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先生的失戀日記 by 桃白百

第一章

　　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戎逸轉頭看了看身側的商店玻璃外墻，在倒影中確認過自己發型服飾統統完美無缺後，做了一個深呼吸。

　　別緊張，平常心。

　　他在心中對著自己這樣默念，卻反而讓心跳的頻率變得更不穩定了。

　　為了緩解情緒，他下意識把兩只手放在身前搓了搓。但很快，他意識到這種動作看起來有點老土，萬一對方突然出現看見了，可能會在心裏默默扣分。

　　戎逸趕緊放下了手。

　　他又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十四分鐘。

　　所謂度秒如年就是這麽回事吧。他在原地轉了一圈，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陌生但卻十分柔和的聲音。

　　「你好，請問……」

　　戎逸轉過頭去。

　　開口和他說話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少年。

　　「我想坐公交，但是忘帶交通卡了……」少年看起來有點害羞的樣子，「能問你借點零錢嗎？我現在就可以用微信轉賬還你。」

　　少年仰著頭，面色微微泛紅，看起來有些害羞又有些緊張。

　　「抱歉，」戎逸笑容尷尬，「我身上也沒有現金。」

　　「哦……這樣啊，」少年楞了一下，但卻沒有離開，眼睛轉了轉又開口問道，「你是在這裏等人嗎？」

　　「嗯。」

　　他回答的十分幹澀，但對方卻毫不氣餒。

　　「……你的戀人？」

　　如果是就好了。

　　戎逸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問道：「請問還有什麽事嗎？」

　　那少年有些無奈的樣子，微微皺著眉頭抿了一下嘴唇，然後看著他小聲說道：「其實我只是想要你的聯絡方式。」

　　這個回答對戎逸而言毫不意外。

　　他低頭看向這個摸約十八九歲的男孩。柔和的輪廓，微微帶卷的短發，纖細的身材，大大的杏仁眼。一個顯而易見的Omega，以大多數的人的眼光看來都可以被歸入到可愛的範疇內。

　　完全是戎逸最向往的類型。

　　「……抱歉，」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拒絕了對方的要求，「不太方便。」

　　「哦……這樣啊，」對方看起來失落且尷尬，勉強笑了笑後立刻轉過身，「對不起打擾了。」

　　看著對方快速跑遠的嬌小背影，戎逸心中難免過意不去。

　　正當他考慮要不要換個更不顯眼的地方繼續等待，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戎逸下意識回頭，在看清對方面貌後，剛才稍有緩解的緊張情緒立刻再次翻湧。

　　「你你你……你來啦！」他不自覺放大了音量。

　　「那是你朋友嗎？」對方十分自然地倚在了他身側，用下巴指了指方才那少年離開的方向，「好可愛啊，介紹給我認識一下吧？」

　　.

　　「怎麽突然想到請我吃飯啊？」

　　劉源在桌子的另一頭坐得大大咧咧，但戎逸卻是萬分拘謹。

　　「想謝謝你，前陣子那個……」

　　「哇你也太客氣了，」劉源笑著擺手，「就這麽點小忙，又不費事兒。」

　　戎逸也沖他笑：「應該的。」

　　「你要真想謝我，剛才那個小朋友來問路的時候你就應該替我要一下他的聯系方式嘛，」劉源一副念念不忘的樣子，「早知道你不認識我當時就先追過去了。我最喜歡的類型。」

　　「……」

　　戎逸不吭聲了。

　　「呃，我說笑的，」劉源見他看起來不怎麽高興，趕緊換了個話題，「不過說真的啊，這麽一點舉手之勞你還特地請我，真有點不好意思。」

　　.

　　一定要說的話，確實只是個小忙。

　　戎逸這人有些粗心，前陣子去甲方公司時掉了個U盤。等他出了電梯毫無所覺走到大樓門口，被為了趕上他從樓梯一路狂奔下來累的氣喘籲籲的劉源給攔住了。

　　其實那點數據他公司電腦裏都有，也不涉及機密，掉了就掉了。

　　關鍵在於，他原本就對這個甲方公司裏格外熱情又好說話，而且長得還有點小帥的Alpha懷著些許好感。

　　當劉源拎著那個U盤上的掛繩在他面前晃悠，問他「你看這是什麽」的瞬間，整個世界突然變成了粉紅色，還有丘比特排隊唱起了歌。

　　他好帥，他人真好，好想和他談戀愛。

　　戎逸為之神魂顛倒，回到公司立馬發了一封郵件再次對劉源表達了感激之情，接著又要到了私人聯絡方式。

　　一來二去，兩人也算在工作之外熟悉了。

　　.

　　「就當是……交個朋友吧。」戎逸雙手在桌下捏成了拳，努力深呼吸控制心跳。

　　「誒？我們本來不是嗎？」劉源還是很狀況外的樣子，「哎你今天怎麽突然那麽嚴肅啊，弄得我也跟著緊張起來了。」

　　「那，你可以不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戎逸試探性地問道。

　　「你說說看？」

　　戎逸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你是……只喜歡那種類型的Omega？」

　　「哪種？」劉源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哦你說剛才那個啊……我開玩笑的。其實我從來沒和這種類型交往過。」

　　戎逸松了口氣。

　　「怎麽啦突然問這個，要給我介紹對象啊？」劉源興奮，「我歡迎啊！類型無所謂，我就喜歡長得好看的。」

　　戎逸心中一動，脫口而出：「你覺得我好看麽？」

　　劉源一楞。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緊接著戎逸滿臉通紅。

　　「好看，」劉源咽了口唾沫，與此同時整個人不自覺地往椅背靠了靠，「但……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戎逸頓時僵硬，不知是否應該掩飾。

　　「雖然時不時會被人誤解成Beta……」劉源伸手撓了撓頭，有些不知所措，」但其實我是一個Alpha。」

　　戎逸尷尬：「我知道啊，但……」

　　「你是同性戀？」劉源瞪大了眼睛。

　　」我……「戎逸有些郁悶了，「我微信的個人資料，你沒看過？」

　　劉源眨了眨眼，沒說話。

　　看這模樣，十有八九是走馬觀花沒認真細看了。畢竟絕大多數人根本不會像戎逸那樣在上面標註自己的第二性別，所以也很少有人特地點開詳細信息。

　　「我不是Alpha。」戎逸說。

　　「啊……」劉源有些驚訝，「很少會有Beta像你這樣……」

　　「我也不是Beta。"戎逸默默移開了視線。

　　劉源更驚訝了：「難道你還沒分化？」

　　戎逸覺得自己簡直快哭了：「我就這麽不像一個Omega嗎？」

　　.

　　劉源瘋狂道歉，然後委婉地表示了拒絕。

　　其實這個結果對戎逸而言並不算意外。在他過去二十六年的人生中，被無數人追求過，也主動追求過無數人，但至今仍未有過哪怕一次脫團記錄，母胎單身結界堅不可摧。

　　原因無他，追他的和他追的人完全沒有重合，且性別相反。

　　其實他童年時長得還是挺清秀的，青春期來臨後分化為Omega也在所有人的預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在他順利分化完成後瘋長的身高和莫名變得棱角分明的面容。終於在班級裏傲視群雄一覽眾山小後，他的父母帶他去了醫院。檢查結果一切正常，他在生理上確確實實是個標準的Omega。

　　戎逸覺得自己不止生理，心理上也完全是個最標準的Omega。

　　從少年時起，他的人生理想之一，就是找一個高大英俊風度翩翩的Alpha組建家庭，生可愛的寶寶，做一個溫柔的賢內助。他甚至為此認真學習做菜，如今一出手也是色香味俱全。

　　可惜一直到他徹底長成了一個高大英俊風度翩翩的Omega，這點才藝也沒機會在父母以外的人面前展示。

　　主動追求他的Omega中有少數甚至在知道了他的真實性別後依然癡心不改。但被他追求過的所有Alpha哪怕知道了他的性別也全都退避三舍。

　　但他依舊控制不了自己隨時隨地突如其來的陷入新的戀愛，然後輕易表白。

　　也許是因為內心深處覺得花時間認真追求也是白費，還不如早點被拒絕然後死心來的爽快吧。

　　.

　　一頓飯吃得尷尬無比。

　　結賬時劉源搶著付錢，完了又鄭重對他表示了感謝和歉意，接著光速離開了現場。

　　留下失戀的戎逸，滿心惆悵。

　　他走出飯店，站在人來人往的馬路邊，安靜地發呆。

　　不遠處有一對熱戀中的情侶正在忘情接吻。雖然不太禮貌，但戎逸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覺得有點羨慕。

　　眼看就要被劃入大齡未婚的範疇，可他至今別說接吻，連Alpha的手都沒牽過。

　　如今那麽多嬌小可愛的Omega高喊著要獨立要自由反對標記拒絕被家庭捆綁，求而不得的戎逸見著心都酸了。

　　卿卿我我的畫面看多了更讓單身狗感到悲愴。

　　戎逸嘆了口氣，默默移開了視線。距離那對情侶不遠的地方有個人正在講電話。戎逸下意識多看了幾眼，心裏習慣性感嘆了一下。

　　這人個子比我還高吧，長得也好帥啊，如果能和這樣的Alpha在一起多好啊。

　　等他一路慢悠悠走到路口，心裏已經計劃到了如果和那個Alpha在一起，結婚後房子應該買在那個片區。

　　還在糾結著要不要學區房，突然迎面沖來一個人，猛地把他撞開後頭也不回一路絕塵而去。

　　他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接著就看見那人來時的方向有個十歲上下的小姑娘邊哭邊跑邊大喊：「小偷！小偷！」

　　戎逸趕緊再次回頭，看清那個正在逐漸遠去的背影後拔腿便追了過去。

　　.

　　他當年在學校裏參加過田徑隊，是Omega分組中的短跑不敗王者，曾多次在比賽中被友校選手舉報謊報性別。

　　畢業後雖疏於鍛煉，但底子總還在。一旦認真發力，與那小偷之間的距離肉眼可見不斷縮短。

　　眼看就要追上，戎逸伸手想拽住那小偷胳膊，萬萬沒想到對方急得狗急跳墻，回身的瞬間猛地揮出一拳。

　　戎逸因為慣性無法立刻後退，只能趕緊側過身子堪堪躲過，但緊接著心裏就開始無措起來。

　　追得上，不代表打得過啊。兩人看似體型相當，但自己畢竟骨子裏還是一個Omega，力量上難免有差距。

　　正當他躊躇之際，對方蹌踉了幾步終於站穩了身子，接著又是一拳往他正面招呼了過來。

　　沒有受過任何格鬥訓練的戎逸條件反射閉眼擡手，可一陣拳風過後，預料之中的重擊卻遲遲沒有降臨。他睜開眼，發現那拳頭正停留在距離他鼻尖前不到一寸的地方。

　　之所以沒有打中他，並不是那小偷良心發現，而是被人及時制止了。

　　戎逸身側多了個人，正背對著他，伸手抓著那小偷的手腕。

　　「你……」

　　戎逸話音未落，卻見那人扯著小偷手腕的手用力往後一拽，拖得那小偷立刻往前連跌兩步。而那人在靈巧閃過後，猛地提起膝蓋，撞在了那小偷的肚子上。

　　幾秒種後，那個小偷已經被制服在地，動彈不得了。

　　而此時，戎逸還站在原地回不過神來。

　　那個突然出手的好心人反剪著小偷的手，單膝把對方制在地上，接著回過頭來。

　　「你還好吧？」他看向戎逸，一臉關切。

　　戎逸看著他的臉發起了楞。

　　哦，這個人。

　　戎逸剛才還在想著要給自己和他的孩子起什麽名字，等孩子長大了該上哪兒的學校。

　　忘記失戀傷痛最好的方法是什麽呢？

　　戎逸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粉紅色，有丘比特排隊唱起了歌。

　　天哪，他好帥，他人真好。好想和他談戀愛。

　　作者有話說：

　　一些以後正文裏會提到但為了防止大家閱讀時感到不解所以先單獨拿出來說一下的私設。

　　1.ABO三性設定從外貌上就能看出明顯差異。當然就好比現實社會中也有人男女莫辨，所以出現了戎逸這樣的悲慘情況。

　　2.醫學已經很發達了，大家都有定期去醫院接種長效抑制劑，醫保可以報銷。所以日常聞不到氣味也不會隨意發情。（然鵝作者覺得有必要的時候說失效就失效了）

　　3.隨意在公共場合故意釋放信息素違反治安管理條例，違者罰款拘留。





第二章

　　畢竟是鬧市區，警察在幾分鐘之後就趕到了，快得讓戎逸悲痛。

　　他還沒來得及問一問這位如今在他眼中帥得猶如天神下凡的Alpha姓甚名誰年歲幾何有無婚配呢。

　　好在當那兩位警察詢問能否抽點時間去局裏做個筆錄時，那人一口答應了。於是戎逸自然也緊隨其後表示義不容辭。

　　那小偷犯事兒選的實在不是地方，距離最近的公安局只有一個路口的距離，走著去就能到。

　　戎逸跟在那人身後，近距離偷偷比較了一下，驚喜地發現對方果然比他還高上那麽一丁點，估計得接近一米九。不僅如此，他的肩也特別寬，看著安全感十足又不會過分粗壯，讓人怦然心動。

　　高大，英俊，路見不平出手淩厲，詢問自己情況時又溫柔有加，笑起來風度翩翩。

　　如果他們的目的地是民政局多好啊，戎逸願意毫不猶豫簽上自己的名字。

　　.

　　等到了局裏，戎逸迫不及待往外掏自己身份證，遞給警察同志的時候還故意正面朝上從那人面前經過。原因無他，身份證上有標註第二性別。他在這問題上吃過太多虧了，能早點讓心儀對象知道總不是壞事。

　　可惜才遞到一半，就被警察謝絕了。

　　「不用不用，你們填個單子就可以了。身份證收好吧。」

　　戎逸無奈，手緩緩往回縮。好在站在他身前的那人此刻視線確實是落在他手上那張小小的卡片上的。

　　「你的名字好特別，」那人把視線從他的身份證上轉移到他臉上時還沖他笑了一下，「很少看到有人身份證上的照片拍得那麽好看啊。」

　　戎逸也笑了笑，但沒說話。

　　不是故作姿態，而是緊張過度。他平時不是特別內向的人，但在心儀對象前難免僵硬。

　　好在對方並不介意，領了表單坐下後還主動遞了一張給他。

　　單子特別簡單，戎逸飛快填完，然後偷偷往隔壁瞄。可惜還沒看清就被對方發現了。

　　那人主動把單子往他的方向移了移。

　　「我姓陳，」他說，「陳柯堯。……真巧，我們好像還是同年嘛？」

　　連字都寫得那麽好看。戎逸心中愈發蕩漾，整個人除了僵硬微笑什麽也不會了。

　　他心裏倒是盼著能再多聊兩句，可惜陳柯堯見他一直不吭聲，便也不再搭話。

　　案件本身簡單粗暴，嫌疑人也已被捕，筆錄做起來飛快。眼看就要離開，卻還沒要到陳柯堯的聯絡方式，戎逸心急如焚。

　　再不抓緊機會，人海茫茫，可就很難再遇得上了。

　　就在他躊躇之際，已經走到了大門口的陳柯堯突然停下了腳步。戎逸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那個被搶了錢包的小女孩。

　　小姑娘晃著腿，坐在角落的長椅上，捧著失而覆得的錢包，但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大廳裏僅有的兩個警察正在忙碌，應該是一不小心把她忽視了。

　　「小朋友，你家人呢？」陳柯堯走到她面前，蹲下了身子，「不回家嗎？」

　　小姑娘有些怯生生的：「我……我不知道怎麽回去。」

　　她迷路了。

　　原本從輔導班出來以後坐門口的公交車就能立刻回家。可到了站台她伸手想要掏錢包竟發現口袋裏還有另一只手。

　　小姑娘有些膽小，當下沒敢出聲，眼睜睜看著那人轉身離開於是傻傻跟了上去，過了兩條馬路越想越不對，這才鼓起勇氣邊跑邊喊了起來。

　　如今錢包回來了，但她記不得回車站的路了。想詢問警察叔叔，可見他們都十分忙碌，又鼓不起勇氣，好在正在焦慮之際終於有人發現了她的苦惱。

　　陳柯堯聽完，問道：「你家住在哪兒？」

　　小姑娘膽子是真的小，看起來有些猶豫，但大概是認得面前這位是替他捉住壞蛋的大功臣，還是從錢包裏掏出了卡片，遞了過來。

　　「叔叔，你可以送我去車站嗎？」小姑娘問。

　　「不可以，」陳柯堯看著卡片上的地址，搖了搖頭，「但如果你叫我哥哥，我可以送你回家。」

　　小姑娘楞了一下，站在不遠處的戎逸也楞了一下。

　　「都那麽晚了，你現在坐車回去你爸媽該著急了，」他說著站了起來，沖那小姑娘伸出手，「走吧，和警察叔叔說再見。」

　　就這麽跟著一個陌生人跑其實並不安全。

　　但陳柯堯看著又實在不像是個壞人。小姑娘認真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後，小心翼翼把手放進了他的手心裏，跳下了凳子。

　　陳柯堯牽著她，回過了頭，看向還傻站在原地的戎逸。

　　「我的車就停在剛才那邊那個商場的地下車庫。」他說。

　　戎逸眨了眨眼，還是不吭聲。

　　「……抱歉我剛才看了你的地址，」陳柯堯有些尷尬的樣子，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好像順路。要送你一程嗎？」

　　戎逸用力咽了一口唾沫：「那真是太感謝了。」

　　.

　　戎逸覺得自己不是坐在汽車後座，而是坐在雲端。

　　那小姑娘在與陳柯堯稍微熟悉了以後立刻變得活潑了起來，一大一小聊得熱火朝天。托她的福，戎逸收集到了一些關於陳柯堯的信息。

　　就在案發地點斜對面四樓有一個少兒武術班，陳柯堯在裏面教小朋友們防身術。他還給了那個叫洛洛的小姑娘一張名片，說是如果有興趣也歡迎前來報班學習。價格公道，教學內容真材實料，值得信賴。

　　當洛洛小心翼翼收好了名片，這個拐帶未成年的當事人又突然展開了批評教育，說以後可不能隨便跟著陌生人跑，畢竟壞人也不會把心思寫在臉上。

　　洛洛搖頭：「大哥哥是抓壞蛋的大好人！多虧你才能抓住那個小偷呢！」

　　「是多虧你坐在後面那個哥哥，」陳柯堯說著看了一眼後視鏡，「要不是他追上去把人攔住了，我也抓不了啊。」

　　突然被點名，戎逸又是猛一個僵硬。

　　他一直不吭聲，洛洛對他還是有些陌生。她轉過頭後又恢覆了之前怯生生的模樣：「謝謝哥哥。」

　　戎逸沖她笑：「不客氣。」

　　.

　　其實戎逸的住處要比洛洛家更近一些。但陳柯堯不小心走岔了路，繞了個彎子，先把洛洛送到了。

　　等車裏只剩下他們倆，戎逸再次陷入了高度緊張狀態。

　　要怎麽才能自然而然地要到聯系方式呢？他坐在沙發上，大腦急速旋轉，突然靈光一閃。

　　「陳先生，能給我一張你的名片麽，」他主動開口，「我有個親戚家的孩子正好對這些感興趣。」

　　「當然好啊。」

　　陳柯堯剛要伸手掏名片，突然又頓住了。趁著紅燈，他幹脆轉過身來看向戎逸。

　　「不如你加我微信吧？有什麽要咨詢的直接敲我就行了。」

　　他說話的時候直視著戎逸的眼睛還面帶微笑，看起來真誠和善且充滿魅力。看得戎逸當下便神志不清。

　　他一邊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一邊心裏激動地想著，這個人如此溫柔，以後一定會是一個好爸爸。陳這個姓還挺容易起名的，他們未來的孩子該叫陳什麽好呢？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先要一個兒子，那樣以後哥哥就可以護著妹妹了。對了，在此之前，婚禮的禮服他想要穿白色的西裝。

　　就這麽稀裏糊塗加上了好友，五分鐘後車已經開到了戎逸家小區門口。

　　陳柯堯在他下車後打開車窗沖他揮了揮手：「有需要隨時聯絡。」

　　戎逸點頭。

　　他迫切需要這位先生趕緊和自己展開一段浪漫的以白頭偕老為前提的愛情故事，他決定回家以後立刻就聯絡。

　　.

　　不過在聯絡之前，他先花了點時間翻了一遍陳柯堯的朋友圈。

　　這個人設置了只展示最近發布的內容，一共也沒幾條。理應看起來飛快，但戎逸卻花了不少時間。因為陳柯堯在其中兩條朋友圈裏貼了自己的照片。

　　一張是側面大頭照，畫面百分之八十都是頭髮，配的文字是「完了，這位Tony小哥根本聽不懂什麽叫只剪短一丁點」。

　　戎逸想要回覆，憋了半天也找不出一個句子能讓他在安慰的同時得體地表達出這個發型也非常帥氣的中心思想與此同時還兼具幽默感。於是最終，他只是安靜地存下了照片，然後點了一個讚。

　　另一張就刺激很多了。是陳柯堯站在健身房的鏡子前照的。

　　戎逸捧著手機，看著畫面裏的六塊腹肌，安靜且劇烈地燃燒。

　　再也沒有比這更理想的對象了，陳柯堯仿佛就是從他的夢境中走出來的一般。

　　而且，他連地址都有註意到，那理應也看清了自己身份證上的性別標註。在這樣的前提下卻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還特地送自己回家，並且主動交換了聯絡方式。

　　一個Alpha，主動送一個Omega回家，還要了聯系方式，分別前強調保持聯絡。

　　這說明了什麽？

　　他是不是應該趕緊翻一下日歷看看最近一個宜嫁娶的好日子是在什麽時候了？

　　抱著手機在床上左右來回滾了好幾圈後，戎逸坐起了身，深呼吸試圖使自己恢覆平靜，然後抖著手戳開了和陳柯堯的對話框。

　　「謝謝你特地送我回家。」

　　刪掉。

　　「今天真是謝謝」

　　刪掉。

　　「我想和你」

　　刪掉。

　　糾結之際，手機突然抖了一下。

　　一條消息，可惜不是來自於他如今的心上人。

　　「今天真的不好意思，我這個人有點遲鈍又喜歡亂說話，希望你不要介意。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我們能夠像以前那樣相處？」

　　發送人劉源。

　　戎逸茫然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這個今天早上還在他心目中理想結婚對象排行榜第一名的Alpha如今已是明日黃花。

　　戎逸毫不猶豫輸入。

　　「放心吧，我已經忘了！」

　　劉源，誰啊？能比得上他的未來老公陳柯堯嗎？

　　作者有話說：

　　關於ABO我有一個一直都很在意的問題。

　　這個世界到底應該設置幾種廁所？





第三章

　　戎逸一直在家團團轉到入睡前，還是沒順利發送出任何信息。

　　俗話說，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難得有一個Alpha不對他表示出任何有色眼光，還如此英俊瀟灑，戎逸覺得自己必須小心謹慎。

　　他輸入，刪除，糾結，打滾，點進陳柯堯朋友圈對著照片花癡，然後繼續輸入，繼續刪除。重覆若幹次後，他發現陳柯堯的朋友圈裏多了一條新內容。

　　「今年只剩兩個月了，我年初時立志脫團的心願還能達成嗎？」

　　戎逸手一抖，一個讚已經點了出去。

　　等回過神來，那個他已經盯了一整晚的對話框突然冒出了一條新消息。

　　「你好像有東西落在我車上了。」

　　戎逸在短暫的疑惑後猛地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對啊，他怎麽就沒想到要故意丟點東西在陳柯堯的車上呢？多好的一個借口啊！不過還好，雖然主觀上因為過於緊張沒想起來，但多虧自己確實是個有些粗心大意的人。

　　戎逸緊張回覆。

　　「真是不好意思，我把什麽東西掉在你車上了？」

　　對面很快發來了一個挺可愛的表情包。

　　「你連自己身上少了什麽都沒發現呀？」

　　這就很尷尬了。戎逸趕緊全身上下的口袋摸了一遍，又特地去檢查了自己的外套，思來想去，懷疑落下的是他的手帕。

　　他坐車經常頭暈，又覺得當眾掏出清涼油深呼吸太老年人氣息，於是習慣在手帕上抹一點，覺得不舒服就聞一聞。

　　在主動詢問後，果然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本來戎逸的那塊手帕也不是什麽名牌，還擦滿了陳年清涼油，真掉了也就掉了。再不然發個快遞也能簡單解決。

　　但陳柯堯卻主動問他什麽時候方便，說要把手帕送過來。

　　這種時候再不多想，就不是戎逸了。

　　他當下甚至有沖動直接回覆：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那我們可別繞彎子了我對你也有意思特別有意思不如我們現在立刻馬上就把關系定一定吧！

　　但他終究還是不太敢，怕把人給嚇跑了。

　　那送就送吧，完了自己還能找借口請他吃飯再約一次，多好。這一來二去，也就差不多該子孫滿堂了。

　　戎逸在微信裏鄭重表達了感謝，然後迫不及待同對方約了兩天後的下班時間見面。

　　等他興奮地在屋子裏轉到第十二圈，一回頭，在自己桌角上看到了一塊疊的方方正正的格子手帕。

　　那理應是戎逸擁有的唯一一塊手帕。

　　他傻楞楞盯著那手帕看了好一會兒，接著抱著頭蹲在了地上。

　　他有自覺，知道自己喜歡瞎想，大多數時候想完從不當真。

　　但這一次，肯定是真的了吧。

　　再脫不了團簡直天理不容。

　　.

　　戎逸平日裏雖然有些粗心大意，但對待外表還是很有追求的。

　　他會在意日常搭配，留意同一周內不出現重覆的服飾，註重衣物整潔，努力保持發型清爽利落。這點好習慣，以往只為他爭取到了更多來自Omega的青睞。

　　畢竟一個既高大又長得無比英俊還在Omega面前行為得體全無一絲輕佻猥瑣氣息的Alpha已是十分難得，他看起來還如此幹凈清爽有品位。

　　可惜真正想要吸引的人卻從來都不為所動。

　　眉眼拋給瞎子看了那麽多年，終於有機會可以為悅己者容，戎逸心潮澎湃，甚至下午請了半天假專程回家鼓搗造型。

　　他特地敷了面膜，洗了頭髮認真吹了髮型，又在鏡子前反反覆覆換了四五套衣服，臨到出門時自信爆棚。

　　可惜等到了約見地點，又慌了。

　　如果忽略性別，戎逸完全可以歸類為長得相當優越的那一掛。但性別終歸是個大問題，忽略不得。戎逸在穿衣打扮時比起喜不喜歡，更優先考慮合不合適。畢竟若是由著喜好，他如今這條大街上一眼望去覺得最想試試的是不遠處一個Omega身上穿著的風格充滿青春朝氣的亮色系連帽衫。

　　但這衣服估計根本沒有他的碼。

　　戎逸繼續對著商場玻璃外墻偷偷照鏡子，然後心中暗自感嘆自己真是帥得連自己也有點想嫁。

　　可這樣，萬一激起了陳柯堯作為Alpha本能的抵觸意識怎麽辦？

　　「你好？」有一個長發及腰的女孩兒小心翼翼走到他面前仰頭看他，「請問……那個……我……」

　　類似的場景戎逸遇到過至少幾十次，心中嘆氣的同時表現得波瀾不驚：「請問有什麽事麽？」

　　「可以給我你的聯系方式嗎？」女孩兒問。

　　這在搭訕者中也算是最直接的那一掛了。

　　戎逸剛要拒絕，心中突然一動，接著開口答道：「抱歉，我在等我的……男、男朋友。」

　　他話音剛落，臉就紅了。

　　「我的男朋友」，有生之年第一次使用這個句式，感覺真是難以言喻。可惜根本沒問過「男朋友」本人的意見，難免顯得有點兒不要臉。

　　但背後偷偷占人便宜，自覺不太厚道的同時還挺爽的。

　　他兀自心潮澎湃，連那女孩兒是怎麽離開的都全然沒有留意。

　　剛想再拿出手機確認一下時間，冷不防身側有個人幽幽開口：「原來你有男朋友啊？」

　　戎逸頓時一驚，手機都差點落在地上。

　　「小心，」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邊的陳柯堯毫無必要地伸手扶了他一下，「對不起我嚇到你了？」

　　戎逸面紅耳赤：「你什麽時候到的？」

　　「五分鐘前，」陳柯堯轉身指了指背後不遠處花壇邊的長椅，「看你好像在認真想事情，沒找到機會打招呼。」

　　戎逸低著頭不敢看他：「……我胡說的，這樣拒絕起來比較方便。」

　　「也是，」陳柯堯笑著點了點頭，接著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商場，「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吧？」

　　.

　　其實約的時候只說了要還手帕。

　　但那之後兩個人刻意定在了商業中心，還是個飯點，可以說是心照不宣了。

　　等到了餐廳，戎逸發現對方甚至已經提前定了位。

　　這完完全全就是一場約會。

　　戎逸活了二十六年，被Alpha勾肩搭背當過兄弟，自然也單獨吃過飯，但氣氛和如今卻全然不是一回事。

　　第一次有Alpha對他如此關懷備至，會在落座前主動替他拉開座位，點餐前認真詢問他的口味，誇他外套的款式好看，甚至離開前借口去衛生間偷偷買了單。

　　戎逸以前覺得Alpha糙一點才更有吸引力，如今已經徹底改變了審美偏好，只等著什麽時候陳柯堯開口，就立刻點頭告訴他「我願意」。

　　可惜陳柯堯完全不提這一茬。

　　他一開始問了不少關於戎逸的事兒，一副認真想要了解的模樣。可惜戎逸實在緊張過度，能保持握筷子的手不打哆嗦已經用盡了全力，生怕自己神志不清亂說話破壞形象於是矜持的要命。

　　好在陳柯堯也不勉強，又話題一轉開始聊起了自己工作上的趣事。他對那些小朋友應該是真的很喜歡，一提起來笑容都更溫柔了幾分，襯得原本有些鋒利的五官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戎逸越看越覺得喜歡，心動到無以覆加。

　　等飯後陳柯堯又提出送他回家，戎逸甚至有沖動主動捅破這層窗戶紙。可以往希望渺茫的時候都會輕易表白的他這一次卻偏偏開始顧慮重重。

　　也許陳柯堯是那種比較慢熱喜歡一點點培養感情的人呢，萬一他覺得自己太過輕浮了怎麽辦，是不是應該再耐心等等？

　　反正都單身二十六年了，難道還會差這幾天嗎？

　　一直到陳柯堯的車開到了他家小區門口，戎逸終於千辛萬苦把表白沖動給咽了下去。

　　「今天謝謝你，」他說話的時候低著頭連陳柯堯的臉都不好意思看，「下次，我……」

　　我請你吧。

　　「我原本還怕你會覺得我太唐突了，」陳柯堯說，「所以我下次還能這樣和你見面，對不對？」

　　唐突個屁，你現在立刻提出要跟我回家都不唐突。

　　我家沒人。

　　眼見他僵著不吭聲，陳柯堯也不再追問，下車替他打開了車門。

　　「晚安？」他對著戎逸說。

　　戎逸看著他，覺得今夜自己必定是一夜難安的。

　　.

　　等他渾渾噩噩進了家門，突然湧起了強烈的不真實感。

　　好奇怪，為什麽會突然遇上這樣的好事？如此完美無缺的Alpha，身邊必定不乏追求者，居然還是單身，而且還對自己有意思，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難道自己在過去這些年裏感情上遭受的所有冷遇，都是天將降完美愛情於他之前的磨練？

　　哪有這樣的好事。這個人會不會是個騙子啊。

　　可自己又有什麽東西能被騙呢？財，還是色？

　　戎逸工作四年，日常大手大腳還要付房租。雖然以同齡人而言收入不低，卻始終沒什麽存款。騙不了錢，總不能騙他去貸，這也太繞彎子了。

　　至於色……被陳柯堯這樣的Alpha騙一騙好像也不吃虧啊？

　　還在糾結，手機響了。才剛同他分別的陳柯堯給他發了條消息。

　　「抱歉我剛想起來，手帕忘記還你了。」

　　你哪兒來的手帕，手帕還在我桌上呢。戎逸看著手機，忍不住笑出了聲。

　　看看，這果然是個騙子。

　　但戎逸決定把心交給他。

　　



第四章

　　因為這條根本不存在的手帕，戎逸迎來了他人生中的第二次甜蜜約會。

　　就像上一回全程都沒人提起一樣，這一次也沒人疑問交接一塊手帕為什麽要去電影院。

　　戎逸抱著爆米花桶坐在漆黑的大廳裏，心思全然不在屏幕上。

　　他在偷偷計算，以陳柯堯拿爆米花的頻率，要怎麽樣才能更恰到好處地讓兩個人的手碰在一起。

　　然後他發現，只要把自己把手放進去別動就行了。守株待兔才是最方便的。

　　陳柯堯在音響伴隨著畫面上的直升機發出巨大轟鳴聲時微微側過頭來，靠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但與此同時，他的手卻完全沒松開，依舊捉著戎逸的手指尖兒。

　　戎逸沒吭聲。

　　他整個人都是木的，僵硬無比，一動不動。全身上下唯一活力四射激情跳躍的，只有胸口那顆心臟了。它噗通噗通不停猛烈蹦跶，砸得戎逸頭暈目眩。

　　等陳柯堯終於把手從爆米花桶裏抽了回去，戎逸的腦中依舊殘留著直升機隆隆作響的聲音。

　　他偷偷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還帶著些許陳柯堯體溫的手指。

　　好了，現在，他也算是牽過Alpha的手了。

　　這如此微不足道，卻是他人生中的一項巨大成就。

　　那麽按照這個進度，下一次就可以擁抱，再下一次就能接吻。

　　很快，就能迎來每天有時兩次有時三次的美好生活。

　　然後結婚。

　　最終白頭偕老子孫滿堂。

　　戎逸抓起一把爆米花塞進嘴裏哢吧哢吧咀嚼，腦子裏在不斷咕嘟咕嘟冒著泡。

　　.

　　等出了電影院，戎逸一邊走一邊偷偷用余光打量身邊這個已經被他暗自私定了無數次終身的Alpha，又燃起了主動表白的沖動。

　　「對了，」陳柯堯突然開口，「你的手帕，我上次忘記給你了。」

　　哦，還有這一茬。就算是個借口，完全不提也有點奇怪。

　　戎逸趕緊搖頭：「沒關系的。」

　　卻見陳柯堯竟然真的把手伸進了口袋裏，接著掏出來一個小小的紙袋子，遞到了他面前。

　　戎逸滿頭問號。

　　還真有手帕？可自己壓根就沒掉呀，莫不是陳柯堯故意找借口想送他禮物吧，這也太浪漫了！

　　戎逸激動接過，小心翼翼打開，然後懵了。

　　紙袋裏真的是一塊疊起的手帕。

　　白色的底，上面還印著小兔子和許多許多胡蘿卜，粉嫩可愛。

　　戎逸看著手帕發起了呆。

　　「是你的嗎？」陳柯堯問。

　　戎逸無言以對。用腳指甲想也該知道，當天坐過他車的兩個人中間，哪個更有可能是這塊手帕的主人吧？

　　「我沒有洛洛的聯系方式，」陳柯堯說，「所以就先問了你。」

　　於是就輪到戎逸尷尬了。

　　這是什麽神奇巧合，洛洛小朋友為什麽要那麽粗心大意？

　　現在好了，撒了謊的只有他一個人了。事到如今，除了硬著頭皮承認這就是自己的東西以外，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嗎？

　　戎逸沈痛地點了點頭：「對，這是我的。」

　　陳柯堯見狀噗嗤一聲笑了。

　　「我一開始還擔心會不會是自己弄錯了，」他看著戎逸，「畢竟風格看起來和你有點……」

　　不搭。

　　戎逸太清楚了。他掏出一塊這樣的手帕的效果就仿佛教導主任突然在升旗儀式上跳起了鋼管舞。

　　骨子裏確實還挺喜歡這種可愛小物件只是因為知道自己不合適才從來不買的戎逸心情難免為此低落了幾分。

　　「那個……」陳柯堯突然又開口說道，「對不起，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有點高興。」

　　「高興？」戎逸不解。

　　「我一直想多了解你啊，」陳柯堯說，「但你都不太願意提自己的事情。」

　　「……」

　　戎逸在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後瞬間頭暈目眩。

　　「好了，現在手帕也還你了，」陳柯堯看著他，「那……我下次找不到別的借口，再來約你，你還願意赴約嗎？」

　　戎逸深呼吸，接著脫口而出的居然是：「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如果真的是個騙子，那請盡量先騙色，好嗎？

　　這話一說出口，他就意識到不太對勁。因為怕過於激動之下亂說話，硬憋到現在，居然還是破功了。戎逸心中狠狠地罵了自己兩句，接著小心翼翼打量陳柯堯，發現對方果然表情也變得尷尬了起來。

　　「抱歉，」陳柯堯十分僵硬地沖戎逸笑了笑，接著緩緩向前走去，「我……」

　　我了半天，也沒下文。

　　戎逸驚慌失措，生怕他就此宣布放棄自己，趕緊趕了上去試圖補救。

　　「你是不是想追我？」他大聲問道。

　　陳柯堯加快腳步往前走，不回頭也不說話。

　　完了，這個人，那麽大個個子，也太脆弱了吧。

　　戎逸情急之下幹脆伸出了手，一把拉住了陳柯堯的手腕。

　　待到對方有些驚訝地轉過頭來，他一瞬間又緊張了起來。

　　「我，那個，我……我請你吃飯！」他說。

　　.

　　氣氛有那麽點尷尬。

　　兩個人面對面坐在飯桌前，原本一貫主動開口引導話題的陳柯堯一直沒吭聲，於是戎逸不得不絞盡腦汁試圖挽救氣氛。

　　他有點不明白陳柯堯為什麽會突然如此反常。剛才的自己確實失言了，但也不至於給他造成那麽嚴重的打擊吧。看來他心目中的完美Alpha內心其實還挺纖細的。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對方什麽毛病看著都挺可愛，更何況本來就是自己亂說話。戎逸下定決心努力補救。

　　「對不起，我剛才……」

　　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

　　「沒事，」陳柯堯對他強行牽起嘴角，「是我的問題。你不用勉強自己。」

　　戎逸心中突然湧起了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陳柯堯見他皺著眉不吭聲，又繼續說道：「你不用內疚啊，會覺得不舒服也是應該的。我……」

　　戎逸趕緊搖頭：「沒有不舒服！」

　　陳柯堯看著他。

　　「我很高興你約我見面，」戎逸雖然緊張，但還是鼓起勇氣說了下去，「如果你願意，我希望以後也可以經常……就是……像這樣……」

　　或者更進一步。

　　陳柯堯還是看著他。

　　「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戎逸垂下視線，「陳先生你這麽優秀，為什麽會對我這樣的……」

　　他說著又偷偷擡起視線看了一眼。

　　陳柯堯滿臉驚訝，但嘴角卻帶著笑意。這樣的表情，應該可以稱之為驚喜吧？

　　「我本來還擔心自己是不是太急躁了，」他看著戎逸，說得特別認真，「剛才那兩句話，應該是我想說的才對。」

　　.

　　於是走出餐廳的時候，他們是手牽著手的。

　　兩個看起來都Alpha氣場爆棚的人以這樣親昵的姿態走在一起其實有些奇怪。但戎逸不僅不想掩飾，甚至有點想要對著路過的每一個人炫耀。

　　他覺得自己走在開滿鮮花的大道，道路兩旁無數光屁股小天使正排著隊深情奏樂。

　　「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戎逸一瞬間有些茫然自己的心聲怎麽是用陳柯堯的聲音念出來的，楞了一會兒才發現真的是這個同他牽著手的Alpha在說話。

　　「我沒想到會那麽順利，」陳柯堯繼續說道，「現在甚至有點……不知所措。」

　　戎逸簡直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說這些話來哄自己開心。

　　可陳柯堯的模樣偏偏又特別認真：「我真的很高興。」

　　戎逸徹底沈醉。

　　「我也是。」他說。

　　.

　　回去的路上，他坐在陳柯堯的副駕駛座上，滿心恍惚。

　　自己居然真的有對象了。

　　母胎單身，從未得到過任何Alpha青睞，告白即失戀，連父母都已經默認了嫁不出去的自己，居然真的有對象了。

　　而且對方還是一個如此優秀的人，符合他對於完美Alpha的一切想象。

　　幸福來得如此突然，讓人措手不及。

　　這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戎逸偷偷伸手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得歡欣鼓舞。

　　.

　　等車又一次停在了小區門口，戎逸在下車後終於鼓起了勇氣。

　　「謝謝你送我回來，」他緊張地不敢看對方，「你都來了好幾次了……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陳柯堯楞了一下。

　　「……我家有點亂，」戎逸緊張的用力拽褲縫，「你別嫌棄。」

　　他在說話的同時心裏就有點後悔了。

　　這個時間點，哪有可能只是邀請別人上去坐坐，擺明了心裏想著的是一些更糟糕的事情。

　　作為一個Omega，他是不是也表現得太饑渴了點兒？

　　「當然不嫌棄，」陳柯堯看起來和他差不多緊張，「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

　　他話還沒說完，兜裏的手機響了。

　　兩個人沈默地對視了一會兒後，這個一臉郁悶的Alpha伸手接聽了電話。

　　雖然他刻意走開了幾步，但四下安靜，戎逸還是輕易聽到了陳柯堯接起電話後的那一聲「爸」和下一句「你怎麽來了」。

　　完了，涼了。

　　他那滿腦子低俗妄想，暫時實現不了了。

　　掛了電話以後，陳柯堯臉上寫滿了遺憾。

　　「……我得回去了。」

　　「哦，」戎逸點頭，「晚安，路上小心。」

　　但站在他面前的人卻沒動靜。陳柯堯不說話，也不離開，只是欲言又止看著他。

　　戎逸也看著陳柯堯。

　　在面頰皮膚逐漸升溫的同時，他突然福至心靈。

　　於是他在強行按捺胸口劇烈鼓動的同時，默默閉上了眼睛。

　　那之後，果然有溫暖的氣息靠近了他。

　　嘴唇上柔軟的觸感和鼻息間隱隱約約傳來的那一絲若有似無的信息素氣味，一同在他腦中炸開了花。





第五章

　　戎逸是一路跑回家的。

　　開門的時候鑰匙對了幾次才插進鎖孔，進門後踢了鞋立刻飛奔入內，外套都沒顧上脫便一頭紮進了被子堆。

　　他把頭埋進枕頭下，右手握成了拳砰砰砸床，無聲瘋狂大笑。

　　就這麽過了幾分鐘，他才終於稍微穩定了情緒。而就在此刻，兜裏的手機響了。

　　是他的新進男朋友發來的信息。

　　「剛才忘記說了。晚安，早點休息。」

　　戎逸對著手機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戎逸放下手機躺在床上一邊左右來回滾動一邊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這世界如此美妙，這人生如此幸福。

　　他伸手捂著臉，有錯覺鼻尖還縈繞著一絲只屬於陳柯堯的氣息。

　　在如今這個人人都定期接種長效抑制劑的年代，作為單身狗戎逸幾乎從來沒有聞到過任何Alpha的信息素味道。所以雖然劑量無比微弱，還是對他產生了些許影響。

　　但他又覺得自己此刻的亢奮應該並不是因為那一點點信息素。

　　他發自內心的感到高興。

　　陳柯堯應該是真的很喜歡他。所以才會在與他接吻時不自覺地散發出了那樣的氣味。那是一個Alpha在面對心愛之人時的本能，再多理智也無法完全克制。

　　這個Alpha的內心深處一定想要標記他。

　　雖然以他們的感情基礎而言，這還言之過早。但自己的心上人對自己擁有欲望本身卻是一件讓人感到愉悅的事。

　　不知道那小偷現在如何了，戎逸簡直想要去給他送一面錦旗。

　　.

　　但在洗了個澡後，稍微變得冷靜下來的戎逸又開始患得患失。

　　感情上受過太多挫折，面對突如其來的幸福時難免不自信。

　　回想起來，陳柯堯其實也承認了對自己並無太多了解。這段感情的起點，雙方都是一見鐘情。

　　而在兩人相處的過程中，陳柯堯似乎也和他一樣心裏沒底，甚至默認了自己的追求會遭遇反感。

　　沒理由啊，就算外表長得再像Alpha，戎逸骨子裏也是一個純粹的Omega，擁有正常的審美。陳柯堯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作為一個Alpha對異性而言多麽充滿魅力麽？

　　他身邊的Omega難道全都瞎了不成？

　　戎逸糾結了半天，心中突然冒出來了一個極其可怕的猜測。

　　陳柯堯看過他的身份證，但他卻沒有看過陳柯堯的。總不見得這人其實和自己同病相憐，也是一個Omega吧？

　　戎逸被自己這樣的猜測嚇得魂不附體，趕緊又掏出手機打開陳柯堯的微信個人資料看了一眼。

　　之前沒留意，陳柯堯的信息裏和絕大多數人一樣，並沒有標第二性別。

　　戎逸越想越慌張，但與此同時心裏又產生了一種奇特的感想。難怪之前有些Omega在知道了他的性別以後依舊癡心不悔。如果陳柯堯真的是一個Omega，那自己恐怕也無法立刻狠心割舍。但強行在一起也沒前途啊，兩個人一起躺平是不會有幸福的。

　　好在，那樣的可能性實在太低了。

　　陳柯堯再不濟也應該是個Beta。那也在戎逸的接受範圍內。這個人至少外表看起來Alpha氣場爆棚，而且信息素的味道也讓他聞著覺得特別有感覺。

　　這樣一來，也解釋了陳柯堯為什麽在他面前會表現得不那麽自信。畢竟絕大多數的Omega都更願意和Alpha交往。

　　戎逸默默把自己的心理預期不斷放低，依舊覺得幸福感洋溢。

　　.

　　情場得意，事業卻突然受阻。

　　前陣子交給甲方的方案原本早就順利通過，已經進入了具體實施階段，卻不想對面突然一拍腦瓜改變了想法。

　　第一次當項目負責人的戎逸頭痛欲裂。

　　眼看團隊成員怨聲載道，他只能硬著頭皮主動前去進行協商。

　　成果不太理想。對面空降了一個新的負責人，想象力極其發達但缺乏邏輯，偏偏又剛愎自用聽不得意見。一個會開完，戎逸滿肚子都是火。

　　同樣參加了會議的劉源一開始繞著他走，但會議結束後見他眉頭緊鎖一臉苦大仇深，又主動跑過來安慰了幾句。

　　「別說你，連我都覺得那禿子是個傻逼，」他趁著沒人，對著戎逸小聲逼逼，「這一改不僅你們頭痛，我們也得加班，真的煩人。」

　　「……所以你幫不上忙了？」戎逸悲痛地看著他。

　　「有點難，」劉源說，「你們如果想套他麻袋我可以幫忙望風。」

　　戎逸忍不住笑了：「真沒出息。」

　　劉源一路送他到了電梯口。途中戎逸收到了一條消息，問他什麽時候下班，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飯。

　　這可真是讓人心情覆雜。

　　戎逸悲痛地回覆：我要加班。

　　片刻後在電梯來到前又收到了新消息。

　　「我等你。」

　　站在他身邊的劉源忍不住好奇：「和誰說話呢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笑得像個……那啥似的。」

　　戎逸擡頭看他，然後笑得更誇張了。

　　可算有機會能讓他炫耀一下了，這一整天為了工作上的破事心力交瘁都沒找到機會！

　　他努力抑制自己瘋狂上揚的嘴角，試圖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地模樣：「我男朋友。」

　　劉源果然滿臉驚訝。

　　「你男朋友？」他問，「什麽時候的事？」

　　「……就，最近。」戎逸說。

　　其實確定關系是在昨天晚上，但要說出來就顯得自己太迫不及待了。

　　劉源沒吭聲，但十分明顯地舒了口氣，一副心中大石終於落地的模樣。

　　接著，他就像以前和戎逸相處時那樣，非常豪邁地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一切順利！」

　　戎逸笑完了嘆氣：「那估計得你們那個禿子先滾蛋才行。」

　　.

　　但忙於工作的時候能有愛情的滋潤，感覺還是十分幸福的。

　　最後也沒能等到一起吃飯，陳柯堯幹脆替他買了晚飯送了過來。雖然是外賣就能簡單解決的事情，但從男朋友手裏接過的食物吃起來就是特別的香。

　　戎逸恨不得牽著陳柯堯在辦公室裏曬一圈，但終歸還是覺得太過高調，有點不太好意思，遂作罷。

　　陳柯堯到了臨走依依不舍，於是兩人在公司門口一陣拉拉扯扯，畫面十分詭異。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同性戀。」圍觀了全程的前台Beta妹子這樣表示。

　　戎逸愉快攤手：「我們自己知道不是就行了。」

　　不過關於陳柯堯到底是Alpha還是Beta這個問題，他還是得找個機會旁敲側擊一下才好。

　　等回到辦公室，所有同事都在痛苦地埋頭苦幹，只有他陽光燦爛還哼著歌，看起來討嫌至極。

　　.

　　可就這麽燦爛了幾天，戎逸還是跟著一起萎靡了，甚至比他的那幾個同事更愁雲慘淡。

　　才剛確定關系，四舍五入就是新婚燕爾，結果每天忙的連消息都發不了幾條，這完全是反人性。原本總是讓陳柯堯專程過來送晚飯戎逸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當陳柯堯表示今天晚上有課來不了了叮囑他好好吃飯時，戎逸簡直悲痛萬分。

　　他在劉源前來了解工作進度時對著他激情痛罵了一頓那個不要臉的禿子，表示要把套麻袋這個議案提上工作日程。

　　劉源聽完以後十分驚訝。

　　「怎麽覺得你像變了個人似的，」他說，「我以前一直覺得你還挺安靜內斂的呢。」

　　戎逸尷尬。

　　這不是因為當時的自己對劉源還有所企圖麽。現在他對劉源的感情無比純潔，自然也就無所顧忌，變得奔放了起來。

　　如今他在陳柯堯面前也是十分安靜無比內斂的呢。

　　倒不是故意端著裝模作樣，而是在喜歡的人面前生怕搞砸不由自主便高度緊張。

　　這其實挺累的。但如今連累一下的機會都找不到，戎逸還是心裏很苦。

　　.

　　眼看加班加點也很難趕上進度，戎逸幹脆改換方針，厚著臉皮每天往甲方公司跑，忍著怒火沒完沒了找那禿子反覆扯皮。

　　那禿子仗著自己甲方的身份頤氣指使，戎逸一開始還耐著性子對他好聲好氣，最後終於忍無可忍，拍著桌子和他大吵了一架，引來圍觀者無數。

　　吵完自覺社會人失格，戎逸心情沈痛萬分，還在擔心會不會害項目徹底完蛋拖累整個團隊，那個死禿子居然松口了。其他一切要求照舊，但多給了兩個星期的寬限時間。

　　戎逸在茫然之余也有些感慨，覺得這禿子是不是有點兒犯賤，敬酒不吃吃罰酒，講道理不行只能靠撕。

　　等回到公司帶回喜訊後，剛想要通知自己男朋友，戎逸接到了一個來自劉源的電話。

　　「你完了，」劉源這麽說著的同時，笑得停不下來，「那死禿子看上你了。」

　　戎逸頓時嚇得一哆嗦：「開玩笑的吧？」

　　這禿子長得其貌不揚又氣質猥瑣，年紀至少翻他一個倍。戎逸甚至沒有心情去在意他的第二性別。

　　這難不成是要包養他？抖M嗎？

　　「他想把你介紹給他外甥，」劉源明顯幸災樂禍，「我估計下次你再過來他就會主動和你提了，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他外甥是……Alpha？」

　　「肯定不是，」劉源說，「因為他說只有像你這樣的Alpha才配得上他外甥哈哈哈哈哈哈哈！」

　　「……」

　　「我勸你還是先答應下來吧，好歹去見一見，」劉源說，「這人反覆無常的，萬一翻臉我們所有人都完蛋。你就當是為了大家，犧牲一下？」





第六章

　　戎逸萬萬沒想到自己要以這種形式為了工作出賣色相。

　　若是換做幾個星期以前，聽說要和Omega相親，他肯定心裏沒好氣。但如今，卻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雖然一貫見一個愛一個移情別戀得飛快，但那也是在失戀的前提下。

　　終於有一個Alpha能夠欣賞他，戎逸無比珍惜，一心一意想要好好經營這段感情。所以在這樣的前提下，對方不是Alpha，就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了。

　　長得再不像，戎逸心理上也是個最純粹的Omega，對同性全無半點興趣，不會有見異思遷的嫌疑也不會有負罪感。

　　不過這也是之後的事了，在此之前，終於有了喘息之機的戎逸迫不及待想見一見他的男朋友。

　　.

　　早上的時候他和陳柯堯有聯絡過。那時候戎逸並不知道自己能抽出空來。當陳柯堯告訴他自己晚上有課，他還暗自遺憾。

　　如今，他開始悄悄竊喜。

　　他還從來沒見過陳老師帶著小朋友上課是什麽模樣呢。

　　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出現，他的Alpha會不會覺得驚喜？

　　.

　　根據陳柯堯之前告訴他的地址，戎逸很輕易就找到了地方。

　　才剛一進去，前台就有工作人員熱情接待了他。戎逸不好意思說是過來見男朋友的，模棱兩可含糊了幾句，被當做了前來咨詢的家長。

　　工作人員為了招攬客戶十分熱情，主動引著他前去教室參觀。戎逸跟著往裏走了一些，見到了不少正在教室外等待的家長們。

　　為了方便參觀和家長旁聽，這兒的教室靠近走廊的那一面都是全透明的玻璃墻。

　　走到第一間教室前，雖然老師並不是陳柯堯，但戎逸往裏一看還是有點兒挪不動步。一群走起路來都還搖搖晃晃的小娃娃一本正經跟著老師嘴裏「嘿嘿哈哈」踢著腿，實在令人忍俊不禁。

　　「這是幼年班，」工作人員見狀主動給他介紹，「先生你的孩子今年多大啦？」

　　這就要看你們陳老師的了。

　　戎逸偷偷在心中回答完畢，為了掩飾那些微羞澀之情輕輕咳嗽了一聲，接著問道：「請問，陳柯堯老師的班級在哪兒？」

　　「啊，」工作人員頓了一下，「陳老師的課已經排滿了。不過如果你想參觀的話，這條走廊走到底再拐彎就是了。」

　　.

　　陳柯堯教室外的家長格外多。

　　等戎逸走近的時候，發現幾乎找不到一個視野良好的參觀位。虧得他個子高，站在後面也不怕被阻礙視線。

　　教室裏的陳柯堯正背著身給學生們做示範。

　　他身上穿著的應該是輔導班統一的制服，背後還印著LOGO，有點傻。但穿在他身上，被那挺拔的身板一襯，莫名帥氣。

　　戎逸對這類拳打腳踢之類的東西原本興趣不大，自然也看不太懂，只覺得他男朋友那一套動作幹凈利落又充滿氣勢，擡手出拳的瞬間令人既心驚又心動。物理上的殺傷力如何不得而知，但戎先生的心妥妥被擊落。

　　示範完畢，剛才還一身淩厲之氣的陳老師彎下腰來看著小朋友們笑得一臉溫柔：「大家看清楚了沒有呀？」

　　沒有！請再來十次！

　　可惜隔著玻璃，裏面的小屁孩們聽不見戎逸的心聲，整齊劃一拖著長調子答道：「看~清~楚~了~！」

　　教室裏的小朋友們開始認真練習，教室外的家長們三三兩兩站在一起聊得熱火朝天。

　　戎逸豎著耳朵，聽見了不少關於陳老師的討論。

　　一群已婚人士湊在一起聊起單身青年才俊，永恒的話題之一果然是關心人家的終身大事。

　　而這位優秀青年的對象本人如今就站在這些人身邊，幾次想要加入話題卻找不到機會，十分苦惱。

　　聽他們說，其中有人試圖撮合過陳柯堯和自己的公認溫柔可愛的妹妹。可惜那個Omega姑娘帶著小侄子上了好幾次的課，無論如何主動搭訕，陳老師始終是客氣又疏遠，完全找不到可乘之機。另一個人連連擺手，說自己當初可是直接開口問了的，可還沒把介紹對象的照片拿出來，陳老師就表示暫時不想戀愛給婉拒了。

　　戎逸聽著心情甚好。

　　和這樣的的人談戀愛，可真是太有安全感了。

　　等話題又跳轉到了「陳老師對學生溫柔是好事但太不兇了小朋友會不會不肯認真學」，教室裏的陳老師本人恰好回身往外看了一眼。

　　戎逸隔著玻璃望著他，努力抿緊了嘴依舊抑制不住上揚的唇角。

　　陳柯堯楞了一下，接著立刻低下了頭，也跟著笑了起來。

　　.

　　「你這個騙子，」陳柯堯終於換上便服出來後，看著他直搖頭，「還說加班。」

　　「突然就有空了，」戎逸嘿嘿笑，「陳老師好受歡迎啊。」

　　不止家長，學生也都喜歡他。臨到下了課，還有不少小朋友特地跑去和他道別，語氣神態很是親昵。

　　被小孩子喜歡的肯定是個好人。戎逸往心中那條寫著陳柯堯名字的早就爆了表的積分槽裏繼續瘋狂加分。

　　「那你也要來上課嗎？」陳柯堯笑著看他。

　　我想要老師私下一對一輔導。

　　戎逸生怕自己笑容過於猥瑣，默默低下了頭。

　　兩個人肩並肩往停車場走，剛一下電梯陳柯堯就主動勾住了他的手指，接著又一點一點把他的手整個握進了掌心裏。

　　「現在時間也不算太晚吧，」他說話的時候並不看戎逸，「好像還夠我們找個地方坐坐？」

　　戎逸點頭。

　　「但你累了好多天了。」陳柯堯又說。

　　「……看到你就不累了。」

　　有生之年第一次說情話，戎逸緊張無比，說完趕緊偷偷看了陳柯堯一眼。

　　卻不想陳柯堯也在看他。

　　一旦對視，在最初一瞬間的心慌後，戎逸便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戀愛真好。

　　這段時間以來所有煩躁郁悶，如此簡簡單單，就全都一筆勾銷。何止是不累了，心情也跟著變好了，甚至有錯覺世界都和平了。

　　他兀自歡喜，陳柯堯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戎逸有些茫然地回過頭：「陳先生？」

　　陳柯堯一瞬間笑出了聲。

　　「……陳先生？」他邊笑邊搖頭，「你現在還這麽稱呼我，合適嗎？」

　　戎逸沒吭聲。

　　一開始是因為在認真想著要換個什麽樣的稱呼才更好，後來是因為已經沒有心思進行任何思考。

　　人生中第二次的親吻，也一樣令他頭暈目眩。

　　戎逸毫無經驗，但他的本能教會了他如何去迎合自己心愛的Alpha。

　　直到空氣中又一次隱約傳來了信息素的氣味。那氣味誘惑著他，也讓他猛然清醒。

　　」抱歉，」陳柯堯放開他後主動往後退了一步，接著用力甩了甩頭，「我……」

　　戎逸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若是有心，自己早就已經徹底意識不清了。但現在這樣也依舊有些危險。

　　畢竟停車場也是公眾場合，空氣中的信息素濃度若在高上些許，就有可能觸發報警裝置。到時候提取樣本，他的Alpha可就要有麻煩了。

　　戎逸舔了舔嘴唇：「……先上車吧。」

　　.

　　陳柯堯在打開車門後猶豫了一下。

　　「我怕你現在和我呆在密閉空間裏會覺得難受。」他說。

　　戎逸搖頭：「沒事啊……」

　　他還有點戀戀不忘方才的美好體驗。那樣輕微的失控感，使人顫栗，也使人不由自主感到向往。陳柯堯唇舌之間的溫度，他還想再嘗一嘗。

　　戎逸看著站在駕駛座邊的陳柯堯，看著他的臉又看著他的嘴唇，接著在心臟慌亂鼓動的同時緩緩往旁邊挪了一步。

　　他走到了車後座旁，然後伸手打開了車門。

　　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的視線一直直勾勾黏在陳柯堯身上。

　　陳柯堯當然也在看他。

　　而且，他還看懂了。

　　.

　　在密閉的空間裏，哪怕是一點細微的Alpha信息素也會對Omega產生影響。

　　當呼吸伴隨著發熱的皮膚逐漸變得急促，原本主動想要做些什麽的戎逸還是免不了感到了些許慌張。

　　氣氛正在隨著空氣中逐漸濃郁的氣味一同變得不可控制。

　　他原本只是想要更多的親吻。徹底打開身體的一部分同他的Alpha忘情交融的感覺如此令人沈醉，使他欲罷不能。

　　但這裏畢竟還是公眾場合。如果真的要做進一步的事，戎逸還是希望能在一個更合適的能令人充滿安全感的地方。

　　所幸陳柯堯也是這麽想的。

　　「你怎麽這麽甜，」他在微微往後退了些許後又把額頭同戎逸抵在了一起，「我覺得自己快瘋了。」

　　戎逸努力調整著呼吸，傻傻看著他。

　　原來自己也在不自覺地釋放信息素，也難怪陳柯堯方才的模樣有些失了方寸。

　　「這麽好聞，簡直不科學。」陳柯堯繼續說道。

　　Alpha和Omega被彼此的信息素所吸引，這是多麽天經地義的事情，怎麽會不科學呢。

　　但又有誰不愛聽來自戀人的甜蜜情話。

　　「你也一點都不覺得反感嗎？」陳柯堯問道。

　　戎逸搖頭。

　　怎麽會反感呢，那分明是一種享受。能給人帶來無限的舒適和幸福感。

　　陳柯堯笑了：「那是不是說明，我們是天生就應該要在一起。」

　　戎逸在這一瞬間又想要主動去親吻他。

　　但他有些不敢，怕這樣下去真的會一發不可收拾。

　　長年單身讓他缺乏準備，身上並沒有帶Omega專用的緊急抑制噴霧。

　　好在他的Alpha有記得要防患於未然。陳柯堯又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後終於同他分開了一段距離，然後向前座的儲物箱探過身去，拿出了一小瓶噴劑。

　　搖晃了幾下後，他在自己脖子附近噴灑了一些，緊接著又遞給了戎逸。

　　「你快遮一遮吧，我真的要控制不了了。」

　　戎逸有些茫然地接過了瓶子，然後盯著瓶身的字樣發起了呆。

　　「這個是可以通用的嗎？」他問。

　　「什麽通用？」陳柯堯不解地看著他。





第七章

　　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在戎逸心中逐漸蔓延。

　　他皺著眉，把瓶身轉過去給陳柯堯看：「上面寫著Alpha專用。」

　　「是啊，」陳柯堯還是很茫然，「怎麽了？」

　　「我也可以用嗎？」戎逸問。

　　陳柯堯有些莫名其妙：「你介意我用過？」

　　這種外用噴劑，根本不接觸皮膚，對剛吃過對方口水的人而言完全不是個事兒。

　　戎逸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但一時又說不上來。

　　「當然不會啊，」他耐著性子繼續解釋，「但這個寫著Alpha專用，我也可以用嗎？」

　　陳柯堯也皺起了眉，有些楞楞的看著他，像是聽不懂他所說的話。

　　自分化以來被誤認過無數次的戎逸心裏突然咯噔了一下，湧起了十分不詳的念頭。

　　他咽了一口唾沫：「我是問……這對Omega也管用嗎？」

　　陳柯堯保持著方才的神情，看著他，張了張嘴卻沒出聲。

　　「Alpha專用的抑制劑，我噴了應該不管用吧？」戎逸繼續說道。

　　陳柯堯眨了眨眼，突然笑了。他擡手在戎逸鼻子上輕輕刮了一下，然後說道：「你別鬧我了。」

　　可惜戎逸完全笑不出來。

　　他艱難地開口：「……你以為……我也是Alpha？」

　　陳柯堯表情立刻僵硬：「難道你不是？」

　　戎逸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他瞬間幾乎要懷疑陳柯堯也是個Omega，但那瓶還被他握在手裏的抑制噴劑否定了他的猜測。

　　眼見他神情糾結卻不開口，陳柯堯睜大了眼：「難道你還能是個Omega？」

　　畢竟Beta的信息素氣味很難被捕捉到。

　　戎逸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了：「你不是看過我的身份證嗎？」

　　陳柯堯的神情似乎是在努力回憶什麽，半晌後皺著眉頭說道：「……我那時在看你的照片啊。」

　　戎逸想說自己的微信個人資料裏也有填寫第二性別，但估摸著這個人肯定也沒仔細看過，於是幹脆咽了回去。

　　他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身份證，豎在對方面前。

　　「喏，」他看著陳柯堯，「我沒逗你啊。如果我真的是Alpha，你怎麽可能覺得我聞起來是甜的。」

　　這根本就是常識。

　　也難怪之前陳柯堯一直如此忐忑，反覆詢問他會不會因為自己的信息素而感到生理不適。

　　Alpha對同類的氣味很敏感，嗅到後會產生本能的抵觸。對著同性釋放信息素完全是一種挑釁行為。

　　「你一直都以為我是Alpha？」戎逸問。

　　陳柯堯沒回答。他下意識又吸了口氣，接著臉色突然慘白。

　　密閉的空間中還飄散著些許戎逸的信息素氣味，那對任何Alpha而言應該都是具有吸引力的。

　　可方才還動情地告訴他覺得這氣味十分香甜的陳柯堯卻在變了臉色後猛地轉身打開了車門，接著立刻跨了出去，一路跑到停車場的角落，扶著墻壁彎下了腰。

　　留在車裏的戎逸茫然萬分，遲疑了片刻後也下車跟了過去。走近以後，才發現陳柯堯居然在幹嘔。

　　戎逸目瞪口呆：「你怎麽了？」

　　他在半分鐘之前剛發現兩人之間有這樣巨大的誤解時，其實並沒有太過慌張。

　　陳柯堯誤認了他的性別，依舊喜歡上了他。那在知道自己其實是Omega以後，應該會感到安心才對吧。那至少說明了不用再擔心彼此的信息素會對對方造成困擾，並且對喜歡小孩的陳柯堯而言也少了一些後顧之憂。

　　但眼下看著幹嘔不止的陳柯堯，戎逸才意識到一直以來默認了Omega就應該和Alpha在一起的自己有著巨大的思維盲區。

　　陳柯堯不是誤以為他是Alpha還依舊喜歡他。

　　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只喜歡同性。

　　難怪他之前追求自己時如此小心謹慎害怕被拒絕！正常Alpha突然被同性追求怕不是要氣得大打出手。

　　陳柯堯可能是沒吃過晚飯，幹嘔了半天什麽也沒吐出來，但看起來確實是挺難受的模樣。

　　他在重新站直了身體以後用力抹了一把嘴，看向了戎逸。

　　一開口，語氣和之前截然不同：「你怎麽不早說？」

　　「我以為你知道啊，」戎逸被倒打一耙十分不爽，「你那時候盯著我的身份證看，誰會知道你只看了照片？你也沒問我啊！」

　　「我……」陳柯堯也很不爽的樣子，「你長這樣，誰會想到要去懷疑？」

　　這簡直就是人生攻擊。

　　這輩子被誤認了那麽多次，但無疑都沒有此時此刻來的憋屈。

　　戎逸有些惱了：「你自己瞎，怪我咯？」

　　陳柯堯看著他，沒說話。

　　「而且……至於嗎？」戎逸心裏突然一陣委屈，「你剛才還……」

　　誇我是甜的。

　　結果話音未落，陳柯堯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臉色又是一陣慘白，接著再次扶墻嘔吐。

　　戎逸無語了。

　　他生平嚇退無數Alpha，但這還是第一次把人給嚇吐了。

　　依舊吐不出任何東西的陳柯堯半分鐘後幹脆蹲下了身子，戎逸隱約還聽見他罵了一句臟話。

　　「我就知道不會有這種好事，」他說，」……你別靠我太近了我聞到又要吐了。」

　　說完還擡頭看了戎逸一眼，那表情簡直一言難盡。

　　戎逸內心一股無名火。

　　「你這人是不是有什麽疾病啊？」他用力指著陳柯堯，「你剛才抱著我親的時候怎麽不吐？」

　　陳柯堯捂著嘴：「你別說了……」

　　戎逸氣得差點就擡起一腳踹過去了。

　　但關鍵時刻想起來對方身手非凡，萬一這個死同性戀惱羞成怒對自己大打出手，那可就完了。

　　可這口氣憋得實在太難受了。他往後退了一步，接著擡手用力把一直握在手裏的那小瓶抑制劑狠狠朝陳柯堯頭上砸了過去。

　　陳柯堯反應是真的快，剛吐了個半死依舊動作敏捷，一側身躲了過去。

　　那瓶子在地上彈了一下，又向前滾了一陣，漏氣了。

　　陳柯堯盯著那個瓶子看了一會兒，站起身來，走了過去。接著，也擡起一腳狠狠踢在了那個瓶子上。

　　那已經漏了氣的瓶子瞬間不知飛去了哪兒，在兩人眼前徹底消失了。

　　「……所以你現在是什麽意思？」戎逸看著他，「你只喜歡Alpha身份的我，在知道我是Omega以後覺得很惡心？惡心到想吐？」

　　陳柯堯低著頭，沒說話。

　　戎逸繼續問道：「你要和我分手是不是？」

　　「你也看到了，」陳柯堯說，「我從生理上就接受不了。」

　　「你放屁！」戎逸憤怒，「我看你他媽就是心理有病！」

　　陳柯堯也有點來火的樣子：「你騙了我這麽久，還說我心理有病？」

　　「明明是你自己瞎了！」

　　「你告訴我誰能用肉眼看出你不是Alpha？」陳柯堯也放大了音量，「你要是個Beta我都能接受，誰能想得到你這樣的會是個Omega？」

　　戎逸氣得口不擇言：「我怎麽知道你是個變態！心理有問題就別出來隨便禍害人行不行？「

　　「哈，」陳柯堯幹笑，「喜歡同性就叫變態？就叫心理有問題？現代社會還有像你這麽狹隘的人我也是開了眼界了。」

　　「別亂扣大帽子，」戎逸伸手指著他，「同性戀不是病，但你他媽就是有病！」

　　他說完也不等陳柯堯回話，立刻轉過身去向著出口走去：「滾你媽的吧，我就當這幾天是日了狗了。」

　　身後傳來了這段時間以來在他面前一貫表現的十分溫文爾雅的陳柯堯的聲音。

　　「還日了狗，你在逗我嗎？」他對著戎逸的背影喊，「你有這個功能嗎？」

　　「我……」

　　戎逸氣結，但偏偏又知道自己打不過，胸悶的快死。於是他幹脆大步走到陳柯堯的車邊，對著還敞開著的車門狠狠一腳踹了上去。

　　嘭一聲悶響後，車門上留下了一個明顯的坑，與此同時刺耳的警報聲炸了開來。

　　「你神經病啊！」陳柯堯在他背後大聲怒罵。

　　戎逸回頭指著他大喊：「就你沒資格這麽說我！」

　　.

　　那一腳踹的太用力，等戎逸離開停車場坐上了出租車，前腳掌依舊隱隱作痛。

　　但那一點生理上的不適，和他心中的憤怒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其實也不單只是憤怒。他現在的心情太覆雜了，還有許多委屈和不甘，甚至是後悔。

　　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會遇到陳柯堯這種驚天絕世大傻逼。

　　長得不像Omega是他自己的錯嗎？他從來沒有刻意隱藏過自己的性別，甚至為了擔心誤會想方設法明示暗示，這傻逼睜眼瞎，怪誰？

　　明明都是同一個人，同一副面孔同一具身體同樣的內在，僅僅因為性別就要遭受這樣的區別對待，這混蛋居然還有臉說別人狹隘？

　　又聯想起這些年來因為這幅外表而帶來的感情上的種種不順，戎逸不由得眼眶都跟著紅了。

　　他覺得自己臨走在車門上那一腳踹得還是太輕了。

　　根本難解心頭之恨。

　　不到半個小時以前，他還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現在回憶起他和陳柯堯在車裏做的那些茍且之事，戎逸一瞬間竟也開始有些反胃起來。

　　他打開了車窗，依舊覺得胃部有些難受，可惜以前會裝在口袋裏的抹過清涼油的手帕並不在身上。

　　這一切，也都是那個垃圾陳柯堯的錯。

　　戎逸憤怒磨牙，順便詛咒他孤獨一生。

　　作者有話說：

　　陳柯堯：怎麽回事？我聽說我是耽美小說的男主角？我是同性戀有什麽錯？





第八章

　　俗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

　　戎逸失眠了幾乎一整夜。他輾轉反側，一閉上眼都是他和陳柯堯在停車場的那段對話。如今回憶起來，除了憤怒和不甘心，還有強烈的懊惱。

　　他覺得自己在情緒激動之下連罵人都毫無殺傷力，那樣的場合明明有更好的攻擊方式可以選擇。

　　如果重來一次，他肯定可以噴得陳柯堯狗血淋頭。

　　不，如果要重來，還是回到初遇的那一天吧。在陳柯堯問他要不要搭便車的時候，就應該對著他翻個白眼然後告訴他死同性戀給我滾遠一點。

　　就這麽在床上翻了一百八十個身，意識才剛剛模糊，天亮了。

　　等強撐著意志力爬下了床，他又發現一件特別悲催的事。他的身份證不見了。

　　戎逸依稀記得，自己最後一次掏出身份證是在陳柯堯的車上。那之後他情緒起伏劇烈，中間發生的許多細節在記憶中已經模糊不清。如今再怎麽回憶，也想不起那之後自己究竟有沒有把身份證好好收回口袋。

　　萬一是掉在了陳柯堯的車上，那可就尷尬了。

　　將心比心，戎逸覺得如果是自己撿到了陳柯堯的身份證，肯定會毫不猶豫掰斷然後丟進垃圾桶。更何況，昨天在回家的路上他已經拉黑了這個人的所有聯系方式。

　　事到如今，只能抽時間去補辦了。

　　.

　　戎逸黑著臉來到公司，發現整個辦公室都洋溢著輕松愉快的氣氛。

　　大家托他的福，爭取到了一絲喘息之機，昨天也都久違地準時下了班。對比前陣子的慘烈，自然是緩和了許多。

　　只有戎逸，大家沈痛的時候他沈浸甜蜜戀愛喜氣洋洋，如今所有人心情舒暢他卻只剩下半口氣。

　　「怎麽啦，黑眼圈那麽重，」辦公室裏僅有的另一個Omega同事見到他後很快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昨天晚上幹什麽去了呀？」

　　戎逸皮笑肉不笑，沒吭聲。

　　他的性別在自己公司裏自然不是個秘密。他們如今這個團隊除了他以外未婚人士只剩下兩個Beta和這個正在同他說話的Omega。這個Omega妹子姓張，當初剛進組時看見戎逸還會害羞臉紅，熟悉以後日常和他湊在一起花癡各種荷爾蒙爆棚的Alpha明星，如今已經徹底把他當成了閨蜜。

　　戎逸交了男朋友，自然是按捺不住要找人分享甜蜜的。昨天臨走時，他還和小張特地打了招呼，一臉嘚瑟比著V字說自己要找男朋友約會去了，你們這些沒對象的正好早點回家多休息養精蓄銳。

　　萬萬沒想到卻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小張如今對著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搖著頭不斷地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你這男朋友有點厲害呀，」她笑嘻嘻，「看這樣子是沒好好休息過吧？」

　　「是啊，」戎逸面無表情，「他昨天晚上被車撞死了，我忙著給他送終。」

　　「……」

　　小張沈默了。

　　戎逸伸手在她辦公桌上敲了兩下：」時間還是緊張的，趕緊開工吧。」

　　私下關系再好，戎逸畢竟也算是她的領導。小張雖然好奇，但見他黑氣罩頂，終究還是沒敢追問。

　　.

　　可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人真的特別多。

　　中午去門口取外賣，遇上了那個前台妹子後，對方笑嘻嘻同他打招呼。

　　「今天那個看起來像在和你搞同性戀似的大帥哥沒來送飯呀？」

　　戎逸胸悶。

　　「怎麽啦？」那妹子察覺到氣氛有異，「他……」

　　「他已經火化了。」戎逸說。

　　他說完提著盒飯走回了辦公室，留下那妹子站在原地楞是沒敢開口。

　　就這麽鞭屍了陳柯堯若幹次後，很快，整個公司都知道了常年恨嫁最近終於找到春天的戎先生又回到了寒冬之中。

　　戎逸原本就氣場強大，板起臉來讓人看著就心慌，自然不會再有人故意跑去找不痛快。

　　可偏偏他還要和別的公司的人打交道。

　　劉源給他打電話時語氣特別歡快。

　　「戎逸啊，那個禿子讓你什麽時候有空過來一下，」他邊說邊笑，「你可做好準備啊，他肯定得和你提相親的事兒了。要不要兄弟幫你先去打聽打聽對象是個啥樣？」

　　戎逸回答得特別幹脆：「不用。」

　　「也是，」劉源說，「反正你也就是去應付一下，你有對象了嘛。」

　　「……」

　　「哎我還真的挺好奇的，」劉源說，「之前忘記問了，你對象是Alpha嗎？」

　　「……」

　　「怎麽啦，還害羞啦？」劉源哈哈大笑，「哎你這樣倒還真的蠻像一個Omega了。」

　　戎逸拿著電話，沒吭聲，心裏想著我之前到底為什麽會喜歡上這種弱智。

　　.

　　兩天以後，當他帶著一部分工作進展報告再次來到甲方公司開會，散會後那個禿子果然特地叫住了他。

　　禿子把他招呼去了自己辦公室，還特地關上了門，一回頭笑容滿面，把戎逸搞得渾身都不自在。

　　「小戎啊，」他努力做出一副和藹的表情，「聽他們說，你還是單身對吧？」

　　對，而且我還是一個Omega，我們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們沒告訴你嗎？

　　戎逸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但礙於工作上整個團隊都還要看這禿子臉色，為了不連累手下只能暫時耐著性子憋出笑容點了點頭。

　　「你們年輕人，不能光顧著事業嘛，個人問題也該抓緊時間考慮起來了，」禿子說，「小戎你今年多大啦？」

　　你以為我不想嗎！

　　也不看看我遇到的Alpha都是些啥玩意兒！

　　戎逸深呼吸，繼續微笑：「我今年26了。」

　　「不小了不小了，應該考慮起來了，」禿子邊說邊點頭，接著終於拋出了正題，「我有個外甥，比你小幾歲，大學剛畢業，非常優秀。我覺得你們看起來還挺般配的，不如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戎逸實在憋不動笑了，面無表情問道：「請問他的性別是？我們這方面可能不太合適……」

　　「外甥嘛，當然是男孩子了，」禿子說，「我還以為只有我父母那一輩講究第一性別呢，小戎你們這些年輕人，應該沒有這麽拘泥了吧？我看你們別的方面，都是很般配的。」

　　.

　　戎逸覺得自己真的慘透了。

　　被同性戀Alpha欺騙了感情，緊接著又要為了公司項目順利進展去和一個Omega相親。工作那麽忙，還要抽出時間去派出所補辦身份證。

　　更要命的是，他發現那段短暫的失敗戀愛帶給他的打擊比想象中還要大上許多。

　　明明認識了也沒多久，彼此之間的了解完全算不上深刻，約會的次數少得可憐。但回過神來，回憶卻不知為何多的可怕，而且總是在不合時宜的時候突然覆蘇。

　　他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和陳柯堯同型號的車。

　　在回到家後，桌上還擺著那塊曾經誤以為掉落在陳柯堯車上的手帕。

　　第二天去到公司，才剛踏進大門便想起陳柯堯不久前就站在這裏帶著晚飯笑著看他從裏面走出來。

　　下午請假去了派出所，取了號坐在大廳裏，又想起初遇那天的畫面。

　　而每每走到小區門口，他都會下意識提醒自己，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與人接吻的地方。

　　他還記得那種感覺。柔軟，溫暖，甜蜜，帶著熱情和使人暈眩的香。只要經歷過就一定會上癮。

　　一直到周末，他來到電影院，站在小賣部門口，看著玻璃櫃裏的爆米花，錯覺中指尖又染上了曖昧的溫度。

　　無數的碎片，輕易就被激活。可當初所有的幸福感，如今都成了一種諷刺。

　　像他這樣的Omega，可能永遠都無法得到自己理想中的愛情。

　　為什麽自己不像一般的Omega那樣呢？生的嬌小可愛，看起來就引人憐惜，可以激起正常Alpha的保護欲，不會招惹來有奇怪性取向的神經病。

　　就像不遠處穿著淺色外套，正在低著頭撥打電話的那個男孩子一樣。

　　戎逸正這麽想著，兜裏的手機突然振動了起來。接聽後，他視線裏的那個男孩兒開口說話的聲音和耳機裏的完美重合。

　　「您好，是戎先生對嗎？我到了，請問你現在在哪裏？」

　　「……你背後。」

　　戎逸說完，就看到他今天的相親對象轉過身來，緊接著立刻睜大了眼睛的模樣。

　　對視之後，戎逸對他笑了笑。

　　.

　　其實戎逸今天整個看起來都很邋遢。

　　他已經有一陣沒去修剪過發型了，穿著也十分隨便，與往日認真打扮時的光鮮亮麗不可同日而語。

　　但基礎太好，想要扮醜也挺有難度。

　　至少對方看著他的眼神明顯是帶著驚喜的。

　　「戎先生你好，」這個有著一雙杏仁眼和微微帶卷的短發，看起來十分可愛的少年快步跑到了他的跟前，「我之前有和你自我介紹過吧，我姓周，我叫周礫。」

　　戎逸微笑：「你好。」

　　他心裏其實也有點兒小驚訝。畢竟那個禿子其貌不揚，讓人難免會對他親戚的外形條件也產生質疑。但面前這個少年卻長得十分標致。而且，年紀似乎也比描述中來的更小一些。

　　他心中感慨之時，對方卻一直看著他沒挪開過視線。

　　「那個……戎先生，」周礫的表情似笑非笑，「我覺得我們好像在哪裏見過。」

　　作者有話說：

　　一個隱藏設定。

　　同事小張沈迷追星，戎逸是同事之中唯一一個和她有共同語言的人。

　　戎逸：哇這不是我老公嗎！

　　小張：給我滾蛋！





第九章

　　在來之前，戎逸曾經設想過很多種方案。

　　最優選自然是讓對方主動拒絕。外形上再邋遢他也有所底線，要故意在舉止上引人反感，理論上倒是可行，畢竟戎逸自己也是個Omega，太清楚一個Alpha什麽樣的言談舉止最能引起同性的反感。

　　可想起來容易，實際操作起來，要讓他舉止傲慢粗魯無禮還侃侃而談瘋狂裝逼自吹自擂，戎逸自覺演技太差完全放不開，到時候怕是不止會結巴還會臉紅，想想就尷尬癌發作。

　　所以，他打算還是走更樸素的路線。先探探對方口風，如果是好商量的人，就幹脆地告訴對方自己的真實性別。

　　要是看起來和那禿子一樣難纏，就只能事後冷處理了。

　　.

　　眼下這周礫顯然是對他極有好感，一開口就是搭訕經典台詞，這讓戎逸一時有些措手不及。

　　為降低好感度，他故意選擇了最不解風情的應答方式。

　　「沒有吧，你應該記錯了。」

　　「不可能，」周礫笑著看他，「戎先生你長得那麽帥，我見過一次就肯定不會忘記了。你讓我想想……」

　　「先去換票吧？」戎逸打斷他，「快開場了。」

　　.

　　在電影院相親其實不是什麽好選擇。

　　兩個人坐在一起對著熒幕，又不方便開口說話，並不利於溝通了解。戎逸選這兒，完全是為了刻意避免正面接觸。

　　片子是周礫選的，是一部特別枯燥無聊的文藝電影。鏡頭拍得倒是很美，各種美輪美奐的風景長鏡頭下演員寥寥幾句台詞，特別催眠，看得戎逸直打哈欠。

　　無法投入進劇情，坐著發呆時自然就會忍不住想寫亂七八糟的東西。

　　前面座位有一對小情侶，正在分吃同一個爆米花桶，還間或把腦袋湊在一起小聲交談。

　　戎逸坐在位置上，從前排座位的縫隙間看著他們，然後下意識用左手攥住了自己右手的手指尖。

　　兩只手都是涼的。

　　電影院裏空調開得有點大，溫度過低，他穿的不夠厚，兩只手就算握在一起也溫暖不了彼此。

　　他覺得冷。

　　這地方太糟糕了，他不想呆了。

　　.

　　當他試圖站起身來的時候，發現身邊的周礫正在十分誇張地打哈欠，一雙大眼睛在熒幕光亮的映照下顯得潮乎乎的。

　　看起來真的很可愛，像一個讓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摸摸頭的小弟弟。

　　只是明明他自己也不喜歡這類影片，為什麽還要來看呢？

　　.

　　戎逸的這個疑惑在五分鐘後就得到了解答。

　　「……我本來只是想來走個過場啦，」周礫低著頭邊走邊說，「所以挑了一部感覺上最沒意思的，對不起啊。」

　　戎逸覺得有點尷尬。

　　在他假裝要上廁所貓著腰離開放映廳後，這個哈欠連連的少年立刻也跟了過來，然後主動開口問他還想不想看，要不要換個地方。

　　他覺得現在應該是個告訴對方自己也只是想要走個過場的好時機了。

　　可惜還沒開口，周礫突然嘆了口氣。

　　「戎先生你真的一點也不記得啦，」他擡頭看了一眼戎逸，「我們真的見過，上個月的時候，就在距離這裏不到十分鐘的那個商場樓下。我問你要聯系方式，你不肯給我。」

　　戎逸回憶了一會兒，隱約似乎有些印象，可又不太能確定。

　　「會問你要聯系方式的人肯定很多吧，」周礫攤手，「記不得就算啦。」

　　「抱歉，我……」

　　「你現在還是對我沒什麽興趣，對不對？」周礫問。

　　這樣的直接讓人難以招架，但也省去了許多麻煩，讓人想要暗自松一口氣。

　　「……我覺得我也沒那麽糟糕吧，」周礫見他不吭聲，一臉懊惱，「我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拒絕。哦不對，第二次。上次也是你。我那時候為了找個借口和你搭訕可是想了很久的呢。」

　　他當然不糟糕。作為同性，戎逸也覺得他長得十分可愛，性格還很討人喜歡。

　　甚至那種「如果我也能這樣多好啊」的羨慕感。

　　這世上除了陳柯堯那樣的奇葩，正常Alpha應該都會對這樣的相親對象感到滿意吧。只可惜戎逸根本不是Alpha。

　　「我舅舅以前盡給我介紹些奇奇怪怪的人，」周礫繼續說道，「今天剛看到你的時候，我還是第一次想要感謝他呢。」

　　「……對不起。」戎逸愈發尷尬。

　　畢竟他極有可能是其中最奇怪的那一個。

　　周礫看著他：「真的一點機會也沒有？」

　　在情愛之外的角度，戎逸對眼前這個Omega其實挺有好感的。於是他再三斟酌，決定還是同他說實話。

　　「你舅舅好像對我有點誤會，」戎逸艱難開口，「其實我和你一樣……」

　　「也對我一見鐘情？」周礫說話的表情看起來並不認真。

　　戎逸苦笑，繼續說道：「……也是Omega。」

　　周礫楞了一下，皺著眉看著他，沒吭聲。

　　「是真的，」戎逸強調，「我可以給你看我的……」

　　身份證。

　　他手都伸進口袋了，但還沒說完他就咽了回去。平日放證件的口袋是空的。他的身份還在補辦，暫時拿不出來。

　　為了防止周礫像以前曾經追求過他的極個別Omega那樣試圖打破世俗成見不顧他的主觀意願走上邪路，他又趕緊強調了一句。

　　「你別看我這樣，但我確實是一個標準的異性戀者。」

　　周礫表情微妙，許久後才開口：「……你為了拒絕我，這種話都編出來啦？」

　　.

