現在這張臉有點越長越像他自己原來前世的臉了。

  以為他心情失落,淳於雅暗道自己不該多嘴,不著痕跡的岔開話題:「皇上雖不像您的幾位兄弟,但卻很像□□。」

  「王爺似乎是從外頭回來了,皇上是打算繼續在這背書,還是去見他?」淳於雅轉頭看著窗外,傅景鴻正往這邊走,他到底還是不喜歡傅景鴻,語氣便有些冷淡。

  謝元嘉聽說男朋友來了,眼裏藏不住的喜悅,哪裏還有一點要背書的意思。要說人就不該談戀愛,管你是什麼神仙,只要一談戀愛,腦子就會生銹,走哪都是貓嫌狗棄的氣場,到處散發著戀愛的酸臭味。

  「那朕要去找皇叔!」謝元嘉急忙從書桌旁站起來,歡歡喜喜的就往外走,「老師再見!」

  淳於雅就這麼支著下巴,從窗外看著小皇上穿著明黃的龍袍一頭紮進了傅景鴻的懷中,傅景鴻也沒了平時在朝廷上大殺四方的狠厲,目光柔和的在他額上落下一個輕吻,低頭不知跟皇上說了什麼,引得皇上不住地笑。

  「嘖……」淳於雅沒眼看,嫌棄的轉開視線,傅景鴻溫情脈脈的樣子看著真惡心,還不如上朝的時候那副睥睨天下唯我獨尊的死樣看得人舒服些。

  淳於雅不屑的哼了一聲。

  並不承認內心裏,他是有那麼一絲絲的羨慕的。

  「課都上完了?」傅景鴻親自給謝元嘉撐了傘,一邊往回走,一邊詢問他學業的情況。

  謝元嘉邀功一般點頭:「都學完了,今天老師講得都能懂。」

  傅景鴻點點頭,「方才你們在說什麼,聊得那麼開心。」

  「沒有說什麼。」謝元嘉牽著他的手,「朕在勸老師莫要再節食,太傷身了,而且他已經很瘦了。」

  傅景鴻輕哼一聲,「失去了才懂珍惜,淳於雅這人也算自食其果。」

  「怎麼說?」謝元嘉好奇地看他,「老師怎麼了嗎?」

  淳於雅的往事很少有人知道,但也不是沒人知道,比如傅景鴻這種手握朝內所有人員私密的人,淳於雅往上八輩祖宗的事都能給你挖出來。

  「他當年……」

  世人只知當今丞相溫文爾雅氣質出塵驚才絕艷,如果不是丞相這個身份,他看著就像是山中得道高人,但其實他年少時並不就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他出身一個沒落官宦之家,不到十歲的時候家世就徹底敗了,被趕出本家的淳於雅只好帶著母親流落街頭,身上也難免染了些痞性,當年在窮人巷很是有命,打架出了名的狠,寧願自己損了一千,也要讓對手折八百,三教九流除了嫖,他真是什麼都能來幾手。

  後來他母親過世,淳於雅才驚覺自己不能這麼混下去,一夜之間成熟了些,竟回頭又坐進了學堂裏,埋頭苦讀三年,還真成了那一年的探花。

  「那後來呢?」謝元嘉有些著急,他還沒聽到那個關鍵人物出場。

  「別急。」傅景鴻撫摸他的頭。

  當時的淳於雅還是個醉心於權勢的少年得志的普通人,在京中結交權貴熱衷各種飯局,為的就是擺脫寒門出身帶來的影響。

  而當時的狀元郎,比探花還小了些,但行事卻頗有大家風範,他瞧著探花郎日夜沈迷於這種官場權力,有心想拉他一把,便常常去勸誡。兩人年歲相當,又同是當年的新科舉子,本就被人拿來比較,探花怎麼看狀元郎都不順眼,言語中常有冒犯。

  狀元郎玉樹臨風氣質超然,並不同探花郎計較,反而更為親近探花郎,連坊中都在謠傳,說狀元郎鐘愛探花,他也從不否認。

  他倆的確有過一段露水情,有一陣子探花郎似乎是被感化了,兩人當真出雙入對過一陣子,看著倒也恩愛。只可惜,有些人就是太年輕,不懂什麼叫珍惜,有人向他拋出聯姻的橄欖枝的時候,探花郎猶豫了。

  這一猶豫,付出的代價就太大了。

  狀元郎本就無心朝廷,見自己心上人拉不回,當夜就辭去所有的功名官爵,消失得無影無蹤。

  待到探花郎明白過來的時候,昔日的狀元府早就人去樓空,他去哪裏找人?

  「與其說,淳於雅高潔,倒不如說……他活成了曾經失去的那個人的模樣。」傅景鴻面上有些諷刺,「你不覺得,真正配得上這幾個字的,是那位被辜負的狀元郎嗎?」

  謝元嘉萬萬沒想到,自己老師年輕時竟然還挺渣,「怪不得老師一直不願意成親,難道他一直在等他回來嗎?」

  「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傅景鴻輕哼。

  謝元嘉有些惆悵,「其實,這麼多年過來了,老師也受到了懲罰,他心裏一定很痛苦。」

  年少時的一念差錯,但到底沒有錯到底,畢竟他最後沒有娶那位小姐,可見還是回頭了的,只是那位狀元郎沒有等到。

  「當年那個狀元叫什麼?」謝元嘉有心探問兩句,他很喜歡淳於雅,不管他真性如何,他待自己是真心的,若是能幫上點忙,他很願意,「若是能找著他,而他也還沒有伴侶,為什麼不給彼此一個機會?」

  傅景鴻啟唇一笑,「皇上這是相當和事老了?」

  「可惜,就算你找得到,人家也未必肯回頭呢。」

  「畢竟,那是向家的人。」





第89章

  自從聽傅景鴻講了淳於雅的這些個八卦後,謝元嘉總是要很努力地控制住自己,才能不在他面前露出奇怪的表情,並不是說他對淳於雅就有了什麼看法,也不是說他人設崩塌之類的,他只是單純的有點好奇。

  宮裏沒有正經事處理的時候很枯燥,偶爾有點八卦聽聽就當解悶。淳於雅從沒在外頭表露出過一絲受過情傷的模樣,談笑自若優雅從容,如果不是傅景鴻掌握的這些資料,謝元嘉是絕對不可能想象得到他有這樣一個過去。

  也許他還在等那個人回來吧。

  謝元嘉用手支著下巴感慨,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只是白天這些東西都被掩蓋在了青天白日之下,一般人探尋不到半分罷了。

  又過了幾日,謝元嘉去了朝夕殿看望秋陽。

  「皇兄今日不用忙碌嗎?」秋陽托腮看著謝元嘉,她知道皇兄如今每天一大堆的朝政處理,是以她盡量不去煩擾他,但她內心還是想念的。

  「今日事情不多,剛好就來看看你。」謝元嘉放下杯子,有些不放心的又問道:「如今這宮裏可沒人再敢怠慢你了吧?可還有什麼不順心的嗎?」

  秋陽忙搖頭道:「再沒有了,夏嬤嬤很盡心,朝夕殿上下都被她打理的很好。」

  聽說沒人再敢欺負她,謝元嘉也放心了許多,他一擡眼,正好看上站在秋陽身後的季代柔正用一種打量的眼神看著自己。

  自從上次在山莊裏互相認出同是穿越人士,後來就再也沒有了交集,兩個人身份性別都不允許他們私底下有什麼交流,萬一被人發現了,那誤會可就大了。

  但其實謝元嘉一直都在想找機會好好問問季代柔,他雖然已經不再想著回到現代去了,但總也要知道自己穿越的契機是什麼,也許季代柔那邊會有什麼消息。

  今天剛好他獨自來看秋陽,謝元嘉想著有沒有什麼合理的借口能讓秋陽稍微回避十分鐘,但他也不能太貿然,正在苦想著,機會就自己來了。

  秋陽聊了一會兒天後便有些困倦,謝元嘉見她有些疲憊,也就不打擾她休息,起身就說自己要走,體貼的沒有讓秋陽送他。

  季代柔機靈的主動請纓拿下了這個重任,把秋陽哄著跟塵兒去睡覺,自己則淡定的說:「皇上,臣送您。」

  「嗯。」謝元嘉表面也很平靜,叮囑了秋陽要好好休息後,擡腳就邁出了朝夕殿內殿大門。

  他跟季代柔一前一後的走在殿內花園,謝元嘉忽然駐足在一棵樹下,假作不經意的說:「朕見秋陽這兒的樹蔭剛好納涼就在這兒歇著,待會兒再走。」

  「是。」季代柔點頭應下。

  花園裏這會兒也幾乎沒什麼宮人在,午後的大太陽曬得人昏昏欲睡,一般長公主睡去後,他們這些下人也可以休憩一小會兒。

  牧戰一天到晚寸步不離謝元嘉的身,但長公主的住處他不能隨意進來,只停在了大殿外頭等候,也就是說,這會兒的花園裏,就剩他們兩人。

  真有獨處的時間了,謝元嘉反而不知道要問什麼比較好,倒是季代柔先開口了。

  「你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兩年前。」謝元嘉回憶說道,「你呢?」

  季代柔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十五年。」

  「這麼早?」謝元嘉很是吃驚,那不就相當於,她穿越來的時候,真正的季代柔才一歲多嗎?

  「是啊,太早了。」季代柔嘆氣,「他們家小姑娘身體不好,只養了一年多就病死了,我就莫名其妙的趁虛而入,頂著她的身份過活。」

  謝元嘉有些同情的看她:「那妹子你是真的挺慘。」

  「妹子?」季代柔詭異的自嘲一笑,「是啊,我有的時候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男是女。」

  「嗯?」謝元嘉震驚的看著季代柔,一臉不可置信:「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會原來是個男的吧!?」

  季代柔一臉滄桑,「要是能抽根煙就好了。」

  「你……」謝元嘉一臉覆雜的看著他,這位大哥這不是慘了,是特別慘,穿越得早就算了,居然連性別都變了,這心理落差一般人受不住吧。

  「我原先名叫季大龍。」季代柔一臉滄桑,若不是披著個美少女的殼子,大約真能看出一個頹廢男人的模樣來。

  他擡頭看著蔥郁的樹木,嘆氣說:「日子太久遠,老子都快忘了那些以前的事。」

  「誰能想到,一個黑|社會頭子,有朝一日能穿成個蘿莉!」季代柔臉苦的都能擠出水來,「那天我就小弟們照常去碼頭取貨,突然就遇上了死對頭埋伏,被射|成個刺猬,一睜眼就在這兒了。」

  「你還是黑|幫的老大!?」謝元嘉覺得自己宛若在做夢,怪不得他有時老覺得季代柔身上有種難以言喻的痞氣,從前還覺得她可能就是出身將門豪爽慣了,沒想到竟然還真的是混道上的!

  「你那是啥表情?」季代柔不滿的斜眼看他,一臉的不滿,「老子雖然確實混社會,但也不是啥黑心生意都做的!」

  「早年我還沒上位的時候,幫裏確實做一些見不得光的生意,不過我這人什麼都沒有,就還剩點良心,差不多能洗白的都洗白了。」季代柔沈聲嘆氣,「就是因為洗白的速度太快了,有些小兔崽子就不大願意,畢竟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來錢快。」

  「所以他們就背叛了你?」謝元嘉看過不少這種港片,大約也能猜得出來。

  季代柔臉上更心塞了,她毫無形象的伸手扒了拔頭發,「雖然已經過來十幾年了,可老子這愁還記著呢,要有機會回去,非弄死那幾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都是些沒見識的東西!那些骯臟的生意遲早把他們都送進去,一點腦子都沒有!老子就算死了,他們以為對頭就能給他們好日子過?」

  謝元嘉有些同情他,好歹也是個大佬,被手下背叛後穿越成一個女孩子,那種心境他是想不出來的。

  「你別難過……」謝元嘉撓撓頭,也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比較好。

  季代柔卻不在意的揮揮手:「老子早都不在乎了,能咋辦?總也不能自殺吧?」

  「當女人十幾年,不習慣也習慣了。」

  謝元嘉沈默,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不對!你原先是個男人,但是你現在天天跟著秋陽!你該不會……!」

  「我不允許!」

  季代柔一臉鄙夷的看他:「你想什麼呢?我這人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也沒那麼畜生好吧?」

  「你妹子這才多大點,我得什麼樣的禽獸才能那麼變態?」

  謝元嘉不大信任他,畢竟是黑社會的人,萬一呢?