　　戎逸簡直心力交瘁。

　　那之後，他又和周礫糾結了至少半個多小時。

　　這個Omega明明已經大學畢業，卻長著一張娃娃臉，外表看著像個十七八歲的大男孩，很容易激起別人年長者的自覺，下意識就對他產生謙讓意識。

　　他說，那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搭訕，失敗以後始終耿耿於懷。剛在電影院裏見到戎逸時甚至以為是上天的旨意。可惜很快就察覺到了戎逸對本次會面強烈的敷衍。

　　但就算這樣，能有這次機會，他還是不想輕易放棄。畢竟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一見鐘情。

　　戎逸當時在心裏默默想著，等你像我這樣一見鐘情過個十七八次，就知道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絕大多數都會讓你在事後覺得自己是個瞎子。

　　糾纏到最後，周礫說，既然我們都是Omega，那交個朋友總行吧？

　　他明顯是想曲線救國，但戎逸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拒絕。更何況，萬一周礫郁悶之下回去說些難聽話，那禿子公報私仇可就慘了。

　　交換了微信後，戎逸還特地單獨把自己的資料頁面性別那一項翻給周礫看。

　　見對方依舊將信將疑，他決定等拿到新的身份證，一定要立刻拍張照片，把性別那一欄的特寫設置為微信朋友圈的置頂圖片。

　　.

　　終於到家時，卻是要比想象中來的早上不少。

　　畢竟電影沒看完，之後也沒一起吃飯。戎逸一心想著趕緊脫離戰場，等進了家門躺在了床上，才發現肚子有些餓。

　　晚飯高峰時間叫外賣速度太慢，於是他在櫃子裏找了一包泡面，開火燒水煮面。

　　戎逸很會做菜，可惜日常工作忙碌，大多數時候回到家時間已經十分緊張，於是基本上不是在便利店隨便對付就是叫外賣，偶爾吃個泡面也算是換換口味。

　　周末倒是有時間做飯，但終歸只有自己一個人吃，提不起太大興致。

　　原本他還以為自己很快就會有機會為喜歡的人做菜了。

　　陳柯堯這人太討厭了，又這樣突兀地出現在他的思緒裏。要是大腦中的記憶也可以像手機聯絡簿裏的號碼一樣簡單刪除就好了。這個該死的Alpha就像一個幸福透支站，當初從他身上收獲的所有喜悅都是借來的，如今全要連本帶利統統還回去。

　　但這利息也太高了，無窮無盡，還不完。戎逸覺得自己虧透了。

　　.

　　站在炤台前胡思亂想的時候，房間裏突然傳來了電話鈴聲。

　　戎逸趕緊跑去，接起來發現是個推銷廣告。把號碼拉黑以後，看到有一條新的未讀信息。

　　發信人是周礫，內容是一張圖片。

　　戎逸點開一看，哭笑不得。那是他當初在大學裏參加運動會時被人拍下的照片。周礫的圖片還截取了一部分論壇評論，都是在討論他到底是不是假報性別的。

　　戎逸記得這個帖子，是發在他們學校BBS上的，那貼最後他親自去貼了自己的學生證。

　　周礫明顯是回家以後特地去搜索了。

　　「相信了吧？」他回覆。

　　周礫發來了一個語音申請，接通後，戎逸立刻聽到了他欲哭無淚的聲音。

　　「我好難過。」他說。

　　戎逸汗顏：「……不好意思。「

　　「但是……也算是有些安慰吧，」周礫說，「因為這種原因被拒絕，雖然胸悶，但好像也沒有那麽受打擊了。」

　　「你真的挺好的呀，」戎逸安慰他，「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其實像你這樣的Omega，想要找對象應該很簡單吧？」

　　「我本來是不打算找對象的……」周礫說。

　　從某個角度來說，他很像是戎逸的對立面。

　　長得可愛，但骨子裏特別獨立，對追求他的諸多Alpha不屑一顧。當年還沒畢業時就已經給自己做好了事業規劃，預定的人生藍圖中家庭兩個字被放在了隨時可以忽略的邊緣位置。

　　可偏偏因為一張娃娃臉，當初在學校裏的時候倒還好說，如今開始工作，卻是處處受到輕視。許多人並非出自惡意，但有些所謂的「照顧」，對要強的人而言受著心裏並不舒坦。

　　他想發奮圖強，然而家裏人都覺得他一個Omega，趕緊找個對象結婚生子才是正道。於是源源不絕給他安排相親。

　　「我舅舅真的有病，」他對著戎逸抱怨，「他從來沒給我介紹過哪怕一個正常人！哦我不是說你不正常的意思……可你真的也不怎麽正常吧！」

　　戎逸聽著倒不生氣。畢竟這意味著，他這一關算是已經順利通過，周礫肯定不會借題發揮讓那禿子為難他了。而且，他好像還因禍得福交上了個挺有趣的朋友。

　　各自有各自的苦惱。戎逸也跟著抱怨了幾句。

　　和周礫相反的是，他本身並不是一個事業心特別重的人。但一直以來因為感情生活的極度空虛，又缺乏可以消磨時間的興趣愛好，於是人生中的重心除了事業再無其他。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項目負責人，責任變沈重的同時也侵占了他更多的業余時間，更加找不到對象了。

　　而他的父母雖然日常調侃他嫁不出去，骨子裏卻並不著急的樣子。他幾次旁敲側擊委婉地表示自己並不介意相親，可得到的回應卻是「介紹人聽到你的身高就全嚇跑了」。

　　兩個人互相安慰了一番，雖然性格喜好差別甚遠卻很是投緣，友情逐漸升溫。

　　唉聲嘆氣了一陣的周礫聊著聊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

　　「那個……我突然有個想法，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就是……」

　　「說說看？」

　　「你能不能假裝我男朋友？」周礫說。

　　「……」

　　「我舅舅肯定不知道你也是Omega，」他繼續說道，「也不一定要我們已經在一起了，就說感覺挺不錯的還想繼續接觸也行啊，我真的煩透沒完沒了的相親了。」

　　「呃……」

　　「反正我們的交友圈也完全沒有什麽重合吧？」周礫說，「我盡量不給你添麻煩！」

　　戎逸猶豫。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來找他幫這樣的忙了。他以前答應過，結果對方假戲真做，對他產生了一些不必要的情感，事後還挺麻煩。

　　周礫這情況，難免令人想多。

　　「……你要收費也行啊，不過我現在還挺窮的，太貴就請不起了。」

　　這話說的。

　　戎逸哭笑不得，剛要點頭答應，突然聞到了一股十分刺鼻的焦糊氣味。

　　作者有話說：

　　礫 [lì]





第十章

　　等戎逸拿著聊得發燙的電話，終於想起來自己在大約一個多小時前下過一碗面，一切已經遲了。

　　他在一片焦糊味中沖去廚房，只見火光沖天。鍋子已經完全看不出原形，炤台旁的廚房紙熊熊燃燒，一邊的橡膠煤氣管眼看就要徹底融化。

　　戎逸懵了。

　　然後抽油煙機的積油盒子就在他的視線中脫落下來，噗通一聲落在了那團火焰裏。

　　戎逸在驚嚇中猛然清醒，鼓起勇氣憋著氣沖進去關掉了煤氣總閥後，立刻拎著手機逃出家門，接著也來不及同周礫多做交代便切斷了通話撥打了119。

　　.

　　跑到樓下仰起頭，廚房窗戶濃煙陣陣。

　　看著家中一片熱氣騰騰，戎逸的心拔涼拔涼。

　　小區樓下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在議論紛紛。戎逸在人群中還看到了住在他家樓上的老夫妻，正焦慮萬分擔驚受怕。

　　他心中慚愧，剛想上去道歉安撫，消防車到了。

　　高壓水槍往上一通招呼，很快火光便徹底消失，只留下一個黑洞洞的窗口。

　　戎逸仰著頭髮呆，接著就看見他那住在附近的房東大嬸大呼小叫驚慌失措沖了過來。

　　.

　　廚房被燒掉了一大半，走廊墻壁也被熏黑了不少，全家地板都泡在了水裏。

　　一貫和藹的房東大嬸氣得發抖，要戎逸給個交代。

　　戎逸沒法交代，他覺得自己差不多也快要交代在這兒了。

　　賠償肯定是少不了，除此之外，他如今好像要無家可歸了。雖說是租的房子，但住了幾年，還是有些感情的。房東確實是個好人，這幾年來幾乎沒漲過租金，就圖他交租勤快不拖沓而且衛生習慣良好。

　　但眼下，大嬸卻是堅決要翻臉了。

　　收拾了一點東西悲痛地找了家環境極差但不用查看身份證的黑旅店後，才剛坐下就收到了中介公司發來的消息，說是經委托將對房屋損毀情況進行評估，一周後會與他商議具體賠償金額。

　　戎逸查了一下自己的銀行存款，心如死灰。

　　所謂天有不測風雲，就是這麽回事了吧。只希望這一連串悲劇後已經到達了人生最低谷，接下來就能否極泰來。

　　.

　　總是住黑旅店總不是長久之計，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新的住處。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開始轉運。第二天他在朋友圈裏發了條求租信息後，立刻就接到了劉源的電話。

　　「這可真是巧了，我有個朋友前幾天還在找租客，」他說，「他還挺急的，開價很低，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發來的地址距離戎逸原本的住處有一段距離，但到他的公司倒是不遠，還有車直達。附近也不偏僻，對比報價，確實物超所值。

　　這對如今窮困且居無定所的戎逸而言簡直是個天大的喜訊。

　　「他沒什麽要求，就希望衛生習慣好一些，平時互不打擾，然後能盡快搬進去，」劉源和他介紹，「好像是因為受不了他爸三天兩頭跑去住。對了，你會做飯嗎？」

　　「我會啊，」戎逸點頭，「需要搭夥嗎？」

　　「那就更好了，他挺好說話的，而且本來也不缺錢。你要是能幫忙做飯，估計還能便宜點。」

　　.

　　戎逸特別急，下午幹脆請了半天假。

　　等到的時候帶他看房的是中介公司的員工，一邊給他介紹一邊同他閑聊了幾句。

　　聽說了戎逸的遭遇後，他十分同情，立刻給房東打了個電話，添油加醋形容了一便他的悲慘境遇後又對他進行了一番誇讚。

　　戎逸站在一旁，聽著他對著電話說，這小夥人生的又幹凈又帥氣還特別懂禮貌，一看就好相處，你就放心吧。而且人家太慘了，不趕緊找到地方可能就得流落街頭，你要不還是抽空回來一趟趕緊把合同簽了吧。

　　他覺得有些尷尬，於是又獨自在屋子裏轉了一圈。雖然是合租，但整套房子裝修風格簡潔大方，留給他的那間房間空間也不小，家具看著很新，他越看越覺得滿意。

　　等他再次從房間裏出去，只見那中介站在屋子角落裏，正掩著嘴小聲對著手機說道：「我說真的，長得賊帥。不信我待會偷偷給你拍張照片。」

　　戎逸在背後輕輕咳嗽了一聲。

　　對方立刻挺值了背脊放下了手：「哎，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帶他回公司等你過來。」

　　.

　　等跟著那工作人員到了中介所，戎逸突然意識到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

　　他沒有身份證。

　　眼看著合同就要簽不成，那個傳說中的房東終於出現。

　　「這位就是陳先生，」那個一直陪同著戎逸的中介熱情為兩人介紹，「這位是戎先生。你們彼此還有什麽問題可以現在提一下，至於這個身份證的問題，其實也不急……你們怎麽了？」

　　戎逸也想問，這到底是怎麽了？

　　他楞楞地看著面前的陳柯堯，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和他開玩笑。

　　陳柯堯的表情也是十分精彩，先是一臉驚訝，接著又皺起眉頭，半晌後見戎逸依舊難以置信卻不吭聲，才終於清了清嗓子，主動開口問道：「……你家燒了？」

　　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戎逸心中一股無名火猛地朝腦門上躥，當下提起行李就想往外走。

　　那中介一臉莫名：「戎先生你怎麽了？你去哪兒？」

　　「我不租了。」

　　誰要和這個人一起住，他情願流落街頭。

　　中介後知後覺：「原來你們認識？」

　　「你等等，」身後傳來陳柯堯的聲音，「你身份證沒收到？我寄給你了啊。」

　　原本一只腳已經踏到門外的戎逸楞了一下後回過了頭。

　　他還是不開口，陳柯堯又皺著眉頭繼續說道：「你的身份證掉在我車上，我第二天就快遞到你公司了。你沒收到嗎？」

　　還真沒有。

　　他們公司前台確實堆積了不少快遞，但都要靠自取。戎逸最近沒網購，自然想不到要去翻一翻。

　　原來真的被他撿到了。原本想著如果是自己一定會掰斷丟進垃圾桶的戎逸免不了一陣心虛。

　　……可現在才知道也來不及了呀，他都掛失了。

　　他一聲不吭表情變化不斷，陳柯堯嘆了口氣：「那天的事，我……」

　　戎逸看著他，心頭突然一酸。

　　「沒什麽好說的，」他垂下視線，「就當我們沒見過吧。」

　　陳柯堯欲言又止，最終點了點頭：「行吧。」

　　眼看一筆生意就要這麽泡湯，圍觀了全程的房產公司中介有話要說。

　　「你們等等！既然是熟人，那再好也沒有了吧？」他快步走到門口拉住了戎逸，「戎先生，你剛才不是還說因為要賠一大步錢所以接下來每一塊都要算著花嗎？你現在住的地方條件差還不便宜吧？而且你身份證沒拿回來，去別的地方租房子，人家和你不認識一般不會答應的！」

　　戎逸以前沒掉過身份證，不知道掛失以後的證件還能不能繼續使用，當下便陷入了躊躇之中。

　　眼見他態度有了些許松動，中介趕緊回頭招呼陳柯堯：「陳先生你說呢？你不介意身份信息以後再補吧？」

　　陳柯堯卻不說話。

　　其實他的態度很明顯，雖然不像戎逸那樣怨氣深重，但擺明了也不是很願意繼續和戎逸有所交集。

　　只是念在戎逸如今境況確實淒慘，狠不下心拒絕罷了。

　　可戎逸又怎麽願意承他的情呢？

　　雖然那中介瘋狂在兩人中間使眼色看起來十分努力的樣子，但戎逸還是決定要辜負他。

　　正當他想要開口告辭，陳柯堯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屏幕後，小聲嘟囔了一句：「……我的天。」

　　緊接著，他沒有接聽電話，而是猛地擡起頭來看向了戎逸。戎逸被他那詭異的視線盯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陳柯堯卻往前進了一步：「你要不要先去我家暫住一晚？」

　　戎逸一瞬間腦子就冒出了大堆的糟糕畫面。

　　畢竟就算之前的經歷再慘痛，眼前的這個Alpha無論是長相還是身材依舊都還是他的心頭好。而他如今這句話又實在聽來曖昧。

　　電話鈴聲還在響，陳柯堯見他依舊皺著眉不吭聲，無奈之下先按下了接聽。

　　那之後，戎逸聽到了一段有些好笑的單方面對話。

　　「爸……你怎麽又來了啊，」陳柯堯表情糾結無比，「我房子都租出去了啊，真的。人家今天就住進來了。沒地方給你睡了。是真的啊……我騙你做什麽？我們待會就一起過來了。不用，不用過來，我不回去吃飯，你不用給我帶。……我沒有！你不要瞎說好不好？」

　　還站在戎逸身邊的中介小聲對他說道：「你看，怪可憐的，你就幫幫他吧。」

　　.

　　陳柯堯家就在隔壁小區。

　　兩個人一前一後往他家走，全程無比沈默。

　　會發展成這樣實在非常詭異。戎逸覺得自己內心有些扭曲，能變相讓陳柯堯受自己恩惠，有一種奇特的快感。

　　兩個人走到樓下，陳柯堯突然停下了腳步。

　　「待會上去要是我爸還在，不管他說什麽你都不用理。」

　　戎逸在他身後點了點頭。

　　陳柯堯顯然看不見，但也沒多做強調，就這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上了樓。

　　戎逸下午來過一次，也算是熟門熟路。下了電梯後向著陳柯堯家門的方向望過去，只見一位中年男子正站在門口。

　　聽見動靜，那中年人立刻回過頭來。而走在戎逸身前的陳柯堯果然開了口：「爸，你站在門口做什麽呀……」

　　那中年男子沒有吭聲，只是皺著眉頭，視線越過了自家兒子看向了他身後的戎逸。

　　戎逸僵立原地，同那個容貌與陳柯堯有五分相似卻又看起來更成熟許多的Alpha對視了幾秒，接著偷偷咽了口唾沫。

　　他不敢吭聲，但心裏卻忍不住悄悄地蕩漾了一下。

　　媽呀，這叔叔好帥啊。

　　作者有話說：

　　下午。

　　中介在電話裏：真的，一看就是一個Alpha，帥的一筆！

　　中介對著戎逸：房東是個特別帥的Alpha哦！

　　陳柯堯&戎逸內心：LUCKY~❤





第十一章

　　陳柯堯的父親保養得極好，只看外表最多四十出頭，身材全無走樣，穿著考究發型一絲不茍，不僅面貌英俊而且氣質出眾。與戎逸原本設想中的會讓兒子頭大的老父親形象截然不同。

　　所以當他微微蹙起眉頭上下把戎逸打量了一遍後，戎逸在緊張之余，臉紅了。

　　「這位是……」他說話的時候視線還是停留在戎逸的臉上。

　　「我的房客，」陳柯堯大步走過去，「你以後別老是過來了，沒空房間了。」

　　雖然在樓下已經被叮囑過不要多話，但戎逸看著面前的帥大叔，還是忍不住想要給自己塑造一個良好形象。

　　「叔叔你好。」他主動打了聲招呼。

　　誰知這位老帥哥在也同他點頭打過了招呼後，眉頭皺得更緊了。

　　「堯堯，你老實告訴我，這到底是你的誰？」

　　「爸，」正在開門的陳柯堯擡手抹了把臉，「你在外面能不能別這麽叫我……」

　　「你先回答我，」他父親又看了一眼站在一邊不知所措的戎逸，「他到底和你是什麽關系？」

　　「不都說了嗎，我房客啊，」陳柯堯打開了家門，一臉無奈看著他，「他租我房子，我是他房東，就這點關系。你還要進來坐會兒麽？還是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他父親將信將疑。

　　戎逸心中當下了然。陳柯堯這家夥素行不良，亂搞AA關系，已經引起了他同為Alpha的父親的註意。

　　現在自己就這麽大喇喇跟他回來，看起來就很像是一對打算同居的同性戀情侶。

　　……這可真是奇恥大辱。

　　可他剛要開口，陳柯堯已經搶在前面插了話：「你不要在這裏添亂了好不好？我和這位戎先生今天才剛第一次見面，根本不熟。你這樣實在給人看笑話。」

　　戎逸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陳柯堯的父親聽後大概是信了七八分，點了點頭後向著戎逸的方向走了兩步，主動開口道：「不好意思，小戎對吧？」

　　陳年美色也有其獨特風味，戎逸深受迷惑，十分禮貌地點了點頭。

　　陳柯堯的父親靠近了他，然後壓低了聲音：「小戎啊，你可千萬小心那個小子，他這人有點問題。」

　　「……」

　　戎逸無語之際，已經進了屋的陳柯堯一下子沖了出來：「爸！你幹嘛呀！「

　　見他一臉尷尬至極，戎逸突然心中有些暗爽。

　　他舔了舔嘴唇，然後當著陳柯堯的面說道：「怎麽會呢，陳先生人很好很和善呀。」

　　陳柯堯的父親立刻十分警覺地回頭瞥了一眼自家兒子：「所以你才要小心，他和善就是對你有企圖。」

　　本來是想故意讓陳柯堯尷尬一下，但如今目的雖然達成，但戎逸卻覺得自己像是搬起石頭也砸了自己的腳。

　　陳柯堯當初確實對他有過企圖，那大概是他這些年來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想起來，就又有點難受。

　　「爸，我幫你叫車吧，」陳柯堯蹭蹭蹭沖了過來，隔在了兩人中間，「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吧。」

　　「叫車做什麽？你送我不行嗎？」他父親看起來十分不滿，「我還有話要問你呢。」

　　「我的車送去修了，」陳柯堯說著還回頭看了戎逸一眼，「車門壞了。」

　　戎逸默默扭過了頭。

　　.

　　等陳柯堯的父親離開，兩人之間的氣氛很快又變得僵硬了起來。

　　把戎逸帶進房間後，陳柯堯簡單交代了幾句後就退了出去，臨出門時還帶上了門。

　　留下戎逸一個人坐在房間裏發了會兒呆，突然覺得整個人都很恍惚。

　　他居然就這麽跟著陳柯堯回了家，還打算暫時在他家住下？這是不是太奇怪了一點。

　　戎逸失戀過無數次，其中有不少像如今和劉源那樣還是可以做朋友正常相處。但劉源和陳柯堯是不一樣的。劉源只讓他短暫地感到失落和郁悶，陳柯堯帶給他的卻是強烈的憋屈甚至是憤恨。

　　理當老死不相往來。

　　當然了，在幾個小時之前，他也沒想過這輩子還會和陳柯堯產生交集。

　　就這麽糾結了一會兒，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這屋子裏除了他和陳柯堯也沒別人了。原本已經癱在床上的戎逸立刻正襟危坐，還下意識整理了一下服裝。

　　「什麽事？」

　　門立刻就被打開了，陳柯堯進來的時候還自備了一張凳子。

　　他在坐下以後清了清嗓子：「有幾件事說一下。」

　　戎逸皺著眉看他。

　　「我平時最早中午起床，所以希望早上你出門的時候盡量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陳柯堯說。

　　戎逸點了點頭，心裏卻覺得有些奇怪。

　　在他們短暫的相處時間裏，他習慣每天起床以後就給陳柯堯發一條消息。而這家夥最多五分鐘內一定會回覆。

　　「還有就是……我平時很少用廚房，你要是用的話記得清理幹凈。不過你應該不會做菜吧？」

　　戎逸立刻否認：「我會啊！」

　　陳柯堯皺眉：「聽說你家就是廚房著火才……」

　　「那是意外！」戎逸強調，「我會做菜！非常會！」

　　「好吧……」陳柯堯點了點頭，「那你用完清理幹凈……小心不要著火。」

　　戎逸憋氣。

　　「冰箱如果還有空間你就隨便用，但我有時候會記不得自己買過些什麽東西。你要是介意被我碰可以在自己的東西上貼個便簽什麽的。」

　　「知道了。」

　　陳柯堯繼續說道：「我晚上一般三點以後才會睡，如果你覺得有聲音影響到你了，可以和我提，我盡量註意。」

　　戎逸很想問他大半夜不睡幹嘛呢，但話到了嘴邊又覺得以他倆現在的關系似乎是不太合適，於是咽了回去。

　　「醫藥箱在客廳櫃子裏，門口鞋櫃下面那格有工具箱。我看你好像也沒帶什麽東西……有需要可以拿。」

　　「……哦。」戎逸點頭。

　　「然後……如果你找到了新住處記得和我說一聲。這裏一空出來我爸又要來煩我我得早做準備。」

　　他這話就是默認了戎逸只是臨時落腳很快就會搬走了。

　　當然，這確實是戎逸心裏的想法。

　　「大概就這些，」陳柯堯看著他，「有什麽問題你現在可以和我提。」

　　戎逸的確有話想問。

　　比如……你之前每天早上是不是特地早起就為了回我消息？

　　你現在收留我，也真的只是為了能把你爸堵回去麽？

　　有病為什麽就不能去治一下呢？

　　他憋了半天，最後終於開口：「修車門……要多少錢啊？」

　　陳柯堯楞了一下，接著居然笑了出來。他看著戎逸，微微揚起眉毛還點了點頭：「還挺貴的。」

　　「……」

　　戎逸心中原本那一絲絲愧疚之情頓時蕩然無存。他也學著陳柯堯的模樣點了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陳柯堯見狀卻並不生氣，只是低下頭又笑了會兒，然後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以防萬一，還是交換一下聯絡方式吧。」

　　戎逸一邊掏手機一邊在心裏腹誹，你這混蛋原來也把我號碼都刪了呀。

　　.

　　陳柯堯家客廳很寬敞，兩人的房間又分別位於客廳的兩邊，彼此都關上門後幾乎聽不見對方的任何動靜。

　　晚上十二點，按照陳柯堯自己的說法，這時間他還沒睡。

　　戎逸偷偷打開門，往陳柯堯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房門底下隱隱透出一絲光亮，但無論如何豎起耳朵，卻是聽不見半點聲音。

　　之前他們還在交往的時候，陳柯堯都會在這個時間對他說晚安。

　　原來這家夥根本沒睡。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實在太短了，如今回過頭來，戎逸才發現自己對這個人幾乎一無所知。

　　除了每周幾天晚上去給小朋友們上課，他大多數時候都在做什麽呢，那份工作應該只是他的兼職吧？

　　好奇了一會兒後，戎逸突然開始生自己的氣。

　　關心他做什麽，就算陳柯堯每天晚上出去做賊都不關自己的事。等找到合適的住處，自己就會立刻離開了，到時候必然還要再刪一次這人的聯系方式。

　　不想了，睡覺。

　　戎逸躺進陌生的被窩，翻了兩個身，接著又推翻了方才的一部分觀點。

　　陳柯堯如果做賊還是要管的，抓住了把柄他絕對去報警。

　　.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戎逸對著陌生的房間還感到有些茫然。

　　等他清醒過來以後，忍不住又開始恍惚起來。

　　走出房間後，家裏一片安靜。陳柯堯的房間房門緊閉，沒有半點聲響。

　　戎逸躡手躡腳走過去，把耳朵貼在房門上聽了一會兒，依舊全無收獲。

　　等他出了門到了公司，才給甲方發了個郵件回函，接到了來自劉源的電話。

　　「聽柯堯說你已經在他那兒住下啦，」這人似乎還挺高興的，「相處的還好吧？」

　　聽他語氣，明顯陳柯堯完全沒提過兩人之間的過往。

　　戎逸皺著眉頭刻意避過了這個問題：「這個陳先生和你很熟嗎？」

　　「柯堯是我大學同學，睡在我下鋪的兄弟，」劉源說，「你別看他人高馬大看起來有那麽點兇，其實很溫順的。」

　　這什麽詭異的形容詞。

　　戎逸聽著，又想了一會兒，接著小心翼翼開口道：「……那你知不知道這位陳先生，他……那個……」

　　稍一試探，劉源果然語氣也有了變化。

　　「他……和你說什麽了嗎？」劉源輕輕嘖了一聲，「我有和他說你是Omega來著啊……啊你別擔心，你別看他是個Alpha，其實……呃……」

　　兩個人一起欲言又止，接著很快就意識到對方猶豫方不方便說出口的都是同一個話題。

　　於是戎逸主動打破僵局：「你們都是Alpha，還住一個寢室，肯定發現了對吧……」

　　「……廢話，」劉源語氣尷尬，「我們寢室一共四個人，他追過其中倆。」

　　作者有話說：

　　我有一個疑惑。

　　ABO的家庭裏，孩子管生他們下來的Omega or beta男性叫啥？

　　媽？





第十二章

　　這個回答對戎逸而言也是始料未及。

　　他驚訝萬分，隨口問道：「除了你之外？」

　　劉源態度微妙：「……包括我在內。」

　　戎逸震驚。

　　「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劉源說，「他這個人就這副死樣子，看著順眼就想泡，但你要是沒興趣他就拉倒了，不會勉強的。而且我告訴過他你是Omega，他應該不會對你有想法的吧……難不成是你看上他了？」

　　「我才沒有！」戎逸矢口否認。

　　「啊……但這樣一說，其實你這樣的Omega也許還和他挺般配的呢？照理說他就是喜歡你這款長相嘛，也沒理由非要Alpha不可啊，」劉源突然來勁，「你前陣子不是正好分手了嗎，不如趕緊投入一段新的戀愛……「

　　「你滾蛋！」戎逸大喊，「我又不是垃圾回收站！」

　　.

　　掛了電話以後，戎逸簡直意難平。

　　看到順眼的就想泡是什麽鬼。所以，之前他就是覺得自己看起來還不錯所以順勢追求一下罷了？

　　也難怪中途自己說錯了話，這人立刻就開始打起退堂鼓了。

　　而且，陳柯堯居然還和自己喜歡過同一個人。雖說如今戎逸已經對劉源不剩半分想法，但一想到這兒，還是覺得膈應的不行。

　　劉源這傻子到底心有多大呀？不管Alpha還是Omega，對他表白過都還能繼續心無旁騖稱兄道弟，一點陰影都沒有的嗎？

　　戎逸胸悶了半天，又想到了一個更糟糕的可能性。

　　萬一，陳柯堯問起劉源他們兩人的關系，這人不會傻了吧唧也把自己追過他的事情給說出來吧？到時候陳柯堯會怎麽想？

　　戎逸嚇得不輕，趕緊再給劉源打了個電話，叮囑他千萬不要在陳柯堯面前提起任何有關自己的事。劉源雖不明所以，但還是滿口答應了。

　　接著，劉源問了他一個問題：「我剛聽說，你和那禿子的外甥互相看對眼了？」

　　.

　　周礫拜托他假裝自己的男朋友，戎逸最後還是答應了的。

　　原本以為對自己的日常生活不會造成什麽影響，卻不想那禿子那麽快就在自己公司裏宣傳了一遍。好在他們那兒除了劉源沒人知道戎逸的真實性別。

　　「我簡直難以想象！那禿子說他外甥是個Omega誒，難道你也走上那條道路了？」劉源一副心情很覆雜的樣子，「我這輩子一共就被人表白過兩次，結果都……我這人體質是不是有點問題啊？」

　　戎逸覺得他其實是腦子有點問題，但終究還是沒好意思說出來。

　　.

　　下班回去的路上周礫給他打了個電話，關心他的近況。

　　那天慌忙中切斷通話後，戎逸還是去解釋了一下。周礫憂心忡忡，但礙於自己和家人同住，沒辦法收留他，這幾天裏也一直在幫他留意有沒有合適住處。

　　聽說他找到了臨時落腳的地方，周礫挺開心的，問能不能找個休息日來做客。

　　戎逸覺得自己可能有點被害妄想，才會認為周礫對他熱情得超出常理。於是當下只是告訴他還要看回去問問房東是否方便，不能立刻答應。

　　掛電話的時候他正巧經過一家大型超市。

　　原本打算去便利店隨便買點東西對付一下晚餐的戎逸猶豫了片刻後，走了進去。

　　.

　　到家時他左右手各提了一個袋子，滿滿當當都是剛買回來的新鮮蔬菜肉類。

　　正好從房間裏走出來的陳柯堯見狀吃了一驚。

　　「你要幹嘛？」他問。

　　戎逸看了他一眼：「當然是做飯啊。」

　　他說著，在陳柯堯的視線中昂首挺胸走進了廚房，把買來的兩個袋子都堆在了料理台上。

　　陳柯堯跟在他身後走了進來。

　　「你真的要用廚房啊？」

　　「你不是說我可以用嗎，」戎逸回頭看了他一眼，「不行？」

　　陳柯堯欲言又止。

　　戎逸前幾天在朋友圈裏發過廚房徹底燒糊的照片，今天白天時陳柯堯看見了，回覆了一串省略號。

　　如今見他神情，顯然是心有余悸。

　　他在戎逸不滿的視線中猶豫片刻，然後開口問道：「你介意我在旁邊看一下嗎？」

　　戎逸聳肩：「你隨意。」

　　.

　　他確實是故意的。

　　戎逸這人沒太多業余愛好，但燒飯做菜卻是花了許多時間努力學習過的，十分樂在其中也小有自信。昨天被陳柯堯質疑了一番，難免心裏不爽，想要自我證明一下。

　　但就這麽被他從背後盯著看，多少會有些緊張。

　　戎逸有心炫技，拿著菜刀飛快把豆腐幹切成了頭髮絲，裝盤時還故意側著身好讓陳柯堯看清楚。

　　「你燒什麽呀，要切成這樣？」陳柯堯問。

　　關你屁事，我就愛切，要和你匯報嗎？

　　戎逸低頭瞥了眼裝著豆腐絲的碗，猶豫了片刻：「……涼拌。」

　　「這樣拌，不會斷嗎？」陳柯堯又問。

　　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個人如此討嫌？戎逸不爽，啪一下把碗放在了料理台上：「我拌就不會。」

　　他說著又拿起一邊洗好的芹菜，放上砧板後轉身問道：「你還要看嗎？」

　　「……其實我是有點事想和你說。」陳柯堯說。

　　「那你說呀？」

　　「我又怕現在說了影響你心情，」陳柯堯指了指砧板，「你先切吧。」

　　戎逸拿起菜刀，看了他一眼，接著轉身用力一刀狠狠斬在了那把芹菜上。

　　「啪」一聲，芹菜一刀兩斷。

　　他有點後悔。早知道這家夥真的要看全程，就不應該買肉醬。直接買一塊豬肉當著他的面剁成肉糜才好。

　　切完了菜，陳柯堯還倚在門框上。

　　「你要看到什麽時候？」戎逸問。

　　「你好厲害啊，」陳柯堯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十分真誠，「劉源之前有沒有和你提過我想找人搭夥？」

　　始料未及，戎逸猛地臉有些燒，一時不知所措，眼神閃爍了一下後轉過身去。

　　「……提過。」

　　「你看你一個人做那麽多，也吃不完吧，」陳柯堯繼續說道，「不然我出錢，你出力，我們以後一起吃飯吧？」

　　「……再說吧。」戎逸背對對著他，「你剛才要和我說的事呢？」

　　陳柯堯不知為何清了清嗓子。

　　「前陣子我們這兒有好幾戶人家被盜竊了。」他說。

　　「……哦，」戎逸低頭拌菜，「所以呢？」

　　「我覺得有點不安全，就去買了兩個攝像頭裝在了家裏。」

　　戎逸回過頭去：「啊？」

　　「你放心，你房間沒有，浴室也沒有，」陳柯堯說著往後退了一步，出了廚房，擡手指了指客廳屋頂角落，「一個在門口，一個在那兒。」

　　戎逸楞了一下。

　　「我晚上會開，」陳柯堯說，「不好意思之前忘記告訴你了。」

　　「……」

　　「晚上出入客廳都會被拍到，你自己留意一下。」

　　戎逸差點當場暴斃。

　　也就是說，他昨天半夜偷偷開門觀察，今天早上趴門偷聽，全都被陳柯堯看見了。

　　難怪這家夥說要等他切完菜才能說！

　　眼看著戎逸的耳朵尖兒都要開始燃燒起來，陳柯堯又清了清嗓子：「我看你買了那麽多……今天晚上有我的份嗎？有的話我就不叫外賣出去等著了？」

　　「……你快出去吧。」戎逸低著頭，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

　　涼拌豆腐絲確實不需要切得太細。

　　但陳柯堯面對這盤略顯微妙的拌菜卻沒有再度提出質疑。他估計是真的吃夠了外賣特別想找人搭夥，面對一桌子菜肴讚不絕口。

　　戎逸表面波瀾不驚，心中難免得意。

　　吃到一半的時候又收到了周礫發來的消息，問他有沒有和房東提過，周末到底能不能過來做客。

　　戎逸雖然心中對他這般熱情依舊有些憂心，但當下還是十分順口問了一句。

　　「我能帶朋友回來嗎？」

　　正在嚼著排骨的陳柯堯楞了一下，把嘴裏咽幹凈了又喝了口湯，才皺著眉問道：「過夜嗎？」

　　那肯定是不過的。

　　但戎逸看著他的神情，不知為何，一開口便鬼使神差承認了：「……有可能吧。」

　　陳柯堯想了想：「最好不要。」

　　見戎逸不回話，他又擡起頭來看了一眼，接著低頭想了一會兒。

　　「不然你盡量別影響到我也行吧。」

　　.

　　戎逸再度意難平。

　　他覺得自己心態可能真的開始扭曲了。明明對陳柯堯這個人應該已經不存任何幻想了，但不管他說什麽做什麽都會讓自己覺得不痛快。

　　陳柯堯說最好不要帶人回來過夜他覺得不爽。陳柯堯改口說帶回來別影響到他就行他覺得更不爽。

　　也許還是陳柯堯這個人本身就讓他感到不爽吧。

　　戎逸睡在這張床上的第二個夜晚，比前一天更輾轉反側。

　　因為客廳裏那個攝像頭的緣故，他還沒法偷偷開門張望一下對面房間的情況。

　　夜深人靜裹著被子想到陳柯堯在回看監控時發現自己大清早躡手躡腳走到他門口還趴在上面偷聽的情景，越發覺得羞憤欲死沒法做人想要就地自我毀滅。

　　戎逸像在烙餅似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不容易睡著了又因為思緒過於冗雜多次轉醒。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之間突然發現房間裏好像有人。

　　剛聽見響動時他還迷糊著，只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的房門似乎開過又合攏了。思緒逐漸清明後，他微微睜開眼睛，在窗口映進來的朦朧月光下看見了一個人影。

　　那人正站在床邊，微微向前傾著身子，視線明顯是落在戎逸的身上的。

　　戎逸突然就精神了。

　　這個家裏，除了他，還能有誰？

　　作者有話說：

　　在廚房一把菜刀舞得虎虎生風的戎逸：我這樣的標準賢妻良母Omega為什麽得不到欣賞？





第十三章

　　夜深人靜，孤A寡O，他這樣偷偷潛伏進自己的房間，是想做什麽？

　　戎逸躺在床上瞇著眼睛盯著床邊那個黑影，心噗通噗通狂跳。莫非這陳柯堯是突然轉性，又體會到他作為一個Omega的好了？但這樣是不是也太突然了，都沒點心理準備。

　　不對不對，他戎逸也不是這麽隨便的人，沒理由被這樣招之則來揮之即去想夜襲就乖乖掀開被子。

　　別的暫且不提，到時候再被吐一臉怎麽辦？

　　可陳柯堯武力值驚人，自己就算抵抗也肯定不是對手。若是他強行意圖不軌，那他戎逸豈不是真要交代在這兒了。就這麽傻了吧唧住進一個Alpha的家裏是不是有點想太少了？

　　戎逸天人交戰之際，那個一直在仔細端詳他的人影終於有了反應。

　　初見此人有動作時戎逸瞬間心跳到了嗓子眼，可之後就免不了疑惑了起來。因為那個人緩緩地轉過身，躡手躡腳走到了床邊的矮櫃前，然後蹲下了身子。

　　戎逸才在這裏住了兩天，隨身行李也少，這櫃子從沒打開過，連他都不知道裏面有些什麽東西。

　　那人屏著呼吸用極其緩慢的動作一點點拉開抽屜後，很快輕輕咒罵了一聲。

　　一直以來因為光線不佳和不敢睜大眼睛而始終看得模模糊糊的戎逸心中猛地一驚。

　　雖然那一聲十分短暫，但聲線聽起來飄得很。陳柯堯的聲音戎逸影響深刻，因為打心底裏覺得好聽，是很醇厚的那種男中音，特別有磁性，當初每次湊近聽他說話戎逸半邊身子都是酥的。

　　可這人的聲音，聽起來實在是不咋地。

　　那麽，會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刻，出現在這個房間裏，還偷偷翻箱倒櫃的人，會是誰？

　　戎逸頓時回想起了陳柯堯之前在廚房裏告訴他的那件事。

　　最近，這個小區裏好幾戶人家都遭了賊。

　　……不是吧，那麽倒黴？

　　就在戎逸心慌不已的同時，那個在床頭櫃裏一無所獲的賊人又貓著腰站了起來，接著躡手躡腳走到了衣櫃邊上。

　　戎逸此刻再瞇著眼睛打量過去，只覺得這家夥看起來渾身都散發著猥瑣之氣，身形佝僂和陳柯堯天壤之別，頓時為方才還隱隱有些蕩漾的自己感到羞恥萬分。

　　可現在，他到底應該怎麽做呢？

　　眼見那賊人小心翼翼打開了衣櫃還朝裏伸出了手，戎逸頓時就有些惱火。

　　被陌生人碰衣服已經夠討厭了，這家夥看起來還想挨個翻他的口袋？那還了得。戎逸暗自對比了一下雙方體格，覺得自己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他小心張望了一下，發現目前伸手能夠到的範圍內找不到任何趁手的武器。這難免讓人心裏沒底。

　　眼看那人手都已經伸進了衣櫃，戎逸剛要起身，突然聽見地板上「哐當」一聲響。

　　屋裏一站一躺兩個人都被嚇了一跳，緊接著那小偷立刻蹲下身去從地板上撿起了一個什麽東西。

　　待他拿著那東西站起身來回頭看向戎逸躺的地方，戎逸正坐起了身伸長了脖子睜大了眼睛盯著他手裏剛撿起的東西看。

　　空氣突然凝固。

　　戎逸在一片昏暗的空間裏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寒冷反光。

　　完了，那人剛才掉下去又撿起來的，是一把大約二十厘米長頭部尖銳的菜刀。如果沒認錯的話，戎逸晚上還用它切過菜，鋒利無比。

　　在突如其來的恐慌情緒之下，戎逸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也不知算不算幸運，拿著刀的小偷看起來也同他差不多慌張。

　　但赤手空拳和手裏拿著致命武器，心理上的底氣總是不一樣。

　　兩人互相盯著對方看了一會兒後，在戎逸默默咽了口唾沫的同時，那小偷猛地沖著他把刀舉了起來。

　　「你你你你你不要動！」那小偷手上的刀抖個不停，「你你你躺下！」

　　戎逸覺得這兩個指令有點矛盾，但當下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那小偷見狀，緩緩倒退著向著門口挪了點兒，接著也不知是踢到了什麽東西，腳下突然一滑，整個人向後蹌踉了一步。

　　戎逸見狀不假思索從床上掀起被子一躍而起，飛起一腳就向著那小偷的身上踢了過去。只是畢竟睡了半宿，渾身沒什麽力氣，那一腳把小偷踢得往後又退了幾步，卻沒能順利把人給踢倒。

　　小偷腳步不穩，手裏的刀卻握得極緊。被踢得「嘭」一下撞在了門板上後，這人大約是惱羞成怒，瘋狂舞著刀就沖戎逸沖了過來。

　　戎逸慌張之下趕緊拿起枕頭砸在小偷身上接著扯著一邊的被子往自己頭上罩。

　　就在此刻，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戎逸？」門外傳來的，是他無比熟悉的，覺得非常好聽的，低沈又充滿磁性的男中音，「你沒事兒吧？」

　　被子蒙頭的戎逸深吸一口氣，用丹田發聲奮力大喊：「賊——！」

　　.

　　那之後幾秒鐘內發生的事，戎逸都沒能看見。

　　被子阻擋了他的大部分視線，只能聽見門被一下推開的聲音，身前那小偷咒罵的聲音，似乎是兩人纏鬥在一起的聲音，和陳柯堯叫他名字的聲音。

　　在戎逸掀開被子的瞬間，身前不遠處又是「哐當」一聲響。

　　那把刀又掉在地上了。

　　對方失去了武器，如今二對一，還有高手做隊友，戎逸自然無所畏懼。可等他躍躍欲試想要再上去踹幾腳，定睛一看，那小偷也在地上了。

　　一片昏暗中，戎逸也只能隱約看見陳柯堯似乎是已經把人死死制在了地板上。那小偷應該是還有些不死心，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又試圖撲騰了幾下。可惜在專業人士面前，這點抵抗毫無疑義。

　　「你沒事吧，」陳柯堯在黑暗中回過頭看看他，「有沒有受傷？你動一下我看看？」

　　驚魂未定的戎逸楞了一下才搖頭：「我沒事。」

　　「那就別傻站著了，報警。」

　　戎逸如夢初醒，趕緊彎腰去摸枕邊的手機，視線卻沒有從陳柯堯臉上挪開。月光透過窗照進來，映在陳柯堯臉上，讓他的皮膚看起來特別白。

　　但就在他一白皙的側臉上，有一片十分明顯的深色痕跡，甚至還在逐漸向下蔓延擴大。

　　戎逸撥通110後一邊同警察交代情況，一邊走到墻邊按下了頂燈開關，接著立刻倒抽一口冷氣。

　　電話那一頭傳來接線警察關切的聲音：「又有情況了嗎？」

　　「不是，」戎逸搖頭，「你們……你們快點過來吧。我們這兒有人受傷了。」

　　等掛了電話，陳柯堯有些緊張地看著他：「你不是說你沒受傷嗎？」

　　戎逸看著他臉頰上還在往下淌的血，一瞬間簡直哭笑不得。

　　.

　　在警察到來之前，陳柯堯沒法挪位置。

　　他的手法看起來和上次很相似，把人壓制在地板上反剪著手臂，讓對方完全失去戰鬥力無論如何撲騰都動彈不得。

　　「怪不得覺得有點癢，」他說著低頭沖著那小偷說道，「老哥你這把刀哪兒來的，還挺快啊？」

　　十指不沾陽春水到自己家的菜刀都不認識，戎逸想吐槽，但暫時沒空。

　　他在一邊團團轉：「你就不能先把他打暈麽？」

　　「不太好吧，」陳柯堯低著頭皺著眉看向小偷的後頸，「萬一一下打死了怎麽辦？」

　　那小偷聞言，原本還在掙紮的身體立刻靜止。

　　戎逸完全笑不出來。他在猶豫了一會兒後沖去了客廳開始翻箱倒櫃：「你說的藥箱在哪兒呢？」

　　「在……」陳柯堯想了想，「沙發旁邊那個櫃子？」

　　戎逸打開一看，生氣：「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你看看對面吧，反正肯定是在客廳裏的。」

　　這屋子看著幹凈整潔，抽屜櫃子一打開裏面全是災難。陳柯堯這人的整理原則大致只遵循」把東西塞進視線看不到的地方「定理。戎逸在翻過了幾個抽屜後分別找到了一支溫度計和半盒已經過期的感冒藥，所謂的藥箱卻是遍尋不著。

　　房間裏又傳來陳柯堯的聲音：「我記得是在沙發旁邊的櫃子啊，你要不要再……」

　　「你閉嘴吧，」戎逸頭也不擡，「我自己找！」

　　這客廳面積不小，但其實儲物櫃並不多。戎逸挨個查看，還是很快就翻出了藥箱。

　　還沒來得及打開，警察來了。

　　.

　　對於陳柯堯空手奪白刃導致臉部掛彩的英勇事跡，警察同志在讚揚之余又進行了一番教育，提醒他就算對身手再自信也要以安危為上，有困難當然還是找警察。

　　至於筆錄，如今三更半夜還掛著彩，倒也不急，可以等明後天抽空再去。

　　警察帶著那入室盜竊的小偷離開後，捧著藥箱憋了半天的戎逸終於忍不住了。

　　他把打開了蓋子的箱子放在陳柯堯面前，皺著眉頭問道：「你這根本就是個空箱子吧！」

　　陳柯堯很驚訝的樣子：「咦……我記得以前裏面有很多東西呢……難不成都被小偷給偷走了嗎？」

　　戎逸無語了。

　　那箱子裏東西少得可憐，一包完整的止痛片，一瓶沒開過封的碘酒，一盒沒用過的創可貼。

　　戎逸有理由相信，所有曾經裝在裏面的東西，只要被拿出來使用過，不管用沒用完都再也不會回到這個箱子裏。如今紗布棉簽之類的用品天知道散落在這個家的哪一個角落。

　　在戎逸生悶氣的同時，陳柯堯小心翼翼摸了摸自己血淋淋的面孔，然後十分明顯地皺了下眉頭。

　　他看著自己被血弄臟的手：「……血好像已經止住了，問題不大吧？」

　　戎逸看著他，不吭氣。

　　看來這道口子只是劃得長，但並不算很深，沒必要特地去醫院。可就算止住了，那傷口也需要清理消毒才行啊。

　　在心裏琢磨了一會兒後，他跑回房間光速換了身衣服又拿了手機，然後沖了出來：「你坐著，別亂動，等我回來。」

　　「誒，」陳柯堯楞了一下，「附近沒有二十四小時的藥店吧？要不我用紙巾……」

　　「坐下！」戎逸頭也不回用力指了指沙發，「等著。」

　　作者有話說：

　　陳柯堯X戎逸，1v1，he

　　這句話是寫在文案裏的，可能在最底下手機不點開很多人註意不到，所以我單獨再貼一下吧。

　　這篇文是肯定不會換攻的，將來也不會有類似陳柯堯痛哭流涕跪著求原諒的劇情出現。

　　我想講的是兩個戀愛上的失敗者和門外漢，在經歷了一堆雞飛狗跳和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後，因為外貌、性別、信息素以外的原因最終還是被對方拋下一切偽裝最真實的模樣深深吸引，然後一點點學著相處學著成熟的故事。

　　他們在過去，現在，將來，感情上都會是對等的。

　　如果覺得不符合期待真的沒必要繼續和我互相折磨。你看得不開心，我看著個別評論也不開心。何必。





第十四章

　　戎逸一邊往樓下跑的時候一邊心裏想著，還好和這家夥分手了。

　　陳柯堯在一方面非常靠譜的同時，另一方面簡直極端不靠譜。

　　但靠譜的這方面，人這一輩子能遇上幾次呀？上一回扒手這一回入室盜竊，這樣的危險情況戎逸有生之年也統共不過撞上過這兩回罷了。

　　對比之下，涉及到生活中的柴米油鹽，陳柯堯這人可真是一塌糊塗。

　　和這種人過日子絕對會身心俱疲的。戎逸一邊這麽在心中反覆告誡自己，一邊用力甩了兩下腦袋，試圖打斷那些從方才起就沒完沒了在腦中循環播放的畫面。

　　在方才驚慌絕望中門外陡然響起的屬於他的聲音。在昏暗的房間裏他回過頭來時關切的眼神。他伸手抹了一把臉後看著掌心血跡微微糾結的眉頭。

　　這些都是不能當飯吃的。

　　別再沒完沒了回憶然後無端心跳加速了，像個傻子似的。

　　更何況，人家根本就不會考慮你。

　　.

　　提著便利店袋子回到家時，陳柯堯真的依舊乖乖坐在沙發上。

　　只是他半張面孔都變成了大花臉，面前的茶幾上還團著幾張血淋淋的紙巾。

　　「……你在幹嘛？」戎逸驚恐地看著他。

　　「我就隨便擦了兩下，」陳柯堯皺著眉頭，「怎麽就又破了呢……」

　　戎逸再次無語了。

　　他一個單身Omega，現在有錯覺自己像是一個熊孩子的苦逼家長，視線離開一秒鐘，死小孩立刻闖禍。

　　他快步走到陳柯堯跟前，把袋子丟在茶幾上後伸手擡起陳柯堯的下巴，皺著眉頭仔細看了看他的傷口。

　　那傷口大約七八厘米長，兩頭較淺的部分已經結痂，但中間因為陳柯堯的手賤又崩了開來，正在隱隱往外滲血。傷口附近也有不少半幹的血漬，看著臟兮兮的。

　　「那個……」被他擡著下巴盯著看的陳柯堯渾身僵硬眼神遊移，「你買了什麽呀，超市裏應該沒有紗布吧？」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翻了一下戎逸帶回來的袋子，接著大驚失色。

　　「你買這個幹嗎？」他舉起一包衛生棉。

　　「沒有紗布，用這個替代一下啊，」戎逸說著從袋子裏拿出了棉簽，又從藥箱裏拿出碘酒來，「你別動我幫你先把傷口洗幹凈。」

　　「等一下，」陳柯堯開始掙紮，「你要把這個東西貼在我臉上嗎？我不要！」

　　戎逸有些無奈：「又不是直接貼你臉上。現在大半夜的買不到紗布將就一下而已啊。」

　　「那我也不要！」陳柯堯很堅定，「又不是什麽大傷口，洗洗幹凈就好了，沒必要特地包上吧。」

　　真的熊。不止闖禍，還任性。

　　「會感染的，」戎逸耐著性子把人拽回來，然後低著頭小心翼翼用棉簽清理傷口，「留疤了怎麽辦。」

　　「我情願留疤，也不要把這個貼在臉上。」陳柯堯小聲說道。

　　「說不定感染以後半邊臉全部爛掉，小孩子看到你都會嚇哭，再也沒有人來上你的課了。」戎逸說。

　　「……」

　　「又不是直接貼，幹嘛那麽在意，」戎逸說著又換了根棉簽，「要是覺得痛就說啊。」

　　「……不痛。」

　　「你臉上是不是根本沒有感知神經啊？」戎逸忍不住稍微用力按了一下。

　　「嘶——」陳柯堯倒抽氣，「我就知道，我說痛你肯定順手戳兩下。沒想到我說不痛你也戳。」

　　戎逸心虛，沒吭聲。

　　擦幹凈了傷口，他又去找了把剪刀，拿出一小包衛生棉撕開後直接開膛破肚剪了開來。

　　「我看了一圈，也就這個有紗網還消過毒，」他說著把經過剪裁的綿網遞到陳柯堯面前，「看不出原型的吧？這是我以前學校裏的校醫教我的。」

　　陳柯堯皺著眉頭，顯然是依舊過不了心裏那關，可又苦於找不出合適的拒絕理由，很是糾結。

　　眼看戎逸已經加工完畢，就要把雖然看不清原型但曾經確實是衛生棉的東西往自己臉上貼，陳柯堯試圖垂死掙紮：「我覺得用餐巾紙也不錯，餐巾紙可以嗎？」

　　「不可以。」戎逸毫不留情地貼了上去，「你要是真的不喜歡我明天給你換。」

　　陳柯堯抿著嘴看了看他。

　　「……不然你自己去醫院換也行。」

　　戎逸說完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伸手指了指茶幾上那一堆廢棄物：「你自己丟吧。還有兩個小時我再去睡一會兒。」

　　陳柯堯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自己包好的傷口：「哦，晚安。」

　　等戎逸走到房門口，又聽到他小聲說了句：「謝謝你啊。」

　　「……應該的。」戎逸說。

　　.

　　如果不是急著救他，陳柯堯根本不會被劃傷。

　　所以對戎逸而言，那確實只是「應該的」。一定要說的話，該是被救了一命的人對他說謝謝才是。

　　不止是剛才，其實願意收留自己這一點，也該對他表示感謝的。價格便宜地段好還是精裝修，想要隨意找個房客根本不難。相反，自己要再找個同等水準價位的住處基本不可能。

　　無論陳柯堯的出發點如何，戎逸確實是受了恩惠的，只是之前一直故意不去想罷了。但要讓他坦誠地表達感謝，卻也做不太到。

　　這一晚上發生的事情過於驚心動魄。戎逸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眼看天就要亮了卻還是睡不著。

　　他用被子蒙著頭，心想著，不如找個機會問問陳柯堯平時都愛吃些什麽菜吧。

　　.

　　躺在床上的時候睡不著，到了不得不起床出門上班的時間卻又困得半死。

　　戎逸哈欠連天打開房門，發現客廳已經被收拾的幹幹凈凈。他猶豫了一會兒，決定等回來以後再確認那些東西究竟都被陳柯堯一股腦兒塞去了哪裏。

　　一直到出了家門，陳柯堯的房間始終房門緊閉。知道了有攝像頭後，戎逸就不好意思再偷偷摸摸過去偷聽偷看了。他甚至連在客廳裏忍不住打哈欠時都故意背過身。

　　在公司裏渾渾噩噩過了一個上午，中午趴在桌上睡了個午覺後醒來破天荒收到了陳柯堯的消息，說是昨天忘記告訴他，今天他有課，晚上不回來吃飯，不用替他準備。警察那邊他也去過了，讓戎逸不用再多跑一趟。還有看了監控小偷是從客廳窗口爬進來的，他找人從裏面多加了個插銷現在應該安全多了。

　　戎逸有點想和他打趣，問他臉上的紗布有沒有換過，萬一被家長認出是衛生棉做的小心被當成變態。

　　字都打完了，怕把握不好分寸感，還是刪了。

　　剛收回手機，一擡頭看見小張正笑嘻嘻看著他。

　　戎逸莫名心虛：「你幹嘛，笑得那麽不懷好意。」

　　「嘿嘿，」小張跑到他旁邊坐了下來，「我們大帥哥和誰發消息呀，一會兒開心一會兒皺眉頭，表情那麽豐富。」

　　戎逸頓時一臉僵硬：「就你事兒多，你上午一直不好好幹活偷偷看手機以為我沒發現是不是，想加班啊？」

　　「來得及來得及，」小張對戎逸這位頂頭上司明顯缺乏尊重，「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她說著拿出手機擺弄一番後遞到了戎逸面前，還激情配音：「鏘鏘~！」

　　戎逸低頭一看，立刻一起激動：「哇，這是？」

　　「我們莫莫的雜志新照啊！還說是真愛，你根本不關心他，」小張一臉鄙夷，「以後就不要和我搶老公了吧？」

　　戎逸拿起自己的手機：「發我發我。」

　　.

　　把手機屏保換成他在演藝圈單方面蓋章的第不知道多少任老公的帥氣照片後，戎逸心情也跟著好了不少。

　　他在下班途中經過便利店，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走了進去。

　　其實昨天買的食材完全溢出，如今都存在冰箱裏，再做兩天的飯菜也足夠。但一個人的時候，終歸還是有些懶得動手。

　　只是沒想到提著盒飯進了家門，乍一眼見到沙發上有個人影。

　　「你不是不回來吃飯嗎？」戎逸低頭換鞋，「我給自己買盒飯了，你看看是要自己解決還是我現在隨便給你弄一點？」

　　等他換完了鞋，那沙發上的人卻沒回話。

　　昨天半夜的經歷讓戎逸猛然警覺，趕緊往裏走了兩步。接著在松了口氣的同時，他又湧起了莫名不安。

　　沙發上那人，乍一看和陳柯堯十分相似，年紀卻要大上不少。戎逸認得，這是陳柯堯的父親。

　　「小戎是吧，」陳父站起身來，沖他十分和藹地笑了笑，「堯堯今天不回來吃飯呀？」

　　戎逸聽到「堯堯」這個稱呼就想笑。為了防止扭曲的表情被對方看到，只能十分不自然地低下了頭：「他有課。叔叔你要找他的話還是給他打個電話吧。」

　　「沒事，我就過來看看，」陳父擺了擺手，又坐了回去，接著突然問到，「你們平時都一起吃飯啊？」

　　「呃……」戎逸有點不知如何回答，「我們算是……搭夥吧。」

　　「堯堯那天和我說你們才剛認識？」陳父又繼續問道，「小戎你平時晚上睡在哪裏啊？」

　　戎逸昏厥。

　　他一瞬間有些明白了為什麽陳柯堯看到自己的父親會如此頭大。這位大叔長得那麽帥氣迷人，但起話來繞著圈子婆婆媽媽，真的令人難受。

　　「叔叔，」戎逸也不想和他繼續別別扭扭兜彎子，幹脆走過去坐在了他旁邊，「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麽，但我和陳柯堯真的不是那種關系。」

　　「你們既然不熟，你已經知道他……那個……」

　　「對，我知道，所以我們不可能的，」戎逸從口袋裏掏出昨天剛從公司前台快遞堆裏翻出來的身份證，「我是一個Omega。」

　　陳父低頭看了看他的證件，又擡頭看了看他的臉，又低頭看了看證件，又擡頭看了看他的臉，又低頭看了看他的證件。

　　「是真的，」戎逸把身份證收了回去，「您現在相信了嗎，我和陳柯堯是清清白白的。」

　　陳父看著他：「你真的……」

　　分化以來面對過無數次相似場景的戎逸認命地點頭：「對，雖然長得不像但我真的是個Omega。所以，我和你們陳柯堯……「

　　「啊呀，」陳父突然微笑，「小戎你不要這樣說，我們堯堯啊其實人蠻好的。」

　



第十五章

　　這可能就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吧。

　　陳父在知道了戎逸的性別後，整個人的態度都變得熱情了許多。戎逸幾次打斷試圖回到自己的房間，全都失敗了。

　　盒飯都快涼了，他卻不得不坐在沙發上聽面前這位大叔讚美自己那個令戎逸想到就頭大的兒子。

　　「堯堯這個人啊，你別看他長得有點兇，又不太會說話，其實脾氣特別好，你看他從小學的那些拳打腳踢的東西，但從來不主動和人打架，很乖的。加上能賺錢人也大方，絕對是很疼老婆的類型。我是他爸，我最了解他了。」

　　那你就不知道他會對著Omega嘔吐嗎？

　　戎逸為了禮貌強行憋出一個微笑：「啊，這樣啊。」

　　「而且啊，他真的很喜歡小孩子，」陳父邊說邊搖頭，「但帶著別人家的小孩子上課有什麽意思呢，自己結婚生一個不就好了嗎，你說對不對？」

　　戎逸努力牽動嘴角：「呵呵。」

　　「你們每天一起吃飯，又一起住，感情應該很不錯吧？」陳父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小戎你……有沒有對象啊？」

　　「我……」戎逸剛要誠實交代，但轉念一想怕是後患無窮，為了能早日讓這位可憐的父親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咽了口唾沫後點了點頭，「我有啊。」

　　陳父聞言果然微微皺起了眉頭。

　　「你既然有對象，還和Alpha住在一起？」

　　咋地，你還要指責我不守O道啊。

　　戎逸一不做二不休，從陳柯堯身上就地取材：「不瞞您說，我對象也是一個Omega。所以他對我和Alpha住在一起這件事是特別放心的。」

　　這話由戎逸這樣外形的人說出來，太有說服力了。

　　陳父大驚失色：「所以……你和堯堯……才……」

　　「叔叔，如果沒別的事，我就先回房了，」戎逸站起身來，「您晚飯吃過了嗎，要不要我幫你去做點什麽？」

　　陳父眉頭整個糾結在了一起：「沒事我馬上就回去了。」

　　他說著立刻站起了身向著門口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我今天來過的事情，你別告訴堯堯好嗎？」

　　戎逸擡頭看了眼客廳角落的攝像頭：「……哦。」

　　等陳父走到了門口，戎逸又聽見他叨念了幾句：「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不太好，這樣真的不太好。」

　　戎逸撇了撇嘴。

　　這不愧是一對親父子。不止長得像，開了口就挺討嫌這一點也是一模一樣。

　　.

　　陳父離開以後，戎逸先吃了盒飯，接著在客廳裏搜查了半天終於挖出了那個藥箱。打開一看，哭笑不得。

　　陳柯堯不僅把昨天用過一部分的棉簽和碘酒放了進去，連那包拆過封的衛生棉也被他一股腦兒丟進去了。這是要存著下次受傷繼續代替紗布麽？

　　幫他把藥箱整理了一下後，戎逸又忍不住把他塞藥箱的櫃子也稍微清理了一下。

　　那裏面亂七八糟的，又是紮成團的塑料袋又是扳手。戎逸懷疑陳柯堯之前說的放在鞋櫃裏的工具箱，裏面的東西也早就四散在這個家的各個角落了。

　　整理完畢洗了個澡，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看了會兒小說，隱約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是陳老師下課到家的點了。

　　但因為昨晚剛經歷了一場意外，戎逸有點驚弓之鳥。他躡手躡腳走到房門邊，打開了一條縫往外瞄了一眼。

　　結果卻與剛換完鞋往裏走臉上還貼著大塊衛生棉制品的陳柯堯對視了。

　　一時間兩人都有幾分尷尬。

　　「……回來啦。」戎逸說。

　　說完還不等陳柯堯搭腔，砰一下把門關了。

　　.

　　過了大概半個多小時，陳柯堯突然跑來敲門。

　　「睡了嗎？」他在門外問道，「我現在方便進來嗎，說點事兒。「

　　原本癱在床上看小說的戎逸立刻跳起來整理了一遍服裝然後才應道：「哦。」

　　陳柯堯進來的時候依舊自備凳子。

　　「我爸剛才來過啊？」他一坐下就開門見山，「他都和你說了什麽？」

　　說你會疼老婆。

　　「隨便聊聊，」戎逸撇過頭，「你就問這個？」

　　「不是，只是剛才正好看到了所以順口提一下，」陳柯堯說，「反正他說什麽你都別當回事兒，他這人就這樣，我都嫌煩。」

　　「哦，」戎逸又看了他一眼，「那你還有別的事？」

　　「那個……關於昨天晚上，你別嫌我啰嗦啊，」陳柯堯說，「其實那種情況，你赤手空拳和人搏鬥，不太理智。」

　　「……」

　　這話怎麽有點耳熟呢，好像昨晚警察才對著陳柯堯說過。

　　「遇到這種事，你就裝睡唄，等他走了再報警也不遲的，」陳柯堯說，「昨天要不是我正好醒過來又聽見聲音，會發生什麽我都不敢想。」

　　戎逸不知為何突然有點害羞了起來。

　　他眼神飄了一圈，低下了頭：「哦，我下次註意。」

　　可能是被他過於明顯的態度變化感染，陳柯堯也跟著僵硬了起來。他支支吾吾又說了些註意安全之類的話後，終於還是出口成賤。

　　「萬一有人在這兒遇害了，我這房間要再租出去可就難了。」

　　「……」戎逸立刻冷下了臉，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所以還是別有下次了吧，」陳柯堯伸手抓了抓頭髮，「還有，那個……」

　　戎逸沒好氣：「幹嘛？」

　　「你這人是不是有點不負責任啊，」陳柯堯說，「昨天說好了幫我換紗布的。」

　　「……」

　　.

　　陳柯堯的傷口看起來恢覆得還不錯。

　　他買來了醫用紗布，包紮起來十分方便。等戎逸三下五除二替他把傷口搞定後，又眼睜睜看著這個家夥隨手打開了一個抽屜，把剩下的大半卷紗布丟了進去。

　　戎逸覺得這個人簡直就在挑戰他的底線。

　　他沖過去打開抽屜把紗布拿了出來，接著拽著陳柯堯走到他放藥箱的櫃子前，打開櫃子後指著藥箱：「你看見這個了沒？」

　　陳柯堯看了看箱子，又看了看戎逸的臉，接著居然輕輕「嘖」了一聲。

　　但眼見戎逸皺起眉頭，他還是非常識相，主動接過了戎逸手裏的紗布後，打開藥箱放了進去。

　　「這樣可以了吧？」他說。

　　一副硬著頭皮迫不得已完成任務的討嫌樣。

　　難怪他的學生都那麽喜歡他。熊孩子當然會喜歡熊大人。

　　.

　　又平安無事相處了幾天後，戎逸迎來了搬進陳柯堯家的第一個周末。

　　但這兩天的短暫休假對他卻是安排得滿滿當當，暫時沒空邀請周礫過來做客。

　　首先是要去把還留在原住處的其他行李給搬過來。戎逸當初隨身只帶了少量衣物，這周末尾外套都穿重了，讓他在心理上十分難以接受。

　　他現在經濟狀況嚴重危機，舍不得請搬家工人，估摸著頂多兩個行李箱就能搞定，於是打算親自上陣。

　　拖著行李箱來回坐了兩次地鐵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太天真了。

　　以往打開櫃子總覺得自己沒衣服穿，如今要搬運又覺得好像無窮無盡。

　　等他第二次拖著行李箱回到家裏，陳柯堯才剛起床。見他一臉心力交瘁在門口看著行李箱嘆氣，陳柯堯皺起眉頭：「你要搬走啦？」

　　」你很想我走嗎？「戎逸拖著箱子往房間走。

　　陳柯堯跟在他身後，看著他堆滿床還沒來得及整理好的衣物，輕輕「哇塞」了一聲。

　　「你就一個人搬啊，怎麽也不找個朋友幫忙？」

　　「……我以為很容易搞定啊。」戎逸無奈。

　　「那現在是搬完了？」

　　「沒，」戎逸搖頭，「可能還要再跑兩次。」

　　他說著一屁股坐了下來：「好煩，要不丟了算了。不想動了。」

　　「你為什麽不找我？」陳柯堯一副十分不理解的樣子，「我開車送你啊。」

　　戎逸眨巴了兩下眼睛：「……你車修好啦？」

　　陳柯堯看著他的臉，突然笑了：「托您的福。」

　　.

　　陳柯堯說，原本以為只是被戎逸踹出了一個坑，沒想到那天把車開回去一路上車門都卡拉卡拉響個不停。

　　「您這一腳有點厲害，」他說，「多練練大有前途。」

　　聽著不像讚美，戎逸撇過了頭，不敢對視，也不吭聲。

　　有了幫手和運輸工具，剩下的東西一次就全部搞定了。等回了家，戎逸猶豫再三，還是主動去找了陳柯堯。

　　「你修這個車門……到底花了多少錢啊？」

　　「可貴了，」陳柯堯說，「你賠不起。」

　　「……」

　　「你明天是不是還要去和人賠償的事情？」陳柯堯又問。

　　「問你多少錢你就說啊，」戎逸生氣了，「哪兒那麽多事，你怎麽知道我肯定賠不起？」

　　陳柯堯笑了：「逗你的，保險公司已經賠我了。」

　　「……」

　　「我晚飯想吃小排骨湯。」陳柯堯說。

　　.

　　其實戎逸真的賠不起。

　　尤其是第二天去和中介談了具體的賠償金額以後。他覺得他很快就要連給陳柯堯的房租都付不起了。

　　其實他的前任房東大嬸人真的挺好。雖然事發當時怒不可遏，但如今冷靜下來，見他一個年輕人孤苦伶仃在外地某生活也不容易，外加多年相處對他印象頗佳，所以最終給出的數字人情味十足。

　　可惜依舊掏空戎逸的全部存款還不夠。

　　他一直以來的消費習慣實在不怎麽好，距離月光一步之遙。賺的不算少，花的更不少。

　　憂心忡忡回到了家，他猶豫再三，還是沒把這件事告訴陳柯堯。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多少有發現，陳柯堯日常比他還更大手大腳。之前劉源也說過，這人並不缺錢，想把房間租出去純粹是為了堵他爹。

　　如果真的開口問他能不能寬限房租，這人是有八九還是會答應的。

　　可人情這東西，最是難還。以他們兩人之間尷尬的關系，自己已經受了那麽多恩惠，還想得寸進尺，不合適。

　　但錢這東西也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

　　所以他到底要怎麽才能順利度過這個坎呢？

　　作者有話說：

　　陳父：你不用隱瞞了我都知道了，和你一起住的那個小戎是個Omega

　　堯堯：爸你別對著人家胡說八道啊！

　　陳父：而且他還是一個同性戀

　　堯堯：……

　　堯堯：啥？





第十六章

　　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

　　出門在外，沒錢，只能先找朋友借了。

　　戎逸翻了一遍聯絡簿，有點頭疼。關系好的朋友中，一個前陣子剛為了結婚傾家蕩產買了房，一個遠近知名月光族，還有一個存錢癖但熱衷購買定期理財產品。

　　抱著一線希望給最後那個打了電話，還沒開口就被對方興奮地推薦了一款基金。說是雖然回報率一般但十分安全可靠，他已經把手頭所有閑錢投了進去，推薦戎逸也不要再胡亂花錢該認真為未來做點打算。

　　戎逸絕望地掛了電話後，幹脆發了條朋友圈，問有沒有誰手頭寬裕能暫時救濟。

　　發送的時候他特地屏蔽了一些人。比如父母，比如陳柯堯，比如一些同事和才認識不久的周礫。

　　屏蔽父母是因為不想讓他們擔心。戎逸畢業以後沒回老家獨自在外地打拼，父母本就牽腸掛肚。所以他早就習慣了報喜不報憂。若非真的到了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地步，實在不想驚動兩位老人家。

　　至於陳柯堯，單純就是覺得尷尬罷了。問房東借錢交房租，這叫什麽事兒。

　　而周礫，戎逸雖然挺喜歡這個Omega，但總擔心對方對自己依舊有那麽點超越友情的想法。周礫之前說過自己也窮兮兮，戎逸怕他強行勒緊褲腰帶來接濟自己。普通朋友，這感情債拿什麽還呀。

　　卻不想發出去不到五分鐘，他媽就打來了電話，問他怎麽回事，之前不都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要借錢了。

　　戎逸懵了。

　　開始還以為是有誰泄露了機密，一邊在電話裏應付著一邊打開朋友圈再看了一眼後，他眼前一黑。一時糊塗設置錯誤，選擇的居然不是屏蔽這些用戶而是僅這些用戶可見。

　　戎逸驚慌失措，趕緊刪除，接著在心裏偷偷祈禱其余人都還沒看見。別的不說，被個別同事知道自己過得如此淒慘，想想就尷尬萬分。

　　他媽在電話裏也很驚慌。

　　這位退休婦女想象力十分豐富，問他是不是借了那屁什麽屁的貸款，或者是已經身陷傳銷組織。

　　戎逸原本還想隱瞞，眼看著他媽甚至已經開始擔憂他陷入金融騙局失業流落街頭即將賣身，他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了實話。

　　那之後果然免不了一頓嘮叨。

　　戎逸為了證明自己如今不僅有地方住而且住得還不錯，開著攝像頭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又去客廳轉了一圈。轉完了剛要回房，陳柯堯的房門突然打開了。

　　「你在幹嘛呢？」陳柯堯問。

　　與此同時戎逸的手機裏傳出了他媽的聲音：「哎呀我的媽呀！」

　　戎逸頓時頭大。

　　「這誰啊？怎麽和你住在一起？哎你別把鏡頭遮住啊再讓媽看一眼啊？你這孩子幹嘛呢？」

　　在戎逸把手機捂在胸口沖回房間關上門的同時，背後傳來了陳柯堯的聲音：「阿姨您好！」

　　雖然沒有必要，但關上門後戎逸蹲在地上還特地壓低了聲音。

　　「媽你別亂想，那是我的房東，」他看著手機，「你一把年紀了能不能穩重一點？」

　　「媽沒亂想，」畫面裏他老媽笑個不停，「但我知道，我兒子對著這樣的房東肯定是控制不住要亂想的。」

　　「……」

　　所謂知子莫若母。

　　戎逸從小到大花癡起來是個什麽德行，他媽再清楚不過。

　　」我對他真的沒有任何想法，」戎逸臉都漲紅了，「你別看我房東長得人模人樣，其實腦子有問題的。」

　　他媽聞言立刻皺起了眉頭。

　　「……沒有攻擊力的那種問題，」戎逸趕緊補充，「你別瞎操心了。」

　　「哦……」他媽點了點頭，「那如果萬一啊，你實在把持不住，不可以強迫人家，而且記得要做好措施，知道嗎？」

　　「……」

　　「你缺多少錢啊，我讓你爸明天就打過去，」他媽又說，「趕緊去把那條東西刪了，丟不丟人？」

　　「……」戎逸移開視線，「已經刪了。」

　　.

　　沒想到離了家，最終還是要靠父母。

　　戎逸內心溫暖且汗顏，但也免不了慶幸終於暫時躲過了一劫。

　　掛斷通話暗自感嘆了一會兒，手機突然又震了一下。戎逸還以為又是自家老媽的嘮叨，點開一看，驚了。

　　陳柯堯給他發了一個微信轉賬，數額還不小。

　　他趕緊跑去敲陳柯堯房門。

　　「你幹嘛突然給我錢？」

　　「夥食費啊，」陳柯堯手機還拿在手裏，「不是說好搭夥你出力我出錢嗎，之前都是你在墊付吧？」

　　戎逸猶豫了一下：「你這比房租都多了……直接抵扣也行啊沒必要特地給我。」

　　「一筆算一筆吧，混在一起容易糊塗。」

　　「……但，」戎逸有點糾結，「其實買菜用不了這麽多。」

　　「真的嗎？」陳柯堯很驚訝，「我從來不買菜所以不清楚啊。不過我以前請阿姨每天過來只做菜也差不多要這點，她還不幫我整理客廳呢，做菜手藝也不如你。」

　　「……」

　　「你嫌多啊？」陳柯堯說，「那你還我。」

　　戎逸皺著眉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最後默默回去了房間。

　　他其實有點想問陳柯堯，是不是看到他之前發的那條朋友圈了。可話到了嘴邊還是覺得尷尬，最終強行咽了下去。

　　躺回了自己床上以後，他猶豫許久，給同一個屋檐下的陳柯堯發了條消息。

　　「你平時都愛吃些什麽？」

　　.

　　陳柯堯給的這筆錢多少還是救了他的急。畢竟為了不讓父母過於擔心，他對於自己的虧空數字是往少裏報的。

　　第二天到了公司，竟還有一個平日裏不怎麽熟悉的同事趁著午休偷偷過來問他還要不要幫忙。戎逸在謝絕對方的好意之後內心一片溫暖。

　　他的運勢在觸底以後好像真的開始反彈了。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那天面對小偷的經歷現在回過頭想想實在驚險萬分，可自己卻毫發無傷，如今還順利度過了原本以為最艱難的經濟危機。

　　而且這些天來不知是不是托了周礫的福，甲方公司那個禿子也變得十分好溝通，整個小組工作進展無比順利，眼看就能提前完成任務。那可意味著休假和一大筆獎金。

　　如此順遂，那接下來突然天降一個完美Alpha與他一見鐘情互許終身也不奇怪了吧！

　　.

　　天降的完美Alpha暫時沒出現，但還挺完美的Omega眼下有一個。

　　周礫和他訴苦，說懷疑自己遇到了職場性騷擾。他的一個Alpha領導最近有事兒沒事兒總是愛找他去辦公室單獨溝通，而且舉止上有些曖昧，好好說著話動手動腳的，讓他覺得很不舒服。可要出言提醒，對方卻也沒做出過太逾越的舉動。

　　「你發張照片給我吧！」周礫在電話裏和他說，「我設置成桌面故意讓他看見，應該能讓他有點自覺？」

　　戎逸想了想：「不如我這周末來接你下班吧？」

　　陳柯堯那天有課不用回去做飯，恰好最近又覺得總是兩點一線有點兒悶，正想找個朋友一起出去逛逛。

　　周礫聞言十分興奮：「好呀好呀，你來，我請你吃飯！」

　　.

　　假扮Omega的對象這件事，戎逸熟練到令自己都心疼。

　　從小到大，類似的事情他幹過太多次了。除了幫忙勸退不受歡迎的追求者，他還幫因為長相平凡不受異性青睞的朋友撐過場面。一雙胳膊被許多Omega親昵地摟過，個中滋味難以形容。

　　但出於一些他自己也說不清的原因，雖然每每心疼自己，但認識的朋友有類似需要，他又總要自告奮勇義不容辭。

　　戎逸在上戰場前精心準備了一番，到了周礫公司樓下時才站定就有陌生的Omega過來搭訕。

　　剛要開口拒絕，周礫從大樓裏走了出來。和他同行的還有一個身材微微發福的Alpha。在眼睜睜看著周礫像放飛的小鳥一樣跑到戎逸跟前然後一把摟住他的胳膊後，這個Alpha臉上立刻變了顏色。

　　「親~愛~的~」周礫戲足得讓戎逸都有些不知所措，「你特地來接我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好驚喜哦~！」

　　「……」戎逸有點想笑，強行忍住，「所以才叫驚喜嘛。」

　　緊接著，周礫轉頭看向那個前來搭訕的Omega：「請問你找我的男朋友有什麽事呀？」

　　對方立刻跑路。

　　周礫擡頭對著戎逸偷笑了一下，又轉過身去沖還站在大門口的那個Alpha揮了揮手：「我男朋友來接我啦，真的不用麻煩李經理你送我了！」

　　戎逸十分老練地配合著他對著那個胖胖的李經理擺出一個微笑。

　　接著兩人剛要開溜，那個一直皺著眉頭的李經理突然在背後高喊了一句：「戎逸？你是戎逸對吧！」

　　戎逸心裏咯噔了一下，僵硬著回過頭去。

　　他身邊的周礫頓時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你們認識？」他小聲問道。

　　戎逸盯著對方那張略顯圓潤的面孔，苦思冥想，覺著似乎確實是有那麽幾分印象的，可一時間偏偏又沒法對上號。

　　那應該不是什麽熟人了吧？戎逸猶豫要不要幹脆告訴對方認錯了人。

　　在他糾結的短暫間隙，那人皺著眉頭又向他們走了幾步。

　　「你不記得我了？」他說，「我是李嘯然啊。」

　　戎逸眨巴了兩下眼睛，緊接著就有糟糕的回憶在腦中猛地覆蘇了。

　　「真的認識啊？」周礫又問。

　　何止認識。

　　戎逸覺得自己快沒臉做人了。

　　這人，他當年還追過。

　　作者有話說：

　　我暫時解決了「怎麽稱呼那個生了自己的男性Omega/Beta又不顯得出戲或者尷尬」的問題。

　　把兩位主角的雙親都設定為一男一女就好了！





第十七章

　　脂肪真是顏值的最大殺手。

　　戎逸當年對李嘯然產生想法的時候，這個人還是他們高中籃球隊最受歡迎的人氣選手。

　　運動少年有一種獨特的魅力，那時至少有一個班的Omega被他在場上的英姿所折服，而戎逸無疑是這個班的積極分子之一。

　　這場轟轟烈烈的青春愛情劇以一方表白而另一方驚恐表示「我又不是同性戀」為結局黯然收場。那之後告白失敗的一方在悲痛中被同班另一位溫柔Alpha安慰於是誤以為自己找到了新的春天，這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時至今日，在不得不重新面對這段黑歷史的當下，戎逸在感嘆對方外形變化竟如此之大的同時，心中也有些許苦澀。

　　李嘯然當時的發言一度讓他認真思考過，自己是否真的只能找一個同性戀Alpha作為伴侶。然而現在他明白了，他這樣的Omega，連夾縫中都是無法求生存的。

　　未到中年已提前發福的李嘯然見戎逸神色變化，便確定了自己果然沒認錯人。

　　他快步走到兩人跟前，皺著眉頭表情十分微妙：「沒想到幾年不見，你還真的……」

　　戎逸大概能猜到他沒說完的後半句話是什麽。

　　長成這樣，最終果然變成了同性戀。

　　這樣的場合下，也沒法為自己澄清了。戎逸偷偷在身側搓了搓手，接著也學著對方的樣子把眉頭皺了起來：「我們以前見過嗎，抱歉我實在沒什麽印象了。」

　　李嘯然聞言楞了一下，接著嗤笑了一聲。

　　他轉頭看向周礫：「這就是你的Alpha？」

　　周礫睜大了眼睛抿著嘴，一臉緊張地想了一會兒後才說道：「我只說過是我男朋友啊，從來沒說過他是Alpha吧。我……我其實根本就不喜歡Alpha啊。」

　　「當年我就有聽說，你被我拒絕以後沒多久就和你們年級一個Omega搞到一起去了，」李嘯然看著戎逸，「我那時候以為是謠言……沒想到你還真是百無禁忌啊？」

　　戎逸看著他：「這位先生你到底想說什麽？」

　　李嘯然看了看他，接著還是把目光投向了周礫。

　　「這個人當年在我們學校裏可是花名在外，」他說，「仗著自己是個Omega和同性亂搞也不容易懷孕腳踏不知道多少船，你長點心吧。」

　　「……」周礫小心翼翼瞟了戎逸一眼，接著咽了口唾沫，「哇，我就喜歡這樣的人，有性格。」

　　.

　　等終於離開了李嘯然的視線，戎逸立刻捂住了臉：「這當中有很多誤會……」

　　「你被他拒絕過是什麽意思？你居然還喜歡過他？我的天哪！」周礫抓著他用力搖晃，「這也是誤會吧？這肯定是誤會吧？」

　　戎逸尷尬。畢竟只有這個不是誤會，是真的。

　　這個如今看起來有些猥瑣的胖子曾經也是一個帥氣的陽光少年，而他當初會一時眼瞎完全是青春期荷爾蒙作祟。不過這種借口戎逸自己也覺得有些牽強，畢竟他時至今日也依舊反覆地間歇性沖動型眼瞎。

　　「這都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他繼續捂臉，「誰年輕的時候沒愛過那麽一兩個混蛋呢。」

　　等他放下手，眼前的周礫表情十分難以形容。

　　「那種傻×，那種傻×誒！」他說，「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要崩塌了！」

　　戎逸清了清嗓子：「所以你看，所謂一見鐘情就是那麽不靠譜的。」

　　.

　　距離周礫公司步行大概十分鐘的地方新開了一家魚火鍋，網上評價相當不錯。他們提前一天已經定了位，如今邊往火鍋店進發邊聊天，話題自然不可避免被帶到了李嘯然方才所提到的那段歷史上。

　　「你老實告訴我，」周礫一臉嚴肅，「你到底有沒有和Omega交往過？」

　　「真的沒有，我只喜歡那種一看就特別Alpha氣場的人，」戎逸說，「但我的很多Omega朋友都讓我幫過類似的忙。」

　　「類似的？」

　　「就是，今天你讓我幫的那種忙。」

　　當時連續發生過幾件可能會造成誤解的事情。

　　他單戀班上一個十分溫柔使人如沐春風的Alpha，然後很快和對方成為了還挺親密的朋友。那個Alpha對他的感情一無所知，知道他和班上一個Omega走得近，於是請他幫忙轉交情書。

　　戎逸心碎萬分地幫他把情書給了情敵，但過程中因為過於悲痛忘記說明作者，引起了一個不小的誤會。那個Omega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和戎逸開始了交往。

　　最終故事裏的三個人都很不快樂。

　　那之後，戎逸因為心情低落逃課在學校天台發呆，遇上了班上另一個十分不起眼的Omega妹子。她當時一臉心如死灰站在天台邊往下看，把原本快瞌睡過去的戎逸嚇了一大跳。終於把人拖回安全地帶後，他聽著對方哭訴了許久。那妹子絮絮叨叨說了很久自己在中學時因為其貌不揚又分化為了Omega而被欺負的經歷。就在前幾天，當年他們班上最受歡迎的Omega給她發來了同學聚會的邀請，還說有對象可以一起帶去。單身至今的她回憶起當初那些羞辱，實在不想去，又怕若是不在場背後會被嘲諷的更難聽，於是越想越難受，甚至開始懷疑人生。戎逸聽完一拍大腿，這還不簡單，我陪你去呀。

　　這個故事的結局倒是挺不錯。戎逸在她的同學聚會上一通賣力發揮，替她引來無數羨慕嫉妒的眼光後，還引來了一個意外的驚喜。

　　一個中學時同這Omega關系還算不錯也經常幫助她的Beta妹子，在席間偷偷溜出去，蹲在走廊上哭了。當那個Omega特地出去找到她，然後試探著告訴她「那個不是我的Alpha我們只是朋友你不要誤會」以後，很快就迎來了屬於兩個人的happy ending。

　　戎逸欣慰之余，又為依舊是孤家寡人的自己暗自神傷。

　　再往後，隔壁班一個Omega與人打賭一千塊錢，說自己如果找戎逸表白肯定能成功。這件事讓當時經濟略有些拮據的戎逸美滋滋賺了五百塊。

　　與這位合夥人和平分手後，他又因為迷戀一位Alpha歌手而與隔壁班一位同好結下深厚友誼。兩個Omega結伴一起去外地看演唱會順便旅遊，回來之後卻流言四起。

　　.