  季代柔翻了個白眼,「就算老子有心做點什麼好了,你看我現在這個德行,有那條件嗎?」

  謝元嘉上下打量她,仔細想想也是,他如今是女孩子的身體,真有什麼賊心也沒有那個行動力,「可是,你的靈魂是個男人,跟著秋陽到底不方便。」

  「你放心。」季代柔爽快的說,「我確實對你妹子很喜歡,做夢都想討她做媳婦,但我是個什麼東西,我自己有數。」

  謝元嘉張口欲言,想說他這樣評價自己也太過,卻又不知說什麼,畢竟自己對他確實不了解。

  「你這種小破孩懂什麼?」季代柔輕哼一聲,「我要想有什麼,說不定前世兒子閨女都一打了!」

  他沈默一會兒後,又道:「你不用怕我怎麼樣,我只是看她……像我初戀。」

  「你說,這世上是不是真有什麼前世今生?」季代柔滿目惆悵,「我第一眼見秋陽的時候也很震驚,真的太像了,不僅長得一樣,連名字都一樣。」

  「我初中十四五歲那會,有個同桌小姑娘,也叫這名字,也長這討喜乖巧的模樣,我嘴上欺負她,其實心裏老喜歡了,巴不得長大了拐回去做老婆。」

  「那後來呢?」謝元嘉明知後來肯定是悲劇,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哪有什麼後來?」季代柔輕嗤一聲,「一個小混混能跟人家品學兼優的小公主有什麼交集?你能把自家閨女交給一個小混蛋?」

  「我初中都沒念完就去打工混社會,跟人家名牌大學生不能比。」季代柔自嘲,「我就是看你妹子像她,想守著一段時間過過癮而已。」

  「你甭擔心,我就是個臭**絲大混混,她看不上我的。」

  謝元嘉眼神覆雜,雖然他跟季代柔接觸的很少,但他覺得這人痞氣的外表下,其實藏著一顆很善良的心,不然他為什麼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裏隱隱的有淚光呢?

  「我就等她再大一點,等她結婚那天,看著她上轎子了,我就走了。」季代柔輕聲說,「就算是哥對你的這點請求。」

  謝元嘉沈默不語,「你這又是何苦呢?這樣只會讓你自己難過。」

  「我怎麼知道?」季代柔不耐煩,「你跟你家那口子不也是頂著壓力在一塊兒,你自己說得清原因嗎?」

  謝元嘉不說話了。

  「別哭喪著一張臉。」季代柔翻白眼,「老子還沒那麼慘,你這是給誰上墳呢?」

  「我就覺著你這人,同情心泛濫。」他一臉的不讚同,「就你這樣的人,在我們道上早都給吃得骨頭都不剩。」

  「我又不混道。」謝元嘉反駁。

  季代柔哼了一聲,「怪不得招人喜歡呢,我看這滿宮裏,貓都比你跟你妹兩兇悍。」

  謝元嘉以最快的速度收起了自己剛才還撒出去的同情,季代柔這人真的太欠了。





第90章

  雖然季代柔再三保證過自己不會對秋陽怎麼樣,謝元嘉也相信他的人品,但他還是時不時地會讓人到朝夕殿溜達一圈,倒也不是說要監視誰,只是終究是心裏放不下,看一看自己心裏踏實,事關秋陽的大事,他不能不放在心上。

  季代柔也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幾乎沒什麼逾距的行為,每天也就是陪秋陽說說話,給她練練劍,既沒有不規矩,也沒有什麼引誘的動作。他也知道謝元嘉的不放心,所以也對他派人常來的舉動表示默認,畢竟擱誰也不能放心這些事。

  日子轉瞬即逝,又是一年秋季,謝元嘉就要滿十八周歲了。

  心理年齡當然早就知道自己成年,但這具身體十八歲他還是有種自己仿佛重新回到了當年的成人禮的那一年,也是這樣激動緊張,對自己即將步入成年人的世界而感到好奇。如今又重來一次十八歲,他覺得有些新奇。

  「這個向初還是這麼多廢話!」傅景鴻不滿的把一本折子挑出來,嫌棄的扔到一邊,「我早就想砍了他!」

  謝元嘉立刻叫人把那折子拿了回來,「別這樣啊,向初多可愛。」

  「可愛?」傅景鴻擰眉,「也就只有你這麼覺得了,啰裏啰嗦又呆板木訥的人,可愛在什麼地方?」

  謝元嘉笑瞇瞇的答道:「你不懂。」他低頭重新打開那本奏折,認真看完了,臨州今年的收成不錯,向初為了與民同心,還特意去田裏跟著老農們一起割了一天的麥子,雖然累,但也體會到了種莊稼不易。

  字裏行間認真地就好像是小學生下鄉體驗生活回來寫得作文,你說他怎麼不可愛呢?

  謝元嘉微笑著看完正文,照例在下頭見到向初熟悉的問候,夾雜著三言兩語的家常,還順嘴提了一句住在他們家的那個王妃老嬤嬤不辭而別,只留個信件說是要回鄉探親,他心中有些擔心,一個老人家獨自上路會不會不安全,怎麼也不說一聲。

  謝元嘉輕笑,提筆給他回信。

  傅景鴻在一邊看他笑瞇瞇心情很好,忍不住哼了一聲,也不知元嘉喜歡那向初什麼,令人費解。

  「唉,突然有些想吃越溪閣的藕粉膏。」謝元嘉批閱完折子後,伸出手樹了個懶腰,喃喃自語著。

  傅景鴻聽了他的話,眼神示意下,淩霜點頭間就消失在了原地。

  輕車熟路的摸出皇宮大門,淩霜直接就去了越溪閣,越溪閣是京城做糕點數一數二的鋪子,想吃他們家的藕粉膏得排隊,有時候一整天也不一定能買的到。

  但是淩霜不用排隊,他直接到那,跟小二說了幾句後,小二就立刻熱情的回廚房讓大廚子先給外頭的大爺準備。

  淩霜抱胸倚在鋪在外的門邊耐心等候,在他身邊不遠處就是一個小茶館,裏頭坐了四五個喝茶的人,似乎在說著什麼,淩霜沒那愛好聽別人的閑話,有一搭沒一搭的走神,耳邊卻還是不小心聽到了些話。

  「這是騙人的吧?」有個綠衣服的年輕書生面上一片震驚,「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另一個灰布麻衣的同樣書生打扮的人一臉肯定,「怎麼會是我亂說?我難道不要命嗎?」

  「我也聽到一點風聲。」另一個戴帽子的男子神神秘秘的湊近,小聲說:「傳得可邪門兒了!」

  「有人說……咱們當今聖上,是個假冒的皇子,他不是先帝的兒子!」

  「可不能瞎說!」第一個書生已經嚇破了膽,哆嗦著要走:「你們這可是殺頭的大罪!敢、敢這樣妄議皇上!你們、你們這是死罪!」

  「噓!」那戴帽子的人拉了拉他的衣服,「你這麼激動做什麼?咱們不說出去,誰能知道這事?你這麼大動作,沒準人家就註意到咱們了,到時候都得玩完!」

  綠衣的秀才立刻慌張的坐下,其余人繼續開始閑聊。

  「起初我也不信,可那些人說得有板有眼,就好像當年真的在宮裏一樣,容不得人不信。」

  「咱們這些小百姓也沒見過皇上真容,但都聽那些當差的宮人說,皇上生得的確不大像先帝。」

  淩霜的面色剎那間鐵青一片,剛好鋪子裏的小二哥出來了,恭恭敬敬的把手裏的紙包遞過來:「霜爺,您要的東西好了。」

  「不要了。」淩霜冷冷的揮開他的手,帶著殺氣走向那桌不知死活的書生。

  還在熱烈八卦的書生們突然覺得背後一涼,剛一轉頭就被一道大力打翻在地,還沒爬的起來就又被人幾腳就踹得吐血爬不起來。

  「你!」

  其中一個人擡起頭剛要罵人,卻只看到一個一臉殺意的可怖男子。

  「不想死的話,都跟我走。」淩霜掐住其中一個的脖子,勒得他喘不過氣來,威脅其他人。

  剩下幾個書生嚇壞了,連忙點頭哆嗦著腿跟著淩霜離開,一起去了城外。

  「說。」淩霜把自己拎著的男扔在地上,轉身看著剩下的幾個人,「你們在茶館裏說得那些話,都是哪來的?原話是什麼?敢有一個字隱瞞,老子廢了你們!」

  書生們最是膽小,尤其這荒郊野外的,就算他們有四個人也不夠這位殺神一刀殺的,忙跪下來磕頭求饒。

  「說不說?」淩霜根本沒有什麼耐心。

  「說說說!」戴帽子拼命磕頭,「小的一定全說出來。」

  也不知具體是從什麼地方傳出來的,他們也只是聽書院裏的人閑話,說是當今皇上不是皇家血脈,乃是當年他母親從宮外換進宮來的一個野孩子,因著她自己的孩子命不好病死了,她怕失去一切,才讓人做下這等膽大包天的事。

  真的皇上其實早就在地下了,如今在龍椅上的這個,不過就是個冒牌貨而已。

  「混賬!」淩霜一腳又踹了過去,「想死是不是!」

  「小的只是覆述別人的話,不是、不是小的自己說的……」被踹得書生嚇哭了,「這些謠言均不是小的傳出來的,是、是別人都知道的……」

  「傳這謠言的人,可有什麼依據?」淩霜冷靜下來,繼續逼問道,「他們這麼言之鑿鑿,必定有緣由。」

  「聽,聽他們說,當年換進宮去的皇上,耳後有個不明顯的胎記,但是仔細看是有的。」書生哆嗦著回答,「我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他們都是這麼說的。」

  「他們還說了什麼?」淩霜握緊雙拳,又問道。

  「還、還說,皇上名不正言不順,不該坐那個位子。」

  淩霜也知道就算他殺了這群人也沒什麼用,按著他們的說法,他們自己是聽別人說的,那麼就表示傳播這些事的人很多,至少他們書院就不少,殺了他們無濟於事。

  「你們是哪個書院的學生?」

  「燕飛書院。」他們老老實實的回答。

  那是貴族子弟學校,淩霜暗道不妙,那些貴族子弟若是真的相信這些鬼話,那麼,他們背後的長輩們知道的也不會太晚了。

  他要立刻進宮去告訴王爺。

  「記住,我今天不殺你們,但是——如果你們再敢繼續私底下編排這些謠言,我一定割了你們的舌頭!」說罷,他一掌劈斷了旁邊的一棵老樹,回身一個縱越就沒了身影。

  書房裏,謝元嘉還在看折子,想著淩霜怎麼去這麼久還不來:「皇叔,朕的藕粉膏還沒來嗎?」

  「許是人多,淩霜誤了些時間。」傅景鴻心中也有些納悶,淩霜辦事向來快速,從沒像今天這樣耽擱這麼久,那小子別是借機出去什麼地方瞎折騰了吧?

  正想著,淩霜的身影就出現在書房窗前。

  他面色凝重的低聲道:「王爺。」

  傅景鴻扭頭見他手中空空如也,有些不滿的道:「怎麼什麼都沒拿回來?你幹什麼去了?」

  「王爺。」淩霜面色沈重,「屬下有事稟報。」

  「什麼事?」傅景鴻皺眉。

  淩霜欲言又止,眼神微不可查的在謝元嘉的身上一掃而過,壓低聲音道:「王爺,這事只能屬下單獨與您細說。」

  知道淩霜從不故弄玄虛,他既然這麼說,肯定是有什麼東西是元嘉不能知道的,傅景鴻想了想,對謝元嘉說:「元嘉,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嗯?」謝元嘉擡起頭來,「你要去哪?」

  傅景鴻摸了摸他的腦袋,溫和地說:「有些小事要處理,你先看著,有什麼不懂的等我回來。」

  「好的。」謝元嘉乖巧應下,既然傅景鴻有事不希望他知道,那他就不問,反正最終他都會告訴自己的。

  傅景鴻這才放心的走出書房,帶著淩霜去了另一個小書房裏。淩霜一臉嚴肅的關上房門,回身走到傅景鴻面前跪下,「王爺,屬下方才在宮外,聽到了一些謠言。」

  半柱香後——

  小書房裏傳來一陣東西被猛烈摔碎的聲音。

  淩霜跪在堂下不敢擡頭。

  傅景鴻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你說,外頭已經傳開了?」

  「是。」淩霜低頭道。

  傅景鴻的眼中瞬間風起雲湧。

  與此同時,淳於雅和季少炎的馬車也在以最快的速度趕往皇宮,一刻也不能耽擱。

  謝元嘉看折子累了趴在窗邊看天空,剛才還好好地藍天,怎麼轉眼間就陰天了?