　　等戎逸講述完這些亂七八糟的經歷，兩人已經坐在火鍋前吃得差不多了。

　　周礫聽完，感慨萬分。

　　「我覺得你好厲害啊，尤其是中間那個……那個……」他喝了好幾罐啤酒，說起話來有點口齒不清，「啊，不過難怪會被傳成這個樣子，你自己一點都沒意識到嗎？」

　　戎逸汗顏：「……我那時候沒長這根筋。」

　　「不過，明明經歷那麽豐富，你居然還能看上那個傻×！真的不可思議！」有點喝高了的周礫用力拍桌，「他哪點好？猥瑣！平時開的玩笑都特別低級下流！」

　　「他當年……還是有點帥的……也不是只有我喜歡過他啊……」戎逸用筷子戳油碟。

　　「你不覺得他用色瞇瞇的眼神盯著你看的時候非常惡心嗎？」周礫開始暴言，「Alpha都特別猥瑣！」

　　戎逸答不上來。

　　他這輩子還沒有被Alpha用色瞇瞇的眼神看過，一時難以代入。但他腦補了一下，覺得如果對方長得足夠帥，感覺好像還挺不錯。

　　「如果等我們老了，你還是單身，我也還是單身，我們就一起結伴養老吧，」周礫對著他舞筷子，「一起種花一起下棋！不是也很好！」

　　也喝了不少的戎逸支著腦袋：」我還是希望我那時候能子孫滿堂，還有個一把年紀還巨帥巨帥的老公。「

　　周礫生氣：」沒出息！「他說完啪一下倒在了餐桌上，「我好羨慕你啊……都不會有那些煩人的事情，過得要多瀟灑有多瀟灑……」

　　「我也很羨慕你啊，」戎逸嘆氣，「我要是長得有你一半可愛，現在孩子都會打醬油了吧……」

　　他說完就開始腦補起來。

　　李嘯然明顯喜歡周礫這樣的。那如果自己也長成這樣，當年的表白肯定就成了。若是一路走進婚姻的殿堂……那如今的自己豈不是要有一個肥頭大耳的老公了？

　　戎逸突然一陣後怕。

　　他覺得以後在沖動陷入戀愛決定表白之前，可能有必要先了解一下對方的父母，若是有發福禿頭之類的現象，必須三思。

　　他暈暈乎乎琢磨了一會兒後，突然意識到周礫似乎趴得有點久了。

　　.

　　周礫這人，喝起酒來氣勢如虹，其實酒量一塌糊塗。

　　好在酒品還算不錯，並不發瘋。但他睡得也太死了，戎逸就差把他拎起來抖了，楞是叫不醒。

　　戎逸想送他回家，苦於不知道地址。猶豫過後，想起自己之前已經征詢過陳柯堯的意見，決定幹脆先把他帶回家將就一晚再說。

　　周礫個子小，體重也輕。戎逸下了車後一路把他公主抱上了樓，到了門口開始糾結要怎麽騰出手來拿鑰匙。

　　戎逸其實喝的不比周礫少，如今思維遲緩人迷迷糊糊，傻乎乎站在門口發了半天的呆也沒想起要按個門鈴。正猶豫要不要幹脆把周礫像麻袋一樣扛到肩上，門突然自己開了。

　　門裏原本打算往外走的陳柯堯嚇了一跳。

　　「……什麽情況，」他低頭看了看戎逸懷裏的周礫，「你還真帶回來了啊？」

　　他說話的時候堵著門口不動，讓一路把人抱上來還在門口耽擱了好一會兒的戎逸十分不滿。

　　「你讓開啊，」他說著就往裏擠，「我手都酸了。」

　　陳柯堯皺著眉頭退了一步，看著他一路往自己房間沖，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過來。

　　等戎逸把人在床上安頓好，剛想甩甩手臂放松一下，靠在門框上的陳柯堯突然開口。

　　「那個……」他表情十分糾結，「我本來還以為你是對著我爸隨口胡說的。原來是真的啊？」

　　作者有話說：

　　堯堯，yáoyao（輕聲）

　　NOT

　　咬搖





第十八章

　　戎逸那泡過酒精的大腦一時轉不過彎來。

　　「什麽真的假的？」

　　陳柯堯沒回答，只是把視線挪到了周礫身上。

　　周礫睡得很香，一動不動。要不是戎逸一路把他抱上來摸著還挺暖和，簡直要懷疑這是一具死屍。

　　戎逸順著陳柯堯的視線也盯著躺屍的周礫看了一會兒，猛一擡頭：「你幹嘛盯著他看，沒禮貌。」

　　「我……」陳柯堯有些尷尬地移開視線，「我是想問，他……」

　　戎逸也不等他說完，大步走到他跟前：「你這個人怎麽站沒站相？」

　　「哈？」斜倚著門框的陳柯堯滿臉問號，接著在戎逸的視線中下意識站直了身子。

　　「你那麽晚了，呆在我房間裏做什麽？」戎逸繼續指著他，「你想幹嘛呀？」

　　陳柯堯猶豫了一下：「……這是我家吧？」

　　「哦，也是。」戎逸點了點頭，重新走回了屋裏，過了一會兒又突然覺得不太對勁，一個轉身沖了回來，「我付房租了！我區域自治！」

　　陳柯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笑了：「其實你也喝多了吧？」

　　戎逸搖頭：「我沒有啊。」

　　「你說沒有就沒有吧，」陳柯堯說著轉過身向大門走去，「喝多了早點休息，小心亂來出事。」

　　戎逸覺得自己思路特別清晰，立刻判斷出了這家夥前後兩句話的矛盾。

　　他立刻追了上去：「我喝了，但我沒喝多。」

　　陳柯堯低著頭換鞋：「嗯嗯嗯，沒多沒多。」

　　戎逸終於滿意，想回房間，走了兩步聽見後面的開門聲又回過頭：「你去哪兒？」

　　「樓下便利店，」陳柯堯說，「你別反鎖啊我馬上就回來了。」

　　戎逸想了一會兒，接著也走到門口開始穿鞋：「我也去。」

　　陳柯堯一副很想阻止的樣子：「別了吧，你要買什麽告訴我我幫你帶。」

　　說話間，戎逸已經手腳麻利換好了鞋。

　　他覺得自己神志清醒，思維流暢，行動自如，根本沒有半點酒醉的癥狀，完全不能理解陳柯堯在糾結些什麽。

　　「我自己可以去啊！」戎逸昂首挺胸走出家門站在陳柯堯面前一擡手，「出發！」

　　等他雄赳赳氣昂昂走到電梯前按下電梯按鈕，很快陳柯堯就也跟了過來。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戎逸，但最終一直到兩人一起走進電梯，還是什麽也沒說。

　　「你覺不覺得這電梯有點晃？」戎逸站在電梯中央，皺著眉問道。

　　陳柯堯看著他，表情無比微妙：」……好像是……有一點兒吧。」

　　戎逸默默退到墻邊貼緊：「嚇人。」

　　陳柯堯沒吭聲，只是安靜地轉過了頭，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

　　等出了大樓，一陣冷風吹在滾燙的皮膚上，戎逸瞬間覺得舒爽萬分，於是緊跟著心情也變得愉快起來。

　　他主動和陳柯堯搭話：「你大半夜的，去買什麽東西？」

　　「肚子餓，買點吃的，」陳柯堯說，「我睡得晚，你平時回來做的那頓對我而言其實是午飯。」

　　「你為什麽睡得晚？」戎逸又問。

　　「習慣了，」陳柯堯說，「生物鐘就這樣。」

　　戎逸看著他：「為什麽會習慣？」

　　「……」

　　陳柯堯不理他了。

　　「為什麽會習慣啊？」戎逸不依不饒繼續追問。

　　「因為……」陳柯堯看了他一眼，「每天沐浴著第一縷晨光入睡堅持三百年可以成仙。」

　　戎逸聽完，一時有點想不明白，停下腳步不動了。

　　陳柯堯回頭看著他呆站在原地歪著頭苦思冥想的模樣，笑了：「快跟上啊。」

　　.

　　兩個人進了便利店，陳柯堯走到冷藏櫃前挑夜宵，戎逸站在收銀台前對著架子上的各式糖果陷入了猶豫。

　　他覺得人有點燥，嗓子也不舒服，想買點薄荷糖，或者口香糖也可以。但眼下這一排排的方盒子，看著都有點陌生，和他印象裏經常買的牌子都對不上號。

　　皺著眉頭糾結了一會兒，陳柯堯拿著飯團回來了。

　　戎逸一伸手，把他拽到了自己身邊，然後用下巴指了指面前的貨架。

　　「你覺得哪個比較好吃？」

　　「……」

　　「你都沒吃過嗎？」

　　陳柯堯看了看貨架，又看了看他的臉，接著小心翼翼搖了搖頭：「……沒。」

　　不早說，真是浪費感情。

　　戎逸不再搭理他，伸手隨便拿起一個小盒子看了看，接著擡頭問站在櫃台裏的店員：「這個系列哪個味道比較好啊？」

　　店員遲疑了一下：「雖然沒吃過，但應該都不太好吧……先生你可以看看再下面那一排，那個有各種口味的。」

　　他說完還瞟了一眼陳柯堯。

　　陳柯堯立刻飛快地往旁邊連續挪了兩步，遠離了戎逸以後才把手裏的飯團遞過去：「加熱謝謝。」

　　戎逸彎著腰在下一排貨架上依次看過去，果然看到了印著各種食物圖案的包裝盒。他想了想，挑了一盒草莓的，又去冰箱拿了一瓶可樂，一起交給店員結了賬。

　　.

　　走出便利店後，陳柯堯表情十分微妙。

　　「人家都睡死了，你心思就不要那麽活絡了吧？」

　　「啊？」戎逸不明所以。

　　他在疑惑地同時非常順手地撕開了剛才買的那盒口香糖的包裝，遞到了陳柯堯面前。

　　「你要來一個嘛？」

　　「……」

　　陳柯堯十分明顯地，咽了一口唾沫。

　　這個人怎麽突然那麽客氣，明明很饞卻不動手。戎逸有點嫌煩，從盒子裏拿出一個小包裝就往陳柯堯提著袋子的手裏塞。

　　「喏，嘗嘗。」

　　這糖果居然每個都有獨立包裝，還挺精致。

　　他默默感嘆完畢後，又從盒子裏掏出了一個，用牙咬著扯開後擠進了嘴裏開始咀嚼。

　　陳柯堯一臉驚恐地看著他。

　　「你在幹嘛？」

　　戎逸皺著眉頭嚼嚼嚼嚼，並不吭聲。

　　陳柯堯驚疑未定，張著嘴看了他好一會兒，問道：「……好吃嗎？」

　　「不好吃，」戎逸搖頭，「那個店員騙我。」

　　「……」

　　「口感特別奇怪，還滑膩膩的，」戎逸把嘴裏被嚼爛的橡膠制品吐回了包裝裏，「有點惡心。」

　　陳柯堯低頭看了看剛才被強行塞到他手裏的那個扁扁的四方形小包裝。

　　「你也別吃了，丟了吧，」戎逸邊說邊往垃圾箱走，「太難吃了。」

　　剛走了兩步，背後突然傳來了爆笑的聲音。

　　一回頭，只見陳柯堯正蹲在地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似乎連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怎麽啦？」戎逸疑惑。

　　陳柯堯似乎是想說什麽，但實在止不住笑，甚至直不起腰，只能閉著眼睛對他擺手。

　　戎逸莫名其妙：「你瘋啦？」

　　回應他的依舊是一連串笑到快要抽筋的聲音。

　　「別笑了，」戎逸伸開雙手小心翼翼保持平衡，「你笑太厲害地都開始晃了！」

　　才剛收住了些許的陳柯堯聞言擡頭看了他一眼，接著再次低下了頭，整個人抖得不行。

　　真是莫名其妙。

　　戎逸不再理他，小心翼翼像走獨木橋一樣往垃圾桶的方向挪動，想把這難吃的口香糖給丟掉。

　　好不容易走到垃圾桶邊，剛把嚼過那一坨丟進去，突然被陳柯堯從背後拉住了。

　　「你別丟啊，太浪費了吧，」他說話的時候還一直在笑，「剩下的那些先留著吧。」

　　「真的很難吃的。」戎逸十分認真地告訴他。

　　「算我拜托你，就多留一個晚上，」陳柯堯表情扭曲，「明天再丟，好不？」

　　「為什麽？「

　　「明、明天你就知道了。」

　　陳柯堯說完最後一個字，又像神經病一樣開始爆笑，邊笑邊把自己大腿拍得啪啪響。

　　戎逸瞪了他一會兒，然後把手裏那盒開了封的難吃口香糖丟進了他提著的袋子裏。

　　「那送你吧。」

　　.

　　戎逸覺得陳柯堯精神不太正常。

　　但在眼下這電梯仿佛秋千一樣瘋狂搖擺的時刻，這個不太正常的人卻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你扶我一下，」戎逸貼著電梯墻壁一臉痛苦地向他求助，「太嚇人了。」

　　陳柯堯一邊伸出手一邊還在笑：「不是，你都這樣了幹嘛還要再買酒喝？」

　　「什麽酒？」戎逸渾身緊繃用力拽他的袖子。

　　陳柯堯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你手上那個啊！」

　　戎逸擡起手看了看，接著也疑惑了起來。

　　他記得自己在上電梯前一口氣喝掉了大半瓶的是他剛從便利店買的冰可樂。但他眼下手裏這小半瓶，看包裝怎麽有點像是果酒呢。

　　他小聲嘟囔：「誰給我調包的？」

　　「……」陳柯堯繼續抽抽。

　　戎逸回頭看他：「是不是你！」

　　「不是。」陳柯堯笑著搖頭。

　　「這裏只有你，」戎逸嚴肅地看著他，「肯定是你！」

　　「……」陳柯堯哭笑不得，最終點了點頭，「好吧，是我。」

　　「你這個……」戎逸立刻猛然向前一步，可還沒來得及說完，腳步和聲調都一起打起了飄。

　　在失去了墻壁的支撐後，整個世界又開始天旋地轉。戎逸完全站不穩，左蹌兩步，右蹌兩步，最終在陳柯堯的連聲「小心」中蹭蹭往前跌。

　　陳柯堯原本就伸著手想扶他，於是立刻就被他撞著連連後退，最終兩個人一起砸在了墻上。

　　戎逸一頭紮在他身上以後終於有了依托，當下心中無比安穩，又覺得面前這具軀體十分溫暖可靠，於是下意識伸手抱了過去。

　　那小半瓶果酒咚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滾到了電梯的另一邊。

　　當它在電梯角落停下的同時，電梯門打開了。

　　「……那個，」陳柯堯手足無措，「我們到了。」

　　戎逸點了點頭：「哦。」

　　然後，他低著頭吃吃的笑了起來。

　　「……你幹嘛？」陳柯堯的聲音十分緊張。

　　「你，這樣抱著，好舒服啊，」戎逸說話的同時又往他身上蹭了兩下，」特別舒服。」

　　在一片安靜中，電梯門自動關閉了。

　　渾身舒坦的戎逸很快困得不行，於是幹脆閉上了眼睛，變得迷迷糊糊的。可就在意識徹底斷片的前一秒，那個方才還渾身僵硬著任由他摟抱的家夥突然用力把他推開了。

　　被推著靠上了電梯另一面墻壁的戎逸暈乎乎甩了甩頭，接著發現陳柯堯正在瘋狂猛擊控制面板上的開門鍵。等電梯門一打開，這個人立刻頭也不回沖了出去。

　　戎逸又靠在墻上發了會兒呆，才搖搖晃晃走出去。然後他發現這家夥站在樓道拐角的地方。

　　陳柯堯正撐著扶手彎著腰，狂吐。

　　作者有話說：

　　此刻的周礫：Zzzzzzz……





第十九章

　　戎逸在他背後搖來晃去的看了一會兒，接著走上前去也在他身邊蹲了下來。

　　他伸手拍了拍陳柯堯的背：「你喝多啦？」

　　陳柯堯終於停了下來，伸手抹了一把嘴，擡頭看了戎逸一眼。

　　表情十分覆雜，但沒說話。

　　戎逸瞇著眼睛看他：「哎，要我扶你嗎？」

　　他問完也不等陳柯堯回答，便猛地站起了身。可才剛伸出手，突然整個世界天旋地轉。戎逸一路跌跌撞撞，眼看就要無法保持平衡一屁股坐到地上，突然被一把拉住了。

　　「不是說要扶我麽，」陳柯堯哭笑不得地看著他，「這是要上哪兒去啊？」

　　.

　　戎逸第二天醒來時已經快下午了。

　　宿醉的感覺很不好受。腦袋特別沈，暈暈乎乎，還隱隱作痛。

　　他睜開眼後對著天花板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想起昨天自己似乎還帶回來個人。可眼下他在房間裏環顧一圈，卻再無旁人。

　　正在疑惑之際，房門的把手被人小心翼翼地擰開了。有個人躡手躡腳往裏踏了半步，接著在與他對視後放松了動作。

　　周礫沖他笑了一下，接著轉頭沖著門外喊道：「他終於醒啦！」

　　「……你在和誰說話？」戎逸問。

　　周礫走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你室友呀。」

　　.

　　這家裏一共兩套衛浴，一套在陳柯堯住的那間房裏，另一套公用的連接著客廳走廊。戎逸的房間是沒有獨立衛浴的。

　　周礫說他臨近中午醒來以後迫切想要上廁所順便洗漱，可等了半天戎逸還是睡得很死，於是就自己摸索了出去。

　　衛生間不難找，但他沒有工具，只能捧著水漱漱口再用紙巾抹把臉。

　　「結果一推門出去就在客廳裏看到一個人，可把我給嚇壞了！」周礫說著還在自己臉上比劃了兩下，「長得那麽高，表情那麽兇，臉上還有那麽長一道疤！」

　　「噗——」

　　戎逸當下沒忍住就笑場了。

　　陳柯堯這個人，不吭聲還微微皺起眉頭的時候，看起來確實有幾分淩厲。但不久以前，他同兇悍這個詞還是扯不上關系的。

　　只是他最近臉上受了點傷，剛結了痂。自從拆了紗布以後一條暗紅色的疤痕橫跨半張臉，醒目無比。再配合上容貌體格，距離黑社會大哥就只差一條金鏈子了。

　　對本來就對Alpha懷有偏見的周礫而言，可真是兇神惡煞。

　　戎逸笑完了正想替陳柯堯解釋幾句，卻聽周礫又說道：「不過你這室友人其實真的很不錯誒！」

　　原來，兩個人在那兒大眼瞪小眼了一陣後，這位刀疤大哥突然開口問他，需不需要牙刷。

　　那之後，陳柯堯給他拿來了一次性的牙刷和洗臉巾，還在自己叫早餐外賣時也幫他捎帶了一份。

　　「我們一起吃完還聊了會兒天，」周礫說，「這人說話也挺有意思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戎逸突然擔心起來：「你不會是看上他了吧？」

　　「啥？」周礫一楞，猛搖頭，「你可別亂說啊！」

　　「……很少聽你這樣讚美一個Alpha啊，」戎逸有些懷疑地看著他，「你被那麽多Alpha追求過，對你獻過殷勤的應該也不少吧？」

　　「感覺不太一樣。我覺得他對我很明顯一點想法都沒有，」周礫說，「所以相處起來特別舒服。有些人對你好得很刻意，一看就有所圖的，感覺可別扭了。」

　　戎逸又猶豫了一會兒：「以防萬一我還是提醒你一下啊，你可千萬別對他……」

　　「哈哈哈哈，」周礫突然笑了，「我知道啊，他說他對Omega沒興趣，只喜歡Alpha。」

　　戎逸看出來了，他們真的聊得很投機。

　　周礫這人好像有點兒奇怪，他可能根本就是討厭被人追求的感覺。戎逸懷疑他之所以對自己有點兒執念，就是因為在那次搭訕中被拒絕得太徹底了。

　　要是遇上一個欣然接受還無比主動的，估計早就被棄如敝屣。

　　一時間戎逸忘了自己也是個萬年脫團老大難，開始替周礫擔心起來。這樣下去，這人怕是永遠都找不著對象。

　　正在他憂愁之際，周礫突然壓低了聲音，賊兮兮問道：「哎，我問你個問題，你可得誠實地回答我。」

　　戎逸警覺：「你先說說看。」

　　「你……是不是對你這舍友有點想法呀？」周礫問。

　　戎逸瞬間幾乎要起應激反應，一開口音量都比之前大了好幾倍：「才沒有！」

　　周礫被他嚇了一跳：「沒有就沒有，你那麽激動做什麽？」

　　戎逸移開視線：「天底下的Alpha都死光了我才會對他有想法。」

　　周礫沒開口，只是盯著他看。

　　戎逸心虛：「你幹嘛？」

　　「不應該啊，」周礫說，「你這人是不是有問題，對著那個死胖子都能有想法，對著你室友這樣的Alpha反而沒感覺？你是在審美還是在審醜？」

　　怎麽回事。自己不過才多睡了幾個小時，怎麽感覺面前這家夥已經叛變了？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不是說自己找不著對象很苦惱麽？正好他喜歡Alpha，那其實你和Alpha看起來也差不多呀，對不對？」

　　「……」

　　戎逸尷尬至極。

　　「我只是這麽想一想。反正你也不會考慮Omega，與其到處碰壁看上那種死胖子，那還不如找個你舍友這樣的Alpha呢。我覺得你們挺配的，但你要是不感興趣，那也沒辦法。」

　　這不是他感不感興趣的問題。但之前那筆爛賬，戎逸終歸還是難以啟齒，於是便幹脆不再多做解釋。

　　「那個……」周礫舔了舔嘴唇，「對不起啊我有點多管閑事了，剛才他問我和你是什麽關系的時候我想看看他對你什麽態度，就騙他說你是我男朋友。」

　　戎逸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那他什麽反應？」

　　「他把你誇了一通，說你挺好的，讓我們好好處，」周礫訕笑，「你要是不想被誤會，待會我們再找機會解釋一下就好了。」

　　.

　　周礫沒意識到，他的提案讓戎逸有點下不了台。

　　雖然現在和陳柯堯看起來相處還算正常，但兩人之前那段往事始終是他心裏的一道坎。哪怕是虛張聲勢，他也不希望被任何人以為自己還對陳柯堯存有好感。

　　所以，他甚至拉不下臉去解釋這個誤會。

　　特地跑去和陳柯堯說，我和他不是那種關系你可別瞎想，多奇怪呀。

　　就在他專心致志糾結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你不餓嗎，」陳柯堯從外面探進來半個頭，「還有一個蛋餅吃不吃，吃的話我幫你去轉一下。」

　　.

　　戎逸不想吃蛋餅這種油膩膩的東西。

　　宿醉難受本就沒有胃口，現在心情也跟著開始低落。等他洗漱完畢走到廚房，一聞到味兒就覺得胃裏翻江倒海。

　　陳柯堯用微波爐加熱了一個蛋餅，看起來還挺得意，猛往他面前遞：「吃呀，你吃呀。」

　　戎逸接過以後放到一邊，然後打開冰箱，想看看還有沒有別的食物。

　　「不吃嗎？」陳柯堯十分惋惜。

　　」我前天買的酸奶怎麽沒了，」戎逸回頭看他，「就放在門上的，被你喝了嗎？」

　　陳柯堯楞了一下：「……啊。」

　　戎逸皺眉：「我胃有點難受，這個我吃不下。」

　　酸奶大盜陳柯堯很慚愧：「那我現在去幫你買一盒唄。」

　　他說完就往門口走。還沒等戎逸出聲阻止，他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現在？嗯……可以啊，你還有多久到？行。哎等等等等，你路過樓下便利店的時候幫忙帶一罐酸奶上來行不？嗯，對……你稍等一下啊……」陳柯堯說著回過頭看向戎逸，「你還有什麽別的想要的麽？」

　　戎逸用口型問他：「你朋友？」

　　「劉源啊，」陳柯堯說，「所以你不用客氣。」

　　.

　　好像是因為陳柯堯當年宿舍裏的一位老哥前陣子回了一趟老家，捎回來了大堆特產。他把要給陳柯堯的份一起給了劉源，讓他有空幫忙送一下。

　　戎逸聽完後不知為何就很尷尬。

　　聽說陳柯堯這家夥當年宿舍一共四個人他追過倆，居然至今還能和舍友保持親密友誼，實在匪夷所思。可能當年他們學校所有心大的Alpha都恰好湊在了同一個宿舍吧。

　　.

　　聽說會有這兩人的朋友要來，周礫便主動告辭打算離開了。

　　戎逸倒是想留他吃晚飯，但周礫說自己昨天晚上沒洗澡難受，想趕緊回去換身衣服。雖然同樣是Omega，可惜戎逸和他的體型相差實在過大，想借他穿都不行。

　　戎逸把他送到電梯門口。趁著電梯還沒來，陳柯堯又不在，周礫偷偷和他說悄悄話。

　　「你說，兩個Alpha到底要怎麽在一起啊？他們親熱的時候，不會覺得很痛苦嗎？」

　　Alpha會對同性的信息素產生本能的抵觸，這是常識。所以理論上兩個Alpha若要長久相處，只能柏拉圖。

　　戎逸對這方面了解實在不多：「我哪兒知道呀……」

　　「所以像你這樣的Omega，對他而言是最完美的存在了吧！」周礫說。

　　「你怎麽突然那麽……「

　　「沒有啊，就隨便說說，」周礫撇了下嘴，「我覺得他挺好的。與其看你瞎折騰，還不如……」

　　兩人正說著，電梯門打開了。

　　門裏站著個人。

　　「戎逸你來接我呀？」

　　劉源提著兩個塑料袋笑嘻嘻走出來。緊接著當他把視線移到了面前另一個人身上後，突然一楞。

　　「那我走啦？」周礫轉身沖戎逸揮了揮手，走進了電梯。

　　正當他伸手想要按下底層的按鈕，才剛從電梯裏走出來的劉源瞬間又躥了回去。

　　「你要去哪兒？底樓是不是？來我幫你按！」





第二十章

　　一個求偶中的Alpha看起來能有多尷尬，戎逸總算是見識了。

　　劉源一邊按電梯按鈕，一邊對著周礫展示自信迷人的微笑，與此同時嘴上也沒停下。

　　「你是戎逸的朋友呀，是來找他玩兒的嗎，這麽快就走啦，怎麽不多坐一會兒呢？」

　　周礫表情十分微妙：「……你要跟我一起下去嗎？」

　　「我……」

　　周礫伸手按住了開門鍵：「不下去的話你快出去吧。」

　　.

　　被趕下電梯的劉源依然很興奮。

　　他對著電梯揮手一直到電梯門完全緊閉，接著立刻抓住戎逸的肩膀用力搖晃：「這不是上次那個！上次那個！你還和我說你和他不認識！」

　　「別晃別晃，」還在宿醉中的戎逸覺得自己快吐了，「好好說話……」

　　「好好好，」劉源為了討好他，十分乖巧，立刻松手，「他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有沒有聯系方式？哦對了他有對象嗎？」

　　戎逸可算知道周礫為什麽說覺得Alpha很煩了。就眼前這樣的，誰能不煩呀。以戎逸對周礫的了解，劉源方才那一番操作，無疑已經被判了死刑。

　　正猶豫要怎麽告訴他這個殘酷的消息，背後傳來了陳柯堯的聲音。

　　「你們不進來站在那兒幹嘛呢？」

　　.

　　劉源給他買了一罐酸奶和一盒小蛋糕。

　　戎逸剛想要給他錢，卻見這家夥十分做作地一擺手：「這點小錢你還和我那麽計較，太不把人當朋友了！」

　　他說完，見戎逸皺著眉頭，又趕緊替他拖來了一張椅子：「您站著幹什麽！來，坐！」

　　戎逸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站在一邊的陳柯堯忍不住了。

　　「怎麽回事兒啊，你被戎逸逮著什麽把柄了？」

　　「嘿嘿，」劉源看著戎逸笑得一臉討好猛搓手，「你就把剛才那個小可愛的聯系方式給我唄。」

　　戎逸十分尷尬地移開了視線：「我得問問他本人的意見才行。」

　　「什麽小可愛？」陳柯堯十分莫名，說完以後又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你說剛才走的那個，叫周礫是吧？」

　　「他叫周礫啊，這名字好……怎麽寫的來著？」劉源問。

　　陳柯堯看了一眼表情微妙卻沒吭聲的戎逸，猶豫了一會兒後走過來伸手在劉源腦門上懟了一下。

　　「你別鬧，那是戎逸的對象。」

　　「……啥？」劉源大驚，」你你你，你不是和那禿子的外甥在一起了嗎？」

　　戎逸一時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劉源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問道：「難道他就是那個禿子的外甥……？」

　　絕了，這一連串烏龍，居然還自動編圓了。

　　戎逸看著劉源，小心翼翼點了點頭。

　　劉源頓時哀嚎。可惜話沒說完，就被陳柯堯給拽走了。

　　陳柯堯勒著他往自己房間拖的時候還對著戎逸比了個口型，讓他別往心裏去。

　　.

　　戎逸覺得自己這輩子的尷尬限額都要在這兩天裏消耗光了。

　　他在回到房間以後姑且還是替劉源問了一聲。他和周礫所謂的情侶關系並不存在，理論上也沒理由妨礙朋友追求真愛。

　　可惜結果就如同他預料的一樣。

　　周礫在收到他的消息後回了個電話。

　　「我的天，你這朋友也太典型了，那麽誇張的我還真是第一次遇到！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所以……」

　　「千萬別給他！」周礫大喊，「我求你了！」

　　戎逸有點想笑：「行吧我知道了。正好陳柯堯和他說你是我對象，我就用這個擋著他吧。」

　　周礫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同他道了別，過了一會兒突然又發來了一條消息。

　　「我突然有個想法，不知當不當問。」

　　戎逸知道，一般說這種話，內心真正的想法都是「我知道我根本不該問但我實在忍不住了你就聽著吧」。

　　等戎逸表示「那你就開口吧」，第二條消息很快就又發了過來。

　　「你有沒有追過剛才那個傻×？」

　　戎逸沈默了。

　　在他沒有回覆的這段時間裏，周礫連續給他發了三條消息。

　　「我想不通！你那個室友哪裏不如他？？？？」

　　「我突然，對於你不接受我這件事，特別，極其，無比地，感到釋然，甚至松了口氣。」

　　「我還是想不通！」

　　戎逸皺著眉頭看著手機，半晌後才終於發送了回覆。

　　「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

　　看起來合適，和真的能在一起，是兩回事。

　　戎逸這輩子有過太多次毫無意義的一廂情願，卻從來沒有非誰不可過。

　　他和陳柯堯之間發生的事比他的其他失戀故事更覆雜一些，但那也沒什麽特別的。就像他現在能心中毫無波瀾的和劉源做朋友一樣，他也可以坦然地和陳柯堯做臨時室友。

　　陳柯堯很好。但他既然不喜歡自己，那就不會是對的那個人。

　　放棄了也不可惜。

　　戎逸覺得自己想得特別清楚。

　　.

　　劉源要留下吃晚飯。

　　做飯也算是戎逸的興趣，多一張嘴能多翻點花樣，他還是挺歡迎的。

　　他在廚房裏忙活到一半的時候，陳柯堯突然走了進來。

　　「晚上吃什麽呀？」他在後面探頭探腦。

　　戎逸指了指料理台上的半成品：「你猜。」

　　陳柯堯走近看了一會兒，一開口卻是完全不相幹的話題了。

　　「你和周礫……」

　　他還沒說完，戎逸猛一回頭：「幹嘛！」

　　「你這麽激動做什麽，」陳柯堯說，「我又沒有要說他壞話。我覺得他和你挺合適的。」

　　戎逸突然覺得有點滑稽。

　　周礫也覺得他和陳柯堯兩個人挺合適的。這兩人之間算不算是有種另類的默契？

　　「劉源說，你和他是前陣子相親認識的？」

　　這個大嘴巴。

　　「你到底想說什麽？」戎逸皺著眉看他。

　　「隨便問問，」陳柯堯說，「我關心你不行嗎？」

　　戎逸頓時整個肢體語言都變得警惕起來了。

　　「你幹嘛呀，」陳柯堯無奈，「我真的沒別的意思。就是……你看，我們現在，至少也算是……朋友吧？」

　　戎逸看著他，沒搭腔。

　　「不算嗎？」陳柯堯問。

　　「你有話就直說。」

　　「我沒話啊，我就是隨便問問，」陳柯堯說著還擡手摸了摸鼻子，「我怕你一個人呆在這兒無聊所以來陪你聊聊天。」

　　「我不無聊，」戎逸轉過身背對著他繼續忙活，「你別礙手礙腳。」

　　「行吧。」陳柯堯說完，居然真的就轉身出去了。

　　戎逸心中一片莫名，完全不能理解這人到底是來幹嘛的。

　　結果這家夥剛出去兩分鐘，又回來了。

　　「對了，」陳柯堯這一次開口時語氣與方才大不相同，帶著一種奇特的興奮，「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他說著，在戎逸疑惑的目光中走到他旁邊，一開口笑容滿面。

　　「昨天晚上的事，你還記不記得？」

　　「……什麽事？」戎逸問。

　　「你喝多了以後發生的事，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啦？」陳柯堯問。

　　他表情看起來很扭曲，明顯是在強行忍笑。

　　「我也不算喝多吧？」戎逸有點警惕地看著他，「我都記得啊，我把周礫帶回來以後還和你去了一次便利店，對不對？」

　　陳柯堯表情愈發微妙。他舔了舔嘴唇：「那你記不記得自己買了什麽？」

　　「哦……我好像是把一瓶汽酒當可樂喝了是不是？」戎逸回憶了一會兒，「我真的都記得啊，我喝多了不會斷片的，你別想編故事唬我。」

　　「還有別的呢？」陳柯堯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

　　「我還記得你吐了。」戎逸說。

　　「……」

　　「在我不小心撞到你身上以後。」

　　「咳，」陳柯堯移開視線，「那個不算。我……我暈電梯了。你也說過昨天的電梯特別晃對吧。」

　　鬼才會信。

　　戎逸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再開口語氣就更嫌棄了：「你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磨磨唧唧的，像個老太太似的。」

　　「你還買了一盒糖，記不記得？」

　　「記得呀，」戎逸無語，「巨難吃，我要丟你還不讓，所以我送你了，對不對？」

　　他剛說完，陳柯堯突然再次爆笑。

　　他捂著肚子彎著腰，整個身子一抽一抽，完全停不下來也說不出話。

　　「你發什麽病啊，」戎逸莫名極了，「腦子短路啦？」

　　陳柯堯又開始啪啪用力拍大腿，好一會兒以後才直起身子，然後邊笑邊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紙盒子。

　　他把那盒子遞到戎逸面前，還晃了晃：「你看這是什麽？」

　　戎逸當然認得，雖然乍一看像是糖果，但其實那是一盒安全套。

　　盒子已經打開過，包裝上畫著兩顆鮮嫩滴水的大草莓。

　　「特別難吃。」陳柯堯說。

　　「……」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就這樣拆開包裝塞進嘴裏嚼的。」

　　「……」

　　「你要是不信，可以現在再拆一個嘗一嘗，看看是不是……」

　　他話還沒說完，門口突然傳來了不自然的聲響。兩個人下意識同時回頭，看見劉源正站在廚房門口。

　　「對不起，我……那個，打擾了？」他一邊說一邊往後退，「你們繼續，繼續。」

　　等反應過來，這家夥已經消失了。

　　留下還站在廚房裏的兩個人，在呆了一會兒後互相對視了一眼，又一起把視線落在了陳柯堯手裏的那盒安全套上。

　　兩個人，一個面紅耳赤，一個語帶調笑，手裏拿著一盒草莓味的安全套，嘴裏還說著什麽「現在拆開嘗一嘗」。

　　看在旁人眼裏，會怎麽想？





第二十一章

　　戎逸覺得自己的尷尬已經徹底透支了。

　　當天晚飯時間，餐坐上的氣氛簡直令人窒息。

　　平日裏特別大大咧咧的人一旦想要刻意掩飾住情緒，效果總是格外別扭。看得出來，劉源很想在他們面前表現得自然一些，可惜用力過度，適得其反。

　　眼看著這個動作僵硬眼神飄忽不定的家夥又一次把菜夾到了桌上依舊渾然不覺大口往嘴裏扒白飯，戎逸終於還是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踢了陳柯堯一腳。

　　陳柯堯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趁著劉源正在放空自己，戎逸對他猛比口型。

　　「你不是說去解釋的嗎？」

　　剛才兩個人在廚房裏面面相覷了一陣後，陳柯堯說要去和劉源解釋一下，接著也跟了出去。

　　可等戎逸把做完的飯菜一一端上桌，客廳裏的兩人之間依舊彌漫著尷尬的氣氛。

　　一直到現在，這頓飯吃了大半，戎逸已經可以確定陳柯堯所謂的解釋工作根本沒有落實到位了。他用力瞪了一眼表情覆雜的陳柯堯，決定親自上陣。

　　這種話題，越是閃爍其詞躲躲藏藏試圖掩飾便越顯得刻意。相反，光明正大開誠布公，才顯得坦蕩自然，也更有說服力。

　　戎逸覺得就這樣當著大家的面在餐桌上直接解釋其實是最好的。

　　「咳，」他十分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然後主動開口說道，「劉源啊，剛才你來廚房……」

　　話還沒說完，正在喝湯的劉源「噗」一下把嘴裏的液體全噴了出去。

　　坐在他對面的陳柯堯瞬間擺出防禦姿態，可惜慢了一步還是被噴了滿頭滿臉。陳柯堯立刻跳了起來：「我靠你也太惡心了……」

　　他說完就站起身來去了衛生間，留下抹著嘴十分不知所措的劉源和被打斷後顯得有些僵硬的戎逸面面相覷。

　　「我……我什麽也沒看見，」劉源突然開口，「我在那一瞬間突然瞎了。」

　　「不是，我是想說……」

　　「放心，耳朵也聾了。」劉源趕緊補充。

　　「……」戎逸無奈，「有些事情你雖然看到了，聽到了，但其實並不是真實的。」

　　劉源遲疑了一下：」啊，我知道。柯堯和我說了，你們不是那種關系。我……我沒有不相信也沒有懷疑。」

　　「……」

　　就在此時，陳柯堯洗完臉坐了回來。

　　見氣氛依舊微妙，他試探性地問戎逸：「你都和他說啦？」

　　還沒呢！明明想要開誠布公光明正大好好解釋，可話題總是進行不下去。

　　「行了，我不管這家夥是怎麽和你解釋的，」他在桌上拍了一下，「其實剛才是因為……」

　　戎逸開口時氣勢萬千，到了這兒突然卡殼。

　　其實是因為我昨天喝醉酒買了一盒安全套拿來當糖吃了。

　　……怎麽有點說不出口。而且好像說出來也不是很可信。

　　難怪陳柯堯沒解釋清，怕是覺得真相說出來太破壞戎逸的形象，想要給他留點面子。

　　戎逸咽了口唾沫，又看了一眼陳柯堯。對方眨巴了兩下眼睛後，默默扭過了頭。從肩膀的抖動來看，這家夥明顯是又想起了昨晚的畫面所以忍不住在笑。

　　「反正你們說不是就不是唄，」劉源說，「別饒了我吧別再眉目傳情了。」

　　.

　　雖然我們倆舉著一盒安全套躲在廚房裏眉來眼去，但真的沒有任何不可告人的關系，之所以說不清理由是因為真相實在難以啟齒我不好意思告訴你。

　　連戎逸自己都覺得更可疑了。

　　於是一直到劉源回家，他都沒能把這烏龍解釋清楚。

　　劉源臨走時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

　　等家裏只剩下他和陳柯堯兩個人以後，戎逸第一時間回了房，還關了門。

　　只是沒過多久，陳柯堯就又提著凳子來敲門了。

　　「我覺得你還是去解釋一下比較好，」他在坐下以後非常嚴肅地對戎逸說道，「劉源這人腦子少根筋，有點大嘴巴。他現在肯定覺得你腳踏兩條船，萬一不小心漏出去還傳到你那個男朋友耳朵裏，不太好。」

　　戎逸在他說話的時候視線一直停留在他的左手上。

　　「你拿著這東西幹嘛？」

　　一個Alpha，大晚上的大喇喇拿著一盒安全套走進一個Omega的房間。要不是昨晚才親眼見他吐過一回，戎逸絕對又要想多。

　　陳柯堯低頭看了眼手裏那盒安全套，然後遞了過來：「還你。」

　　戎逸一楞，沒接。

　　「我留著也用不上啊，」陳柯堯說，「買都買了，別浪費。」

　　「……」

　　陳柯堯見他還是不接，於是幹脆把那個盒子放在了一邊的書桌上。

　　等他起身拎著凳子往外走，戎逸突然出聲：「你等一下！」

　　陳柯堯回過頭來：「怎麽？」

　　戎逸看著他，有點想笑：「……你完全用不上啊？」

　　「……」

　　其實戎逸自己也用不上。但他此時此刻終於明白了有一個假冒戀人的好處。因為吃安全套而被嘲笑了一整天，此刻終於可以站在制高點上居高臨下鄙視這個Alpha了。

　　「這位陳先生，你是不是有點悲觀呀，」戎逸看著他，「現在用不上，還有以後嘛。你那麽確信，難道是……」

　　陳柯堯看著他：」我功能沒有問題，可惜不方便展示給你看。「

　　「……」

　　戎逸本來想說的是，難道從來沒順利談過哪怕一次戀愛？

　　被他這麽一堵，下意識臉就紅了一截。

　　關鍵時刻，總是找不到最佳應答來展現自己的智慧。戎逸瞪著他抿緊了嘴唇努力憋詞，可惜還沒組織完畢，對方已經再次移開了視線又往門口走去。

　　「我用不上是因為你的尺寸給我用不合適，」陳柯堯邊走邊說道，「這盒你還是自己留著慢慢吃吧。」

　　戎逸瞬間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

　　當天晚上，戎逸躺在床上想出了至少一百套回懟方案，苦於已經失了時機，只能裹著被子捶胸頓足。

　　但與此同時，他又忍不住有點好奇起來。

　　周礫在等電梯時隨口說的那些話，仔細想來確實令人疑惑。陳柯堯當初在誤以為自己是Alpha時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說擔心自己的信息素氣味會令戎逸覺得不舒服。

　　回憶從小到大的經歷，戎逸見過許多互相看對了眼的Beta，也見過一對相愛的Omega。前者本身對信息素並不敏感，後者也不會對對方的氣味感到排斥。

　　這麽說來，只喜歡同性的Alpha簡直是這世界上最悲慘的性取向了？

　　戎逸越想越覺得好奇，忍不住在被窩裏摸起手機搜索了起來。接著很快他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任何少數群體到了網上總是能遇到大量同類。戎逸很輕易就找到了一個相關論壇，點進情感區以後版面上充斥著大片訴苦貼。

　　雖然具體細節不同，但總的來說基本都是在訴說信息素作祟導致的相處不和諧。

　　有一個哀嚎貼，說得特別慘，但卻把戎逸給看笑了。

　　那個樓主說，他和他的Alpha戀人在一起兩年了，至今沒有順利完成過生命的大和諧。作為天生就充滿掌控欲與支配欲的性別，兩個人誰都不甘心乖乖躺平，上了床要麽猛拼刺刀最後統統萎掉，要麽氣氛正好於是控制不住信息素外泄紛紛暴躁。最慘的一次，兩個人甚至在床上打了一架，差點分手。

　　帖子的最後，這個樓主問，有沒有動過腺體手術的朋友來分享一下體驗，我和我家那位有點想試試了。

　　戎逸又對這所謂的手術產生了好奇。往下翻了翻回覆，看到有人給了一個鏈接，說是自己之前發過的手術repo貼，希望可以給樓主提供幫助。

　　戎逸點進去看了一會兒，驚了。

　　他第一次知道，還有這種Alpha腺體去除手術。過程不痛苦，但不可逆，而且會留下大量後遺癥。唯一的好處是，可以減少百分之九十的信息素外溢。

　　幾乎所有做過的人都說會有許多副作用，但還是有不少人選擇嘗試。畢竟這似乎是現階段兩個Alpha想要順利在一起的唯一方式了。

　　雖然看帖子裏說還是有極少數的Alpha對同性的信息素不會產生抵抗情緒，但比例實在太低太低。也有人退而求其次選擇Beta作為伴侶，但終歸不是那麽回事兒。

　　這可真是太慘了，戎逸對這個群體產生了強烈的同情，連帶覺著陳柯堯都變得沒那麽討人厭了。

　　躲在被窩裏刷了好一會兒，戎逸哈欠連天，但看的津津有味，有點舍不得睡。

　　想著再看最後一個貼就立刻放下手機，他大拇指往上一劃，突然看見一個十分微妙的標題。

　　[樹洞]我以為這次總算可以順利脫團了，沒想到對方居然是個Omega？？？？？？？

　　戎逸楞了一下，皺著眉頭點了進去。

　　那帖子過程寫得並不詳細，但戎逸卻覺得即視感突破天際。

　　樓主說，前陣子機緣巧合認識了一個極合眼緣的人，心動不已主動追求後居然很快就確定了關系。在親熱的過程中還暗自竊喜居然彼此對對方的信息素都接受度良好，結果最後發現對方居然是個Omega。

　　過程都被一筆帶過特別模糊，但主題帖還挺長。因為樓主至少用了五百多個字來形容那個看起來像Alpha的Omega的外貌，吹得天花亂墜。

　　回帖很快就有人表示了疑惑，說既然他外表看起來和Alpha沒兩樣，你也不反感Omega的信息素，那其實可以試著和人家交往一下嘛。難道你是那種「接受不了有人居然會自動出水」的極端派嗎？

　　樓主回覆說，那倒沒有，只是因為一些成長經歷過或者說是童年陰影的關系，他接受不了自己對Omega產生欲望。一旦意識到自己對Omega有那方面的想法，就會出現應激反應。

　　作者有話說：

　　這個論壇還有交友區，交友區下面就是水區。

　　大家在交友區裏交友，見面以後撕，撕完就下去掛人，一氣呵成。





第二十二章

　　這實在很難不讓人進行聯想。

　　只是這帖太過在缺乏細節，考慮到這世界如此廣大，類似事件不見得獨此一家，戎逸還是不敢輕易對號入座。

　　尤其是中間那洋洋灑灑大段人物描寫，有點太過頭了。戎逸自覺忽略性別確實長相端正，但也不值得被吹到這個地步。

　　又看了一下發帖日期，就更猶豫了。

　　正常要發這樣的感慨，也該在事發後那幾天才對吧？那個樓主發這貼的時候，他都在陳柯堯家住了兩天了，有點對不上。

　　看了看用戶資料，那樓主第一性別那一欄填的還是「女」。

　　而且，嘔吐算是應激反應嗎？

　　於是整個綜合起來，顯得似是而非，讓人完全無法判斷。畢竟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世界那麽大，還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一點也不奇怪。不過不管是不是，戎逸都忍不住想去回個帖。

　　「你這不就是有病嗎？有病就不能去治一治嗎！」

　　他為此特地註冊了一個賬號，結果點擊回帖跳出提示要求他進行手機認證。他耐著性子收發了驗證碼，再次回帖又跳出提示得先完成論壇任務。根據提示設置完了頭像和個人信息，不屈不撓的戎逸又一次回帖，跳出提示新用戶二十四小時後才可以發言。

　　什麽垃圾論壇。

　　戎逸氣得關掉了手機瀏覽器，倒頭睡覺。

　　.

　　第二天是周日，熬了夜的戎逸又一覺睡到了中午。

　　走出房間的時候陳柯堯正在客廳裏和人打電話。兩人視線撞上以後，他對著戎逸點了點頭，戎逸莫名緊張，沒做理會就逃進了衛生間。

　　雖然場外信息全都對不上，但果然還是忍不住會在意那帖子究竟是不是他發的。

　　因為帖子裏有個細節，戎逸特別在意。那人說，他接受不了的不是Omega本身，而是對Omega有感覺的自己。

　　前天晚上在電梯裏那一幕，戎逸酒醉之下記得不算很清楚，但確實是有印象的。醒來後不主動去提，不代表心裏一點也不在意。

　　他其實耿耿於懷。嘴上說著「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吧」的陳柯堯，不過是被他抱了一下居然能惡心到嘔吐。這完全是對他自尊心的無情踐踏。那之後這家夥說自己暈電梯，戎逸當然是不信的。

　　但他也不想刻意拆穿，畢竟那就像是在打自己的臉。他當時也有想過，陳柯堯這個人骨子裏其實還是挺溫柔，抗拒不了生理上本能的厭惡，但還知道要給他留點面子。

　　不過，若是那個帖子真的是陳柯堯發的，以上所有就都不成立了。

　　陳柯堯當時的矢口否認，瞬間變成了一種掩飾。可能無關情愛，但至少在那一瞬間，他對自己產生了一些別的想法。

　　當然，這都要建立在「那個帖子確實是陳柯堯發的」前提之下。

　　.

　　戎逸一口氣擠掉了半支牙膏。

　　他站在鏡子前皺著眉頭沈浸在思緒中不可自拔，一直到手上黏糊糊有些難受才意識到不對勁。

　　把粘在手上的薄荷牙膏全都洗幹凈後，手指和手背上一大片皮膚都變得涼颼颼的。他在走出衛生間的時候下意識把那些部分貼在自己腰際的衣物布料上來回搓，接著發現還呆在客廳的陳柯堯正坐在沙發上低頭捂臉兩只手在自己臉頰上來回搓。

　　他臉上傷口雖然結了痂，但畢竟還沒徹底長好。戎逸見狀有些擔心，下意識開口問道：「你在幹嘛？」

　　陳柯堯擡頭看了他一眼，接著「啪」一下大字型仰躺在了沙發靠背上，一臉生無可戀。

　　「我被家長投訴了。」他說。

　　「……啥？」

　　「有家長投訴我，說一看就是個流氓，不能接受把自己孩子交到我手上。」

　　「……」

　　「別憋了，」陳柯堯看了他一眼，「要笑你就笑吧。」

　　於是戎逸當場爆笑。

　　陳柯堯皺著眉頭一臉無奈看著他在那兒前仰後合，嘆了口氣：「我好冤，我這條疤怎麽說也算是見義勇為的英雄憑證吧？」

　　「那你們機構有向家長解釋嗎？」戎逸坐到了他身邊問道。

　　「解釋了，好像還添油加醋了，說我是在路上為了勇救小朋友和歹徒搏鬥才受傷的，」陳柯堯說，「但好像效果不太好。」

　　被勇救的戎逸小朋友想了想：「……要不我現在給你去送面錦旗？」

　　「不用，」陳柯堯苦著臉擺手，「我放假了。」

　　戎逸一楞：「誒？」

　　「不止那一個家長投訴，」陳柯堯唉聲嘆氣，「好像那天還有幾個家長結伴過來參觀，本來都打算報名了，看到我，走了。」

　　「……」

　　「你要笑就笑，憋得臉都扭曲了何必。」

　　「對不起，但……」戎逸捂著嘴，「噗……」

　　「我現在看起來有那麽嚇人嗎？」陳柯堯十分意難平的樣子，「我照鏡子覺得還好啊。」

　　「……你想聽實話嗎？」戎逸問。

　　陳柯堯很果斷：「不想。」

　　「呃……其實還好，也不是很嚇人。」戎逸說。

　　「你知道嗎，」陳柯堯說，「那天有個小朋友，看到我以後當場哭了，不肯繼續上課要回去找媽媽。」

　　「……」

　　「……都說了你要笑就笑。」

　　戎逸趕緊搖頭。

　　雖然他剛才在一瞬間確實表情糾結，但並不是在忍笑。聽起來確實很滑稽，可對於一心一意喜歡小朋友的陳柯堯而言，這件事的打擊應該還是挺大的吧。

　　他臉上的傷自己也占了不小的責任，戎逸難免還是會過意不去。

　　陳柯堯從身邊抓了個靠墊抱進懷裏：「我本來是我們學校最受小朋友歡迎老師投票第二名。」

　　心情剛嚴肅起來的戎逸當場又噴了。

　　等陳柯堯斜著眼睛看過來，他強忍著笑意裝模作樣拍了拍手：「了不起了不起，陳老師真厲害。」

　　「我本來真的很受歡迎的，」陳柯堯不知為何特別在意，「你不信嗎？」

　　戎逸當然是相信的。

　　長得好看，又溫柔，而且看起來特別有本事。小朋友們對這樣的年長者本來就是沒有抵抗力的。他之前去參觀的時候雖然濾鏡深厚，但也看得出有不少小朋友對陳老師確實是滿心崇拜。

　　只是想到那一天，自然會不由自主也跟著想到之後在停車場裏發生的事。

　　戎逸突然皺起眉頭，果然引起了陳柯堯的誤解。

　　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抱著靠墊往自己房間跑：「你等一下，我給你看個東西。」

　　「啊？」戎逸一楞，「你的受歡迎第二名獎狀嗎？」

　　陳柯堯又走出房間的時候，除了靠墊以外果然還捧著個相框。

　　戎逸大驚，這種東西，他居然還真的裱起來了？

　　「你看，」陳柯堯把相框遞到他面前，「是不是很可愛？」

　　戎逸伸手接過，看清了相框裏的那張圖畫上的內容後，一時有些不太理解。

　　這張特地被陳柯堯裱起來的畫，內容實在令人不敢恭維。許多畫得歪七扭八的小人依次排開，有點像是在拍集體照，每個人胸口還寫著名字。

　　「你的學生畫的？」

　　「對，」陳柯堯在他身邊坐下，伸手指了指小人裏最高大的那一個，「這是我。」

　　看出來了，上面還寫著陳老師三個字呢。

　　「我上個班的學生送我的生日禮物，」陳柯堯說，「他們幾個關系好的私下裏偷偷準備的，每個人畫了一個自己，送我的時候留了個空位給我讓我把自己補上。是不是很可愛？」

　　戎逸低頭看向那個胸口寫著陳老師三個字的扭曲火柴人：「……這個人是你畫的？」

　　陳柯堯點頭：「是啊，你看這字就不一樣嘛。」

　　字確實好看，和小朋友扭來扭去的字體形成鮮明對比。但這繪畫水平，居然沒能和小朋友們拉開半分差距。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也算是天賦異稟了。

　　陳老師顯然是對這份禮物喜歡得很，所以才特地配了個鏡框。戎逸沒進過他的房間，不過他能那麽快拿出來，這幅畫十有八九就掛在醒目位置。

　　是不是總和小孩子待在一起，就會跟著也變得天真可愛？

　　戎逸看著明顯有些得意的陳柯堯，覺得心情有那麽點覆雜。他低頭，輕輕咳嗽了一聲：「嗯……那反正傷口總是會好的嘛。到時候你就還可以繼續去當你的孩子王啦。」

　　「哎，」陳柯堯嘆了口氣，「希望能快點吧。」

　　戎逸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了這段時間以來自己一直十分好奇但找不到機會問的事：「那你這段時間豈不是沒有收入了？」

　　「這你不用擔心，每個星期去上兩次課本來也沒幾個錢，」陳柯堯說，「我主業不是這個，買菜錢還是付得起的。」

　　戎逸趕緊順勢問道：「那你的主業是……？」

　　這個人每天中午起床，平日裏根本不上班，戎逸一直疑惑他到底都在做些什麽。

　　「呃……」陳柯堯卻是一副不太想說的樣子，「是一份只要依靠智慧的大腦就暫時餓不死的工作。」

　　「……」

　　見戎逸表情微妙，他又說道：「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自由職業者。」

　　「……」

　　陳柯堯再次補充：「合法。」

　　「不說拉倒。」戎逸站起身來，向廚房走去。

　　與此同時他暗暗在心裏琢磨。陳柯堯看起來經濟寬裕，收入頗豐，而且大多數時候並不需要出門，似乎還挺悠閑。不像設計師，不像專職股民，更不像網店店主。

　　這還能是做什麽的呢？莫不是專職包租公？那也用不上什麽智慧吧。

　　疑惑著打開冰箱後，戎逸發現他昨天晚上新買的酸奶好像又不見了。

　　而廚房外，傳來了疑似酸奶大盜慣犯的聲音：「我晚飯想吃小排骨湯！」

　　作者有話說：

　　戎逸：等等，這個人真的有智慧的大腦嗎？？？



第二十三章

　　陳柯堯好像每天都想吃小排骨湯。

　　戎逸在吃過早飯兼午飯以後，去了一趟大賣場，買了一大堆肋排，還買了大量酸奶和餅幹零食。陳柯堯這個人睡得晚，一到半夜就跑出來翻冰箱。為了保證自己的食物不會再被半路打劫，他覺得有必要多準備一點口糧作為防範。反正陳柯堯前陣子給的夥食費只吃小排骨根本花不完。

　　這一趟是陳柯堯開車接送的。但他到了以後沒下車，等戎逸提著袋子回來的時候，發現他正坐在駕駛座裏玩手機。

　　戎逸不由得就聯想到了自己昨天晚上發現的那個論壇，和其中那個最讓他在意的主題帖。

　　上了車後，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你剛才在刷什麽呢？」

　　「隨便看看，」陳柯堯轉動鑰匙，「你還挺快啊。」

　　戎逸微微偏過頭去看了他一眼，接著又問道：「你在網上叫什麽名字啊？」

　　陳柯堯不知為何反應很大：「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想到了隨口問問，」戎逸說，「怎麽了，很難以啟齒嗎？」

　　昨天那個發帖人的ID叫「一棵藤上七個瓜」，有點搞笑，但並不算很出格，應該不至於到說不出口的地步。

　　總不能是怕自己聽了以後回去搜出那個帖子吧？

　　戎逸疑神疑鬼，而陳柯堯看起來莫名緊張：「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啊？」

　　「什麽？」戎逸有點激動。

　　「……你在套我話？」陳柯堯看著前方，「就那麽想知道我到底是做什麽的？」

　　「啊？」

　　戎逸一時轉不過彎來。在網絡上用的名字，和職業，有什麽關系？陳柯堯是打開電腦就會變身的鍵盤俠嗎？

　　陳柯堯抽空看了他一眼，笑了。

　　「沒事我在胡說呢，」他說，「我在網上叫‘你的陳老師’。」

　　「……」

　　戎逸非常確定，這才是胡說的。這人明顯就是發現了兩人說的不是同一件事後松了口氣，開始瞎掰了.

　　套話實在不是戎逸的長項。一直到雙休日過去再次投入到工作中，他還是什麽都沒問出來。

　　感情上穩定空窗，事業卻一路暢通無阻。項目進展非常順利，預計下周就能進入尾聲。只要甲方不再提出無理要求，不久後大家就能獲得一個久違的假期。

　　所有人都動力十足，其中小張同志尤其努力。到了中午休息的時間，她又跑來找戎逸，說是等這一次忙完，除了休假以外還想再把年假也一起用了。

　　為了獲得一個更長的假期，有許多人都會這麽使用年假。戎逸表示應該問題不大後隨口問了一聲「是不是要出去旅遊呀」，結果立刻得到了一個「就等著你開口問呢」的興奮眼神。

　　「我抽到了我們莫莫在C市的影迷見面會後援會專屬門票！」她把手機拿出來向戎逸展示獲獎信息，「正好C市我沒去過，打算順道就當旅遊了。」

　　戎逸當下就羨慕了。

　　他上次激情追星已經是將近十年前的事情了。這些年來他雖然也喜歡過不少藝人，但身邊缺乏同好沒這個氣氛，終歸不怎麽投入。

　　如今看著眼前這位追星少女，戎逸胸中沈寂已久的熱血微微覆燃。

　　「我也想去……」他說。

　　「那你之前有轉發抽獎嗎？」小張問。

　　戎逸慚愧搖頭。他連有抽獎都不知道。

　　「有加入後援會嗎？」

　　戎逸再次搖頭。他真的沒關註這些太久了。

　　「那你光想，有什麽用呀！」小張十分鄙視，「我早就說了，你對我們莫莫根本不是真愛！」

　　「你這票可以轉嗎，我出錢！」戎逸說。

　　「千金不換！」小張豪氣擺手，「等我拍照回來給你看吧！」

　　本來，對這樣的活動戎逸雖然有興趣，但還沒那麽渴望。可身邊突然有人要去現場自己卻只能眼饞，那感覺就很不一樣了。

　　他痛定思痛，第一時間跑去填寫了後援會的入會申請。在提交會費時有過一絲心裏掙紮，畢竟他的經濟狀況暫時還有點緊張。但可能是因為之前最危機的時刻度過得太過輕易，實在很難讓人長教訓，於是在短暫猶豫過後，戎逸還是點下了確定。

　　人總要有點精神寄托嘛。反正交不到男朋友，追星就當追老公吧.

　　忙碌了一周，臨近周末，又要去甲方公司一趟。

　　戎逸在路上接到了周礫的電話。對方聲音聽起來有點慌張，問能不能臨時幫忙代為照顧一下自己的寵物，只要一個周末就行。他姥姥突然從老家殺了過來，老人家有點偏執古板，受不了這些東西，要是見著了他的愛寵肯定會生氣。

　　「咪咪特別乖的，你放那兒不用管，給水給食物它自己就會吃了，很好養的，」周礫說，「雖然長得有一點點兇，但其實很溫順！」

　　他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戎逸眼前不由自主就出現了陳柯堯的面孔。

　　於是他幾乎沒怎麽猶豫，就點頭答應了。

　　周礫表示今天晚上他姥姥就會到，所以他已經特地請了假，想現在就把咪咪送過來。戎逸在確定攜帶方便後直接給了他甲方公司的地址。他今天辦完事不用回自己公司，和周礫碰過頭後直接把寵物帶回家就好了。

　　掛了電話他才意識到有點不對，於是給周礫發了條消息：「你的咪咪，好像不是貓？」

　　緊接著，周礫發來了一張恐怖圖片。

　　畫面上一條黑漆漆油亮亮的蛇纏在他雪白的小細胳膊上，襯得格外粗壯猙獰。

　　「是不是很可愛！」周礫說。

　　戎逸後悔了。

　　他覺得他和周礫對於可愛這個詞的理解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在甲方公司見到劉源以後，戎逸才想起來自己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這個人應該是依舊對他有所誤會，所以態度也有點奇奇怪怪的，整個人魂不守舍。戎逸苦於不知如何解釋，只能硬著頭皮假裝毫無所覺。

　　但畢竟原本關系還算不錯，總這樣別別扭扭的，誰都不舒服。

　　在交接工作告一段落後，戎逸還是忍不住起了個話頭。

　　「劉源兒啊，你今天怎麽有點……」

　　劉源當下十分誇張地嘆了口氣，一臉苦惱：「我的閃電不見了。」

　　「……你的啥？」

　　「閃電，」劉源伸手朝自己桌上指了指，「我放桌上的，不知道哪個賤人幫我把蓋子打開了，一回頭就沒了。你來之前我還在找呢。」

　　好吧，原來他看起來奇奇怪怪的並不是因為還對自己心存芥蒂。

　　戎逸默默松了口氣，接著跑去看了一眼他辦公桌上的空盒子，覺得還有那麽點眼熟。和剛才周礫後來又發他的照片裏裝著咪咪的盒子特別像。

　　沒想到這兩個人還擁有這樣的共通點。戎逸一瞬間燃起了那麽點想要做媒的念頭。

　　不過考慮到周礫本身對劉源的抵觸，他還是強行把這沖動咽了回去。

　　正想著，突然收到了來自周礫的消息。

　　「原來這裏就是我舅的公司你咋不早說呀我被他逮到啦！！！」

　　戎逸心裏咯噔一下。

　　他還真把這一茬給忘記了.

　　原來可憐的周礫抱著他的咪咪剛到樓下想要聯系戎逸，一擡頭正好撞上了他那個禿子舅舅。

　　對方十分驚喜，表示你來的可真是巧了，你的Alpha現在正在我們公司呢，趕緊一起上來坐坐吧。

　　周礫的寵物比較不受長輩待見。好在咪咪本身不喜光，所以他在那個大盒子外面蓋了塊布，從外面看不清內容。

　　如今他正坐在禿子辦公室尬聊，估計等戎逸這兒忙完了也會立刻受到召喚.

　　戎逸在消息裏了解完了情況，決定主動去英雄救美。

　　他安慰過了還在為閃電苦惱的劉源，做足心理準備以後主動向禿子辦公室進發。走到拐角的時候，突然遠遠看見禿子辦公室門口有一條黑色的繩。

　　戎逸腳步一頓，緊接著就看見那根粗繩微微動了一下。

　　那果然是一條蛇。

　　這難道就是劉源正在尋找的閃電？

　　剛才周礫為了安撫他，對他進行了大量的科普。說雖然這種蛇看起來怪滲人的，其實性格特別溫和內向，極少主動攻擊人類，並且無毒，是一種很安全的寵物蛇。

　　但理智上知道安全沒用，看見那油亮亮的鱗片和時不時吐出的小信子，戎逸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保持著高度緊張，小心翼翼向著那條黑蛇挪了兩步，接著遠遠拍了一張照片，給劉源發了過去。

　　「這是不是你的閃電？」

　　半分鐘後收到了劉源的回覆。

　　「看住它！別讓它走了！我這就來！」

　　戎逸站在五米開外看著那條蛇，覺得它若執意要走，自己怕是根本不敢阻攔。只能祈禱它確實內向，不愛隨意走動了。

　　半分鐘後，劉源風馳電掣般趕了過來。

　　「閃電呢，還在不在？」他一邊說一邊往地上看過去，接著一聲驚呼，「哎呀我的天！」

　　「你趕緊把它抓起來吧。」戎逸有些緊張地說道。

　　萬萬沒想到劉源比他更緊張：「這啥玩意兒？為什麽公司裏會有一條蛇？它想對我的閃電做什麽！」

　　「……這不是你的閃電嗎？」

　　「你開什麽玩笑，」劉源一臉慘白指向那黑蛇前方的一個角落，「那才是我的閃電啊。」

　　戎逸順著看過去，發現地上竟還有一只瑟瑟發抖的肥美小倉鼠。

　　劉源雖然也很慌，但眼見愛鼠有生命危險，還是十分勇敢。他從走道角落找來了一個拖把，小心翼翼想對著那條蛇戳。

　　「你……你讓開……」

　　那拖把在半空中跟隨著劉源的手一起瘋狂抖動。

　　而戎逸此刻突然意識到一件重要的事。

　　「你等一下！」他一把拉住了劉源，「別打這條蛇！」

　　話音剛落，一旁的辦公室門突然打開了。

　　「你們吵吵嚷嚷幹什麽呢？」禿子皺著眉頭看向他們。

　　而他背後的周礫也一臉疑惑，正歪著腦袋向外打探。他很快就順著戎逸的視線發現了地上那條黑蛇。

　　「咪咪！」

　　就在他喊出這個名字的瞬間，這條據說十分溫順乖巧內向的黑蛇猛地向前一躥，接著一口咬住了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小倉鼠，然後開始往嘴裏吞咽。

　　那小倉鼠一開始還試圖掙紮，但很快，那兩條露在外面的小肥腿就一動不動了。

　　所有人都呆楞楞站在原地。片刻後，倉鼠徹底從眾人眼中消失，而黑蛇的脖子鼓出一個大包。

　　「我的閃電啊！！！」劉源崩潰。

　　作者有話說

　　本劇中出現的所有倉鼠皆為道具組提供的道具，請大家放心。





第二十四章

　　完整旁觀了咪咪犯案現場的周礫呆住了。

　　他楞了好一會兒，才對著劉源小心翼翼開口：「那是你的倉鼠？」

　　劉源徹底沈浸在悲痛中，連他的夢中情人正在和他說話都沒註意到。盯著兇手看了一會兒後，他突然把拖把高舉過頭：「我和你拼了！」

　　周礫趕緊沖上前去：「別別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戎逸見狀也立刻出手阻攔：「源兒你冷靜點，人死不能覆生……啊不對……」

　　一邊的禿子突然高聲驚呼：「怎麽公司裏會有條蛇！」

　　戎逸很難想象現在的劉源究竟是什麽樣的心情。

　　這個痛失愛鼠的可憐男子一臉呆滯地看著周礫把黑蛇從地上抓了起來，然後裝進了一個盒子裏，全程都沒吭聲。

　　身形落寞，滿身蕭瑟。

　　相比之下，周礫顯得十分惶恐。

　　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背後那個慘淡男子，臉上寫滿了心虛。等終於把他心愛的咪咪裝好以後，他小心翼翼走到劉源面前，清了清嗓子。

　　「……對不起，」他不敢擡頭，偶爾往上看一眼又快速垂下視線，說話的同時一直在舔嘴唇，「我可以賠償的。」

　　劉源這時才算有了點表情。

　　他微微皺起眉，苦著個臉，嘴張了老半天，最終只是搖了搖頭。

　　「算了，」他說，「這怎麽賠啊，買來也就十塊錢。」

　　「我……我可以再去給你找一只？你給我照片，我保證找個一模一樣的！」

　　劉源憋了個特別尷尬的笑容：「不用了。其實我本來也不打算養了，今天帶出來就是要拿去送給朋友的。」

　　「……」

　　「你那個東西，那麽危險，」劉源說著指了指擺在一邊裝蛇的盒子，「看管的時候小心一點吧。」

　　周礫猛點頭。

　　劉源轉頭看了眼戎逸：「我回辦公室了。有事聯系。」

　　戎逸傻楞楞點頭：「啊？哦。」

　　劉源肯定是真的傷心了。

　　戎逸離開前偷偷跑去他所在的辦公區看了一眼，發現這家夥正趴在桌上看著面前裝倉鼠的空盒子發呆。

　　他身後，周礫苦著臉小聲教育身子鼓出一大截的咪咪。

　　「我沒給你吃飽嗎？你現在這樣我還怎麽做人呀！」

　　咪咪看起來很滿足的樣子，團在盒子裏一動不動，根本不做理會。

　　「既然他都說算了，你就別太自責了吧，」戎逸只能安慰他，「畢竟這種事也沒法挽回了。」

　　「……我過意不去，」周礫說，「要是他幹脆讓我賠償也就算了，現在這樣我多尷尬呀！」

　　「不然……」戎逸想了想，「你請他吃頓飯？」

　　周礫楞了一下，接著用力搖頭：「我不想和他吃飯。」

　　「……」

　　戎逸又回頭看了眼沈浸在哀傷之中的劉源。

　　慘，太慘了.

　　戎逸雖然對咪咪依舊有幾分膽怯，但在周礫的再三保證下，還是把它帶回了家。

　　周礫說，這蛇絕對不會主動攻擊任何比老鼠更大的物體。會去吃小倉鼠，可能是因為他平時在家裏也會用小白鼠餵它的緣故。只要別主動傷害，它絕對不會攻擊人類。

　　周礫末了還說：「你不覺得它圓溜溜的小眼睛很可愛嗎？」

　　戎逸看著它那時不時吐出的信子和身子上鼓出的那一大截犯罪憑證，實在是體會不了.

　　周礫說，平時不用管它，放在背光的地方每天記得給它水就可以了。它既然剛飽餐了一頓，接下來幾天就不會吃東西了。

　　但戎逸把它放在自己的房間裏後，實在忍不住要意識過度。好幾次回過頭，總覺得那雙烏溜溜的小眼睛正在盯著他看，?得慌。

　　於是猶豫糾結之下，他捧著盒子跑去敲了陳柯堯的房門。

　　「我能不能把它放在客廳裏？」

　　萬萬沒想到，陳柯堯和咪咪對視了一會兒後，突然倒抽一口冷氣，接著連連後退，最後竟一言不發直接關上了房門。

　　「家裏為什麽會有這種東西！」他的聲音很快隔著門傳了過來，「我的天啊！」

　　「……」戎逸茫然地看著緊閉的房門，「你那麽怕嗎？」

　　「求你，別拿出來，把它拿走好不好，」陳柯堯把房門打開了一條縫，只露出兩只眼睛「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先把它拿走！」

　　「……」

　　戎逸楞了一會兒，捧著咪咪回到了房間，然後開始爆笑。

　　他覺得自己的心態也有些奇特。原本覺得這黑蛇看著怪滲人的有點害怕，可如今比下有余見過陳柯堯那驚慌失措的模樣後，又覺得這小東西看起來還挺可愛了。

　　那雙圓溜溜的小眼睛，看久了確實有點萌。

　　才剛把咪咪放下，背後就傳來了敲門聲。

　　打開門後，外面站著一臉緊張的陳柯堯。這一次，他手上終於沒提凳子。

　　「你先出來，」他很警惕，「我們聊一聊，別把那個東西帶出來。」

　　「我們好歹也是室友關系對吧，你好歹也租我的房子對吧，」陳柯堯十分難以平靜，在戎逸面前走來走去，「你想養這種東西怎麽也該經過我的同意對吧？」

　　「沒有沒有，我沒有養，」戎逸猛擺手，「我替周礫臨時照顧兩天，周一就還他了。」

　　陳柯堯聞言，終於深深地松了口氣。

　　「你就這麽怕蛇？」戎逸忍不住覆述了一遍周礫的話，「這種蛇沒有攻擊性的，不會主動咬人也……」

　　「這不重要，」陳柯堯擺手，「但它是蛇，你明白嗎？」

　　「……」

　　「我的天哪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戎逸一瞬間有點錯亂。他覺得此刻的陳柯堯，可能有點像那些舉報他的小朋友家長。

　　而咪咪，就是無辜被舉報的陳柯堯本人了。

　　「只用外貌判斷一個人是不對的。」戎逸教育他。

　　「那不是人，」陳柯堯看起來很激動，「那是一條蛇！我的天哪，我的家裏居然有一條蛇！」

　　沒辦法溝通了。

　　戎逸疑惑：「你是不是有什麽心理陰影啊？」

　　陳柯堯聞言，十分明顯地咽了口唾沫：「我小時候被咬過。」

　　聽他說完，戎逸剛想感嘆一句難怪，卻見這個家夥突然猛地拉開了自己外套的拉鏈。

　　眼見他脫了衛衣又開始掀T恤，單身處男Omega戎逸驚慌失措：「你幹什麽！」

　　「你看，」陳柯堯背過身去，給他看自己身後腰際的一道疤痕，「這就是被蛇咬的，快二十年了都還在。」

　　戎逸眨巴了兩下眼睛，還伸手摸了摸鼻子，甚至微微臉紅了。

　　身材真好。

　　肌肉線條優美勻稱，緊致不浮誇，讓人心潮澎湃。

　　戎逸視線在傷口以外的地方不斷遊移：「啊呀，那還挺慘啊。」

　　「何止是很慘，」陳柯堯整理好了T恤又穿上了衛衣，「要不是醫院離得近，我早就掛了。我看到這東西真的怕，控制不住。」

　　戎逸還在回味方才的美妙畫面，十分敷衍地點了點頭：「應該的應該的。」

　　「只留兩天的話……反正你千萬別把它拿出來，」陳柯堯說著又皺著眉頭想了想，「能不能在那盒子上面罩塊布？」

　　「啊，有的，周礫給過我，」戎逸信誓旦旦，「放心我保證不讓它出現在你面前！」

　　把裝咪咪的盒子用布徹底蒙住以後，這小東西就失去了存在感。

　　戎逸想找陳柯堯過來檢閱一下，奈何這個人如今連他房間都不願靠近。

　　雖然方才表示過同情，但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之前被嘲諷過那麽多次的戎逸還是不願意輕易放棄。不用蛇嚇人，嘲笑他幾句總可以的吧。

　　他特地跑去找陳柯堯聊天。

　　「沒想到你那麽大一個人，居然膽子還挺小嘛。」

　　陳柯堯皺著眉：「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都是古人總結的智慧經驗。」

　　「這樣啊，」戎逸忍著笑點了點頭，接著又說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腰上那個疤那麽多年了還在，你是不是特別容易留疤的體質啊？」

　　「……」陳柯堯看著他，沒吭聲。

　　戎逸在自己臉頰上陳柯堯那條疤痕的對應位置點了點：「我覺得不太樂觀哦。」

　　「……」

　　「恐怕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小朋友和你好了。」

　　「你詛咒我？」

　　「沒事沒事，」戎逸笑著拍他的肩膀，「你還可以……」

　　自己生一個。

　　話說到一半，他強行把後半截咽了回去。雖然就是想嘲諷他，但這也太哪壺不開提哪壺了。自從瀏覽過那個論壇知道了陳柯堯作為一個只愛同性的Alpha的窘境後，戎逸覺得再拿這種事開玩笑就顯得有些惡毒了。

　　「你還可以以後上課的時候帶個面罩，假裝自己是個超級英雄嘛。」他強行給自己的話打補丁.

　　晚上吃過了飯，戎逸在回到房間後接到了來自周礫的電話。

　　「咪咪還好嗎，應該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還行吧……陳柯堯有點不適應，所以你周一一定得把它拿走了。」

　　「放心，」周礫說，「我姥姥周末下午回去，我晚上就過來拿。你別忘記給它喝水。」

　　戎逸還真有點忘了。

　　他一邊聊電話，一邊拿起了水杯，剛掀開罩著咪咪盒子的那塊布，楞住了。

　　「那個，我想了一下。不然你替我去請他吃頓飯吧，我給你們報……」

　　「周礫！」戎逸猛地打斷了他的話，「咪咪不見了！！！」

　　「……啥？」

　　「你這盒子是不是有點問題？！」戎逸大喊。

　　作者有話說

　　你們有沒有想過，ABO世界裏的動物到底有沒有第二性別？

　　咪咪是一條雄性Omega蛇，閃電是一只雌性Alpha鼠，之類的。





第二十五章

　　這是咪咪今天第二次越獄了。

　　戎逸檢查了一下盒子，發現盒蓋上的搭扣松了。看上去是扣緊了，但其實咪咪從裏面稍微頂一下，就能順利鉆出來。

　　戎逸傻楞楞捧著空盒子，慌得手指都一片冰涼。

　　此時距離他給這盒子蒙上布已經過去了至少兩個多小時，咪咪究竟是什麽時候鉆出來的，現在還在不在他房裏，都是未知數。

　　他在慌亂中快速掃視了一遍自己的房間，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電話裏傳來周礫的聲音：「你別急，它剛吃飽不會很活躍的，大概是到了陌生的地方有些害怕，所以想找個有安全感的地角落起來。一般會是一些比較隱蔽的小空間。」

　　「我也有些害怕啊！」戎逸對著電話壓低了聲音哀嚎，「萬一它嚇壞了突然竄出來咬我怎麽辦？」

　　「應該不會的吧……」周礫的語氣聽起來十分糾結，「要不你就別管了，它剛來我家的時候也這樣躲過一陣。你走路的時候小心一點註意不要踩到就好了。」

　　戎逸繼續壓低聲音，生怕被家裏另一個人聽見：「不行啊，萬一被陳柯堯看到了，他會崩潰的！」

　　試想一下，如果咪咪在他們不註意的時候已經一路悄悄爬進了陳柯堯的房間，甚至鉆進了他的被窩。等陳柯堯上床睡覺，關了燈脫了衣服，突然間摸到一個冰涼涼的東西……

　　這一人一蛇都是看起來兇兇的，也都本質非常溫和，但其實又都特別有殺傷力。一旦同時驚慌失措，天知道會發生什麽慘劇。

　　陳柯堯在驚恐到極致時會爆發怎樣的武力值實在不好說，萬一咪咪命喪當場，不僅周礫那兒不好交代，被消化到一半的閃電也枉死了。

　　所以這樣想來，還是提前把這件事告訴陳柯堯，讓他有點心理準備為好。

　　可轉念一想，說不定咪咪並沒走遠，就在自己床底下躲著，根本威脅不到陳柯堯。說了以後反而讓他擔驚受怕夜不能寐，指不定神智錯亂之下連房子都一把火燒了，沒必要。

　　正在糾結之際，他猛然聽見客廳裏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一打開門，只見陳柯堯飛檐走壁。

　　戎逸目瞪口呆看著他飛身竄上房頂一手撐著窗簾桿子一腳撐著屋頂角落，老大一只橫在天花板上大呼小叫。

　　「你是不是看見……」

　　他還沒問完，陳柯堯大喊：「蛇！蛇！」

　　戎逸雖然也怕，但此情此景逼得他不得不勇敢。他拿著空盒子，小心翼翼往外走：「你在哪兒看到的呀？」

　　「那兒！」陳柯堯在房頂上大喊。

　　「……哪兒？」

　　陳柯堯騰不出手來，瘋狂擡下巴：「那兒！！那兒！！！」

　　他說的好像是沙發的方向。

　　戎逸一邊小心翼翼走過去，一邊出聲安撫這只驚恐蜘蛛俠：「你別太緊張，放心，我馬上就把它抓起來了。」

　　「它為什麽會在外面？」陳柯堯看起來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你快點，我要掉下來了！」

　　那你就下來唄！

　　那麽大個Alpha，還要自己一個Omega來保護，像什麽樣子！

　　戎逸心裏腹誹，但嘴上姑且還是在哄著：「你別急啊，我怕突然沖過去它也嚇得往墻上躥。」

　　可惜這句話起到了反效果。

　　陳柯堯原本煞白的臉頓時五顏六色。

　　戎逸走到了沙發邊上，深吸一口氣後緩緩趴在了地上，朝著沙發底部看了好一會兒，又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來回照了一圈。

　　「什麽都沒有啊？」他擡頭看向屋頂，「你確定看到它了嗎？」

　　陳柯堯陷入了遲疑。

　　戎逸站起身來：「你可別是自己嚇自己啊？」

　　陳柯堯楞楞地眨巴了兩下眼睛。

　　戎逸終於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然後看著他對著地上用力一指：「你給我下來！」

　　陳柯堯依舊不敢落地，人坐在沙發上兩條大長腿強行盤在身前，神情緊張。

　　「我剛才就坐在這裏，」他一臉心有余悸，「突然就有個涼涼的東西從沙發底下碰到了我的腳脖子。」

　　戎逸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背後也有點發寒。

　　「然後呢？」

　　「然後我一低頭，好像是看到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下面探出來，」陳柯堯回憶了一下，臉都皺了，「我的媽……」

　　「但我剛才看了，下面真的沒有。」

　　陳柯堯一時間似乎也難以判斷究竟是不是自己精神過敏，遲疑了片刻後突然想起了什麽：「但，你這個盒子不是空的嗎！它現在在哪兒？」

　　「……」戎逸尷尬，「……反正肯定不在沙發底下。」

　　陳柯堯面如土色，糾結了幾秒種後突然深呼吸，接著小心翼翼下了地，向自己房間快步走去。

　　「你要幹嘛？」戎逸下意識跟了過去。

　　陳柯堯沖進房間，拎起一個背包，接著開始往裏裝東西。

　　「我出去住兩天。」

　　戎逸楞住。

　　「你什麽時候把它抓住了給我打個電話，」陳柯堯把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合攏了塞進包裏，「哦不……還是什麽時候把它送走了再和我說吧。」

　　「可是……」戎逸糾結，「我一個人留著，也有點怕。」

　　陳柯堯擡頭看了他一眼，接著伸手一指：「那楞著幹什麽，快收拾行李，一起走吧！」

　　「……」

　　戎逸終於沒忍住，笑出了聲。

　　怕是有那麽點怕，但也沒到這個地步。陳柯堯也太誇張了。

　　「你先別急，」他說伸手拉住了陳柯堯的背包帶子，「給我半個小時吧，我爭取把它找出來。」

　　陳柯堯停下動作，看向他的表情滿是猶豫。

　　戎逸強行忍著笑，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

　　「乖乖的，」他說著轉身往客廳的沙發指了指，「去那兒坐好。」

　　陳柯堯在沙發上抱著腿，像一朵向日葵一樣沖著在屋子裏跑來跑去的戎逸來回轉動。

　　眼見戎逸爬上爬下，又一次從地上起來後累得捶起了腰，一直安靜無比的他突然開了口。

　　「對不起啊，」陳柯堯表情十分糾結，「我是不是有點沒用？」

　　「是啊，」戎逸坐在地上嘆氣，「白長那麽大個子。」

　　「……」

　　戎逸回頭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忍不住又想笑：「算了，也怪我，應該先征詢你的意見的。」

　　陳柯堯沒吭聲。

　　其實半個小時已經過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咪咪實在躲得太好完全見不到蹤影反而讓人失去了危機意識，陳柯堯的情緒看起來穩定了許多，暫時沒有離家出走的念頭。

　　等戎逸再次開始認真尋找，陳柯堯又說道：「我也不是一直那麽沒用吧，我大多數時候還是挺靠譜的。」

　　戎逸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不是嗎？」陳柯堯看著他。

　　戎逸對著他攤手聳肩歪頭。

　　其實在兩人相識之初，他曾經覺得陳柯堯是一個完美無缺的人。

　　他看起來高大英俊風度翩翩，待人成熟穩重溫柔得體，充滿正義感和勇氣，而且出手不凡。

　　但現在，這個縮在沙發上的男人，幼稚孩子氣，口無遮攔亂說話，自理能力低下，神經比碗還粗卻又被一條寵物蛇嚇到魂飛魄散，甚至破了相。

　　在這樣的前提下，他依舊堅持自己大多數時候很靠譜，可見也沒有逼數。

　　槽點過多，讓戎逸忍不住就想笑。

　　「你看，你出去買東西，我還能給你當司機。」陳柯堯苦思冥想，終於列舉出自己的一條優點。

　　戎逸趴到地上繼續找尋：「買回來的菜還不是做給你吃的。」

　　「我會洗碗啊！」陳柯堯說。

　　戎逸頭也不擡：「我也會。」

　　當初說好了戎逸做飯陳柯堯出錢，沒協議過誰來洗碗。但迄今為止兩個人都很自覺，基本輪流，十分和諧。

　　「我還能幫你收快遞。」陳柯堯又說。

　　自從戎逸搬過來，確定家裏大多數時間都有人，網購時就不留公司地址了。畢竟送到公司前台不提醒，而且還要自己扛回家，也挺麻煩。

　　「還說呢，」戎逸搖頭，「快遞小哥上午過來按門鈴你都睡得像豬一樣。」

　　「……」陳柯堯皺眉，「怎麽被你這麽一說，我好像真的一點優點都沒有了。」

　　戎逸心想，其實你還可以說，「如果不是我那天來救你，你可能命都沒了」。

　　這個男人真的奇怪，一個手上拿著刀的歹徒他敢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條毫無攻擊力的寵物蛇卻能把他嚇得上天。

　　但其實他的好應該也不止這點吧。

　　如果不是他，戎逸現在連個住處都沒有。他給的夥食費比房租還多，但其實買來的菜還是兩個人一起吃的。要不是這個緣故，戎逸哪兒還能有閑錢花在追星上呢。

　　陳柯堯的父親之前曾經對他說，陳柯堯這人脾氣好，大方，會是個疼老婆的人。

　　那是肯定的吧，他連對一個普通房客，甚至普通房客的所謂戀人都挺好的。

　　這個粗神經的人有些地方格外細膩。周礫借住的第二天，戎逸因為好奇問過，為什麽陳柯堯會在家裏準備一次性洗漱用品。更奇怪的是，就他這個日常整理能力，關鍵時刻還能那麽快把東西找出來，簡直不可思議。

　　陳柯堯說，因為是前一天晚上去便利店的時候特地買的。他覺得戎逸既然把人帶回來了，那第二天應該會用得上。

　　多奇怪的人。

　　「啊，還有，每天吃完飯桌子也是我擦的。」陳柯堯說。

　　這家夥居然還在苦思細數自己的優點。

　　戎逸哭笑不得，剛一擡頭，卻見陳柯堯正把腦袋擱在膝蓋上盯著他看。

　　「我說不太好，」他看著戎逸，「但我覺得自己大多數時候還是靠譜的。……真的。」

　　戎逸慌忙移開了視線。

　　作者有話說

　　咪咪：我深藏功與名。

　　PS.我昨天的話是不是有歧義！喜歡陳老師完全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我的態度十三章就說啦，不換不換不換。陳柯堯X戎逸，1v1，he。





第二十六章

　　這突如其來的心慌意亂並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幾秒種後，陳柯堯又在絕望哀嚎中原地起飛了。

　　眼看著這家夥跳到沙發背上蹦?就要把整個沙發徹底踩翻，戎逸趕緊沖過去，想要把那條剛從沙發縫裏探出頭來看起來也有些慌張的黑蛇給逮住。

　　只是靠近以後，他不敢直接伸手。

　　咪咪明顯也被陳柯堯給嚇到了，昂著頭也不知是不是備戰姿態。此時隨意靠近，很有可能被攻擊。

　　之前戎逸看過周礫抓它，非常果斷自然伸手一拎，似乎毫無難度。但戎逸終歸不敢輕易嘗試。

　　他無奈之下回過頭看向那個沙發背上的舞蹈家：「你能不能安靜一會兒！」

　　陳柯堯立刻閉嘴，但與此同時伸出了手，握住了戎逸的胳膊。他的手指冰涼冰涼，毫無溫度，指尖甚至還在哆嗦。

　　感覺怪可憐了。戎逸無奈，伸出手來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你等等，我想想辦法。」

　　可惜陳柯堯願意信任他等一等，咪咪等不了。

　　這小東西仰著頭盯著面前兩個人類看了一會兒，突然就快速往前躥了出來，速度甚至比捕食閃電更有過之。

　　戎逸自然又是一驚，緊接著，他猛地發出了一聲慘叫。

　　他的胳膊，一瞬間幾乎被掐斷了。

　　陳柯堯靈魂出竅，在咪咪展開行動的同時整個人撲到了戎逸身上，手腳並用著往他身上攀，顯然已經徹底失去理智。

　　戎逸要崩潰了。

　　陳柯堯一米九的個子，一身腱子肉，這得有多沈。完全是他生命中無法承受之重。

　　他倒抽著氣堅持了三秒鐘，最終還是倒在了沙發上，連手上的盒子都飛了出去。

　　兩個人在一片兵荒馬亂之中在沙發上滾在一起，四肢糾纏，同時喊救命。

　　陳柯堯壓在戎逸身上，抱著他大喊：「蛇飛起來了！蛇飛起來了！」

　　戎逸氣若遊絲：「你給我起來……」

　　「你快把它抓進盒子！」陳柯堯抓著他肩膀搖晃。

　　戎逸掙紮：「你先起來……」

　　好重，怎麽那麽重。還不如像之前那樣飛上屋頂呢。

　　戎逸拿他沒辦法，為了趕緊去找蛇只能先耐著性子哄他。

　　「冷靜一點，蛇已經走了，」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抱著陳柯堯的背，緩緩拍了幾下，「不用怕，沒事的，有我在呢。」

　　像在哄小孩，但意外的有用。

　　片刻後，陳柯堯真的在這樣的安撫下恢覆了些許平靜。他低著頭埋在戎逸臉側的沙發上深呼吸了兩下，接著問道：「蛇呢？」

　　戎逸在沙發上艱難地回過頭往外看，接著突然驚喜。

　　咪咪方才驚慌之中一陣亂躥，居然逃進了那個飛出去的盒子裏。此刻正在裏面盤成一團，一動不動。

　　「蛇回去了，」戎逸不知自己為何要壓低聲音，可能是怕驚動咪咪，「你快看！」

　　他在說話的同時，伸手抱著陳柯堯的腦袋，逼著他把視線轉了過去。

　　很快，陳柯堯十分誇張地舒了口氣。

　　那溫熱的氣息有一半全打在了戎逸的側臉上。

　　「那個……」戎逸的聲音更小了，「你起來，我要趕緊去把它裝好。」

　　陳柯堯重新回過頭來，緊接著，在兩人四目相對時突然一楞。然後他小聲喃喃道：「……對不起。」

　　「你先起來呀。」戎逸側過了頭不看他。

　　可陳柯堯卻沒動。

　　人沒動，視線也沒動，依舊停留在戎逸臉上。

　　「你……」戎逸一陣莫名慌亂，「你再不走，蛇又跑出來了。」

　　這句話可能意外的管用。陳柯堯瞬間就從他身上跳了起來。不僅如此，他還一路沖進了衛生間，把門關得砰砰響。

　　很快，衛生間裏就傳來了陣陣水聲。

　　戎逸在沙發上又躺了一會兒，才面紅耳赤坐起了身。

　　咪咪依舊待在盒子裏，一動不動.

　　戎逸把裝著咪咪的盒子用封箱帶紮了一圈，除了氣孔，全裹住了。

　　為了保證牢固又不至於讓周礫拿回去以後拆起來太不方便，他花了不少時間。等終於搞定，陳柯堯還沒從廁所出來。

　　水聲一直嘩嘩的，沒斷過。

　　戎逸懷疑陳柯堯又吐了。

　　他很猶豫，想去問，又覺得有點兒難堪。

　　抱著封印的咪咪在客廳發了好一會兒的呆，陳柯堯才終於走了出來。

　　這個人臉上濕漉漉的，前額的劉海全黏在一起，像是剛用水拍過臉。他一見著戎逸，正要說什麽，突然一頓，緊接著就往後退了一步。

　　「……封好啦！」戎逸舉起來給他看，「不會再出來了。」

　　陳柯堯一臉痛苦地別過了頭，一副根本不想檢查的模樣。

　　「快，快拿走，」他對著戎逸拼命打手勢，「別讓我再看見它了。」

　　第二天一早周礫就打電話來關心他的寶貝咪咪。戎逸把昨天晚上那段經歷當做笑話講給他聽，原本是想和他一起笑一笑順便嘲諷一下陳柯堯，誰知對方的態度卻突然難堪了起來。

　　「他真的那麽怕呀……」周礫尷尬至極，「那要不我現在就過來把咪咪接回去吧。」

　　「你姥姥不會生氣嗎？」

　　「沒事，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周礫說，「我現在就過來吧。」

　　戎逸也跟著開始不好意思了。

　　他說這些並沒有責怪周礫的意思，但這個看起來柔軟的小個子骨子裏有著奇怪的倔強，似乎特別不願意給人添麻煩。任憑戎逸再怎麽說，還是要趕來把蛇領走。

　　從某個角度而言，也算是讓戎逸松了口氣。

　　要是早知道陳柯堯怕成這樣，他應該一開始就會婉拒周礫的請求了.

　　周礫到的時候陳柯堯還沒醒。

　　來都來了，總要進來坐一會兒聊聊天。戎逸吐槽完陳柯堯昨天的失態後，周礫若有所思，然後說，要不我找天請你們倆一起吃頓飯吧，就當是感謝你還有給他賠罪了。

　　戎逸有點懂周礫這種性格的人。他欠著別人心裏難受，所以這種時候只要坦蕩答應就可以了。

　　等陳柯堯差不多也該醒了，戎逸給他發了條消息，問他的意見。畢竟咪咪還在，這個人怕是不敢靠近這個房間的。

　　片刻後，陳柯堯回了。

　　他說：那我豈不是電燈泡？

　　戎逸看著這條消息無言以對，而周礫反應比他還大。

　　「你還沒解釋呀，」他有些不解，「要我去替你說嗎？」

　　「那個……」戎逸想了想，「他和劉源……就是養倉鼠那個，關系還挺好的。和他解釋了，那劉源也知道你是單身了，對你而言挺麻煩的吧？」

　　這個理由聽起來合情合理，而且義薄雲天。

　　周礫感動萬分，與此同時還有點不好意思。

　　而就在此時，陳柯堯突然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我OK啊，什麽時候？

　　戎逸還沒回覆，隔著客廳，這個人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為了不讓我顯得形單影只，我能不能帶個朋友？」

　　陳柯堯說，想叫上劉源。

　　「他昨天半夜還在朋友圈賦詩，好像心情很差的樣子，」陳柯堯說，「叫上他就當出來散散心吧。他那份我付也行啊。」

　　周礫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請！」

　　和劉源確定過時間後，最終約在了第二天也就是周日的下午。

　　等周礫帶著他的咪咪一離開，屋裏的氣氛不知怎麽的就全變了。明明方才相處得還挺自然，可戎逸單獨面對著陳柯堯卻不知為何一下子有點手足無措。

　　他看著這個同樣顯得不太自然的家夥，說話都磕磕巴巴：「那……那我先回房間了啊。」

　　陳柯堯點頭：「哦。」

　　戎逸轉頭往房間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你今天晚飯想吃什麽？」

　　陳柯堯想了想：「小排骨湯？」

　　「……你就不能想點別的。」

　　陳柯堯有點苦惱的模樣：「糖醋小排骨？」

　　戎逸無奈，點了點頭：「好吧。」

　　他說完又往房間走，走了兩步再次回頭，發現陳柯堯還站在原地看著他。

　　兩人的視線一撞上，立刻很有默契地一起撇過了頭。

　　接著，他們同時開口。

　　「昨天……」

　　「那個……」

　　又同時閉嘴了。

　　陳柯堯的眼神在面前的地板上飄來飄去：「你先說吧。」

　　戎逸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悄悄把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了拳。

　　「你昨天為什麽突然跑去廁所？」

　　陳柯堯楞了一下，接著明顯表情變得不自然了起來。

　　「呃……我，我突然有點不舒服。可能是心情起伏過大，被嚇過了頭……腸胃有點難受，就……」

　　「……吐了？」

　　「和你沒關系！」陳柯堯強調。

　　戎逸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行吧。」

　　他說完第三次轉頭走向自己的房間，與此同時身後又傳來了陳柯堯的聲音。

　　「生氣啦？」

　　「沒啊，」戎逸背著他聳了聳肩，「我都習慣了。」

　　他在回到房間後立刻關上了門，接著又團團轉了兩圈，最後掏出了手機。

　　打開瀏覽記錄，很快就找到了一周前曾經上過的那個論壇。如今他的賬號總能順利發言了吧！

　　戎逸通過搜索找到了那個讓他耿耿於懷的帖子，然後輸入回覆。

　　「親，我覺得你這個情況，與其糾結他為什麽是個Omega，不如還是趕緊去咨詢一下專業的心理醫生比較好哦(*^_^*)」

　　作者有話說

　　我沒有養過蛇，要是有什麽地方不符合常識，請記住咪咪是一條你前所未見的Omega蛇。





第二十七章

　　發那貼的大概率不是陳柯堯。但戎逸還是忍不住要代入，然後越想越憋屈，於是遷怒。

　　畢竟站在他的立場，其實沒什麽資格吐槽別人拘泥於性別。因為他也只喜歡Alpha，而且是限定男性Alpha。通常女性Alpha生得再高大，在他面前也難免顯得嬌小，缺乏怦然心動的第一要素。

　　戎逸作為Omega的自覺很強烈，很希望自己能小鳥依人。就算現實逼得他不得不大鵬展翅，那至少也要比翼齊飛才好。

　　發完以後過了一會兒，他刷新了一下，發現自己的賬號被禁言一天，原因是「挖墳」。而被他挖起來的那個帖子，也進入了鎖定狀態。

　　這論壇屁事兒也太多了，莫名奇怪的規矩一大堆，難怪裏面的人感情都不順利。

　　戎逸怒而關閉.

　　糖醋小排骨本來是戎逸的拿手菜。但他一整個下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東想西，後來又為了控制自己紛亂的思緒幹脆看起了小說，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有點晚了。

　　肋排還在冰箱裏速凍著，現在取出來恐怕來不及自然解凍了。

　　戎逸火急火燎跑去廚房，發現他買的那一大包肋排已經放在水鬥裏了。戎逸沈默了一會兒，回到客廳，沖著陳柯堯的房間喊：「是你把排骨拿出來的？」

　　陳柯堯的房門立刻就打開了，探出了一張得意洋洋的臉：「不然呢，這家裏還有別人嗎？」

　　「五斤！」戎逸說，「你全拿出來，吃得下嗎。」

　　他說完，在陳柯堯做出反應前回到了廚房.

　　片刻後，等他把多余的肋排包好放回冰箱，身後的廚房門被打開了。

　　陳柯堯探頭探腦。

　　戎逸看了他一眼，又重新背過身去繼續忙活：「有事兒？」

　　「沒事啊，」陳柯堯走了進來，「我沒事兒就不能到自己家的廚房走走嗎？」

　　戎逸沒搭話。

　　陳柯堯在他身後晃悠了一會兒，又開口說道：「我怎麽覺得你現在特別嫌棄我。」

　　「會嗎。」戎逸低著頭專心致志處理面前的蔥姜蒜。

　　「昨天真的是意外，」陳柯堯說，「我很少這個樣子的。」

　　戎逸終於回頭看向他：「這些你昨天不是坐在沙發上說過一遍了嗎？」

　　「……」陳柯堯移開了視線，「這比較重要，可以多覆習幾遍的。」

　　要強忍笑意是一件特別辛苦的事情。

　　戎逸只能扭著頭去把後腦勺對著他：「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但陳柯堯卻沒走。他又在戎逸身後磨蹭了一會兒後，似乎十分不甘寂寞，說道：「要幫忙嗎？」

　　「不用啊，」戎逸搖頭，「你又不會。」

　　「但我每天光吃，也挺不好意思的。」

　　「你付錢了。」

　　「哦，」陳柯堯點了點頭，「……也是。」

　　「別晃了，」戎逸擡腳輕輕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快出去。」

　　「你這是嫌我礙手礙腳。」

　　戎逸看向他：「你才發現啊？」

　　陳柯堯無言以對，憋了一會兒只能裝作無所謂的模樣聳了聳肩。正當他要轉身往外走，戎逸擱在料理台邊緣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戎逸在處理食物，手有點臟，不方便接聽。

　　「你看，這不還是需要幫忙的嘛！」

　　陳柯堯說著替他把手機拿了起來，接著突然楞了一下。

　　戎逸瞅了一眼屏幕，頓時也有點兒尷尬。他手機壁紙用的是之前小張發給他的圖片。每天打開手機就能看到男神照片心裏美滋滋無比滿足，但如今突然被旁人發現，又難免會覺得不好意思。

　　他在陳柯堯微微皺起眉頭的時候趕緊開口催促：「是我同事打來的，你快幫我按一下接聽。」

　　陳柯堯替他按了接聽又幫他把手機舉到耳朵邊，然後站在他身邊安靜地聽著他打完了整個工作電話。

　　本來也只是一件小事，三言兩語就可以交代完畢。

　　等通話結束，陳柯堯卻沒有立刻把他的手機放回原位，而是又盯著他的手機桌面看了幾眼。

　　戎逸愈發尷尬。為了防止陳柯堯誤會，他決定姑且還是解釋一句。

　　「這個是……」

　　「莫昱飛嘛，」陳柯堯終於放下了他的手機，「你喜歡他啊？」

　　既然陳柯堯認識，那就好說了。

　　戎逸沖他微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老公。」

　　「……」陳柯堯翻了個白眼，走了.

　　這個家夥，明明取向也是Alpha，卻對戎逸的夢中情人這樣的大帥逼如此不屑一顧，實在令人不爽。

　　戎逸一直到了餐桌上依舊有些耿耿於懷。

　　「你不覺得莫昱飛很帥嗎？」他興致勃勃給陳柯堯介紹，「你有沒有看過他之前演的一部片子，叫……」

　　「還行吧。」陳柯堯低頭啃排骨，「啊，這個好吃，我打九十五分。五分扣在廚師話太多。」

　　「……」

　　「看著我幹什麽？」陳柯堯又夾了一塊，「你再不吃要被我吃完了。」

　　「我真是沒想到，哪怕喜歡同性，看到比自己還帥的Alpha也一樣會心生嫉恨啊？」

　　陳柯堯一楞：「你覺得他比我帥嗎？」

　　「這不是廢話嗎？」戎逸說。

　　「那是，」陳柯堯撇了撇嘴，「我活生生一個人，又不濃妝艷抹，又不修圖。」

　　戎逸腦中猛然冒出來一個最近還挺流行的詞匯：直A癌。

　　沒想到陳柯堯明明是個彎的，卻也得了這種病。

　　「醜陋，」戎逸搖頭嘆息，「太醜陋了。」

　　「拜托，不是所有反感都是因為嫉妒好吧，」陳柯堯看起來是真的有點不高興，「我就算喜歡Alpha也是有點有點追求的，哪像你隨便見到個長得還可以的就……」

　　「就怎麽了？」

　　陳柯堯看了他一眼，低頭扒飯不說話。

　　「你不喜歡就不喜歡唄，」戎逸也有點不高興，「能不一言不合就搞人身攻擊麽？」

　　陳柯堯此時又想開口了，奈何塞了一嘴的飯，只能努力咀嚼。

　　「你說我也就算了，明擺著知道我喜歡還當面攻擊，不覺得很沒素質嗎？」戎逸繼續說道。

　　陳柯堯終於把飯全咽了下去，趕緊喝了口湯。

　　「我這就叫攻擊嗎？」

　　「你沒攻擊，你吃著我做的飯還莫名其妙擺臉色給我看。」

　　「行，算我不對。」陳柯堯移開視線，但很快又接了一句，「反正你也就只能隔空意淫一下，這輩子都見不到真人。他到底什麽樣根本無所謂。」

　　「……」

　　「幹嘛又看我，」陳柯堯說，「你吃飯啊。」

　　「吃個屁，」戎逸拍碗，「看著你老子就沒胃口。」

　　戎逸覺得自己是活活氣飽的。

　　這陳柯堯怎麽能這麽討人厭呢。當初那個小偷居然只劃了他的臉，沒把他這張嘴也給一起劃了。

　　原本已經不想搭理這個家夥，但到了第二天他們還是得一起出吃飯。同一個出發點同一個時間同一個目的地，不一起行動未免顯得太過奇怪。

　　周礫當天早上發來的餐廳地址更是讓戎逸眼前一黑。昨天說好了他做東他挑地方，萬萬沒想到最後選的是戎逸當初和陳柯堯第一次約會的那家店。要不是怕周礫難堪，戎逸心裏一萬個不想去.

　　一路上上氣氛都十分古怪。

　　開車的陳柯堯不說話，坐在後座的戎逸也不吭聲。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緩解尷尬，陳柯堯打開了車載收音機。一陣沙沙的聲響過後，音箱裏傳來了女主播的聲音。

　　「接下來給大家帶來的，是莫昱飛的新歌。這位大家熟悉的藝人最近終於在影迷的期待中開始了跨界嘗試……」

　　戎逸剛豎起耳朵，陳柯堯啪一下把收音機關了。

　　車裏再次恢覆了安靜。

　　「……神經病。」戎逸小聲逼逼。

　　陳柯堯的手扶在方向盤上，手指一下一下快速敲擊方向盤的邊緣：「這才叫人身攻擊，知道了嗎？」

　　「你幹嘛，」戎逸放大了音量，「對號入座啊？」

　　陳柯堯十分不屑地笑了一聲：「我小學畢業就不用這一招了。」

　　戎逸生氣。

　　陳柯堯從昨天下午開始就一直陰陽怪氣，簡直是莫名其妙。

　　他甚至一度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在暗自吃醋，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像。畢竟陳柯堯對周礫也十分友好，如果真的是因為對自己別有情愫，那比起喜歡的偶像，名義上的戀人才更該是仇恨焦點吧？

　　所以除了生氣，戎逸也難免覺得好奇。

　　總不能是他喜歡別的什麽和莫昱飛有仇的藝人，所以天然階級對立吧？那也太幼稚了一點。

　　百思不得其解，戎逸最終還是沒忍住開口問了一句。

　　「你是不是對我們莫……」

　　他還沒說完就被陳柯堯打斷了：「豁，你們。」

　　「……」

　　戎逸覺得說他神經病真的不是人身攻擊，而是在陳述事實。

　　他在憤怒之下幹脆又改了一種表述方式：「你是不是對我老公有什麽意見啊？」

　　於是好好的提問變成了擡杠，陳柯堯根本沒搭理他.

　　一直到臨近目的地，陳柯堯突然主動開口。

　　「我問你，除了臉，你覺得這個人還有什麽優點？」

　　「長得帥還不夠嗎？」戎逸說，「我又不和他過日子。」

　　「那我昨天說你只是隔空意淫，你發什麽脾氣？「

　　「……」

　　戎逸氣得坐在位置上雙手環著胸直抖腳。

　　但陳柯堯似乎這一次真的不是想故意要和他吵架。

　　「行吧我道歉，」他語氣誠懇，但用詞欠扁，「何必呢，為了這麽個人鬧得不開心。」

　　「什麽叫這麽個人？」戎逸炸毛，「你道歉你還攻擊我喜歡的人？」

　　「我的天，你還真的為了他要和我杠啊？」陳柯堯說，「看到個長得帥的Alpha就喜歡你忙得過來嗎？」

　　「我哪有？」戎逸不爽，「你這還不叫人身攻擊？」

　　「沒有嗎，」陳柯堯說，「你連劉源都追過吧。」

　　戎逸一楞。

　　我擦這個大嘴巴！

　　作者有話說

　　陳老師吃完飯擦了桌子洗了碗回到房間越想越意難平，遮住刀疤照照鏡子，覺得如果去掉修圖和化妝確實是自己更帥一點。





第二十八章

　　這餐廳沒有包間，周礫定位時特地叮囑要了一個靠角落的沙發卡座。

　　戎逸進店時為了確定位置給他打了個電話。周礫從沙發上站起來遠遠對著他揮手時還笑容滿面，等戎逸和陳柯堯一起走近，他的表情卻很快微微僵硬起來。

　　戎逸落座後，周礫立刻湊到他身邊小聲問道：「你們兩個怎麽啦？」

　　「……沒有啊，」戎逸強行若無其事，「劉源兒呢，不是說他已經到了？」

　　周礫顯然是不信。他蹙著眉頭視線在戎逸和陳柯堯之間轉了一圈，但最終還是沒再追問。

　　「他說他去廁所，然後就沒回來了，」周礫伸手指了指遠方的衛生間標識，「都好久了。」

　　陳柯堯聞言，立刻拿起手機給劉源打了個電話。

　　接著不到半分鐘，這家夥就出現了。他看起來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沖著剛到的兩人打招呼：「你們可算來啦。」

　　他笑著入了座，一擡頭看見在他正對面的周礫，立刻十分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表情也跟著變得微妙了。

　　這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剛才是為了刻意避開和周礫單獨相處才借口離開。

　　戎逸和陳柯堯下意識對看了一眼，剛要在眼神中進行一些深刻交流，猛地想起來自己還在和對方吵架，於是又同時扭過了頭.

　　一個桌上四個人，周礫和戎逸坐一邊，劉源和陳柯堯坐一邊。除了做東的周礫，剩下三個全都是一副別別扭扭的樣子，於是整個氣氛也變得十分詭異。

　　周礫簡直不知所措，拿著菜單往桌子中間用力推，為了虛張聲勢連說話都比平時大聲：「大家別客氣，看看愛吃什麽隨便點。」

　　劉源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戎逸下意識答道：「啊，我都可以的，你們點吧。」

　　陳柯堯緊隨其後點了點頭：「我也都行。」

　　「還什麽都行，明明一大堆不愛吃的，」戎逸當面拆台，「我辛辛苦苦燒的菜不對胃口就一筷子都不肯碰。」

　　陳柯堯尷尬且僵硬：「我哪有……」

　　戎逸其實剛說完就後悔了。畢竟還有別人在場，自己的舉動未免過於孩子氣。

　　為了緩解桌上愈發糾結的氣氛，他主動拿過了菜單：「你們都客氣，那我來點吧。」

　　他和劉源周礫都單獨吃過飯，對陳柯堯的口味這段時間更是了解深刻。一邊詢問眾人意見一邊下完了單，接著，就迎來了最最尷尬難熬的階段。

　　等上菜的階段實在無所事事，總要有個人說點什麽。

　　周礫看起來很崩潰，硬著頭皮清了清嗓子後主動開口：「前兩天實在是不好意思，因為我的關系給大家添了麻煩。這頓飯只是簡單表一下心意，如果以後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都盡管開口，只要我幫得上一定不推辭。」

　　他說話的時候兩只手在桌下搓啊搓，顯然是緊張極了。

　　戎逸見狀剛要出言附和，坐在周礫斜對面的陳柯堯搶先開口：「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啊，小事而已，我都沒怎麽放在心上，你也別當回事兒。」

　　戎逸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沖到嘴邊的吐槽強行咽了下去。

　　聽戎逸簡述過他那天夜裏驚人表現的周礫猶豫了一下，沖著陳柯堯笑了笑：「那我就不和你客氣了，以後你有用的上我的，也別和我客氣。」

　　陳柯堯十分大氣一擺手：「好說好說。」

　　「那個，」周礫把視線移到一直沒吭聲的劉源身上，「關於你的倉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補償……」

　　劉源還沒開口，坐在他身邊的陳柯堯十分狀況外地問道：「倉鼠？你是說閃電？閃電怎麽了嗎？」

　　「閃電我沒空照顧，送給別人養了，」劉源開口的同時，恰好服務員端著盤子走了過來，於是他立刻放大了音量，」不說這個，開飯開飯。「

　　周礫抿著嘴唇，一副十分苦惱的模樣，但也沒再多說什麽。

　　戎逸雖然全程沒開口，但腦內活動卻是豐富異常。

　　劉源今天很奇怪。

　　看他對周礫一副別別扭扭的模樣，戎逸一開始還擔心他是因為愛鼠殞命所以耿耿於懷。可他方才言行，又不像是在記恨周礫。

　　如果是理智上覺得不全是周礫的錯但感情上接受不了，那他大可以不來。但昨天陳柯堯打電話邀請他的時候，這家夥略微遲疑了一下就答應了。

　　所以，這人今天到底是抱著什麽心態來的？.

　　戎逸百思不得其解，糾結之下還是決定不計前嫌和現場唯一一個適合和他討論這個話題的人偷偷溝通溝通。

　　奈何今天他點的菜都太合陳柯堯胃口，這個人吃得津津有味，完全沒留意到對面正有個人對他猛使眼色。戎逸眼部活動超負荷依舊毫無成效，於是偷偷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對面一腳。

　　陳柯堯若無其事從嘴裏吐出一根骨頭：「這家店別的都不錯，就是這糖醋小排還是差一口氣。」

　　戎逸一時之間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想誇他還是在故意氣他。

　　眼見這家夥不理會自己依舊沈迷進食，戎逸有些不爽，於是又加重了些力道，再踢了一腳。卻不想陳柯堯還是不為所動。

　　就在他疑惑之際，發現斜對面有一道目光射了過來。

　　戎逸茫然地轉過頭，發現正在看著他的劉源也同樣茫然。

　　「……你老踢我做什麽？」劉源問道。

　　「……」

　　戎逸呆住。

　　周礫和陳柯堯聞言也下意識看向了他，頓時桌上一片安靜。

　　戎逸兩只腳都縮進了凳子底下：「我……我腿抽筋。」

　　這回答毫無說服力，眾人雖然當下沒有質疑，但看表情顯然各有想法。

　　戎逸低頭扶額，接著就發現自己的手機震了一下。

　　一條微信，發信人就坐在他對面。

　　「你還真對他有意思啊？」

　　這個人想到哪裏去了！

　　戎逸氣結，想要解釋自己剛才要踢的人本該是他，但又怕按照陳柯堯這莫名其妙的邏輯會以為自己對他也有意思。

　　正想著怎麽反駁，手機又震了一下，還是陳柯堯發來的。

　　「我友情提醒你啊，我們劉源喜歡的是坐在你隔壁那款的。」

　　戎逸擡頭用力瞪了他一眼，才開始輸入回覆。

　　「這是你當初追求他失敗才得出的經驗嗎？」

　　他發完立刻擡頭，正看著手機的陳柯堯果然一臉驚訝。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後，陳柯堯低下頭去手速狂飆。

　　「你胡說什麽玩意兒？」

　　「你當初不是一個寢室四個人裏追過倆嗎？」

　　他發完再擡頭，發現陳柯堯表情驚訝之余甚至有點兒茫然。

　　戎逸見狀，心中難免也跟著疑惑起來。難不成劉源在胡說八道？不應該啊，這個人雖然有點傻還大嘴巴，但不像是會背後造謠的類型。

　　正想著，陳柯堯的消息又來了。

　　「你開玩笑，我和劉源什麽關系，我要追他早追到了，還輪得到你在這兒擡腳撩嗎？」

　　戎逸「啪」一下放下手機，擡頭看向劉源：「哎，劉源，你隔壁這個人說他要追你。」

　　「餵！」陳柯堯驚慌失措。

　　而突然被喚到的劉源聽完當下被嗆到，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周礫轉頭把桌上三人依次看了一圈，最後視線停留在劉源身上，小聲問道：「呃……你沒事吧……」

　　「我……我說的明明是……」陳柯堯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破罐破摔幹脆直接報覆，手一擡搭在了還在猛咳的劉源的肩膀上，看向戎逸，「你是不是要和我競爭啊，小周你怎麽看？」

　　「我？」周礫茫然地看了戎逸一眼，「我……無所謂啊，你們隨意？」

　　劉源此刻終於緩了過來，艱難開口：「你們兩個放過我吧，我真的是個異性戀……」

　　陳柯堯對此倒是無所謂，戎逸聽見了卻突然不爽起來：「我對你而言不就是一個異性嗎？」

　　「你……呃……」劉源縮了縮脖子，「您這異得比較內斂，就……不是很明顯……」

　　「哈哈哈哈哈，」陳柯堯在旁邊一攤手，「沒戲。」

　　戎逸無語：「難道你就有戲嗎？」

　　周礫後知後覺開始驚訝：「你們真的要追他啊？」

　　劉源嚇得縮進沙發角落：「……我今天是又做錯什麽了嗎？」

　　「寶貝兒，」陳柯堯一把摟住他，「有人羨慕我和你關系好，心態崩了。你別當回事兒啊。」

　　他一邊說對著劉源猛使眼色。奈何劉源驚慌之下根本不看他，眼神全程都在往周礫那邊飄。

　　周礫今天因為這尷尬的一頓飯始終有些郁悶，但此刻卻莫名興致高漲，作為一個圍觀者表情甚至有那麽點興奮。

　　而戎逸卻開始茫然了。

　　奇怪，為什麽會莫名其妙發展成這樣，現在自己到底該不該為了和陳柯堯這神經病擡杠繼續對著劉源爭風吃醋？

　　他耳朵尖，隱約聽見陳柯堯正小聲對著劉源說些什麽「你配合一下又不會死」「給我安靜」「這有什麽關系」。而劉源垂死掙紮，一邊反抗一邊哀嚎：「有關系，這有關系。」

　　戎逸決定還是算了，隨他去吧。

　　Alpha這種生物幼稚起來簡直可怕。

　　和這種人吵贏了只會顯得自己也非常傻×，何必呢。

　　作者有話說

　　劉源：我隔壁坐著一個喜歡Alpha的Alpha。我對面坐著一對Omega。隔壁的Alpha追過我，對面的Omega一個追過我一個我本來想追。為什麽和我有感情糾葛的人性取向都那麽不端正。滾開你們這群該死的同性戀(′；ω；`)





第二十九章

　　戎逸在中途去了一次洗手間。

　　很快周礫也跟了過來。他在走道上拉住了戎逸，踮著腳悄悄問：「你和你室友到底怎麽啦？」

　　「沒什麽啊，」戎逸低著頭往前走，「我們不是一直都這樣。」

　　「真的沒事？」周礫明顯不信，「別是因為咪咪所以才鬧得不開心吧……」

　　「這個真沒有！」戎逸趕緊否認。

　　他們會鬧別扭，和周礫半點關系都沒有。

　　陳柯堯被咪咪嚇到想要離家出走，但並沒有因此遷怒不打招呼就把寵物蛇帶回去的戎逸。相較之下，他似乎更耿耿於懷自己當晚在驚恐中的失態表現，一副特別想要澄清挽回的樣子。

　　同樣的劇情，若對象不是這個會對著Omega嘔吐的陳柯堯，以戎逸一貫的思路早就要腦補對方是不是對自己有意思進而暢想婚後生活了.

　　大概是他臉上的表情過於豐富，周礫再次展開了想象。

　　他伸手拍了拍戎逸的肩膀：「我還是覺得他至少比劉源看起來……」

　　「我對劉源沒想法！」戎逸趕緊強調，「而且他對你……」

　　「別提了，」周礫痛苦擺手，「待會回去我們換個位置好不好，我真的要尷尬死了。」

　　「你就這麽討厭他？」

　　戎逸難免有點心疼劉源了。明明也沒做錯什麽，卻一直在遭受狂風驟雨般的傷害。

　　「我討厭他做什麽呀，我們都不怎麽認識，」周礫眉頭緊蹙，「是他明顯不想看到我啊。你不知道，剛才我們兩個面對面，只要視線一對上，他就和燙到了一樣立刻扭頭。我就不該厚著臉皮請他，人家肯定恨死我了。」

　　「呃……」

　　戎逸一時無言以對。

　　他也覺得劉源今天怪怪的。就是因為同樣感到疑惑，剛才才會鬧出那一連串烏龍。

　　但無論如何，這小子都不像是在討厭周礫吧.

　　回到座位的時候遠遠就看見陳柯堯和劉源正在說些什麽。劉源依舊一副喪喪的樣子，而陳柯堯比較激動，一邊說話一邊還做手勢。

　　可惜等見到戎逸靠近，他立刻又安靜了下來。

　　最終戎逸還是沒能和周礫換座位。畢竟那樣碗碟也要跟著換，動靜很大，反而更顯得尷尬……好在又坐了一會兒後，眾人集體歸心似箭，很快就決定散夥了。

　　臨到了餐廳門口，周礫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在道別時一咬牙主動拉住了劉源。

　　「那個，」他看起來很緊張，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毛絨絨的小玩意兒，低著頭一下塞到劉源面前，「這個給你。」

　　戎逸伸長脖子看了一眼，是個小倉鼠鑰匙扣。

　　「本來想再給你買個活的，但你又說你不養了……」周礫低著頭，「我知道代替不了，但是……反正，你要是不喜歡就丟了吧。」

　　他一股腦兒說完，見劉源還傻站著不動，大約是覺得十分羞恥，又一下子把提著那鑰匙扣的手縮了回來。

　　「……算了我自己把它丟了吧。」

　　他說著轉身就想跑，被劉源一把拉住了。

　　「等一下，」劉源咽了口唾沫，看起來也挺緊張的，「別走啊，不是說要給我的嗎？」

　　周礫回過身來，飛快看了他一眼後又低下頭，接著重新把鑰匙扣遞了過去。

　　等劉源伸手接過了那只毛絨絨的小倉鼠，周礫立刻收回了手放在身後，接著擡頭沖他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謝謝你願意收下，」他說完往後退了一步，又飛快對其余兩人揮了揮手，「那，我走啦！」

　　等他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劉源還傻楞楞站在原地，手裏捏著鑰匙扣發呆。

　　圍觀了全程的戎先生感到迷之興奮。

　　雖然知道周礫的扭捏只是單純出自於心虛和愧疚，但這並不妨礙他擅自在腦內給剛才的片段配上浪漫的偶像劇BGM。

　　他兀自陶醉，突然有人用胳膊肘輕輕撞了他兩下。

　　「餵，」站在他邊上的陳柯堯小聲問道，「這樣真的好嗎？」

　　「怎麽了？」戎逸回頭看他。

　　「你怎麽還挺高興的？」陳柯堯一臉不解，「剛才那個，不覺得有點……」

　　戎逸笑出聲了。

　　何止是有點，簡直太萌了。讓人想要無視當事人主觀意願強行祝他們幸福。可惜眼前這個Alpha完全體會不了他此刻的心情，表情十分微妙。

　　陳柯堯又看了一眼還在犯暈的劉源，接著嘆了口氣。

　　「源兒啊，我們先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啊。」

　　劉源如夢初醒，回過頭來：「啊？哦，好。」

　　回程的路上戎逸看到周礫新發了一條朋友圈。

　　「臭咪咪，害我老臉都丟盡了。」

　　戎逸默默給他點了個讚。

　　正琢磨著要不要敲他聊上幾句，正在開車的陳柯堯突然開口。

　　「你和周礫到底什麽關系啊？」

　　戎逸一楞，接著就開始尷尬：「什麽什麽關系。」

　　「我怎麽覺得你們不像是情侶。」

　　「……」

　　「不否定，就是默認了？」

　　戎逸顧左右而言他：「你一個Alpha也這麽八卦？」

　　「我覺得你這是一種性別歧視。」陳柯堯說。

　　「……」

　　戎逸發現自己在面對陳柯堯的時候，好像總是要無語。

　　他不吭聲，陳柯堯又自行把話題帶了回來：「你剛才在桌上和我爭劉源他也不生氣，剛才他和劉源突然拉拉扯扯你還挺高興。真談戀愛有你們這樣的嗎？」

　　「……我們信任彼此不行嗎？」

　　「不行，」陳柯堯說，「真的在乎怎麽可能完全不吃醋。」

　　「周礫對劉源又沒那個意思，我吃什麽醋。」

　　「那也不行啊，」陳柯堯說，「如果是我，剛才上去對著劉源就是一腳。人走都走了你還看什麽看，再看都不是你的，不許看。」

　　戎逸莫名想笑：「你剛才還叫他寶貝兒呢。」

　　陳柯堯笑著搖了搖頭，沒說話。

　　車就這麽安靜地行駛了一會兒，戎逸看著窗外發著呆，漸漸開始覺得有些困了。

　　正當他把腦袋斜靠到了背後的沙發座椅上，陳柯堯突然又開口說道：「你別聽那家夥胡說，我沒追過他。」

　　「啊？」

　　「我剛才問了，」陳柯堯說，「我那時候和他關系好，經常拿他開玩笑，可能說多了他有點當真了。」

　　「什麽玩笑能讓他產生這種誤解？」戎逸有點不信。

　　陳柯堯沒回答。

　　等戎逸迷迷糊糊眼都閉上了，才突然聽到駕駛座傳來的聲音。

　　「哎，我覺得我們兩個其實挺合適的。不如就湊合湊合過得了。」

　　戎逸一下子瞪大眼睛坐直了身子。

　　接著又聽到陳柯堯繼續說道：「……之類的。」

　　「……」

　　「後來他們說再說就揍我。我怕他們一起上也打不過我太丟人，就不說了。」

　　「你有病，」戎逸重新閉上眼睛，「我睡覺了你別煩我了。」

　　陳柯堯沒回話，只是默默打開了後座暖氣.

　　但其實戎逸現在又睡不著了。

　　他閉著眼睛反覆換了幾個姿勢，都覺得不太舒適。最後甚至開始隱隱有些煩躁起來。

　　喜歡亂說話的人都特別討厭。

　　特別，特別，特別，討厭.

　　「戎逸？」陳柯堯突然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他的聲音很輕。戎逸閉著眼睛，想幹脆假裝自己已經睡著了沒聽見。

　　接著，他又聽見這家夥繼續保持著那樣的音量往下說道：「我覺得吧，其實我們倆個挺合適的，不如……」

　　「給我滾！」戎逸起身用力踹了一腳他的座椅，「再說我揍你！」

　　陳柯堯果然閉嘴了.

　　明明不久之前他們的關系已經緩和了。但不知為何，每次氣氛稍微變好一些，又總會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原因鬧得不愉快。

　　戎逸甚至開始疑惑陳柯堯這種人到底是怎麽做到長那麽大還沒被人活活打死。接著轉念一想，可能絕大多數被他氣瘋的人都和自己一樣，打不過他。

　　從小習武，也算他有先見之明.

　　戎逸原本打算到家就立刻回房間拒絕再和這個人有任何交流，但才剛踏進大門，立刻隱隱察覺到一絲異狀。

　　開門時房門是上著鎖的，家裏也沒開燈。但一眼看過去卻覺得不太對勁。戎逸今天出門時為了透風特地把自己房間的門打開了。可現在卻是房門緊閉。

　　他一時無法判斷到底是不是自己神經過敏，於是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和他同行的陳柯堯，然後發現對方也皺起了眉頭。

　　他在同戎逸說話時還下意識壓低了聲音，指了指客廳的沙發：「我的筆記本呢？」

　　戎逸順著看過去，沙發上只有兩個靠墊。但他們出門前，陳柯堯好像確實是躺在那兒抱著筆記本敲敲打打的。

　　兩個人在一片黑暗中對視了一眼，接著一起望向了沒有開燈的昏暗房間。

　　戎逸下意識貓下了腰，躡手躡腳想要往裏走，跨了半步就被拉住了。

　　陳柯堯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後，然後豎了一根手指貼在了唇邊。

　　「你別亂動，」他說著，指了指戎逸手裏的手機，「在這兒等著，有情況就跑然後報警。」

　　戎逸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但他看著陳柯堯屏著呼吸緩緩向裏走去，還是忍不住也往前跟了兩步。

　　而就在這氣氛緊張凝重的時刻，屬於戎逸的那間房間緊閉的房門後突然有燈光亮起。光線從門縫裏透出來，映在漆黑的屋子裏，把兩人同時嚇了一跳。

　　那屋裏很快傳來了腳步聲。戎逸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陳柯堯的手。

　　正當他們又一次下意識對視，房門打開了。

　　門後，站著一個身材纖弱的穿著睡衣的長發女子。她皺著眉揉著眼睛，一開口聲音綿軟溫柔很是動聽。

　　「堯堯，你回來啦？」

　　作者有話說

　　戎逸：再說我揍你！

　　表面上安靜的陳老師的內心：……不答應就不答應，為什麽還兇我。

　　表面上安靜的陳老師的內心：你也打不過我。

　　表面上安靜的陳老師的內心：……

　　表面上安靜的陳老師的內心：…………

　　表面上安靜的陳老師的內心：嚶。





第三十章

　　陳柯堯長長地舒了口氣，接著擡手打開了走廊上的燈。

　　他開口時一副哭笑不得的語氣：「嵐姐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我……」這個被稱為嵐姐的嬌小女子話才起了個頭，接著原本還滿是睡意的臉瞬間精神，「啊呀，這位是？」

　　她的視線停留在了戎逸和陳柯堯還牽在一起的手上。

　　戎逸猛然驚醒，觸電一樣把手縮了回去，甚至還在外套上用力擦了兩下。

　　萬萬沒想到，站在他身邊的陳柯堯在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後，居然一把把他的手重新抓了回去，而且還光速調整成了一個十指相扣的狀態。

　　戎逸反應不及，有點犯傻，茫茫然看了一眼自己身邊這個Alpha後，立刻被這家夥的發言驚呆了。

　　「這就是我之前和你說的，我愛人，他叫戎逸，」陳柯堯說，「你看我沒騙你吧。」

　　什麽？愛什麽？你的什麽？

　　戎逸張著嘴楞在那兒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嵐姐倒是立刻走了過來。

　　「啊呀，小戎對吧？你好，」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戎逸，「我是……」

　　「親愛的，」陳柯堯轉頭看向戎逸，「這是咱媽。」

　　戎逸雙重驚嚇。

　　眼前這位女士只看外表，無論是年紀還是體型都很難想象能有個那麽大只的兒子。但目前更重要的是，面前這個正躲著嵐姐視線瘋狂對自己擠眉弄眼的陳柯堯，是想搞什麽鬼？

　　但猶豫過後，戎逸姑且還是擠出了一個笑容：「您好。」

　　「真是不好意思，我這幅打扮，」披頭散發身著睡衣的嵐姐對著戎逸一臉羞澀，「啊，我睡的客房，不會是小戎你住的吧？」

　　「沒關系的，我……」戎逸下意識開口，說到一半卡殼。

　　不，這有關系啊！她睡了自己的房間，自己何去何從？

　　「哦，你應該是和堯堯睡一間的吧，」嵐姐替他說完了，「看我糊塗的。」

　　「……」

　　大概是害怕他說出什麽不可挽回的話，一直沒吭聲的陳柯堯猛摳戎逸手心，把戎逸別扭得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

　　「嵐姐你穿這樣就趕緊回房間吧，」陳柯堯邊說邊拉著戎逸往自己房間走，「不早了我們也回房了，有事兒明天再說。」

　　陳柯堯剛小心翼翼關上門，戎逸就憋不住了。

　　他猛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指著陳柯堯的鼻尖：「你搞什麽！」

　　「拜托！」陳柯堯雙手合十，「忍一忍，她最多住個兩三天就走了。」

　　「那個房間是我租的，我花錢了！」戎逸強調。

　　「……我不收你錢，行不？」陳柯堯說著豎起手指貼在唇邊，「你小聲點，別被她聽見了。」

　　見戎逸依舊瞪著他不吭聲，陳柯堯趕緊從旁邊拖來了一個看起來就很舒服的沙發椅：「來，您坐。」

　　戎逸猶豫了一下，乖乖坐了下去，接著立刻整個身子都陷進了綿軟的墊子裏。比想象中還來的更舒適。於是，他心情也變好了一些。

　　「到底怎麽回事啊？」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問道。

　　「她不放心我一個人，老是要給我安排相親，我嫌煩就說自己已經有了對象都訂婚了，」陳柯堯伸手抓了抓頭髮，「本來以為她天高皇帝遠……」

　　「你這樣隨便撒謊，她和你爸一說不就穿幫了嗎？」

　　「沒事，」陳柯堯擺了擺手，「他們不會聯系的。」

　　「誒？」

　　陳柯堯看起來不太願意提這些，繼續說道：「她只知道我喜歡Alpha，但總愛給我介紹些女孩子……我不感冒啊。」

　　戎逸心下了然。這個同性戀，同的極其徹底。異性相吸的天然法則在他那兒完全行不通。

　　不過看這樣子，嵐姐果然也默認了自己是一個Alpha。相比陳柯堯的父親對此如臨大敵，她好像接受度還挺高的。

　　「她再婚以後很少回國的，這次估計也不會留很久，你就將就一下……」陳柯堯小心翼翼，「我這個月房租都不算你，行嗎？」

　　「我怎麽將就啊！」戎逸在沙發椅裏撲騰，因為太舒服雖然激動但暫時沒舍得起來，「你房間就一張床！」

　　「完全沒問題啊，」陳柯堯異想天開，「我們可以輪流睡。反正我本來生物鐘就……」

　　「我不可以！」

　　戎逸終於還是忍不住直起了身。

　　他長得再像Alpha，本質也是一個單身未婚Omega，這輩子和Alpha最親密的接觸也就不過是親親小嘴……對象還就是眼前這個Alpha！現在讓他和陳柯堯連續幾天呆在同一個房間裏過夜，他的身理心理都接受不了。

　　「我保證什麽都不會做！」陳柯堯雙手高舉過頭。

　　戎逸皺著眉頭看著他。

　　「其實不撒這樣的謊也行啊，你就說你和你對象剛分手，我只是普通房客，不就好了嗎？」

　　「……也是哦，」陳柯堯說，「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呀。」

　　戎逸一句話梗在嗓子裏，最終也沒吐出來。

　　他特別想對陳柯堯說，我簡直懷疑你是故意想占我便宜.

　　陳柯堯的房間比戎逸住的那間要大上不少。戎逸在這兒住了一陣，但之前從來沒有進來參觀過。如今仔細看上一圈，發現內容還挺豐富。

　　除了書桌書櫃大床，角落裏居然還有一台多功能跑步機，電腦桌上一台台式機一台筆記本，再往旁邊似乎是個儲物間。墻上掛著不少奇奇怪怪的東西，中間有一幅畫還挺眼熟，前陣子陳柯堯才特地向他展示過。書櫃還挺大，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塞得滿滿的，令人望而生畏。

　　戎逸窩在沙發椅上三百六十度轉了一圈，最後視線停留在了浴室的大門上。

　　隔著木質的門，隱約能聽見裏面傳來的嘩嘩水聲，逼著他浮想聯翩。

　　戎逸用力甩了甩腦袋，覺得這樣真的太糟糕了。他決定待會兒自己還是去外面那個浴室洗澡比較好，不然坐在這裏聽得清清楚楚，萬一洗完推門出來看到陳柯堯正在嘔吐，那可不得氣死。

　　正想著，裏面的水聲停了。

　　戎逸趕緊扭著身子把座椅轉了個角度。

　　「我好了，」陳柯堯的聲音伴隨著開門聲同時響起，「我剛想起來，你換洗衣服應該也都在自己房間吧？」

　　「……廢話。」

　　「我有新的，你可以穿我的，」陳柯堯說著走到了一邊的衣櫃邊，「我們體型也差不太多，應該是同一個碼。」

　　戎逸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

　　靠，這個人洗完澡怎麽穿得那麽整齊。什麽想看的都看不見，那自己忍辱負重留在這個房間裏過夜還有任何價值嗎？

　　對他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的陳柯堯從櫃子裏拿出了一整套換洗衣物，遞了過來：「你現在進去的話裏面還是暖的。」

　　戎逸看了他一眼，接著站起身來：「我去外面洗。」

　　他站在花灑下安靜地懷疑人生。

　　太奇怪了，明明從昨天下午開始，他和陳柯堯就一直在吵架。為什麽吵到後來會是這種發展。

　　不過，雖然陳柯堯全程都幼稚至極堅持與他拌嘴，但好像認真在不高興的只有自己一個。那個粗神經的Alpha，似乎並沒有把這些當回事。

　　於是這樣一來，倒顯得耿耿於懷的戎逸是那個斤斤計較的幼稚鬼了。

　　但無論是否在意之前兩人的各種爭執，他都接受不了和陳柯堯在只有一張床的房間裏一起過夜。

　　戎逸在關閉花灑的同時暗暗想著，不然幹脆明天晚上出去住吧。陳柯堯說這一個月房租都可以免掉，那在外面住兩天的費用完全可以抵消還有剩余，並不算虧.

　　回到陳柯堯的房間之前，戎逸特地繞了個路。

　　他去拿了一卷黑色垃圾袋，一進門就丟在了正抱著筆記本的陳柯堯的身上。

　　「給我這個幹嗎？」陳柯堯有些茫然。

　　戎逸瞥了他一眼：「不舒服就盡情吐。」

　　「……」

　　陳柯堯楞了一下，接著，居然破天荒臉紅了.

　　第二天還要上班，不管願不願意，戎逸都得上床睡覺了。

　　但別別扭扭躺在了陳柯堯的床上以後，他才發現之前兩人都失算了一件事。

　　就算打過長效抑制劑，但日常大量接觸的東西上，不可能完全沒有一絲信息素殘留。當戎逸靠在枕頭上背著電腦桌前的陳柯堯閉上眼時，很快就在鼻息間嗅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曖昧氣味。

　　這味道很淡很淡，不至於影響他的心智，但也無法完全忽視。

　　戎逸把枕頭翻了個面，發現毫無改善。於是他又幹脆下了床從房間裏走了出去。

　　等他抱著沙發靠墊回到房間時，陳柯堯一臉疑惑：「一個枕頭不夠你睡嗎？」

　　「我嫌棄你。」戎逸說。

　　「……」

　　陳柯堯沒吭聲，眼巴巴看著戎逸把枕頭丟在了一邊的凳子上，然後枕著靠墊再次閉上了眼。

　　又過了幾分鐘，毫無睡意的戎逸重新睜開了眼睛：「你好吵。」

　　「啊？」陳柯堯有些茫然地擡頭，「我沒發聲音吧？」

　　「鍵盤。」

　　「哦……」陳柯堯想了想，把筆記本的蓋子合攏，挪到了一旁的台式機前，「那我不打字了。你繼續睡吧。」

　　戎逸又一次縮回被子裏，閉上了眼。

　　但他還是睡不著。

　　來來回回翻了幾個身，他突然聽見床邊又有了動靜。陳柯堯好像站起了身，接著聽腳步似乎是往門口的方向移動。他打開房門走了出去，片刻後又走了回來。

　　等他的座椅又一次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後，戎逸聽見了撕酸奶蓋的聲音。

　　「……你吵死了。」戎逸閉著眼睛小聲嘟囔。

　　作者有話說

　　嵐姐回到房間打開床頭櫃，發現了一盒開過封的草莓味套套。

　　——

　　那個，上兩章評論裏有一些朋友有疑問，懷疑我忘記了戎逸和周礫正在假扮情侶的設定。

　　我沒有，是周礫和戎逸經常記不住。陳老師沒忘，所以一上來鬥嘴就立刻說「小周你怎麽看」。沒想到周礫根本沒反應過來。

　　之後戎逸又興致勃勃圍觀周礫和劉源偶像劇，所以一直有所懷疑的陳老師才會問他們到底什麽關系。我自覺這裏的邏輯還是很通順的。

　　可能一兩句話的劇情真的很容易不小心跳過……

　　但，不要沒看清就指責我呀，我真的會很郁悶的_(:з」∠)_





第三十一章

　　「我聲音還是很大？」陳柯堯語帶驚訝。

　　其實不大。

　　只用聽的，也能察覺到他的小心翼翼。那個酸奶蓋子，他為了不發出噪音至少撕了半分鐘。

　　是戎逸自己心神不寧。

　　他躺在陳柯堯的床上，睡在陳柯堯的被子裏。而陳柯堯本人就在距離他不到兩米的位置。

　　於是再細微的聲音，都會在他的意識過度下被無限放大。

　　戎逸幹脆坐起了身。當他昏暗的房間裏轉頭朝陳柯堯的方向看過去，很快就吃了一驚。

　　「原來你近視啊？」

　　「是平光鏡，」戴著眼鏡的陳柯堯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電腦看久了眼睛會覺得晃，所以才戴。」

　　戎逸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接著轉過了頭。

　　從他躺下開始，陳柯堯就關掉了房間裏的頂燈，如今所有的光源只剩下他的電腦顯示器和旁邊桌上亮度調到最低的小桌燈。這樣朦朦朧朧看過去，臉上多了一副眼鏡的陳柯堯顯得有些陌生。

　　感覺怪怪的。

　　「你不睡嗎？」陳柯堯問。

　　「我……」戎逸飛快地瞥了一眼他手裏的酸奶，「我聽你吃東西，餓了。」

　　陳柯堯聞言站起了身：「哦，你等一下。」

　　他替戎逸也拿了一杯酸奶。除了酸奶，他還順帶拿來了戎逸的牙刷和杯子，放進了自己房間的衛生間，方便他喝完以後就近刷牙。

　　這個男人在奇怪的地方總是格外細膩。

　　戎逸坐在床上，捧著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酸奶，抿了一口，覺得有點涼。

　　於是他決定放一會兒再喝。

　　「是不是在我房間覺得睡不著？」陳柯堯突然問道。

　　戎逸看了他一眼：「你現在在工作嗎？」

　　「不啊，在看電影，」陳柯堯說著似乎是按了一下暫停鍵，「睡不著要一起看嗎？」

　　戎逸搖頭。

　　他明天還得上班呢，喝完手裏的酸奶就得繼續努力入睡了。

　　兩個人同時安靜了一會兒，戎逸又問道：「你平時晚上不睡，就看電影呀？」

　　「也不一定啊，」陳柯堯說，「打遊戲的話怕吵到你。」

　　「……其實你是富二代吧？家裏有礦，所以根本不需要工作。」

　　「你小看我，」陳柯堯說，「你現在住的這間房子都是我自己花錢買的。」

　　戎逸將信將疑。

　　陳柯堯明明和他同齡，而他兩袖清風到差點流落街頭。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一點。

　　不過提到年齡，戎逸又聯想起一件事。

　　「嵐姐看起來好年輕呀，」他說，「我一開始還真以為她是你姐，保養的可真好。」

　　陳柯堯笑了起來：「她確實年紀不大啊。」

　　「……你都年紀不小了。「

　　「真的，」陳柯堯說，「她生我的時候才十七。」

　　「誒？」

　　戎逸十分驚訝。這年紀，連法定結婚年齡都還沒到，明顯是未婚生子。

　　「她和我爸就是因為我才不得不結婚的。」陳柯堯說。

　　戎逸突然想起來了，陳柯堯之前似乎提到過，他母親再婚了。這明顯不是什麽愉快的話題，戎逸雖然好奇，但覺得似乎不該再多問了。

　　不過之前刻意避而不談的陳柯堯卻不知為何主動繼續說了下去：「我爸和我媽是高中同學。不同年級也不同班級那種，我爸是我媽學弟。在我媽懷上我之前，他們幾乎不認識。」

　　「那為什麽……」

　　「因為抑制劑突然失效。」陳柯堯說。

　　簡單一句話，就把所有疑問通通都解釋了。

　　穩定的長效抑制劑是在近十幾年才逐漸流行起來的，再那之前，人們還經常會為了發情期而苦惱。雖然是戎逸性別分化以前的事，但他多少也有所耳聞。

　　那年頭裏，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發情期而結合的伴侶比比皆是，並不稀奇。甚至一直到現在，有些偶像劇也依舊熱衷於這樣的橋段。兩個陌生人因為意外標記走到一起，然後經歷種種波折彼此從互不順眼到相知相愛，最後迎來幸福的結局。

　　陳柯堯的父母單看外表其實十分登對。一個高大英俊的Alpha，一個溫柔美麗的Omega，仿佛天作之合。

　　但最後的結局卻似乎並不愉快。

　　Omega的標記去除手術合法化才不到十年，而且至今依舊無法根絕後遺癥。所有錯誤的結合，最終總要有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抱歉，」戎逸有些尷尬，「我是不是……」

　　「無所謂啊，」陳柯堯笑道，「他們現在都挺好，我也挺好，沒什麽不能提的。」

　　「……哦。」

　　戎逸點了點頭，仰起頭一口氣把酸奶喝了個幹凈，接著被凍得一陣哆嗦。

　　陳柯堯傾過身來，把手伸到他面前。

　　戎逸茫然地看著他：「做什麽？」

　　「盒子給我呀，」陳柯堯說，「你要丟在我床上嗎？」

　　戎逸不記得自己最後是幾點才睡著的了。

　　他又一次躺下以後依舊轉輾反側了許久。後來意識模糊間隱約聽見陳柯堯似乎小聲喚過他的名字。他不怎麽清醒，便也沒應聲。

　　而那之後，什麽都沒發生.

　　第二天被手機鈴聲吵醒時，戎逸頭痛欲裂。

　　他神志不清一陣摸索，好不容易才關掉了鬧鈴，接著睜開眼又是一陣恍惚。

　　這是哪兒？

　　他茫茫然向四周看了一圈，最後在發現趴在書桌前的陳柯堯時吃了一驚。

　　說好了輪流睡，但這家夥最終還是沒撐到天亮。他睡得特別沈，鬧鈴完全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戎逸在洗漱的過程中反覆猶豫，到底要不要叫醒陳柯堯讓他躺去床上。

　　好在等他換洗完畢走出衛生間時，這個剛才還趴著睡得死沈的家夥已經在被窩裏了，而且看起來依舊睡得死沈。

　　戎逸哭笑不得，替他掖好了被子，接著趕緊出門上班.

　　睡眠不足絕對是人類大敵。

　　戎逸一世英名，卻在周一的例行會議上當眾小雞啄米，甚至到了他該發言時依舊渾然不覺。

　　事後小張添油加醋，還非說他當時明顯嘴角都是口水印子。

　　戎逸暈乎乎的，也懶得與她辯解了。

　　他覺得自己的狀態有點兒不對勁。如果真的只是單純缺覺，不該這麽昏昏沈沈的。

　　一直熬到了中午，他對著外賣發了好久的呆，依舊毫無食欲，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病了。

　　反正工作也不忙，他幹脆給自己放了半天假，打算回去好好補一補.

　　到了家門口，戎逸猛地想起來自己忘記買菜了。

　　前一天他明明計劃好的，今天下班要去一次超市，買點新鮮蔬菜。陳柯堯這家夥特別挑食，願意下嘴的蔬菜一共就這麽幾種，都不太方便保存，所以需要經常補充。

　　但轉念一想，他又覺得自己未免也太敬業了。班都不上了，還想著要給陳柯堯買菜做飯，圖什麽呀。

　　偶爾叫一次外賣，吃不死這個大家夥的。大不了自己買單就是。

　　這麽想著推開了大門，突然聽見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老師！你上次不是這麽說的！」

　　戎逸楞了一下，接著低頭看了眼玄關，果然有一雙陌生的鞋子。

　　緊隨其後就是陳柯堯的聲音。

　　「啊……有這麽急嗎……」他的語氣聽起來十分懶散，明顯是沒睡飽，「我最近狀態不好，我也不想的。」

　　「已經又過了大半年了！」那個陌生的聲音聽起來崩潰至極，「距離第三本整整一年半都過去了！」

　　「……反正都一年半了。」陳柯堯小聲嘟囔。

　　他們對話間戎逸已經走進了客廳。

　　正在與陳柯堯對話的是一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年輕人，此刻見到戎逸進來，立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陳柯堯十分好奇的模樣，「……不舒服？」

　　「我……」

　　戎逸還沒來得及說完，卻見那個年輕人大喊一聲：「我勒個去！難怪你說忙！我就說呢，你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忙個屁啊！」

　　「什麽？」戎逸茫然。

　　「從此君王不早朝啊！」那年輕人喊道，「老師你還記不記得你再上個月和我說過什麽？你說愛情的滋潤讓你思如泉湧！」

　　「我……」陳柯堯看起來十分尷尬，站起身來用力扯他胳膊，」你別亂說話！」

　　「天知道你這一個多月到底都湧了些什麽東西！」

　　戎逸暈乎乎傻站在原地：「你們在說什麽？和我有關嗎？」

　　「沒關系，」陳柯堯對著他猛使眼色，「你有個快遞，我幫你收了在房間裏。好大一包呢，你快去拆吧。」

　　戎逸聞言點了點頭，剛要往自己房間走，背後又傳來了陳柯堯的聲音。

　　「錯啦，在我房間。」

　　哦對，陳柯堯的母親昨天過來了，自己的房間被強行征用了。

　　戎逸迷迷糊糊走進陳柯堯的房間，在關門前客廳裏依舊是那個年輕人哀痛的呼喊。

　　「老師！你不可以這樣！我們都和合作方談好了下個月正式通過他們的平台進行發布你現在告訴我你只寫了一個開頭！你這個開頭寫了一年半了！」

　　戎逸好奇，貼在門邊想要偷聽。奈何陳柯堯說話音量比平時還小聲，模模糊糊，實在聽不分明。

　　還是等這人走了再單獨逼問吧。

　　他這麽想著，轉頭在房間掃視了一圈，接著大吃一驚。

　　桌上果然放著一個巨大的包裹，包的嚴嚴實實，只看外表像是一把巨大的斧子。什麽玩意兒？戎逸楞了好久，完全想不起自己最近有買過什麽殺傷性武器。

　　而疑似斧子的旁邊，是一盒有點眼熟的，開過封的草莓味套套。

　　作者有話說

　　大家的提議很好，但陳老師有病還沒治。

　　這時候抑制劑突然失效他怕不是要當場表演一個激情嘔吐。

　　那戎逸肯定氣得打不過也要硬著頭皮打一打了。





第三十二章

　　這盒東西實在眼熟。

　　而它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個房間的理由，並不難猜。想到陳柯堯的母親特地把這個東西拿過來時的畫面，戎逸耳朵尖兒都要紅起來了。

　　所以，當初直接丟了多好呀，都怪陳柯堯非攔著不可，如今後患無窮。

　　他把套套盒子往旁邊挪了挪，拿起了那個包得裏三層外三層的大斧子。仔細看過以後，才發現下面的棍狀物和上面的方形扁盒子是用膠帶纏在一起的。戎逸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撕扯了半天，因為身體不適而思維遲鈍的大腦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其實可以找一把剪刀。

　　但在他這樣想著的同時，手還在用力，且終於取得了階段性勝利。那個纏在棍狀物上的盒子瞬間飛了出去，砸在了陳柯堯的書架側面，發出了「咚」一聲響。緊接著，書架上就有一本書應聲而落。

　　戎逸趕緊跑過去，低頭一看，突然驚喜。

　　掉在地上小說他大學時代曾經看過。這個系列紅極一時，作者是一位當時才初出茅廬的美女作家。莫昱飛曾主演過後續系列改編的電影並憑此一炮而紅。戎逸對這系列十分喜愛，可惜因為過於暢銷實體書收集不全，一直留有遺憾。陳柯堯和他居然還有這點共同愛好，實屬難得。

　　他把書撿起來，小心翼翼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受損後剛要放回書架，背後的房門打開了。

　　陳柯堯探進來半個身子：「你沒事吧？」

　　戎逸搖頭。

　　接著他就因為突如其來的晃動而產生的強烈暈眩感整個人往旁邊連蹌了好幾步。

　　「沒事，那你這是在表演節目啊？」

　　戎逸皺眉：「你好煩，你出去。」

　　「老師，能先別忙著談情說愛了麽，」那個年輕人緊跟在陳柯堯身邊，「你現在給我一個時間……」

　　「不是啊，」戎逸打斷了他，「他是我房東，我租他的房子而已，是花錢的。你別誤會。」

　　那年輕人轉頭看了看他，接著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和你的房東睡一個房間？」

　　「呃……」

　　那年輕人又往裏看了一眼：「房間裏還只有一張床？」

　　戎逸一時間不知從何解釋。

　　更尷尬的是，那年輕人最後把視線停留在了那盒開過封的草莓味套套上。

　　他咽了一口唾沫，然後擡起頭看向戎逸：「……請問您花了多少錢？」

　　戎逸突然想起，就在昨天晚上，他的房東剛替他把這個月的房錢免了。

　　不過就在他糾結到底要怎麽簡潔明了的把這件事說清楚時，那位年輕人已經對著陳柯堯大聲哀嚎了起來。

　　「老師，您也不至於走投無路到這個地步吧！」他一臉崩潰，「情願賺這點辛苦錢都不願意好好寫嗎？」

　　陳柯堯拎著他的後頸把他拽了出去：「你可給我閉嘴吧。」

　　緊接著，房門又關上了。

　　戎逸發了會兒呆，轉身想把一直抱在懷裏的書放回書架，房門又開了。

　　陳柯堯走進來，遞給他一支溫度計.

　　戎逸含著溫度計繼續拆快遞。

　　原來那根棍子是個海報筒，把裏面的東西抽出來再展開，戎逸立刻一陣驚喜。

　　這是前陣子加入的莫昱飛後援會寄來的入會禮。那海報上甚至還有莫昱飛本人的親筆簽名。另一個方盒子打開以後，裏面是一本台歷幾個冰箱貼還有一個手機殼，無一例外都印著他夢中情人的絕美照片。

　　戎逸含著溫度計舉著海報在房間裏快樂地轉圈圈，接著身後又突然傳來了開門聲。

　　「怎麽樣，有沒有……你幹嘛呢？」

　　戎逸回過頭，接著不知為何突然心虛起來，小心翼翼把海報藏到了身後。

　　門外沒有那個年輕人的身影，大約是已經離開了。

　　陳柯堯皺著眉頭走到他跟前，低頭看了眼擺在周圍的那一堆周邊，接著臉色立刻沈了下去：「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戎逸含著溫度計支支吾吾，才剛說了半句，陳柯堯就伸手把溫度計從他嘴裏抽了出來。

　　「也不怕咬破，」陳柯堯臭著臉確認了一下溫度，接著松了口氣，「三十七度六，還算好。」

　　他說完隨手把溫度計往桌上一放，走到了客廳：「你有沒有見過退熱沖劑啊，我記得我買過，但藥箱裏沒有。」

　　藥箱裏的東西基本都是戎逸上次替他收進去的。那裏面要啥啥沒有。為了防止這家夥下次連溫度計都找不到，戎逸趕緊從桌上拿了起來給他送過去。

　　「你去睡一會兒吧，」陳柯堯把溫度計放進藥箱後又瞥了眼他手裏的海報，「有這麽寶貝麽，還抱著不撒手了啊？」

　　只是沒找到機會放。

　　陳柯堯不喜歡莫昱飛，這些周邊放在他房間裏顯然不合適。但自己房間又被陳柯堯的母親住去了，如今雖然她不在家，但擅自進去也不方便。

　　「我先和你說好啊，」陳柯堯指了指海報，「我家裏的墻壁上不許出現這種東西。」

　　戎逸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親筆簽名的，他還不舍的隨便貼呢。

　　「還有那些東西，也別擺出來。」陳柯堯說。

　　戎逸擡起眼看天花板，不理他。

　　「先去睡覺，」陳柯堯指了指自己的房間，「我去給你買藥。」

　　脫了外套鉆進陳柯堯的被子以後，戎逸雖然人有些迷糊，但卻還是睡不著。

　　現在的發展好像有點奇怪。

　　陳柯堯名義上是他的房東，但現在他們輪流睡同一條被子，而且自己不需要付錢。不僅不付錢，還可以從陳柯堯那兒拿錢，用作兩人共同的夥食支出。

　　然後，他現在病了，他這位倒貼錢的房東主動替他買藥去了。

　　這怎麽想，都不正常。

　　以戎逸一貫的邏輯，這時候就可以代入到標準的偶像劇套路了。

　　他會因為身體不適突然抑制劑失效然後不可自制地進入發情期，而他身邊那個唯一的Alpha勢必受到影響。接著，兩個曾經相愛過的人在信息素的刺激下終於幹柴烈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用肢體瘋狂地表達自己熱切的愛。

　　事後，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被標記的Omega迷茫，不知所措，忐忑不安，接著又和剛標記了他的Alpha發生爭執，然後傷心欲絕一走了之。

　　再往後，他就會發現自己已經懷孕了。

　　孤獨的Omega在經歷一系列的內心戲後終於勇敢作出決定，要生下這個孩子，然後獨自把他撫養成人。

　　就這樣，若幹年後，Omega牽著年幼的孩子走在街上，遠遠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房間門突然被打開了，陳柯堯大步走到床邊：「起來，吃藥。」

　　戎逸猛然收神。

　　他坐起身，接過陳柯堯替他沖好的藥劑，皺著眉頭一飲而盡。剛要重新縮進被窩，陳柯堯又給他遞了杯溫開水。

　　「這味道肯定不好，漱漱口吧。」

　　戎逸看了他一眼，然後接過水杯也一口氣全喝了下去。

　　「行了，睡吧。」陳柯堯拿著兩個空杯子往外走，「有事叫我，我就在客廳。」

　　戎逸沒吭聲，只是點了點頭。

　　他側著身，看著陳柯堯走出房間然後小心翼翼關房門的模樣。

　　和這個人發生不了這些事的。從一開始就不行，因為他一定會對著自己瘋狂嘔吐。

　　……真是個糟心的家夥。

　　戎逸在被窩裏嘆了口氣，然後默默挪了下位置，把昨夜丟在一邊凳子上的枕頭扯進了被窩，又抱進了懷裏.

　　一覺醒來，整個人都舒爽了不少。

　　他坐起身，伸了個懶腰，接著發現床頭櫃上多了一個保溫壺和一個水杯。

　　其中心思想，可能是要他多喝熱水。

　　戎逸給自己倒了小半杯水，小口小口喝完後，又下床去上了個廁所。重新回到房間，突然發現一絲異狀。

　　桌上之前放著莫昱飛周邊的位置，蓋著一大塊布。這布陳柯堯見過，平時是蓋在家裏客廳那台自他入住從未被打開過的電視機上用來擋灰塵的。

　　戎逸皺著眉把布掀開，發現那些周邊依舊完好的放在原處，沒被動過。

　　陳柯堯會選擇蓋住這些周邊，肯定不是處於好心，而是單純的眼不見為凈。

　　被這樣驚人的幼稚震驚過後，戎逸忍不住笑意打開了房門向外走去。

　　客廳裏沒人，而他以往居住的房間依舊房門緊閉。倒是廚房裏隱約傳來了一些聲響。

　　走近以後，他發現那是正在炒菜的聲音。

　　「原來你也會做飯啊，」他一邊往裏走一邊語帶揶揄開口說道，「做出來的東西能吃嗎？」

　　「應該還好吧，」回答他的是一個溫軟的女聲，「雖然不是很擅長，但入口還是可以的。」

　　戎逸頓時尷尬。

　　「對不起！」他趕緊向著正舉著鍋鏟對他微笑的嵐姐道歉，「我還以為是……」

　　「他出門啦，」嵐姐看起來並不介意的樣子，「應該馬上就回來了。他就去樓下便利店，說是酸奶喝完了。」

　　戎逸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生疏的炒菜動作，有點糾結。

　　「要不還是我來吧。」他說。

　　「不用呀，這是我的拿手菜，」嵐姐擺手，「堯堯說你生病呢，病人就好好休息吧。」

　　在如今燈光明亮的環境下，還是能看得出些許嵐姐的實際年齡的。

　　但這並不妨礙戎逸依舊覺得她十分有魅力。

　　身材嬌小，卻看起來充滿活力，而且自帶一種溫和氣質，外加五官也相當精致。不難想象，在她十六七歲時該是多受歡迎的一個Omega。

　　在那個年紀就過早的成為一個母親，其實並不是很好的體驗吧。

　　……而且還是陳柯堯這種糟心小子。

　　正想著，如今已經長成了一個糟心大個子的陳柯堯回來了。

　　手裏還提著好大一袋酸奶。





第三十三章

　　「好點沒，還難受嗎？」陳柯堯提著酸奶往廚房走，邊走還邊回頭看他。

　　「不難受，應該好了吧，」戎逸皺著眉看著他手裏的袋子，「你買那麽多做什麽？」

　　「看到正好在搞活動，特價，就多買了點。」陳柯堯一臉得意。

　　戎逸聞言心中立刻咯噔一下。他快步走上前去，從裏面拿出一排酸奶開始翻找生產日期。

　　果不其然，食用期限只到明天。

　　他把印著日期的那一面塞到陳柯堯眼前：「你來得及喝嗎？」

　　陳柯堯大驚：「咦？」

　　接著他立刻拆開包裝拿出一盒放進戎逸手裏：「快點，喝了它！」

　　「……」

　　就在戎逸無語的同時，陳柯堯又拆了一盒出來，一邊繼續往廚房走一邊嚷嚷：「嵐姐，那麽辛苦快來喝杯酸奶。」

　　寶貝兒子突然大獻殷勤，嵐姐十分受用，高高興興收下了臨期酸奶。

　　戎逸嘆了口氣，剛撕開蓋子喝了一口，陳柯堯又從廚房裏探出了腦袋：「一盒夠嗎，要不要再來點？」

　　這家夥一共買了三組，每組八盒，想要在過期以前全部喝完基本不可能。一點常識也沒有，真不知道他以前獨居時到底是怎麽順利存活的。

　　雖然很想吐槽，但看著這家夥舉著酸奶搖晃的手和充滿期待的眼神，戎逸最終還是沒好意思拒絕.

　　造成的最終結果就是晚飯基本吃不下。

　　嵐姐的手藝稱不上十分出色，但幾個家常菜也有模有樣。可是戎逸被陳柯堯灌了一肚子酸奶，硬著頭皮吃了沒幾口就直打飽嗝，嗝出來都是酸奶味兒。

　　「小戎沒胃口呀，是不是身體還是不舒服？」嵐姐一臉擔憂，「不舒服才更該多吃點，營養跟上了病才會好得快。堯堯你傻楞著幹什麽，給人多夾點菜呀。」

　　陳柯堯猶豫了一下，在戎逸鋒利的視線中小心翼翼夾起一根豇豆，放在了他碗裏的米飯上。

　　「多、多吃點兒？」他說。

　　嵐姐著急：「你這孩子，有你這麽夾菜的嗎？」

　　她說完親自上陣，夾起一塊大排，壓在了戎逸碗裏那根可憐巴巴的豇豆上。

　　「真是的，這麽傻乎乎的，」嵐姐怒其不爭，「小戎你當初怎麽看上他的呀。」

　　戎逸低頭看著那塊閃著油光的大排，覺得肚子裏的酸奶正在不停冒泡。當初怎麽看上的，被美色所迷惑了唄。這位阿姨應該檢討一下，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傻兒子生得那麽好看。

　　好在他假扮男友這項業務十分精通熟練，再傻的對象也能硬著頭皮吹一吹。

　　「他……人好嘛，」戎逸憋出一個笑容，「老實，靠得住，對我好。」

　　「咳。」老實人陳柯堯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這倒是，」嵐姐總的來說對自己兒子還是充滿愛意的，「我們堯堯雖然長得兇，但脾氣是真的好。哎，就是一陣子不見把臉搞成這個樣子，我今天剛看到的時候都被嚇了一跳。」

　　「還好啦，」戎逸說，「比前陣子已經好一些了，再過幾個月應該就看不出來了。」

　　嵐姐皺著眉頭盯著陳柯堯那半邊臉看了一會兒，若有所思，把陳柯堯弄得渾身別扭。

　　「你吃飯啊，看我幹什麽。」

　　「你們兩個，好像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短了吧，」嵐姐突然說道，「有沒有想過什麽時候結婚呀？」

　　正在努力啃大排的戎逸當場噎住。

　　這個太刺激了，超過他的業務承接範圍了。

　　他趕緊看向陳柯堯，對方果然也一臉不知所措。但所幸這個人很快鎮定了下來，接著裝模作樣說道：「這個……主要是因為戎逸還在事業上升期，所以暫時不合適。」

　　嵐姐看起來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欲言又止，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算啦，你們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兩位年輕人都默默松了口氣。

　　嵐姐此時又說道：「我這次回來，是因為你弟弟要結婚了。」

　　陳柯堯居然還有個弟弟？戎逸驚訝之際，嵐姐對他解釋道：「是我再婚以後我先生帶來的孩子，比堯堯小兩歲。」

　　戎逸點了點頭。

　　難怪，看陳柯堯表情也是剛得知這個消息。這個便宜弟弟應該和他並不算走得很近。

　　「我先生說婚禮希望你也能出席，」嵐姐說，「就在這個周末。你應該有空吧？」

　　「行啊，」陳柯堯一口答應，「我陪你一起去唄。」

　　「那……」嵐姐把視線轉到了戎逸身上，「小戎你也一起來吧？」

　　戎逸挺著肚皮癱在陳柯堯房裏的沙發椅上，覺得痛苦不堪。

　　大排豇豆和酸奶在他的肚子裏發酵成了奇怪的味道，一打嗝渾身都是嘔吐欲。

　　陳柯堯坐在他邊上，訕笑：「你要是不想去的話就說工作忙，也沒關系的。」

　　戎逸瞥了他一眼。

　　現在放什麽馬後炮，自己剛才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了。

　　見他不吭聲，陳柯堯又說道：「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唯有以身相許。

　　戎逸自動在心裏接了後半句，然後立刻擺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

　　總是吐啊吐的，許了也用不上，還看著煩心，才不想要。

　　他看著陳柯堯：「無以為報，你就答應我幾件事吧。」

　　「你先說說看？」

　　「今天那個人，就是特別一驚一乍大呼小叫的那個，是不是你的編輯啊？」戎逸問。

　　陳柯堯一楞。

　　「我猜對了，是不是！」戎逸激動。

　　那年輕人對著陳柯堯一口一個老師，看起來又不像是小朋友家長。他們那沒頭沒尾的對話中還時不時出現一些特征明顯的關鍵詞。配合陳柯堯之前大言不慚號稱工作全靠智慧的大腦，所以極有可能是個碼字的。

　　而且，估計還挺成功的。要不然怎麽能不事生產到把編輯急成這個樣子了依舊吃香喝辣不愁錢呢。

　　陳柯堯如今的表情，更讓他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這家夥，居然看起來還挺不好意思的。

　　「所以，你真的是個作家？」戎逸瞪大眼睛看著他。

　　「呃……」陳老師十分靦腆，「隨便寫點東西，‘家’還談不上。」

　　這模樣雖然欠扁，但戎逸此刻卻全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嘲諷之意。畢竟，陳柯堯長時間以來在他心目中都是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形象，突然知道他還有這一重身份，頓時有了點刮目相看的感覺。

　　連帶他如今這份迷之嬌羞都顯出幾分獨特韻味。

　　「我想看你寫的東西！」戎逸很激動，「你叫什麽名字？」

　　陳柯堯遲疑了一下：「……我叫陳柯堯。」

　　這什麽廢話。

　　「你筆名就是真名？」戎逸問。

　　「那倒不是……」

　　見他這麽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樣，戎逸難免心生疑竇。

　　「那麽難以啟齒，你不會是寫色情小說的吧……」

　　「怎麽可能，」陳柯堯立刻否認，「都是可以正規出版的好吧？」

　　「那為什麽不願意讓我知道？」

　　「你又為什麽非要知道呢，」陳柯堯眼神遊移，「以前不知道不也都好好的麽。」

　　可疑至極。

　　但他一定不肯說，戎逸也沒辦法。

　　「你應該還挺有名的吧，」戎逸又想了想，「我聽見你的編輯說，第三本是一年半以前……」

　　「你看你還生著病呢，就別過度用腦了吧，」陳柯堯搓手，「不如喝點酸奶，好好睡一覺。」

　　「不要和我說酸奶這個詞，」戎逸皺眉，「我現在聽到就反胃。」

　　陳柯堯想了想：「……那，喝點熱水。」

　　「算了，」戎逸一擺手，「我明天上網慢慢查。」

　　「……」陳柯堯苦著臉，突然說道，「你不是說有幾件事麽，再說說別的唄？」

　　戎逸聞言，態度突然溫和。

　　「那個，」他伸手飛快地指了指桌上那還被蓋住的周邊，「等我回了自己房間，我想把那個台歷擺起來。」

　　陳柯堯立刻沈下了臉，十分嚴肅地看著他：「除非我死。」

　　「……」

　　「你不要想了，這是我不可退讓的底線。沒有把你這些東西丟出去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

　　戎逸撇過頭，輕輕地「?懟繃艘簧?

　　「我都想不通，你就這麽喜歡他？」陳柯堯皺著眉看他。

　　「我才想不通呢，」戎逸也皺眉，「你就這麽討厭他？」

　　陳柯堯一臉不爽地移開了視線，沒吭聲。

　　戎逸突然福至心靈：「大作家，你不會是和他認識吧？」

　　「不認識！」陳柯堯突然放大了音量。

　　戎逸被嚇了一跳，剛要開口，卻見這家夥又像是覺得剛才的否認還不夠強烈，再次開口補充道：「沒交集，沒瓜葛，這輩子都沒和他扯上過關系。」

　　「……」

　　戎逸一臉狐疑。

　　原本只是隨口一說也沒太當真，但看陳柯堯如今這模樣，他卻真的開始懷疑起來了。

　　畢竟這個人，尋常都極好說話，沒什麽脾氣。迄今為止，還從來沒有別的人事物能讓他反感到這個地步。

　　「……我知道了，」戎逸咽了口唾沫，「是不是你追過人家，人家沒答應，所以你惱羞成怒了啊？」

　　陳柯堯深呼吸。

　　「我又猜對了！」戎逸激動。

　　「你才是大作家，」陳柯堯說，「再多編點兒能出書了。」

　　作者有話說

　　其實這個故事就是陳老師寫的，所以戎逸的箭頭才那麽明顯【假的【陳老師會寫自己英明神武談笑間咪咪灰飛煙滅【陳老師：我不會！！！





第三十四章

　　晚上鉆進被窩裏，戎逸才突然後知後覺想起來一件事。

　　昨天他明明想好了的，要出去住。怎麽到了最後又莫名其妙睡在了這張床上呢。

　　可能是因為他生病了吧。雖然現在燒已經退了，但人總還會有點不太舒服。這種時候說要單獨出去住，陳柯堯肯定是不放心的。

　　他可能還會覺得有點內疚，甚至自責，變成一個可憐巴巴的憂傷大個子。

　　所以自己老老實實回來住，可以說是日行一善了。

　　戎逸順利說服了自己後，又往被子裏縮了縮。

　　就在不到半個小時之前他才重新量過體溫，那點熱度已經完全退了下去。可不知為何，如今還沒到他平日入睡的點，人卻開始暈乎了起來。

　　他在被子裏小心翼翼轉身，看向了和昨天一樣坐在電腦桌前戴著眼鏡的陳柯堯。

　　這個人面前放著三個酸奶杯，臉被電腦屏幕映得光影變化不斷，十有八九又是在看電影。看來他編輯聲淚俱下的控訴並沒有對他產生任何積極的影響。

　　戎逸偷偷看了他一會兒後又重新背過了身，還把被子往上拉了一截。

　　可能是因為蓋住了鼻子的關系，讓他越發昏沈。但這被子上有股好聞的味道，吸久了覺得十分安心舒適，使人沈迷。

　　戎逸迷迷糊糊地想著，還是早點睡吧。明天可不能再請假了.

　　可半夜就被陳柯堯吵醒了。

　　在意識清醒前，他正深陷夢魘。夢境混亂破碎，沒有具體劇情，無法概括覆述，只有各種不適感在反覆疊加，使人煩躁不堪。在徒勞無功的反覆掙紮中，陳柯堯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耳邊，化作一股溫柔的力量，把他一點一點從那樣的泥沼中拉了出來。

　　睜開雙眼的時候，一片昏暗中有個人正在手忙腳亂替他蓋被子。

　　戎逸迷迷糊糊看著他，然後小聲問道：「怎麽啦……」

　　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幹啞的不行。

　　陳柯堯替他蓋好了原本被踢飛了大半的被子以後，伸手覆在了他的額頭上。片刻後，他一言不發轉身走出了房間，只留下被裹成個蛹的的戎逸，半夢半醒，茫然無措。

　　好在陳柯堯很快就回來了，手上還拿著溫度計。

　　「你額頭好燙，剛才是不是做噩夢了？」他在說話的同時示意戎逸把溫度計含好。

　　戎逸張開嘴，乖乖把溫度計壓在了舌頭下面，然後開口：「好像是……」

　　「別說話。」陳柯堯打斷了他。

　　什麽呀，你自己問我問題的。戎逸委屈。

　　三分鐘後，陳柯堯從他嘴裏抽走了溫度計，走到台燈旁對著看了一會兒，接著立刻皺起了眉頭。

　　「起來，把衣服穿上，」陳柯堯一擡手把房間的燈打開了，「我送你去醫院。」

　　「……啊？」戎逸茫然，「又燒啦？」

　　「三十九度一，」陳柯堯見他不動，幹脆走到床邊幫他拿衣服，「趕緊的，再晚人都燒傻了。」

　　大半夜急診人並不多。

　　戎逸下了車後整個人稀裏糊塗，被陳柯堯牽著跑來跑去。他們出門時太急，陳柯堯這個缺乏生活常識的家夥忘記幫他拿醫保卡，於是不得不重新填表單。

　　陳柯堯特別著急，但戎逸本人卻很悠閑。他覺得自己好像也不是很難受，就是人有些飄，感覺和上次喝醉了差不太多。

　　預檢下來熱度又高了一分，把陳柯堯嚇得不輕。戎逸在一邊安撫他：「你不要緊張，沒事的，大不了就燒成傻子，哈哈哈哈哈。」

　　陳柯堯驚恐萬分。

　　終於進了診室後，醫生問了些簡單信息，若有所思。

　　「白天有過低燒，沒有其他不適，那有可能是信息素紊亂，」醫生問道，「表單沒有填錯，你是Omega對吧？」

　　陳柯堯替他回答：「對，沒錯。」

　　「你是他的Alpha？」

　　「不是，我是他的……」陳柯堯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是他的朋友。」

　　「哦，」醫生點了點頭，「那你們最近發生過關系嗎？」

　　「……」

　　「有嗎？」醫生一臉淡定地繼續追問。

　　兩個人一起搖頭。

　　「先去做個化驗吧。」醫生說.