  要下雨了。





第91章

  「他們可還說了什麼別的依據?」傅景鴻獨坐於椅子上,冷著臉繼續問道。

  淩霜恭敬的道:「他們說,皇上耳後有胎記可以證明。」

  謝元嘉耳後有沒有胎記,別人或許不清楚,但傅景鴻是最了解的,整個宮裏能這麼親密對他的也就只有自己。他的確曾經在元嘉耳後看到一個淺淺的紅色胎記,雖然不太明顯,但的確存在,有心人如果一直盯著看,也能發現。

  他單手扣著桌面輕敲,忽然開口說:「能放出這個謠言的人,必定跟當年一事有牽扯,說不準就是當事人之一,你去查。」

  「元嘉出生時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乳母,奶娘,丫鬟,穩婆,全部下落都要挖出來。」傅景鴻瞇著眼道,「找到後,不管知情不知情,都給我關起來,本王要一一審問。」

  淩霜領命。

  「另外,你派人盯著燕飛書院,自古學生最無腦,容易被人利用沖在最前面,說不準這些謠言最開始就是學生弄出去的。」

  「你盯緊他們,不準任何人再擴散這件事。違者......殺。」

  傅景鴻眼中一片血色。

  他不管這個謠言是否為真,真又怎麼樣?有他在,他就能讓這事變成假的。

  「尤其不準宮裏有任何人敢議論,如果有人敢犯,其余不用本王多言,決不能讓皇上知道此事,明白嗎?」

  「屬下遵命。」

  「讓晴黯和你一同處理這件事,他最擅長擾亂局勢,捅些別的言論出去,讓這些謠言真假難辨。」

  淩霜退下後,傅景鴻在小書房裏自己又平靜了一會兒,然後才站起來,神色如常回到謝元嘉身邊。

  「皇叔,你回來啦。」謝元嘉正在吃果子,擡頭見他進來,忙招手讓他過來。

  傅景鴻走到他身邊,溫柔的問:「都處理完了?」

  「差不多了,下午應該全能看完。」謝元嘉答道,「幸好有皇叔一起,不然一個人真的太累了。」

  所以真是特別不明白古代那些皇帝為什麼不停的要中央集權,一個人批閱奏折真是太痛苦了,身體差一點都要過勞死。

  傅景鴻但笑不語,目光在謝元嘉耳後一掃而過。無論如何,有他在,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元嘉。

  就在這時,季少炎和淳於雅到了。

  「嗯?快宣!」謝元嘉開玩笑,「皇叔你瞧,朕每次想吃獨食的時候,總有人會出來分一分。」

  正說著,淳於雅和季少炎進來了,兩人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焦慮,只是淳於雅看著穩重些,季少炎就有些火燒眉毛了。

  「你們怎麼了?」謝元嘉好奇,怎麼這兩個人看著都不大正常,發生什麼了?

  季少炎藏不住事,剛要開口告狀,傅景鴻就打斷了:「難得你二人湊在一起進宮,不如陪皇上說說話。」

  說罷,他意有所指的給了淳於雅一個眼神。

  淳於雅立刻會意,馬上截住了季少炎的話頭:「也是巧了,剛在宮外遇著大將軍,聽聞大將軍正被家裏催婚得緊,臣同他說了會話,就一起來了。」

  謝元嘉信以為真,笑彎了一雙好看的眼睛,「怪不得季愛卿一臉焦急。」

  季少炎雖然不懂淳於雅和傅景鴻為什麼三番兩次的打斷自己,他都要急瘋了,想要告知皇上處理掉那些造謠的人。但他也還有點腦子,知道淳於雅和傅景鴻比自己聰明,他們讓自己閉嘴,那必然是有原因的。

  於是,季少炎這個從不說謊的大將軍只好使出平生演技巔峰,撓撓頭故作無奈,「臣家裏雙親兄嫂齊上陣,實在招架不住,可不就來皇上這兒躲躲嗎?」

  「那老將軍就要來朕這裏哭了。」謝元嘉笑著說,「既然都來了,待會一道用膳吧。」

  「多謝皇上。」淳於雅謝恩,「臣等有些事想請教王爺,不知王爺可有空指教一二?」

  「指教不敢。」傅景鴻淡定的道,「丞相大人難得有惑,本王怎好推辭?」

  謝元嘉聽說他們有事,大方的揮揮手:「那你們忙去吧。」

  季少炎見他們離開,擡腳也跟上去,謝元嘉納悶:「他們要去商量私事,愛卿也有私事嗎?」

  「回皇上,臣......臣想請教王爺,如何能躲開家裏催婚。」

  季少炎一板正經的答道。

  「皇叔這麼厲害的嗎?」謝元嘉感嘆,「那你去吧。」

  季少炎回頭,滿臉的愧疚,皇上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卻還要撒謊騙他,當真不應該。

  見他們都走了,謝元嘉看著一盤子點心忽然就沒了胃口,「唉,這才剛來,人又都走了。」

  小書房——

  「想必王爺已經知曉了?」淳於雅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了。

  傅景鴻喝了口茶,「一炷香之前剛剛知曉。」

  淳於雅點頭,「臣也就比王爺早一個時辰。」

  季少炎看他們一點都不著急,自己急壞了:「你們能不能不要在這喝茶閑聊了!?什麼時候知道重要嗎?當務之急是想法子解決這事!」

  「急有用嗎?」傅景鴻擡眼看他,「這麼大個人了,還是如此毛躁,你爹跟你兄長的優點,你竟半分也沒學到。」

  被劈頭蓋臉一頓批評,季少炎雖不服氣,但也只能忍了,他看傅景鴻這個死德性就知道他應該是有了對策。

  「那你打算怎麼做?」

  傅景鴻放下茶杯,眼中一片深沈,「真要等你們來商量,這事早就涼了。」

  「當務之急,只有先扼住謠言蔓延,找出源頭掐死。」傅景鴻冷聲道。

  淳於雅讚同點頭:「不錯。臣就是從茶館裏得知的,討論此事的人還不算多,趁現在還沒起來,壓下去是最有效的。」

  「我已經讓人去辦這件事了。」傅景鴻說道,「你說,你也是從茶館裏聽到的?也是學生在討論嗎?」

  「雖不是學生,但也都是讀書人。」淳於雅認真說道,「臣當時聽聞心中大駭,已經嚴厲指責他們,不許他們私下再傳,否則必定嚴懲。」

  傅景鴻沈默點頭,轉而又問季少炎:「那你呢?從何得知?」

  「我就是在街上閑逛,看有個說書先生擺攤,圍了好些個人,就好奇上去聽了幾句。」

  沒想到聽得這幾句差點讓季少炎肝膽俱裂,當場就憋不住脾氣掀翻了人家說書人的攤子,拿著刀就要砍人,還痛斥他謠言慫聽汙蔑皇上,滿門抄斬。

  傅景鴻微瞇雙眼,「看樣子,這是有備而來。」專挑茶館大街這樣客流大的地方下手,傳言的又都是能言善瓣的讀書人,平民很難分辨出到底真假。

  「這幕後人手段倒也高明。」淳於雅也跟著點頭,「市井小民傳出來的話多半不可信,但若是讀書人說出去的,多半就有了三分可信度,長此以往,所有人對皇上都會起疑心。」

  「丞相大人對當年的事,可知道些什麼?」傅景鴻轉頭問他。

  淳於雅進入朝堂時間比傅景鴻更早了很多年,有些秘聞他聽過傅景鴻沒聽過也算正常。

  「臣剛考上狀元那一年,皇上剛出生。」淳於雅回憶道,「不過當時先帝也就是隨意頒了個詔書通傳了一聲,告知天下九皇子的降世,此後就沒什麼消息了。」

  「皇上的娘,當年還只是個良人,是......」淳於雅頓了一會兒,又繼續說,「是宮女出身,有幸得了先帝寵幸一次,便就有了身子,這才封了良人。」

  「因著徐良人並不得寵,是以先帝也不重視如今的皇上,當年的九皇子。」淳於雅嘆息,「至於更多的信息,臣就不知道了,畢竟這些宮廷秘辛,也不是臣能知道的。」

  傅景鴻點頭,看來當年事只有徐良人自己,或者她身邊的什麼心腹才能得知,旁人也不大可能了解真相。

  「她雖然早就死了,但身邊一定還有人活著。」傅景鴻說道,「不是心腹丫鬟,就是接生穩婆,她不可能愚蠢到把這麼大一件事交給別人去做。」

  「不錯,臣也這麼認為。」淳於雅也這麼說,「只是徐良人過世都十年了,身邊老人也大多離開皇宮,要去撈人只怕不易。」

  「幕後之人能撈著,我為何不能?」傅景鴻沈聲說,「就算撈不著,我也要讓她張不開嘴。」

  季少炎在一邊聽他倆一來一回的說終於忍不住道:「你們怎麼這話說得倒像是已經坐實了皇上身份是假的,這難道不是謠言嗎!?」

  傅景鴻靜靜的看著他,宛若看一個智障。

  淳於雅好脾氣的說:「倒不是說已經坐實,只是......若沒有十足把握,你覺得幕後之人有可能冒這個險嗎?」

  季少炎一楞。

  「是真如何,是假又如何?」傅景鴻凝視季少炎,「若元嘉身份確實是假,大將軍如何自處?」

  「我......」季少炎滿臉茫然,他有限的智商不足以支撐這麼驚天動地的抉擇。

  傅景鴻嗤笑:「大將軍一心為江山社稷,說不準就會轉頭把劍指向皇上,要為皇家除去這心頭大患。」

  「你胡說!」季少炎怒罵,「我不會拿著劍對著皇上!他是我的摯友,管他什麼身份!」

  淳於雅低頭一笑:「臣也覺得,皇上什麼身份並無所謂,這江山又不是姓淳於,龍椅上坐著誰與我等何幹?我只認那一個人不就好了?至於其他......」他擡起頭來,眼中隱約又回到當年那個有些痞氣的少年模樣,「至於其他人,與皇上為敵,便是與我為敵。」

  傅景鴻但笑不語。

  季少炎一咬牙,「既然你們都這麼幹脆,我也就不玩什麼勾心鬥角了,我能做什麼,你們就直說吧!」

  傅景鴻唇角一勾。

  他們三個人,原本互看不順眼,各自為營互不幹擾,沒想到卻在某一天突然聯手結成同盟,只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

  保護那個溫柔的少年,不受一丁點的傷害。

  朝廷三大巨頭聯手,就算這事最後兜不住,誰敢跟絕對權利抗衡?

  他們說元嘉不配,那他就叫這個國家改頭換姓,讓元嘉名正言順!





第92章

  謝元嘉總覺得這兩天宮裏的氣氛莫名緊張,雖然他也找不到什麼確切的證據,但他就是敏銳的能察覺到一點風向,好歹也在宮裏生活也兩年多了,經歷過好幾次生死關頭,多少也培養出了一點危機意識。可是當他試圖去分析的時候,總又分析不出任何原因來。因為就目前的局勢來看,現在也沒人能殺得了他,邊關又沒有仗要打,也沒道理有人要對他不利啊?