　　戎逸吃了退燒藥坐在大廳裏等化驗報告的時候，不遠處的陳柯堯在對著垃圾桶幹嘔。

　　要不是還走路打飄，戎逸真想沖過去踢這家夥的屁股。

　　等陳柯堯抹著嘴走回來，戎逸立刻瞪他。可惜眼神實在有氣無力，沒有任何殺傷力，反而引起了對方的誤解。

　　「怎麽啦，」陳柯堯一臉關切，「又不舒服？」

　　「你至於嗎，」戎逸低下頭看面前的地板，「醫生就正常問一問，有惡心到這個地步嗎？」

　　「不是，那個……」陳柯堯看起來很尷尬，「我是受不了這裏的消毒水味道。你別瞎想。」

　　都進來那麽久了，也不是剛聞到，為什麽現在才吐。

　　一聽就是借口。

　　但強行追根究底又覺得自取其辱，於是戎逸幹脆不再理會他了。

　　可他不想理陳柯堯，陳柯堯卻非要不停地煩著他。問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問吃了藥有沒有覺得好一些，好不容易安靜了一會兒，又問覺不覺得困，要不要先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陳柯堯說到最後那一句的時候也和他一樣低頭看地板：「你可以靠在我肩上睡。」

　　戎逸心想，我才不要。

　　然後他回過頭，看了看陳柯堯的側臉，又看了看他的肩膀，接著閉上眼睛，小心翼翼把頭靠了上去.

　　診斷結果果然是信息素紊亂。

　　很多從分化以來就習慣接種長效抑制劑的年輕人通常會忽略的一點是，例行的生理發情周期只是被藥物壓制，並不是徹底消失。因為這多少是違反本能，所以相對的，這段時期裏的Omega身體會較平日來的虛弱些許，而且對於Alpha的信息素也會反應更明顯。

　　戎逸的情況，明顯就是在不自覺的情況下長時間接觸Alpha的信息素，自身信息素想要做出回應又被藥物壓制，發不了情，結果發燒。

　　這種例子並不多見，只在極少數從來沒有與Alpha發生過親密關系的Omega身上出現。

　　從這段時間的經歷看來，果然還是因為兩個人輪流睡同一張床才會出這樣的問題。

　　醫生在開了藥後非常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其實就是以前接觸的少不習慣，做過一次就好了。」

　　戎逸面紅耳赤。

　　他不敢吭聲，與此同時心中暗暗擔憂，怕陳柯堯一走出去又要抱著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

　　……想想就很氣.

　　陳柯堯這次很堅強。

　　他沒吐，只是臉色煞白，腳步虛浮。

　　面對戎逸不滿的視線，他表現得十分心虛。

　　「我的錯，」他主動認罪，「我回去就給嵐姐另外找地方住。你今天還是再請一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吧？」

　　戎逸擡頭看了看已經朦朦朧泛著魚肚皮白的天空，心中有些糾結。

　　別人都還在忙活，他仗著自己是個小領導連續兩天請假，影響不好。可真要去了公司，這狀態其實也做不了什麽。

　　等上了陳柯堯的車，他蜷著身子斜躺在後座沙發上，覺得自己渾身每一個地方都十分不舒坦。

　　「我回去了也沒地方休息啊。」他小聲抱怨。

　　「嵐姐差不多也該醒了，」陳柯堯說，「我讓她收拾一下把房間還給你。」

　　戎逸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又說道：「你要怎麽和嵐姐說？」

　　「就說你不舒服唄。」

　　「……那她要怎麽想我啊，」戎逸說，「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陳柯堯突然笑了。只是笑過了以後卻並沒有回話，於是車裏一片安靜。

　　戎逸終於還是忍不住：「你笑什麽啊？」

　　「你不覺得，你剛才的話聽起來很像……」

　　「什麽？」

　　陳柯堯搖頭：「沒什麽。」

　　話說一半特別討厭。戎逸不依不饒，擡腿踢他座椅：「你說呀！」

　　「你別踢啊，」陳柯堯著急，「上次踹的那個印子我花錢才找人洗幹凈的！」

　　戎逸趕緊收腳。

　　「我不踢了，你說。」

　　「聽起來……就很入戲，」陳柯堯說，「一副很怕未來婆婆不喜歡自己的樣子。」

　　戎逸立刻食言了：「我踢死你！」

　　最終陳柯堯到底是怎麽和嵐姐溝通的，戎逸一無所知。

　　他到了家立刻窩在客廳裏的沙發上打了個盹，等醒來時天已經徹底亮了。忙活了一整晚的陳柯堯去睡了，嵐姐不知所蹤。旁邊的茶幾上放著一張字條，寫著「房間還你了。如果醒來餓又沒食欲，冰箱裏有酸奶千萬別客氣」。

　　已經過了上班時間，戎逸猶豫過後還是給公司打了個電話告了假。

　　吃過了藥又喝了一杯酸奶，他久違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發現桌上放著一個看起來就非常廉價的土黃色塑料袋。

　　打開袋子一看，裏面是他昨天剛收到的他的男神莫昱飛的周邊。陳柯堯故意挑了個看起來特別醜的袋子來裝，心態可謂十分扭曲。

　　戎逸趕緊把這些寶貝小心翼翼全拿了出來。

　　故意在別人面前貶低對方的偶像是一件很沒素質的事情，但知道人家不喜歡還非要把自己偶像掛在嘴上其實也不是什麽成熟的表現。

　　這個道理戎逸懂，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特別想和陳柯堯擡杠。既然他是房東，說家裏不準擺，那不擺也行。給自己的手機換個殼子總合情合理吧？

　　剛把手機殼拿起來，裏面突然飄出一張長方形卡片。

　　戎逸拾起來一看，瘋了。

　　居然是莫昱飛影迷見面會的後援會專屬贈票！

　　作者有話說

　　陳老師：大夫求你不要說了我腦子裏不由自主有畫面跑出來了我的媽不止有畫面還有音效這個音效怎麽那麽真實嘔

　　——

　　追平的朋友們！這個作者更新超級穩定的！請務必往下看！

　　（穩定的意思就是，準時，定量，保證不斷更，也不加更）

　　PS.感謝打賞的小可愛！請小心不要連擊！沒反應就等一會兒別連著按！會重覆打賞！

　　不然你們手一抖，我就只能……嘩嘩數錢。





第三十五章

　　加入後援會時特殊福利那一欄確實寫著「有機會獲得見面會專屬福利」，但他當時覺得這概率未免太低，並不曾抱有期待。

　　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可以成為幸運兒，戎逸喜不自禁。

　　可眼下這雀躍的心情卻找不到人分享。他唯一的同好小張正在辛勤工作，這時候自己這個請了假的跑去歡呼，怕是會遭受鄙視。

　　捧著票在房間裏團團轉了兩圈，還沒完全退燒依舊暈乎乎的大腦開始提出抗議。

　　戎逸跳到了床上，拿著票用力親了一口，接著翻出手機開始安排日程。

　　.

　　離開了陳柯堯的房間，吃過了藥，又有了充足的休息。當戎逸又睡了一個漫長的回籠覺再次醒來，除了身上肌肉還有些酸軟無力，精神已經相當不錯。頭不暈眼不花，思維順暢，並且喜氣洋洋。

　　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有能力親自動手準備今天的晚飯。

　　走出房間，卻聽見廚房裏隱約傳來正在炒菜的聲音。嵐姐已經離開了，那剩下的肯定就是陳柯堯了。

　　這個人居然真的會做菜？

　　戎逸十分好奇，一邊往裏走一邊問道：「你在做什麽黑暗料理啊？」

　　緊接著，他心裏又是咯噔一下。

　　正舉著鍋鏟的嵐姐笑著回頭：「啊呀，這個茄子好像真的被我燒得有點糊了。」

　　「對不起，我以為……」戎逸慌忙想要解釋。

　　「他出去啦，」嵐姐笑道，「說四點半之前會回來，應該快了吧？」

　　「那個……嵐姐，」戎逸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了一下，「你今晚住哪兒啊？」

　　「堯堯給我在附近找了家酒店，」嵐姐說，「你身體還沒好，吃外賣不健康沒營養怎麽好得了啊，所以我想著趁下午沒事過來幫你們把晚飯做了。」

　　戎逸瞬間感動的不行。

　　「嵐姐對不起啊，占了你的房間還讓你那麽辛苦。我……」

　　「客氣什麽呀。你和堯堯感情好，那我們早晚也是一家人嘛，」嵐姐回頭沖他笑了笑，「你再去休息會兒吧，等開飯了我來叫你。」

　　.

　　戎逸這一生，假扮他人男友無數次，第一回 如此心虛慚愧。

　　嵐姐太好了，溫柔又美麗，還那麽體貼照顧人，簡直是女神。欺騙一位這樣的長輩，讓戎逸心中的罪惡感膨脹得快要爆炸。

　　但在糾結之余，他也十分疑惑。

　　不久之前，他接觸過陳柯堯的父親。忽略其外表上顯而易見的優越，這位叔叔性格有些拖泥帶水婆婆媽媽，但脾氣明顯也不壞，是個挺溫和的人，並不難相處。

　　若是算上外貌，那他們完全稱得上是郎才女貌，怎麽看都是登對的。年少時的意外結合，從當時身邊人的視角來看，或許還會覺得天作之合。

　　一定會有不少人為他們的分開而覺得惋惜吧。如此相稱的兩個人究竟為什麽會走到這個地步呢？

　　總不能那位帥叔叔其實是個花心大蘿卜吧？

　　憑借那樣的外表，要哄騙年少純情Omega簡直易如反掌。若真是這樣，嵐姐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也不知道這種花心基因會不會遺傳。陳柯堯這家夥，雖然暫時看起來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關系，但那十有八九不是因為不想，而是因為不能。

　　畢竟能接受同性的Alpha實在少之又少，就算好不容易遇上了，也不見得合胃口。

　　所以，這個人究竟是不是花心，實在不好說。

　　暫時可以稱之為薛定諤的陳柯堯。

　　.

　　戎逸躺在床上一通腦補，半晌後門外隱隱約約傳來了一些聲響。

　　很快，就有人敲響了他的房門。

　　「怎麽樣，」陳柯堯從外面探進來半個身子，「感覺好些了沒有？」

　　戎逸對著他眨巴了兩下眼睛，接著擡起手，勾了勾手指：「你過來。」

　　陳柯堯十分莫名，猶豫了一下才走了進來，關門時看起來還挺緊張，說話時聲音都不自覺壓低了些許。

　　「……怎麽啦？」

　　「你爸，最近怎麽不過來了呀？」戎逸像做賊一樣小聲問道。

　　陳柯堯原本還以為他要說什麽，聞言哭笑不得：「他當然來啊，只是來的時候你都在上班罷了。」

　　「那……」

　　「不過我和他說了嵐姐在，他這陣子應該都不會來了。」

　　戎逸試探性地問道：「……為什麽呀？」

　　「因為也沒有見面的必要吧。」陳柯堯說著搖了搖頭，「不提這個了，你好點了沒？」

　　他在問話的同時十分自然地伸出手來，把掌心貼在了戎逸的額頭上。

　　「好像退燒了嘛。」

　　戎逸小心翼翼縮著脖子，莫名緊張：「我剛才量過了，退了。」

　　「還真是來得快去得快，」陳柯堯一副終於放下心來的模樣，「晚飯還沒好，你現在餓不餓？」

　　「……我不要喝酸奶了！」戎逸猛搖頭。

　　陳柯堯立刻笑出了聲：「我給你買了點心，出來吃。」

　　.

　　他給戎逸買了塊小蛋糕，草莓味的。

　　味道不錯，但吃東西的時候被人盯著看難免會不自在。

　　戎逸十分忐忑：「……你幹嘛呀，沒別的事要做了嗎？」

　　陳柯堯坦然地點頭：「是啊。」

　　「……你的編輯要哭了。」戎逸低頭吃蛋糕，不看他。

　　「好吃嗎？「陳柯堯問。

　　戎逸依舊不擡頭：「還行吧。」

　　「嗯……」陳柯堯若有所思，「我就覺得你應該是喜歡草莓味的。」

　　「……」

　　不是錯覺，這個人絕對在故意嘲諷自己。這時候若是接口，只會給對方機會乘勝追擊。

　　但完全不回應又覺得憋屈。戎逸用叉子戳了兩下蛋糕上的大草莓，然後擡起頭來，瞪了陳柯堯一眼。

　　可對方卻是不以為意，依舊一副挺開心的樣子。

　　「你幹嘛，不愛吃鮮草莓嗎？那給我吃吧。」陳柯堯說完，居然湊過來對著他嘴一張，「啊——」

　　「……」

　　戎逸遲疑了一下。

　　那一瞬間其實他是想拒絕的，但視線和陳柯堯那明顯帶著笑意的目光對上後，卻不知為何真的鬼使神差戳起了那個草莓，往他嘴裏送了過去。

　　在陳柯堯垂下視線咬住那個草莓的瞬間，戎逸的隔壁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趕緊把手縮回來以後，他感到莫名緊張，想著要不要趕緊說點什麽來掩飾情緒，卻見陳柯堯突然皺起了眉頭。不止是眉頭，這家夥整張臉都皺了。

　　「哇……怎麽那麽冰，」他嚼得一臉痛苦，「而且好酸啊！我牙都要軟了。」

　　「你自己要吃的。」

　　戎逸低下頭，把剩下的小半塊蛋糕整個叉了起來，一股腦兒塞進嘴裏，然後站起身來，跑回了房間，還關上了門。

　　蛋糕上的大草莓大多都不好吃。

　　但蛋糕本身是甜的，戎逸非常喜歡。他確實偏愛草莓味。

　　.

　　陳柯堯總愛在晚飯前給他吃東西，這個習慣很不好。

　　到了餐桌上，嵐姐辛辛苦苦特地趕來為他們燒的一桌菜，戎逸又沒胃裝了。但為了不讓嵐姐傷心，他硬著頭皮也要往裏塞。

　　不知為何，只吃了一個草莓的陳柯堯看起來也不是很有胃口的樣子。

　　戎逸偷偷懷疑他莫不是又狂灌酸奶了。畢竟距離過期只剩幾個小時，冰箱裏似乎還剩了一整板。他琢磨到一半，突然驚覺從昨天到現在，他們居然真的幹掉了兩大板酸奶。

　　陳柯堯怕不是整個人都要變成酸奶味兒的了。

　　那如果現在與他接吻，是不是也……

　　戎逸被自己嚇了一跳，猛地回過神來後立刻面紅耳赤。

　　好好吃著飯，瞎想什麽呢。

　　他扒拉了好大一口飯，把整張嘴塞得鼓鼓囊囊的。一擡頭，發現陳柯堯正在看他。

　　自覺此刻吃相不太雅觀的戎逸還沒來得及不好意思，卻見對方臉色一陣泛白。

　　「那個，」陳柯堯放下碗筷，「我有點事，你們慢慢吃。」

　　他說著快步走回了房間，留下一臉莫名的戎逸和略顯擔憂的嵐姐。

　　「他好像也不太舒服的樣子，」嵐姐皺著眉頭，「會不會是昨天半夜出門穿少了著涼了呀？」

　　「嗯？」戎逸嘴裏都是飯，沒法好好說話，只能用表情表達疑惑。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一副要吐不吐的樣子，我過去找他就看到他一直站在洗手池前面發呆，」嵐姐愁眉苦臉，「問他是不是生病了他又說沒有。」

　　「……」

　　戎逸有點兒不知所措。

　　他不敢確定這家夥這種時候疑似犯病到底是不是因為自己。畢竟從剛才餵他吃完草莓後，自己就回了房間，再無交集。

　　應該是真的腸胃不舒服吧？

　　酸奶喝太多了？

　　.

　　吃過了飯，戎逸終歸還是不太放心，於是特地跑去敲了陳柯堯的房門。

　　陳柯堯正在他那台多功能跑步機前揮汗如雨。

　　看起來精力十足，一點也不像是身體不適的樣子。

　　戎逸看著他臉頰和脖頸上的汗水，還有因為汗水而貼在身上使身體輪廓暴露了不少的T恤，心頭小鹿亂撞到快要車禍。

　　他在開口說話的時候兩只手放在背後猛搓。

　　「……你剛吃完飯就運動，會不會對消化不太好啊？」

　　「應該沒事吧，我也沒怎麽吃東西……」陳柯堯眼神閃爍，「有事嗎？」

　　「沒有啊，就想問問你為什麽會沒怎麽吃東西。」

　　「酸奶喝太多了吧，」陳柯堯拿起一邊的毛巾，在臉上擦了一把，「我晚點餓了會吃的。」

　　「……哦，」戎逸點了點頭，「你，那個，空著肚子運動其實也不太好的。」

　　他絞盡腦汁想著台詞，卻見對方突然笑了。

　　「你還擔心我呢，」陳柯堯說，「我看你每天下班吃飽了就往床上躺，一動不動，難怪抵抗力那麽差，一點小影響就生病了。」

　　「……」

　　有病吧！而且我生病難道不是你害的嗎？

　　我過來關心關心你，你會不會說話啊！真是胸大無腦！

　　戎逸一邊在心裏暗罵，一邊又偷偷瞥了一眼想要確定到底大不大。奈何還隔著一層T恤，看不清。

　　於是更不爽了。





第三十六章

　　第二天上班時，剛發過一次高燒的戎逸已經神清氣爽精神奕奕。

　　但為了減輕同事不必要的抵觸情緒，他還是在來到公司時強行裝出了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簡單了解了一下工作進度後，同事告訴他，甲方公司希望今天再派人過去一次。這活一直以來都是戎逸親自上陣的，但他早上來時裝得用力過度了，讓同事有點兒放心不下。

　　只是一時也沒人願意自告奮勇去和甲方周旋。糾結之際，甲方公司恰好打來了一個電話，簡單溝通了一下以後，對面表示「小劉說他過來一趟就好了」。

　　.

　　甲方公司只有一個小劉。

　　劉源這個人，雖然平日裏大大咧咧，但為人確實不錯。聽說戎逸大病初愈，二話沒說就主動開口要替他跑這一趟。

　　戎逸感動且慚愧，甚至還想起了當初自己對他那短暫的心動經歷。

　　他在辦公室裏一邊等待一邊準備材料時默默想著，若自己此刻仍是空窗期，那指不定這點小情愫就得死灰覆燃了。

　　想完他又覺得不太對勁。

　　自己現在，可不就是空窗期嗎？

　　不僅沒男朋友，連個暗戀對象都沒有，空的十分徹底。可他心中那堆激情的小火苗，卻一點兒也燃不起來。

　　這很反常。戎逸思來想去，覺得十有八九是劉源這家夥和自己已經太熟悉了，才讓人缺乏激情。

　　.

　　讓人缺乏激情的好人劉源對戎逸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到了以後除了交接工作還主動關心了一下他的身體狀況。

　　兩個人坐在會議室裏聊了會兒天，戎逸的註意力始終無法離開劉源公文包上掛著的那個小飾品。

　　一只毛絨絨的小倉鼠，看著還挺眼熟。很可愛，但和劉源這樣一個人高馬大的Alpha並不相稱。

　　戎逸心裏的劇本又開始寫起來了。

　　等工作告一段落，趁著劉源還在整理資料，他試探性開口：「你包上掛的這個，是不是……」

　　他還沒說完，劉源居然臉紅了。

　　「我隨手掛的，沒沒沒別的意思！」

　　「……哦。」戎逸點頭，但視線卻依舊興致勃勃。

　　「我真的，我就是，那個……」劉源抓耳撓腮，「覺得還挺可愛的，所以隨手，真的是隨手！」

　　戎逸有點激動地舔了舔嘴唇：「哪個挺可愛的？這個鑰匙扣，還是送你的那個……」

　　「鑰匙扣！」劉源大聲打斷。

　　戎逸忍不住就笑了。

　　雖然主角不是自己，但這橋段真是可愛，讓他特別想要在劇情中發光發熱。

　　但劉源卻誤會了他的意思。

　　「……你真的別多想，」他皺著眉頭，「我不是那種人。」

　　戎逸一時反應不及：「哪種？」

　　但劉源卻答非所問。他看了戎逸一眼，突然問道：「我問你，你和柯堯到底怎麽回事？」

　　「啥？」戎逸一楞。

　　緊接著，尷尬的回憶突然湧入大腦。

　　這陳年烏龍，一直忘了解釋，已經被他選擇性遺忘了。沒想到劉源始終耿耿於懷。

　　「那天就說了，我們沒什麽啊，」戎逸覺得自己臉有點兒燒，「你也知道他性取向不端正對吧？」

　　劉源看著他，欲言又止。

　　「我……我前一天晚上喝醉了，才買的那盒東西，」戎逸試圖避過最羞恥的點，「他就是想嘲笑我才特地拿出來的。」

　　劉源將信將疑，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沒再多做疑問。

　　「本來你們的事情我也不應該多管的，」他一邊低頭往包裏放資料，一邊說道，「但……周礫挺好的。你既然和他在一起，就……」

　　戎逸一楞。

　　接著恍然大悟。

　　他承接的假扮男友業務實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就把這一茬給忘記了。在劉源的認知裏，他和周礫還是一對情侶。

　　所以，他和陳柯堯的那點烏龍，看在劉源眼裏，有嚴重的劈腿嫌疑。

　　天知道劉源這陣子在面對他們時心情得有多覆雜。

　　可正欲解釋，話到了嘴邊戎逸又覺得不太合適。

　　劉源對周礫那點糾結的小心思，實在明顯不過。戎逸雖然有心想要撮合，但總不能無視當事人意願。要不要解釋清楚，還得問過周礫本人的意見。

　　更何況，若是此刻告訴劉源真相，這人萬一又像初遇時那樣露出一副舔狗相，周礫怕不是要瘋。他一瘋，劉源可不就涼了嗎。

　　此事必須從長計議。

　　劉源要糾結，那就讓他先糾結著吧。

　　.

　　戎逸一心一意想當月老想的喜滋滋，到了下班路上才猛地回過神來自己也還是一條孤苦無依的單身狗，除了遠在天邊活在鏡頭裏的假想老公外一無所有。

　　已經好久沒有出現過能讓他怦然心動的Alpha了。這段時間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一大堆瑣事，完全沒有結識新朋友的機會。或許也有可能是年紀大了，春心半死不活，才湧不起太多激情了吧。距離他的上一次一見鐘情，已經過去了……

　　時間還沒想起來，腦海中初見陳柯堯時的畫面卻猛地跳了出來。

　　戎逸站在車廂，心中忽然一片慌張。

　　原來一見鐘情怦然心動的感覺，他依舊隨時能回憶得起。

　　他拉著扶手，低著頭，咽了口唾沫，然後深呼吸。

　　但這依然緩解不了此刻突如其來的面紅耳赤。

　　好煩啊。快點來個高大英俊的Alpha讓自己轉移一下註意力吧。或者，不那麽高大英俊也可以，看著順眼就行，比自己矮一點也沒問題，能讓人暫時寄托一下這無處安放的萌動心意就好了。

　　.

　　回家之前，還要去一趟超市。

　　他的房東正嗷嗷待哺。

　　戎逸推著推車一邊往目標櫃台移動，一邊心裏暗暗腦補。要是這時候從拐角突然沖出來一個人，啪一下撞在他的推車上，懷裏的東西撒了滿地。自己熱心地替他撿起來，一擡頭，發現對方是一個帥得仿佛阿波羅下凡的優質Alpha。這個八塊腹肌肩寬腿長嗓音渾厚身高一米九五的男神為了表達歉意和謝意，於是主動邀請自己共進晚餐。

　　……哦不行，他不能去，因為還得回去給他的房東做飯。

　　陳柯堯這人好煩啊！自己開開心心腦補一下都還要突然跑出來串場壞人心情。

　　戎逸正專心致志唾棄他的房東，突然就有一輛購物車從拐角沖了出來，「哐當」一聲和他的購物車撞在了一起。

　　他心中一個激靈，趕緊擡頭，接著暗暗一驚，卻全然不喜。

　　那購物車後面站著一個小孩兒，正興致勃勃把購物車當成滑板車在遊戲。而他身後不遠處，一個身材略顯肥碩的男性Alpha正伴隨著全身脂肪的抖動快速趕來。

　　那人和戎逸視線一對上，立刻表情一僵。

　　人生何處不相逢。這不是他當初曾單戀過的那個李……李什麽來著麽？

　　氣氛一片尷尬，車上那小孩兒卻對此一無所知，啪一下跳到地上蹦蹦跳跳往那男人身上撲：「爸爸你也來試試！」

　　戎逸驚了。

　　畢竟他上一次會和這個人產生交集，還是為了替周礫擋桃花。萬萬沒想到，這個在公司裏對下屬欲行不軌的油膩男子居然連孩子都那麽大了？

　　……這也太不要臉了一點。

　　這個李什麽來著估計也是覺得心虛，低頭小聲訓斥了幾句自己的孩子以後，推著推車就想離開。

　　戎逸站在原地，下意識朝著那孩子多看了幾眼。

　　小朋友大約四五歲，看穿著打扮該是個小男孩兒，其五官倒是隱約有幾分他爸年少時的影子，還挺俊秀。

　　戎逸唏噓之余忍不住嘴賤，在兩人錯身而過時小聲嘟囔道：「你可要點臉吧。」

　　李什麽來著聞言不知為何反應劇烈，立刻回頭瞪了他一眼，然後說道：「你什麽玩意兒有資格教訓我？」

　　戎逸這時候倒是記得自己和周礫假扮情侶的身份了：「我這話是替我對象說的，你覺得有沒有資格？」

　　「嘯然？」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怎麽啦，遇到朋友了？」

　　戎逸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只見走來的是一個看起來十分瘦弱的年輕Omega。

　　這個Omega走到他們身邊，十分自然地抱起了那個孩子，然後沖著戎逸露出了一個禮貌性的微笑。

　　看這模樣，應該就是李嘯然的伴侶了。

　　只看外表，這個Omega比之周礫自然是遠遠不及。但要配李嘯然如今這份尊榮，也算是綽綽有余。

　　更何況，外表本來就不是出軌的正當理由。

　　同為Omega，難免有那麽點同仇敵愾的心理。雖然插手別人家事不厚道，但戎逸還是忍不住要多嘴。

　　他看著李嘯然：「既然有家庭，還在外面纏著別的Omega不放，不太好吧？」

　　面前那個抱著孩子的Omega一楞，接著轉頭看向了他身邊的伴侶。

　　李嘯然頓時惱羞成怒，一腳踢在了面前的購物車上：「你他媽胡說什麽呢？你自己又是個什麽好東西？」

　　那這兩句話音量極大。被抱在懷裏的小孩兒剛才還笑嘻嘻，瞬間被嚇懵了，緊接著就哇一聲哭了起來。

　　戎逸當下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並不是好戰分子，面對一個氣勢洶洶的Alpha難免心裏有些怵。

　　周圍不少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有些甚至開始竊竊私語。

　　就在此刻，一個穿著西裝打著領帶胸口別著標示卡的男子快步從旁邊走了過來。

　　「幾位客人，請問是有什麽事嗎？」他走近後視線快速朝在場幾人的臉上掃了一遍，「有什麽我可以幫上忙的嗎？」

　　剛才還有些慌張的戎逸回頭看向了來人的面孔，接著，臉紅了。

　



第三十七章

　　對一個相貌英俊的適齡Alpha臉紅心跳，是戎逸一直以來不變的基礎禮儀。

　　「如果有什麽需要……呃，溝通的話，不如先換個地方？」那人對現場看起來情緒最激動的李嘯然說道。

　　戎逸飛快地看了一眼他胸口的標識牌，在姓名前面寫著「經理」兩個字。估計是正好路過，怕客人突然大打出手，所以才趕緊過來試圖阻止吧。

　　李嘯然顯然也不想把事情鬧大，瞪了戎逸一眼後便轉過身去，連推車都不要了。他身邊的Omega遲疑了一下，便也抱著孩子跟了過去。走了兩步，還回頭看了戎逸一眼，但最終什麽也沒說。

　　於是現場只留下戎逸，和戎逸身邊那個長的讓人浮想聯翩的超市經理。

　　「那個，謝謝你啊，」戎逸主動搭話，「我剛才真是嚇了一跳。」

　　「應該的，」經理笑著搖了搖頭，接著看向了被那一家子留下的購物車，嘆了口氣，「這老哥脾氣可真大。你們是不小心撞在一起了？」

　　戎逸立刻點頭：「是！」

　　他還想再聊兩句，可惜對方卻沒這閑心了。

　　「沒事就好，有需要可以隨時找穿著制服的營業員，或者找我也行，」他說著擡手推動了那輛放著各類物品的購物車，「就不打擾先生您繼續購物啦。」

　　他說完推著購物車便離開了，估摸著是要去把車裏的東西一一歸位。

　　戎逸站在原地又看了一會兒，接著在心裏嘆了口氣。

　　長得挺帥氣，看著特別舒服，性格也不錯。要是能和這樣的Alpha在一起，應該會很開心吧。

　　可惜，也找不到機會繼續搭話。而且，他還要趕著回去給陳柯堯做飯吃。

　　.

　　回到家時陳柯堯又不在。

　　昨天吃飯時嵐姐有說過要去幫忙準備婚禮，所以今天不過來。也不知道陳柯堯這個大閑人是不是一起去幫忙了。不過既然沒有另外通知，應該還是會回來吃晚飯的才對。

　　戎逸在廚房裏忙活了一會兒，門口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緊接著，就有人進了廚房。

　　「哇~好香！」還穿著外套的陳柯堯走到他身後，「今天吃什麽？」

　　「帶魚，」戎逸說著，伸手打掉了陳柯堯的爪子，「這個沒煎透還要再燒的，吃了小心拉肚子。」

　　陳柯堯摸了摸自己被打的手背：「……我有點餓了。」

　　「先去洗手，」戎逸命令他，「然後在客廳等著。」

　　他的房東乖乖地走了出去。

　　.

　　投餵陳柯堯能讓人產生一種奇特的滿足感。

　　這個人雖然挑食，但摸清了喜好以後特別容易滿足。隨便做做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而且從不吝嗇讚美。

　　「還是你做菜好吃，」陳柯堯捧著碗，看起來心情頗好的模樣，「嵐姐一來我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下次得找機會讓她也嘗嘗你的手藝。」

　　這個不孝子。

　　「嵐姐昨天特地過來辛辛苦苦給我們做飯，就算不合胃口你也不應該一點不碰啊。」戎逸教育他。

　　陳柯堯看了他一眼，夾了口菜放進嘴裏，沒吭聲。

　　戎逸想了想，又問道：「你這幾天下午都去哪兒了？」

　　陳柯堯把嘴裏的食物咽了下去：「不告訴你。」

　　戎逸瞇起眼睛看他：「……不說拉倒。」

　　陳柯堯突然笑了。他擡起視線看向戎逸，然後說道：「我突然覺得……」

　　「什麽啊？」

　　「……算了，沒什麽。」陳柯堯搖了搖頭，繼續吃飯。

　　「幹嘛老說一半，」戎逸不爽，在桌子底下踢他，「覺得什麽呀？」

　　「一到家就有做好的飯菜等我，完了還要對著我管頭管腳的，」陳柯堯說話的時候並不看他，「怎麽覺得自己不像是找了個室友，倒像是娶了個媳婦兒。」

　　「……」

　　陳柯堯終於看向他：「是不是有這種感覺？」

　　「吃飯，」戎逸說，「哪兒那麽多話！」

　　.

　　若說這話的人不是陳柯堯，戎逸早就在心裏演奏結婚進行曲了。

　　他突然開始後悔。剛才在超市裏，應該臉皮厚一點問那個Alpha要聯系方式的。說不定就成功了，能先從朋友做起。就算最後依舊表白失敗，那至少也是個暫時的精神寄托。

　　總好過現在，讓陳柯堯這混蛋沒完沒了在自己腦子裏跑圈。

　　戎逸回了房間，依舊止不住要去回想剛才的片段畫面。他躺在床上滾來滾去，又幹脆把腦袋塞進了枕頭下，覺得整個人都煩躁的不行。

　　然後他猛地想起來一件事。

　　之前說要查一查陳柯堯究竟寫過些什麽，因為突然生病，全忘了。

　　戎逸當下掏出手機，打開瀏覽器後不小心點進了歷史記錄，於是一眼看見了前陣子上過的那個論壇。他下意識點了進去，頁面刷新後賬號仍然是登錄狀態，窗口角落有個小信封正在跳動。

　　點擊以後看到了一條私信。

　　「抱歉帖子被鎖了沒辦法直接回覆你。謝謝你的提醒，害你被禁言實在不好意思。其實我有去看醫生的，希望能盡快有所改善吧。」

　　發信日期，是戎逸回帖的第二天。

　　那到現在也算是有一陣子了。戎逸猶豫了片刻，給他回了條消息。

　　「抱歉我剛看到你的私信。其實我有個朋友和你有非常類似的困擾，所以我想替他了解一下。你的情況現在有改善了嗎？」

　　系統顯示對方並不在線，戎逸決定以後每天上來看一看。

　　那之後，他跑去○度知道發了個求助，問有那位作家一年半前出版過某系列作的第三本，且後續杳無音信。

　　幾個小時後，當戎逸再次刷新，已經有了三個回覆。其中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在推薦自己的網絡連載作品，另外兩個人則做出了同樣的回答。

　　「你說的應該是嵐山幽夢的《尋龍》系列第三部 吧？」

　　戎逸一驚，趕緊又搜索了一下，接著陷入了沈思。嵐山幽夢的《尋龍》，就是他前幾天在陳柯堯房間裏看到的那本書。戎逸不喜歡追連載，所以只看過完結的前兩部。但對第三部 也有所耳聞。

　　這個作者當年初出茅廬便迅速走紅，《尋龍》的第一部 戎逸身邊的同齡人就算沒看過書也看過改編的電視劇和電影。當時還推出過幾款同名遊戲，也風靡一時。

　　於是作者之後很快又寫了第二部 ，內容中規中矩不過不失。雖然文風成熟穩健了許多，但相比第一部的天馬行空令人眼前一亮拍案叫絕，卻是略顯得平庸了。

　　但到了如今尚未完成的第三部 ，連載初期又廣受好評，甚至被許多人評價為水準更勝第一部。於是第一本集結成冊立刻銷量爆棚，長時間霸占各類圖書銷售榜單前列。那之後第二本也很快面世，劇情高潮叠起看得讀者欲罷不能。可再之後，作者不知為何更新速度越來越慢，第三本姍姍來遲，而且質量十分堪憂。前兩本中人氣極高的主角在第三本的劇情中人格嚴重崩壞，從風流落為下流，惡評如潮。

　　然後第四本，幹脆沒有了。

　　讀者一片哀嚎，其中也不乏有人哭訴，說是不是嵐山大大賺了太多錢，已經沈迷享受根本無心創作了？

　　在各類百科中搜集完了這些信息後，戎逸陷入了沈思之中。

　　這個嵐山幽夢和陳柯堯難道真的是同一個人？但眾所周知，嵐山大大可是一位知名美女作家呀！雖然從未公開出席過任何活動，也只給過剪影照片，但所有見過她的人都盛讚其容姿婀娜，其中還不乏知名作者，總不能都是胡說的吧？

　　而且，就陳柯堯這形象，實在很難想象會給自己起個筆名叫什麽「幽夢」，怪可怕的。

　　戎逸決定等這一陣工作上的事告一段落，要去把《尋龍》第三部 找來觀摩一下，看看是否有端倪。

　　.

　　嵐姐之後幾天都沒來。到了周末，又是戎逸的假扮男友業務時間。

　　房東的母親的再婚對象的兒子的婚禮，聽起來八竿子打不著，但既然要去，總還是得認真對待。

　　戎逸選了半天衣服，又去衛生間對著鏡子認真抓了個發型，自覺最終造型十分完美。

　　圍觀了整個過程的陳柯堯嘖嘖稱奇。

　　「我好久沒看到你這副模樣了。」他說。

　　畢竟戎逸上班雖然也講究，但並不會打扮的如此認真。平日出現在陳柯堯面前時就更是居家，甚至熟悉了以後偶爾還有點邋遢。

　　「不知道還以為你要去搶親呢，」陳柯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幾遍，「……不過這還真是給我長面子。」

　　戎逸沒理他。

　　這個人一貫喜歡亂說話，他覺得自己已經差不多習慣了。但最近，總能有那麽兩句會讓他覺得特別詭異。

　　戎逸暗暗告訴自己，陳柯堯這家夥只是沒腦子罷了，說的話一句也不值得深思。千萬不可以多想。

　　到了會場，老遠就看到兩位新人正站在門口，和前來參加婚宴的賓客合影留念。

　　戎逸剛要走過去，被陳柯堯一把拉住了胳膊。

　　「哎，你記不記得，你今天的身份是什麽？」

　　戎逸當然記得。但他沒說出口，只是反問道：「所以呢？」

　　「咳。」陳柯堯清了清嗓子，然後捉住了他的手，還調整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勢，接著便若無其事拉著他往前走去。

　　戎逸有些懵，整個人稀裏糊塗不知所措，就這麽一路被拖到了新人面前。

　　兩位新人都是男性，從外表能很輕易分辨出一個是Beta一個是Omega。戎逸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哪個才是陳柯堯的便宜弟弟。

　　好在，他不用主動開口。

　　新人中的Omega一見到他身邊那人，立刻主動揮了揮手，接著往前走了幾步。

　　「學長你來啦！」

　　這稱呼有點奇怪。戎逸回頭看了眼身邊的陳柯堯，卻見他也是笑容滿面。

　　「好久不見，」他笑著對新人說道，「今天看起來很帥嘛。」

　　對方笑了笑，接著把視線落到了戎逸身上：「那這位就是傳說中的……」

　　「我對象。」陳柯堯說。

　　他看起來一派自然，只有戎逸知道，他在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微微收攏了手指。

　　作者有話說：

　　弟弟：這位就是傳說中的……

　　陳柯堯：你嫂子。

　　所以這裏到底能不能用嫂子這個詞？

　　——

　　【後台】

　　某不知名阿波羅：怎麽又沒我的戲份了？

　　莫昱飛：呵，我都等了一年了。





第三十八章

　　寒暄完畢，又站在一起拍了張照，戎逸被陳柯堯牽著進了會場。

　　找到寫有「陳柯堯及其愛人」的台卡入座後，戎逸把原本想要問的話都給忘了個幹凈。他在桌子底下左手握著右手，覺得自己身上都在微微冒著汗。

　　剛才在門口，陳柯堯的弟弟說，覺得他們站在一起看起來特別登對。

　　這話十有八九是在客套。在旁人眼中，他和陳柯堯都是Alpha，手牽著手站在一起，應該會有些怪異才對。

　　但戎逸在聽到的當下卻不知為何覺得挺高興，連帶著對陳柯堯的這個便宜弟弟都好感倍增。

　　陳柯堯在這個會場裏似乎熟人還不少，時不時就會有人過來打招呼，其中大多也和他弟弟一樣，管他叫「學長」。

　　就在戎逸終於想起來自己之前的疑惑時，陳柯堯主動向他解釋了。

　　「我們以前是一個高中的，」他說，「差兩個年級，但是參加過同一個社團。剛才來打招呼的都是社團的朋友。」

　　戎逸有點驚訝：「所以嵐姐那個時候就……」

　　「不啊，」陳柯堯搖頭，「她和我爸是我高中畢業才分開的。」

　　戎逸聽完，一時沒吭聲。

　　這關系實在讓人糊塗，但涉及到別人的家事，似乎也不方便追根究底。

　　見他一臉疑惑，陳柯堯不知為何笑了起來。

　　「你問唄。」

　　「你和你弟弟，本來就認識啊？」

　　如果先以兄弟的身份相識，就算在學校裏接觸到了，應該也不太會以學長學弟相稱，甚至還把這稱呼習慣延續到現在。

　　「是啊，嵐姐和叔叔還是因為我們才認識的，」陳柯堯說，「我們那時候……關系還不錯吧。」

　　「……「

　　戎逸一不留神，就又想多了。一個Alpha和一個Omega，關系不錯到雙方父母都因此認識。但如今成了兄弟，一方結婚另一方卻到最後一刻才剛知道。

　　要不是清楚陳柯堯的取向和那個令人頭大的毛病，戎逸能立刻腦補出二十集偶像劇。

　　兩人說話間，嵐姐走了過來。

　　戎逸趕緊起身打招呼。寒暄了幾句後，嵐姐突然對陳柯堯說道：「你和你弟弟這麽久沒見，怎麽也不多聊幾句。」

　　「他忙著呢，」陳柯堯笑到，「以後有機會的。」

　　嵐姐似乎是又想說些什麽，但看了看戎逸，還是把話都咽了下去，接著很快便離開了。

　　戎逸的創作欲望瞬間達到了頂峰。

　　他一不小心甚至產生了一個很離奇的想法。陳柯堯會對著Omega嘔吐，明顯是心病。既然是心病，總該有個病因才對。

　　那麽，「曾經受過的情傷」難道不是最合理的推斷嗎？

　　也許陳柯堯今天來參加的不止是便宜弟弟的婚禮，還是自己前任男友的婚禮，所以才刻意要在進門時牽住自己的手？

　　這麽一想，戎逸瞬間覺得那位新人在初見自己時的眼神也顯得有些意味深長了。

　　重新入座後，他忍不住靠到陳柯堯的耳邊小聲問道：「你和你那個弟弟……哎喲！」

　　戎逸的後背突然給人撞了一下。他一時不受控制音量過大，把陳柯堯震得捂著耳朵說不出話。

　　兩人皺著眉頭一同往他身後看過去，發現那兒站著一個小男孩兒，正一臉拘謹。

　　陳柯堯面對小孩子時態度總是格外溫柔。他微微向前俯過身去，柔聲說道：「小弟弟，不可以在這裏亂跑哦？」

　　他雖然笑容和藹，但臉上那道依舊十分明顯的疤痕卻起到了強烈的震懾作用。

　　於是小朋友在楞了兩秒鐘後，「哇」一聲哭了。

　　陳柯堯大受打擊，手忙腳亂想要哄他。而他身邊的戎逸卻皺起了眉頭。

　　這小孩兒，看著有點眼熟。

　　正想著，不遠處一個身形瘦弱的男性Omega快步走了過來，接著把孩子抱了起來。

　　等他和戎逸的視線對上以後，兩個人都是一楞。

　　難怪這孩子看起來眼熟。這是李嘯然的兒子。

　　這世界可真是太小了。戎逸下意識站起身來四下張望了一圈，卻聽見他面前那個Omega說道：「他不在。」

　　戎逸自覺失禮，剛要開口，對方突然沖他笑了笑。

　　「沒想到會那麽巧，」他說，「能不能借我五分鐘時間？」

　　.

　　今天新人中的那個Beta，是眼前這位Omega的表親。

　　但理應闔家出席的場合卻少了一個人，理由似乎同戎逸猜測的八九不離十。

　　兩個人站在會場外的角落，氣氛十分尷尬。

　　對方勉強對著戎逸笑了笑，然後開口道：「嘯然說……」

　　「什麽？」

　　「算了，」對方不知為何突然嘆了口氣，「反正他八成是在胡說。」

　　「……」

　　戎逸想了想：「他是不是和你說我是一個Omega，想要追求他不成所以汙蔑他？」

　　對方楞了一下：「難道是真的？」

　　「前一半是真的，」戎逸猶豫了一下，偷偷咽了口唾沫，「但你看見剛才和我一起的那個Alpha了吧？」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別緊張，手甚至下意識拽住了自己的褲縫。

　　這一句暗示達到了理想中的效果。

　　「這樣啊……」對方在短暫的驚訝過後點了點頭，「我就知道這個人嘴裏沒幾句真話。」

　　「所以，你其實知道他在外面……」

　　「大概知道一點吧，」對方笑容尷尬，「也不是一兩次了，我都快習慣了。」

　　戎逸皺眉：「那你為什麽還要……」

　　「不然能怎麽辦呢，「對方垂下視線，」我找你出來就是想說……你就當不知道這些吧，也別和其他人提起，好麽？「

　　戎逸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對方見狀舒了口氣，然後說道：」你別看嘯然現在這個樣子，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其實長得還挺帥的。」

　　這一點，戎逸再清楚不過了。

　　但別說只是曾經，就算現在依舊英俊非凡，也沒資格讓自己的伴侶受這份委屈。

　　若非實在交淺，戎逸真想罵這人幾句，好讓他清醒一點。

　　見他欲言又止，對方又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瑤瑤現在還那麽小……」

　　「他叫……瑤瑤？」

　　戎逸下意識微微側轉過身，看向了會場裏一大一小的兩個人。

　　瑤瑤小朋友才剛被嚇哭過，但現在已經光速和這位長得兇兇的大朋友混熟了起來，兩個人湊在一起也不知在說些什麽，嘻嘻哈哈一副特別開心的模樣。

　　「我還是希望瑤瑤能有一個好一點的成長環境。」他說。

　　戎逸不置可否。

　　「而且……嘯然這樣對我，我也有錯在先吧，」他十分勉強地彎了下嘴角，「對他而言，為了孩子那麽年輕就結婚，本來就有怨氣。」

　　「誒？」

　　「抱歉，和你說這些，」對方似乎是覺得失言，搖了搖頭，「只是我身邊也沒有別的可以傾訴的對象了，所以才……」

　　「你們是為了孩子才結婚的？」

　　「是我為了能和他在一起，所以才有了這個孩子，」他說，「我自作自受吧。」

　　.

　　戎逸覺得，可能正是因為對他而言自己差不多是一個陌生人，所以才能肆無忌憚地把這些話說出來。

　　故事的劇情並不稀奇。

　　李嘯然當年擁有無數愛慕者，但一直沒有同任何人交往，一副對談情說愛不感興趣的模樣。

　　但他終歸是個Alpha，對Omega的信息素有著無法抗拒的本能沖動。

　　他如今的伴侶為了能和他在一起，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李嘯然當時認了栽，但心裏卻從來不甘願。

　　事到如今，兩個人都悔不當初。

　　但為了孩子，卻只能繼續湊合著過。

　　作為旁觀者，戎逸聽完後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好在對方也只是想找個樹洞傾訴一下，並沒有要他出主意的打算。

　　「反正我還有瑤瑤，」那人笑道，「我現在只希望他能開心快樂地長大就好了。」

　　戎逸忍了很久，但還是試探性說道：「……其實小孩子是很敏感的。如果雙親感情不和勉強在一起，他也不一定會覺得高興。」

　　對方看了看他，沒說話。

　　「對不起我又多管閑事了。」戎逸伸手抓了抓頭髮。

　　.

　　戎逸回到桌邊的時候，大堯堯正在撓小瑤瑤的癢，並且看起來笑得比小瑤瑤更開心。見他新交上的小朋友被家長領走，還表現得十分依依不舍。

　　陳柯堯那模樣顯然是很想再和瑤瑤多玩一會兒，但戎逸覺得，瑤瑤的家長估計不會想和他們有更多交集了。傾訴過後就立刻從自己的世界裏徹底消失的樹洞，才是一個好樹洞。

　　「你們剛才去幹什麽了？」陳柯堯問他。

　　「隨便聊聊，敘敘舊。」戎逸說完，又想了想，接著鼓起勇氣開口，「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怎麽突然一副那麽嚴肅的樣子？」陳柯堯有點好奇地看著他，「說說看。」

　　「不方便回答的話，不說也可以，」戎逸十分小心翼翼，「因為……可能有點不禮貌。」

　　陳柯堯見狀微微蹙起眉頭，接著點了點頭：「你說。」

　　「你是不是從很小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父母感情不太好？」

　　陳柯堯楞了一下，然後苦笑道：「是啊。你就想知道這個啊？」

　　「那……」

　　「你是不是覺得嵐姐性格特別好，特別溫柔？」陳柯堯問。

　　「當然啊，」戎逸點頭，「難道不是嗎？」

　　陳柯堯依舊是一臉苦笑。他搖了搖頭：「一直到他們離婚以後，我才發現原來她那麽好。我從小就一直覺得她是一個神經質又歇斯底裏的人。」





第三十九章

　　在婚宴即將正式開始之前，戎逸斷斷續續聽陳柯堯講了一個不怎麽令人高興的故事。

　　陳柯堯那位至今依舊十分迷人的父親並不是戎逸臆測中的花心蘿卜。相反，他的問題可能出在過於專情。

　　在年輕時的那次意外以前，他有過一個心愛的Beta姑娘。他甚至鼓起勇氣表白過，可惜遭到了對方的拒絕。那姑娘告訴他，你還小，等畢業以後再說這些也不遲。

　　聽起來只是推托之詞，但他當年卻十分認真的信了。因為那姑娘比他大上好幾歲，是他當時的班主任老師。

　　只是等他真的到了高中畢業那一年，陳柯堯已經搖搖晃晃會走路了。而那位年輕的老師也嫁作了他人婦。從此以後，兩人再無交集。

　　陳柯堯的父親在時光的流逝中逐漸成熟，但心裏那個求而不得的人，在歲月的侵蝕中卻全然不減半分美好。

　　她在他的記憶中愈發美麗，愈發純潔可愛，愈發讓人怦然心動。就像每一個年少時不曾達成的夢想那樣，使人念念不忘，魂牽夢縈。然後當他睜開眼回望身邊，只覺無盡失落。

　　嵐姐當然理解不了。

　　她也曾擁有萬千寵愛，可如今為了這個男人做出的所有妥協卻換不回半分漣漪。

　　於是她的世界裏只剩下她那幼小的兒子。陳柯堯的出現拉她墜入深淵，卻也帶給她無限溫情慰藉。

　　.

　　「我小時候其實很怕她，」陳柯堯單手撐著腦袋，雖然面朝戎逸，卻不看他，「因為完全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突然對著我發脾氣。」

　　戎逸覺得難以想象。

　　嵐姐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十分溫柔的，連說話調子都軟軟的，聽著會使人不由自主也下意識跟著變得平和起來。

　　「我小時候喜歡我爸，因為他雖然嘮叨但從來不打罵我，會帶著我到處玩兒，」陳柯堯說，「但嵐姐看到我和我爸親，也會生氣。我那時候每天放學都很緊張，因為她在接我回去的路上，都要絮絮叨叨個不停，說一些讓當時的我覺得特別難受的話。」

　　「……」戎逸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口，「那你不要回憶了，我不聽也沒關系。」

　　陳柯堯終於看向了他，然後笑了起來。

　　「無所謂啦，都過去了，」他十分順手的把戎逸的手握進了掌心裏，「自從她和叔叔在一起，我都沒見過她發脾氣了，每次看到還都覺得她又變年輕了。」

　　戎逸突然緊張。為了躲避他的視線於是裝模作樣回頭去找嵐姐的位置。

　　還沒看到人，會場的燈光突然暗了下來。

　　緊接著，音樂響起，西裝革履的司儀拿著話筒上了台。

　　陳柯堯松開了他的手，摸起了筷子：「好了現在沒人能看見我們了，餓死我了！」

　　.

　　戎逸對婚禮這樣的場合一直充滿向往。

　　兩位新人穿著禮服，站在舞台的中央，在司儀和全場賓客的見證下許下愛的誓言，交換戒指然後甜蜜擁吻。無數彩色紙片在空中伴隨音樂聲飛舞，一切完美得像是浪漫這個詞的具現化。

　　「……好羨慕哦。」戎逸仰著頭看著台上，小聲說道。

　　他身邊坐著的那個人卻是十分不解風情。

　　「哇這不會飄到我們桌上來吧！」陳柯堯特別緊張，生怕面前的一桌佳肴被汙染。

　　戎逸在黑暗中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別只顧著吃？」

　　「哦，」陳柯堯很乖巧地放下了筷子，接著又伸手扯了扯戎逸的衣擺，「這個醬蘿卜你有沒有試過，好好吃啊，你能不能學一學回去做給我吃？」

　　戎逸翻著白眼把自己的衣服從他手裏抽了回來，然後皺著眉頭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放進了嘴裏。

　　還在認真琢磨這究竟是放了哪些作料，正看著舞台的陳柯堯突然又說道：「果然還是白色西裝穿著比較好看，哦？」

　　戎逸立刻點頭。

　　陳柯堯把視線從舞台轉向了身邊，然後笑道：「這一身，你穿著肯定更好看。」

　　正在咀嚼的戎逸楞了一下。

　　「畢竟白色很挑身材嘛，」陳柯堯說，「就適合你這樣腰細腿還長的人。」

　　戎逸臉一燒，低下頭小聲嘟囔：「想那麽多，吃你的吧。」

　　可陳柯堯卻沒動筷子。

　　他不知為何突然有些不適的樣子，皺著眉頭還拿起杯子喝了兩大口水。

　　戎逸有些擔心：「你怎麽啦？」

　　這家夥居然瞬間往另一邊側過了身子：「別別別，別靠過來，離我遠一點。」

　　被莫名嫌棄，戎逸十分不爽，於是便也不再搭理他，回過頭專心致志看向了台上。

　　.

　　一直到散席，兩人之間都沒再說過幾句話。

　　陳柯堯因為要開車，所以滴酒未沾。戎逸喝了一些，自覺並沒有醉，只是微醺。

　　兩人上了車後，戎逸很快就靠著座椅閉上眼睛開始假寐。片刻後，他在半夢半醒間聽到陳柯堯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幹嘛啊？」戎逸閉著眼睛應道。

　　「沒事，」陳柯堯說，「就看看你睡著沒。」

　　戎逸咂了一下嘴巴：「……睡著了。」

　　陳柯堯輕笑了幾聲，接著問道：「有沒有覺得車一直在晃？」

　　「沒有啊。」戎逸說。

　　陳柯堯又問：「……那，想不想去買一盒糖吃？」

　　「我沒有喝醉！」戎逸睜開眼睛，「你這個人怎麽這麽煩啊。」

　　陳柯堯沒說話，只是笑個不停。

　　戎逸沒好氣，坐直了身子剛要再說些什麽，聽見陳柯堯突然輕輕「咦」了一聲。緊接著，他緩緩把車停在了路邊。

　　戎逸往前方看了一眼，發現有一個人正站在路邊十分誇張地對著他們揮手。而就在不遠處，停著一輛似乎已經拋錨的汽車。

　　這兒道路略微有些偏僻，路上車輛行人都十分稀少。看來這個人是遇上了一些麻煩，所以想要向他們求助。

　　跟著陳柯堯一起下了車後，戎逸盯著那個求助的路人看了一眼，接著立刻「啊呀」了一聲。

　　他搶在陳柯堯之前晃晃悠悠走到那人面前，然後一字一頓說道：「虞，文，洛！」

　　對方一楞：「我們認識？」

　　他說完上下打量了戎逸一遍，接著像是也想起了什麽：「啊，我記起來了！我們見過！」

　　被他們晾在一邊的陳柯堯忍不住插話：「這麽巧，這是你朋友？」

　　戎逸歪了歪頭：「……不算認識。」

　　他們也就見過一次，沒說過幾句話。會知道對方名字，是因為當時虞文洛胸口別著標識牌。而會把這個名字記住，是因為虞文洛長得非常帥。

　　「前幾天在我們超市見過，」虞文洛笑道，「這可真是巧了。」

　　陳柯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戎逸，接著主動問道：「是遇上什麽麻煩了嗎？」

　　.

　　虞文洛果然是車拋錨了。

　　更悲慘的是，他的手機也沒電了，連求助電話都打不了。眼下這兒半天見不著一個人影，之前好不容易過去兩輛車也對他視而不見。如今終於有好心人願意搭理他，而且居然還有過一面之緣，虞文洛很是欣喜。

　　陳柯堯把自己的手機借給他以後，他很快打通了拖車電話。但對方過來也需要一點時間，怕他們會聯絡不上，於是陳柯堯和戎逸便也留下陪著他一起等待。

　　「真是老天保佑，」虞文洛十分感動，「你們可太幫忙了。要不然我估計今晚得睡在車裏了。」

　　戎逸看著他的臉，點頭：「應該的。」

　　陳柯堯湊到他耳邊：「請問你幫上什麽忙了？」

　　戎逸不理他。

　　片刻後，拖車來了。虞文洛和工作人員溝通的時候，戎逸把陳柯堯拖到了一邊，然後嚴肅地看著他。

　　「你是不是看人家長得帥，才這麽好心！」

　　陳柯堯遲疑了一下：「我停車的時候還沒看清他的臉呢。」

　　戎逸將信將疑。

　　「……不過確實蠻帥的。」陳柯堯又說。

　　戎逸瞪了他一眼，接著快步走向了正在看拖車師傅忙活的虞文洛。

　　他單刀直入：「你把微信告訴我吧。」

　　對方一楞，接著立刻掏出手機：「你掃我唄。啊……不過我現在沒法開機……你先加我吧，我回去就通過.。」

　　陳柯堯目瞪口呆走過來：「你這是……」

　　「你也加我一下吧，」虞文洛主動對他說道，「今天真的太謝謝了，改天有空請你們吃飯。」

　　.

　　最後陳柯堯幹脆把虞文洛送回了家。

　　戎逸坐在後座，一路上聽這兩人相談甚歡，聊得都是他全然不感興趣的汽車之類的話題，覺得十分不爽。好在沒過多久，他就睡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車已經停在自家樓下，而車裏只剩下了他和陳柯堯兩個人。

　　「醒啦？」陳柯堯回身看著他。

　　戎逸迷迷糊糊伸了個懶腰，又用手抹了把臉：「嗯。」

　　「睡醒了，那酒醒了沒？」

　　「……我又沒喝醉。」戎逸皺眉。

　　「那你還記得自己剛才都幹了什麽對吧？」陳柯堯問。

　　戎逸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接著從兜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一條通過好友驗證的信息。

　　「啊，」戎逸小聲嘟囔，「他加我了。」

　　然後他遲疑了一會兒，擡起頭看向陳柯堯：「他是不是也加你了？」

　　陳柯堯沖他笑：「是啊。」

　　作者有話說：

　　【陳老師的成語小課堂】釜底抽薪

　　戎逸睡著以後的車裏。

　　陳柯堯：噓——我媳婦喝多睡著了我們說話小聲點。

　　虞文洛：好的好的。

　　——

　　PS，一個體貼的養魚指南（人物介紹）

　　虞文洛，前文三十六章結尾處及三十七章開篇登場的龍套男子，因相貌英俊被本文男主角YY過三分鐘，被讀者戲稱為阿波羅。

　　職業是超市經理。

　　每天認真上班的他人生理想是再也不上班。（←這個不是前文）





第四十章

　　戎逸覺得陳柯堯若是到了他爸那個年紀，指不定會更啰嗦。

　　從下車開始，這個人就不停地跟在他身後逼逼叨。

　　「就見過一次面，說了兩句話，能把別人名字記那麽牢。我說你這人是不是也太饑不擇食了一點？」

　　戎逸不理他：「關你屁事。」

　　「你是不是真的看到個長的帥的就有想法啊？」

　　這些話也不算錯，但從他嘴裏用這樣的語氣說出來，聽著就讓人特別不舒服。

　　戎逸惱羞成怒：「你自己不也是嗎，還和他聊得那麽開心，還交換聯絡方式。」

　　「是他主動跟我換的，」陳柯堯說，「不像你，那麽突兀就沖過去……」

　　說話間電梯門打開了。戎逸走進去，還不等陳柯堯邁步就立刻按關門鍵。

　　「餵你幹什麽！」陳柯堯強行趕在電梯門關閉以前擠了進來，「很危險的好不好？」

　　戎逸側過頭不理他。

　　「你是不是酒還沒醒啊？」陳柯堯問。

　　「都說了我沒醉。」

　　「行吧，」陳柯堯看著他，「所以你剛才去要電話的時候也特別清醒對吧？」

　　「你到底想說什麽啊？」

　　「沒啊。」陳柯堯轉過身對著電梯門，終於不吭聲了。

　　電梯在兩人的沈默中一路上升。終於再次打開後，戎逸想要出去，卻被站在門口的陳柯堯堵住了路。

　　「你發什麽呆啊？」戎逸推他。

　　陳柯堯突然轉過身：「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太隨便了一點嗎？」

　　「我幹什麽了啊，」戎逸瞪他，「你自己呢，看人家長得好看就那麽熱情貼過去還一路把人送回家，你有什麽資格說我？」

　　「都說了我停車的時候根本沒看清他長什麽樣。」

　　「那你送他回家的時候有沒有看清？」

　　他話音剛落，電梯門自動關閉了。

　　陳柯堯轉身按開門鍵：「那不然把他一個人留在路邊嗎？送人回家就有問題，你自己算算我送過你多少次？」

　　戎逸不吭聲了。

　　他皺著眉，低著頭，咬著嘴唇，在心裏大喊：那你到底對我有沒有想法啊？！

　　電梯門再次打開，陳柯堯終於走了出去。戎逸跟在他後面，看著他從兜裏摸出鑰匙打開家門往裏走，突然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

　　「……我也不是故意記他名字的啊。」

　　陳柯堯回頭看了他一眼。

　　「真的想要電話我上次就要了。」他繼續說道。

　　陳柯堯的模樣看起來有點呆，遲疑了片刻後才傻楞楞點了點頭：「……哦。」

　　戎逸突然開始生氣：「還不是為了趕回來餵你這頭豬！」

　　「啥？」陳柯堯皺眉，「我又怎麽了？」

　　戎逸不理他，進門換了鞋頭也不回進了自己房間，把門關得砰砰響。

　　.

　　陳柯堯這個混蛋，總有一萬種方法惹他發脾氣。

　　自己去要個聯系方式怎麽了，這家夥還不是和人家一路上有說有笑的。他那麽不爽，難不成是真的看上了虞文洛，想要泡人家怕被自己橫插一手？

　　戎逸越想越覺得可疑，於是決定非給他搗亂不可。

　　酒精帶給人無限的行動力。戎逸當下掏出手機，打開了微信。但看著空蕩蕩的對話框，一時不知說些什麽才好，於是點開了對方的好友圈想要先觀摩一下。

　　才看到第一條，就笑噴了。

　　「半路拋錨被黑道大哥拯救了！感恩比心！」

　　想到刀疤大漢陳柯堯在看到這條朋友圈時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戎逸就忍不住要錘床。

　　他爆笑完畢，立刻點了一個讚。

　　擔心陳柯堯會錯過這條朋友圈，他甚至有點想要截個圖。可就在此時，突然收到了一條提示。

　　陳柯堯回覆了那條朋友圈。

　　「我不是我沒有……我是個良民……[委屈]」

　　原本還掛著笑的戎逸瞬間表情凝固了。他皺著眉，把這行字來來回回看了十幾遍，覺得每個筆畫都寫著不安分和別有用心。

　　又過了一會兒，見虞文洛並沒有回覆，他越發焦慮起來。

　　這兩個人，該不會是私聊上了吧！

　　越想越覺得可疑，戎逸憋著一股火又往下翻了兩條虞文洛的朋友圈，發現他昨天發了一條購票鏈接，問有沒有人想一起去玩密室逃脫。

　　戎逸猶豫了半秒鐘，也點了個一個讚。

　　點完還回覆：「哇，看起來好有趣的樣子啊！」

　　幾分鐘後，虞文洛還沒回應，戎逸的房門被人敲響了。

　　這時候會過來找他的也沒別人了。

　　戎逸皺著眉打開門，外面站著的果然是陳柯堯。這家夥表情看起來十分不友善，而且很難得的沒自備凳子就要往裏走。

　　「你什麽意思啊？」他一開口沒頭沒尾的，「大半夜不洗澡不睡覺，一條一條給人朋友圈點讚，你想幹嘛？」

　　「……關你什麽事？」戎逸氣勢一點也不輸，「你不翻你怎麽知道我給他點讚了？」

　　「我翻一下怎麽了，」陳柯堯一臉不爽，「我至少沒像你這樣……」

　　他話說到一半，戎逸突然低下頭看了眼手機，接著，笑了。是虞文洛發來的消息。

　　「我去過的朋友都說好玩，你感興趣嗎？我請你呀！」

　　戎逸把手機屏幕塞到陳柯堯面前沖著他晃：「我不止給他點讚，我還要和他約會。你有什麽要說的？」

　　陳柯堯盯著他的屏幕看了一會兒，把視線挪到了他的臉上。

　　「……約會？」

　　戎逸得意洋洋點頭。

　　陳柯堯當下十分誇張地翻了個白眼，接著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然後當著他的面發了一條語音消息。

　　「你要和他一起去密室逃脫呀，帶我一個好不好啊？」

　　他說完放下手機，對著戎逸微笑。

　　在戎逸想出反擊招數之前，陳柯堯就收到了回覆，也是一條語音。

　　「當然好呀，撿日不如撞日，你們明天有空嗎？OK的話我現在就去買票啦？」

　　虞文洛對他們劍拔弩張的氣氛一無所知，語氣十分歡脫。

　　戎逸和陳柯堯各自拿著手機，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接著，兩個人的手機同時震動了起來。

　　虞文洛給他們拉了個群。

　　「快，回答我！明天有沒有空！」

　　他在群裏催促。

　　.

　　於是這一趟三人出行就和甜蜜約會扯不上半分關系了。

　　但戎逸還是十分刻意地認真打扮了一番。知道陳柯堯在客廳裏，他故意從自己房間到衛生間來回穿梭，反覆換了三套衣服。

　　「折騰什麽呢，看起來也沒什麽差別。」陳柯堯皺著眉頭一副無語的表情。

　　戎逸瞪他一眼：「瞎子。」

　　兩個人都憋著股氣，到了時間一起出了門。戎逸照例又坐在了車後座上。

　　陳柯堯坐在駕駛座，一邊轉動鑰匙一邊小聲逼逼：「還不是要我開車送你。」

　　戎逸當下炸毛，擡手就想開車門。才剛搭上門把，突然聽見「哢嚓」一聲。門打不開了。

　　「你幹嘛上鎖？」他質問司機。

　　「你老實一點行不行，」陳柯堯一邊說一邊踩下了油門，「怎麽這麽幼稚。」

　　被一直以來心目中蓋了章的幼稚鬼倒打一耙，戎逸憋屈萬分。

　　「你停車，開門，我自己去。」

　　「別胡鬧，你現在出去自己打車肯定會遲到，到時候還要害我們等你，浪費的是大家的時間。」陳柯堯義正辭嚴，「說你幼稚你還來勁了。」

　　戎逸胸悶。然後決定暫時不要和這個人說話了。

　　.

　　車裏氣氛沈悶。戎逸閑來無事，掏出手機想要搜索一下待會兒要去的密室逃脫的具體信息。

　　打開瀏覽器後，他先習慣性點開了那個論壇，接著驚喜地發現前陣子發送的私信終於有了回覆。

　　「效果是有一點吧，只是實在治標不治本而且進展緩慢，挺愁人的。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和我有類似的困擾，如果方便的話可以給我你朋友的聯系方式嗎？我想和他本人溝通一下。」

　　戎逸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專註開車的陳柯堯。

　　他現在一點也不想讓這家夥知道自己偷偷在網絡上關註過相關信息，顯得好像多在乎似的。

　　猶豫了一會兒後，戎逸決定撒一個小謊。他忐忑地輸入回覆。

　　「實不相瞞，我的朋友就是我。因為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所以之前才沒承認。難得見到有人同病相憐，所以很想了解一下你的詳細治療情況。方便說一下嗎？」

　　按下發送以後，戎逸一時間有些心虛，趕緊關閉了瀏覽器，連原本想要搜索的信息都忘了查。

　　.

　　那家密室逃脫距離他們家不遠不近，開車半個小時左右即可到達。

　　把車停在了附近的停車場後，兩個人又一前一後沈默地往目的地走。戎逸走在前面，總覺得背後陳柯堯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想要回頭確認，卻又怕尷尬，於是整個人都別扭的不行。

　　在這微妙的氣氛中終於到了密室逃脫的門口，距離約定好的時間還有十分鐘。

　　雖然沒有必要，但戎逸還是故意拿起手機杵在陳柯堯面前給虞文洛發了條消息。

　　「我已經到啦，在門口等你！」

　　半分鐘後，虞文洛打了個電話過來。

　　「實在不好意思，」對面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焦急，「我一時著急忘記和你們說了。我今天可能來不了了。」

　　「……啊？」戎逸一楞。

　　「我女兒突然生病了，」虞文洛說，「我現在在醫院裏呢。」

　　「你的……女兒？」戎逸傻傻地覆述了一遍。

　　「是啊，她上吐下瀉還發燒，嚇死我了，」虞文洛語帶歉疚，「我票已經買了，現在就給你們發過去。你們兩個玩吧。」

　　作者有話說：

　　虞文洛：……我怎麽是這種阿波羅？

　　PS.配角名字基本是亂按鍵盤再選字瞎起的，沒有原型。

　　但如果有人要代入……我百度了照片以後覺得好像也不是不行？





第四十一章

　　掛了電話，戎逸依舊有點回不過神來。

　　站在他面前的陳柯堯見狀開口問道：「什麽女兒？」

　　「……他說他女兒突然生病，來不了了。」戎逸看著他，喃喃說道。

　　陳柯堯在短暫的驚訝過後，居然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真是可惜，」他邊笑邊搖頭，「打扮得那麽認真，不止今天沒人欣賞，連後路都給斷了。」

　　戎逸立刻瞪了他一眼。

　　但其實他此刻心裏並不算太失落。虞文洛已婚有子，自己沒機會，那陳柯堯也一樣沒戲，大家半斤八兩，想想居然還有點松了口氣。

　　「那現在……」

　　陳柯堯剛開口詢問，戎逸手機振動了兩下。

　　虞文洛把電子票的兌換碼發了過來，後面還附帶了一句話。

　　「可以領三張，多的那張隨意處置吧，玩開心點。」

　　戎逸猶豫了一下，把手機屏幕轉了個方向給陳柯堯看。陳柯堯瞥了一眼，點了點頭：「來都來了，也不能浪費啊，你說是吧？」

　　.

　　於是莫名其妙就變成了和陳柯堯兩個人一起玩密室逃脫。

　　取了票，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看過了遊客須知，進了入口，整個空間裏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入口的走道狹長且燈光昏暗，原本該是想要營造一個陰森的氛圍。

　　但戎逸此刻卻全然無法進入狀態，因為走在他身後的那個人屁話實在太多了。

　　「我怎麽覺得現在這樣有點像是在約會呢。」陳柯堯說。

　　戎逸不理他。

　　「燈光昏暗，空間狹小，」陳柯堯又說，「這裏其實就是給情侶設計的吧。」

　　戎逸不理他。

　　陳柯堯毫不氣餒：「你怕不怕，怕的話我可以把手借給你。」

　　戎逸不理他。

　　「嚇得說不出話啦？」陳柯堯問。

　　「你好煩呀！」戎逸終於忍不住轉過頭瞪他。

　　陳柯堯立刻抿上了嘴，與此同時還揚起了唇角。光線確實不好，但戎逸也能看清他正在瞇著眼睛看著自己笑。

　　哪兒還有心情害怕。

　　他的心臟此刻全在忙著為另一種情緒激烈鼓動。

　　戎逸轉回身加快步伐往前沖：「你老實一點，不要拖我後腿。」

　　.

　　走廊盡頭是一扇門。

　　戎逸還在心慌意亂，毫不猶豫便轉動了門把手。打開門後，他終於開始有了一絲絲緊張。

　　房間裏沒開燈，一片漆黑，僅從走廊裏映進去的那點微弱光線，幾乎什麽也看不清。

　　陳柯堯見狀，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打開了電筒模式往裏照去。緊接著，兩人同時倒抽一口冷氣。戎逸甚至還往後退了半步，後背整個撞在了陳柯堯胸口。

　　房間正中央的組合沙發上，躺著一個人。面色蒼白，一動不動，周圍滿是血跡。

　　戎逸不算特別膽小的人，但也瞬間被嚇得不輕。他擡起手指著那個人：「這這這這……」

　　然後，還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就被陳柯堯握住了。

　　「都說了，怕的話可以把手借給你。」

　　「……」

　　戎逸沒回話，只是用力抓緊了他的手。

　　正在猶豫要不要靠近沙發仔細看一看，卻見陳柯堯轉動了手電筒的光束角度，往旁邊的墻壁上照了過去。很快，他們就找到了燈的開關。

　　打開以後，整個空間立刻變得明亮了起來。有了心理預期，再往沙發上看過去，也就沒那麽可怕了。戎逸拉著陳柯堯小心翼翼往那人的方向走了兩步，接著有了驚訝的發現。

　　這具「屍體」，居然是工作人員假扮的。

　　……而且這個工作人員，長得還有點帥。

　　戎逸立刻就不怕了。他偷偷咽了口唾沫，然後在這工作人員的身邊蹲下了身子，仔細端詳了起來。

　　陳柯堯站在他背後拉他：「你幹嘛呢？」

　　「找線索啊！」戎逸說。

　　陳柯堯試圖把他拉起來：「你盯著人家的臉能看出什麽線索啊？」

　　「你看他面朝的方向，」戎逸信口胡謅，「嗯……那裏是個書架。你快去看看上面有沒有什麽值得留意的東西。」

　　「……那你呢？」

　　「我繼續在他身上找找線索。」戎逸說。

　　然後他就被陳柯堯拽了起來：「一起去。」

　　.

　　似乎是為了防止對遊客造成不必要的誤導，這個房間內陳設十分簡潔。除了中間的組合式沙發，就只剩下書架，電視櫃及擺放在上面的電視，中間空蕩蕩的茶幾，和墻壁上的一幅油畫。

　　每個地方都看起來特別可疑。

　　兩個人一陣翻箱倒櫃，亂七八糟的東西找到了不少，但一時也不知有哪些能派上用處。

　　坐在沙發上苦思冥想了一陣，戎逸提議：「我覺得關鍵物品可能還是在這個人的身上。」

　　「……你要幹嘛？」陳柯堯皺著眉。

　　戎逸站起身來：「讓我來翻一下他身上的口袋。」

　　「你等等，」陳柯堯攔著他，「還是我來吧。」

　　「……你想幹嘛？」戎逸皺著眉頭。

　　「翻翻他身上是不是有什麽關鍵道具啊。」陳柯堯說著轉身就往那人身邊走去。

　　戎逸一把拉住他：「那為什麽我來不行非要你來。你是不是……」

　　「我怕你控制不住吃人家豆腐，害我們兩個一起被趕出去。」陳柯堯說。

　　戎逸臉一紅：「你胡說什麽！我……明明是你自己看他長得帥所以才動歪腦筋！」

　　「哈，原來你還覺得人家長得帥啊。」陳柯堯說。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同時往那人躺的位置靠過去，緊接著那個原本一直很稱職一動不動扮演屍體的工作人員十分明顯地哆嗦了一下。

　　而他那張打著粉底的臉，似乎也更蒼白了幾分。

　　「……你看，你把人給嚇到了！」戎逸大喊。

　　「是你一直在色咪咪盯著他看好不好？」陳柯堯一臉不爽，「說要搜他身的人也是你。」

　　戎逸生氣，簡直想要把這具屍體拉起來讓他評評理。

　　「這樣，你看著我，我翻他口袋，」陳柯堯說，「你要是覺得我動作有什麽問題，你就立刻指出，行了吧？」

　　戎逸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人上身穿著一件襯衫和一件西裝馬甲，馬甲胸口有一個口袋。這位置確實還挺尷尬，陳柯堯在戎逸的視線中動作極其小心翼翼，只伸出兩根手指往裏摸索。

　　「有什麽發現嗎？」

　　「有，」陳柯堯點頭，「這個人是熱的。」

　　「……」

　　戎逸覺得應該不是錯覺，這具屍體剛才又動了一下。

　　陳柯堯把手收了回來：「空的，沒東西。」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接著又同時轉頭看向了那人的西褲口袋。

　　「……要不這次你來吧。」陳柯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戎逸咽了口唾沫，也學著陳柯堯的樣子探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往裏伸。

　　「有東西嗎？」

　　「好像沒有，」戎逸說，「還真挺暖和的。等我再往裏找找……」

　　就在此刻，隱忍至今的屍體終於按捺不住，開口小聲說道：「我身上沒東西。」

　　雖然一直知道是個活人，但突然聽他說話還是有點嚇到。戎逸猛地縮回了手，還往陳柯堯身邊靠了靠。

　　那屍體閉著眼，語氣十分痛苦：「開鎖密碼在書架頂上。」

　　.

　　終於順利進入了下一個房間，兩人都覺得非常尷尬。

　　「我覺得這裏的設計需要一點改進，」陳柯堯小聲說道，「既然那具屍體身上沒東西，就不應該讓他穿有口袋的衣服。」

　　戎逸點頭表示讚同。

　　不過陳柯堯立刻又說道：「不過那樣你肯定會想要把他搬開看看。」

　　「……」戎逸小聲否認，「我才不會。」

　　兩個人在說話的同時，正在仔細搜尋墻壁上是否有端倪。根據上一個房間裏找到的紙條提示，這個看似空蕩蕩的房間別有洞天。剛才兩個人在仔細觀察過後也確實在墻上發現了縫隙，可惜推了半天紋絲不動，估計是方式方法有點問題。

　　「會不會是有什麽機關啊？」戎逸想了想，「花瓶啊台燈啊什麽的，轉一下就打開了。」

　　「可這房間裏也沒這些東西啊？」陳柯堯環顧四周。

　　「舉一反三懂不懂，」戎逸說著就在房間裏搜索了起來，「你還作家呢。」

　　「……這和作家有什麽關系。」

　　「對了，」戎逸突然想起了什麽，一邊四處查看一邊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你的筆名到底是什麽，你還沒告訴過我呢。」

　　「你能不能專心點找。」陳柯堯說。

　　這個人明顯是為了扯開話題，戎逸不為所動，繼續說道：「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作者，不知道你認不認識。」

　　「……誰啊？」

　　「叫，嵐山幽夢。」戎逸在說話的同時飛快地看了陳柯堯一眼。

　　對方的表情果然瞬間起了變化。

　　「認識？」戎逸問。

　　「不認識。」陳柯堯說。

　　太假了，他房間的書架上還放著《尋龍》呢，鬼才會信。這反應，簡直可疑至極。

　　戎逸正想著是不是要再說點什麽試探試探，突然一腳踩到了個什麽東西。緊接著，那堵之前紋絲不動的墻壁發出了哢噠一聲輕響。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發現地板上有一個長方形的小小凸起。

　　就在陳柯堯走向那面墻壁試圖再次推動的時候，戎逸蹲下身子仔細端詳起了這塊凸出地板。待看清上面畫著的圖案後，他驚覺不妙，接著立刻跳了起來，撲向了陳柯堯。

　　「你別往裏看！」他從背後抱著已經把墻壁推開的陳柯堯，一邊說一邊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作者有話說：

　　屍體：我沒有姓名，我打算辭職，我還想要海星。





第四十二章

　　陳柯堯被他嚇了一跳，接著就下意識掙紮起來。

　　「你幹嘛呀？」他一邊說一邊想把戎逸的手掰開，但因為並沒怎麽用力所以失敗了。

　　戎逸從背後抱著他的腦袋，緊張無比，生怕他看到那房間裏的東西。那對陳柯堯而言絕對比工作人員假扮的屍體更可怕一萬倍。

　　剛才在那塊地板上看到蛇形圖案時他就有不好的預感。如今看著面前已經被推開的墻壁後那暗室架子上放著的瓶瓶罐罐，更是頭皮發麻。

　　進來之前看的背景介紹說，這棟屋子的男主人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收藏愛好。萬萬沒想到會是爬蟲類標本。架子上最醒目的位置擺著個玻璃缸，裏面那條比咪咪還粗一倍的蛇明顯是活的。

　　眼前的畫面連他都覺得怵，陳柯堯見著了怕是又要當場在屋子裏跑酷。這兒不比家裏，萬一踢壞了點東西，可是要賠償的。

　　「你別看，你快轉過去，」他用力掰陳柯堯的身子想讓他轉個面，「裏面都是……都是……壞壞的東西。」

　　戎逸怕引起陳柯堯的恐慌，不敢把蛇這個字說出來。

　　「哈？」陳柯堯和他毫無默契，聞言更好奇了，「有多壞？」

　　戎逸掃了一眼周圍那些泡在液體裏也不知是真是假的蛇，咽了口唾沫：「非常壞，還有點惡心。你不能看。」

　　可惜起到了反效果。陳柯堯興致勃勃：「什麽什麽什麽？憑什麽只有你能看，我也要看！」

　　他一個Alpha，長期健身，力氣原本就比戎逸大得多。真的想要掙脫完全輕而易舉。

　　擒人其實是很有技巧的，陳柯堯輕輕松松擺脫了鉗制不算，還非常順手把戎逸反過來圈進了自己懷裏。

　　戎逸完全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就已經原地轉了兩個圈，回過神來面前就是陳柯堯的頸項。可惜，還沒來得及臉紅心跳一下，那個手剛搭到他腰上的Alpha就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

　　戎逸覺得陳柯堯這人可能是有內力。他從丹田發出的那一聲獅子吼，時過半個小時依舊使人耳膜疼痛甚至還有些頭暈。

　　正在考慮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的時候，手機響了。送他們門票的好心人虞文洛發來消息，問玩的開不開心，是不是很有意思。

　　戎逸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他坐在沙發上，擡頭看著不遠處坐在辦公桌邊的兩個人，覺得現實已經徹底脫離了預想的範疇。

　　最終他只能回覆：「非常刺激。」

　　虞文洛特別感興趣的模樣。

　　「真的嗎？那我後天休息再找兩個朋友一起過來試試！」

　　戎逸嘆氣。

　　「有點懸，他們後天可能還在歇業。」

　　一個崩潰的陳柯堯戰鬥力比想象中更驚人。等戎逸終於回過神，工作人員已經驚慌失措地沖了進來。

　　密室逃脫被他玩成了密室爆破。如今，他們正就賠償金額進行具體協商。

　　陳柯堯驚魂未定，當對方表示「我們可以提供現場損毀照片作為憑證」時，他臉色慘白瘋狂搖頭。

　　除去玻璃缸裏那一條，房間裏的架子上大量栩栩如生的蛇類標本和泡在不明液體裏的爬蟲類屍體應該都只是人工制作的道具，但那對陳柯堯而言依舊震懾力十足。

　　最終，對方提出了一個戎逸覺得有些不合理的金額。說是除了具體損毀道具外，還包含了歇業休整時的一部分損失。

　　「那你們的用戶提示裏也沒寫會有那麽多蛇啊，」他忍不住插嘴，「我朋友被你們嚇成傻逼了，還沒要賠償呢。」

　　陳柯堯回頭看他：「嚇成什麽？」

　　「你們看，耳朵也嚇得不好使了。」戎逸說。

　　.