  每當他有意向傅景鴻詢問的時候,傅景鴻總是笑著說他太敏感了,或者就誇他現在越來越聰明,三言兩語就能把事情繞過去,總結起來就是什麼事都沒有,連淳於雅還有季少炎都說是他想太多,時間長了,謝元嘉便也覺得是自己多心。

  今日他正想著事出神,有個小宮女給端了茶點上來,謝元嘉無意擡頭一看,心裏的那點異樣感又出來了,他眉頭微微輕蹙,問道:「姑姑,今日怎麼換人了?昨日給朕奉茶的那個小宮女呢?」

  藍蔻眼疾手快,忙上前一步接住那宮女的托盤,回身對著謝元嘉溫聲解釋道:「回皇上的話,翠茹跟奴婢告假了幾日,說是家中有急事處理,這是新來替班的流瑩,皇上若是不喜歡她,奴婢待會兒就重新再換一個。」

  「這倒不用。」謝元嘉擺手,他能對人家小姑娘有什麼意見,只是看著她不是昨天的那個,心裏有些疑惑,藍蔻的既然解釋清楚了,那他也沒必要疑神疑鬼的。

  只是,謝元嘉第六感隱約總覺得所有人都有事瞞著自己。

  藍蔻見他不再起疑,溫柔笑著低垂下眼瞼,斂去其中的涼意。她想起昨夜那個被她秘密處理了的翠茹,王爺說得果然沒錯,那些個誅心的謠言的確開始在宮裏傳開了。翠茹剛好就撞到了這個槍口上,被藍蔻發現她跟宮外的人有接觸,還沒等她來得及把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傳出去,就被藍蔻勒死在了審訊室裏,悄無聲息的用一卷草席裹了扔出去。

  藍蔻並不關心皇上的身世到底如何如何,也不在乎誰坐在那個龍椅上,她只知道,若是有人膽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中傷皇上,依王爺的意思,格殺勿論。

  盡管宮中的氣氛暗波洶湧,謝元嘉該過的日子依然要過,他沒等到傅景鴻跟他說明現在的情況,卻等來了小皇後的辭行。

  「真的決定了?」謝元嘉其實很高興,在這宮裏,他不想傷害的人太多了,其中最希望能看得開的就是小皇後,她的固執深情只會害了她自己。

  韓瑤咬了咬唇,終是點了點頭,故作平靜的說:「既然皇上都已經跟王爺成雙成對了,臣妾在宮裏也沒什麼意思,是該走了。」

  「臣妾也曾說過,待到皇上覓得一心人,臣妾才可以安心離開,如今皇上過得很好,臣妾也沒理由再留下,讓皇上為難。」

  「委屈你了。」謝元嘉也知道自己公布戀情對韓瑤多少有點傷害,他曾三番兩次的要放她走,韓瑤卻總是猶豫,如今她徹底想通,他自然高興。

  韓瑤哼了一聲,語氣有些不滿:「臣妾離宮,皇上可高興了呢。」

  「朕高興當然是因為,阿瑤可以重新開始另一條路,尋找一個真心愛護你的良人,再不必困在朕的身邊了。」謝元嘉滿眼都是笑意,輕聲說:「你放心,朕一定安給你排妥當,不損你半分清譽的送你歸家。日後若是擇了良婿,朕還要給你賜婚,兌現諾言。」

  韓瑤沈默的點頭,做這個決定前,她昨夜幾乎一夜沒睡,把自己進宮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都回想了一遍。初時進宮,她原也沒想著能遇上真心相愛之人,畢竟世人都說伴君如伴虎,她進宮前的那一晚就死了想要尋一個知心人的心,一輩子就守著後位過活,可萬萬沒想到,她遇上了謝元嘉。

  更沒預想到,謝元嘉那麼好的良人,卻不是她的。

  「待皇上擬好聖旨,臣妾就離宮。」韓瑤低聲說,她明明已經看開了,卻還是逃不脫晦暗的心情。

  謝元嘉知道失戀的人大多都這樣,但是沒關系,人不會一直在上一段不成功的戀情裏傷心難過,一旦身邊出現合適的新人,走出陰影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更何況,韓瑤這麼好的女孩今後一定會遇上更好的人,她才剛滿十七歲,人生長著呢。

  韓瑤低頭喝茶,只覺得茶都是苦的,「皇上這兒的茶可真難喝,以後臣妾再不來了。」

  也沒機會再來。

  「皇上當真不再挽留一下臣妾嗎?」韓瑤明知結局,卻還是要自虐一般的問出來,也許她覺得被人拒絕了一次兩次,也不差這第三次了。

  「嗯。」謝元嘉點頭,「朕已經挽留了一個人,就不能再耽誤第二個了,否則日後阿瑤會恨朕的。」

  韓瑤心裏明白,這樣才是最好的結局,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裏面已經沒有了一絲猶豫卑微,「既如此,臣妾就不糾纏了。」

  她優雅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和剛入宮時一樣,明艷動人美麗大方,眉宇間也不見了最後一絲陰霾,她昂著頭神氣的說:「皇上雖不喜歡臣妾,臣妾卻很不服氣,待日後臣妾也覓得好夫婿,也叫皇上知道知道,您錯過了一個好女人!」

  「那朕等著。」謝元嘉欣慰的看她,「阿瑤重回閨閣,仍是嬌貴千金,預祝你早日得償所願。」

  韓瑤輕哼了一聲,她沒有再看謝元嘉一眼,行了禮後轉身步出了景盈宮的大門,她擡頭看著頂上晴空萬裏,唇邊揚起一個笑容。

  仍然苦澀。

  三日後,一道聖旨搬入了尚儀宮,言明皇後韓瑤溫婉淑德品行端正,其風華氣度乃天下女子之表率,然則帝心有異,恐負皇後美意,特允皇後辭去後位之請,著褪去鳳冠華裳,交還鳳印,完璧歸家,日後仍可自行覓婿。

  韓瑤離宮的那天,謝元嘉沒有去送,他身份尷尬,去了怕韓瑤萬一控制不住哭起來,但他還是特意囑咐了秋陽去送她一程。

  一出了這宮門,以他和韓瑤這樣的身份,應該是沒有再相見的時日了,他只能默默地給她祝福,不該再去攪亂人家的心境。

  韓瑤跟秋陽說笑了幾句後,被汝辛攙扶著坐上了馬車,馬車一路平穩的緩緩駛出皇宮。她挑起簾子回頭再看一眼,朱紅宮門在她身後緩緩關上,關住了裏頭的所有事物,皇宮一如既往地沈默,森嚴莊重。

  那重重朱門裏頭住著她曾經愛慕過的男子,雖然有些遺憾,卻沒有回頭路可走。

  她只是有些傷感,此生大約都沒有機會再相見了。

  史上也不是沒有帝後和離各自再婚配的例子,韓瑤歸家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更何況隨著她一同回來的,還有皇上賞賜的幾大馬車珍寶,同時帶回來的還有一道聖旨。封韓瑤為皇禦妹,與長公主規制等同,韓家門第也提了幾個檔次,和往常不可同日而語。

  韓瑤心裏明白,皇上這是生怕她以後被人說道,特意給她撐腰長臉來了,心裏淒婉卻又溫暖,她一定不辜負他的這一番苦心。

  秋日晴空下,謝元嘉獨自站在高高的城墻上,看著屬於韓瑤的馬車漸行漸遠,面上一片平靜。

  「放心了?」傅景鴻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邊,輕輕擁住他。

  謝元嘉微微點頭,「還好她總算是能想通,我心裏愧疚還少些。」

  「你說,坊間人會非議她嗎?」謝元嘉還是擔心,古代女子再嫁本就不易,就算是民風開放,曾經的皇後怕是一般人也不敢求娶吧。

  「誰敢?」傅景鴻並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寬慰他道:「大成王朝幾百年,也不是沒出過皇後歸家的例子,再嫁的也不是一兩例,不用擔心。」

  「何況你都認了禦妹了,她就是正經的長公主待遇,稍微有些腦子的人也知道不一般,怕是她家的門檻都要踏破了。」

  這話也不誇張,謝元嘉放心了些,望著底下的街道出神。

  傅景鴻和他並肩一起站在城墻上,陪著他一同平靜的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在他和淳於雅季少炎的幹預下,那些流言算是被鎮壓了下來,雖仍有人暗地裏互傳,但到底沒人敢拿到明面上來說。

  有意思的是,這次的流言來勢洶洶,連季少炎都能知道這些事,那麼朝中的其他大臣們多少肯定也知道些,傅景鴻的同黨也就罷了,被他壓著不許亂說,但李尚書這類清流老頑固居然也沒有一點動靜,這就讓人覺得奇怪了。

  傅景鴻在謝元嘉看不見的角落輕笑。

  別人想不明白,他卻能明白。李尚書看著年紀大性子頑固,到底也是官場沈浮幾十年的老狐貍,心中明鏡似的清楚,這事不管是不是真的,如今都不是挑明的好時候,內憂外患都沒解決,拿什麼去管這些事?

  更何況,沒人比元嘉更適合這個位子,難道要棄掉他,去選謝元祺嗎?

  所以,李尚書一行人,寧願沈默假作不知這件事,也想睜只眼閉只眼,仍然擁護謝元嘉,就當他是真的。





第93章

  聽說謝元嵐最近身體又不好了,謝元嘉讓宮裏的太醫們都去他府裏看看,結果他們回來後面色都很沈重,說是王爺不好了,怕是撐不過今年冬天,連年都過不了。

  「皇兄前陣子不是說好多了嗎?怎麼突然病重?」謝元嘉有些納悶,這個劇情又對不上了,原著謝元嵐著墨不多,但也算是一個事件的分水嶺,他死後沒多久玉壺就對大成宣戰,按理說他應該還能再活一年多的,為什麼突然就不行了?

  禦醫們欲言又止,嘆氣答道:「王爺的身子本不該衰敗的如此迅速,只因他府上的江湖郎中給他開了許多藥性猛烈的方子,雖短期內吊起了王爺的精氣神,但藥性太兇以致於反噬其身,王爺的身子本就羸弱,這一來就更……」

  他們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誰都懂,就是等於謝元嵐提前把未來兩年的壽命都耗盡了,如今油盡燈枯,也沒幾天能熬,這都已經是深秋了,離過年也就不到三個月,他最多還能活不到三個月。

  謝元嘉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麼感覺,他不是沒經歷過身邊人一個接一個的離世,但是謝元嵐還是太可惜了,他那麼神仙一樣的人物,卻有這樣不幸的命運,實在讓人唏噓。

  「皇叔,你說朕要不要去看看?」謝元嘉扭頭看傅景鴻,「太醫們都說他不好了。」

  傅景鴻雖沒有直接證據,但他卻直覺貍貓換太子這事和謝元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只是他還沒掌握到十分的把握,晴黯派出去的人回來都說當年元嘉出生時在場的人幾乎都死絕了,徐良人那樣狠毒心腸的女人一定不會留把柄給別人,當年的活口,她怕是一個也沒留。

  但是傅景鴻不信當真沒有一個活人,不然這些消息怎麼傳出來的?

  「元嘉想去探望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要我陪同嗎?」傅景鴻覺得去探一下虛實也好,他倒要看看謝元嵐這個要死的病秧子到底想幹什麼。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謝元嘉第二天下午就出宮去了宸王府,傅景鴻陪同在側。

  宸王府修建的並不如何奢華宏大,比起其他幾個王爺的府邸,宸王府最多算是中規中矩,府內陳設低調沈穩,下人們也都進退有度儀態得體,沒有一個閑雜人等。

  「三皇嫂治家有道。」謝元嘉一路上忍不住誇了一句,對著領路的大丫鬟道:「你們王妃平日裏甚少出門,卻這般精於治理,當真是少見的奇女子。」

  大丫鬟應了一聲,不敢擡頭往前帶路。

  宸王妃出身並不好,據說只是個平民女子,家中也沒個像樣的人物做官,身世頗為寒酸,卻被謝元嵐一眼相中,當年力排眾議娶了她,而後府裏再沒有一個女人出現,獨寵她到如今,膝下也知豐宜一個孩子,夫妻恩愛非常,不知羨煞了多少女子。若不是宸王身體太差,誰不想嫁給這樣的癡情人?

  謝元嘉一邊想著這愛情故事令人感動,一邊就到了謝元嵐的臥室。

  領路的大丫鬟福了福身子並不進去,只低聲道:「皇上,到了。」

  謝元嘉點點頭,只帶了傅景鴻一起進去,其余人都留在了屋子外頭。

  繞過屋裏的屏風往裏走,謝元嘉剛一出現,在床榻前侍奉的王妃就已經跪了下來,恭恭敬敬的道:「臣妾見過皇上。」

  「免禮。」謝元嘉擡手,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皇嫂請起。」

  宸王妃這才在丫鬟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謝元嘉仔細一瞧,心中卻有些詫異,外界都傳言宸王妃足不出戶卻能被宸王寵愛這麼多年,一定是個絕代佳人,但如今這麼一看,雖然不是說不好看,但是清秀有余麗色不足,只能算是中等之資,而且看著有種瑟縮卑微氣勢不足的樣子,怎麼也不像是傳聞中備受寵愛的樣子。

  她低垂著眉眼恭敬站在床頭,一言不發。

  「皇上來了?」謝元嵐睜開雙眼,虛弱的看著謝元嘉,語氣輕的幾乎要聽不清,掙紮著想要起身給他行禮。

  謝元嘉忙讓他躺好,輕聲說道:「皇兄莫要亂動,禦醫說你現在要靜養。」

  「多謝皇上體恤。」謝元嵐聽話的躺好身子,咳了幾聲後,又忍著不適道:「為了臣這點毛病,竟擾動皇上禦攆,臣心中不安。」

  謝元嘉看他面色慘白一片,連嘴唇都看不出顏色來,心裏到底有些不忍,想著他活不了多久了,忍不住就說:「皇兄生病,朕自然要來探視,你不用覺著不安。」

  謝元嵐笑了笑,「咱們這幾個弟兄,也就皇上重情重義。」這話聽著不像是平時謝元嵐這樣謹慎的人說話,此番這樣說,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察覺自己時日無多,所以心中感慨。

  他說完後,把目光又移到了一邊的傅景鴻身上,態度還是一樣的溫和,「王爺也來探望我嗎?」

  傅景鴻負手而立,悠閑地站在謝元嘉身後,一直用一種審視的眼神註意著謝元嵐的神情,見他問自己話,也不收斂臉上的表情,直接回道:「你是死是活與我何幹?不過就是陪元嘉過來看看罷了。」

  他對著外人說話從來都很狂妄,謝元嵐倒也不意外,輕笑兩聲後也識趣的不再跟傅景鴻說話。謝元嘉看謝元嵐露在被子外的雙手白的近乎透明,清晰的能看見突起的青筋,可以想象他隱藏於被子底下的身體有多瘦弱,再怎麼說謝元嵐也是個成年男人,這麼瘦的體格,應該是病入膏肓了。

  「皇兄平日裏要多休息,太醫囑咐的話一定要記在心上,若是有什麼藥材難尋,就差人到宮裏跟朕要,什麼事都不要想,安心躺著就好。」謝元嘉摸了摸他的手,冰涼一片,就算是深秋,這個溫度也很低了。

  謝元嵐又是一陣輕笑,「好,臣都記著。」

  「皇上也要保重龍體,臣無須皇上記掛。」

  從宸王府出來,謝元嘉心情沈重,見慣生死,卻不能適應生死,可能他的職業素養還是不夠強,仍然會被別人的情緒所影響。他沒怎麼說話,傅景鴻也體貼的沒出聲,他靠在馬車廂裏,沈思回憶剛才自己見到的謝元嵐。

  無論怎麼看,謝元嵐的確是活不成了,至多是多活幾天少活幾天的區別,剛才他同元嘉說話不卑不亢從容有度,要不是身體太虛面色太難看,任誰都不會覺得那是一個將死之人,完全沒有一絲破綻,好像外頭的風言風語的確與他無關。

  傅景鴻有種生逢對手的感覺,他叱咤權場這麼多年,自問從沒把那麼多的對手放在眼裏,包括陰險狡詐的謝元祺,多疑自私的已故桓帝,以及那些被他玩弄於股掌的其他皇位繼承人,他從沒真正把這些人放在眼裏過,因為他們的確不配。

  謝元嵐和他們這些人比起來,實在太不起眼了,當年眾皇子奪嫡的時候,壓根兒就看不見這位低調的宸王殿下的影子,謝元祺被趕出京城的時候,也沒見這位出來顯擺過,就算是元嘉被他扶持登基,謝元嵐也只是默默地俯首稱臣,半點不滿也沒有,他的存在感,甚至比跛腳的六皇子還要低,是以傅景鴻這麼多年,從沒把謝元嵐看在眼裏。

  大意了。

  傅景鴻眉頭微皺,正是因為對謝元嵐的不在意,所以他的手中有關於謝元嵐的情報竟然少得可憐,過去的十年可以說是一片空白,連晴黯都無法深入調查,宸王府裏混進去的人不少,但誰都查不出謝元嵐到底做了些什麼。

  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讓傅景鴻焦躁,他最不喜這樣束手無措只能被動的等待對方下一個動作的局面,他試著換位思考了一下謝元嵐的動機,卻又真實無法考證對方想做什麼。

  一個將死之人,他有什麼理由來害元嘉呢?就算他同謝元祺聯手,為什麼要對付元嘉,而不是他呢?他到底有什麼別的目的?

  傅景鴻不是沒想過幹脆把宸王府整個抄家,把謝元嵐跟他兒子一起關起來嚴刑拷打,但他估計元嘉應該不會同意他這麼幹,更何況謝元嵐這種人,能連自己都瞞過去,一定還留了後手,萬一他輕舉妄動,對方再有下一步棋,那他就更加被動了。

  他的煩躁情緒還是泄露出來,謝元嘉擔憂的看他,不安的問:「阿景,你怎麼了?」

  傅景鴻收回自己的思緒,意識到他的躁動影響到了謝元嘉,忙低聲道:「無事,我只是走神而已。」

  謝元嘉張了張嘴,小聲的說:「我覺得,你們都有事情瞞著我。」

  「嗯?」傅景鴻明知故問。

  「我知道我挺笨的。」謝元嘉嘆氣,「但我也不算太傻,宮裏的人老是換,你們幾個看著和平時一樣,但眼睛裏卻都藏著心事,我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他擡頭看著傅景鴻,正色道:「不能告訴我的事,一定很嚴重,對不對?」

  他沒有問傅景鴻是不是不信任自己,所以才不告訴他,因為這個問題太多余了,既然真心相愛,就不該彼此懷疑,他們不告訴自己的事,一定有合理的原因,沒必要追根問底,該他知道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可是他也想試著去替他,替淳於雅他們分擔一些,哪怕只有一點。

  傅景鴻心中第一次湧上了一種類似於難過的感情,元嘉這麼溫柔的人,到底還是要被旁人辜負。若是別的事,他一定願意同他細說,但身世這種事,叫他怎麼開口?

  要跟一個才十八歲的少年人說,你其實不是你爹娘親生,你坐的這個龍椅其實是別人的,你連身份都是假的,連名字都不是真的。

  心狠如傅景鴻,在面對謝元嘉那雙軟軟的眼神的時候,也無法去開口說。

  他輕輕擁住謝元嘉,在他的耳邊蹭了蹭,「我現在還沒辦法跟你說,但是你信我,我寧願你一輩子都不知道。」

  「我會保護你的。」





第94章

  謝元嘉從來不是喜歡自尋煩惱的人,既然他們都說自己不要知道比較好,那他就假作不知,繼續如常的處理自己的事情。

  又過了三五日,謝元嘉正在朝堂上聽禮部尚書匯報近日來的工作,忽然聽外頭的太監急匆匆的來報:「皇上,宸王殿下求見!」

  「宸王?」謝元嘉一楞,謝元嵐不是正病重嗎?怎麼這會兒突然出現在朝堂外?

  傅景鴻面色一冷,不動聲色的瞪了季少炎一眼,宮中的防護軍一直都是季家在布置,怎麼還是放他進來了?

  季少炎也是一臉懵逼,自從出了這事後,他已經把宮內的人手重新換了一遍,雖不懂傅景鴻為什麼叮囑自己註意謝元嵐的動向,但他也都照做了,按理說自己的人見了謝元嵐肯定會攔下來才是啊!

  「皇上,宸王殿下身子抱恙,怕是不宜出現在這等朝堂之地。」傅景鴻當機立斷,要把謝元嵐關在宮門外。

  謝元嘉不知他怎麼跟謝元嵐杠上了,但他當然信任自己的男朋友,既然他不讓謝元嵐出現一定有原因,「既如此,那就——」

  他的話還沒說完,有道聲音就打斷了他的話。

  「臣已經來了。」

  謝元嵐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在大殿門口,風吹動他的長發衣擺飄然若仙,好像下一秒就要羽化而去,他的面上沒什麼表情,青天白日的無端有些森然。

  「朕不是囑咐過宸王好生歇息嗎?為何突然要來?」謝元嘉微微皺眉,他直覺謝元嵐這個狀態肯定沒好事,但他不懂什麼樣重要的事能讓謝元嵐命都不要了也要出現在這裏。

  謝元嵐不請自來,也不覺得哪裏尷尬,慢悠悠的擡腳踩過高高的門檻走進來,步履輕盈一絲不亂,根本不像是個要死的人,謝元嘉滿心困惑,難道自己那天見到的是假人?

  傅景鴻走出隊列冷冷的看著謝元嵐,他知道謝元嵐此來一定是懷揣著巨大的惡意來的,季少炎竟然靠不住。

  其實這事真不能怪季少炎,人家的安保措施的確沒有一絲漏洞,但是謝元嵐實在是太狡詐了,他能穩如泰山埋藏這麼多年連傅景鴻都騙過去,自然是有他的手段,那些聽命令行事的禦林軍本來已經把他攔下來了,但人家謝元嵐竟然有先帝曾留給他的金牌通行令。

  自古帝王給的金牌都是代表著絕對權威的,雖然桓帝已然駕崩,但他的余威尚存,若他有什麼遺旨在,便是當今皇上也要讓三分,那些個禦林軍能怎麼辦?萬一不從,到時被皇上怪罪了,誰敢擔得起這個責任?

  這事古怪就古怪在,誰都沒想到謝元嵐竟然手裏會有這種王牌,他難道早就算到還有今日派得上用場的時候嗎?

  「宸王殿下身體勞累,本王覺著,你還是回去休息的好。」傅景鴻擺明了就是不讓他再往前走一步,他這人從不把旁人的威脅看在眼裏,就比如現在,他就算就地殺了謝元嵐,誰敢說什麼?

  謝元嵐擡眼看他,嘴角的笑意不變,眼中卻沒什麼溫度,他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能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到,「攝政王果然跋扈,難道竟想在這大殿上將我殺死嗎?」

  傅景鴻袖中手微微握緊,他本來就有這個打算,千秋罵名,他不在乎。

  眼見著局勢不妙,看出傅景鴻意圖的謝元嘉著急,傅景鴻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可是他在乎啊!

  「皇叔莫要為難宸王。」謝元嘉情急高聲說道,他覺得謝元嵐再怎麼想害自己也不能當場殺了自己,但是傅景鴻要是殺了他,那真的就是萬古惡臭了。

  誰願意自己心愛之人背負上這樣的結果?

  傅景鴻並不願就此放過謝元嵐,他上前兩步低聲在謝元嵐耳邊陰狠的說道:「本王已經派了殺手去你府上,你若是敢如何,待你回去後,必血流成河。」

  謝元嵐輕笑,「攝政王該不會以為我什麼也沒準備就來了?府上那些人,你願意殺幾個就殺幾個。」他笑得有些肆意,從傅景鴻身邊繞開,徑自往前走。

  「臣此番進宮,是有要事稟報。」謝元嵐深深一拜,朗聲說道。

  謝元嘉做好了準備,眼神示意傅景鴻不要沖動,擡手道:「請起。」

  謝元嵐擡起頭,仰頭直視龍椅上端正坐著的少年帝王,盡管心中仍有最後一絲的掙紮,他還是選擇開口:「皇上,臣今日,是有一樁陳年舊案要呈上,懇請皇上主持公道。」

  冤案?

  謝元嘉茫然,「什麼舊案?」

  謝元嵐唇角微揚,「皇上可曾聽過‘貍貓換太子’的戲目?」

  這時候還說什麼戲目啊?謝元嘉點頭,「宸王但說無妨,不必以戲目入題,朕聽得明白。」

  謝元嵐又笑了,「皇上莫急,非是臣故弄玄虛,只是這舊案的確與這出戲異曲同工,說得乃是同一件事。」

  「十八年前,先帝宮中曾有一位徐良人,因著出身不高極不得寵,卻又意外有孕生下一個龍嗣,在後宮竟也占了一席之地。」

  徐良人一出來,朝堂上所有人,包括謝元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聯想起最近傅景鴻他們的古怪,什麼貍貓換太子的隱喻,謝元嘉還有什麼想不通?