　　最終定下的那個數字，戎逸聽著就肉疼。他覺得陳柯堯這人還是有點太好說話了，按照在工作時的經驗，這種時候多扯皮一陣完全有余地再打個對折。

　　但陳柯堯似乎並不是很在意，出來以後還反過來安慰他：「算啦，也不是什麽大錢，就當破財消災吧。」

　　完全是階級敵人了。難怪之前免他一個月房租都不帶任何猶豫。

　　眼見戎逸看向他時表情糾結，陳柯堯突然嘆了口氣：「但我不止破財啊，我心靈也受創。現在一閉上眼睛就是那個畫面……晚上回去可能還要做噩夢。」

　　「那怎麽辦？「戎逸問。

　　陳柯堯邊往前走邊答道：「我小時候做噩夢睡不著的時候，我爸都會過來陪我一起睡。」

　　「……」

　　這話裏的暗示，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在性騷擾。

　　每天都在逼著自己千萬不要多想的戎逸覺得再憋下去他真的會發瘋。陳柯堯最近不正常，而且越來越不正常。當初在還不知道戎逸是Omega時，他試探著追求的尺度都遠不及現在來的過火。

　　這個人，明明接受不了Omega，卻沒完沒了的撩自己，到底存的什麽心？

　　戎逸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咬著嘴唇想要開口，卻又鼓不起勇氣。

　　很快，陳柯堯就回過了頭：「你站在那兒做什麽？」

　　戎逸看著他，偷偷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心：「你……你要我陪你睡嗎？」

　　「……」陳柯堯顯然是沒想到他會這麽說，睜大了眼睛沒回話。

　　戎逸轉過頭不看他：「可以啊。」

　　片刻後，始終聽不到回應，戎逸又鼓起勇氣重新回過頭去。

　　只見陳柯堯一臉慘白，一副生理不適的模樣。

　　「受不了啊？」戎逸垂下視線，然後低著頭向前走，「那以後就別老是和我開這種玩笑，無聊死了。」

　　一直到快要和陳柯堯錯身而過，突然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戎逸回過頭看他：「幹、幹嘛啊？」

　　「呃……」陳柯堯一副十分糾結的模樣，苦著臉想了好半天，「時間還早，我們要不要吃過飯再回去？」

　　「我是說，你幹嘛老是要牽我的手。」戎逸瞪著他。

　　「……」陳柯堯移開了視線，「我看你一直都不甩開，以為你不討厭這樣。」

　　當然不討厭。

　　就是因為不覺得討厭才特別討厭。

　　戎逸下意識想要把手抽走，可對方這一次卻握得特別用力。

　　「走吧，」陳柯堯拉著他，「作為破壞你遊戲體驗的賠罪，我請你吃飯。」

　　「……」

　　戎逸被他拖著往前走了幾步，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想幹嘛啊？」

　　陳柯堯並不回頭：「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手特別軟？」

　　「沒有。」戎逸說。

　　他的手指很長，骨節分明，雖然不顯粗大但同樣不纖細。就和他的長相一樣，好看，但全無半分Omega氣質。

　　在此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評價過他的手。畢竟小學畢業以後，這雙手也只被陳柯堯一個人牽過。

　　「和外表看起來完全不一樣，握上去軟綿綿熱乎乎的，」陳柯堯說，「牽著特別舒服。你有沒有聽過一種說法，手摸起來特別軟的人以後都可以大富大貴。」

　　「……你牽過多少手啊，那麽有心得。」

　　陳柯堯聞言回頭看了眼他一眼。

　　「算上你，就兩個。」

　　「那另一個……」

　　陳柯堯秒答：「死了。」

　　「……」

　　「分手的前任就和死了沒區別。「陳柯堯說。

　　戎逸停下腳步：「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陳柯堯又回頭看他：「怎麽？」

　　「我也是你分了手的前任。」

　　「……」

　　陳柯堯頓時神情尷尬。

　　他頓了一會兒後沖著戎逸笑了笑，眉眼間帶著幾分討好的意思，說話時語氣也比平時更柔軟一些：「那……你能不做我分手的前任麽？」

　　戎逸搖頭。

　　既成事實，怎麽可能說抹除就抹除呢。他們又不能穿越時空，自欺欺人多沒意思啊。

　　陳柯堯見狀，聳了聳肩，沈下臉一言不發繼續拉著他往前走。

　　「你給我說說唄，那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陳柯堯居然還有過別的對象，根本不可能不去在意。

　　「沒什麽好說的，」陳柯堯並不回頭，「我當初瞎了。」

　　「是……一個Alpha？」戎逸問。

　　「嗯。」

　　「我還以為……」

　　「什麽？」

　　戎逸說：「以為是你那個弟弟呢。」

　　「怎麽可能啊，我和他只是當時關系比較好罷了，」陳柯堯說，「我們是普通朋友。而且他是個Omega啊，我對Omega……」

　　「行了我知道。」戎逸打斷了他。

　　「不是，」陳柯堯突然緊張了起來，「我不是那個意思。」

　　戎逸又一次停下了腳步。

　　「……我不喜歡現在這樣。」

　　陳柯堯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不管什麽意思現在都讓我覺得很難受，」戎逸低著頭看著對方的腳尖，「你到底為什麽要牽著我的手？為什麽總是要說一些會讓我誤會的話？你明明根本就接受不了我的性別，你到底想怎麽樣？」

　　陳柯堯一副無比糾結的模樣：「我……」

　　「我不猜了，」戎逸擡頭看他，「你不說，我就當你喜歡我了。」

　　陳柯堯原本似乎是想要解釋些什麽的。但當戎逸說完這句話，他又立刻抿緊了嘴唇。

　　兩個人依舊手牽著手，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看著彼此，一動不動。

　　就在戎逸想要收回前言立刻逃跑的瞬間，他面前的這個Alpha卻突然笑了起來。

　　「所以我剛才問你……」

　　他話才說到一半，就被戎逸突如其來的舉動打斷了。

　　戎逸自己覺得自己好像太沖動了。但他突然對自己笑起來的模樣，特別好看。唇角微微勾起的那個弧，帶著一種獨特的溫柔，讓人不自覺想要靠近。

　　上一次同這個人接吻，是在什麽時候？

　　好像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但那美妙的感受，戎逸至今念念不忘。





第四十三章

　　他已經壓抑了太長的時間。

　　對陳柯堯的感覺在不知不覺中早已脫離了心動的範疇，即使刻意忽略不去正視也無法自生自滅。那樣的情緒在他胸口逐漸膨脹茁壯成長，等不得不去面對時，已經占滿了他全部的思緒。

　　戎逸管不住它了。只能被它管著了。

　　但沖動終歸是一種壞毛病。

　　陳柯堯的嘴唇就如同記憶中一樣柔軟。但與當初不同的是，他整個人都是僵硬的。

　　得不到回應的親吻所帶來的愉悅感一瞬即逝。

　　戎逸很快退了回來。

　　他在慌亂中想著，陳柯堯如果被自己嚇到也不奇怪，因為他自己都被自己嚇到了。

　　但當他看清陳柯堯此刻的表情，這一點心理建設依舊起不了任何效果。

　　陳柯堯面色慘白。在兩人傻站在原地對視的那幾秒鐘裏，他似乎是極力想要忍耐什麽，但很快，他就不自然地低下頭還伸手捂住了嘴。

　　他在戎逸無助的視線中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到最後也沒能開口，只是擺了擺手，便快步走到了路旁的垃圾桶邊。

　　在他不可控制地蹲在地上幹嘔的同時，戎逸站在原地安靜地看著他。

　　他覺得自己的掌心發涼。

　　陳柯堯還是和前幾次一樣，吐不出什麽東西，試圖忍耐又控制不住生理上的反胃，很快眼眶就變得紅彤彤的，眼角都是因為不適感產生的淚水。

　　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戎逸想，這好像是我害的。

　　於是他四下張望了一圈，找到了一家便利店，進去買了一瓶水。等他從便利店出來的時候，陳柯堯已經站起了身，看模樣有些無措，似乎是在找他。

　　戎逸走到他跟前把水遞過去的時候，陳柯堯明顯楞了一下。

　　在他接過水時，兩個人同時開口：「對不起。」

　　戎逸遲疑了一下，然後沖陳柯堯笑了笑：「是我非禮你，你和我道歉幹什麽。你也不是第一次對著我吐。」

　　陳柯堯明顯完全沒料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拿著水瓶小心翼翼問道：「……沒生氣？」

　　「沒有啊，」戎逸聳了聳肩，「這種事你自己也不能控制。」

　　「暫時是，」陳柯堯看著他，「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其實我已經……」

　　「已經漲教訓了吧。」戎逸說。

　　陳柯堯楞了一下。

　　戎逸偏過頭不再看他：「我嫌你煩，故意嚇嚇你的。」

　　他說完等了好一會兒，陳柯堯卻始終沒有吭聲。於是他皺著眉頭又繼續說道：「知道了以後就別再來招惹我了。」

　　陳柯堯向他的方向走了一步：「戎逸，我……」

　　「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戎逸打斷了他，「先走了。」

　　.

　　戎逸覺得自己若是再多留一秒鐘都會破功。

　　他又在同一個坑裏栽了第二次。第一次時是失足墜落，那現在呢？

　　他在這些日子裏，繞著這個坑兜兜轉轉，小心翼翼往裏看，騙自己並沒有被吸引，接著一不留神，就又進去了。

　　是他自己故意往裏跳的。但也有可能，從一開始，他就沒能真正爬出來過。

　　戎逸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或許潛意識裏一直都是清楚的，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畢竟，若是換做其他對象，他又何苦一直忍著不對對方的行為做任何過度解讀呢。

　　他在假想中和許多人談過戀愛。幻想本身就是一件挺開心的事情。他可以腦補任何一個看著順眼的對象如何同自己共度一生，然後在面對現實時至多唏噓一陣，並不會太往心裏去。

　　想想而已，沒有損失，也不傷害誰，自得其樂，有什麽不好呀。

　　但對著陳柯堯不行，他不敢。他怕那些甜蜜妄想一旦被戳破了，自己真的會傷心。

　　好像也說不上究竟是哪裏好，可他偏偏就是那個不一樣的人。

　　.

　　戎逸很晚才到家。

　　進門時他特別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發出一點聲音，連走廊上的燈都沒有開。等終於躡手躡腳進了屋子合攏了房門，他才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陳柯堯沒發現他。但也有可能是發現了，但覺得沒有特地打招呼的必要，所以便無視了。

　　無論是哪種都行，暫時別再讓他和這個人打上照面就好。

　　在外面漫無目的地晃蕩了幾個小時，等洗漱完畢躺進了被窩他才發現自己的腿酸的不行。明明很累，但閉上眼睛卻完全睡不著。

　　這兩天裏發生的事一件一件在他眼前飄。

　　陳柯堯說覺得他穿白色的西裝會特別好看，還說想吃他做的醬蘿卜。他對他笑，還牽他的手。

　　他真不要臉。

　　也真可愛。

　　戎逸把腦袋埋進被子裏，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他突然覺得有點後悔。為什麽要那麽沖動呢，繼續若無其事地這樣相處下去，不好嗎。他依舊可以每天給他做飯，聽他的誇讚，經常和他說說話，偶爾吵吵鬧鬧，對著他生氣但又很快和好。那些悲傷的童年經歷，陳柯堯也願意毫無保留地告訴他。那應該是一種親密的證明吧。

　　……是不是全被自己搞砸了？

　　戎逸從被子裏鉆出來，對著黑漆漆的房間發呆。

　　這樣下去不但睡不著覺，腦仁都會爆炸。又翻了幾次身後，他幹脆拿起了手機。

　　打開朋友圈隨意翻了翻，發現這個世界除了他，似乎所有人都沈浸在幸福之中。

　　有朋友在曬裝修到一半的新房照片，有人正和戀人一同旅行，還有人貼了和家人一起的周末大餐。剛認識不久的虞文洛在幾個小時前發了一張照片，畫面上一個莫約四五歲大的小女孩兒正靠在他懷裏安然入睡。

　　他寫：謝謝大家的關心，我的小公主可算是沒事啦。

　　陳柯堯在下面點了個讚。於是戎逸立即不甘示弱也點了一個。

　　再往前翻一下，看到周礫不久前也發了一條朋友圈感謝關心。不過內容卻是讓人有點驚慌。

　　他說，被他姥姥偷偷丟出去的咪咪終於順利找回來了。

　　在感慨這條蛇真是命運多舛之前，他突然有了驚訝的發現。這條朋友圈下面，出現了一個熟悉但出乎意料的人。

　　理應和周礫私下並無交集也沒有交換過聯系方式的劉源戳了個心，還留言了。

　　「今天那麽辛苦，早點休息吧。」

　　更可怕的是周礫還回覆了。

　　「你也是。」

　　戎逸一瞬間甚至有點兒恍惚。這兩個他一直暗暗期待能有所發展的人，居然真的悄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了進展。這原本該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但戎逸在感到高興之前，卻又不由自主想起了悲慘的自己。

　　同樣是脫團困難戶，周礫和他完全不一樣。

　　這個Omega漂亮，可愛，充滿魅力，被無數Alpha熱烈追求。只要他願意，任何時候都可以開始一段浪漫的戀愛關系。

　　戎逸一直都是羨慕的。但此刻，他覺得自己可能還有點嫉妒。

　　好在這樣令他感到自我厭惡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他突然意識到，其實自己也不需要被太多的人喜歡。

　　他現在只想被一個人喜歡。

　　他想再和那個人談一次戀愛，他甚至可以為此假裝自己真的是一個Alpha。比起周礫，他更嫉妒那個在陳柯堯口中已經去世的前任。

　　這個人好討厭啊，擁有過那麽好的戀人，卻不知道珍惜。

　　那麽好的。讓人覺得一無是處，又覺得哪兒都好的。

　　.

　　再難受也還是一樣要上班。

　　睡眠不足的戎逸一整天渾渾噩噩，到了臨近下班才開始思考晚上和陳柯堯面對面坐在餐桌旁會不會太尷尬。

　　拯救來自於周礫的一條消息。

　　他看起來特別崩潰，發了一連串抓狂的小黃豆，然後說：「我受不了了！我要辭職！」

　　戎逸只遲疑了一秒鐘，就回覆了。

　　「怎麽啦？不開心的話要不要出來聚一聚吃頓飯？」

　　正好，他也想問問他和劉源究竟是怎麽扯上關系的。

　　.

　　理直氣壯給陳柯堯點了一份外賣後，他和周礫在兩人公司折中點的一家餐廳碰了頭。

　　周礫一坐下就瘋狂吐槽，抱怨的重點居然又是他那位上司。

　　萬萬沒想到李嘯然居然在發生了那麽些事後依然對周礫賊心不死，戎逸十分震驚。但與此同時，他又忍不住有點唏噓。

　　這個人在他心目中經歷過從男神到王八蛋的轉變之後，如今又變得有些可憐起來了。

　　明明當年也是一朵高嶺之花，意氣風發，卻被一個根本不愛的人設計，被迫奉子成婚。在這樣的打擊和漫長又如同牢籠一般的婚姻中，一個人有多大的心性轉變都不稀奇。

　　「這個人居然和我說，他要為了我和他另一半離婚，」周礫一臉難以置信，「我靠，他居然還是已婚，我都不知道！他要離婚關我什麽事啊，說得好像我是第三者一樣？我明明看到他跑都來不及！」

　　戎逸有些驚訝。這兩個人分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只是沒想到，李嘯然似乎對周礫還挺認真的。

　　「你怎麽不幫我一起罵罵他！」周礫憤怒拍桌。

　　戎逸一時間不知道要從哪個角度切入。他心目中的李嘯然瞬間又慘了一大截。終於決定擺脫過去的錯誤人生擁抱新的春天，結果對象卻對他避之不及。從這奇葩的追求方式來看，可能他人生中的真正的戀愛經歷也是一片荒蕪。

　　讓人忍不住想要為這位曾經的萬人迷點一根蠟燭。

　　「我回去就寫辭職報告，」周礫說，「去他媽的。正好我想找機會旅遊，你有沒有什麽感興趣的地方，我們可以一起呀！」

　　戎逸聞言，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他在不久之前，為了參加偶像的粉絲見面會買過一張往返機票，就在這周末。

　　最近發生太多事，差點就忘記了。

　



第四十四章

　　都怪陳柯堯，害得他心煩意亂，連這麽重要的事都被拋到了腦後。

　　可惜和周礫說了以後，對方一來對莫昱飛不感興趣，二來時間太緊張也趕不上，無法作陪。

　　「原來你喜歡他呀，」周礫想了想，「那你有沒有看過《尋龍》？」

　　戎逸頓時莫名慌張。雖然還沒確定，但陳柯堯十有八九就是嵐山幽夢本人了。此刻突然聽到與他相關的話題，難免意識過度。

　　「還、還好吧。」戎逸眼神遊移，「他也就演過最早那部的電影版嘛，我對原作不怎麽感興趣。」

　　「你沒聽過那個江湖傳聞嗎？」周礫一臉神神秘秘，「電影本來輪不到莫昱飛演主角，他那時候又不紅。是作者喜歡他所以欽點的。還有啊，第三部 小說的主角幹脆就是照著他寫的。」

　　戎逸楞了一下，接著失笑搖頭：「怎麽可能。」

　　陳柯堯對莫昱飛反感的要命，哪兒像個粉絲該有的模樣，更別提用他做原型了。

　　「真的呀，你既然喜歡他，難道沒聽說過嗎，」周礫回想了一下，「我記得還有人做過一個考據呢。差不多就是莫昱飛那陣子和一個Omega女演員傳緋聞的時候吧……」

　　「那都是假的，」戎逸十分嚴肅，「是有人要黑他，他早就已經澄清了！」

　　「他自己說沒有有什麽用呀，照片和視頻都是真的吧，」周礫揚起眉毛，「這你也信啊。」

　　「都是那個女的故意設計的，」戎逸十分堅定，「那個視頻我看過，他中間有個動作，有心理學專業的人分析說那是內心十分抗拒抵觸的意思，其實……」

　　「行了行了行了，」周礫趕緊打斷他，「這種洗腦包你們自己聽聽就可以了。反正，就是那件事以後，尋龍整個劇情都不正常了。再往後，就坑了。」

　　「……」

　　「呃，我也只是聽說啦，你覺得不靠譜就拉倒唄，」周礫比陳柯堯識趣許多，見戎逸神情糾結立刻主動轉移了話題，「反正這些人也不會和我們這樣的普通人產生交集，到底怎樣根本無所謂啦。」

　　「……」

　　戎逸此刻的心理活動，卻是要比周礫想象中來的更覆雜許多。

　　他一直都是遊離式周期式追星，只在沒有單戀對象時才把註意力投註到偶像身上，而且也不算沈迷，更不會主動關註八卦黑料。屬於眼睛一閉就當所有負面新聞不存在的自得其樂派，所以對這類消息知之甚少。那段錄像當時鬧得特別大，他才會有所耳聞。至於其他小道，就完全沒聽說過了。

　　陳柯堯討厭莫昱飛，難道真的是因為接受不了偶像出現緋聞，所以粉轉黑？這麽一想，整件事突然變得意外的合理。

　　畢竟這個人的審美眼光其實和自己還挺接近的。他戎逸把莫昱飛奉為男神迷得如癡如醉，沒理由陳柯堯能完全免疫吧。

　　眼見戎逸不吭聲還眉頭緊皺，周礫有點慌張，擔心自己剛才說錯了話，於是絞盡腦汁轉移話題。

　　「哎對了，你猜我昨天遇到誰了！」他十分浮誇做作地拍了一下桌子。

　　原本還在腦中搞創作的戎逸聞言，立刻被勾起了興趣。

　　「……劉源？」

　　「對對對，」周礫點頭，「你怎麽知道啊，他和你說了？」

　　「我看到他給你朋友圈留言了，」戎逸追問，「他幫著你一起找咪咪了？」

　　「也不算吧……」周礫歪著頭想了想，接著突然笑了，「他還是挺討厭咪咪的，我要是晚點到我懷疑他可能就把咪咪給烤了。」

　　.

　　原來昨天周礫的姥姥又突然襲擊來到他家，看到了他的另類寵物後十分生氣，於是不打招呼就連著容器一起丟了出去。

　　周礫急得不行，但老人家固執又不講理，無論如何也不松口告訴他究竟丟去了哪兒。無奈之下他只能自己在家附近展開地毯式搜索。從中午一直找到傍晚全無收獲，絕望之下終於急哭了。

　　邊走邊哭了一陣，突然看見不遠處一個花壇邊上蹲著個人，模樣還有點眼熟。

　　那人皺著眉頭，正對著面前的一個盒子發呆。

　　.

　　「他和我說，‘你趕緊把它拿走吧，我看著鬧心’，」周礫邊說邊笑，「我問他，那你看著我不鬧心麽，他又說‘還好’。」

　　「……」戎逸沒接口，只是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周礫並不在意的模樣，又繼續說道：「你知道麽，他還真的把我賠給他的那個鑰匙圈掛上了。和他好不搭呀，我忍笑忍得好辛苦。」

　　戎逸知道，但他決定假裝不知道。

　　他現在心情特別覆雜，因為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一段美好愛情的萌芽。有點甜，讓人不由自主就跟著高興起來，但緊接著又有點酸酸的。

　　因為他自己的愛情差不多是一片死灰。相較之下，更顯淒慘。

　　「然後你們就交換聯系方式啦？」他問周礫。

　　「我想謝謝他嘛，但他說暫時想不到想要什麽東西，先欠著。「

　　戎逸覺得自己大概知道劉源最想要的是什麽。

　　他笑著問周礫：「你現在是不是覺得這個人還挺有意思的？」

　　「嗯……」周礫想了想，「還行吧。」

　　「他還以為我和你是一對呢，」戎逸繼續說道，「你覺得有沒有必要解釋一下？」

　　周礫聞言遲疑了一下，接著歪了下腦袋：「這個無所謂吧？」

　　戎逸突然覺得這孩子有點傻。人家那麽明顯地對他有好感，但只要不擺明了追求，他就毫無所覺。

　　或許應該分一點自己發達的想象力給他。對視一眼，子孫滿堂。

　　.

　　晚上回去的時候，陳柯堯依舊房門緊閉。戎逸特地偷偷去廚房的垃圾桶看了一眼，確認外賣的包裝已經被丟在了裏面。

　　陳柯堯老老實實吃了外賣，沒有提出任何抗議。看這模樣，明顯也是不想再和他有所交流了。

　　其實戎逸原本是想過的。若是陳柯堯為此興師問罪，問他為什麽不回家做飯也不通知，他就借坡下驢認個錯，然後從明天起繼續每天做飯再和他一起吃。

　　也許過上幾天，他們之間尷尬的關系就會有所緩和。

　　……但那有什麽用呢。

　　還是現在這樣比較好吧。不可能得到回應的感情，投入越多傷得也越深。現在對方願意放他一條生路，他應該抓緊機會及時自救才對。

　　.

　　感情不順的時候果然工作就會順利。

　　項目終於完美收尾。開完了最後一個會，甲方設了個宴，邀請他們共同參加。

　　晚上還要獨自回家，最近開始對自己的酒品產生質疑戎逸全程只喝果汁。中途被勸了好幾次酒，好在都被同席的劉源給擋了。

　　戎逸和劉源吃過不止一次飯，但還是第一次見這人喝酒。最初見他半杯啤酒下肚就面色微紅，還以為水平和自己差不多。沒想到換著品種一杯接一杯喝了好久，劉源依舊也不過是面色微紅罷了，神情語氣，同平日裏幾乎沒什麽差別。

　　這讓戎逸不由得對他產生了三分敬仰。

　　不過到了即將散席的時候，這個不知道吹了多少瓶的家夥終於還是顯出了三分醉態，說話開始大舌頭，而且情緒亢奮。

　　他跑到戎逸邊上，大喇喇伸手勾他的脖子，把臉強行貼了過來，說是要自拍。拍完了還加了點奇奇怪怪的濾鏡，打算發到朋友圈。戎逸坐在邊上看他編輯了一個九宮格，裏面全是他和戎逸小組成員的自拍照片。這人在醉醺醺的時候也知道和其他Omega保持禮貌距離，卻和戎逸尤其親昵，可見潛意識裏還是把他當成了Alpha。

　　「哦對了，待會結束了你先別走，等我一下，」劉源發送完畢突然用特別嚴肅的語氣對他說道，「我有事和你說。」

　　.

　　於是散席以後，戎逸特地留下來等他，然後陪他到酒店花園抽了根煙。

　　「今天謝謝你啊，不然我肯定要被灌慘了。」

　　「客氣什麽呀，這點酒小意思，」劉源擺手，「柯堯交代的任務我當然得圓滿完成。」

　　戎逸立刻皺起了眉：「……誰交代的？」

　　「啊。」思維顯然十分遲緩的劉源楞了一會兒，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他讓我別和你說的，我忘了。那你記得別告訴他我告訴你了啊。」

　　「……」

　　「那個，我找你出來是有特別重要的事情，一定得當面和你說。」劉源看起來還是有點醉，但表情十分鄭重。

　　「你說？」

　　「戎逸，我真的，特別把你當朋友，」劉源說，「雖然認識的時間也不是很長吧，但就是覺得挺處得來的。」

　　戎逸笑了：「我也把你當朋友啊。」

　　「但我做了一件很對不起你的事情，」劉源說，「哦不對，還沒做，打算要做。就是，雖然把你當朋友，但還是打算要做對不起你的事情。所以特別對不起你。「

　　他有點語無倫次，但戎逸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兒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過，其實你自己也有點問題，」劉源自顧自繼續往下說，「你和柯堯那個樣子，對周礫他也不公平是不是？」

　　突然又出現了陳柯堯的名字，讓本來快要笑出來的戎逸整個僵住。

　　「戎逸，我對不起你，我喜歡周礫。」劉源說完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也對不起閃電。」

　　「所以你那天來吃飯的時候才糾結成這樣？」

　　「但我現在想通了，我要追他。他特別好，他不能和一個三心二意的人在一起。」

　　「……哦。」戎逸點頭。

　　「我覺得無論如何還是得和你說一聲，不過就算你生我的氣，我也……」

　　「那個，」戎逸打斷他，「周礫不喜歡別人太積極的。」

　　「啊？」

　　「你如果真的喜歡他，最好克制一下，先假裝自己沒那麽喜歡他，」戎逸說，「給他一點時間，先從朋友做起，慢慢來吧。」

　　.

　　劉源攝入的酒精似乎是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延遲後終於逐漸上頭了。

　　他有點稀裏糊塗，也不知道把戎逸的話聽進去了多少。戎逸替他攔了車，見他和司機確認過地址以後才放心目送他離開。

　　正打算再打下一輛車，手機突然振了一下。

　　居然是這些天來都安靜吃著外賣沒有提出過任何抗議的陳柯堯發來的消息。

　　「不早了，早點回來，路上小心。」

　　戎逸看著消息發了好一會兒楞。幾次輸入回覆，又再次刪除，整個人甚至有點不知所措。

　　接著，窗口上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

　　幾秒種後，新的消息跳了出來。

　　「要不，我過來接你？」

　　作者有話說：

　　半個月後的某一天。

　　戎逸：你特地讓劉源給我擋酒啊？

　　陳柯堯：我靠我讓他別和你提的！

　　戎逸：哦……那你也別告訴他我和你提了啊……

　　第二天。

　　劉源：我擦我讓你別告訴他我告訴你的！

　　戎逸：我擦他怎麽告訴你了！

　　劉源：呃……那你也別告訴他我來和你說了啊……





第四十五章

　　戎逸是認真想過他的自救方案的。

　　雖然從住進來的第一天起就說過要盡快搬出去，但其實他這段時間以來根本沒有主動找過房子。他一直告訴自己這是因為太忙，而且暫時實在手頭拮據。

　　但現在他已經寬裕了，而且對於陳柯堯，也該死心了。所以他計劃著，等這一階段的工作收尾再去參加過見面會以後，回來就立刻認認真真找房子，接著盡快搬出去。在這期間，如非必要，都盡量避免和他的房東打上照面。

　　在此之前，一切都很順利。

　　他那天的舉動產生了比想象中更強大的震懾力，讓陳柯堯一直繞著他走。幾天過去，他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居然連一次面也沒見過。

　　戎逸原本以為這就是結局了。

　　他此刻看著面前的手機消息，連驚喜都不敢有，只覺得茫然無措。

　　在他發呆的這段時間裏，陳柯堯一口氣發來了第三條消息。

　　「你們吃飯的那個地方好像挺難打車的。站在原地別動，我現在就過來了。」

　　他會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在哪裏吃飯，十有八九是因為劉源。戎逸下意識看了一眼路邊揚招點排隊等著接客的出租車長龍，然後十分小心翼翼地輸入了回覆。

　　「哦。」

　　.

　　陳柯堯出現的比想象中還更快上許多。

　　戎逸看著那輛熟悉的車若無其事繞過出租車隊列停在了路邊，然後自己的手機就振動了起來。

　　按下了接聽後，對面傳來了同樣熟悉的聲音。

　　「我到了，你在哪兒呢？」

　　戎逸就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他穿著深色的外套，站在小花壇邊上的陰影裏，一動不動，看起來特別不明顯。

　　「你到了嗎，我怎麽沒看見你？」他蹲下身子，小聲問。

　　接著，陳柯堯果然從車裏走了出來。他拿著電話，四下張望：「我在車庫標示前面一點的位置，我把手舉起來了，你能看到我嗎？」

　　「沒看到呀，」戎逸說，「你把手揮一揮？」

　　於是陳柯堯真的把手大幅度揮了揮。

　　戎逸低著頭，無聲地笑了起來。

　　隔了幾天，終於又聽見他的聲音，怪想念的。幾天不見的人也還是和以前那樣，有些傻傻的，讓人看著就忍不住想笑。

　　待會正式見了面，可能就不能繼續像這樣肆無忌憚地看著他和他說話了。

　　「還沒看見？」陳柯堯走了一圈，一臉無奈地伸手抓了抓頭髮，「是我搞錯地方了？」

　　「……我看見你了。」戎逸站起身來，向他的方向跑了過去。

　　.

　　果然見了面，氣氛就變得尷尬起來。

　　戎逸像以往那樣坐在了車後座。因為全程都沒人開口，不得不假裝睡覺。

　　一直到路過一個十字路口時，陳柯堯突然踩了個急剎車。閉著眼睛的戎逸瞬間整個身子向前滑了一截，頭都撞在了前座椅背上。

　　他揉著腦袋向前看去，一個年輕女人飛快奔向路中間，然後抱起了一個正跌坐在地上發著楞的孩子。她一邊把孩子抱回去一邊對著陳柯堯的車做手勢道歉，陳柯堯搖下車窗，對她擺了擺手。

　　然後戎逸聽到他小聲嘟囔了一句：「嚇死我了。」

　　戎逸沒吭聲。

　　接著，這個人又回頭看了一眼，問道：「你沒事吧？」

　　「沒。」戎逸搖頭。

　　於是，車輛又一次沈默地向前行駛。

　　戎逸偷偷看了一眼後視鏡，卻不想居然在那塊小小的玻璃中與司機對視了。

　　兩人都立刻移開了視線。幾秒種後，陳柯堯突然打破了沈默。

　　「你過兩天是不是要出遠門啊？」他問。

　　「是啊，」戎逸說完，才覺得疑惑，「你怎麽知道？」

　　陳柯堯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答道：「我看到你把行李箱拿出來了。」

　　戎逸的行李箱是放在儲物室裏的。他前天下班以後特地去翻了出來，為出行做準備。但整個過程中陳柯堯都房門緊閉，難道隔著墻用聽的就能知道他在做什麽？

　　戎逸在疑惑了片刻後，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但這段時間以來一直被他忽略的事。陳柯堯在客廳角落裏裝過一個攝像頭。

　　所以，他這些天裏小心翼翼躡手躡腳的模樣，陳柯堯很有可能也會看見。

　　再往前，他偶爾忘帶替換衣物洗完澡光著腿往房間裏跑的模樣，可能也會被看見。

　　有點丟人。

　　「你平時閑著沒事就會看監控？」戎逸問。

　　「……沒有啊。」陳柯堯否認。

　　戎逸覺得有點不滿，卻又理虧。陳柯堯早就告訴過他有監控，是他自己沒放在心上。只能寄希望於這個人平時確實沒那麽無聊了。

　　車裏又沈默了片刻，戎逸忍不住開口問道：「看到我拿行李箱……你怎麽不猜我是要搬走呢？」

　　陳柯堯在遲疑了好一會兒以後才反問他：「你要搬走嗎？」

　　戎逸沒回答。

　　「……已經找到地方了？」陳柯堯又問。

　　「還沒。」戎逸說。

　　「哦。」陳柯堯點了點頭。

　　戎逸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主觀上的期待過於強烈，才會從這簡單的一個音節裏聽出明顯的松了口氣的情緒。

　　他還在糾結的時候，陳柯堯又開口了。

　　「其實……應該很難找到比我這兒條件更好的房子了吧。」

　　是啊。交通方便，價格實惠，居住環境也好，還有人出夥食費，平時出門甚至可以有接送，偶爾生病都有人照顧。而且，還住著一個他喜歡的人。

　　那麽好的房子，上哪兒找去呢。

　　「你不希望我搬走？」戎逸問他。

　　「因為想要找個滿意的房客也不是那麽容易啊，」陳柯堯說，「你衛生習慣又好，做飯還好吃，還經常幫我打掃公共區域。而且你要是走了，我爸肯定迫不及待就想住過來了，他就是你的極端反面例子。」

　　「……」

　　「你要是懶得每天做飯，那平時叫外賣也行啊。」陳柯堯又說，「我們可以只在周末改善一下夥食。」

　　「……」

　　「還是你嫌我煩啊？」陳柯堯說，「我很安靜的，你看我這幾天都沒怎麽吭聲吧。」

　　戎逸微微皺起了眉頭。

　　又來了，這個人又開始說一些讓他控制不住會要瞎想的話了。

　　讓他不由自主產生期待，但到最後迎接他的只會是又一盆冷水。

　　「我這樣說，會讓你很困擾嗎？」陳柯堯問。

　　戎逸猶豫，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陳柯堯擅自對他的沈默進行了解讀，又立刻說道：「啊，你千萬不要多想啊，我完全沒有別的意思。我真的只是想要一個省心的房客。」

　　「……」

　　「所以，」陳柯堯趁著紅燈，飛快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如果……」

　　「我沒多想，」戎逸突然打斷了他，而且音量也比之前大了許多，「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多想？」

　　陳柯堯嚇了一跳，沒敢回話。

　　」你這個人自我感覺是不是也太良好了一點？」戎逸繼續大聲說道，「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看到一個Alpha就會有想法？就算真的是這樣，我也對你……對你……」

　　「我沒啊……」陳柯堯小聲辯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你知道個屁！」戎逸在背後踢他凳子。

　　.

　　那之後一直到車駛進小區，兩人之間的氣氛都一塌糊塗。

　　戎逸懊悔萬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中途為什麽會突然那麽生氣，還口不擇言。陳柯堯好像也沒做錯什麽。這麽晚了還特地來接自己回家，天底下哪兒再去找個這樣的房東。

　　自己無疑就是被戳中了心事在惱羞成怒。

　　大概就是覺得這個人很好，太好了，偏偏得不到，於是才胡亂發脾氣。

　　他們沈默地下車，又一前一後走進樓道，然後安靜地乘坐電梯，最後進了屋子。

　　戎逸一直在心裏催促自己，就算不為發脾氣的事情道歉，也要說一聲謝謝。可惜一直到了房門口，還是沒能開得了口。

　　「那個……」那之後一路上也沒再開口的陳柯堯在他即將關上房門的時候突然說道，「其實我本來問你那些，是想告訴你，C市過兩天會降溫。你記得帶厚一點的外套。」

　　戎逸一楞，接著傻乎乎點了點頭：「哦。」

　　眼看陳柯堯轉身就要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終於鼓起勇氣：「謝謝你特地來接我。」

　　陳柯堯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客氣什麽。」

　　等關了房門，戎逸還覺得有點兒恍惚。

　　怎麽突然之間，他們之間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又都沒了。就像以往他們的關系還沒有那麽僵硬前那樣，莫名其妙吵吵鬧鬧，又不自覺和好。

　　可能是因為陳柯堯這個人從來都在狀況外吧。自己單方面對著他生氣，又總是拿他沒辦法。

　　很多道理好像都是相同的。只有他獨自喜歡就不能稱為戀愛關系，只有他獨自別扭也沒法叫做吵架。

　　戎逸脫了外套，一頭栽倒在床上，自我唾棄。

　　他的自救方案實行起來好難。

　　陳柯堯太不配合了。

　　又在床上翻了個身，正當他考慮要不要把已經整理了一半的行李再檢查一下，按照陳柯堯說的換上更厚實的外套，突然疑惑了起來。

　　不對勁吧。看到他拿行李箱不猜他想搬家而是猜他要出遠門已經很奇怪了，只看監控，有可能知道他要去哪兒嗎？陳柯堯甚至為此特地去查了天氣，可見並不是猜測，而是確定的。

　　為什麽？

　　作者有話說：

　　若幹個月後。

　　陳柯堯：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當初會把這段監控視頻單獨剪下來真的沒有別的想法。醫生說我需要一些脫敏素材，這是為了治療，你明白嗎？所以我這樣的操作是非常嚴肅非常正經的。我總不能過來強吻你對不對？

　　戎逸：……

　　戎逸內心：為什麽不能？啊？為什麽不能？！





第四十六章

　　思來想去，唯一的可能性也只有那張入場券了。

　　當初陳柯堯在一股腦兒把那堆東西丟進那個醜醜的塑料袋裏時大約有註意到它，於是默認了戎逸會去參加。

　　他最終還是沒有去找陳柯堯確認。

　　歸根結底，雖然每次都忍不住要對著他生氣，但骨子裏卻是始終沒法討厭他的。一旦在心裏承認了自己對他的感情，一切都變得身不由己起來。戎逸怕自己如果再多看他幾眼多和他說幾句話，就更難走出來了。

　　去他的愛情，還不如愉快追星。

　　工作告一段落，終於迎來了休假的戎逸滿懷期待提著裝著厚外套的行李箱踏上了旅途。

　　和他同一班機的還有他的同事小張。不過小張這一趟兼顧旅遊所以帶了家人，之後幾天除了見面會外，都不會和戎逸共同行動。

　　兩個人在機場碰了頭，聊了幾句後迫不及待互相展示了一下見面會票上的座位號。接著，他們的友情就出現了裂痕。

　　「憑什麽你的票在那麽前面？」小張一臉震驚，「你這不是VIP區嗎？後援會贈票為什麽能拿到那麽好的位置？」

　　「咦，」戎逸也很驚訝，「我以為都是這樣的呀？你看我這上面也寫著是贈票。」

　　「我對莫莫比你更真愛一萬倍！憑什麽抽到的位置比你差那麽多？」小張意難平，「這樣一算我這都在邊緣了！」

　　「啊呀……其實都差不多的啦，」戎逸安慰她，「會場也不是很大，在邊緣也可以看清的。我其實也沒比你近多少。」

　　小張皺著眉看他：「那我和你換。」

　　「不。」戎逸冷酷地拒絕了她。

　　於是小張決定和他絕交半天。

　　.

　　幾個小時後，他在C市機場同小張道別，獨自向預定好的酒店進發。

　　萬萬沒想到，等到了酒店前台，客服在查詢過後卻告訴他沒有他的預約單。戎逸滿頭霧水，拿出自己的預訂回執給對方看，結果對方見後也一臉崩潰。

　　這段時間是C市的旅遊旺季，似乎類似的第三方網站造成的烏龍已經連續出現了好幾樁。酒店收到網站訂單時已經客滿於是自動拒單，但網站卻沒有及時反饋給顧客。信息不對等，讓不少原以為順利訂了房的遊客最終無處可去。

　　原本心情愉快的戎逸頓時胸悶無比。

　　在他之後進酒店的一家三口也遇上了同樣的問題，當場就和前台吵了起來。戎逸雖然同病相憐，但還是幫忙勸了幾句。畢竟錯也不在酒店服務員身上，無端被罵，挺可憐的。

　　他覺得更應該找那破網站投訴。

　　不過無論錯在誰，目前最亟需解決的，還是當晚的住宿問題。咨詢了一下該酒店剩余房間的價位後，他欲哭無淚。

　　待上網搜了一圈，又發現附近的酒店差不多都是類似的情況。如今要落腳，可能得去小巷子裏找個招待所。

　　在機場剛知道自己的票位置絕佳時，他還以為這一趟會是完美之旅，卻不想立刻就遇上了這樣的大麻煩。

　　戎逸坐在酒店大堂，滿心悲愴發了一條朋友圈，哭訴自己的不幸遭遇順便強烈譴責垃圾網站，提醒朋友們以後出行務必小心。

　　片刻後，正當他打算拖著行李箱出去碰碰運氣，接到了一個電話。

　　他看著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信息，猶豫了好久，才按下了接聽。

　　「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陳柯堯一開口，就還是熟悉的討嫌味兒，「就不能去酒店官方網站再確認一下。」

　　明明是受害者，為什麽還要被批評。心情那麽差的時候誰想聽這些呀。

　　戎逸有點來火：「關你屁事。」

　　對面安靜了一會兒，語氣變得柔和了不少：「那你現在找到地方住了嗎？」

　　「正打算找，」戎逸沒好氣，「沒事兒我就掛了啊。」

　　「等等，」電話裏隱約傳來了鍵盤的聲音，「我看了一下，你訂這家酒店還有不少房間呢，你重新訂一個不就好了嗎？」

　　真是何不食肉糜。

　　戎逸覺得自己和陳柯堯心靈的距離正在急速拉遠。

　　「我，沒，錢。那破網站訂房間的費用還沒退給我呢，」戎逸咬牙切齒，「而且我一個人住套房有病嗎？」

　　「呃……」陳柯堯沈默了一會兒，「你等一下啊，我有個辦法。」

　　「什麽辦法？」

　　「等我半分鐘，很快就好了，」陳柯堯說話的同時，背景又間或有鍵盤聲想起，「原來你是一個人去的啊，怎麽不找朋友陪你呢。」

　　「一個人有什麽不好，」戎逸小聲嘟囔，「我自由自在。」

　　「也是，」陳柯堯似乎是笑了一下，接著說道，「好啦，現在拿著你的身份證去服務台吧。」

　　「……啥？」戎逸有點懵。

　　.

　　陳柯堯自說自話，給他訂了個房間。作為房東，他自然會有戎逸的身份信息。

　　他付的全款，沒法退的那種。戎逸若是不去住，就等於白花了。

　　被當做貴賓帶到那間豪華套房時，戎逸心中慌張無比。他在關了房門以後還沒來得及好好參觀，就趕緊給陳柯堯又打了一個電話。

　　「你幹嘛呀，有病嗎，我找家招待所住就可以了，」他簡直不知所措，「你好歹和我商量一下呢！我是個普通工薪階層！」

　　「等你拿到了網站的退款打給我就行了啊，」陳柯堯說，「也沒差多少吧。就當是……謝謝你前幾天幫我叫的外賣，都挺好吃的。」

　　戎逸一瞬間竟不知要從哪個點切入進行反駁。翻了好幾倍的差價怎麽可能沒多少，感謝外賣聽著簡直像是諷刺。

　　「現在房間訂都訂好了，你不住就浪費了，」陳柯堯說，「不然你就當我強買強賣，等回來以後有空還是親自做飯給我吃吧。外賣好吃，但比你做的要差一點點。」

　　「……」

　　「行不行？」

　　「等、等我回來再說吧。」戎逸說。

　　.

　　好像有點不對勁。

　　明明出發的時候想著要徹底擺脫這個人，享受一段快樂的單身旅程。可才第一天，已經又和他扯上了關系，而且還再次欠了人情。

　　戎逸在這裝修奢華的房間裏轉了兩圈，最後倒在了大床上。

　　說起來有點滑稽，但他覺得從某個角度而言，自己簡直像是被陳柯堯給包養了。

　　戎逸抱著枕頭嘆了口氣。如果真是那樣倒好了，他很願意為這位金主提供一些做飯以外的特殊服務。可惜，陳柯堯若是聽到這樣的提議，怕是會當場嘔吐。

　　真是氣人。

　　這人到底什麽毛病呢。他應該也沒錢多到沒處花的地步吧？難道真的只是因為自己做飯手藝特別出眾？他雖然沒能抓住陳柯堯的心，但至少抓住了他的胃？

　　戎逸想了半天，突然笑了。

　　他不止抓住了他的胃，還能讓他從哪兒吃進去就從哪兒吐出去。

　　可太厲害了。

　　要是陳柯堯沒這毛病多好啊。只要不是反感到這個地步，就算他暫時對自己沒感覺，戎逸也一定會努力爭取一下。他在經歷人生中每一段戀愛時都是這麽做的。

　　更何況，他對陳柯堯比對以往任何對象都更認真許多許多倍。

　　糾結了半天，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在那個論壇上遇到過的和陳柯堯同病相憐的人。那人不知道有沒有回覆？他說過自己有在治療，如果有參考價值，也許可以假裝不經意拿去給陳柯堯看看？

　　想到這兒，戎逸趕緊掏出手機打開那個論壇，緊接著就嚇了一跳。

　　幾天沒上，他的收件箱裏居然塞了二十多條私信。點開以後，發信人還都是同一個。

　　這位陳柯堯的病友不僅回了，還長篇大論。並且似乎情緒十分激動，只是內容全程跑題。

　　戎逸滿心疑惑，耐著性子一點點看。

　　這個人在前幾條裏十分認真地勸說，要戎逸既然發現了有這個問題，就盡早去心理醫生那兒尋求幫助。因為治療將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需要許多時間許多精力。在這期間，若是遇到一個心動的Omega卻無法追求，可能後悔終生。他在之後列了一些自己找的資料，詳細介紹了一些在這方面口碑不錯的醫生。甚至還提供了咨詢價格列表。

　　到此為止，看起來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熱心網友。

　　但第二天，他又一口氣發了好幾條私信，語氣卻有所不同。

　　他說，覺得這所謂的治療其實都只是治標不治本，屁用沒有，浪費時間浪費人生。醫生只知道要你努力克制慢慢習慣，在有所改善以前盡量避免多想。但對著喜歡的人誰能不想呢。而且不想有什麽用，連想都不能想，那要怎麽和喜歡的對象在一起。

　　但又過了一天後，這個人的態度再次轉變了。

　　他在這一天也發了好幾條消息，說自己昨天情緒不太好說的話不足為道。有病還是應該治，雖然進展緩慢但其實也是有一些用的。千萬別遲疑，小心錯過重要的人。

　　那之後他說，很抱歉前幾天發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過來。他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過病友，所以難免有些親近感，才忍不住發泄了一通。希望戎逸不要介意。當然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戎逸在上線看到這些信息後，能再次和他聯絡。他真的很想找個人聊一聊。

　　作者有話說：

　　戎逸：莫名其妙批評我然後又莫名其妙幫我付錢真的很像我爸爸。

　　陳柯堯內心：我是不介意你在某些時候管我叫……

　　陳柯堯：嘔！

　　戎逸：？？？？？？？？？？？？？？？





第四十七章

　　這樣反覆無常，這人若非天生情緒不穩定，就是現實中發生了一些事被刺激了。

　　若是後者，戎逸又免不了要開始創作劇本。雖然其他信息似乎和陳柯堯不是很對應，但眼下這個時間點，也未免有些巧合了。

　　萬一真的是陳柯堯，那不就意味著他也喜歡著自己，並且正在為此困擾嗎？

　　勸過自己一萬遍不可以再抱有期待的戎逸趕緊編輯了一段回覆。

　　「當然可以啊！很感謝你提供的信息，如果有什麽現實中不到人傾訴心事你可以和我說說看。我前幾天比較忙所以沒有上網，未來幾天都會每天登陸查看信息的。」

　　他甚至有點想留下微信方便和對方溝通，但礙於自己撒了謊，而且不清楚對方究竟是不是陳柯堯，最終還是作罷。

　　發送完畢以後，他捧著手機刷新了好一會兒，沒半點動靜。

　　越是這樣幹等著越是覺得時間漫長。戎逸決定收拾一下，然後先去附近轉轉。他來之前做過一個簡單的攻略，搜羅了酒店附近評價還不錯的幾個小吃店。如今閑著也是閑著，飛機餐吃的不是很飽，正好去一家一家試過來。

　　.

　　戎逸是一個對食物很有探究精神的人。大多數人吃過覺得好吃，會想著下次還來。他覺得好吃，就會躍躍欲試想要自己挑戰著也做一下。其實大多數情況下都覆原的不太到位。畢竟許多聲名在外的店家都有自己不外傳的秘制方子，不可能簡單被人學去。但這並不妨礙戎逸樂此不疲。

　　尤其是在有了可以和他一起品嘗實驗結果的對象以後。

　　每次有了成果，他都會特地告訴陳柯堯。這個是我在哪兒吃過的，覺得味道不錯所以學了一下，你覺得怎麽樣？

　　從來都學不會好好說話的陳柯堯只有在誇獎他的手藝時嘴特別甜。他最近一次的讚美曲折到位又有力：「你不要胡說，那個我吃過，哪有你做的這麽好吃？」

　　不過，那也是兩個禮拜前的事情了。

　　坐在小店裏等上菜的戎逸心情突然一陣低落。為了分散註意，他從兜裏掏出手機隨意刷了一下。

　　解開鎖屏就是那個論壇的界面。刷新一下後，他的收件箱圖標居然在跳動。

　　戎逸趕緊點進去，果然是那個人又回覆了。

　　「太好了，我本來還有點擔心是不是前幾天的失態把你嚇到不敢搭腔了。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回答。你是因為什麽原因才會產生這種心理問題的？」

　　這可真是把戎逸給問倒了。

　　他甚至沒辦法從陳柯堯身上找參考答案，因為至今他也沒弄清楚這個人究竟為什麽對Omega如此抗拒。

　　糾結了半天，他猛然想起了當初那個帖子裏有人說過的一句話。

　　「難道你是那種接受不了有人居然會自動出水的極端派？」

　　這個理由有點低俗，隱含性別歧視，但勝在真實。

　　原話戎逸還是不好意思照搬，於是進行了委婉修飾。

　　「我沒有辦法接受有人和我第一性別相同，但身體構造機能卻差別那麽大，覺得十分不適應，想到就會反胃嘔吐。」

　　網上看到的理論結合陳柯堯的實際反應，整個就顯得非常合理。

　　戎逸放心地按下了發送。

　　等他吃完了那一碗蝦仁小餛飩，再一刷新頁面，發現對方已經回覆了。

　　「老哥，好好的你幹嘛要去腦補別人的身體構造和機能啊？」

　　戎逸答不上來，並且很尷尬。他面紅耳赤，對著手機琢磨了半天，硬著頭皮憋了條回覆。

　　「平時當然不會，但如果是心動的對象，難免會下意識想些有的沒的吧！」

　　這一次，對方立刻表示了讚同。

　　「那倒是。我最近也一直為這個特別困擾。醫生和我說，短時間內要避免這樣的情況只能日常控制住自己別多想。我試了，好難，基本做不到。醫生還說不然往死裏想，也許可以脫敏。我試了一下，這身體哪受得了啊。真的好苦。」

　　聽起來還挺慘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代入陳柯堯以後整個畫面都變得喜感了起來。

　　笑過以後，戎逸點開回覆窗口，咬著嘴唇認真地輸入。

　　「所以說，你還是喜歡上你帖子裏提到的那個Omega了，是嗎？」

　　其實打字的時候並沒有覺得特別緊張。但按下發送鍵後，戎逸卻瞬間心如擂鼓。

　　他就在這樣的狀態下刷新了頁面至少幾十次，從小餛飩店一路走到了炸糕鋪子，才終於收到了回覆。

　　「是啊。」

　　戎逸瞬間倒抽了一口氣，捧著手機不敢動彈。

　　他抿緊了嘴唇，腦子裏亂成一團，想要高興，又不敢。對了，要先確認一下這個人到底是不是陳柯堯才行。要怎麽確認才好？問得太直接會不會唐突？

　　他緊張萬分，面前突然伸過一只手：「你的炸糕，小心燙手。」

　　原本還全神貫註的戎逸嚇得飛起，當場一聲驚呼，把周圍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戎逸接過炸糕紅著臉落荒而逃，跑了幾步想起來還沒付錢，羞愧欲死趕緊轉身往回跑。剛踏出半步，發現老板已經從隔離的護欄裏跨了出來正打算出來追擊他這個吃白食的。

　　太尷尬了。戎逸保守估計，這個場景足夠他未來在夜深人靜睡不著時躺在床上反覆回憶三十年。

　　倒是老板此刻也看出了他之前只是一時大意，主動開口安慰了幾句。只可惜雖然嘴上說著「這樣粗心大意的年輕人我每天都遇上早就見怪不怪小夥子你不用那麽不好意思」，但那張憋笑憋到漲得通紅的臉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戎逸付了錢，捧著炸糕灰溜溜離開，一路上埋頭苦吃，試圖用美食緩解內心的悲痛。

　　等他終於把炸糕全部吃完，因為被黏黏的糯米糊得張不開嘴，於是又去糖水鋪裏喝了一碗糖水後，因為羞恥而渾渾噩噩了許久的大腦才突然想起來忘了重要的事。

　　他趕緊掏出手機，發現在這點時間裏對方又發來了一大串消息。

　　「他真的是個特別可愛的人，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有點傻傻的。我剛開始發現自己對他意識過度還以為是因為尷尬，畢竟之前也算短暫的交往過嘛，還不歡而散了。後來才發現那根本是不一樣的。」

　　「時間越久越在意，相處的越多見不到的時候越想他。」

　　「你對著自己喜歡的Omega會不會也有這樣的感覺？會控制不住自己，特別想要碰一碰他，但碰多了又要多想。其實不碰也容易多想。整天看著他傻乎乎毫無所覺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根本沒法不去註意。」

　　「他真的好可愛，雖然脾氣不太好總是喜怒無常莫名其妙就生氣，但大多數時候都特別軟萌。」

　　「溫柔，善良，不過其實也很勇敢。」

　　「其實偶爾鬧別扭的樣子也特別有趣。」

　　「我最近真的為這個煩得要死。我想追他，又覺得自己很過分。我現在這個樣子，憑什麽要他和我在一起呢。而且繼續纏著他只會讓他覺得煩。但如果先等治好了病，他被人搶走了怎麽辦。他那麽可愛，別的Alpha也不是瞎子啊，不緊盯著分分鐘就會被搶走了吧。想到他會和別人在一起我真的很痛苦。」

　　戎逸默默看完，心拔涼拔涼的。

　　所以，這個人喜歡的那個Omega，又軟又萌又可愛。哦對了，還很受其他Alpha歡迎。

　　再怎麽強行，他都無法厚著臉皮對號入座。

　　更何況，他覺得自己一點兒也不暴躁，更別提喜怒無常了。當然了，也沒有傻乎乎。

　　所有信息通通跟他不符合。

　　這個世界太殘忍也太真實了。就算是一個本質恐O，原本只接受同性的Alpha，最後心動的依舊是一個萬人迷軟萌嬌蠻小可愛。

　　而自己這個模樣的，也許不是輸在起跑線，而是根本沒有起跑線。

　　既然對方的心動Omega肯定不是自己，那對面本人應該也是另有其人了。畢竟以陳柯堯的宅度，除非網戀，不然根本不可能有其他深度接觸的對象，談何「每天在面前晃來晃去」。

　　太陽底下果然沒有新鮮事，類似的事情總是會不斷發生。

　　戎逸自己感情不順，但看到相似的情景，還是忍不住想要為對方打打氣。

　　畢竟，代入感實在太強烈了。

　　「你不試著去努力一下，怎麽知道對方不會接受呢。既然可以治療，也許他會願意等啊？如果他喜歡你，肯定會願意陪伴你度過這段時間的。」

　　幾分鐘後刷新頁面，收到了回覆。

　　「他不喜歡我。」

　　戎逸看著這五個字，突然覺得非常難過。

　　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究竟是多少人煩惱的根源呢。

　　不知道這個人和他喜歡的Omega究竟發生過什麽，戎逸不敢盲區勸對方勇敢。可他也不希望對方就此放棄。

　　「所以，你已經不想再爭取了嗎？」

　　戎逸發送完畢，開始往回走。等他回到酒店來到電梯前刷卡按了樓層，再次刷新頁面，發現有兩條回覆。

　　「我現在去爭取他豈不是在害他。什麽都做不了，我覺得自己就像一條鹹魚。」

　　「還不如鹹魚。」

　　隔著手機都能感受到對面低落的情緒。

　　戎逸又想笑又心疼，正琢磨著要怎麽安慰，電梯到了。他低著頭看著手機往外走，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

　　「對不起！」他趕緊道歉。

　　對方沒回答，只是對他擺了擺手，便從他身邊錯了過去，走進了電梯裏。

　　但依舊站在原地的戎逸卻瞬間楞住了。

　　他睜大眼睛回過身，看向電梯裏那個戴著墨鏡穿著寬大外套插著耳機低著頭的人，一直到電梯門完全合攏，都沒敢眨眼。

　　作者有話說：

　　【陳老師的語言藝術小課堂】

　　戎逸：我、我哪有很可愛啊……///////

　　陳柯堯：你這人真是心裏沒點逼數。

　　戎逸：？？？？？？

　　戎逸：想吵架？？？？？？





第四十八章

　　一直到電梯再次下降到底層接著停止了運行，傻站在原地的戎逸才終於回過神來。

　　接著他就瘋了。

　　飛奔回房間又在裏面團團轉了好幾圈後，略微平覆了心情的戎逸趕緊給小張發消息。

　　「你猜我剛才看到了誰！！！！！！！！！！！！！！！！！！！！！！！！！」

　　雖然那個人用衣領和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但對戎逸而言，僅靠那高挺的鼻梁和一小截側臉，也能輕而易舉認得出來。

　　半分鐘後，小張還沒回覆，情緒激動的戎逸已經按捺不住。

　　「是莫昱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和我住同一家酒店！！！！！！！！同一層！！！！！！！！！！！！！！天哪！！！！！！！！！！！」

　　萬萬沒想到，不僅見面會是VIP席位，連住處現在也成了VIP。居然可以和偶像在走廊擦肩而過，那下次說不定還能要個簽名？他現在是不是應該趕緊去準備好筆和簽名板帶在身上隨時備用了？不知道莫昱飛什麽時候會回來，戎逸甚至有點想現在就去電梯口守株待兔。

　　人都走到了門口，還是放棄了。

　　雖然不是出自本意，但接近藝人的住處再對他進行堵截，聽起來有點變態。能像剛才那樣打個照面已經是意外驚喜了，還是不要再給偶像添麻煩了了比較好吧。

　　戎逸重新回到房間，癱在沙發上回憶剛才電梯口的經歷，整個人幸福洋溢。

　　倒帶了十八次，小張回信息了。先是打了一連串問號，接著是一條語音。點開以後，就聽到了她的激情咆哮。

　　「你這家夥運氣怎麽那麽好啊！有沒有要簽名？有沒有合照？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好酸我真的好酸！他真人帥不帥？是不是比照片更帥？他多高啊？你們有沒有說話？他是不是特別溫柔？都說他真人皮膚特別好是不是真的？」

　　戎逸邊聽邊笑，接著又回憶了一下。

　　他和莫昱非撞在一起的時候肩膀高度差不太多，可見對方身高和他很接近。所以官方宣傳的188應該是靠譜的。至於皮膚好不好，驚鴻一瞥實在難以判斷，更何況他如今回憶中的畫面已經自動加了濾鏡，人都是在發光的，當然零毛孔零瑕疵。不過，有一點戎逸很確信絕對沒有經過記憶美化。莫昱飛那露出的小半張臉，帥得天怒人怨，使人神魂顛倒。

　　戎逸滿心蕩漾地輸入了回覆。

　　「我覺得吧他可能是比較不上鏡的那一類。」

　　發完以後，對話框被小張用表情包刷屏了。

　　戎逸嘿嘿笑著美滋滋在手機刷劃拉了兩下，猛一下又看到了被他遺忘在角落裏的瀏覽器窗口。刷新論壇頁面，五分鐘前，對方又發來了一條消息。

　　「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戎逸如今精神狀態亢奮，整個人積極正面動力十足，對著蕭瑟冬景也能看成春暖花開，簡直無所畏懼。

　　他當下回覆：「當然要努力試一試呀。年輕人！不要給自己後悔的余地！」

　　對方隔了好一會兒才回覆。

　　「那，你現在在試麽？」

　　原本雄心壯志的戎逸頓時僵住。

　　他沒有，他已經開始想逃了。因為覺得得不到回應，忍受不了自尊心反覆受挫，更沒有足夠的自信。

　　對於戀愛，他失敗過太多太多次了。對「被拒絕」本身早就習以為常。

　　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是多麽理所當然的事呀。

　　所以他不想試了。至少不想在陳柯堯身上試了。還不如換一個沒那麽喜歡的對象，就算被拒絕了，也不會太傷心。

　　戎逸抱著手機發了會兒呆，突然後知後覺意識到一件事。

　　自從遇見了陳柯堯，他連「沒那麽喜歡的喜歡」對象，都不再有了。這段時間也不是沒遇到過符合他審美標準的Alpha。比如虞文洛。但就算在知道他已婚有子之前，自己也沒真正心動過。

　　比起想要有所發展，他更怕陳柯堯會喜歡上這個人。

　　他不是失去了心動的能力，而是他的心動，已經有了專屬的對象，沒有余裕再分給其他任何人了。

　　戎逸茫茫然發了會兒呆後，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

　　是小張，發了一張咬手絹的表情包。

　　戎逸瞬間心裏又亮堂了，接著光速推翻了方才的想法。

　　不不不，還是會對著別人心動的。莫昱飛好帥，好心動，太讓人澎湃了，看一眼就能讓他激動得嗷嗷叫。

　　追星最快樂了，追星是萬能的。

　　.

　　到了晚上，他編輯了一套今天吃過的各式小吃圖片，發在了朋友圈。

　　很快收到了不少點讚和評論。其中有一條，讓戎逸在看到的瞬間心態就開始崩。

　　「想吃這個小餛飩，你學一學吧。」

　　戎逸盯著這行字看了半天，下意識就開始琢磨起小餛飩皮能不能自己做或者該去哪兒買。

　　一直到在腦子裏認真過了一遍全套工序，他都沒對這條評論進行回覆。

　　就知道吃，還會什麽。

　　還會吐。

　　真是讓人生氣。

　　戎逸氣哼哼地在網上搜索了幾個蝦肉小餛飩的攻略，最後還是忍不住，切回了微信畫面。

　　他重新發了一條消息，僅一人可見。

　　「嗚嗚嗚嗚嗚嗚莫昱飛居然就住在我隔壁我們還偶遇了真的真的真的太幸福了！」

　　五分鐘以後，唯一可見的那個人打來了電話。

　　陳柯堯的語氣聽起來特別別扭：「你現在在幹嘛呢？」

　　「沒幹嘛呀，」戎逸說，「有點累了，打算早點睡覺。」

　　「哦，」對面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也是，奔波了一天，是該早點休息。」

　　「……你找我什麽事？」

　　陳柯堯沈默了片刻，才說道：「你一個人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我怕你晚上不呆在房間裏到處亂跑會遇到壞人。」

　　戎逸突然笑了：「什麽呀，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在外地啊。」

　　他大學畢業以後沒回老家，如今還沒結婚，自然是一個人在外地了。

　　「那不一樣，」陳柯堯說，「你在這兒至少是有家的。」

　　戎逸一瞬間有點說不出話。

　　陳柯堯繼續說道：「沒別的事，早點睡吧。記得把門鎖好。」

　　「哦。」戎逸握著手機點頭。

　　「有陌生人敲門別隨便讓人進來。」陳柯堯又說。

　　戎逸忍不住又笑了：「誰會來敲我門啊。你給我訂的這個房間沒有門卡都上不來。」

　　電話那一頭的陳柯堯小聲嘟囔：「誰知道呢。」

　　他似乎意有所指。戎逸皺起眉頭，一時沒有回話。而陳柯堯也沒吭聲，於是整個通話徹底沈默，難免顯得有幾分尷尬。

　　已經說過了早點睡，好像現在該是掛電話的時機了。

　　但戎逸有點舍不得。他躺在床上拿著手機，想不出可以說些什麽，又舍不得就此掛斷。

　　陳柯堯在漫長的沈默後，終於開口說道：「那個蝦肉小餛飩，就是你朋友圈裏貼得那個，做起來難不難啊？」

　　「應該……還好吧，」戎逸說，「我覺得可以試試。」

　　「哦。」陳柯堯應了一聲。

　　又沒話說了。

　　可戎逸還是不想掛電話。

　　於是他想了一會兒，問道：「你喜歡吃蝦肉對吧？」

　　「嗯，」陳柯堯說，「喜歡。」

　　「……」戎逸小心翼翼咽了口唾沫，「剛才卡了一下我沒聽清，你說什麽？」

　　「我說，我喜歡吃蝦。」

　　「……」戎逸無奈，「知道啦。」

　　.

　　雖然沒有得到期待中的回答，但掛了電話以後的戎逸還是覺得心情不錯。

　　原本發那條朋友圈，只是知道陳柯堯討厭莫昱飛，所以想故意氣一氣他罷了。在接到他打來的電話時，戎逸還想著要怎麽再接再厲炫耀一波讓這家夥也不爽一下。

　　但實際聽到他的聲音，還是會不由自主高興，害怕破壞氣氛，也不想再去聊無關的話題。

　　想起通話的最後陳柯堯對他說的「晚安」，戎逸躺在床上過了好一會兒依舊覺得很開心。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真是神奇，苦惱和快樂都來得如此輕易。

　　他在床上滾了幾圈，拿起手機打開了那個論壇，對那個擱置了幾個小時的問題進行回覆。

　　「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去努力嘗試，但我好像也舍不得放棄。」

　　他沒有足夠的勇氣和自信，也拋不下更多自尊。但偏偏又覺得有一點點希望，於是無法做到幹凈利落地抽身而退。

　　畢竟陳柯堯真的對他很好。他的關心遠遠超過了正常房東對租客，甚至也超過了所謂的普通朋友。

　　他在深夜特地接他回家，掛念他出門在外會不會凍著，給他訂貴的要死的房間，提醒他早些睡覺註意安全。

　　讓人幾乎要產生被愛著的錯覺。

　　他舍不得這些，他還想光明正大理直氣壯不加掩飾地把同樣的溫柔回報給他。

　　.

　　「半吊子。追是不敢追的，放棄又舍不得。不上不下，一事無成，自我折磨。你說是不是廢物。」

　　十分鐘後，戎逸看著這條收到的回覆，突然覺得對面這個瞎說大實話的家夥還挺討嫌的。

　　「你有什麽資格說我？」

　　他憤怒回覆。

　　「不是，我在說我自己。」

　　對面答道。

　　於是戎逸瞬間消了氣，還產生了強烈的同理心。

　　他咬著嘴唇皺著眉，盯著手機看了好一會兒，心中突然有了一個念頭。

　　學生時代因為是個短跑達人，他曾被分不清項目的老師推薦去參加過半程馬拉松。以前沒跑過長距離的戎逸當時緊張的要死，然後遇到了一個和他一樣緊張的小姑娘。兩個人在起跑時做了個約定。「只要你沒有停下，那我保證也不停下。只要你還在堅持，那我也一起堅持。」戎逸在開跑不久以後就和那小姑娘散開了，但因為那個小約定，硬是堅持跑完了全程。

　　在怯懦的時候，有一個同病相憐的夥伴互相支持，真的能帶給人許多勇氣和力量。

　　他認真編輯消息。

　　「那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再勇敢一次？」

　　按下發送以後，頁面自動跳轉，提示剛才有一條消息。

　　「你是不是不甘心？我也是。我還是想再對他表白一次。」

　　作者有話說：

　　你們都想象不到陳老師在看到那條朋友圈的瞬間心裏有多後悔給戎先生定了這個房間。

　　——

　　莫昱飛就是那個被戎逸奉為男神但遭到陳柯堯反感的大明星了。戎逸這次就是來參加他的粉絲見面會。

　　根據周礫情報，此人和知名美女作家嵐山幽夢有過一段往事。戎逸不太想認。

　　.

　　雖然想要善待每一條魚但人物還可以介紹劇情方面就很難概括了！

　　我覺得這篇文細節邏輯還是比較通順的，所以如果看的時候覺得劇情發展很奇怪，那你可能是漏掉or遺忘了一些關鍵性細節，推薦覆習前文（反正買過一遍可以看無數遍不覺得很超值嗎！）





第四十九章

　　戎逸暫時擱置了他的逃生計劃，改為啟動垂死掙紮計劃。

　　他決定繼續在陳柯堯面前撲騰一下，求得一線生機。

　　首先，他要找個機會，問清陳柯堯那惱人的毛病究竟是什麽原因。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能涉及一些難以啟齒的隱私，但戎逸卻有一種奇特的自信，覺得陳柯堯應該會願意告訴他。

　　然後，只要陳柯堯不是對他這個人本身感到厭惡，他就把那個熱心網友整理的資料給陳柯堯看。

　　最重要的是，他要克服自己的羞恥和難堪，鼓起勇氣告訴他，「我這麽做是因為我還是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

　　若是再被拒絕……那就立刻強吻他占便宜順便出氣，之後再把逃生計劃重新提上日程。

　　被這樣徹底的拒絕過，他應該就可以不留遺憾勇敢地告別這段感情了吧。

　　當然，若是萬一，陳柯堯願意嘗試一下，那就再好也沒有了。

　　他可以陪著陳柯堯一起去看醫生，一點點試著和他進行接觸讓他習慣。以後他們走到哪裏都牽著手，開心的時候就接吻。只要陳柯堯不再抵觸就立刻確認他的胸到底大不大，不管大不大都要每天欣賞一下。不止欣賞，還要盡情摸。若是一切順利，那他要在戀愛一周年紀念的時候求婚。婚禮最好是定在開放式的花園酒店，藍天白雲草坪現場掛滿氣球的那一種。禮服他還是想穿白色的西裝。不過這些當然也要問過陳柯堯的意見。只要雙方覺得合適，在這之前或者之後標記都無所謂。雖然喜歡小孩，但婚後第一年他還是想過甜蜜蜜的兩人世界。他要給他做醬蘿卜，做蝦肉小餛飩，看著他吃，再聽著他誇。等到以後有了孩子，他可以換一份相對輕松一些的工作。畢竟把下一代交給陳柯堯這樣的熊大人負責總是很難放的下心的，這家夥指不準會在小朋友上房揭瓦的時候幫忙望風。第一胎最好是個男孩兒，等他到了四五歲，再給他添個妹妹。若是兩人精力不夠帶不了，還能把老家的父母接過來幫忙照顧，也省的離得遠總是牽腸掛肚。孩子們聰不聰明能不能出人頭地不重要，關鍵是要讓他們幸福快樂的長大，成為像他們的爸爸那樣溫柔的人。當然，他和陳柯堯也要幸福快樂，所以就算有了寶寶，就算到了八十歲，每年的結婚紀念日最好還是能兩個人單獨過，還要堅持每天都有早安吻。希望八十歲的陳柯堯依舊是一個帥老頭，就算駝了背也不要有肚腩。

　　好了，一切都完美了，只差表白了。

　　這樣的大事，果然還是要面對面才顯得足夠鄭重。原本興沖沖滿心期待來參加偶像的粉絲見面會，如今見面會還未舉行，戎逸卻已經迫不及待想回去了。

　　好在他還有最後一絲理智。

　　不急的，反正陳柯堯就待在他們的那個家裏，哪兒也不去。他還可以繼續暢想兩天，畢竟萬一表白失敗，那可就連腦補的余地都失去了。

　　若是成功了，未來還很長很長呢。

　　.

　　戎逸是周五出發的，見面會在周日晚上。所以計劃中的周六，是自由活動時間。

　　他原本做過一個行程表，安排得還挺緊湊。雖然那之後還有幾天假，但他當時急著回去找房子搬家，所以並不打算在C市多做停留。但來都來了，當地的名勝古跡總要觀光一下。

　　可惜，連交通都查詢仔細認真標註的行程表，因為睡過頭徹底報廢了。昨晚激情暢想到淩晨才終於入睡，早上連鬧鈴都沒聽見，等他終於自然醒，酒店的早飯都停止供應了。

　　好不容易才轉醒的戎逸躺在被窩裏發了一會兒呆後，在腦中把原計劃精簡了一遍。先去樓下便利店隨便買點吃的當午飯，然後出發去距離酒店十分鐘車程的景區，到了晚上再打車去小吃街。至於那些原本在計劃中的其他地方，以後有機會讓陳柯堯陪他一起來吧。

　　若是沒這個機會……那就當做散心排遣，自己一個人再來一趟唄。

　　腦中有了這樣的念頭，於是洗漱的過程中也免不了反覆去想。

　　「我要去向陳柯堯表白了。」

　　於是很激動，又忐忑，開始擔憂，也免不了興奮。

　　他在出門前胡思亂想，開始給自己立莫名其妙的Flag。如果今天還能巧遇莫昱飛，那表白就一定會順利。

　　出了門，看著空蕩蕩的走廊，他又在心裏補充，當然了沒遇到也不代表就會不順利。

　　等電梯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位戰友。

　　昨晚，他們互相鼓勵了一番，然後紛紛豪言壯語。在激情口號過後，對方說，要去認真想一想具體該怎麽操作，才可以表現出足夠的誠意來打動他的心上人。

　　經過了一夜，戎逸自己已經有了計劃，於是想要關心一下對方的進度。

　　拿起手機正編輯著私信，面前的電梯門打開了。戎逸頭也不擡往裏走，跨了半步突然聽見一個人的聲音。

　　「抱歉，讓一下好嗎？」

　　戎逸慌忙擡頭，接著再次僵硬。

　　面前那個戴著大口罩的人對著他微微蹙起了眉頭，又重覆了一遍：「可以讓一下嗎？」

　　戎逸慌忙往旁邊跨了一大步，把電梯門前的空間整個給讓了出來。

　　他的動作實在過於誇張了，做完以後自己也覺得十分尷尬，於是瞬間臉紅了一截。為了掩飾，他趕緊開口：「不好意思，您，您走！」

　　對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摘下口罩，笑了。

　　「謝謝。」他說。

　　他在說話的同時沖戎逸微微點了點頭，接著便大步走出了電梯，進了走廊。戎逸下意識傾過身子看了幾眼，發現對方最後停留在了自己所住房間的斜對面，然後掏出了門卡。

　　等回過神來，電梯門都關了。

　　.

　　戎逸在電梯裏原地跳躍。

　　好近，他和莫昱飛離得好近。晚上他們睡的地方可能距離不到十米。

　　這是什麽樣的運氣？他不僅抽到了VIP票，還和偶像住在對門，並且連續兩天都偶遇了。

　　雖然因為情緒緊張忘記要簽名合照，但他們勉強也算有過了對話。這一次，他還看清全臉了。好帥，帥到哭。皮膚真的特別特別好，好到不像一個成年男性Alpha。

　　天哪，陳柯堯哪兒來的臉說自己更帥，看看他臉上那條疤！

　　啊，陳柯堯。一想到這個名字，戎逸心情立刻又變得不一樣了。

　　他在電梯裏前後左右來回轉。

　　出門前立的Flag應驗了。那他的表白，也一定會成功的吧。

　　.

　　他去的景區的三分之二都是湖。

　　旅遊旺季，又是周末，湖邊遊人如織，有些擁擠吵鬧。但看著廣闊又平靜的湖面，依舊能讓內心變得寧靜。

　　戎逸保持了近日來一貫的好運氣。才剛覺得走的腿有些酸，不遠處的矮凳就空了出來。

　　坐在湖邊吹著風發著呆，突然就很想和陳柯堯說說話。

　　突然打電話過去很奇怪，發消息也沒有話題。於是戎逸拍了兩張風景照片，又發了一條僅一人可見的朋友圈，想試試守株待兔。

　　在捕捉到陳柯堯以前，他先去那個論壇看了一圈。

　　幾個小時前的留言已經有了回覆。對面看起來心潮澎湃，說自己連夜寫了一封兩千字的長信，打算再修改兩遍以後親手抄寫下來送給對方。

　　他說完以後問戎逸，是不是很浪漫？

　　戎逸皺眉，這不就是情書嗎？會不會有點老土？作為一個Omega，他十分謹慎的不看好。

　　但對方看起來興致高昂，若是直接正面打擊怕是會被傷自尊。於是戎逸思慮再三，決定委婉地提點建議。

　　「會不會太覆雜了呀？你看現在最流行的不都是什麽霸道總裁愛上我，我覺得大多數Omega還是會喜歡更果斷爽氣一點能讓他感受到Alpha魅力的表白方式吧？」

　　片刻後，對方回覆了。

　　「比如？」

　　戎逸坐在湖邊激情腦補了一番，然後紅著臉給出了建議。

　　「簡單！直接！粗暴！把他推到墻角！壁咚他！告訴他你愛他！然後強吻他！」

　　過了大約十分鐘，才終於刷到了回覆。

　　「我會吐。」

　　簡單的三個字，透著濃濃的悲傷。

　　戎逸剛想著要如何安撫再重新給他出個主意，突然意識到，原來這個人所謂的「應激反應」，和陳柯堯是一樣的。

　　要是陳柯堯會吐的理由也和他一樣就好了。

　　對面又發了條消息。

　　「而且，萬一他真的接受不了我，這樣不太好。」

　　不愧是會想要用情書表白的Alpha，溫吞又想很多。但他說的其實也有道理。

　　戎逸腦補的那麽開心，也是因為腦中那個霸道總裁長著陳柯堯的臉。若是換一個對象，那對他而言就完全是性騷擾了，報警都來不及。

　　相比之下，情書要溫和得多，不用擔心對方會為此太過困擾。

　　只是這年頭，會因為一封情書而感到心動的Omega，真的存在嗎？

　　「你說我用哪種信紙比較好？」

　　對方又問。

　　這什麽小學生問題，越看越讓人覺得沒戲。

　　戎逸小心翼翼詢問。

　　「你的字寫的怎麽樣？」

　　「還行。」

　　「表述能力有自信嗎？」

　　「應該還可以吧。」

　　「你真的決定要用這種形式表白嗎？」

　　「啊？不好嗎？」

　　戎逸嘆了口氣。

　　「倒也不是。其實比起形式，歸根結底還是誠意最重要吧。祝你順利！對了，不管什麽信紙都千萬不要用彩色筆啊。」

　　很快又收到了回覆。

　　「嗯，謝謝你。多虧有你讓我能鼓起勇氣。如果真的一切都發展順利，將來我一定要請你來出席我們的婚禮。」

　　戎逸噗嗤一聲笑了。

　　「那我一定來呀。」

　　作者有話說：

　　昨晚最後的私信內容。

　　熱心網友A：我們現在要做的是！

　　熱心網友B：表白！

　　熱心網友A：有沒有信心！

　　熱心網友B：有！

　　熱心網友A：GO！

　　熱心網友B：GOGOGO！

　　熱心網友A：拿下他！

　　熱心網友B：推倒他！

　　熱心網友A：親到他喘不過氣！

　　熱心網友A：摸他的大胸肌！

　　熱心網友A：帶他去見我爸媽！

　　熱心網友A：……你人呢？

　　熱心網友A：？？？？

　　熱心網友B：不好意思我剛才身體突然有點不舒服……





第五十章

　　當他從景區離開的時候，之前發出的那條朋友圈收獲了一個讚。

　　可惜陳柯堯並沒有留下評論，戎逸便也想不出什麽法子能起話頭和他聊上幾句。

　　等到了美食街，他一路逛一路吃，還拍了一大堆美食圖片。回程路上他編輯朋友圈時留了份心眼，一共發了兩條。第一條全食物九宮格屏蔽了陳柯堯，第二條換了其中一張圖以後僅陳柯堯可見。

　　換上的是他舉著草莓糖葫蘆的自拍。

　　其實戎逸自拍水平一塌糊塗，每次都表情僵硬，也不擅長P圖加濾鏡，成品總是有點傻了吧唧。所以他這次為了避短，畫面裏只留了正在咬草莓的下半截臉。

　　這樣的構圖有點曖昧，所以他不好意思讓別人看見。

　　其實他也不太好意思給陳柯堯看。但就算這樣依舊鼓起勇氣發出去，是因為最近不管他發了什麽陳柯堯都會有所反應。所以，他想看看面對這樣帶著明顯暗示的照片，陳柯堯會不會說些什麽。

　　發完過了半個多小時，已經快要回到酒店，依舊石沈大海毫無反應。戎逸免不了為自己這番操作感到有些羞恥，於是決定還是幹脆刪除算了。

　　已經操作到一半，突然收到了消息提示。

　　陳柯堯發了一句十分詭異莫測的話。

　　「推薦你一款自拍app，用過的都說好。」

　　戎逸滿頭問號。

　　陳柯堯這是吹的什麽風？以前也從來沒見過這家夥熱衷自拍啊。這人近來好友圈裏出現過的自拍只有兩張對著鏡子展示健身成果的，構圖光影都有愧他基佬之名，虧得腹肌貨真價實才讓戎逸存了。沒見哪張像是經過特殊處理。

　　他還沒提出疑問，對面已經把app的名字發了過來。

　　戎逸回了一個問號。

　　「用這個拍出來會比較好看，快去把你朋友圈裏那張刪了吧。」

　　戎逸回了一排問號。

　　「你也太不擅長自拍了，不如下次發之前先給我看看，我幫你參謀參謀。」

　　戎逸皺著眉頭重新去看了一眼那張照片。

　　只是帶點兒奇怪的暗示，並不難看吧？他的鼻子下巴嘴唇都生得找不出半點硬傷，連牙齒都又白又整齊。只有這點兒局部，表情僵硬也看不出來。畫面中裹著糖衣的草莓看起來都令人十分有食欲。

　　這個陳柯堯，居然嫌醜？

　　這已經不是媚眼拋給瞎子看了，簡直太氣人了。

　　戎逸氣哼哼刪除了整條朋友圈，摁滅了手機屏幕，不再搭理他了。

　　等他下了出租車走進酒店大堂，兜裏的手機又傳來了振動。點開一看，還是那個討厭鬼。

　　「你就拍了那一張嗎？不如都發給我看看，我幫你挑選一下。」

　　戎逸對著手機直皺眉。

　　為了挑選出一張最滿意的，他拍了二十多張。其實心裏還是有點想要聽陳柯堯誇自己兩句的，但又覺得這人說話太討嫌了，不能慣著。

　　而且，萬一他都說不好看，多氣人啊。

　　一邊猶豫一邊翻著相冊，等他上了電梯，陳柯堯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我想吃那個桂花湯圓。」

　　戎逸瞬間被氣笑了。

　　正當他想要找個翻白眼的表情包發過去，背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又但現實中只在這兩天裏聽過幾次的聲音。

　　「你怎麽這麽愛玩手機啊。」

　　他猛地回過頭，接著頓時陷入了僵硬。

　　就站在他身後的莫昱飛笑著摘下了墨鏡：「好巧啊。」

　　戎逸倒抽一口冷氣。

　　他進電梯的時候正低著頭看手機，余光確實有註意到電梯裏還有別人。但就算發現自己要去的樓層提示燈亮著，也完全沒多想，滿腦子都是陳柯堯這個家夥怎麽能這麽欠扁。

　　如今突然和偶像四目相對，戎逸整個人都放空了。

　　「你認識我？」莫昱飛問。

　　戎逸像機器人一樣嘎吱嘎吱點頭。

　　說話間，電梯到了。背後的電梯門伴隨著提示音緩緩打開。

　　莫昱飛一邊往外走一邊對他說道：「走路的時候還是不要盯著手機比較好哦。」

　　「是！」戎逸喊。

　　偶像的教誨他必然銘記在心。但自己情緒激動之下的反應也未免太尷尬了吧，像個傻×似的！

　　都怪莫昱飛長得實在太帥了，根本不需要濾鏡，整個人都會發光。他的腿怎麽那麽長，他的睫毛怎麽也那麽長，他的頭髮都比一般人更順滑有光澤。他讓人神不守舍。

　　兩個人肩並肩一起進了走廊，戎逸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快要導致耳鳴。

　　「你是來這兒出差嗎？」莫昱飛一副閑話家常的語氣問道。

　　來這兒參加你的見面會。

　　戎逸覺得這答案太讓人羞恥了，不好意思開口。於是他挑了一個稍微委婉一點的表達方式。

　　「來參加一個活動。」

　　莫昱飛點了點頭，沒再接口。

　　終於到了自己房間，戎逸不小心稀裏糊塗走過了頭。等重新退回來開始掏門卡，站在他斜對面門口的莫昱飛又主動說道：「咦，那麽近。」

　　為了抓緊這最後的機會給偶像留下一個好印象，戎逸僵硬轉身，耗盡十成功力憋出一個微笑：「是啊。」

　　莫昱飛也沖他笑：「明天見。」

　　.

　　終於關上房門後，戎逸瞬間魂魄離體。

　　這也太幸運了。短短兩天，他已經偶遇了莫昱飛三次。而且，每次都比之前有更深的進展。

　　那等到明天，說不定還可以更進一步。

　　比如握個手什麽的！

　　光是想一下就讓人心潮澎湃。

　　莫昱飛真人不僅比鏡頭裏更好看一萬倍，還如此溫柔隨和，沒半點架子，簡直不是人，是天使。

　　哦對了，莫昱飛還說了明天見。他顯然不知道自己會去參加他的見面會，那言下之意，就是也在期待和自己的再次偶遇了。

　　……死而無憾。

　　他拿起手機找到和小張的對話窗口激情輸入。

　　「我男神真的好棒我愛他一輩子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嗷！」

　　小張大約在忙，沒有立刻回覆。戎逸在房間裏團團轉了兩圈依舊無法平覆內心的激蕩，於是克制不住發了條朋友圈。

　　「我好幸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半分鐘後，正當他在房間裏轉到第三圈，手機響了。

　　按下接聽，立刻聽到了討厭鬼陳柯堯帶著強烈不滿的聲音。

　　「你在幹嘛啊，不回我消息卻發朋友圈。」

　　戎逸覺得陳柯堯應該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但他此刻心情好，於是不和這家夥一般計較。

　　他一開口，就止不住地笑，連聲音都在抖：」我幹嘛要回你啊，我忙著呢。「

　　「……這大晚上的，你飯都吃完了，一個人還能忙什麽呀？」陳柯堯問。

　　雖然這人語氣帶著明顯的不爽，但戎逸聞言還是立刻吃吃笑出了聲。

　　「不告訴你。」他說。

　　陳柯堯安靜了一會兒後，問道：「你的照片，不會是別人幫你拍的吧？」

　　「啊？」戎逸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

　　「我和你說，那種出手特別快的人，都不靠譜。你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

　　戎逸愈發茫然：「啥？」

　　「你現在是一個人嗎？」

　　「是啊？」戎逸皺眉，「你在瞎想什麽呀！」

　　「……已經到酒店房間了？」陳柯堯又問。

　　「是啊，」戎逸說，「我剛回來啊。」

　　「那你剛才到底在傻笑什麽？」

　　雖然對「傻笑」這個詞有點意見，但被提醒了之前的美妙經歷後，戎逸還是克制不住再次笑出了聲：「不告訴你，說了你又要煩人了。」

　　「難道是又遇到莫昱飛了？你和他怎麽了？」

　　戎逸強行要忍，可惜失敗了：「嘿嘿，嘿嘿嘿嘿。」

　　緊接著，電話那一頭居然傳來了一聲低聲咒罵。

　　還在用手捂著嘴的戎逸頓時一僵。

　　陳柯堯很少會用那麽赤裸的詞匯罵人。他說話偶爾也會帶一些無傷大雅的語氣助詞，但大多數時候還是溫和有禮貌的。如果沒有記錯，這還是戎逸第一次聽他用這樣的語氣說這麽的難聽話。

　　所以，他一時間並沒有感覺到被冒犯，只覺得茫然，甚至是好奇。

　　「怎麽啦？」他問。

　　「沒什麽，」隔著電話也能感受到他的低氣壓，「你早點休息，門鎖了嗎？」

　　戎逸趕緊跑到門邊一頓操作：「鎖了。」

　　「不早了，就別再往外跑了，洗洗睡吧。」陳柯堯又說。

　　戎逸遲疑了一下：「你真的那麽討厭他啊？」

　　那一頭安靜了幾秒，接著重新開口的陳柯堯直接無視了他的問題：「也別讓人進來，知不知道？」

　　你管我呀。

　　戎逸瞬間很想這麽回答。

　　但陳柯堯的語氣讓他有點慌，下意識不敢唱反調，於是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哦。」

　　他在心裏替陳柯堯的無理取鬧找了個理由。畢竟這個房間是他花的錢，那他當然有權利不許任何人進來，並不過分。

　　兩人都安靜了一會兒，陳柯堯再次說話時語氣變得柔和許多。

　　「那個，我不是在生你的氣，你不要誤會。」

　　戎逸原本並沒有很介意，但聽他這麽一說，突然就委屈起來了。

　　「兇得要命。」他對著電話小聲嘟囔。

　　陳柯堯立刻就道歉了：「對不起。」

　　他說完頓了一下，又再次開口時，語氣變得十分無奈：「但是，戎逸。我……」

　　「嗯？」

　　突然被直呼了全名的戎逸下意識變得有些緊張。

　　他屏著呼吸拿著手機全神貫註，等陳柯堯接下來的話。

　　可半晌後，對方卻只是嘆了口氣，然後說道：「戎逸你真的是個傻子。」

　　戎逸一楞，接著深吸了一口氣。

　　「呸！」

　　作者有話說：

　　熱心網友B：我信才剛剛改好謄到一半又給我來這套！某些人能不能別再起屍了！

　　熱心網友B：氣得我又寫了一個錯別字！

　　熱心網友B：……還不如帶個塑料袋去壁咚呢。

　　——

　　你們都想象不到陳老師主動開口要照片之前做了多少心理建設。





第五十一章

　　戎逸洗過了澡，躺在床上，忍不住胡思亂想。

　　陳柯堯對莫昱飛的態度實在很奇怪。

　　這很難讓人不去聯想之前從周礫那兒聽到的傳聞。其實在更早以前，戎逸也一度腦洞大開，懷疑這兩人之間或許有過一段情。

　　普通人難以接觸大明星，但身為作品的原作者，要認識主演並非不可能。

　　若要再認真回憶一下，陳柯堯在他面前除了莫昱飛，只對一個人表現出過強烈的反感情緒。

　　那個據說已經去世了的前男友。

　　所有線索都拼湊在一起，特別順理成章，從每一個角度都能說得通。

　　只是自從戎逸認清了自己對陳柯堯的感情以後，就下意識不願意去做這樣的假設了。那太別扭了，甚至有點膈應。

　　都說真正的放下是心中毫無波動，若莫昱飛真的是陳柯堯的前任，那他介意成這個樣子，豈不是依舊在念念不忘？

　　所以，自己想要追陳柯堯，四舍五入就是要和莫昱飛競爭？

　　這怎麽可能比得過啊，簡直自尋死路。

　　也不對啊，陳柯堯當初在以為他還是Alpha的時候，是有積極追求過的。那時候的陳柯堯喜歡他什麽呢？想來想去，也只能是外表了。

　　這麽一說，其實他和莫昱飛在體型上十分相似。

　　難道從一開始就是替代品嗎？

　　戎逸在一片漆黑中用力抱著枕頭，眼睛睜得老大。他被自己的假設嚇到了，腦子都渾了。

　　那陳柯堯剛才那麽生氣，是不願意心目中的白月光朱砂痣被自己接近？

　　這也太讓人難受了。

　　他們當初到底為什麽會分手呢？陳柯堯雖然是個討厭鬼，但也是很可愛很讓人喜歡的討厭鬼。至於他的男神，更是完美無缺的。難不成，是有什麽誤會？

　　比如那個倒貼的Omega女演員？

　　戎逸一瞬間甚至想要把那篇他深以為然的心理分析發給陳柯堯看，讓他也明白莫昱飛當時肯定是身不由己的。

　　那樣他們會不會冰釋前嫌破鏡重圓和好如初重新成就絕美愛情？

　　……然後自己含淚退場。

　　不。

　　戎逸從床上一下坐了起來。

　　就算他們真的是因為誤會分手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哪怕情敵是男神，自己完全比不過，但他已經和人約好了要一起表白，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努力試一試才行。

　　戎逸拿起手機，打開瀏覽器，開始搜索《尋龍》第三部 。

　　他要先觀摩一下這部傳說中以莫昱飛為主角原型的大作，了解一下敵情。

　　.

　　《尋龍》的世界觀中有一點非常新穎。在那個世界裏，不存在第二性別，只分男性和女性。有點類似於全員Beta，但不同的是唯有男性和女性之間的結合才能孕育出子嗣。這一個看似簡單的設定，為整部作品奠定了與現實社會全然不同的價值體系。從第一部 問世以來，圍繞這樣設定所展開的各類探討層出不窮，還引起了一股「雙性別設定」風潮，一時間仿作無數。





第二部 雖然故事上和第一部沒有直接關聯，但處於同一世界觀，於是相較之下就缺了點兒新意。

　　如今戎逸打開第三部 ，發現作者又玩了點新花樣。

　　依舊還是那個世界觀，但男主角卻是一個從異世界穿越而來的Alpha。

　　他的各種觀念和這世界的原住民自然會發生許多碰撞。而他身上自帶的屬於Alpha的信息素，又會對幾乎所有人都產生影響。

　　戎逸一章章往下看，越看越覺得那傳言空穴來風其來有自。

　　男主角的形象，和莫昱飛太像了。無論是詳細的外貌描寫，還是人物性格特征，都能對的上。

　　他男女不忌，言行中總是不自覺撩人，但舉止從不逾矩。一路上不僅收獲少女芳心無數，還不小心掰彎了若幹直男。但他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心中真正記掛著的，始終是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眼見到的那位說書人。

　　故事非常有趣，情節環環相扣精彩紛呈。外加時不時出現的各種配角芳心暗許的情節都寫得水到渠成毫不牽強，使讀者心理上十分過癮。

　　戎逸看了一頁又一頁，無數次告訴自己再看一章就立刻去睡，不知不覺，天亮了。

　　眼看這樣下去見面會都參加不成，他趕緊逼著自己放下手機。接著一倒頭，光速入夢。

　　.

　　戎逸在夢裏見到了那個縱橫異世界引出漣漪不斷心中卻只深藏著一個人的男主角。

　　他果然長著莫昱飛的臉。

　　戎逸追著他到處跑，好不容易把他截住了，趕緊抓著他問個不停。

　　「陳柯堯是不是喜歡你？你現在還喜歡他嗎？你們到底是什麽關系？你們能不能不要有關系？」

　　對方說：「醒醒！你要錯過我的見面會了！」

　　戎逸醒了。

　　.

　　睡眠不足真的會給人身心都造成慘痛打擊。

　　哪一個追星的去見偶像時會不想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呢。雖然已經私下打過幾次照面，但見面會這樣的場合，還是需要有足夠的尊重。

　　戎逸看著鏡子裏自己那張萎靡不振的臉，欲哭無淚。

　　更慘的是，他沒時間拯救自己的形象了。因為見面會規定必須提前入場。

　　.

　　戎逸路上又抓緊時間看了幾章。

　　劇情太抓心撓肺了。眼看主角就要找到他記掛的那位說書人，戎逸激情點擊下一頁，界面跳出了錯誤提示。第二本完結，第三本網站沒有收錄。

　　戎逸當場吐血。

　　其實感情線在劇情中所占分量並不重，但卻尤為抓人。對主角和讀者而言，同為男性之間的結合在當今社會完全順理成章，但在書中的世界觀看來卻是違背天道由世人所不容的。

　　明明只是不能繁育而已，和丁克家庭也沒有任何區別呀。又或者，更類似於兩個Alpha之間的結合？

　　但現實中，如今兩個Alpha也早就可以登記結婚了。

　　還沒等戎逸找到第三部 的在線閱讀，見面會的會場到了。

　　一下車，戎逸就被那門口廣場上的各類應援物嚇了一大跳。他以前從來沒有參加過類似的活動，覺得十分有趣，很想仔細觀摩一下。奈何入場時間就要截止，只能作罷。

　　一路往檢票口走，不停有人湊過來問他「要不要票」。告訴他們自己有票以後，那些人又立刻轉問「票賣不賣」，戎逸目瞪口呆。

　　終於檢了票登記了個人信息又領了現場禮包後，戎逸發現自己的票居然還可以走VIP通道。

　　入了場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更訝異了。

　　當初看現場平面圖時感受還沒那麽直觀。如今從這個角度看向舞台，才意識到這位置簡直得天獨厚。他往後排想要尋找小張的位置，只覺一眼看去人海茫茫。

　　坐在座位上拍了一張照片給小張發過去以後，很快就遭到了對方的唾罵。小張氣憤地發了張自己視角的照片，前面烏泱泱全是腦袋。

　　戎逸不痛不癢安撫了幾句以後，得到了「預防性拉黑你一天」的回覆和一個紅色的感嘆號。

　　.

　　活動正式開始以後，戎逸很快就徹底被幸福感包圍。

　　雖然之前已經有過一些私下的短暫接觸，但那和在舞台底下往上看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相比當時的緊張拘謹，如今的戎逸要舒坦快樂許多。畢竟現實中這樣眼睛都不帶眨的盯著一個人看，總歸不太禮貌。

　　他坐得離舞台近，連莫昱飛的手指甲蓋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每秒鐘都在感嘆男神果然每個細節都完美無缺。

　　美中不足的，是在興奮之余，心底總有個聲音時不時要問一句。

　　「陳柯堯是不是也喜歡過他？」

　　煞風景，卻控制不住。

　　活動流程安排得還挺豐富。暖場過後，主持人對莫昱飛做了一個訪問，末了還隨機抽選了幾個觀眾進行現場提問。之後，莫昱飛演唱了他前陣子剛推出的新歌。再接著，就是大量的互動環節。

　　戎逸有點慫，每次抽現場觀眾時都把自己縮起來，從不舉手。

　　他怕萬一上了台，被莫昱飛發現所謂的「參加活動」就是這個活動，會比較尷尬。還怕主持人說些「哇這是一位Alpha呢」之類的話，到時候都不知道該不該解釋。

　　一直等到活動臨近結束，主持人說要抽選最後一位觀眾，獲得走上舞台和莫昱飛本人單獨互動的機會。這位幸運兒不僅可以獲得額外的周邊禮包，還可以在台上擁有一分鐘的表白時間，並且向莫昱飛本人索取一點小獎勵。

　　一時間群情激動。

　　至於挑選方式，主持人讓莫昱飛自己決定。

　　悄悄把自己縮在座位上的戎逸看著舞台上微微歪著腦袋像是在認真思考著的莫昱飛，心中突然湧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接著，他就聽見莫昱飛說道：「那……不如我隨便報一個座位號吧？」

　　主持人應允後，給他看了現場座位的排號方式。莫昱飛聽完，從舞台最左邊走到最右邊，往整個觀眾席掃視了一圈。

　　其實因為燈光的關系他應該是看不清台下細節的，但觀眾們還是十分踴躍，不少不僅舉起了手，還站起身子蹦跶了起來。

　　「那我隨便想一個吧，」莫昱飛在重新回到舞台中央後說道，「就……A-2-15？"

　　他每報一個字，戎逸心裏就驚一下。

　　等到莫昱飛念完最後一個字，而追光燈突然從他頭頂上射下來的瞬間，他整個都懵了。

　　他在慌張中十分忐忑地站起了身，接著突然有了奇怪的發現。現場所有人應該都在看著他，只有他依舊盯著莫昱飛。

　　所以，可能也只有他留意到。莫昱飛在看到他的瞬間，比他更驚訝。接著，似乎微微皺起了眉。

　　作者有話說：

　　而他身上自帶的屬於Alpha的信息素，又會對幾乎所有人都產生影響←傳說中的王霸之氣。

　　所以嵐山幽夢老師可以說是那個世界的耽美作品奠基人了

　　——

　　有一些本來在正文裏但我想了一下覺得還是不要占用跟新字數比較好所以刪掉的設定。

　　前文有提到過（我猜沒人記得），上兩輩還是會拘泥於第一性別的。到了戎逸這一輩之所以全然不在意，是因為婚姻制度幾次改革後逐漸放寬，於是群眾心態也潛移默化發生了改變。

　　而當年在修改婚姻法時關於AA之間能否結合也有過爭議，後來徹底放寬其實是因為發現這個條例有漏洞。兩個A想要結婚只要去醫院開個檢查證明，把其中之一的性別改為B就可以了。

　　為什麽要設定這些，因為我沒事愛瞎想。





第五十二章

　　戎逸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錯。

　　因為在那短暫的一瞬間後，站在舞台上居高臨下望著他的莫昱飛立刻露出了一個堪稱完美的笑容。

　　終於回過神來在所有人羨慕的眼神中離開座位走向舞台的戎逸拘謹到快要同手同腳。終於踏上舞台的那一刻，主持人果然說出了讓他頭大的台詞。

　　「哇，好難得，這是一位非常帥氣的Alpha呢，我們小莫的魅力果然是沒有界限的。」

　　雖然並不喜歡被誤認，但眼下的場合強行解釋也很尷尬。戎逸短暫糾結過後，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硬著頭皮默認算了。

　　他一路被引到了舞台中央，又被塞了一個話筒。

　　「你好呀，」莫昱飛笑意吟吟看著他，「先做一下自我介紹吧？」

　　「大、大家好，」戎逸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我，我叫戎逸，我……我是莫昱飛的忠實粉絲。」

　　他憋完這一句立刻看向了主持人，示意自己已經無話可說。

　　「好吧，那我現在開始計時咯，」主持人對著他晃了晃手裏的計時器，「你有一分鐘的時間向小莫傳達你的心意，要抓緊哦。開始！」

　　戎逸轉向依舊笑容滿面看著他的莫昱飛，覺得自己頭皮都麻了。

　　說啥呀，他根本什麽都沒準備過呀。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背後又傳來了主持人的聲音。

　　「已經過去五秒了哦？」

　　戎逸頓時一慌。

　　「那個，我，呃，那個……」他緊張到快要咬到舌頭，開口全都是不知所謂的字眼，「就是……呃……」

　　台下笑聲陣陣，更讓他感到慌張。

　　「不要緊張呀，」莫昱飛十分認真地看著他，「你特地來參加我的見面會，就沒有什麽話想要對我說的嗎？」

　　其實是有的。戎逸瞬間突然心頭冒出了一個問題。

　　請問你和陳柯堯是不是真的在一起過？如果是真的，那又為什麽會分手？

　　不過就算再慌亂，他也知道這些話不能在如今這樣的場合下說出口。於是最終，他只硬著頭皮憋出了一些不痛不癢的台詞。

　　「我是你的忠實粉絲！」

　　莫昱飛撲哧一下笑出了聲：「這個你剛才說過啦。」

　　「……加油！」

　　「嗯，」莫昱飛笑著點頭，「我會。」

　　「我……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謝謝。」

　　好了，徹底沒詞了。面紅耳赤的戎逸轉頭看向主持人。

　　「這就完啦？」主持人也笑，「還有時間呢，不要浪費呀。」

　　這一分鐘也太漫長了！

　　戎逸憋了半天：「……沒有了。」

　　這叫什麽福利，完全是一種折磨。他只想躲在角落與世無爭安靜地花癡一下自己的男神，為什麽要遭受這樣的對待。

　　以為這下終於可以逃回座位，卻聽見主持人繼續說道：「好啦，接下來可以向小莫索取你的特殊福利啦。」

　　「誒？」戎逸楞住。

　　台下尖叫聲一片，透露著滿滿的羨慕嫉妒恨。

　　見戎逸一副狀況外的模樣，主持人忍著笑繼續解釋道：「就是，你有什麽希望小莫為你達成的小心願，可以現在說出來。比如——抱一下啦，又或者——」

　　伴隨著主持人充滿暗示性的話語，舞台下全是「不——」的吶喊。

　　戎逸覺得自己若是真的提出這樣的要求，一定會在下台瞬間被剁成肉糜。

　　於是，他十分謹慎地在褲縫上擦了擦手：「那就……」

　　他本來是想說握個手吧。

　　可還沒來得及說完，卻見莫昱飛十分坦然向他的方向走了一步，接著擡起雙臂，說道：「還是想不出來，那就抱一下吧？」

　　「啊？」戎逸僵硬。

　　他還傻楞著，莫昱飛已經攬住了他的肩膀。

　　戎逸在台下的一片哀嚎中驚慌失措，呆在原地一動沒動。好在這個擁抱十分短暫，莫昱飛在他背後輕輕拍了兩下就立刻松開了手臂，全程兩人肩膀以下都沒什麽接觸，站得更是離得半米遠。

　　暈乎乎走下台時，主持人叮囑他記得去找工作人員索要他的周邊大禮包。

　　.

　　一直到活動結束，戎逸都有點回不過神。

　　能和莫昱飛有這樣的接觸當然是幸福感爆棚，可與此同時，他又隱隱覺得有些尷尬。原本還期待著能繼續和莫昱飛在電梯或者走廊偶遇，現在卻是不敢想了。

　　之前不過是擦肩而過，莫昱飛都能記住他的面容，剛才一定也能認出他來。這麽一想，就免不了覺得對方全程保持著的溫柔笑容帶上了幾分揶揄的意味。

　　活動結束後，戎逸趕緊去領了禮包就想走。剛到大門口，被一個熟人被逮住了。

　　「天哪！」小張拽著他的肩膀用力搖晃，「你怎麽那麽幸運！那麽幸運！」

　　她的個子相比戎逸太過嬌小，這點動作無法撼動戎逸分毫。

　　戎逸沖她傻笑：「嘿嘿。」

　　「快讓我抱一下！」小張跳起來，「我要和莫莫間接擁抱！」

　　於是戎逸便也學著方才莫昱飛的模樣，彎下腰靠過去摟了一下她的肩膀。

　　小張破碎的心靈得到了一些補償，但和他肩並肩一同往外走時還是忍不住要嘆氣。戎逸幹脆把自己領到的那個大禮包送給了她。畢竟帶回去也沒地方放，他現在是真的不希望陳柯堯看見這些東西了。

　　「不過，還好上去的是你，大家都以為你是Alpha嘛，所以那個畫面看著還能接受，」小張感動完畢後還是忍不住叨叨了幾句，「這什麽垃圾環節呀，如果上去的是個一看就是Omega的，還主動動手動腳，台下的不得氣死。誰千裏迢迢趕過來是想看自己老公和別的……」

　　她話才說到一半，戎逸的手機突然響了。

　　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猶豫了片刻後，他對著小張做了個手勢，按下了接聽。

　　「餵？」

　　「嗨，」電話那一頭的聲音經過點播轉換依舊讓他感到十分熟悉，「猜猜我是誰？」

　　戎逸一楞。他瞬間心中就有了猜測，卻不太敢確認。

　　「餵——？」他不吭聲，對面又拖著長音喚了一聲，「能聽見嗎？」

　　「能，」戎逸猶豫了一下，謹慎起見還是問了一句，「你是？」

　　「真的聽不出來啊，」對面語調帶笑，「你剛才還說是我的忠實粉絲呢。」

　　真的是莫昱飛。

　　他為什麽會有自己的電話？戎逸瞬間連腳步都停了。

　　小張見狀十分疑惑，轉過頭用口型問道：「誰呀？」

　　戎逸不敢告訴她，慌亂之下只是胡亂擺了擺手。

　　「怎麽不理我？別掛電話啊，真的是我，我不是騙子，」莫昱飛話是這麽說著，但語氣中並不帶半分焦急，「你現在打算回去了？」

　　「……對，打算回去。」戎逸說話的同時還下意識用力點了點頭。

　　「回酒店？」莫昱飛又問。

　　「對，回酒店。」戎逸呆滯覆讀。

　　對面又傳來了帶著笑意的聲音：「那我們豈不是順路？」

　　「誒？」

　　「你現在按我說的走，到了會有人來接你，」莫昱飛說，「我送你回去。」

　　.

　　戎逸陪著小張走到門口後胡亂找了個借口同她道了別，接著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按照莫昱飛所說走到了會場的一道小門前。

　　門口站著兩個保安，和一個掛著工作人員胸卡的女人。

　　那個摸約三十歲上下，長相寡淡但妝容精致的女性Beta莫昱飛的粉絲大多都認識。她是莫昱飛的助理，姓劉。因為每次和莫昱飛一起被人拍到都是一臉冷漠，被大家戲稱冷漠姐。

　　冷漠姐今天也很冷漠，遠遠見到戎逸以後對他點了點頭，接著面無表情示意他跟著自己走。

　　戎逸就這麽一路跟進了後台，東張西望惴惴不安，有些弄不清莫昱飛這葫蘆裏究竟是賣的什麽藥。

　　他在方才大致猜到了對方為什麽會有他的電話號碼。畢竟所有人在入場前都要進行資料登記，作為本次活動的主角想要查看並沒有什麽難度。

　　但莫昱飛究竟有什麽必要這麽做呢？真的只是因為認出了自己覺得順路嗎？這是不是也過分貼心了一點，沒見過有這種寵粉姿勢。

　　簡直令人不安。讓他下意識想要進行一些習慣性聯想，但又覺得未免太過自作多情。要不是已經心有所屬，戎逸這時候可能已經開始暢想和大明星戀愛的酸甜苦辣了。

　　不過，雖然滿心疑惑但最後還是老老實實過來，除了無法拒絕自己的偶像外，還有一個別的原因。那個今早夢裏夢見的，方才在舞台上想起卻沒有說出口的問題，他始終還是放不下。

　　等終於被帶到了休息室，戎逸忐忑萬分推開了門，發現裏面是空的。

　　「他還有個采訪，你在這裏等一會吧。別亂走。」冷漠姐十分冷漠地說完，離開了。

　　只留下戎逸一個人，茫然地站在休息室中間，四下環顧，不知所措。

　　來都來了，那就等吧。

　　休息室裏的沙發十分高級，坐上去特別舒服，讓人下意識想要放松下來和這柔軟的坐墊靠背徹底融為一體。但戎逸心情緊張，再舒適的墊子都無法緩解他此刻的情緒。

　　就這麽端端正正嚴肅緊張地坐了半個多小時，戎逸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被徹底遺忘了。正當他猶豫要不要回撥一下方才那個電話號碼，休息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嗨，」莫昱飛一進來就笑著同他打招呼，「抱歉，等了很久吧？」

　　戎逸條件反射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站得筆直：「還、還好。」

　　「你一直那麽緊繃不會累嗎，」莫昱飛說著走到他身邊，伸手在他臉上碰了一下，接著來到了一邊的化妝鏡前坐了下來，「再稍微等我一下，我卸個妝，馬上就好。」

　　戎逸摸著臉慌亂地點頭。

　　他看著莫昱飛十分隨意地抄起了前額的劉海夾在頭頂，然後拿起一邊的瓶子開始在臉上一陣搗騰，心中暗暗感嘆。原來他剛才不是素顏啊，不過當著粉絲的面卸妝，是不是也太沒包袱了一點？

　　「你叫戎逸對吧，」莫昱飛一邊擦臉一邊問道，」不好意思我看了你的信息，你不會介意吧？「

　　戎逸連忙搖頭：「不介意！」

　　「那就好，」莫昱飛隔著境子對他笑了笑，「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張票是誰送你的？」

　　作者有話說：

　　正拿著手機觀看見面會網絡直播的某位男士：(╯‵□′)╯︵┻━┻

　　——

　　說起來，還有沒有人記得啊。戎先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背地裏火化過陳老師。





第五十三章

　　戎逸一時間有些茫然。

　　「是後援會的贈票。」他老老實實答道。

　　莫昱飛聞言停下了動作，歪著頭想了想然後問道：「是他讓你不要告訴我？」

　　「誰？」戎逸問道。

　　「給你票的那個人。」莫昱飛說。

　　「這真的是從後援會拿到的贈票啊……」戎逸試圖解釋，「和周邊一起寄過來的。」

　　莫昱飛低下頭笑了笑，站起身來：「你等我一下，我去洗個臉。」

　　他說著就走進了旁邊的盥洗室。

　　依舊站在原地發楞的戎逸後知後覺，突然意識到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同樣是後援會贈票，就算位置稍有差距，也不至於區別那麽大，一個在場地邊緣，一個在VIP區。他拿到那張票，甚至還是可以提前入場的。

　　可他確實是從寄來的周邊裏找到這張票的呀？

　　難道是別人放進去的？那些周邊被打開後，除了他，就只被一個人碰過了。

　　戎逸心裏突然咯噔了一下。

　　就在此時，莫昱飛從盥洗室走了出來。他的劉海依舊被發卡夾在了頭頂上，臉上還濕漉漉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兒。戎逸看著他徑直走到化妝鏡前從桌上抽了幾張紙巾往臉上一陣擦。

　　「那個……」戎逸看著他，鼓起勇氣問道，「所以，那張票其實是……」

　　莫昱飛閉著眼皺著眉想用手掃清黏在臉上的碎紙屑：「是陳柯堯送你的？」

　　這個名字被他從嘴裏輕描淡寫的念出來，卻把戎逸瞬間震得說不出話。

　　「怎麽了，」莫昱飛睜開眼，接著一臉好笑，「你怎麽還那麽緊張啊，我有這麽嚇人嗎？」

　　「我……」

　　「你這樣弄得我都要跟著緊張了，」莫昱飛嘴上這麽說，但看起來卻還是一派自然，「你餓不餓？」

　　「啊？」

　　莫昱飛非常麻利地換了一件十分低調樸素的外套，然後走到他面前沖他笑了笑：「請你吃飯，走吧？」

　　.

　　其實飯點已經快要過了，一經提醒，確實覺得肚子有些空虛。

　　戎逸跟著莫昱飛一路走到後門，接著又見到了熟悉的冷漠姐。莫昱飛和他說了一下路線，讓他十分鐘以後再出發去附近一個拐角匯合，接著就戴上帽子墨鏡和冷漠姐一起跑了出去。

　　當明星也真是不容易。戎逸算好了時間，步行到了約定的拐角後，等了好一會兒才有車緩緩停在了他的跟前。可上了車，卻只看到司機和冷漠姐兩個人。

　　戎逸十分忐忑地坐在車後座上，猶豫該不該提問，還沒開口，卻見副駕駛上的冷漠姐突然回身看向了他。

　　「請把手機給我。」她說。

　　戎逸不明所以，但被她的視線看得心裏有點怵，於是下意識便乖乖照做了。

　　冷漠姐接過手機，十分麻利地按下了強制關機，接著便放進了隨身的背包裏。

　　「你在幹嘛？」戎逸驚了。

　　原本以為她是要借用，可這架勢，倒像是教導主任在沒收違規學生的私人用品。

　　「會還你的，」冷漠姐十分淡定，「今天的事以後也別在任何人面前提起，知道麽？」

　　戎逸眨巴了兩下眼睛，滿心茫然，但姑且還是點了點頭。

　　車有點堵，停在路上一動不動。沒有手機可以用來消磨時間，同車的兩個人又都十分沈默，於是戎逸難免覺得無聊。

　　無奈之下只能轉頭看窗外欣賞風景。

　　但其實往外看過去也只能看到車流罷了。最糟心的是，他們這一邊的車堵得完全動彈不得，馬路另一邊卻是十分通暢，看得人心中愈發焦急。

　　車裏空氣有點悶，他打開了窗看著對面時不時飛馳而去的汽車，突然輕聲「咦」了一下。

　　接著，他快速回頭，甚至有點想把身體探出窗外。

　　方才開過去的那輛出租車與他們擦身而過時車廂裏的燈突然亮了。後座上那個在戎逸視線中一閃而過的人，好眼熟。

　　等戎逸真的探出頭去，那輛出租車在昏暗的夜色中已經只剩下了一個模糊的影子，車裏的情形更是全然看不清了。

　　「把窗關上，」冷漠姐突然發話，「別被人看見。」

　　像在搞地下工作似的。

　　戎逸心有不滿，但還是老老實實照做了。

　　他靠在後坐沙發上，嘆了口氣。應該是看錯了，可能是因為太過想念，才會看誰都像是心裏記掛的那個人吧。

　　那一瞬間被他誤認的那個人，此刻應該在千裏之外，在他們共同的那個家裏。可能剛吃完外賣，正坐在電腦前悠閑地看電影。

　　陳柯堯沒理由突然過來。更何況，現在是C市旅遊旺季，不提前訂預定很難買到飛機票。

　　都怪自己太想他了，才看誰都像他。

　　.

　　車在一條短短的直道上堵了大半個小時，拐彎後終於一路順暢，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那餐廳看起來特別高級，似乎是會員制的。冷漠姐和服務生簡單交流了兩句後便十分幹脆地離開了，留下依舊惦記著自己手機的戎逸暗自糾結。

　　但來都來了，他還是老老實實跟著服務生，一路被帶到了一個包間裏。

　　推開門時，坐在裏面的莫昱飛正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撐著下巴發呆。一見到戎逸，他立刻站了起來，看起來很是欣喜。

　　「來啦，」他笑意盈盈，非常順手地接過戎逸的外套，掛在了一旁的架子上，「你們走的那條路是不是特別堵？我等得都快餓壞了，就先隨便點了幾個菜。你再看看有什麽想吃的。」

　　戎逸精神高度緊張：「我、我都行！」

　　「那我也不和你客氣了，」莫昱飛替他拉開了椅子，「坐。」

　　戎逸小心翼翼入座，背緊貼著椅子，雙手十分端正地擺在大腿上。

　　莫昱飛見狀笑出了聲。

　　「算了算了，我也不說要你放松了，越說你越緊張，」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如聊點別的。」

　　可戎逸一想到那所謂的「別的」，頓時就更緊張了。

　　他在來的路上有想過，既然那張票真的是陳柯堯塞進去的，那肯定是從莫昱飛那兒拿到的。所以莫昱飛今天之所以會點那個座位號，其實想點的人不是他，而是陳柯堯。

　　如今會特地約他出來吃飯，十有八九也還是為了同樣的理由。

　　完了，和偶像變成情敵了，怎麽辦？這是一場鴻門宴啊。

　　「他是不是整天說我壞話，才讓你怕成這個樣子？」莫昱飛說，「你別聽他胡說，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隨和好相處。」

　　戎逸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他沒說你什麽壞話。」

　　雖然負面情感強烈，用詞也不是很好聽。但陳柯堯連認識他都不承認，自然不會有任何詳細描述。

　　莫昱飛聞言垂下視線遲疑了幾秒，接著再次看向戎逸：「你們是什麽關系？」

　　他問的十分直接，讓戎逸瞬間有些不知所措。

　　「我……」他猶豫了一會兒，「我租他的房子，他是我的房東。」

　　其實他們還曾經短暫的交往過，而自己現在依舊在暗戀他。但一定要描述，兩人之間也只有這樣淺薄的關系罷了。

　　「沒了？」莫昱飛問。

　　戎逸點了點頭。

　　接著，他心裏突然有點後悔起來。既然是情敵會面，那自己是不是應該虛張聲勢一下比較好？

　　「不可能，」莫昱飛說，「你一看就是他會喜歡的類型。」

　　「……」萬萬沒想到，他自己不好意思吹的牛，對方替他說了。

　　就在戎逸心中一片慌亂之時，有人輕輕敲響了包廂的房門。上菜了。

　　莫昱飛是真的沒什麽架子，服務生一走，就立刻拿起了筷子。

　　「餓死我了，」他一邊說一邊夾菜，「我也不和你客氣了，趕緊的，自己多吃點。」

　　戎逸看著他爽快開吃的模樣，覺得整個人都有點出戲。

　　多神奇啊，他在和他的男神一起吃飯。男神性格真的好好啊，就和傳聞中一模一樣，沒半點包袱，無比隨和。而且，他卸了妝也還是一樣好看，十分清爽，皮膚依舊完美無瑕，食物塞滿嘴的模樣都特別可愛。

　　明明應該是如此幸福的時刻，戎逸卻只覺得慌張。

　　「求求你，別看我了，吃吧，」莫昱飛看起來也有點痛苦，「被你這麽盯著我真的有點兒緊張了。」

　　「對、對不起。」戎逸趕緊低下頭，也拿起筷子，胡亂夾了些東西往嘴裏塞。

　　莫昱飛看著他，又輕聲笑了起來。

　　「你租陳柯堯的房子，是合租住一起嗎？」他問。

　　戎逸遲疑了一下，咬著筷子老老實實點了點頭。

　　「那你們肯定不是單純的房東和房客關系。」莫昱飛說。

　　戎逸臉一紅：「我們……」

　　「睡過？」

　　戎逸瞬間噎住，接著被嗆得一陣咳嗽，完全止不住。

　　莫昱飛趕緊給他倒了杯水：「他還是不行啊？」

　　戎逸喝了水，好不容易才順了氣：「你在說什麽啊？」

　　「他不是一直都那樣麽，」莫昱飛說，「喜歡Alpha，但聞到Alpha的信息素就受不了。他要是至今沒對你下手肯定是這個原因了，我不信你們住在一起他每天看著會沒想法。」

　　戎逸這才意識到有個天大的誤會：「……我們真的沒什麽，我是Omega，他知道的。」

　　「誒？」莫昱飛一楞，接著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視線十分玩味，「……那他是不是對著你吐過？」

　　戎逸心裏突然有點不舒服。

　　他不討厭莫昱飛，但他不喜歡莫昱飛言談中那種對陳柯堯特別熟悉了解的感覺。顯得自己完全就像個外人似的。

　　「我說對了？」莫昱飛說完，放下了筷子，用手撐著下巴看向戎逸，「他肯定每天看著你的時候都在想，這個人真可愛。」

　　戎逸瞬間臉就燒起來了。

　　「怎麽可能，我和可愛這個詞就……」

　　「就特別搭呀，」莫昱飛說著，伸出另一只手，越過桌面，擡起了戎逸的下巴，「讓人看著就喜歡。」

　　作者有話說：

　　莫昱飛：我身兼數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陳柯堯：你勞個屁啊！你能不能別勞了！





第五十四章

　　才剛略微恢覆了些許自然的戎逸瞬間又高度緊繃。

　　他僵著一動不動，望向對面正笑著註視自己的莫昱飛，連呼吸都卡住了。

　　莫昱飛很快就收回了手，但戎逸下巴尖所留下的觸感卻久久不散。他覺得自己腦子突然有些犯渾，完全弄不清對方方才那個動作所代表的具體含義。

　　那是一個帶有明顯曖昧暗示的動作。但在如今的場合下，出現在他和莫昱飛之間，卻讓人不敢往那個方向想。

　　戎逸覺得他對自己的認知是很清醒客觀的。他生的確實能算好看，他知道。但他的長相和可愛沒半點關系，他也再清楚不過。

　　所以眼前的這個人，在主動向他炫耀了對陳柯堯的了解熟悉以後配著曖昧的姿勢說這樣不切實際的話，極有可能是在……諷刺？甚至是挑釁？

　　戎逸徹底進入備戰狀態。

　　和心目中的男神成為情敵，這種感覺真是讓人覺得無比糟糕又隱隱有些刺激。

　　他糾結再三，終於鼓起勇氣，主動問道：「你和陳柯堯……很熟悉嗎？」

　　「他真的什麽都沒和你提過啊？」莫昱飛想了想，「你現在好奇這些，是因為關心他……還是因為關心我？」

　　這個問題始料未及，戎逸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莫昱飛依舊笑著看他：「如果答案是後者，那我就告訴你。」

　　戎逸對他的視線有些招架不住。從之前舞台上就發現了，莫昱飛同人說話時總愛直視著對方的雙眼，不閃不避，被看久了難免心跳加速變得慌張。

　　他始終不吭聲，但莫昱飛卻也並不在意。他一手撐著下巴另一只手放在桌上用食指輕敲了幾下桌面，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一定要說的話，是他對我始亂終棄吧？」

　　「……啥？」戎逸覺得自己沒聽懂，「他對你？啥？」

　　「我好慘的，」莫昱飛的表情看來還挺認真的，「被單方面分手，被拉黑所有聯系方式，這幾年堅持不懈每次活動都給他寄入場券從來沒被搭理過。好不容易今天聽說留的座位被簽到了，結果……」

　　戎逸目瞪口呆。

　　「來的是和他同居的小可愛，」莫昱飛搖頭嘆氣，「太打擊人了。」

　　「我，不是！那個……」

　　戎逸一時之間不知該從哪個點開始否認，十分慌張。

　　莫昱飛卻還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模樣：「是不是特別悲慘？」

　　戎逸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所以，你們真的在一起過？」

　　莫昱飛聳了聳肩，算是默認了。

　　雖然完全符合之前的猜測，但被當面承認，依舊沖擊感強烈。戎逸恍惚了好一會兒，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按照莫昱飛的說法，是陳柯堯單方面把他給甩了。可陳柯堯如此苦大仇深耿耿於懷，怎麽看都更像是被辜負的那一個。

　　「一聲不吭在想些什麽呢？」莫昱飛饒有興致看著他，「表情那麽豐富。」

　　「所以……你一直寄入場券給他，是因為還……余情未了？」戎逸小心翼翼問道。

　　「是啊。」莫昱飛說。

　　他的語氣和神情實在過於坦蕩了，讓戎逸瞬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楞了好一會兒，他才問道：「……你這樣直接告訴我，沒關系嗎？」

　　「你錄音啦？」莫昱飛問。

　　「……沒。」

　　「那就無所謂吧。」

　　「……」

　　莫昱飛沖他笑了笑，接著重新拿起了筷子：「光顧著說話，菜都要涼了。你才吃這麽點，小心半夜肚子餓。」

　　戎逸哪兒有心情吃飯。

　　「那你今天找我過來，是想……？」

　　「是想請你吃飯啊，」莫昱飛說著頓了一下，「啊，一直都有人說我做事特別唐突。嚇到你了？」

　　戎逸覺得自己今天確實飽受驚嚇。

　　他一直以來迷戀的男神是他暗戀對象的前男友，而且至今任然對他的暗戀對象念念不忘。如今這一場鴻門宴，無疑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了。

　　他現在應該怎麽辦，是不是該趕緊虛張聲勢一下，假裝自己和陳柯堯十分親密好讓他知難而退？

　　戎逸在桌子底下猛搓手。

　　可是，這個人是莫昱飛啊。會不會太不自量力了一點？

　　他正兀自糾結，莫昱飛又說道：「不過……雖然看到不是他的瞬間有點失落，但發現那個人是你還是讓我很驚喜。」

　　戎逸僵硬地看著他，試圖分析這句話的言下之意。

　　「你看，我昨天說了明天見，今天就真的見到了，」莫昱飛又像方才那樣直視著他的眼睛對他笑，「這算不算是特別的緣分？」

　　戎逸默默咽了口唾沫。

　　示威，這肯定是示威。不可以輸在這裏，堅強一點，看回去。

　　他在心裏默默給自己打著氣，終於第一次勇敢地和莫昱飛進行了一次長時間的對視。

　　然後莫昱飛的笑意就更明顯了。

　　戎逸當下就有些把持不住。莫昱飛的眼角眉梢，全都長在最戳他心窩的那個點上。他如今微微含笑的模樣看起來溫柔又深情，戎逸以往只隔著屏幕看過，每次都心動的不能自己。

　　戎逸覺得自己一敗塗地。大概沒有人能在這樣的視線中堅持住不面紅耳赤吧，會不自覺心跳加速一定是所有人類的本能。

　　……陳柯堯是不是也有過同樣的想法？

　　腦中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後，方才所有的旖旎全都煙消雲散。一瞬間，戎逸連心都涼了一截。

　　怎麽辦。

　　陳柯堯那麽在意，是不是也對他念念不忘。他不來參加見面會，是不是因為怕見了面會把持不住。

　　真想立刻回家，把收到的那些周邊全都一把火燒幹凈，徹底杜絕莫昱飛的臉再出現在陳柯堯的視線裏的所有可能性。

　　他心中一片兵荒馬亂，但依舊凝視著他的人卻是老神在在。

　　「你嘴角是不是有什麽東西？」他突然對戎逸說道。

　　戎逸正忙著在腦中寫劇本，反應有些遲鈍。呆滯了片刻剛要擡手去擦，卻見莫昱飛又隔著桌沖他伸出了手。

　　當莫昱飛的大拇指貼上他唇角的瞬間，戎逸整個人都跟著哆嗦了一下。

　　他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過於緊張，才會有錯覺莫昱飛的手指停留在他臉上的時間長得太過不自然。他的大拇指十分緩慢又輕柔地拭過他的唇角，在離開前，似乎是十分刻意地微微用力輕按了一下。

　　然後，戎逸就看著他收回了手，低頭探出舌尖在自己的拇指上輕輕舔了一下。

　　「啊，是醬汁。」莫昱飛說。

　　「……」

　　戎逸快要崩壞的大腦完全無法分析出對方方才那番舉動的合理性。

　　莫昱飛又看了他一眼，接著突然說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

　　回程的路上是莫昱飛開的車。

　　車上只有他們兩個人。這讓依舊惦記著自己手機的戎逸感到十分放心不下。

　　上車時他原本想去後座，但莫昱飛主動替他拉開了副駕駛的門，於是他只能硬著頭皮坐了進去。

　　一路上，莫昱飛都在有一搭沒一搭主動找話題同他閑聊。

　　戎逸卻答得心不在焉。

　　他覺得自己現在對這個人的心態十分微妙。

　　他喜歡莫昱飛挺久了，至少比喜歡陳柯堯久很多。但這兩種感情是不一樣，也無法比較的。而這個世界上又有誰會對自己的情敵抱有好感呢？

　　也因此，默認了他和陳柯堯有一腿的莫昱飛肯定也不會喜歡他的。

　　畢竟自己對莫昱飛還有多年崇拜之情，而對莫昱飛而言自己除了情敵可就再沒別的身份了。

　　這可真是讓人傷感。

　　.

　　莫昱飛把車開進酒店的停車場後，並沒有急著打開車門。他從車裏的儲物箱中拿出一頂帽子，扣在了戎逸的頭上。

　　戎逸摸著腦袋，心中略感慌張。這帽子他剛才還見莫昱飛本人戴過。

　　就算如今關系有些微妙，長久的粉絲心態依舊難以立刻消失。偶像用過的東西，總有特殊價值。

　　「你先下去吧，在電梯門口等我，」莫昱飛說，「我過會就到。」

　　「那這個……」

　　「送你。」莫昱飛說。

　　.

　　其實仔細想想，剛才在下車時就可以道別了，好像並沒有在下了電梯後特地匯合的必要。

　　但既然已經答應過了，戎逸還是老老實實等在了電梯門口。

　　他在那一小塊地方來回轉悠的時候忍不住把帽子脫下來拿在手裏看幾眼又重新戴回去，接著還對著鏡面的電梯門來回反覆左右照。

　　照到一半，電梯門突然打開了。

　　戎逸趕緊脫帽立正。

　　從裏面走出來的果然是莫昱飛。他一見著戎逸，立刻又露出了笑容。

　　「對不起，久等啦，」他說著從裏面走了出來，接著十分自然地拉起了戎逸的手，「走吧。」

　　戎逸一直到被拖著走了兩步，才覺得不對勁：「你，那個……」

　　他下意識想要掙脫，奈何對方卻握得很緊：「沒事兒的，這段走廊沒有監控。我不會那麽不小心的。」

　　說話間，戎逸已經被他帶著走到了自己房間斜對面的房門口。

　　他回頭看著自己的房門，想要說話，可身邊已經響起了刷卡順利的電子提示音。

　　房門打開後，他立刻就被還牽著他手的莫昱飛給拉了進去。

　　一直到被壓在了門板上，而眼前的莫昱飛已經與他近到不自然，他才突然回過神來，發現事情好像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

　　莫昱飛今天在台上也抱過他一次。但現在，他的身體語言和當時是完全不同的。

　　「你，你想幹嘛？」戎逸問。

　　莫昱飛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但唇角依舊是上揚著的：「你猜？」

　　作者有話說：

　　今天也沒有鏡頭的陳老師誠摯邀請大家回味一下他在正文中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

　　莫昱飛：我想追回我的前任和我想泡他現任之間有沖突嗎？





第五十五章

　　太近了。

　　莫昱飛的氣息都打到他的臉上了。

　　戎逸後知後覺，突然意識到，他和莫昱飛之中似乎有個人拿錯了劇本。

　　莫昱飛的右手撐在他臉側的門板上，左手沿著他的肩膀一路往下，最後軟軟地搭在了他的腰上，激得他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

　　有生之年第一次被Alpha壁咚，對象自己還是迷戀已久單方面叫了無數次老公的男神，這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戎逸嚇傻了。

　　捫心自問，他覺得自己並不能被劃到保守的範疇裏。之所以至今仍然毫無經驗，不是不想，而是真的找不到對象。

　　他喜歡莫昱飛那麽久，自然也偷偷暢想過一些平日裏難以同他人啟齒的劇情橋段。

　　眼下這個場景，頗有幾分夢想照進現實的意味。他早就已經成年，又是單身，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就算發生了什麽也不會辜負任何人。

　　戎逸看著面前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暗自咽了一口唾沫。

　　然後他把手卡在了兩人之間，試圖拉開距離。

　　「怎麽了？」莫昱飛微微挑起了一邊的眉毛，「你來參加我的見面會，還故意住在我隔壁，應該不討厭我吧？」

　　戎逸搖頭：「……不是故意的。」

　　「真的？」莫昱飛笑著靠近他，「你讓我親一下，我看看說的是不是實話?」

　　多神奇啊。莫昱飛對他說「親一下」。

　　空氣中隱約有微弱的信息素氣味在悄悄蔓延擴散，讓人的心跳和呼吸都逐漸亂了節奏。

　　戎逸覺得心慌意亂。

　　然後他逼著自己，在那誘惑著他的氣味的源頭逐漸靠近時，轉過了頭，甚至還用一直捏在手裏的帽子擋住了臉。

　　「那個，真的不太好，」他覺得自己另一只按在莫昱飛胸口的手都在發抖，「不早了，我……我得回去了。」

　　莫昱飛倒像是挺喜歡他此刻的反應：「不早了，那住一晚有什麽關系。」

　　他的信息素帶給人的感覺和他的外表截然不同。相比他眉眼間的柔情萬千，他身上隱隱飄散出的氣味卻如此張揚強勢，就要對他攻城略地。

　　「有關系啊，」戎逸咬了一下嘴唇，然後丟下帽子再次雙手用力推拒，「我不想這樣。」

　　莫昱飛終於意識到他不是在欲迎還拒，微微皺起了眉頭：「為什麽？」

　　「……我有喜歡的人。」戎逸小聲但認真地答道。

　　他還是單身，不需要為任何人負責。但現在若是真的同莫昱飛發生了關系，他會辜負自己。

　　他對陳柯堯的喜歡是認真的。那和以往曾經歷過的所有一見鐘情都不一樣。他曾有過的所有關於未來人生的美好暢想，只有這次是抱著真心期待的。他想和他共度一生。

　　在正式表白得到答覆以前，他都想要尊重自己的這份心意。

　　他要保護它不被包括自己在內的任何人踐踏。

　　「你果然喜歡陳柯堯。」莫昱飛看著他。

　　戎逸一楞。

　　難道中計了？他在套路他，就是為了逼他親口承認？莫昱飛原來那麽奸詐？

　　意識到對方好像並不是真的想要對自己做些什麽，戎逸竟松了口氣。

　　反正都承認了，要不要幹脆胡說八道一通，讓他知難而退？

　　要怎麽說才能起到一擊必殺的致命效果？比如，他和陳柯堯就是睡了，每天睡，陳柯堯什麽形狀他閉著眼睛都能速寫出來。其實他們證都領了，就差辦酒了。陳柯堯早就不會對著他吐了，陳柯堯天天抱著他說真香。

　　……不行，說不出口。

　　正在他糾結之際，突然發現不太對勁。

　　空氣中那股充滿侵略性的味道正在逐漸變得愈發濃郁，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有些不太好。

　　「那不是很好嘛，」莫昱飛笑道，「我也喜歡他啊。我們那麽有共同語言，最適合深入交流一下。」

　　「……啊？」戎逸覺得自己有聽沒有懂。

　　但莫昱飛似乎並不打算為自己所說的話再多做解釋。

　　「你真的好有趣，」他在說話的同時靠了過來，直到兩人的身體間幾乎不留任何空隙，「他怎麽會舍得讓我看見你。」

　　戎逸的的手還擋在兩人身體之間，但他此刻卻使不出半分力氣。

　　Alpha的信息素氣味對他所產生的影響比想象中來的更強烈。所謂本能竟是一件如此可怕的事情，它無視所有他主觀意志，抽離他所有的力氣，使他顫栗顫抖，使他下意識想要屈服，然後接受這一切。

　　戎逸聞不到自己的信息素氣味，但他很確定，自己的氣息也早就一起融在了這空氣裏，和對方的糾纏在了一起。

　　他感到慌張，甚至有些絕望。但他的身體卻無視了他所有的抵抗情緒，兀自變得興奮起來。

　　他能聽見自己嗓子裏那細微的嗚咽，他可能很快就要徹底丟盔棄甲。可眼前的人卻不知為何依舊保持著鎮定從容，仿佛全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戎逸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強烈地希望自己不是一個Omega。

　　他在恍惚間突然想起了陳柯堯曾經對他說過的童年經歷。他的降生便是源於一場迫於本能的身不由己。故事中的每個人為此承受過綿長的痛楚。

　　是不是也正因如此，陳柯堯才會想要在筆下的故事裏創造一個沒有信息素的世界？

　　戎逸並沒有機會去細想這些。因為面前他曾經最喜歡的面容已經近到由不得他再分出半分心神。

　　他決定在莫昱飛接觸到他嘴唇的瞬間用盡全力咬他一口。

　　他為此暗暗深吸了一口氣。

　　就在此刻，被安裝在木質大門內測的門鈴突然發出了「叮咚」一聲脆響。

　　那聲音清亮而又通透，像是敲在了戎逸的心尖上。

　　在莫昱飛的動作停頓的瞬間，戎逸睜大了眼睛，接著擡起腿用腳後跟連踢了數下門板試圖引起門外之人的註意。

　　整個門都在抖。後知後覺開始慌張的戎逸還嫌不夠，又大喊了一聲：「救命啊！」

　　他這一嗓子特別用力，又離得莫昱飛極近，瞬間就把人給嚇懵了。

　　「誒？」莫昱飛也很茫然，「你還真的不願意啊？」

　　戎逸沒來得及回答，他背後的房門就被人從外面也狠狠踹了一腳。那力氣比方才戎逸那幾腳大上太多，戎逸緊靠著門的身體都被震得有點兒難受。

　　緊接著，他就聽到門外傳來了一個飽含憤怒又十分熟悉的聲音。

　　「莫昱飛我艹你媽！」

　　語氣激烈，內容也不怎麽好聽。卻聽得戎逸原本噙在眼眶中的淚水瞬間全湧了出來。

　　莫昱飛在他用腳後跟踢門時就已經放開了他。此刻聽見外面這一番動靜，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後又像是有些欣喜。緊接著，他伸手轉動了門把手。

　　如今房間裏早就浸滿了濃得化不開的信息素。隨著房門的打開，空氣突然流動，大片不帶氣味的清新空氣瞬間湧入。

　　但與此同時，屋裏的氣味也立刻向外飄散了出去。

　　戎逸在門被打開的時候是背對著外面的，所以第一時間並沒有看到門外的情形。

　　他身子還是綿軟無比，皮膚依舊在發燙。

　　新鮮的空氣並沒能立刻拯救他，突然出現的那個人反而讓他的狀況變得更糟糕了。

　　他的身體隨著大門的打開無法自控地向後滑落。站在他跟前的莫昱飛趕緊想要扶，但才伸出了手，又立刻止住了動作。

　　他微微挑起了一邊的眉毛，有些無奈地看向了戎逸的身後。

　　戎逸在一陣輕微的暈眩感中向後跌落，然後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沒事吧？」

　　從耳側傳來的是依舊是那個熟悉的聲音，卻是與方才截然不同的語氣。

　　戎逸穩住了腳步後，立刻搖搖晃晃轉過了身，然後伸出手臂，用他盡現在剩下的所有力氣，撲了上去，然後抱住了。

　　撲的時候並沒有用力，但整個身體猛地砸過去造成的沖擊力卻超過了他的預計。對方被他撞得往後連退了兩步。但最後，還是牢牢站穩了身子，並且也伸出手臂回抱住了他。

　　戎逸其實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模樣。但他確信自己一定沒有認錯。

　　多麽神奇，在最最想念最最期望的時刻，他喜歡的那個人突然從天而降。

　　「沒事了，別怕，」陳柯堯前半句話是貼在他耳邊說的，聲音溫柔得就像是在哄他課堂上的那些小朋友，但後半截就立刻變得冷硬了許多，「他敢再碰你我讓他永遠接不了戲。」

　　突然出現的暴力宣言提醒了戎逸現場還有第三個人存在。

　　「這麽久沒見，一上來就喊打喊殺的，太絕情了吧？」

　　身後傳來了莫昱飛明顯帶著不滿的聲音。

　　戎逸擡起頭，發現陳柯堯並不在看自己。

　　他一只手摟著戎逸的背脊，另一只手遮擋著自己的口鼻。露出的眉眼寫滿了糾結，視線落在戎逸方才跌出來的那扇門附近。

　　他在看莫昱飛。

　　這個認知讓戎逸覺得很不高興。

　　他知道自己此刻並不清醒。第一次面對這樣濃烈的屬於Alpha的信息素，讓他的身體變得奇怪而又陌生，大腦運轉也不順暢。

　　他混亂，並且遲鈍。但他知道自己在渴望什麽。

　　好煩呀，別看他了。你們都分手了，分手那麽久了。

　　你不是說他死了麽。

　　「我一直想找你敘個舊，」莫昱飛的聲音又從背後響起，「有些話當初沒找到機會說，我真的……」

　　陳柯堯當即試圖打斷他：「我們沒什麽好說……」

　　然後他的話也被打斷了。

　　戎逸突兀又毫無前兆的伸出手，捧著他的臉，逼著他看向自己，然後扯開他的手閉上眼吻了過去。

　　對啊，沒什麽好說的。

　　別惦記了，這是我的。

　　作者有話說：

　　陳柯堯：大家好。聽說有人已經忘記了我是誰，所以我來做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別的都不重要，請記住我是本文男主角戎先生的唯一真愛，婚期已提上日程，並且長得比莫昱飛更帥。謝謝大家。





第五十六章

　　戎逸覺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個部分可能都在顫抖，包括嘴唇。

　　他人生中的接吻經驗少得可憐，每一次都是和同一個對象。而當這個對象僵硬著一動不動時，他便會開始覺得不知所措。

　　他有些惶恐，想要退卻，卻又被鼻息間隱約飄散的氣味吸引著要靠得更近。

　　但若只有一個人主動，吻得再深也無法稱之為纏綿。

　　那不是戎逸想要的。

　　他在戀戀不舍中突然覺得十分難過。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情，是不是和方才莫昱飛對他做的，沒什麽區別？

　　他不知道莫昱飛是否還站在原地。他的所有感官都沒有余裕去在意陳柯堯以外的人和事。

　　若他依舊沒有離開，那被他看見自己親吻的對象全然不為所動，亦或是之後幹脆反抗推拒，哪種更悲慘一些？

　　沖動果然容易壞事。

　　還是快些停下吧。離開這讓他迷戀的溫度和溫柔氣息，給自己留下一點自尊，也讓自己早點認清現實。

　　戎逸睜開眼睛，然後松開了原本撫在陳柯堯臉頰的手。

　　接著，他的手腕就被捉住了。

　　陳柯堯在他試圖往後退的時候緊緊地追了過來。於是這個原本就要半途而廢的親吻立刻變得纏綿而又繾綣起來。

　　當戎逸再次閉上眼睛的時候，眼角溢出的水珠沿著皮膚往下滑落，帶來細微的癢。

　　那如此微不足道，此刻的他全然無暇顧及。

　　他的身體因為陳柯堯的動作而不自覺地向後仰，若非陳柯堯用一只手緊緊扣著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身上按，他也許會因為這個親吻的過度熱情而向後跌坐過去。

　　但這點依托依舊使他覺得自己搖搖欲墜。

　　於是他又下意識伸出手臂摟住了陳柯堯的頸項。

　　他喜歡陳柯堯的氣味，他願意徹底沈浸在裏面，他希望這個親吻永遠不要停止。

　　他覺得，陳柯堯似乎也有同樣的念頭。

　　.

　　一直到遠處隱約傳來電梯到達的提示音。

　　方才那一番動靜，終於還是引來了酒店的服務人員。

　　在有些慌亂地放開彼此時，戎逸的腿軟得幾乎站不住，於是最終還是又跌回了陳柯堯的身上。

　　然後，閉著眼靠在陳柯堯肩頭的他聽見背後傳來莫昱飛的聲音。

　　「啊……不好意思，我的門好像被踢出了一個坑。要賠償嗎？」

　　緊接著，手還摟在他腰際的陳柯堯十分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

　　戎逸擡頭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因為神智不夠清醒還是因為方才眼中一直在湧出生理性的淚水，他的視線有點模糊。但此刻依舊能看得出來，陳柯堯的臉色一塌糊塗。

　　他在與戎逸對視了一眼後，一言不發側轉身子，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門卡，刷開了戎逸所住房間的門。

　　戎逸糊裏糊塗被他牽著走了進去，還沒想明白為什麽他能打開自己的房門，整個空間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光亮。

　　陳柯堯把門關上了。屋裏沒開燈。

　　戎逸楞楞地擡頭，試圖在昏暗的光線中分辨陳柯堯的輪廓。

　　陳柯堯在一片昏暗中沖他傾過身，在他額頭上十分輕柔的吻了一下。正當戎逸伸出手想要再次抱緊他，卻瞬間又被推開了。

　　「抱歉，」陳柯堯似乎是終於忍到了極限，一邊說一邊往後退，「我，那個……」

　　他沒說完，就轉身快步走進了一邊的衛生間，接著關上了門。

　　很快，裏面傳來了嘩嘩水聲。

　　戎逸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楞，接著往後幾步跌坐在了沙發上。

　　他覺得難受。

　　不是傷心，而是在生理上無法抑制的感到空虛。他的唇齒間依舊還殘留著屬於陳柯堯的氣味。剛才那個熱情到極致的親吻在他身上點了一把火。

　　澆不息，特別特別難受。

　　他想要的解藥現在和他只隔著一道門，四五米的距離。非常近，但觸碰不到。

　　戎逸蜷咋沙發上，用顫抖著的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試圖振作起來。那當然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深呼吸了一口，接著小心翼翼下了地，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接著背靠著門板跌坐在了地上。

　　隔著兩道門，那一點水流聲變得幾乎細不可聞。

　　戎逸的世界再次恢覆了安靜。

　　但他的心臟，他的皮膚和血液，他被點燃的屬於Omega的本能，依舊是躁動的。

　　他只能自我拯救。

　　.

　　戎逸很清楚自己現在真正渴望的是什麽。

他想要那個他心愛的Alpha 。

　　他想要他的擁抱和親吻，想要被他的信息素徹底包圍，想要用赤裸的皮膚感受他的體溫，想要打開自己的身體然後接納他。

　　作為一個自分化以來便定期接種長效抑制劑的Omega，他有生以來從來沒有經歷過哪怕一次真正的發情期。面對此刻因為Alpha的信息素而帶來的洶湧情欲，他幾乎無法抵抗。

　　但陳柯堯幫不了他。

　　戎逸用了很長時間才解開自己的皮帶扣。他的手一直在抖，使不上力。那之後又磕磕絆絆努力了很久才把長褲褪到了膝蓋。

　　到了這個年紀，自然不會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雖不足為外人道，但戎逸也從未因生理欲望感到羞恥。

　　可當他此刻把手一路探向那個地方，卻第一次如此驚訝。

　　方才跌撞著走進來的時候他其實己經察覺到腿間那溢出的大量體液所帶來的不適感。但如今觸碰到，依舊對這誇張的情形感到難以置信和無所適從。

　　他的內褲早己被徹底浸透，滑膩的體液甚至打濕了他的大腿根後依舊不斷沿著皮膚向下緩慢流淌。

　　即使外表再像AlPha，他的身體依舊誠實地履行著Omega的本能。

　　他的身體己經做好了準備，渴望被他心儀的Alpha進入。

　　濕噠噠的內褲穿在身上本來就不舒服。當戎逸皺著眉頭把它往下脫，被帶出的水漬甚至豁濕了他的一部分小腿。這整個過程讓他感到無比難耐。因為每一個動作，都讓那個渴望卻得不到滿足的地方湧出更多液體，每一個細微的摩擦都會帶來奇異又綿長的癢。

　　把手指探進那個濕軟無比的地方沒有遭受到任何的阻力。而與此同時帶來的顫栗感讓他又一次濕了眼眶。

　　在他不可自制地開始低聲嗚咽時，背後的木質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戎逸？你在裏面嗎？」門外傳來了陳柯堯的聲音，「你還好嗎？」

　　不好。本來就不好，在聽到這個聲音以後，變得更糟糕了。

　　戎逸在一瞬間特別想哭。

　　緊接著眼淚就立刻滾落了出來。

　　但與此同時，他的身體卻產生了強烈的反應。緊裹著手指的內壁開始陣陣收縮，一片歡欣鼓舞。

　　「我沒事 … … 」他帶著哭腔小聲答道。

　　他此刻的嗓音太過豁膩不堪，隔著門，完全無法清楚地傳達。

　　陳柯堯十分擔心：「怎麽啦？我可以進來嗎？ "

　　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戎逸聽見了門把手轉動的聲音。

　　並沒有鎖門的戎逸瞬間驚慌失措。他擡起一條腿，試圖用力把門抵住。接著，他用盡全力喊道：「你別進來！」

　　喊聲過後，房門外一片寂靜。

　　戎逸在呆滯了幾秒後，忍不住哭出了聲。

　　不是的，他其實希望他能進來。

　　.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戎逸茫茫然發了好一會兒楞，接著立刻面紅耳赤。昨晚的記憶在他腦中逐漸覆蘇，每一個細節都清清楚楚。

　　那之後，陳柯堯沒有發出半點聲響。而自己則一邊哭個不停一邊硬著頭皮用手指解決那洶湧如潮的欲望。

　　後來，在發泄過一次後他跌跌撞撞爬上了床，但好死不死陳柯堯偏偏又敲門輕聲問他情況如何，於是他不得不再解決第二次。

　　再後來，記憶就真的模糊了。

　　就在他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埋進被子的時候，又有了更糟糕的發現。

　　他不記得自己昨天後來有脫下過外套，印象中更沒有給自己蓋上過被子。如今唯一符合昨晚最後記憶的，只有他依舊赤裸著的下半身了。

　　戎逸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嚇得呼吸幾乎停滯。

　　忐忑萬分地坐起身後，他又有了新的發現。這個房間的空氣中隱約飄散著一股淡淡的空氣清新劑的味道。

　　這種空氣清新劑戎逸以前也買過，可以用來分解空氣中屬於Omega的信息素。

　　這可怕的發現使戎逸幾乎就要在被子裏燃燒起來。

　　陳柯堯肯定是進來過了。極有可能是自己的信息素氣味溢出了房間，逼得他進來凈化空氣。天知道陳柯堯打開門以後究竟看到了什麽樣的畫面。

　　把自己裹進被子在內心中一陣哀嚎過後，他決定姑且還是先起床穿上褲子再考慮接下來要如何面對陳柯堯。

　　可四下環顧了一圈後，他只在床邊找到了疊好的外套和長褲。

　　戎逸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呼吸了。他知道，他的內褲肯定臟的一塌糊塗，並不適合同其余衣物疊在一起。正常人看到了，應該會覺得需要洗一洗。

　　但正常人也不會隨便拿別人的內褲去洗吧？

　　陳柯堯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啊！

　　他的行李箱在客廳裏，這豈不是逼他光著屁股出去拿新的？

　　戎逸坐在床上捶胸頓足，突然聽見門外傳來了門鈴的聲響。正猶豫要不要幹脆真空穿長褲跑去開門，隔著一道門的客廳裏突然有了動靜。

　　有人從隔壁房間快步跑了出來，緊接著，就是開門的聲響。

　　那之後，門外響起了陳柯堯的聲音。

　　「你來做什麽？」

　　似乎是又有人說了些什麽。但隔著門又離得遠，聽不分明。

　　戎逸很快就意識到了是怎麽回事。於是，他在短暫的猶豫過後拽起被子披在了身上，悄悄挪到了房門口，把耳朵貼在了門上。

　　外面的聲音立刻變得清晰了起來。

　　「昨天已經說過了，我沒什麽想和你說的，」陳柯堯的語氣聽起來十分不友善，「那門是你自己活該，要我賠償你先去告我吧。」

　　而與他對話的人卻完全答非所問。

　　「哇靠！我昨天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你的臉怎麽回事？」

　　果然是莫昱飛。趴在門上偷聽的戎逸瞬間皺起了眉頭。

　　陳柯堯沒回話，可能是正在無語。

　　「不過還挺帥的，」莫昱飛又繼續說道，「哎你轉過去我看看。」

　　「你有病啊，」陳柯堯語氣帶著明顯的不耐煩，「關你屁事，沒別的事我關門了。」

　　「別別別！」莫昱飛似乎是想強行往房間裏擠，「我有事，你先讓我進去。」

　　他這一聲喊得特別大聲，好像把陳柯堯嚇了一跳。

　　「你輕點，戎逸還在睡覺，」他的聲音確實壓得比平日要低上一些，「你別把他吵醒了。」

　　「哦……」莫昱飛停頓了一下，「那你要去我房間裏說嗎？」

　　戎逸頓時緊張。

　　好在門外安靜了片刻後，陳柯堯似乎做出了讓步。

　　「那你有話快說。」

　　聽聲音，他應該是把莫昱飛放了進來，還關上了大門。

　　戎逸又隱隱覺得有點不爽。

　　「昨天那個，叫戎逸是吧，」莫昱飛問道，「你現在的男朋友？」

　　「不是。」

　　陳柯堯十分幹凈利落地否定了。

　　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難免還是讓戎逸覺得有些受打擊。

　　但緊接著，他聽到陳柯堯繼續說道：「我們結婚了，證都領了就差辦酒了。到時候我爸如果來邀請你出席希望你不要出現。」

　　戎逸大驚。

　　門外的莫昱飛大約也是同他差不多的心情。

　　「真的假的？他昨天不是這麽說的啊。」

　　「你小聲一點行不行？」陳柯堯說，「……你沒聽他提過我們是住在一起的麽？」

　　莫昱飛沒吭聲，不知道是否依舊沈浸在驚訝之中。

　　「還有別的事麽？」陳柯堯再次下逐客令，「沒事兒快滾。」

　　「等等等等，」莫昱飛問，「你那個一直說還挺滿意的毛病，已經好了？」

　　「你昨天不是看見了麽？」陳柯堯語氣竟還有幾分嘚瑟，「還需要多問？

　　挺滿意的毛病是什麽玩意兒？如果指的是嘔吐，那到底哪裏令人滿意了？

　　裹著被子的戎逸想起昨晚這個人一進門立刻沖進廁所吐的天昏地暗時孤苦無依的自己，心中一片悲憤。

　　「那我真的沒希望了？」

　　莫昱飛問。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聽起來竟十分憂傷。

　　「你能不能別再惡心我了，」陳柯堯說，「我不懂你這樣做到底有什麽樂趣。」

　　「不是啊，」莫昱飛說，「我喜歡你所以想和你在一起，這不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陳柯堯又不說話了。

　　「其實我也不是很介意你有沒有結婚。」莫昱飛又說。

　　在沈默了幾秒種後，陳柯堯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氣：「你給我滾。」

　　



第五十七章

　　那之後，門外安靜了好一會兒。

　　正當戎逸開始覺得有些沈不住氣，莫昱飛又開口了。只是這一次，他的語氣卻帶上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調子。

　　「哥，」他這一聲喊得特別軟，聽起來十分委屈，「你怎麽就對我一個人那麽兇呢。」

　　「我不是你哥，」陳柯堯卻依舊態度不佳，「別亂攀親戚。出去。」

　　「……我要告訴叔叔你欺負我，」莫昱飛又說，「昨天還說要艹我的媽。」

　　「你沒完了是不是？」

　　「我真的不能理解，」莫昱飛說，「明明是我為了遷就你一直在犧牲退讓，為什麽你還覺得是我對不起你？」

　　「要是再敢提一遍你那套歪理邪說我揍到你上明天的頭條。」

　　外面又靜悄悄了。

　　但方才那幾句話的信息量，已經讓戎逸的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了。這兩個人的關系似乎比他想象中更覆雜許多。不過，在那所有的不解之中，他最想立刻沖出去問一問陳柯堯的，還是他方才為什麽要撒那個謊。

　　應該是單純為了讓莫昱飛快點死心吧，但聽著讓人怪開心的。

　　半晌後，莫昱飛又喚了一聲：「哥……」

　　「沒別的事就走吧。」陳柯堯說。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莫昱飛說，」為什麽要把我給你的票送給你家那位？」

　　「我送他什麽了？」陳柯堯說，「我把垃圾丟進垃圾堆裏，被一個撿破爛兒的拿走了。」

　　門後撿破爛的戎逸皺著眉頭裹緊了他的小被子。

　　「行吧，」莫昱飛說，「那下次我再寄給你票你要是自己不來記得也……」

　　陳柯堯打斷他：「他說他不想再看到你了。」

　　「不至於吧，」莫昱飛說話間居然在笑，「我覺得他挺喜歡我的呀。」

　　他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和開門聲。

　　大概是陳柯堯不知道如何反駁於是幹脆想要用行動趕客。

　　莫昱飛深深嘆了口氣，接著說道：「這個給你。」

　　「我擦……」陳柯堯語氣十分不善，「難怪我昨天打他電話一直關機。你特麽……」

　　「你要是回心轉意，這裏面的通話記錄裏有我現在的手機號，」莫昱飛說，「隨時歡迎你和我聯絡。」

　　他才剛說完，就是大門被狠狠砸上的「砰」一聲巨響。

　　戎逸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卻不小心被被子絆到，摔倒在了地上。

　　這一下摔得並不疼，但動靜卻是不小，立刻引起了陳柯堯的註意。

　　「戎逸？」他輕輕敲了敲房門，「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戎逸手忙腳亂扯被子，然後沖著門外喊道：「那個……你能不能幫我把客廳裏的行李箱拿過來？」

　　.

　　陳柯堯把箱子提進來的時候，戎逸已經躺回了床上，連臉都蒙起來了。

　　「你還好吧，」陳柯堯見狀有些擔心，「身體不舒服？「

　　戎逸在被子裏搖頭：「……我沒事，你……你先出去。」

　　他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只是想起昨晚的事就臉燒得厲害，不敢讓陳柯堯看見。

　　等陳柯堯猶豫過後終於轉身向外走去，聽見了聲音的戎逸立刻拉下一小截被子，偷偷露出了兩只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幾天沒見，總覺得陳柯堯連背影都變得比之前更帥了一點。

　　就在戎逸咬著嘴唇心裏胡思亂想的時候，陳柯堯突然回頭看了一眼。於是，兩人的視線碰了個正著。

　　同時僵硬了幾秒後，陳柯堯什麽也沒說，立刻轉過了身飛快走了出去。

　　等戎逸磨磨蹭蹭從箱子裏找到了替換的內褲和長褲，換上後鼓起勇氣離開房間，發現陳柯堯又把自己關在了衛生間裏。

　　而客廳中央的茶幾上，放著昨天被莫昱飛助理收走的手機。

　　戎逸拿起手機，猶豫了一會兒後，鼓起勇氣跑到了衛生間門口，然後敲了敲門。

　　門立刻被打開了。門裏的陳柯堯臉上濕淋淋的。

　　「你要用嗎？」他說著低下頭往外走，「那……」

　　「不是。」戎逸視線依舊黏在他的臉上。

　　其實沒事，就是想你了，想立刻看看你。

　　昨天光顧著親你了，都沒來得及看清。

　　想起昨天兩人在走廊上的那個親吻，戎逸的臉立刻又開始覺得燒。

　　「那個，你餓了吧？」陳柯堯一副很緊張的樣子，走到了客廳角落的桌邊，「我幫你帶了點吃的，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戎逸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突然開口：「哥？」

　　陳柯堯瞬間轉身：「啥？」

　　「你前任為什麽這麽叫你？」戎逸問。

　　陳柯堯楞了幾秒鐘，接著立刻一副脫力的模樣。他拿著飯盒，走到沙發邊，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都聽見啦？」

　　他沒否認，那等於是默認了同莫昱飛之間真的有過什麽。

　　「你之前還騙我，說你們沒關系。」

　　陳柯堯一副很苦惱的模樣，伸手抓了抓頭髮：「因為我真的希望和他沒任何關系。」

　　戎逸走到他身邊，也坐了下來。

　　「為什麽？」

　　「因為……」陳柯堯說到一半，突然止住，接著露出了十分不爽的表情，「說了你又要不高興，嫌我罵你喜歡的人了。」

　　「……」戎逸有些好笑地看著他，「不生氣。」

　　就算陳柯堯不說，戎逸也意識到莫昱飛這個人有問題了。昨天一整天被他牽著鼻子走時還因為長久以來累積的深厚濾鏡和各種爆炸的信息量有些回不過神，如今細想之下，莫昱飛一舉一動甚至有點可怕。

　　從他助理一副例行公事的態度收走自己手機來看，這個人絕對是個慣犯。

　　如果不是陳柯堯突然出現，天知道那之後會發生什麽，太令人後怕了。

　　「我不喜歡他了，」戎逸說，「你隨便說。」

　　陳柯堯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是不是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出軌過，所以你才無法原諒他？」戎逸問。

　　「出什麽軌，」陳柯堯說，「他就沒在軌上過。」

　　「……」

　　好像也不難想象。

　　「或許我也有點問題吧，」陳柯堯突然嘆了口氣，「我受不了Alpha的信息素，聞到了會覺得很煩躁，然後就什麽氣氛都沒有了。對他這樣的人而言，本來就不可能忍受這種戀愛關系吧。」

　　「你不是受不了Alpha的信息素吧……」戎逸忍不住吐槽，「你受不了任何信息素啊，你聞到Omega的信息素還會吐。」

　　陳柯堯表情頓時僵硬。

　　「但是……既然在一起了，不管什麽原因都不應該做對不起你的事情。」戎逸說，「所以這不是你的錯。」

　　陳柯堯擡眼看向了他，但沒說話。

　　戎逸不知為何突然有點慌張起來，為了緩解情緒，他情急之下隨口說道：「其實，你這樣的為什麽不去找個Beta呢。」

　　「哈？」陳柯堯一臉好笑，「我為什麽要找個Beta？」

　　「因為Alpha和Omega你都受不了啊。」

　　「這又不是選擇題，去掉兩個不合適的選項，剩下是誰就選誰，」陳柯堯笑著搖了搖頭，「你想要和一個人共同生活組建家庭，只是為了需要一個可以順利發生關系的對象嗎？」

　　戎逸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明明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但想著‘這個人未來可以和我上床’就強迫自己去培養感情……很奇怪吧？」陳柯堯說。

　　戎逸想了想：「你可以找個長得像Alpha的讓你喜歡的Beta啊。」

　　「這不是沒遇上麽，」陳柯堯說，「如果你是一個Beta，那我肯定……」

　　他笑著說到一半，突然沒聲兒了。

　　等戎逸睜大眼睛看過去，只見陳柯堯正一臉僵硬，視線遊移，看起來緊張萬分。

　　「肯定什麽？」戎逸追問。

　　「我……」

　　「什麽？」戎逸靠過去，「肯定什麽？」

　　陳柯堯微微向後仰了仰，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於是戎逸又往前挪了一截。

　　他其實很緊張。但內心的期待太多了，快爆炸了，想要克制根本不可能。

　　他覺得自己此刻的勇敢和沖動都來得莫名其妙，但也覺得這似乎沒什麽不好。

　　「你是不是還喜歡我？」他問。

　　這是他從昨晚那個親吻中讀到以後就一直盤桓在心中的問題。

　　「你再不說話，我……」他皺了一下眉頭，「我就親你讓你再吐一地。」

　　說完他自己也覺得這威脅莫名其妙，於是立刻就後悔了，甚至覺得有點羞恥。

　　但陳柯堯聽見以後，原本張了的嘴卻反而閉上了。

　　兩個人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戎逸覺得有點急。

　　「你什麽意思啊！」

　　陳柯堯遲疑了片刻，對著他比劃了幾個奇怪的手勢。

　　戎逸不知所謂，有點兒惱羞成怒。

　　「你是不是在耍我？」他生氣，「你要是不喜歡我昨天為什麽不推開我？剛才為什麽和他說我們已經結婚了？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你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他說完以後，比劃了半天的陳柯堯終於放下了手。

　　「不是，」他看著戎逸，「你不是說要親我嗎？」

　　「……啥？」

　　「你才是在耍我吧。」陳柯堯說。

　　他說完伸出手來，勾住了戎逸的後腦勺，然後在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攬的同時也往前靠了過去。

　　戎逸在一片驚詫中回過神來，接著趕緊閉上了眼睛。

　



第五十八章

　　戎逸喜歡陳柯堯的味道。

　　那是一種與他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溫柔氣味，有點像陽光下的小麥，又或者是剛曬過還暖融融的被子，吸進肺裏會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跟著變得柔軟起來。

　　那會使人不自覺沈迷，渴望被徹底包圍淹沒。當沈浸其中時，就能放下所有警惕，不用擔心會遭受任何危險。

　　就像陳柯堯這個人一樣，溫和溫暖，可以放心依靠。

　　戎逸每一次同他接吻，都渴望能持續地更久一些。

　　.

　　可惜陳柯堯不太行。

　　他在戎逸覺得氣氛最好意猶未盡的時候突然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截，接著跳下沙發沖到一旁的櫃子前，從裏面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一仰頭就噸噸噸灌下去大半瓶。

　　還坐在沙發上的戎逸張著嘴，目瞪口呆。

　　陳柯堯會生理不適也不算出乎他的預料，但那個櫃子上的水……好貴的。他住進來第一天就有註意到，拿出來看了眼價目表立刻畢恭畢敬放了回去。

　　真是代價高昂，讓人擔心這樣下去自己會親不起。

　　陳柯堯對戎逸這番心理活動毫無所覺，放下水後又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兩口，接著重新回過身來，那表情似乎還挺開心的。

　　只是重新坐回戎逸身邊時，他的臉色看起來依舊不太好。

　　「你這人到底怎麽回事啊……」戎逸皺著眉看他。

　　「我……」陳柯堯把水瓶捏得哢哢響，「我這人可能確實是有點病，但真的沒有想要耍你的意思。我只是……」

　　「你受不了Alpha的信息素但還是和莫昱飛在一起過，」戎逸說，「那我覺得你也完全可以和我在一起。」

　　陳柯堯一驚。

　　戎逸自己也一驚。

　　其實他原本想的，是先問清陳柯堯到底為什麽會有對著Omega嘔吐的毛病，接著看情況決定是不是要表白。

　　現在，他已經徹底打亂了這個計劃，橫沖直撞到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但他停不下來。

　　「你到底是不是還喜歡我？」

　　陳柯堯在戎逸的視線下一仰頭喝掉了剩下的那半瓶礦泉水。

　　等那個空瓶被放在兩人面前的茶幾上時，中間一截已經被捏扁了。

　　「我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可能會讓你覺得很難接受，」他微微蹙著眉頭，看著形狀奇怪瓶子，「所以你上次會拒絕我也很正常。但……戎逸，我對你是認真的，你特別好，我……」

　　他說著擡頭看了戎逸一眼，接著驚慌失措往後退：「等等——」

　　戎逸一時間完全想不起陳柯堯所謂的上次拒絕時什麽時候，但那都不是重點了。當務之急，他特別想立刻再親一親他。

　　他這一下撲得特別用力，陳柯堯反應不及，整個仰倒在了沙發上。

　　戎逸雙手撐在陳柯堯兩側居高臨下盯著他看了三秒，接著還是沒忍住。

　　水貴是貴了點，但這一下，還是親得起的。

　　.