  果然謝元嵐往下說的故事大差不離,就是生下來的皇嗣沒幾個月夭折,徐良人為了穩固自己好不容易掙來的地位,偷著求自己身邊最親近的奶娘從宮外偷了個孩子進來,換掉了死去的龍嗣,讓那假皇子在宮內長大。

  「皇上猜,那孩子如今如何了?」謝元嵐故作不知的看著謝元嘉。

  謝元嘉是懵逼的,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穿了個什麼垃圾同人,作者竟然虎到連原作的身世背景都敢修改!他記得很清楚,原作裏謝元嘉是如假包換的皇子,到死都沒透露過一絲他身份有假的事,所以他從沒懷疑過這點。

  誰能想到這就突然不是親生的了?

  這要怎麼玩?他這身份都是假的,還當個球的皇帝啊?

  見他半晌不說話,傅景鴻以為他憂傷過度,忙上前一步道「皇上,宸王的話不可全信,他無憑無據張口狐言居心不良,臣建議將他速速拿下送進大理寺審問!」

  「誰敢?」謝元嵐眼中有一絲血色,「攝政王說我無憑無據,可我偏偏就有證人。」

  「進來吧。」

  他的話音剛落,從殿門外又進來一個人,謝元嘉定睛一瞧,竟是當初在溫泉山莊遇上的老婦人,原來那時候謝元嵐就已經在布局了。

  那老婦人跪下磕頭後,言辭平靜口齒清晰,句句都能說得明白,直言當年換孩子的時候,那被換進來的孩子耳後有個胎記。還說,當年要不是徐良人過河拆橋想殺她滅口,她有幸被當年還年少的宸王殿下所救,她也不想冒險背棄舊主,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十多年前,謝元嵐也就十二歲左右吧……竟然能把這個秘密壓下,留待日後有合適的機會讓他翻不了身。

  十二歲的孩子就這麼可怕嗎?

  謝元嘉後背發涼,「所以,諸位都是在懷疑朕的身世?」

  「皇上只要證明,自己耳後到底有沒有胎記便知。」謝元嵐正色道。

  朝堂下所有人都不敢開口說話,怎麼說呢?他們雖早就聽說流言,但大多假作不知,可如今被人當庭揭露,他們這些人還能說什麼?總不能真的讓一個假冒的皇上坐在這兒?

  「皇上九五之尊,憑什麼讓你們查看?」季少炎踏出一步,怒瞪著謝元嵐,「王爺居心叵測,一大早就帶了人氣勢洶洶有備而來,安知不是你步下的陰謀詭計,好取而代之?」

  「將軍息怒。」謝元嵐淡淡的看他一眼,「並不是我有什麼陰謀,只是事關皇家血脈,我作為謝師氏子孫,怎麼能讓外人坐在這高堂之上?江山是我謝氏所有,豈可交由他人?」

  「交由他人又如何?」傅景鴻滿眼殺機,「你是不是忘了,這朝堂……究竟在誰的手中?姓不姓謝,由我說了算。」

  這話猶如一個霹靂般在朝堂上炸開,傅景鴻的野心從不隱瞞,但他也沒在公共場合言明過,如今當庭說出來,這不就是要謀|反嗎?

  傅景鴻之所以還容著謝元嵐在這說半天沒殺他,為的就是要名正言順的改朝換代,既然已經撕破臉,那他就索性把這名頭坐實。

  謝元嘉看著下頭吵成一團,突然就有些心煩。

  「都別吵了。」謝元嘉從龍椅上站起來,狠狠地拍了一把案桌,「都給朕閉嘴!」

  小皇上第一次在朝廷上發怒,竟真的嚇住不少人。

  群臣心中恍然,原來皇上也會生氣啊!那小模樣,別說還挺有氣勢的。

  「朕耳後的確有胎記。」謝元嘉慢條斯理的說,一邊還撩起自己耳後的發絲,「不必找人細看藍蔻。」

  「元嘉!」傅景鴻大為震驚,這孩子怎麼自己跑出來了?

  「皇上!」淳於雅更急,他跟傅景鴻都做好了策略,只要不讓皇上被驗身,誰敢輕易去觸碰龍體?到時候只要做點手腳,不會有人敢明著懷疑的。

  謝元嘉擺擺手,讓他們都不要說話。

  他只是有些疲憊。

  以為自己是不得已留在皇宮裏的,所以他想做個好皇帝,因為答應過倩碧要給他一個太平盛世,保他家園萬世無憂,他以為自己只能走這條路,所以不得不放棄自己的夢想。

  可是如今,突然他就不是什麼皇帝了,這身份都是假的,那他還執著個什麼啊?流浪去啊!自由去啊!還要啥自行車啊!

  他擡手把自己的冠冕扯下來,隨手往桌上一放,霸氣十足的說:「既然宸王說我是假的,剛好我也早就當皇帝心煩了,這皇位,你們誰愛要誰要。」

  「我先告辭。」

  謝元嘉痛快的把冠冕仍在桌上,瀟灑的大踏步離開,他怕自己走慢一步就會笑出聲來。

  而被他留下的一群人比他還懵逼。

  這、這就完了?皇上這就跑了?

  那他們咋辦呢?





第95章

  大成王朝自建國以來,朝堂上從來就沒這麼亂過,以前也亂,但最多就是像個菜市場,亂中有序,起碼還有皇上鎮場子,如今皇上帶頭跑了,剩下來的人可不就得瘋。

  最慘的是,第二能鎮場子的攝政王緊跟著皇上跑了出去,滿朝上下慌作一團,群龍無首宛若一群熱鍋上的螞蟻,武將們還好些,啥大世面沒見過,端著就是了,文臣們可就沒那心理素質了,一個個對天喊先帝,仿佛多喊幾聲就能把人召喚出來主持大局一樣。

  就連策劃了整場布局的謝元嵐滿臉也都寫著錯愕,他曾推想過很多謝元嘉可能有的反應,以他那溫軟綿柔的性子,得知自己不是父皇的孩子,要麼就心緒大亂難以自持,要麼就黯然神傷就此消沈,他想過很多,卻唯獨沒料到謝元嘉竟然選擇拂袖而去,一副什麼都不要的態度。

  這世上,真的有人能把到手的富貴權力毫無留戀的隨手扔掉嗎?

  謝元嘉才不管前朝已經亂成什麼樣了,也不管謝元嵐什麼想法,他自己心情挺好,也沒什麼負擔,甚至覺得渾身有種枷鎖被除去的感覺。

  從前他以為自己是書中角色,所以要按著書中的人生軌跡來走,如今他突然得知自己其實可能跟這本書都沒多大關系,那他還留在宮裏幹什麼?

  「皇上……」藍蔻打聽到朝堂上的事,見謝元嘉回來,第一時間圍了上來,憂慮關切,似乎生怕他想不開,「您不用擔心,王爺自會處理好的。」

  「姑姑。」謝元嘉笑著站在她面前,「不用處理了,我自由了。」

  藍蔻深深地看著他,似乎沒明白他在說什麼。

  「你該為我高興。」謝元嘉笑瞇瞇的說道。

  藍蔻是茫然的,她從沒見過丟了皇位的人還能這麼高興,比過年都不差了,她以為皇上只是故作堅強,可從他喜氣洋洋的眼睛裏,一點也看不出半分哀傷,這讓藍蔻想不通。

  皇上果然是個奇怪的人。

  謝元嘉跟藍蔻寒暄了幾句,腳步輕快的往自己的臥室走,熟門熟路的爬上床頭拉開暗櫃的門,從裏頭拿出一個木匣子,打開後裏頭的東西能閃瞎狗眼,全是些金子銀子珍珠瑪瑙玉石翡翠,隨便一樣拿出去都可以吃半輩子。

  「跟哥哥走吧。」謝元嘉自問不是特別貪財的人,可是他每次看到這些珠寶就忍不住想蹭一蹭,原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沒機會把這些寶貝派上用場了,誰知竟還能有重見天日的時候。

  他喜滋滋的從櫃子裏又扯出一塊又土又難看的大花布,小心地把櫃子裏的寶貝們都倒進去,然後用他多年練出來的包裹紗布的技巧,完美的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待會兒背上背剛剛好。

  「元嘉,你在做什麼?」

  傅景鴻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帶著少有的緊張不安。

  謝元嘉回頭看他,高興地說:「準備跑路啊!你看,我東西早都準備好了!」

  傅景鴻深深地看著他,從他的角度來看,元嘉已經瘋了,「元嘉,你別這樣。這事我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只是怕你難過。」

  「你相信我,我能讓你安然無恙的繼續守住皇位,不會有人敢說什麼的,如果真有,我就滅了他滿門,大不了我們改朝換代,這都不是什麼大事。」

  謝元嘉停下收拾東西的手,對著傅景鴻招招手,讓他往前走幾步。傅景鴻對他滿是心疼,擡腳走到他面前,他向來不知怎麼安慰人,這會兒嘴就更笨了。

  「為什麼要守著這個皇位?」謝元嘉握住他的手,認真地說道,「既然這個位子本不屬於我,那我就不要了,反正本來也不稀罕。」

  「什麼意思?」傅景鴻專註的看著他,「你不要了?」

  「不要啦。」謝元嘉湊過去,在傅景鴻面頰上親了一口,「我其實根本不喜歡當皇上,又累又費神,還要被困在這麼大點的地方,一點自由都沒有。」

  「可你之前還跟我說,你想做個好皇帝。」傅景鴻認真地看著他,「我只想你開心。」

  謝元嘉撲哧一笑,「我想做個好皇上,這話不假呀。可我那時以為我沒有別的選擇,再說都答應倩碧了,不做好皇帝怎麼替他實現願望?」

  「如果有別的路可以走,我還是喜歡海闊天空天高地遠。」謝元嘉低頭在傅景鴻的手上蹭了蹭,輕聲說,「阿景,你見過大海嗎?」

  傅景鴻出身江南淮淩,後來去了京城做質子,這麼多年沒有離開過這裏,自然沒見過,「不曾。」

  「我帶你去看。」謝元嘉溫柔的看他,「去見了大海,你也會喜歡的,我帶你去。」

  「我們去流浪,我帶著錢,也帶著你,我們就隨便走走,一路往南去,一直走到最南邊看海,或者往西走,說不定還能到天竺。」

  謝元嘉其實有些緊張,他知道傅景鴻手握大權,他自己是對皇位完全不在乎,但傅景鴻不同,他暗自隱忍韜光養晦這麼多年才有今天,應該會比他過得艱難多了,任誰都不大可能放掉苦心經營多年的東西,什麼都不要了跟著自己流浪。

  他害怕傅景鴻不跟自己走。

  「我這兒有很多錢,足夠養你。」謝元嘉拍了拍自己的包裹,鄭重的好像在求婚,「你不用擔心跟著我吃苦頭,我也會做飯,也會簡單縫補衣服,也會出去賺錢養家,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你、你要不要跟我走?」

  謝元嘉有些小心翼翼,他光顧著自己高興要走,這會兒才想起傅景鴻的意願來,他要是不想走的話,那他們這個關系怎麼辦呢?

  傅景鴻聽他啰嗦了一大堆,一直沒有說話,突然開口道:「你這都些錢哪來的?」

  「嗯?」謝元嘉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床上的大包裹,怕他誤會自己偷東西,連忙解釋說:「這些都是我的,有的是老師送的,有你送的,也有將軍送的,還有過年過節時別人上供給我的。」

  「大物件我都交給國庫了,這些小東西是人家特意給我自己的,跟國庫沒關系,我帶走也是可以的,不是偷拿。」

  聽他解釋的急切,傅景鴻擰眉,「整個國家都是你的,你願意拿多少就拿多少,不過……」

  傅景鴻眼睛微瞇,語氣有些不善:「看這些東西的數量,想必你應該斷斷續續的攢了很久?」

  「也不是很久吧。」謝元嘉回憶,「就是這兩年慢慢存起來的。」

  「怪不得……」傅景鴻語氣輕柔,「怪不得我總說給你的東西不少,你卻總是扣扣搜搜一副窮酸樣,原來都藏這兒了……」

  「看樣子,你是早就有跑路的打算。」

  「嗯?」

  謝元嘉終於遲鈍的聽出傅景鴻話裏的威脅意味,他有些結巴的解釋:「不、不是的,我就是,就是一開始想跑,後來、後來就老實了,但是存錢已經習慣了,不知不覺就攢了這麼多。」

  他有些委屈的說道:「那時候剛登基,你又兇又狠,我總是擔心自己吃了上頓沒下頓,怕你哪天就殺了我,所以就想著給自己留條後路。」

  雖然謝元嘉說得淡定,但其中兇險傅景鴻也能猜出一二,那時他的確每天都在盤算著什麼時機弄死元嘉合適,元嘉那麼聰明,自然也能猜得到自己的想法,提前做些準備也是正常的。

  「以後都不需要了。」傅景鴻沈默一會兒說道,「你不用再擔心我會殺你。」

  「以後我會給你更多的錢,你想用就用,再不必省著攢下來。」

  傅景鴻的心微微疼痛,本來好好地一個小皇帝,硬生生窮成了小乞丐,源頭竟還出在自己頭上,而他還毫無所覺。

  謝元嘉點頭,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問的話,忙又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到底跟不跟我走?」

  「如果我不跟你走,你要怎麼辦?」傅景鴻沒有急著回答他,而是逗弄一般甩出一個相反的回答。

  「不跟我走啊……」謝元嘉撓撓頭,他其實沒仔細去想過,「你不跟我走,我也不能綁著你走啊。」

  「我是喜歡你,但我再喜歡也要尊重你的意願。」

  傅景鴻輕笑,「所以,如果我不走,元嘉要離開我?」

  謝元嘉想說是,但直覺他這樣說出來可能會有什麼不得了的事情發生,萬一刺激得傅景鴻開啟小黑屋模式,那這本破書離被封也就不遠了。

  雖然作者辣雞毫無下限隨意篡改原著劇情,但她勤勤懇懇碼字也不容易,姑且就算尊重她勞動成果。

  「我當然不離開你呀。」謝元嘉嘴甜,情商上線:「你要是不願意走,我就在京城安置個大宅子陪著你,你要是想搬出皇宮,咱們就還住一起。」

  這個回答似乎愉悅了傅景鴻,他滿意的抱著謝元嘉親了親,「元嘉真乖。」

  「既然你為我甘願放棄這麼多,那我也應當投桃報李。」

  「我跟你走。」

  這次換謝元嘉楞了,他有些不確定的又問了一遍:「真的?你想清楚了?和我離開,你勢必要遠離權力中心,你苦心經營取起來的這些東西就要付諸東流了。」

  「無妨。」傅景鴻把他帶進懷裏,「若是旁人自然不值得我這麼做,但是你值得。」

  謝元嘉眼圈發紅,他雙手緊緊抓住傅景鴻的衣服,低聲道:

  「好。」





第96章

  既然下決心要走,那就一刻不要耽誤,傅景鴻當機立斷讓藍蔻準備一切事宜,馬車轎子全都備下。

  「我在京中有個院子,咱們現在那住幾天。」傅景鴻拉著謝元嘉坐在桌邊喝茶,把所有的事都交給藍蔻去忙,「我手頭的事太多,一時間也不好馬上脫身,待我安排妥當,我們再離開,好不好?」

  「當然好呀。」謝元嘉毫無壓力,普通公司員工離職尚且需要一個星期半個月的交接時間,更何況是傅景鴻這樣手握大權的人,「那我就在京城裏好好玩幾天。」

  兩人正說笑,聽外頭小太監說長公主來了。

  「快請。」謝元嘉心情有些覆雜,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妹妹,但是現在也不知怎麼處理這件事,秋陽好容易有個兄長,誰想竟然還是個假的,她心情應該也很糟糕吧。

  秋陽很快就走了進來,小臉上紅撲撲的,衣衫也不如往常那樣齊整,可見一路上必定是連跑帶走的過來,往日的尊榮優雅也不見了。

  「皇兄!他們說的是假的,對不對!?」秋陽焦急萬分,「您快想法子讓那些人別亂說!」

  謝元嘉靜靜地看著秋陽,秋陽真是大姑娘了,剛過了十四周歲的生日,身量也比初見時高了許多,小臉也圓潤了些,看著也比以前開朗了很多,果然女大十八變。

  「是真的。」謝元嘉輕聲說,打破了秋陽最後一絲幻想,「秋陽,對不起。」

  秋陽呆住了。

  「騙人。」秋陽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她拿著帕子不住地擦去掉下來的眼淚,身子微微顫抖,好像承受了巨大的痛楚,她哽咽著說道:「你騙我!」

  「皇兄怎麼會不是皇兄呢?你分明對我那麼好……」

  如果說,謝元嘉身份有假這件事誰受傷最大的話,那個人一定是秋陽。謝元嘉自己知道,他的靈魂本來就不是真的原主,自然也就沒有那麼多的情感羈絆,不是桓帝的兒子對他而言根本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但是秋陽就不一樣了,她是正兒八經的公主,如假包換的正牌皇室親閨女。她好不容易才把謝元嘉當做最親的兄長,滿心歡喜的覺得自己像其他姑娘一樣,上有兄長撐腰保護,被寵愛得越發自信,可是還沒享受兩年,這就有人突然告訴她,她哥哥是假的,叫人怎麼能接受呢?

  「我不要道歉。」秋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平時的敬語都不用了,「你就得是我皇兄!你怎麼能不是呢!」

  謝元嘉很想上前去抱抱她,可他現在身份不一樣,不好做這樣的事,他拍了拍傅景鴻的手,讓他不要管這件事。

  「如果你願意,我也可以繼續是你的兄長。」就如同秋陽一樣,謝元嘉對她同樣也付出了感情。

  或許有人很難理解,為什麼他突然就對秋陽生出那麼深厚的愛護情感,這才一年多的時間,可其實那感情並不是憑空冒出來的。

  謝元嘉小時候是獨生子,上幼兒園的時候就偷偷羨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同學,他想象不出如果有個兄弟或者姐妹的話,日子會不會更有趣一點。

  後來大了父母雙親離異各自再婚,又都各自有了孩子,謝元嘉還覺得自己有弟弟妹妹了,就算不是同一個父親母親,但好歹也有血緣關系,以後就不會再覺得孤獨。只是很多時候那都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新組成家庭出生的弟弟妹妹對他視若洪水,就怕他出來搶自己的父母,怕他把自己的家庭攪碎,怕他把自己的爸爸媽媽要回去。

  後來謝元嘉就知道,這世上不是有血緣關系的人就叫兄弟姐妹,如果沒有緣分的話,即便一個爹娘肚皮裏出來的,過路也互不幹擾,比陌路人都不如。

  再後來遇上了秋陽,他再次從對方是身上感受到了對方對親情的渴求,一如自己那般。秋陽以為是自己帶給她來自親人的溫暖,其實在謝元嘉看來,秋陽也同樣給自己帶來了最渴望的親情。無論有沒有血緣關系,他和秋陽都有緣分,在他心裏那就是兄妹。

  秋陽擡起淚眼看著他,一張漂亮的小臉都哭成了花貓,謝元嘉終於沒忍住,拿著帕子給她仔細擦幹,溫柔的輕聲說:「雖然我們可能不是親兄妹,可是也沒關系啊,只要秋陽還願意喚我一聲兄長,我就依然是你的兄長。」

  「真的?」秋陽猶豫著問道,「只要我想,皇兄就還是皇兄,和以前一樣?」

  謝元嘉搖頭,「有些不一樣。」

  「我不是真的皇上,這個地方也不能住了。」謝元嘉指著被收拾好的那些行禮繼續說道,「我已經沒有資格住這兒了。」

  秋陽這才發現屋子裏的桌上擺了好幾個包裹,看著像是有人要出遠門,她立刻就明白過來,很是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要走?」

  「是啊。」謝元嘉摸摸她的頭,「哥哥要走了。」

  秋陽剛才收回去額眼淚又決堤了,「你剛才還說仍舊是秋陽的兄長!為什麼轉眼就要離開!」

  「傻姑娘,我要以什麼身份留下來?」謝元嘉嘆氣,「人家都已經上朝堂上打了我一巴掌,現在全天下怕是都知道我是假的,我有什麼理由留下來?」

  秋陽惶恐,求救一樣的看向坐一邊靜靜喝茶的傅景鴻,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皇叔!還有皇叔在!他一定可以有辦法的!」

  「公主此言差矣。」傅景鴻不緊不慢的放下茶杯說道,「就算我本事通天,也沒法把這事兩全,難道你要斷送你謝氏江山,為你皇兄鋪路嗎?」

  斷送謝氏江山……這個罪名實在太大了,不是秋陽這樣的小女孩能扛得住的,她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不知自己還能怎麼辦。

  「阿景,你不要嚇唬她。」謝元嘉回頭輕輕責備,「秋陽不怕,他唬你的。」

  「離開皇宮也沒什麼遺憾,只是可惜,沒能今早給你定下一門好親事。」謝元嘉嘆息。

  秋陽咬著唇說:「臣妹才不要什麼好親事!」

  她似乎知道謝元嘉非走不可,擦了擦眼淚說:「皇兄要走,臣妹也攔不住,你要走便走,只是……不然把我也帶走吧!」

  謝元嘉吃驚的看著她。

  秋陽也覺得自己不可理喻,「瑤姐姐走了,你也要走,到最後就只剩我一人了。」

  「皇宮這麼大,我一個人在裏頭寂寞孤獨,皇兄既說把我當親妹妹,那便帶著我一塊兒走。」

  讓一個溫婉端莊,行事從不出任何差錯的公主說出這樣的話可不容易,可見秋陽是下了決心的想跟謝元嘉一道走。

  她做這個決定沒有考慮太多,可謝元嘉不能不替她考慮,「秋陽,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你是尊貴的公主,如今宮裏頭唯一的一個未出嫁的公主,盯著你的婚事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不是你想擺脫就能擺脫的。」

  「我若是還在皇位,自然可以庇護你,給你盡可能多的自由。」謝元嘉嚴肅的說,「可是如今行駛不同,你更要自律,不能做出不理智的事,你說要跟我一起走,別說出皇宮,能不能出這景盈宮的大門都未可知。」

  「你一個公主跟我去流浪,像什麼樣子呢?你不嫁人了?知道在外頭顛沛流離多辛苦嗎?知道你是什麼身份嗎?」

  和謝元嘉不同,他可以揮揮手離去,但是秋陽身上的枷鎖更多,她的出身註定她不可能離開皇宮,除非她嫁人,或是死了。不是謝元嘉不疼她,只是他不能因為一時心軟,毀了秋陽一生。

  秋陽被他說得一句話不能反駁,她低頭站在原地很久很久,突然擡起頭來大聲說道:「我討厭你!你不要我了!」

  說罷,秋陽轉身踉踉蹌蹌的跑了出去,哭得比來時聲音還大。

  謝元嘉忙讓藍蔻派人跟著她,怕她摔著磕著,其實心裏也一樣難過。

  「唉。」謝元嘉本來還高漲的情緒瞬間有些萎靡不振。

  傅景鴻見他不高興,溫和的寬慰道:「就是小姑娘心性而已,等她想清楚了,自然就不會怪你了。」

  「我知道。」謝元嘉笑得有些苦澀,「但是她說討厭我,可見她心裏還是有些怨的。」

  從秋陽的角度來說,謝元嘉這是要拋棄她,她還太小了,不知道這世上多得是身不由己的抉擇,她既然出身皇家,自然也跳不出這個圈子。

  「我們走了後,秋陽會怎麼樣呢?」謝元嘉有些擔心,「我不做皇帝自然有人做,萬一他要是對秋陽不好怎麼辦?萬一隨便給她指了個婚事怎麼辦?」

  傅景鴻單手支著下巴看他,「無事,我多少還是會放些人在京中,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再做打算。」

  謝元嘉其實真的有那麼一瞬間的沖動,拋去那些理智,直接把小姑娘帶走一起算了,可他到底沒辦法這麼做,萬一日後秋陽長大了對他今天的決定生了怨氣怎麼辦?

  也許,謝元嵐不會對她怎樣的,畢竟是他妹妹,到時候要真敢虐待她,他就回來把人帶走也不遲。

  是夜,一輛馬車晃晃悠悠的出了皇宮大門,守門的侍衛們都沒敢攔著,眼睜睜看著他們大搖大擺的出去。

  秋陽沒來送行,但卻讓貼身宮女送了些東西過來。

  她說討厭謝元嘉是假的,可她也不願意親自看他走。

  她最討厭的人,一定是三皇兄。





第97章

  謝元嘉連夜跟著傅景鴻出了宮,被他帶著去了一個古色幽靜的宅子裏先住著,院子是三進的,不算特別大,但亭台樓閣一應俱全,園林建造的錯落有致精巧秀麗,隱約能看出些江南的氣息,謝元嘉喜歡這個地方,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舒舒服服的吃了早午飯才出來逛逛,不用上朝處理政務的日子別提多舒心了,那龍椅有啥子好。

  傅景鴻陪著他一道在院子裏散步,初冬季節也沒什麼景致可看,院中花草都雕零了,但謝元嘉卻特別喜歡這裏。

  「原來你在外頭還有這麼好的去處。」他難得的開玩笑道,「該不會是你以前用來金屋藏橋的地方吧?」

  傅景鴻挑眉,擡手在他鼻尖點了點,親昵而又寵愛,「可別給我亂扣罪名,這處可沒人來過。」

  「我還是質子的時候,就住這裏。」傅景鴻懶洋洋的倚靠著回廊柱子抱胸而坐,「老皇帝雖然虛偽,明面上卻也不敢對我苛刻,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這府邸據說也是在我來的前一年花了不少銀子建起來的。」

  「怪不得跟京城的風格不太一樣。」謝元嘉恍然大悟,「不過你才十幾歲就被送到這裏當人質,應該也很苦吧?」

  「還好。」傅景鴻說的倒是真話,「我早就想從淮淩王府出來了,做質子也不過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不然我哪來的機會掌控京城。」

  「小小的淮淩不是我的目標。」

  謝元嘉滿眼柔和,不錯,原著的主角正是這樣胸有大志心懷天下之人,縱然他手段不大光明,但他盼望著能造福萬民做出一番事業的心是不假的。

  「就是可惜了,你要放棄自己的理想跟我走。」謝元嘉有些不舍,「委屈你了。」

  傅景鴻看他失落,笑著說道:「不委屈。」

  兩人互相依偎著在亭子裏享受這片刻的寧靜,謝元嘉在心裏開始盤算,等到這一切結束,他是先往南走,還是往西走,要去哪裏玩比較好,尋思等回書房一定要擬出一份攻略。

  跟他悠閑地心思不同,傅景鴻眼中卻有些嘲諷。

  他當然不是嘲諷元嘉,雖說連夜從宮中搬了出來,但他的人手卻一刻不停的再給他傳遞消息,從昨天早上元嘉罷朝道如今已經整整十二個時辰了,朝廷內外早就亂成了一鍋,就算謝元嵐再有能耐,一個要死的病秧子終究也無法完全掌控大局。

  他是要帶元嘉走,但他也要謝元嵐付出代價。

  總會有人知道,那個位子,除了他的元嘉,誰都不配。

  謝元嘉在傅景鴻的私人院子裏吃好喝好睡好,藍蔻牧戰淩霜都被他一並帶了出來,成天這幾人什麼正事也不幹,就團坐一塊兒聊天吃喝,謝元嘉現在不是皇上了,各人身份的束縛又減輕了不少,說起話來也沒那麼多規矩。

  傅景鴻慣著他,也不給淩霜他們幾個人立規矩,他還有事情要處理,索性就讓他們幾個陪著元嘉,自己帶著晴黯傲雪每天都不見人影。

  「我就說這樣的日子好過,不比咱在宮裏自在?」謝元嘉一邊嗑瓜子一邊問藍蔻,「姑姑覺得如何?」

  藍蔻輕笑一聲,「奴婢覺得在哪都好,皇……公子開心就行。」

  「你還是這麼一板一眼。」謝元嘉打趣道,「明明就比阿瑤大一歲,卻好像是她的長輩一樣沈穩。」

  藍蔻但笑不語。

  牧戰抱劍固執的要在樹下站著,他現在不是禦前侍衛了,但姿態也要擺正,保護公子的任務沒變,他就一刻不能松懈。

  只是心中到底還是萬分遺憾,一個懷揣著巨大夢想的青年就這麼被斷送了大好年華,眼瞅著自家王爺和皇上都要撂挑子不幹了,那他基本上也就和名垂青史無關了,牧戰心中失落至極,人生忽然就失去了目標。

  茫然。

  淩霜跟謝元嘉是挺聊得來,雖然他跟誰都能聊幾句,不然這院子裏藍蔻過於嚴肅古板,牧戰半天不說一句話,他要再不陪著說兩句,怕王爺回來給他找麻煩。

  眼角余光瞄到牧戰臉上的神情,淩霜心中暗笑,他抓起一把瓜子,對著謝元嘉說:「公子,您以後可有什麼打算嗎?」

  「也沒什麼具體的想法。」謝元嘉嚼著瓜子仁,「就隨便到處走走吧,你們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嗎?咱們一起去。」

  淩霜微微一笑,把問題丟給牧戰:「阿戰可有想法?」

  牧戰正在哀傷,聽著淩霜的問話後沈默半晌,「都行。」

  謝元嘉捧著臉偷看他倆,越看越覺得這兩人還挺配,都是大帥哥,身量都差不多,這都多少年了還沒在一起,太耽誤事兒了。

  「牧侍衛,你看著好像有心事。」謝元嘉有些想給人牽紅線的想法,誰讓他現在太閑了,人一旦閑下來,什麼事都敢管一管。

  牧戰對謝元嘉非常之尊崇,聽他問話後自然不敢像對淩霜那樣隨意,忙答道:「屬下沒什麼心事。」

  謝元嘉大約也能知道他的心事,牧戰的事業心特別重,這要是放到現代社會,妥妥的是最受老板器重的加班人才,可惜攤上自己這麼個胸無大志的老板,怕是要心塞了。

  「看樣子,今年咱們不知道要在什麼地方過年了。」謝元嘉滿心期待,「要是能去暖和一點的地方就好了。」

  淩霜在心裏暗嘆一聲,小皇上還是太天真了,當真以為自己能出得了京城。他成天都在這小院子裏不知道,外頭已經亂開了,皇上離宮不知下落,攝政王也突然不理朝政,一向有序的朝廷徹底陷入了崩潰的境地,謝元嵐身體不行根本沒有那個精神力指揮大局,淳於雅倒是能勉強頂上,認識人家現在告假在家,說是朝中無帝王坐鎮,他一個丞相怎麼能越俎代庖,在家歇著吧。

  宮中的事務已經積壓了一大堆,各州縣遞上來的折子已經一整天了沒人處理,很多加急的事也沒人出面解決,大家都慌了。

  當然也有人趁機提出,既然皇上跑了,那就再請一個出來,可是大部分的官員都極力反對,剩下來的?還有誰剩下來?

  腿腳不便足不出戶的六皇子?還是已經投靠玉壺背叛大成的謝元祺?還是這會兒正在家裏被幾個太醫急救的謝元嵐?

  這些事謝元嘉都不知道,但淩霜卻是知道的,王爺最近不在家就是在暗中處理這些事,他雖然願意為了皇上舍棄一切,但以他的性子,他不可能就這麼讓皇上憋屈著。

  皇上遲早還是要回去的,龍椅之上才是他應該在的地方。

  淩霜有些同情謝元嘉,他還在幻想著自己能出去遊山玩水,豈不知世事難料,註定是他的,逃不開的。

  最多再過三兩天,就要有人找上門來了。

  淩霜能看到的東西,傅景鴻也能看到,他就是等著讓那些人跪著求皇上回去。

  而事實也正如他所料,朝中打亂後,各個官員之間也開始愁這事怎麼辦。

  身為清流老大,李尚書家裏聚集了五六個文臣,都著急的不行。

  「李大人,您倒是給個主意啊!」禮部尚書急的頭發都要掉了,「馬上就要年關了,到時可怎麼辦呀?」

  「就是!」吏部侍郎跟著說道,「皇上這突然撂挑子走了,沒人管了!」

  李尚書滿臉愁怨,「你們問我,我怎麼知道!?誰能想到不聲不響的宸王殿下能來這麼一出!皇上何等寬和之人,如今這麼拂袖而去,可見是確實傷了心了,要不是咱們幾個沒能及時站出來說話,皇上如何就走了?」

  他清明一世,也就在皇上這個問題上糊塗了一下,可偏就有人不讓他糊塗,非要挑明了說,讓他進退兩難,總不能正大光明的擁護皇上吧?那他怎麼對得起先帝?

  「都是宸王惹出來的!」李尚書憤恨難當,「他把這事弄得這麼大,讓他去收拾局勢!」

  「那、那這個意思,還得把皇上請回來?」戶部侍郎猶豫著問。

  「這不是廢話嗎!?」李尚書覺得自己培養出來的學生怎麼就這麼蠢,「不然這皇位還有誰能駕馭得住!?難道是傅景鴻那種陰險小人嗎!?」

  戶部侍郎委屈極了,他低聲道:「可是大人,您昨天不還說,王爺還是有些用的嗎?」

  「閉嘴!」李尚書氣憤,「成天就知道死讀書,讓你聰明些都費勁!」

  李尚書覺得自己也不容易,眼看著要退休,突然就出了這麼大的簍子,今後下了黃泉之地,也不知該怎麼面對先帝。

  事實就如同淩霜所料的差不多,果然沒到三天,就有人主動找上門來了。

  彼時傅景鴻正在書房看出,謝元嘉在午睡,聽說有人上門拜訪,他淡淡的道:「不見。」

  下人把傅景鴻的原話傳出,站在門外的人並不生氣。

  謝元嵐在身邊人的攙扶下固執的站在那,他輕咳了幾聲,虛弱的道:「去告訴你們王爺,我有一個交易,問他願不願意接。」

  「只賺不賠。」





第98章

  書房裏——

  傅景鴻擡眼看著坐在椅子上的謝元嵐,冷笑道:「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竟也有犯蠢的時候,單槍匹馬就敢上門來,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了你?」

  「你要是能殺得了我,前幾日在朝堂上就動手了。」謝元嵐不慌不忙,悠然自得的喝茶,一點也沒有自己送上門來的自覺。

  傅景鴻並非殺不了他,只是到底顧慮太多,謝元嵐就是個瘋子賭徒,他除非魚死網破兩敗俱傷,否則現在還不是動他的時候。

  「別這麼看我。」謝元嵐單手撐著下巴,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被自己向來瞧不上的人打得措手不及,是不是有些挫敗?」

  傅景鴻冷冷的看他,「挫敗倒也談不上,惡心卻是真的。」

  「那也不錯。」謝元嵐嘆氣,「可惜了,我沒有一副好身子,倘若我像你一樣健壯,這江山在誰手裏還真不好說。」

  「可惜你就要死了。」傅景鴻充滿惡意的說道,「都不用我動手。」

  謝元嵐笑出聲來,「不錯,我的確活不了多久了。」

  言語中看不出一點對死亡的恐懼,傅景鴻說他是瘋子一點也沒說錯。

  「臨死之前還要再害元嘉一次,心腸豈止是歹毒。」

  謝元嵐像看個怪物一樣看著傅景鴻,「我竟不知有一天能從王爺口中聽到罵別人‘歹毒’的時候,怎麼這個詞不是為你量身打造的嗎?我和你比起來,還差得遠呢。」

  「起碼我沒想過害元嘉。」傅景鴻不屑的說道,「你臨死搞出這麼一出,卻又舔著臉上門,必定有所求。」

  謝元嵐輕嗤一聲,「我行事雖說有些極端,自問問心無愧。」

  「你敢說你真的問心無愧?」傅景鴻打斷他的話,目光如炬直視謝元嵐,一字一字慢慢地說道:「你敢說,面對元嘉的時候,你問心無愧?」

  謝元嵐沈默了。

  無論從哪個層面上來說,謝元嘉對他都能說是很好,時不時地會關心自己的身體,見了自己也總是溫和笑著詢問他的近況,有什麼好東西也想著給自己送上一份,對豐宜更是沒話說,從一個帝王的角度來說,元嘉已經做到最好了。

  所以,謝元嵐不敢說自己對他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