　　結果陳柯堯吐了。

　　他在短暫地回應過戎逸之後突然用手猛拍沙發背，接著在戎逸皺著眉頭擡起頭後以十分不可思議速度跳下了沙發頭也不回沖進了衛生間。

　　連門都沒來得及關。

　　留下戎逸獨自坐在沙發上，看著衛生間的方向發楞。

　　片刻以後，伴隨著那嘩嘩水聲，戎逸默默拉過一個沙發靠墊，抱進懷裏，把臉埋在裏面笑出了聲。

　　和計劃完全不一樣。

　　在表白之前，他氣勢洶洶逼著陳柯堯表白了。

　　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他現在可以確定了，陳柯堯肯定不是因為討厭他才會吐的。他在網上認識的那個朋友說自己對著喜歡的Omega吐是因為心動，也許陳柯堯也是類似的原因。

　　所以，現在這個人在衛生間裏吐得天昏地暗可憐兮兮，很有可能也是因為喜歡自己。

　　戎逸滾在沙發上用力猛捶懷裏的靠墊。

　　他傻樂了半天，終於聽到衛生間裏的水聲停下了，於是趕緊努力調整呼吸控制表情站起身來。

　　然後他發現站在衛生間門口眼眶還有些發紅的陳柯堯似乎十分驚恐。

　　「戎逸，你聽我說，」他一臉嚴肅地走到沙發邊，小心地舔了舔嘴唇，「我知道我這樣的行為很讓人反感，但這是有原因的。」

　　戎逸乖巧點頭：「哦，什麽原因啊？」

　　陳柯堯遲疑了一下，剛要開口，戎逸又坐回了沙發上。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你過來呀，你離我那麽遠幹什麽？」

　　陳柯堯皺著眉神情緊張，看著他，沒動。

　　「你又怎麽了，」戎逸開始疑惑，「你不會要告訴我你還是覺得接受不了吧？」

　　陳柯堯小心翼翼往他的方向挪了一步，拿起方才戎逸抱著的那個靠墊，塞回他的懷裏。

　　「不是……你要是生氣，就繼續打這個吧，」他說，「我身上很硬的。你們這種沒受過訓練的一拳過來自己的手比我疼多了，不合算的。」

　　「……」戎逸低頭看向靠墊，「啥？」

　　接著他迅速反應過來了到底是這麽回事。陳柯堯一走出來就看到他瘋狂毆打懷裏的靠墊，於是產生了一點誤解。

　　戎逸不禁有些尷尬，但又很想笑。

　　他覺得未來如果陳柯堯就算真的惹他生氣，他也沒可能會動手。一來舍不得，二來打不過。更何況，在這人的毛病治好以前，抱著親一下就可以解決的事情，為什麽要搞得那麽暴力呢。他覺得自己好像特別喜歡接吻。如果不計後果，他有自信能親到陳柯堯吐得脫水。

　　可能是因為他一言不發又表情豐富，把陳柯堯弄得很是忐忑。

　　「我在治，真的，」陳柯堯沒敢往他身邊坐，站在原地解釋，「你可能還感覺不到，但其實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

　　「誒？」戎逸驚訝，「你已經有去看過醫生了嗎？什麽時候的事？」

　　那看來之前從熱心網友那兒得到的資料是用不上了。

　　「你住進來大概半個月左右的時候吧，有一陣了，」見戎逸不像是要鬧脾氣，陳柯堯終於挪著步子走了過來，坐到了他的身邊，又拉住了他的手，「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我原本是想等自己情況更好一些再重新追求你的。」

　　「你喜歡我！」戎逸說。

　　陳柯堯點了點頭，接著突然笑了出來。

　　「你幹嘛呀？」戎逸臉紅了。

　　「不知道，」陳柯堯說，「就是……覺得開心。」

　　我喜歡你。我覺得你好像也喜歡我。

　　於是我試著往前跑了兩步，發現你也向我飛奔而來。

　　於是一直以來的所有試探所有苦惱所有努力，全都有了意義。

　　於是覺得特別開心。

　　於是戎逸也忍不住跟著笑，接著又扭過了頭不再看他：「快停下，不然我又要親你了。」

　　陳柯堯頓了一下，接著拉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親了一口。

　　「就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控制不了自己這種反應，」他說，「我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對Omega產生……那種想法。」

　　戎逸一楞。

　　這個原因，他以前也見過。

　　那個和他互相鼓勵的熱心網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戎逸仔細回憶了一下當初看過的帖子，接著試探性問道：「因為童年陰影？」

　　陳柯堯點了點頭：」你是不是已經猜到了？「

　　戎逸一下子並不明白他所指為何。但他隱約猜到了另一件事。那個發帖人和陳柯堯一樣，都會對Omega起應激反應，也都那麽恰巧愛上了一個Omega，還都把那個Omega當做過Alpha。這已經巧合的過分了，如今，他們連會嘔吐的理由都離奇相似。

　　當初會覺得不一定是陳柯堯，無非是因為一來性別不符二來有微妙的時間差。

　　但如果嵐山幽夢就是陳柯堯，他能當美女作家，論壇上選個性別女一點都不奇怪。而發帖時間之所以在兩人同住一周後，配合上陳柯堯方才所說的看病時間，好像也解釋的通。

　　他住過來以後，陳柯堯意識到了自己的心動，於是愈發意難平，才忍不住去論壇上發泄了一通。再之後，他就去看了醫生。多麽通順。

　　最讓戎逸覺得和自己對不上號的，也就是對方對自己心上人的那段描述了。

　　回憶到這兒，戎逸遲疑了。

　　他還是覺得和自己對不上號。

　　可聯想到昨天莫昱飛說的那些話，讓他忍不住揣測或許這世界上有極個別Alpha對可愛的標準確實和正常人類不太一樣。

　　空想無益，戎逸當即決定旁敲側擊問個究竟。

　　他一把反握住陳柯堯的手：「你在網上到底叫什麽名字？」

　　陳柯堯遲疑了一下：「……你的陳老師。」

　　戎逸皺眉。

　　「好吧好吧，」陳柯堯嘆氣，「嵐山幽夢是我的筆名。但這名字不是我起的，我當初懶得註冊直接用了嵐姐的賬號，本來只是想隨便寫著玩的。沒想到突然就爆了，再想改名字已經不方便了所以才延用到現在。」

　　雖然戎逸早就已經認定了陳柯堯就是嵐山幽夢，但如今聽他親口承認，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身邊的人原來就是自己早已熟知甚至慕名已久的大作家，和突然見到偶像明星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戎逸看著面前表情還帶著幾分羞澀的陳柯堯，覺得自己整個視覺界面都突然自動添加了濾鏡效果。

　　這個原本有些冒傻氣的家夥如今正散發著智慧的光芒。

　　但，戎逸本來想打聽的根本不是這個。

　　他深呼吸，接著繼續問道：「那你平時上網肯定是不會用這個筆名的對吧？除了’你的陳老師‘，你還用過別的ID嗎？」

　



第五十九章

　　陳柯堯遲疑了片刻：「怎麽突然想到問這個？」

　　「……隨便問問。」戎逸說。

　　他當初對著那個名叫「一棵藤上七個瓜」的網友撒了一堆謊，萬一對方真的是陳柯堯，那就此曝光未免過於尷尬了。

　　但要旁敲側擊，一時也找不到方法。戎逸其實有點想問陳柯堯，「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可愛」，可惜實在難以啟齒。

　　最終，他決定換個路線，等晚點兒給他那位熱心網友發條私信，問是不是表白成功了。

　　若再對上，那無疑就是面前這一位了。

　　「之前不告訴你其實是因為覺得有點尷尬，」陳柯堯全然不知道他這一通心理活動，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抓頭髮，「劉源他們當初知道我這個筆名都爆笑，認識的幾個寫手朋友還信口開河給我瞎編了一個美女人設，弄得我後來都不好意思見人了。我怕告訴你了你會笑我。」

　　「不會啊，」戎逸搖頭，「我覺得你好厲害啊！」

　　「……」

　　「真的呀，」戎逸說，「當年《尋龍》第一部 我在大學的時候翻來覆去看過好多遍的。」

　　「哦。」陳柯堯默默扭過了頭，露出半張微紅的臉。

　　他越是害羞，戎逸越是說得起勁：「後來出了電影我至少看了二十多次吧，簡直……」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意識到不對勁，接著立刻閉嘴了。

　　原本還十分甜蜜的氛圍頓時變得尷尬了起來。

　　「你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喜歡上那個家夥吧？」陳柯堯問。

　　「……」

　　陳柯堯深深嘆了口氣：「其實你不覺得那個角色並不適合他麽。」

　　一定要說的話確實氣質上區別很大，但因為顏值，戎逸當初依舊看得如癡如醉。眼下是不太好意思承認這點了，戎逸清了清嗓子，問道：「那你為什麽還推薦他？」

　　「那時候我們剛在一起，感情正好著，所以有條件就想著能幫他一把。」陳柯堯說。

　　「……然後你還特地寫了一個適合他的。」戎逸說。

　　陳柯堯看著他，欲言又止。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也不是那麽小氣的人，」戎逸小聲嘟囔，完了突然加大了音量，「但我現在問你的話，你務必老實交代。。」

　　陳柯堯表情有些無奈：「只要你聽了不生氣。」

　　「他到底為什麽會叫你哥，」戎逸問，「是不是和你爸有關系？」

　　陳柯堯點頭：「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吧，我爸曾經單戀過他高中的班主任。莫昱飛是她的孩子。」

　　「他們在一起了？」戎逸問。

　　「沒有，」陳柯堯搖頭，「她很年輕就因為意外去世了。我爸輾轉聽說這件事以後一直放心不下，所以經常會去看望他。他高中離我家很近，我爸總邀請他來我家吃飯，一來二去就和我熟悉了。這可能也是壓垮嵐姐的最後一根稻草吧。」

　　戎逸低下頭想了想：「那你們認識好多年了，難怪他一副特別了解你的樣子。」

　　「我那時候傻唄，喜歡他就什麽都和他說。」

　　戎逸擡頭：「……不像我，對你幾乎一無所知。」

　　陳柯堯楞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但我現在學聰明了，所以你想知道什麽我都老老實實交代。」

　　「……」

　　他能立刻說出那麽順耳的話，好像還真變聰明了一點點。

　　「那後來，因為你們受不了對方的信息素，他那個啥不滿出去找別人，被你發現了？」

　　「……其實是我單方面接受不了，」陳柯堯垂下視線，「他天生感知信息素的能力和Beta沒有區別，但偏偏是個Alpha。所以他也完全不懂得要控制自己的信息素。」

　　「那對你而言豈不是更糟糕了？」

　　「所以在他看來，完全是他單方面在遷就我。」

　　「……」戎逸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我聽說有一種手術可以去除Alpha的腺體。」

　　陳柯堯苦笑著搖頭：「你是不是覺得他是因為在我這裏得不到滿足才出去找別人？」

　　「難道不是嗎？」

　　「這是正常人的思路吧，」陳柯堯說，「但他是個神經病。」

　　「啊？」

　　「他好像根本不介意我的那些反應，他甚至也理解不了為什麽他和別人上床我會生氣。」陳柯堯說，「所以他一直覺得自己為我付出了很多，他願意包容我而我卻不願意接受完整的他。」

　　「……」

　　「不說了，」陳柯堯皺眉，「想起來就火大。」

　　其實經過昨天的相處戎逸有察覺到，莫昱飛這個人邏輯很古怪。他說陳柯堯對他始亂終棄，戎逸一度以為是在開玩笑，現在看來他大約是真心那麽認為的。在單純作為他粉絲的時候，戎逸就一直知道這個人思路很天馬行空。同好之間也為此津津樂道，覺得偶像時不時出現的神邏輯是個巨大萌點。可實際接觸以後，才發現有多麽令人無語。

　　他可能真的不覺得自己同戀人之外的人發生關系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吧。至少，他對待自己和對待戀人的標準還是統一的。所以才在面對理應算是情敵的戎逸時也不存半分敵意。

　　這樣的觀念戎逸不知道到底算不算錯。但無論如何，他和陳柯堯肯定是不合適的。

　　那麽，陳柯堯適合什麽樣的人呢？

　　戎逸低下頭，用手指撓了撓下巴。那當然是也堅持認為要對另一半一心一意心無旁騖的自己啦。

　　「你在高興些什麽呀？」陳柯堯皺著眉問道。

　　他正因為回憶往昔心情沈重，理應陪他同仇敵愾順便安慰他的戎逸卻在低頭偷笑，實在是非常過分。

　　戎逸不好意思說。

　　他如今對莫昱飛的心情太覆雜了。粉是粉不下去了，但也不想回踩。因為雖然這個人給陳柯堯帶來了苦逼回憶，但也虧得他腦子有點問題，才讓自己撿了個漏。

　　而且，要不是昨天他鬧得那一出，戎逸也不會情急之下抱著陳柯堯強吻。

　　正是那個親吻，才讓他有了底氣。

　　陳柯堯唇齒之間傳遞過來的不止溫度和熱情，不止信息素，還有許許多多沒能說出口的言語。

　　那些，都是他今天可以再次勇敢的憑據。

　　所以從某個角度而言，或許真的應該謝謝莫昱飛了。是他的無心之舉，讓他和陳柯堯終於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不過這些話終歸還是不太好意思說出口的。戎逸想了想，決定再次扯開話題。

　　「那……你會對Omega那麽抵觸，和他是沒關系的，對吧？」

　　「不是抵觸啊，」陳柯堯趕緊否認，「我說了，我會吐不是因為你的關系，你不可以誤會。」

　　只是隨意的一個表達方式罷了，陳柯堯卻認真到讓戎逸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於是他只能改口：「那你這個毛病，到底是怎麽回事？」

　　「其實挺簡單的。我爸媽的事，你知道的吧，」陳柯堯說，「所以我從小就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Beta。可以不被性別本能掌控，自由地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那你現在也還是自由地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呀。」戎逸小聲說道。

　　陳柯堯看了看他，笑了：「說簡單，其實還是有一點別的因素吧。」

　　戎逸看著他，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我其實分化的挺晚的。你剛上中學的時候學校體檢有沒有做過一個項目？讓你聞信息素樣本，可以提前預測第二性別的。」

　　戎逸點頭：「有。」

　　測試用的信息素濃度很低，並不會造成任何生理反應。但對於即將分化的青少年而言，可以根據其喜好大致判斷未來的第二性別。準確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戎逸當時還是個白白軟軟看著就可愛的小個子，毫無意外得到了即將會成為一個Omega的測試結果。

　　」我那次什麽也聞不出來，測試結果是Beta，「陳柯堯說，」我當時開心極了。」

　　「……」

　　「其實一直到正式分化成了一個Alpha，我都沒什麽真實感。因為現實中幾乎不會聞到Omega的信息素，所以我一度以為自己會做出那樣的測試結果是因為自己確實不會對任何人的信息素有反應。」

　　「那個……我插一句題外話，」戎逸小心翼翼開口，「所以，你是不是很羨慕莫昱飛？」

　　陳柯堯一楞。接著他笑著低下了頭：「是啊。我那時候覺得他就像是我的理想一樣。」

　　戎逸點了點頭，沒說話。

　　陳柯堯說完，突然瞥了他一眼，接著握緊了他的手：「理想這東西也是會隨著時間產生變化的。」

　　他說完，十分緊張地看著戎逸的眼睛。

　　戎逸有些回不過神來。

　　幾秒種後，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之前那個和他互相鼓勵的網友，在形容自己喜歡的Omega時，除了「可愛」以外，還說對方「脾氣不好」，「喜怒無常」，「容易生氣」。

　　看著面前危機感迷之強烈的陳柯堯，戎逸覺得自己的某個猜測似乎又得到了進一步的驗證。

　　只是原本並沒有在生氣，意識到這一點後反而有點不爽了。

　　可要是發作，又顯得確實容易生氣。

　　戎逸硬著頭皮深呼吸，接著微笑：「沒事啊，你繼續說。」

　　陳柯堯見狀松了口氣，也對他笑了笑，繼續說道：「我那時候因為本身對Omega確實不感興趣，外加心裏上默認自己是個Beta，所以在有些事情上……可能真的想太少了，不太懂的避嫌。」

　　「……不小心就把人給招惹了？」

　　「算是吧，」陳柯堯說，「當時有個學弟，和我特別聊得來。我其實單純把他當作要好的朋友，完全沒多想，就走得有點太近了。」

　　「……多近？」

　　「你別誤會啊，」陳柯堯趕緊說道，「就普通哥兩好那種，經常一起玩兒之類的。」

　　「多經常？」

　　陳柯堯猶豫了一下：「就是……每天上學放學的吧……」

　　「他是一個Omega？」

　　「嗯，」陳柯堯點頭，「後來……他就誤會了。」

　　戎逸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那個Omega只要有他十分之一功力，那也該考慮過要不要畢業就結婚了。

　　作者有話說：

　　關於「陳老師治了那麽久為什麽還沒好」的問題。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四十六章至今只過去三天半。 陳老師盡力了。 至於為什麽那麽一點點事他們今天要逼逼叨那麽久還要叨到下一章，因為他們現在正在談戀愛。 為表慶祝我決定改文名半天。





第六十章

　　這個故事後來的發展與戎逸所猜測的沒有太大出入。

　　畢竟戎逸自己也曾有過不少類似的經歷。他理所當然的和一些同為Omega的朋友走得特別近，並且心中一片坦蕩。但總免不了有些人因為他的外表，潛意識把他當做了Alpha，於是在朝夕相處中萌生了不一樣的情愫。

　　相較之下，陳柯堯要比戎逸更罪惡的多。畢竟他真的是一個Alpha，而且是一個高大帥氣的Alpha。戎逸把自己代入了那位倒黴學弟，覺得面前這個看起來可憐巴巴的家夥簡直是在造孽。

　　就同戎逸經歷過的那樣，那個學弟理所當然的表白了，而陳柯堯理所當然的拒絕了。

　　在聽過陳柯堯的理由後，心有不甘的學弟說，你沒試過，怎麽知道自己真的沒辦法和Omega在一起呢？

　　「所以他想向我證明，我並不像自己說的那樣，對Omega的信息素沒有感覺。」

　　「然後他失敗了？」

　　「不，」陳柯堯說，「他成功了。」

　　「……」

　　「我當時真的很不知所措。我一度以為自己就算分化成了Alpha也可以擺脫這樣的本能，原來都是假的。我的身體確確實實會對著Omega的信息素起反應，哪怕我對氣味的主人沒有半點想法。我居然有沖動想和一個完全不愛的人發生關系，那種感覺像是精神和肉體完全被撕裂了。」

　　「然後你們就……」

　　「沒有，」陳柯堯搖頭，「差一點吧。我當時太絕望了，滿腦子都是嵐姐小時候在我面前說的那些話。她那麽多年的憤恨，痛苦，她被毀掉的人生，都要在我身上重現了。那明明是我從很小的時候就下定決心一定一定不要踏上的道路。但沒有用，我幾乎控制不了那種沖動。我接受不了那樣的自己，我覺得自己特別惡心。」

　　「不是啊，」戎逸趕緊傾身向前，伸出手臂摟住了他，讓他把額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你說反了呀。因為你的心特別幹凈，所以才會有那麽強烈的罪惡感。而且最後你還是抵抗住了，對吧？」

　　他說完，擱在他肩膀上的腦袋顫了兩下，發出了尷尬的笑聲。

　　「我狂吐不止，」陳柯堯小聲說道，「把他給嚇傻了。」

　　「呃……」

　　「其實他之前就嚇壞了，因為原本也沒想到我反應會那麽大，」陳柯堯淺淺地嘆了口氣，「那時候大家都年紀小，他應該也很快就後悔了吧。」

　　「從此以後你聞到Omega的氣味就會吐？」

　　陳柯堯擡起頭，小心翼翼看他：「那個……說了你別生氣。」

　　戎逸皺眉：「又怎麽了？」

　　「醫生說，其實當時這樣的應激反應照理說在脫離那種環境以後不容易反覆出現，我現在之所以這樣，有可能是因為我一直在給自己心理暗示。」

　　「什麽意思？」

　　「就是……這種應激反應會讓我覺得很有安全感，」陳柯堯說，「我當時以為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喜歡上一個Omega。所以，我潛意識一直在反覆暗示自己，讓自己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能有一個安全閥門。」

　　「……」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種毛病會給我帶來那麽大的困擾，」陳柯堯看著他，「戎逸，你是我人生中的意外。」

　　戎逸說不出話。

　　他又想親他了，但又怕他還是會覺得不舒服。

　　「但現在真的已經好很多了，」陳柯堯抓住了他的手，「我以前稍微想一想胃都能給吐出來。但你看，昨天晚上我在你那股甜膩膩的味道裏泡了那麽久，還是堅強地挺過來了。」

　　被他這麽一提，大段羞恥的回憶在戎逸腦中迅速覆蘇。

　　「你昨天晚上……我睡著以後……」太過難以啟齒，他說到一半聲音就啞了。

　　「我不是故意進來的，」陳柯堯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再不處理一下我真的會死。」

　　「……」

　　「我也沒亂看……」

　　戎逸嘆了口氣。

　　「那，你要擺脫這種心理暗示有什麽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麽？」他問。

　　還有半句話他沒好意思說。連偷看一下都不行，太慘了，這樣下去自己什麽時候才能有機會親手感受一下大胸肌呢。

　　陳柯堯聽完突然笑了。

　　「其實我的醫生之前就有提過，如果咨詢的時候能把對象一起帶去是最好的。」

　　戎逸立刻點頭：「好呀，下次是什麽時候？」

　　陳柯堯還是笑，但全然沒有回答的意思，只是一直看著他。

　　戎逸有些茫然：「怎麽啦？」

　　「我的，對象，」陳柯堯邊笑邊說，然後伸手指了指戎逸，「你。」

　　戎逸臉一紅：「怎麽了呀，不是我嗎？我們現在不就是……那個什麽。我理解錯了嗎？」

　　「沒有，」陳柯堯伸手抱住了他，「我就是太高興了。」

　　「……」

　　「人生的大起大落，」他說，「我前天晚上買不到機票的時候都快急得把自己頭髮拔光了。刷了半天好不容易見有人退了一張，落地時間還是見面會之後。火急火燎下了飛機，發現你不但沒回酒店，連手機也關了。我當時覺得自己人生都快完蛋了。」

　　「……」

　　戎逸一言不發，伸手默默把他後腦勺的頭髮都揉得亂蓬蓬的。

　　「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有你房間的門卡？」陳柯堯突然問道。

　　「房間都是你定的，你要動手腳還不容易。」

　　「不生氣？」

　　一般而言，這種舉動確實有點危險份子的感覺。但戎逸眼下只恨這人太過安全，怕是自己脫光了鉆進他的被窩都不會發生任何少兒不宜。

　　倒是陳柯堯，也許會吐得送醫院。

　　想到這兒，戎逸突然問道：「對了，那你和你那個學弟……」

　　「後來就不怎麽聯系了。」陳柯堯搶答。

　　「是不是因為那次的事驚動了雙方家長，結果你們崩了，兩邊家長看對眼了？」

　　「……」

　　「是不是？」

　　「完了，」陳柯堯說，「我怎麽找了個那麽聰明的對象，以後怕是要被治得服服帖帖。」

　　這人嘴突然變甜，但戎逸依舊捕捉到了他想要轉移話題的意圖。

　　「我才沒那麽小氣，」戎逸說，「你的便宜弟弟已經找到真愛結婚啦，挺好的呀。」

　　「嗯，」陳柯堯說，「我覺得我也快了。」

　　「……」戎逸覺得不可思議，「你怎麽變得那麽會說話了？」

　　「有嗎？」陳柯堯說，「我也覺得有點奇怪，你怎麽脾氣變得那麽好了。」

　　這話一出口，依舊是那股熟悉的令人不爽的氣息。戎逸在心頭暗暗冒火之余又忍不住想要松一口氣。

　　緊接著，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如今看來十分匪夷所思的問題。

　　「你既然知道莫昱飛是那種人，為什麽還要把他給你的票送我？」

　　「……你不是偷聽到了麽，」陳柯堯語氣不善，「你自己撿破爛兒。」

　　戎逸往後同他拉開了一點距離，皺著眉頭盯著他看。

　　陳柯堯默默移開了視線：「……還能有什麽原因，就是因為愚蠢。」

　　戎逸皺著眉：「你是在說我還是在說你自己？」

　　陳柯堯欲言又止，表情微妙，別扭了一會兒後小聲嘟囔了一句：「說到底，會喜歡他你也沒聰明到哪兒去吧。」

　　這個混蛋，兩分鐘以前還在說自己「找了個那麽聰明的對象」呢。

　　陳柯堯在戎逸犀利的視線中態度逐漸軟化，最終撇了撇嘴一攤手：「說我自己啊。我不蠢能幹出這麽傻×的事兒嗎？」

　　「難道是為了補償我？」戎逸問。

　　陳柯堯把票放進那堆周邊裏應該是在戎逸高燒的第二天。而當時戎逸之所以會生病，是因為被迫住在他的房間，被信息素影響了。

　　所以，這大約是一種十分別扭的道歉方式。

　　「差不多吧……」陳柯堯的表情至今看起來依舊帶著幾分懊惱，「那時候也沒多想。就覺得……這東西也許能讓你開心一下。」

　　「……」

　　「結果你是開心了，」陳柯堯說，「我差點就被氣死了。」

　　「我也沒有很開心。」

　　戎逸說。

　　畢竟是迷戀了那麽久的藝人，突然崩壞，總免不了心情覆雜。

　　偶像是個很神奇的存在。你喜歡他的時候，當然可以盡情幻想和他之間發生的種種浪漫情節。但那些是不可以被實現的。若是對方真的越過了那個尺度，就不再是你心裏那個最完美的人了。

　　不過，戎逸現在也不再需要一個帶給他幻想的人了。

　　現在他身邊有個人，可以帶給他真實，還可以帶給他未來。

　　「完了，除了那個神經病沒人開心，」陳柯堯十分郁悶，「用傻×都不能形容我的腦筋搭錯。」

　　戎逸忍不住笑出了聲。

　　其實拿到票的時候，他是真的非常開心的。

　　但比不上現在。當陳柯堯方才說只是想讓他開心一下時，他就真的變得非常非常開心了。幸福感大概是一種催化劑，能讓最單純的喜悅快樂無限膨脹，使人變得飄飄然。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在這樣的時刻，還得強行忍住親吻他的欲望了。陳柯堯從昨晚到現在天知道已經吐了多少次，這樣下去怕是身體會受不了。

　　在他擔心陳柯堯的時候，陳柯堯也有點擔心他。

　　「你真的不餓麽，」他伸手指了指放在茶幾上的那盒點心，「都涼透了。」

　　戎逸轉頭看了一眼，突然心裏蹦出來個念頭。

　　「你是不是想吃蝦肉小餛飩，」他抓著陳柯堯的手用力晃，「我現在帶你去！」

　



第六十一章

　　出門時戎逸心情好得不行。

　　陳柯堯從離開房間就一副別別扭扭的樣子往他身邊靠，一直到進了電梯，突然十分突兀地沖著他伸出了一只手。

　　戎逸一時反應遲鈍：「幹嘛？」

　　陳柯堯看著他，並且把手擡高了半寸：「借給你。」

　　戎逸楞了一下，笑了。

　　「小氣，」他一邊說一邊握住了那只手，「我還以為已經是我的了呢，居然還是借的。」

　　「哦，也對，」陳柯堯低著頭笑，「那你下次記得自己的東西自己拿好。」

　　.

　　戎逸牽著他的陳柯堯，高高興興走出酒店，一回頭，突然有點擔憂了。

　　在室內的時候不明顯，到了光線良好的地方，陳柯堯那張臉憔悴的一塌糊塗，看著讓人放心不下。回憶一下方才他說的話，這個人大概已經連續兩個晚上沒好好休息過了。

　　「你要不要先回去睡一會兒？」他問。

　　陳柯堯茫然：「不是說要去吃小餛飩嗎？」

　　「你不困嗎？」戎逸皺眉。

　　陳柯堯一邊回答一邊拉著他腳步輕快往外走：「不困啊。該往哪個方向走？」

　　戎逸猶豫了一下，還是替他指了路，然後被他拽著大步流星向目的地進發。也虧得他個子同陳柯堯差不太多，要換個腿短的，怕是會被扯得一溜小跑。

　　他在路上一直偷偷瞄陳柯堯的側臉。

　　這個人面色不佳，形容憔悴，又偏偏帶著點兒喜氣洋洋的謎之亢奮，簡直像是剛磕了藥。

　　出門時戎逸還想過，要不要等吃完以後拉著他一起去之前想去但沒來得及的那幾個景點轉轉。但見他如今這模樣，怕是興奮勁兒過去了就會半路昏厥。

　　還是吃完就趕緊把他領回去塞進被窩逼著他立刻補個覺吧。

　　.

　　快到的時候戎逸突然又想讓陳柯堯試試他吃過的那個炸糕。於是為了節約時間他們兵分兩路，陳柯堯去不遠處的炸糕鋪子，戎逸在小餛飩店裏坐著等他。

　　到的時候店裏位置有點緊張，他趕緊占了兩個角落的小板凳。沒想到出去端餛飩才不到半分鐘的時間，一回身座位上已經有了人。

　　把他位置占了的是兩個還挺壯實的大叔，嗓門特別洪亮，見他端著碗站在旁邊依舊不為所動，抽著煙聊得起勁。

　　碗端久了還挺燙手。戎逸沒轍，只能主動開口：「不好意思，這位子是我的。」

　　大叔擡頭看了他一眼：「我們來的時候這兒沒人啊。」

　　「但我剛坐這兒的，」戎逸把碗放在桌沿上，「我出去端餛飩了。」

　　大叔依舊是那句話：「我們來的時候這位子就是沒人啊。」

　　戎逸沒轍了。正當他環顧四周想要找找哪桌看起來快要吃完好提前去候著，陳柯堯提著炸糕進來了。

　　「怎麽回事兒啊，」他遠遠沖著戎逸喊了一嗓子，接著徑直走到了桌邊，「沒位置啊？」

　　戎逸一臉郁悶低下頭看了看那兩個大叔。

　　於是陳柯堯也下意識皺起了眉順著戎逸的視線看向了那兩個大叔。

　　兩位大叔仰著頭，盯著陳柯堯的臉看了一會兒，接著其中一個小心翼翼站起了身。

　　「你們坐吧。」起身的大叔對著另一個猛使眼色，見對方反應遲鈍，幹脆伸手把人給拽了起來。

　　等他們快步離開，站在原地的戎逸和陳柯堯還有些茫然。

　　陳柯堯拉過凳子坐了下來：「這兩個人怎麽那麽好？」

　　戎逸有點莫名：「他們剛才不是這樣的啊。」

　　陳柯堯回頭看了一眼，見那兩人正站在店門口等位，於是沖著他們大喊了一聲：「兩位大哥，多謝了啊！」

　　那個先起身的大叔對著他連連擺手：「應該的應該的。」

　　「好人，」陳柯堯回過身來，「我們趕緊吃吧，吃完了給人騰位置。」

　　戎逸欲言又止。

　　他心裏有個微妙的猜測，可盯著面前陳柯堯的臉看了半天，又覺得不像。

　　雖然一度也覺得臉上帶著條疤的陳柯堯看起來距離黑社會老大只差一根金鏈子，但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疤痕已經淡化了不少，面前這個人高馬大長得還略微有些嚴肅的Alpha看起來不僅一點兒也不兇，甚至還挺可愛。

　　他這位失而覆得的男朋友，除了可愛，還長得賊帥賊帥，腿有那麽長，身材也特別好，只要不開腔就完美無缺，真是泡到就是賺到。那兩個大叔一定是被他的英俊打動了才主動讓位的。

　　「你的炸糕，」陳柯堯把裝著炸糕的袋子推倒戎逸面前，「我那個剛才走過來的路上已經忍不住吃完了，真的好吃。不過這個是不是家裏挺難做的呀？」

　　戎逸點了點頭。

　　要在家起這樣的大油鍋，確實太勞師動眾了，浪費，容易弄出一屋子油煙味兒，炸出來效果也不見得好。

　　陳柯堯嘆了口氣，接著躍躍欲試拿起了勺子：「可惜。來讓我試試這個餛飩能打幾分。」

　　.

　　只靠著一點精神亢奮強行支撐疲憊肉體果然是不成的。

　　吃飽了的陳柯堯很快就開始哈欠連天昏昏欲睡。回去的路上他一路腳步打飄，讓牽著他的戎逸十分擔憂，生怕他就地昏倒。

　　為了讓他清醒一點，戎逸主動和他搭話。

　　「你給小餛飩打了幾分？」

　　陳柯堯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八十八。」

　　戎逸驚訝：「那麽精確？」

　　「嗯，」陳柯堯說，「好吃，但比你做的差一點兒。」

　　「……我還沒做呢。」戎逸說。

　　陳柯堯笑：「我預測了一下，應該八九不離十了吧。」

　　這人看來是真迷糊了，開始胡說八道了。

　　戎逸低著頭不看他，一邊走一邊也跟著笑。

　　「我先保守一點給你打個九十八分吧，另外兩分等吃過了再加。」陳柯堯繼續說道。

　　「滿分有什麽獎勵？」

　　「嗯……」陳柯堯想了一會兒，「你想要什麽？」

　　戎逸答不上來。

　　他側過頭飛快地看了一眼困得有些稀裏糊塗的陳柯堯，覺得自己此時此刻好像也沒什麽別的特別想要的東西了。

　　一定要說的話，就是希望他那個讓人頭痛的毛病快點好。

　　但他也不希望陳柯堯過於著急。心裏負擔太重，萬一反而治療效果變差了怎麽辦。

　　「快點，想要什麽？」陳柯堯晃了晃和他牽在一起的手，「我有求必應。」

　　戎逸故意刁難他：「那我想要世界和平。」

　　陳柯堯居然立刻點了點頭：「好。」

　　戎逸瞬間笑出了聲：「你哪有那麽大本事啊。」

　　「我有啊，」陳柯堯低著頭拖著腳步往前走，「我的整個世界現在都特別和平。」

　　戎逸搭不上腔了。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當初兩人第一次在一起時，這個人其實也一直嘴巴特別甜。在有意識的情況下，陳柯堯總是會挑他愛聽的說的。

　　甚至在兩人分手的那段時間裏，他所有令人郁悶的發言也幾乎都是無意識間不經意說出口的。

　　這人嘴賤從來不是想要故意氣人，而是天生就缺根筋。

　　大概在他的角度來看，自己還真的每次生氣都很莫名其妙。

　　陳柯堯走了幾步，又開始晃戎逸的手：「我也有個心願，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可以實現。」

　　戎逸有點兒緊張：「你說說看？」

　　「等回去了我想吃你做的蝦肉小餛飩。」

　　「……」

　　戎逸簡直哭笑不得。

　　做足了心理準備，誰想聽他說這個。

　　「好不好？」陳柯堯又問。

　　戎逸沒好氣：「回去再說。」

　　但陳柯堯聽著卻不知為何還是挺高興的。

　　他側過頭看了戎逸一眼，笑道：「好，回去再說。」

　　.

　　兩人就這麽手牽手走到了酒店附近，發現大門的噴泉花園附近站著不少人。

　　酒店門口總免不了來來往往有人出入，但這些人卻看著並不像是住客。戎逸邊走邊打量，覺得他們好像在等什麽人。

　　戎逸腦中下意識跳出的第一個答案，就只有莫昱飛了。

　　等走近了些，發現其中有些還帶著看起來十分專業的攝影工具，更印證了他的猜想。

　　戎逸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陳柯堯，對方一臉不屑。

　　於是戎逸便也只能裝出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樣。可萬萬沒想到，等他們靠近了酒店大門，那些人齊刷刷都把視線投在了他倆身上。

　　戎逸被看得有點兒不自在，下意識加快了腳步。緊接著，居然還有人對著他舉起了相機。戎逸不解的同時下意識擋住了臉。眼見閃光燈過後有個人湊上前來想開口說些什麽，陳柯堯突然擋在了戎逸身前，說道：「你們認錯人了。」

　　他這一嗓子音量比平時說話大了不少，外加表情嚴肅，立刻起到了強烈的震懾作用。

　　於是一直到走進自動門，那些人都沒再上前。

　　「怎麽回事？」戎逸一進門就忍不住問道，」那些人幹什麽的呀？「

　　「大概是看你長得帥，以為也是大明星，所以順便拍拍吧。」陳柯堯說。

　　戎逸覺得這猜測並不合理。他又不是第一天長這樣，以前除了被搭訕也頂多在地鐵裏被人用手機偷拍，可從來沒試過這種待遇。

　　心懷不安回了房，他的手機響了。

　　拿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戎逸遲疑了幾秒後，隱約猜到了對方是誰。

　　見他看著手機眉頭緊皺卻既不掛斷也不接聽，陳柯堯湊過來看了眼屏幕，問道：「誰啊？推銷嗎？」

　　戎逸猶豫了一下，還沒回答，陳柯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表情一變。

　　接著，他一把拿過了戎逸的手機，按下了拒絕接聽，接著又一氣呵成把號碼加進了黑名單。

　　做完這些，兩人互看了一眼，都神情微妙。

　　還沒來得及等有人開口，戎逸的手機又響了。這一次，倒是認識的人打來的。

　　「啊，這個小張是我同事。」戎逸說著接過了手機。

　　作者有話說：

　　戎逸：我和可愛這個詞沒半點關系。 戎逸：我男朋友好可愛哦。 陳柯堯：……？ [手動換行] 皮埃斯，雖然正文沒提到但戎逸出門前是有洗澡的←重要。 再皮一個埃斯，感謝大家這幾天排除萬難來看我的更新嗚嗚嗚嗚嗚希望長佩早日恢覆正常！





第六十二章

　　才剛按下接聽打了聲招呼，對面傳來的大喊幾乎刺破戎逸的耳膜。

　　「你給我老實交代！你和我們莫莫到底是什麽關系！難怪你的票是VIP！天哪！你不是人！」

　　戎逸趕緊皺著眉把手機拿遠，等她吼完了才重新放到耳邊：「怎麽了？」

　　「你快老實告訴我，」小張的語氣嚴肅之中還透著一股迷之興奮，「你難道真的是莫莫的圈外男友？」

　　戎逸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否認，從剛才起一直默默側著耳朵偷聽的陳柯堯大喊一聲：「放屁！」

　　空氣安靜了兩秒鐘，接著電話那頭的小張十分忐忑地開口問道：「……剛才誰在說話？」

　　戎逸略一遲疑，飛快地瞥了眼身邊一臉不爽的陳柯堯，然後說道：「剛才說話的才是我男朋友。」

　　原本還很憤怒的陳柯堯非常乖巧地在一邊的沙發上坐下了。

　　「咦，」小張遲疑了一會兒，接著問道，「那微博上的那個樹洞也不是你發的了？」

　　「什麽樹洞？」戎逸茫然。

　　.

　　原來剛才樓下遇到的那些人還真的是來蹲他的。

　　或者說，是來蹲「莫昱飛的緋聞男友」的。

　　就在前幾天，一個名叫「追星的那些事兒」的樹洞營銷號發了一則投稿。投稿人自稱是某位當紅小生的地下戀人，一直以來為了對方的事業忍辱負重，十分痛苦。投稿人詳細描述了和那位當紅小生之間的戀愛經歷，信息量不小。

　　原本這類投稿可信度並不高，高讚評論大多是讓投稿人醒醒別再做夢的。當然，也免不了有人根據其透露的內容猜測究竟是哪位藝人。

　　那篇投稿內容指向性還挺明顯，稍微有點兒了解，都能發現全文都在暗示他的那位當紅小生男友就是莫昱飛。於是，這位不知名投稿人自然遭到了莫昱飛粉絲的大肆攻擊和嘲諷。

　　原本沒有人真的把這當回事兒，但偏偏這篇投稿的最後說道，他的戀人答應他，雖然不能把他們的關系公之於眾，但為了證明對他的愛意將要在大眾面前給他安排一個驚喜。

　　於是，在昨天的見面會後，這一篇原本看似意淫的投稿突然就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

　　好死不死，又有人挖到了一位粉絲發在自己微博上的照片。

　　照片裏戎逸正坐在行李箱上皺著眉頭打電話。拍攝角度很妙，看起來腿長兩米。

　　那張照片的發布時間是周五下午，定位在戎逸入住的酒店，明顯是偷拍。微博的配詞是：沒蹲到我莫但收獲了意外之喜。這應該也是個藝人吧！誰來告訴我這個驚天大帥A叫什麽名字？

　　於是，圍觀群眾把一切都強行串聯上了，並且認為整個推理滴水不漏。

　　莫昱飛的秘密情人，和他住在同一家酒店，在見面會上坐在得天獨厚的VIP席位，還被叫上台互動，甚至被莫昱飛主動擁抱了。

　　其實那個互動環節事後看來整個都透露著可疑的氣息。一般這樣的見面會主辦方為了照顧大多數粉絲的情緒，不會讓藝人在台上和特定粉絲有太親密的接觸。就算要給點小福利，也不會任由粉絲隨意提條件。萬一上來個臉皮厚的，要和偶像親一下，那可怎麽辦。

　　而實際上，上去的那個人是莫昱飛親自指定的。

　　於是，整個劇情完美對應了投稿中的「要在大眾面前給他一個驚喜」。

　　莫昱飛這人，出現在人前時一直形象良好，但私下各種黑料也是源源不斷，一直是個粉多黑多的爭議人物。如今，討厭他的人高舉這「鐵證如山」，而他的粉絲中雖然主流還是在各種反駁，但也有不少產生了動搖。

　　短短一天不到的時間，事件不斷發酵，各種隨之而來的謠言喧囂塵上，有些內容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不過，可能是因為廣大群眾默認了這位地下男友也是個Alpha，於是在爭議的同時還有不少人表示了理解，甚至送出祝福。

　　.

　　厘清了這一切，戎逸無語，陳柯堯氣得肝疼。

　　也虧得戎逸本人的微博裏全是各種抽獎從來不發任何照片，所以暫時沒有引起任何人的註意。但他從小到大在學校裏卻也勉強能算得上是知名人物，以如今網上那些無聊人士的人肉能力，估計很快就會徹底曝光他包括真實性別在內的所有信息。

　　兩人正排排坐在沙發上發愁的時候，又有陌生號碼打來了電話。

　　戎逸精神高度緊張，十分警惕地按下了接聽後，對面傳來一個平板無波的女聲。

　　「請問是戎先生對嗎？」

　　「對，」戎逸小心翼翼，「請問您哪位？」

　　對面讓他稍等，幾秒後，那一頭換了個聲音。

　　「可算給我打通了，你不會也把我手機號碼拉黑了吧？」

　　完了，是莫昱飛。

　　戎逸僵著還沒開口，對面又說道：「都說粉絲是最薄情的生物，但你也太過分了吧。前幾天還在大家面前說會一直支持我呢？」

　　戎逸每次面對他都會特別不知所措。以前是因為偶像光環使人神志不清，現在是心情過於覆雜外加對這人的腦回路實在無語。當下覺得說什麽都不對，於是幹脆保持沈默。

　　坐在他旁邊的陳柯堯十分警惕，往他身邊挪了挪：「誰啊？」

　　「陳柯堯就在你旁邊？」電話那頭的莫昱飛問道。

　　戎逸一個頭兩個大，幹脆把手機塞進陳柯堯手裏：「你和他說吧！」

　　.

　　陳柯堯皺著眉頭接過電話，餵了一聲以後沈默了大概十幾秒。

　　聽不清對面聲音的戎逸後悔了，於是也學著陳柯堯剛才的模樣湊過去往他身上貼。

　　可惜陳柯堯十分不配合，一直躲躲閃閃。

　　他邊躲邊對著電話那頭說道：「別和我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告訴我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戎逸不爽了，伸出手去勾陳柯堯的脖子，強行把自己腦袋往他臉側貼。

　　陳柯堯反應劇烈。

　　他一開始試圖躲避，但眼看都要坐到沙發把手上了，戎逸依舊不依不饒，於是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手機夾在了臉和肩膀之間，騰出兩只手來十分利落地把戎逸徹底制服在了沙發上。

　　「別鬧，」他把戎逸壓制在沙發上後對著他比口型，「你這樣我真的受不了。」

　　相比之前制服那兩個歹徒，他如今的動作自然要溫柔許多。手上不敢太用力，於是便試圖用眼神彌補，奈何他對著戎逸完全兇不起來，起不到任何震懾作用。

　　戎逸撲騰了兩下，差點把他夾著的手機都給弄掉了。

　　「隨便你，」陳柯堯居高臨下看著戎逸，連對著電話裏的莫昱飛說話時語氣都不自覺柔和了許多，「反正他本來就和你沒關系。」

　　掙脫不了，戎逸依舊不屈不撓試圖扭著身子鉆出去。陳柯堯苦不堪言，幹脆側過頭去不看他。

　　為了制住戎逸又不把他弄痛，陳柯堯大半個身子都壓在他身上。戎逸雖然手腳被制，但略微仰一下身子卻是不難。趁著陳柯堯不看他，戎逸努力做了個仰臥起坐，飛快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陳柯堯有生之年第一次在制服歹徒時被歹徒非禮，大驚失色，人一抖手機就掉在了沙發上。

　　手機緊貼在戎逸腦袋邊上，這下他能聽清楚對面的話了。

　　「想和他說兩句話都不行？你也太小氣了吧。餵？人呢，剛才什麽聲音啊？你們在幹嘛呢？」

　　接著，通話就被陳柯堯掐斷了。

　　戎逸躺在沙發上，沖著陳柯堯眨巴了兩下眼睛。

　　看著陳柯堯此刻的表情，他心裏突然有點兒慚愧。一開始蹭過去的時候其實沒那種心思，但後來卻是故意在逗陳柯堯了。電話是他塞過去的，但看陳柯堯和前任打電話，明知道沒什麽，卻也忍不住有點兒介意，特別想刷存在感。

　　陳柯堯連著幾晚沒睡本來就累得很，還讓他不舒服，可能過分了。

　　然而，一句對不起沒來得及發出半個音，就全被陳柯堯用嘴唇給堵了回去。

　　戎逸原本以為陳柯堯會立刻沖去廁所吐個天昏地暗。但沒想到這個滿臉寫著郁悶的人會突然那麽惡狠狠地親吻他。

　　親得特別兇，讓戎逸一時間連眼睛都忘了閉，甚至開始覺得有些慌亂。

　　他在恍惚間突然意識到，雖然陳柯堯嘴上說著想當一個Beta，平日裏也很少表現出強硬的一面，但骨子裏確確實實是一個Alpha。

　　至少在此刻，面對這樣強勢的親吻，戎逸連迎合都覺得無措。

　　他覺得自己可能立刻就會被拆吃入腹。

　　好在陳柯堯突如其來的蠻橫消失的也很快。這個有別於以往的親吻最終還是變得溫情脈脈，結束時又帶上了幾分意猶未盡的纏綿。

　　終於放開他時，陳柯堯依舊沒有離開。他居高臨下盯著一臉恍惚嘴唇微微有些紅腫的戎逸看了一會，接著再次伏下了身，把臉埋在了戎逸的頸側。

　　他就著那樣的姿勢摸索著找到了戎逸的手，然後握緊了。

　　「……你還好吧？」戎逸輕聲問道。

　　陳柯堯沒有回答，只是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戎逸能聽見緊貼著他耳邊的不自然的呼吸聲和隱忍的細小嗚咽。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陳柯堯會因此覺得更難受。

　　陳柯堯握著他的手太用力了，甚至抓得他有些痛了。但除了那一點痛覺外，更讓他覺得不安的，是手上傳來的屬於陳柯堯的細微顫抖。

　　「這不是壞事呀。對喜歡的人有沖動是本能的一種，但本能也不全是糟糕的東西，」戎逸小心翼翼側過頭，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別總是想著我是一個Omega，你愛我，和我的性別是沒有關系的，對不對？」

　　作者有話說：

　　陳老師：小妖精我該拿你怎麽辦！ *** ✧(≖ ◡ ≖✿)聽說大家昨天都拿到了好多海星【瘋狂暗示





第六十三章

　　陳柯堯沒有回答他。他依舊把頭埋在戎逸頸邊，整個身體都在不自然地顫抖。

　　戎逸終究還是沒忍住，擡起另一只手，摟住了他的背脊。

　　就在他的面前，他的懷抱裏，屬於他和陳柯堯的那個和平世界裏爆發了一場小小的戰爭。他心愛的人正在為了他和自己戰鬥，他當然不想置身事外。

　　「你看，你之所以會對我有那些想法，並不是因為我的信息素，是不是？」他在陳柯堯耳邊輕聲說道，「那和你最討厭的因為信息素產生的本能是兩回事呀，你應該想，你要是能順利和我在一起……那個那個那個啥，反而是一種勝利呢。」

　　陳柯堯終於開口了，聲音特別不自然，抖個不停：「你不要故意逗我笑……我會憋不住……」

　　「我很認真在說的！」戎逸郁悶。

　　他說著有些生氣，又把陳柯堯後腦勺的頭髮全都揉得亂成一片。但見陳柯堯再次沈默，還是心疼占了上風。

　　「要不然，你別把我當成Omega也行啊，」他繼續說道，「其實我之前騙你的，我是一個Beta。」

　　陳柯堯松開了原本緊握著他的手，接著緩緩向上移動，捂住了他的嘴。

　　「求你了，你別說話了。」

　　「……」

　　戎逸不爽了，拽開了他的手。

　　「我哄你兩句你還挑三揀四？」

　　陳柯堯一言不發，又把他的手握住了，還在他頸窩裏蹭了蹭。

　　戎逸光速消氣。

　　「不然，你要是覺得我不像Beta，把我當成Alpha也行啊，」他毫不氣餒，「你可以想象我是那種非常罕見的，聞起來甜甜的Alpha。」

　　話音剛落，原本已經平覆了許多的陳柯堯突然又十分明顯地抖了起來。

　　戎逸頓時緊張，小心翼翼側轉過頭：「你沒事吧？」

　　然後他發現陳柯堯也在看他。

　　他的眼眶特別紅，帶著明顯的水汽，但嘴角是揚著的。他在笑。

　　「沒事了？」戎逸問。

　　陳柯堯卻答非所問：「……居然還誇自己是甜甜的。」

　　「……」

　　戎逸終於惱羞成怒。他用力推身上那個已經恢覆了平靜的Alpha：「你給我下去！」

　　可惜太沈了，推不動。

　　陳柯堯十分堅強地扒在他身上，不肯挪地方：「我現在感覺特別好，再讓我抱一會兒。」

　　戎逸猶豫了片刻，不再推他了。但為了表明態度，還是非常堅定地轉過頭去，只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陳柯堯卻並不在意。他用鼻尖在戎逸頸側來回蹭了幾下，蹭的戎逸雞皮疙瘩起了一背。

　　「真的好甜。」他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他說話時的氣息幾乎全都噴灑在戎逸頸側的腺體上，讓戎逸半邊身體都忍不住發麻。

　　只可惜，這個剛戰勝了自我進而有些得意洋洋的Alpha又貼在那兒聞了一會甚至手也開始不規矩起來後，突然十分懊惱地輕聲「嘖」了一下。

　　緊接著，身體正明顯發著燙的戎逸身上一空。

　　陳柯堯蹦下了地，沖進了廁所。

　　留下戎逸孤苦伶仃躺在沙發上，空虛寂寞冷。

　　他躺在原地發了會兒呆，接著拿起一個沙發靠墊蒙住了頭。

　　算了算了，不和他一般計較了吧。往好的想，陳柯堯已經算是進步神速了。

　　從剛才起，戎逸其實一直有察覺到，有個硬邦邦的東西抵在他的大腿根上，沒下去過。

　　看來陳柯堯所謂的安全閥門，也不是很管用的。

　　.

　　陳柯堯在下午補了個覺。

　　睡前，他向戎逸簡述了一下方才莫昱飛在電話裏說的內容。莫昱飛說他的公司會發布一則申明澄清兩人的關系，但估計戎逸還是會受到一些影響。所以如果真的想要使吃瓜群眾們信服，他想在官方申明之後用個人賬號再解釋一下，就說票是他送給朋友夫夫二人的，會叫起來做活動單純是朋友之間的玩笑。至於酒店，當然也是他自己單身狗一間，戎逸和他的對象兩人住一間。

　　莫昱飛說，就是把事實修飾一下說出來而已，很方便也不容易有紕漏。

　　至於那個投稿人，八成就是個歪打正著的意淫狂魔。他們公司已經和那個營銷號在溝通了，要找出來不難。

　　戎逸記得他當時聽到陳柯堯的回答是：隨便你。

　　一直到陳柯堯徹底睡死過去，戎逸還在想一個不知道算不算嚴重的問題。他和陳柯堯根本沒有領證不是夫夫啊，陳柯堯忘記自己當時完全是胡說的了嗎？

　　.

　　陳柯堯醒來以前，百無聊賴的戎逸一直在上網。

　　他退掉了原本定在今天下午的返程機票，然後又去看了一下那個論壇。收件箱裏有三條新的私信，發件時間是前天半夜。

　　「我等不下去了！！！！！我決定明天就去找他！！！！！！！」

　　「完了我買不到機票……」

　　「買到了！祝我順利吧！！！！！！」

　　不用再猜了，這世上哪會有那麽相似的兩個人在做同樣的事。他的陳柯堯應該是獨一無二的。

　　戎逸盯著那些感嘆號看了好久，然後發送了回覆。

　　「我猜你的表白一定非常順利吧。」

　　發完後刷新了好多次頁面，沒有回音。

　　他偷偷去陳柯堯的房間看了一眼，他的Alpha依舊睡得很沈，手機就放在床邊的櫃子上。

　　所以，眼下是肯定收不到這位熱心網友的回覆了吧？

　　戎逸把他們兩個人的私信記錄完完整整看了一遍，覺得想笑又忍不住有些氣惱，最後看著那幾串長長的感嘆號，突然眼眶有些熱。

　　這個人，怎麽傻乎乎的呀。那麽能憋，一點也不瀟灑果斷，害他們兩個差點兒就錯過了。表白那麽簡單的事情，還磨磨唧唧要繞個彎子。寫什麽情書呀，果然還是直接親過來有效果吧。就算親完就吐，解釋清楚了以後自己還是會覺得很開心呀。

　　等等，他寫了情書。

　　……東西呢？

　　說好的，整整兩千字，寫完還親手謄了一遍，十分認真又鄭重的情書，在哪兒？！

　　他們都在一起了，自己怎麽還沒收到！

　　這比陳柯堯居然背後說他「脾氣很大喜怒無常」更讓人在意。

　　戎逸又偷偷去陳柯堯的房間轉了一圈。他的行李箱就放在床邊上，大喇喇開著，裏面的東西一覽無遺。戎逸繞著轉了三百六十度，也沒找到看起來像是書信的東西。

　　沒經過本人同意，終歸不好隨便翻別人的私人物品。戎逸猶豫了老半天，決定還是姑且先等一等。

　　回到客廳後，他為了轉移自己的註意力打開了微博，接著絕望的發現在短短幾個小時裏，「莫昱飛 秘密男友」赫然出現在熱搜榜第一。

　　做足了心理準備點進去以後，看到的第一條微博居然貼了他和陳柯堯在酒店門口手牽著手的照片，轉發過萬。

　　發照片的一看就是個營銷號，照片發滿了九宮格。除了兩張戎逸和陳柯堯牽著手的，還有莫昱飛公司發布的申明截圖，莫昱飛的澄清微博截圖，莫昱飛的官方硬照，以及見面會上兩人擁抱的照片。那個營銷號發了一個笑哭的表情然後說道，原來一切都是烏龍呀，其實看見面會上那個擁抱兩人的肢體語言就知道他們肯定不是情侶關系啦！不過小莫的朋友居然也都長得如此賞心悅目，算不算是物以類聚？可惜兩位帥哥已經英年早婚，我們還是繼續關註小莫吧。最後，他甚至還打了莫昱飛下個月即將上映的新電影的標簽。

　　點開評論，往下拉了一長串，大半都是莫昱飛的粉絲在放彩虹屁，剩下都在忙著解釋，說朋友之間開這樣的玩笑太正常啦這不是說明感情好嗎，看我們莫莫擁抱時候的動作那麽紳士明顯沒有半點曖昧覺得有問題的絕對是自己心裏骯臟，再說邀請人家夫夫共同前來光明磊落哪可能還有別的內情，我們哥哥做事一向是坦蕩又有分寸的。

　　再往下翻了幾條相關熱門微博，幾乎全是差不多內容。面目相似的營銷號，差不多的幾張圖片，統一的口徑，類似的評論。乍一看歌舞升平。

　　要不是那天晚上被莫昱飛拽進房間差點清白不保，戎逸簡直就要相信了評論裏那些關於擁抱動作分析的鬼話。

　　而現在，他終於明白了什麽叫金錢的力量。

　　感嘆之際，小張發來了一條微信。

　　「我靠，你對象好帥啊！！！！」

　　戎逸忍不住有點兒嘚瑟，先回了一張害羞的表情包，又回了一張狂舞的表情包。

　　片刻後，小張又發來了消息。

　　「不過你不是說那是你男朋友麽？原來已經結婚了？居然連糖都不給我們吃？」

　　「……」

　　戎逸一時之間不知要如何解釋了。

　　更可怕的是，他還沒糾結完，這幾天都沒和他聯系的周礫也給他發來了信息。

　　「我沒認錯吧，這張照片是你和陳柯堯把？」

　　戎逸只能先回覆他。

　　「是我們……」

　　五秒鐘後周礫的消息又來了。

　　「你們結婚了？？？？？？？？」

　　「……」

　　周礫特別激動。

　　「什麽時候的事情，你們偷偷摸摸在一起多久了？你居然完全不告訴我！」

　　與此同時，小張的消息又發來了。

　　「所以你真的和小莫認識對不對？啊啊啊啊啊能不能幫我問他要一張簽名？」

　　戎逸已經覺得應接不暇，卻不想一個許久沒有聯系的高中同學突然也發來了消息。

　　「戎逸？在嗎？」

　　戎逸皺著眉頭回覆。

　　「有事？」

　　接著，他和莫昱飛在舞台上擁抱的照片就被發了過來。

　　「我沒認錯吧，這是你吧！」

　　戎逸頭痛。

　　但更頭痛的是，他的表姐在此時也突然出現。

　　「崽崽，這個是你吧？和你牽著手的這個是誰呀？」

　　戎逸無語，甚至有點想關機。

　　可惜在他付諸行動前，手機鈴聲突然想起。

　　來電提示就一個字：媽。

　　.

　　【看不到作話的翻一下評論】

　　作者有話說：

　　@莫昱飛：沒想到和朋友開個玩笑引起了那麽大的風波[允悲]我的錯，怪我想太少了。還是解釋一下吧！①被我叫上台的那位大帥哥我確實認識，他是我一位非常重要的的朋友的愛人❤②票是我寄給我那位朋友的，他們倆這次是一起來的哦！③他們倆和我住同一家酒店，單身的我吃著狗糧一個人住。④之前那條微博投稿，我真的不清楚，這個我的公司會追究到底我就不多說了。以上句句屬實。總之……又讓我的小魔芋為我操心了，對不起[失望]不過請相信我會為了你們盡快成熟起來的！也請大家不要再影響我的兩位朋友啦，他們好無辜的[對手指]





第六十四章

　　戎逸的父母都是Beta。

　　母親熱情外向，父親木訥寡言。兩人只看外表無論是身材還是長相都平平無奇。但有趣的是，戎逸往他們身邊一站，一看就是兩人的娃。身邊的長輩從小就調侃，說崽崽生得特別聰明，盡挑父母優點，組合的都是精華。

　　唯獨身高，有點兒突變。

　　對於這個人高馬大顏值優越卻始終找不到對象的Omega兒子，他父母其實比他本人更想得開。

　　從戎逸高中時起，他母親就私下暗示過若幹次，表示並不介意他未來也領個Omega回家。她開明，卻不懂戎逸的心。長成自己的擇偶標準，並不是戎逸主動選的。

　　等發現戎逸一心一意只愛Alpha還特別顏控後，他母親就更不對他能找到對象抱有希望了。

　　到了如今，別的同齡單身漢都被家裏逼著到處相親，戎逸父母卻還是沒半點動靜。

　　戎逸大概能猜到原因。無非是怕給他壓力，希望他開心快樂。這讓他很難主動開口說一句「不是的媽我不快樂你趕緊給我張羅著介紹兩個吧求你了」。

　　多年以來，戎逸一直為父母的開明感到心情覆雜。

　　一方面十分感動，另一方面又覺得非常悲痛。

　　不過，在今天以前，他一直默認他父母其實對他的感情狀況還挺無所謂的。

　　直到此刻，他懷著緊張又忐忑不安的心情按下手機的接聽鍵，發現對面傳來的聲音比他想象中還激動好多倍。

　　「崽啊，你姐說她在網上看到你了呀？」

　　戎逸十分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呃……」

　　「和你手牽手的那個小夥子，和你是什麽關系呀？」

　　戎逸臉一紅，想說這是我剛交的男朋友，一開口，先笑出了聲。

　　於是電話那一頭他媽也跟著開始笑：「啊呀，看著還怪不錯的。有沒有正面一點兒的照片呀？」

　　那倒沒有。

　　其實戎逸多少有點慶幸，網上流傳的照片裏陳柯堯都是側面和半側面。他臉上那條疤還挺神奇，能瞬間切換整個人的氣質。看不見的時候是個嚴肅的商務精英，一露出來瞬間滿身匪氣。

　　反正都很帥，戎逸對此全然不在意。但長輩的接受度終歸有差別。誰家孩子找個看起來像是黑社會老大似的對象父母會放心呢。好在這斷時間以來這疤痕恢覆速度十分喜人，希望等到正式帶他回家的那一天已經底恢覆如初。

　　「喲，看你這開心的，都傻了，」他母親也樂不可支，「崽啊，你這對象今年多大，是做什麽的呀？」

　　於是戎逸認認真真一一交代。以前沒發現，如今被這麽細細問過一遍，突然陳柯堯的所有條件說出口都特別面上有光。

　　有車有房，收入頗豐，工作時間自由。唯一在婚戀市場上算是劣勢的就只有父母離異這一條了。但戎逸知道自己家人不會介意。

　　他如今總算是發現了，他們一直以來的淡定都是裝的，其實心裏比誰都更期待能把他嫁出去。

　　戶口調查完畢，母子二人心情都甚是愉悅。

　　「崽啊，聽你說的，這個小陳確實是挺優秀的，」他母親說著，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嚴肅了，「你老實告訴媽，是不是已經偷偷把證給領了呀？」

　　「我沒有！」戎逸趕緊否認。

　　對面卻笑了。

　　「看你那神魂顛倒的樣子，沖動了也情有可原，只要小陳對你好，媽不生氣，」可惜中年婦女大都寧可相信網絡傳言也不信自家兒子，「不過啊，這人我和你爸到現在都沒見過，終歸是有點不放心的。你看什麽時候方便……」

　　戎逸僵硬之際，背後突然傳來了開門聲。

　　陳柯堯睡眼惺忪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打了個十分誇張的哈欠，接著問道：「又在講電話呢。」

　　戎逸對著他比口型：「我媽。」

　　睡得蓬頭垢面整個人松松垮垮的陳柯堯聞言瞬間站得筆直一開口中氣十足：「阿姨好！」

　　戎逸差點當場昏迷。

　　這人絕對是睡糊塗了。講個電話而已，他不吭氣電話那頭根本不知道這兒多了個人，簡直沒事找事。

　　「哎喲，小陳就在你旁邊啊？」

　　這大嗓門，果然傳過去了。戎逸頭疼。

　　「媽，沒別的事兒我就先掛了，等晚點再……」

　　「別啊，」他母親十分急切，「快，把電話給他，讓媽和他聊幾句。」

　　戎逸一臉糾結地看向身邊依舊高度緊張的陳柯堯。

　　「快點呀！」對面再次催促。

　　戎逸皺著眉頭，把手機遞到了陳柯堯面前。

　　陳柯堯戰戰兢兢接了過去，在開口之前還非常不自然地咳嗽了兩聲。

　　「阿姨您好，對，對對是我，沒事兒您就叫我小陳好了。」

　　他這一開口，連普通話都比平常標準了許多，甚至表情都特別到位。戎逸覺得要不是這人現在頭髮亂得像個鳥窩臉上還帶著條疤，真該給他倆開個視頻，讓自家老媽見見這小陳同志對她多麽尊敬。

　　「哎，對，我們……戎逸他之前租我房子來著……是是是，阿姨我和您其實那時候就見過，阿姨您記性真好。是，啊……在一起……有一陣了吧。」

　　他開始撒謊了，明明他們在一起才不到十個小時。

　　「啊？呃……對，是這樣。可以啊，當然可以。阿姨您看您什麽時候方便，我來幫你和叔叔買票。不麻煩不麻煩，這都應該的，現在網上買票特別方便……啊，可以啊，當然可以啊，我爸有空，一直有空。等你們時間確定好了我去和他說，到時候直接讓他親自來和你們聯系吧？阿姨您記一下我手機號碼……」

　　戎逸越聽越不對勁，在他面前張牙舞爪瘋狂比劃。

　　陳柯堯不理會他，三百六十旋轉只為把他驅逐出自己的視線。

　　「行行行，你和叔叔安排好了直接聯系我，不麻煩，真不麻煩。阿姨您可千萬別和我客氣。啊，這樣啊，那我把手機還給戎逸？哦……好好好，沒事沒事，那就這樣，有事兒隨時打我電話，好好好，好好好好好。」

　　戎逸目瞪口呆拿回了電話，還沒來得及開口，聽見對面自家老媽的語氣憂心忡忡：「崽啊，原來小陳就是你那個房東啊。你那時候不是說他腦子有點毛病嗎？」

　　「……」戎逸萬分心虛，看了一眼面前的陳柯堯，「……他康覆了。」

　　眼見陳柯堯面露疑惑，戎逸趕緊對著電話一通喊：「行了不早了先不說了你早點睡吧晚安！」

　　剛一掛電話，陳柯堯立刻抓著他肩膀用力搖晃：「怎麽辦！你媽說要過來和我爸見面！太突然了！我靠我好緊張！」

　　戎逸被他搖得頭暈：「快放手，再不放我親你了！」

　　於是陳柯堯不晃了，但手也沒放。他看著戎逸，神情緊張，還舔了舔嘴唇。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陣，陳柯堯終於再次開口：「……說話算話嗎？」

　　戎逸終於發現自己這個威脅其實沒什麽用。面前這位陳先生太勇於挑戰自我了。

　　當然了，戎逸也不介意配合他完成挑戰。

　　不過，怕他忍不住再吐會傷胃，於是戎逸只是飛快地湊過去在他的臉上碰了一下就立刻退了回來。接著，他在對方開口抗議之前搶先說道：「你現在問我怎麽辦，你剛才和狗腿子一樣在那兒好好好的時候怎麽不想想怎麽辦？」

　　「……很狗腿嗎？」陳柯堯開始擔憂，「會不會表現得太用力了反而給她留的印象不夠好？」

　　戎逸無奈地看著他：「你是不是也想太多了。」

　　「萬一她不喜歡我怎麽辦？」陳柯堯說。

　　「……有什麽關系，」戎逸小聲嘀咕，「她不喜歡就不喜歡唄。」

　　「有關系啊，如果她反對你和我在一起呢？」

　　戎逸擡頭看他一眼：「就算她不喜歡你，我也還是喜歡你啊。怕什麽。」

　　「……」

　　眼見陳柯堯突然臉紅，戎逸心裏不免有些小得意。他沖著陳柯堯咧嘴笑了一下，接著正想伸手抱住他再說點小情話好讓他放下心來，卻見對方突然向後退了一步，然後蹲下了身子。

　　「……你幹嘛？」戎逸手還在半空中。

　　陳柯堯捂著嘴，不吭聲，只搖頭。

　　戎逸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也跟著蹲了下去。

　　「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突然想些……那種東西啊，你這人怎麽回事？」

　　陳柯堯專註忍耐，沒空回話。

　　這也太不合時宜了，真是個氣氛殺手。戎逸嘆氣，接著站起身來，在房間裏環顧了一圈後硬著頭皮去櫃子裏拿了一瓶價值千金的水，遞到了陳柯堯面前。

　　陳柯堯一口氣喝掉了大約八十塊錢，才淚眼朦朧長長地舒了口氣。

　　然後他擡起頭來看向戎逸：「等阿姨他們在的時候你可千萬別勾引我，知道麽？」

　　戎逸心想，拉倒吧我剛才根本就沒有在勾引你。

　　.

　　從當晚到第二天，戎逸至少收到了來自十多個久未聯系的朋友的問候。

　　網上確實出現了他的一些相關信息，其中尤其有些繪聲繪色講述了他在學生時代遊走眾Omega之間的渣男歷史。好在所有涉及到隱私的部分都被很快刪除了，所以他並沒有受到太多來自陌生人的騷擾。

　　但熟人的轟炸已經讓他應付得頭都大了。每個人都問他，你什麽時候結婚的，怎麽藏得那麽好？

　　戎逸幹脆編輯了一個模板，一一覆制黏貼，告訴大家網上的傳言裏有一些小誤會，和他一起的確實是他男朋友，但還沒結婚。並且他和莫昱飛不熟，不方便要簽名。

　　不僅是他，和他一起被放了照片的陳柯堯也被轟炸了一遍。

　　然後戎逸發現了兩件事。

　　這個人在面對同樣的問題時，好像並沒有否認。

　　以及，他的那位網友在陳柯堯玩起手機不久後就回覆了。

　　「哈哈哈哈承你吉言，確實成功了！」

　　戎逸心潮澎湃，趕緊又發了條消息。

　　「那你寫的情書呢？給了嗎？」

　　作者有話說：

　　堯堯：爸，最近有空吧？有個事兒……戎逸你還記得吧，就是和我住在一起的那個……你別緊張啊，是好事兒。





第六十五章

　　原本戎逸是有想過要牽著陳柯堯去把他之前做過攻略卻沒來得及逛的景點都悠閑地遊覽一遍。

　　他假期時間充裕，外加之後很快就要過年，中間公司裏估計也不會有什麽活了，可以毫無顧慮的把今年剩余的年假拿出來用。

　　但陳柯堯這人卻偏偏給自己領了一項艱巨任務，還連帶著把戎逸一起拖下了水。

　　從來沒聽說過自由戀愛在一起不到二十四小時雙方家長已經約好了具體見面日程的。

　　陳柯堯非常焦慮，光速給自己安排了一個計劃表。他打算在周末戎逸的父母飛過來之前先請人來給家裏做個大掃除，買至少三套大方得體滿足中老年人審美口味又不至於太土的衣服，重新剪個頭髮，幫他的未來岳父岳母安排好整個行程的吃穿用度，買到適合他膚色膚質的遮瑕膏好遮住臉上那道影響他氣質的疤痕。

　　前幾項戎逸都躍躍欲試表示自己可以幫忙參考，最後一條無能為力。

　　在陳柯堯向他咨詢時，戎逸有生之年第一次覺得自己活得還不夠精致。他又不化妝，哪懂這些。

　　陳柯堯憂心忡忡。他在回程的飛機上一半時間在照自己自己臉上那條疤，另一半時間在瀏覽各種彩妝資訊。

　　這讓坐在他身邊的戎逸心情非常微妙。

　　他覺得陳柯堯這人是不是有點太過河拆橋了。表白成功以後就不把當初互相鼓勵的小夥伴放在心上了。距離自己昨天晚上發送的那條消息已經過去了十多個小時，楞是至今沒收到回覆。

　　當初還在猶豫要不要表白時他可不是這樣的，一不留神收件箱裏就是一大堆未讀消息。好了，現在用不上了，心裏可能已經不太記得還有這個網友了。

　　戎逸正在苦惱要怎麽委婉地提示他又不暴露自己的身份，陳柯堯突然湊了過來。

　　「哎你看這個，」他把手機品屏幕在戎逸面前，「上面寫極致遮瑕，呈現完美膚質。」

　　「……那你買來試試唄。」戎逸說。

　　「我就在想一個問題，」陳柯堯皺眉，「這些東西抹我臉上，疤痕是遮住了，但就這一塊皮膚看起來特別光潔，會不會也很不自然？」

　　戎逸聞言下意識湊近了他的臉仔細打量了一番。

　　作為一個成年Alpha，陳柯堯的皮膚算不上糟糕但也沒特別優質，若是只局部遮瑕，估計效果還真會詭異詭異。

　　「那就全臉都塗一下嘛。」戎逸說。

　　他剛說完，陳柯堯就皺著眉頭哆嗦了一下。

　　「我一個大男人，還是個Alpha，把整張臉塗得白白嫩嫩的，是不是有點兒惡心吧啦的？萬一被你爸媽發現，豈不是更完蛋了？」

　　戎逸攤手：「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

　　陳柯堯愁眉苦臉，接著長長地嘆了口氣。

　　戎逸忍不住笑了，靠到他身邊，伸出手來在他臉上那道疤痕的位置輕輕戳了戳：「其實還好，我提前和他們解釋一下就好了。這是你保護我的勳章呀。」

　　陳柯堯微微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剛要開口說些什麽，突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接著趴在了小桌板上。

　　留下手指還戳在空氣裏的的戎逸，目瞪口呆。

　　與此同時，頭頂上的廣播裏傳來了空乘的聲音，提醒大家因為氣流顛簸廁所暫時關閉。

　　戎逸趕緊湊到陳柯堯耳邊：「你聽見了嗎？你千萬忍住啊！」

　　依舊低著頭的陳柯堯擡起一只手把他推開，聲音虛弱：「……那你離我遠一點。」

　　.

　　戎逸懷疑陳柯堯所謂的「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完全是在謊報軍情。

　　那之後的兩天裏，陳柯堯和他在一起時的表現完全可以用令人發指來形容，一言不合小臉煞白淚眼朦朧捂著嘴半天不吭氣。雖然實打實幹嘔已經不再出現，但頻率也太高了點。

　　他以前和陳柯堯接觸的也不少，可除了極個別情況，陳柯堯都表現得很正常。

　　戎逸甚至覺得這家夥的病可能加重了。

　　要不然，「我幫你把書桌整理一下吧」這種話，到底能有什麽引人遐想的地方？他站在桌邊，看著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的陳柯堯，甚至有點想打他。

　　但最終還是理智占了上風。

　　趁著陳柯堯徹底失去了行動力，戎逸趕緊裝作替他整理書桌的模樣，非常快速地把整個桌面翻找了一遍。從角落裏的書本下發現一沓信紙時他心中一陣激動。可惜小心翼翼翻開看了一眼，內容空白一片。

　　這混蛋，到底把寫好了的情書放哪兒去了，不會是已經丟了吧？

　　.

　　陳柯堯自從和他確定了關系，就從熱心網友光速化為冷淡網友。戎逸發送的那條消息最終過了整整一天半才收到回覆。不過內容倒是還挺長的。

　　「真是不好意思！我這兩天忙著陪我對象沒來得及看論壇。那封信我走得太急，忘帶了。沒想到會進展這麽順利，到最後根本沒用上就表白成功了哈哈哈。早知道就不浪費這點時間了。還是你說得對，直接親上去才是最有效的。你那邊順不順利？別猶豫了，趕緊上吧！我現在算是想明白了，整天想著自己那點毛病裹足不前真的有點兒杞人憂天。對的那個人一定會願意包容你的。愛的力量特別神奇，我這兩天甚至都能忍住不吐了。你要做好準備來出席我的婚禮啦！希望到時候你能順利把喜歡的那個人也一起帶來啊！」

　　戎逸把這些句子反反覆覆看了十幾次，最後只回了三個字。

　　「那信呢？」

　　冷漠網友很冷漠，至今沒有答覆。

　　.

　　戎逸也沒有很多機會翻找陳柯堯的房間。

　　兩個人現在雖然是情侶關系，合租還是同居傻傻分不清，但某些人的身體條件使他們暫時還沒有辦法進行更親密的行為。所以，回來以後依舊是各睡各屋。

　　戎逸暗自在內心腹誹，覺得某些人的身體條件甚至已經不太允許自己出現在他的視線裏了。

　　陳柯堯宅的可以，還有點黏人，這兩天就算是出門理發買衣服也都是牽著戎逸一起去的。於是為了找到心心念念的那封情書，戎逸可謂絞盡腦汁。

　　眼下陳柯堯在桌上趴了半天，一直到戎逸找完了書桌還在書架旁邊裝模作樣瀏覽了一遍，才終於擡起頭來。

　　「你這個人，整天腦子裏都是些什麽東西啊……」戎逸皺著眉說道。

　　陳柯堯仰靠在椅背上用手捂住了臉：「我覺得自己現在一點隱私一點尊嚴都沒有了。」

　　「……」

　　戎逸沒忍住，還是笑了。

　　陳柯堯回過頭，沖他伸手：「快，趁我現在剛忍過去一波，抱一下。」

　　「真是的，」戎逸走到他跟前，伸手把還坐在位置上的陳柯堯摟進了懷裏，「你以前也沒這麽敏感吧？我怎麽覺得你變嚴重了。」

　　「不是，」陳柯堯埋在他胸口的腦袋搖了搖，「是我以前比較能忍住不在你面前瞎想。」

　　「那你現在又不行，還是再忍忍吧。」

　　「……」陳柯堯突然和他拉開了距離，仰起頭十分嚴肅地看著他，「我沒有不行。」

　　可你現在這樣和不行也沒有區別呀！

　　不過這話戎逸不敢開口，他怕陳柯堯為了爭一口氣吐在自己臉上也要證明他可以。那太糟糕了，能當做一生回憶的事情不能發生得如此可怕。

　　好在哄熊大人其實比哄熊孩子輕松很多。戎逸覺得自己最近有摸到一點門道。

　　「那你就繼續努力好好治療吧，」他伸手捧住陳柯堯的臉，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下次去咨詢是什麽時候？」

　　陳柯堯看他的眼睛特別亮：「你和我一起去？」

　　.

　　在聽過醫生的一席話後，戎逸一陣後怕。

　　那位看起來十分溫柔和藹的Beta醫生告訴他，以陳柯堯開始定期咨詢的時間來看，現階段的康覆情況可算十分喜人。如果還想更快一些，或許可以兩個人配合著做一些強制脫敏。

　　戎逸聽到這部分的時候面紅耳赤。

　　但醫生接著又說，不過那樣也有可能會產生一些副作用。如果陳柯堯每次看見他都必然伴隨著強烈的嘔吐欲，那以後也有可能會養成條件反射效果。到時候他不會因為對Omega感到心動而嘔吐，但戎逸這個人會讓他自然嘔吐。

　　坐在活動電腦椅上的戎逸嚇得當場和陳柯堯拉開了兩米多的距離。然後他發現距離其實沒什麽用。因為陳柯堯立刻捂著嘴彎下了腰。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又戳中了他的哪個點。

　　那之後，戎逸又問了醫生一大堆註意事項。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目前情況還是很樂觀的，慢慢來，會好的。

　　.

　　等出了咨詢室，戎逸趕緊向陳柯堯表決心。

　　「我不急的呀，你放心我不是會因為這種原因就心懷不滿的類型。我覺得……」

　　他話說到一半，瞥了陳柯堯一眼，發現對方眉頭緊皺心事重重。

　　戎逸咽了口唾沫：「……你是不是還挺急的？」

　　就他現在身體不適的頻率，估計滿腦子都是火箭。

　　陳柯堯也側過頭看他：「戎逸，其實你是一個Alpha對吧，很罕見的聞起來甜甜的那種。」

　　「……」

　　戎逸心想，完了，好像比想象中還急。

　　作者有話說：

　　周礫：我和你說，Alpha這種生物真的很下流。我以前看到過一個科學研究，說他們平均每天會有意無意聯想到OOXX至少一百多次。 戎逸：(๑ʘ̅ д ʘ̅๑)!!! 戎逸內心：……比我還厲害一點點？！





第六十六章

　　陳柯堯說，之所以以前反應沒那麽頻繁，是因為自認單戀的那段時間裏不敢有非分之想。但現在不一樣，現在他看見戎逸從面前走過去，就下意識想撈進懷裏親一口。

　　但現實是還沒來得及付諸於行動就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也沒想著非要立刻就把戎逸標記或是怎麽著，但親都親不過癮，真的很愁苦。

　　陳柯堯說這些的時候坐在駕駛座上，雙手握著方向盤，一臉憂郁。坐在副駕駛上安靜聽著的戎逸若有所思。

　　片刻後，趁著紅燈，他稍稍往左靠了些許，然後說道：「那以後我趁你不需註意的時候主動來親你好不好啊？」

　　可惜陳柯堯頭都沒回。

　　他眉頭緊鎖深呼吸，接著說道：「……我在開車呢求求你了別亂說話。」

　　然後他開始背公式。

　　戎逸立刻就懂了他剛才所說的愁苦是怎麽回事。

　　.

　　其實戎逸看到他這位二次上任的男朋友也總想抱著親。要不是擔心陳柯堯身體不舒服，他能每天突然襲擊八十次。一般情侶剛確定關系就算再如膠似漆地熱戀也總免不了有些端著，可他倆不一樣。戎逸總覺得自己和陳柯堯其實已經戀愛了好久了。朝夕相處以來彼此多邋遢狼狽的時候都見過，也沒什麽地方還需要藏著掖著，連熱情都特別坦蕩。

　　他大多數時候想不起自己和陳柯堯才成為戀人沒多久。他覺得他們是一對處於熱戀的老夫老妻，奈何還沒有經歷過生命的大和諧。

　　一定要說的話，其實心裏多少是有些郁悶的。但這種情緒他不敢讓陳柯堯知道。陳柯堯在私信裏對網友說，「對的那個人會願意包容你」。戎逸看著其實特別高興，覺得自己被信任了，於是便不想辜負。

　　他現在更擔心的，是陳柯堯可能有點無法包容自己。

　　回到家以後，戎逸忙著做飯，而陳柯堯抱著筆記本躺在客廳沙發上敲敲打打。

　　把陳柯堯最愛的小排骨湯放上煤氣竈開了火，戎逸溜出廚房看了眼，見陳柯堯毫無反應，便回了房間。半個小時後，等他整理完畢剛打算再去廚房看一眼，手機振了一下。

　　距離他不到五米的陳柯堯給他發了個委屈巴拉的表情。

　　戎逸莫名，對著門外喊：「你又怎麽啦？」

　　陳柯堯沒吭聲，但戎逸的手機再次振動。

　　「說好的趁我不註意都是騙我的。」

　　戎逸哭笑不得。

　　他放下手機往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輕輕咳嗽了一聲。而依舊躺在沙發上的陳柯堯目不斜視，看著電腦顯示器一副專心致志的模樣。

　　戎逸走到沙發邊，特意放慢了腳步，還低下頭把視線停留在了陳柯堯的身上。

　　但那之後，他路過了沙發，徑直走進了廚房。在廚房裏偷笑了一會兒後，他偷偷往外看了一眼，發現陳柯堯已經坐起了身，正痛苦地捂著臉彎著腰。

　　好像有點過分了。但現在出去補親一口，是不是會影響到他的自我鬥爭？

　　戎逸站在廚房裏皺著眉頭猶豫不決，沒一會兒，陳柯堯突然推開門走了進來。

　　他臉色還是不太好的樣子，表情也明顯很不高興。

　　「你就是故意耍我。」他說。

　　戎逸趕緊沖他笑：「沒有呀，但你剛才明顯就很註意我，這就和說好的不一樣了吧。」

　　陳柯堯並不理會他的狡辯。

　　他皺著眉徑直大步走進來，模樣難得的有氣勢，讓原本就心虛的戎逸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當戎逸的背貼上廚房冰涼的瓷磚，已經走到他跟前的陳柯堯擡起胳膊把手撐在了他臉側不遠的位置。

　　「……你不是……不舒服麽？」戎逸小心翼翼問道。

　　「嗯，」陳柯堯點頭，接著向他靠了過來，「趁剛忍過去，抓緊時間。」

　　在閉上眼的同時，戎逸在心裏想著，偶爾有一些強勢的陳柯堯，他果然也很喜歡。

　　原本以為只能淺嘗輒止。就像他們這些天裏曾有過的每一個親吻那樣，熱烈卻短暫。但陳柯堯可能是和自己犟上了。

　　當戎逸覺得有些呼吸不暢下意識想要閃躲時，他的Alpha卻沒有立刻放開他，反而不依不饒地繼續追了過來。

　　在兩人的嘴唇又一次重疊之前，戎逸側過了頭，接著伸手捧住了陳柯堯的臉，貼著他的臉頰邊小聲問道：「你還好吧？」

　　陳柯堯微微搖了搖頭，接著便再次親了過來。

　　戎逸覺得此刻的自己可能也不太好了。

　　陳柯堯身上那溫柔又使人眷戀的氣味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布滿了整個空間。而他就像是溫水裏的那只青蛙，等發現時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已經變得滾燙。

　　只是當他無法抑制自己的沖動開始渴求更多時，他的Alpha卻像是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陳柯堯終於放開了他的嘴唇，卻沒有松開擁抱著他的手臂。他抱著戎逸，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粗重的呼吸間帶著不自然的顫動。

　　於是戎逸便也抱住了他。他把手放在陳柯堯的後腦勺上，一下一下摸著試圖安撫他。

　　「好了好了，很快就好了。然後再過不久就會徹底好了。」戎逸小聲說完，又側過頭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喏，這次是趁你不註意了。」

　　他覺得此刻微微發著抖的陳柯堯可能是在笑。

　　就這麽站了一會兒，估摸著陳柯堯大約已經又一次順利忍住了，戎逸稍微和他拉開了一點距離，接著拉起他的手，把他帶回了客廳裏。

　　「坐一會兒，」他把他按到沙發上，「我去幫你倒杯水。」

　　他說完正要轉身，卻發現陳柯堯並不願松手。

　　戎逸疑惑地低頭看過去，接著，就被陡然加大的力量一下扯著往前跌了過去。

　　陳柯堯不想放他走。

　　而戎逸在短暫的驚慌過後，選擇了不再掙紮。

　　當屬於陳柯堯的信息素再次灌進他的肺部，他腦中便只剩下了回應的本能。他知道，自己一定也在無意識間釋放了大量的信息素，現在陳柯堯每一次呼吸聞到的都會是只屬於他的氣味。

　　這很危險，但這樣的認知卻使他覺得無比滿足。

　　他能明顯地感受到自己和對方的身體正在發生什麽樣的變化。這讓他覺得愈發興奮，甚至在陳柯堯又一次輕咬他的嘴唇時感到陣陣顫栗。

　　可就在此時，陳柯堯非常不自然地停下了動作。他抱著依舊坐在他身上的戎逸，微微偏過了頭，閉著眼眉頭深鎖。

　　他一定是又覺得難受了。戎逸在極近的距離註視他的臉，註視他因為反覆隱忍而泛著紅的眼角，還有因為沒完沒了的親吻有些充血的嘴唇。

　　或許現在趕緊停止才是最好的，這樣下去一定會不可收拾。陳柯堯不該這樣順著欲望和自己較勁，他現在一定很難受。

　　戎逸在心裏反覆告誡自己，但最後還是伸手捧住了陳柯堯的臉，不顧他的抗議，又一次吻了過去。

　　陳柯堯在短暫的僵硬後，立刻便回應了他。

　　他們都不想停下。

　　和陳柯堯接吻暫時是戎逸做過的最舒適愉悅的事。但他現在在反覆的滿足中開始變得愈發貪心。他知道，和這個人在一起，還有更快樂的事可以做。

　　他在極度的亢奮和迷亂中伸出手，摸索著想去碰那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隔著兩人下身衣物抵在他身上的東西。

　　指尖才剛觸碰到，他的手就被陳柯堯按住了。

　　「戎逸，」陳柯堯的聲音就貼在他耳朵邊，有點抖，「我可能……」

　　戎逸搖頭，一開口，那聲音中所帶著的濕潤水汽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可我想要。」

　　他說完便低下了頭。心跳得太大聲了，連耳膜都跟著在一次次振動，甚至有些痛了。他覺得自己的方才的語氣聽起來簡直像是快要哭了。

　　他可能真的快要哭了。

　　但那和悲傷難過以及一切負面情緒都無關，他分明是覺得高興，甚至是雀躍的。他或許只是太渴望了。

　　陳柯堯皺著眉僵硬了好一會兒，久到戎逸幾乎就快恢覆理智。

　　然後，方才按住他的手松開了。但戎逸並沒有機會去繼續做些什麽，因為緊接著在一陣天旋地轉後，他被整個身子壓著仰天躺在了沙發上。

　　那之後的親吻，他幾天前在酒店的沙發上也經歷過。

　　帶給他本能的慌張，和無盡的沈迷。

　　他下意識擡手想要抱住陳柯堯，卻不小心打到了放在一邊茶幾上的紙巾盒。盒子飛落在了地上，「嘭」一聲響後，兩人的動作同時頓了一下。

　　正當他們在極近的距離相視一笑打算繼續，戎逸無意識間往紙巾盒飛落的方向看了一眼，接著瞬間爆發出一聲巨大的慘叫。

　　還十分沈迷地想要再次親吻他的陳柯堯被嚇得不輕，捂著心臟回過頭，接著也不自然地喊了一聲。

　　就在客廳靠近門口的位置，有個人。

　　當戎逸註意到他的時候，這個人正小心翼翼躡手躡腳打算往外走。

　　但現在，他在兩人驚慌失措的目光中停了下來。

　　他轉過身，清了清嗓子，努力沖著還疊在沙發上衣衫不整的兩個人擠出一個過來人的微笑。

　　「那個……」他說著擡手捂住了鼻子，「房間裏是不是有什麽味道？」

　　還能有什麽味道，一個瀕臨發情的Alpha和他的Omega黏在一起滿腦子都是交配，氣味不大才怪。

　　「爸，」陳柯堯看起來快哭了，「我和你說的不是今天啊！」

　　陳柯堯的父親皺著眉頭，視線緩緩移動到了廚房的方向：「我知道，但是……」

　　他的話音還未落，廚房裏突然傳來了一聲奇怪的聲響。

　　作者有話說：

　　劃一個重點。有人偷偷從車後座搬到副駕駛去了。 PS，你們造自我蓋章和陳老師已經是老夫老妻的戎先生，和陳先生認識才多久嘛？ 【【【開了個新文預收有興趣的可以看一哈！年後開更！】】】





第六十七章

　　時隔兩個月，陳柯堯在戎逸入住之初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廚藝優秀但行為只支持單線程模式的戎逸終於還是在房東的配合下對廚房下了毒手。

　　聽見聲響後，房間裏三個人都是一楞。緊接著，陳柯堯突然脫下了自己原本便已不太整齊的外套，蓋在了戎逸身上。

　　「爸你幫我去廚房看一下。」

　　他說著，居然把戎逸打橫抱了起來，接著走向了自己房間。

　　戎逸被他的外套蓋著腦袋，什麽都看不清，短短幾步路腦中全是漿糊。一直到被放在了床上，他才終於反應過來扯下了陳柯堯的外套。

　　「你休息一會兒吧，」陳柯堯側著頭不看他，「我出去看一下。」

　　他說完，就快步走了出去，還帶上了房門。

　　戎逸抱著他的外套暈乎乎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接著又用那件外套把自己的腦袋蒙了起來。

　　他大概能猜到陳柯堯為什麽會這麽做。Alpha總是有著強烈的獨占欲，就算陳柯堯還沒能標記他也不能免俗。自己的Omega身陷情欲的模樣，他不樂意給別人看見。

　　但戎逸此刻更在意的，卻不是方才的尷尬和生死未卜的廚房。

　　陳柯堯居然能把他公主抱！

　　還特別穩，抱他起來和放他下來時都半點沒晃。這腰上手上得多大力氣啊。自從分化後身高猛躥，這種待遇戎逸連妄想都不曾有過。方才兩人在沙發上忘情之時戎逸趁亂終於摸過了，陳柯堯從胸口到腰腹，肌肉線條緊致厚實但並不算誇張，戎逸當時只覺得喜歡，沒想到能有那麽大力氣。

　　當然也有可能，現在的他無論發現陳柯堯是什麽模樣的，都會是他喜歡的。

　　陳柯堯讓他躺在這兒的目的肯定是想讓他趕緊平覆。但戎逸覺得自己一不小心就變得更沸騰了。

　　他現在甚至還躺在陳柯堯的床上。而陳柯堯走時留下了沾滿他氣味的外套。

　　但一墻之隔，陳柯堯的父親還在。只是這房子的隔音做的太好了，居然聽不見外面的半點聲響，讓他完全無法正視這一點。

　　戎逸覺得自己又忍不住眼睛泛潮了。

　　他身體的某個地方，從方才就已經迫不及待為迎接心愛的Alpha而擅自做起了準備。在陳柯堯抱他過來的路上，有大量液體從那兒滑落了出來。

　　一塌糊塗。

　　戎逸不敢在這兒解決那無法消散的欲望，他怕陳柯堯突然進來看他的情況，怕無法控制信息素，還怕弄臟了陳柯堯的床單。

　　最後，他咬緊嘴唇下了床，蹌踉著走進了陳柯堯房間的浴室。

　　.

　　陳柯堯過來敲門的時候，戎逸正泡在熱水裏發呆。

　　在這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裏，他從神志不清到思考哲學。

　　他覺得自己有點淒慘。還沒能心意相通的時候，他想著陳柯堯哭唧唧自己解決。現在在一起了，居然還是想著陳柯堯哭唧唧自己解決。

　　但這一次好像也不是陳柯堯的錯。

　　話說回頭，他好歹還能自己解決，那陳柯堯呢？他只要對自己產生欲望就會出現應激反應，那豈不是連自己解決都做不到。

　　這未免也太可憐了，難怪他這幾天滿腦子都是那種東西，可能真的是快憋壞了。

　　可是作為一個單身成年Alpha，真的能忍得住完全不做嗎？

　　……那他就是想著別人在解決了。

　　戎逸突然神情嚴肅。

　　緊接著敲門聲就響了。

　　「戎逸你在裏面吧，」陳柯堯的聲音隔著門和重重水霧，聽起來悶悶的，「你還好嗎？」

　　「在！」戎逸咽了口唾沫，「能不能幫我拿一下那個……換洗的褲子？」

　　.

　　陳柯堯只給他拿了一條睡褲。

　　戎逸不太好意思提意見，真空穿著往外走，覺得有個器官過於自由十分難受。

　　「還好，廚房沒大礙，」陳柯堯說話的時候離他特別遠，也不看他，帶著謎一樣的扭捏，「我清理了一下，明天再找人檢修，不過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哦。」戎逸點頭。

　　「我爸回去了，」陳柯堯伸手抓了抓頭髮，「他讓我和你道個歉。」

　　「……」戎逸尷尬。

　　空氣裏都是抑制噴霧的味道，和前陣子他在酒店醒來時聞到的是同一款。

　　陳柯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笑了起來：「他本來其實有點懷疑，不相信我和你真的在一起了，怕是合約婚姻什麽的。這下倒是徹底沒有疑慮了。」

　　「……合約什麽？」戎逸問。

　　陳柯堯咽了口唾沫：「……過兩天他們見面，不就是要討論這個話題嗎？」

　　戎逸後知後覺，大吃一驚：「等一下，是不是也太快了？」

　　「畢竟他們以為我們早就把證領了。」陳柯堯舔了舔嘴唇，接著飛快地看了他一眼。

　　「你沒和你爸解釋嗎？「戎逸皺眉。

　　陳柯堯沖他訕笑：「……解釋不清啊。」

　　.

　　坐在飯店包間裏聽自家父母和陳柯堯的父親討論適合辦酒的好日子時，戎逸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普通雙方家庭正式聊起婚姻大事總難免要商量點現實問題，很容易有矛盾。但這三位長輩實在是隨和的讓人不知所措。

　　都好，都行，都滿意，於是一拍即合，當場宣布從今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一口一個親家樂不可支。

　　這不對啊，戎逸糾結。他在表白前預想的人生計劃不是這樣的。不僅快得有點過頭，連求婚都還沒有過呢！

　　雖然只是一個形式，但那對戎逸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在他原本的暢想中，連偷偷攢錢買戒指的過程都非常詳細，腦補的快樂無比。他不喜歡大顆鉆石，但一定要設計優雅別致的那一種。他想等到兩個人一同出遊時作為驚喜掏出來，把陳柯堯嚇一大跳。他連陳柯堯到時候會出現的反應都模擬了至少五個版本。

　　而現在，好像全泡湯了。兩家長輩連訂哪兒的酒店都開始討論起來了，完全沒問過他的意見。

　　穿著新買的衣服頂著剛修剪過的發型因為最後還是不好意思化妝幹脆在臉上貼了個創可貼的陳柯堯坐在戎逸身邊，同樣神情糾結，完全插不上話。

　　好在婚禮酒宴通常要提前一年半載預定，流程覆雜，他們就算聊得再投機也沒法立即操作。

　　而且，有個最關鍵的問題，戎逸覺得無論如何還是得提一提。

　　他在陳柯堯的父親主動詢問「小戎你有什麽想法呀」的時候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其實我們還沒領證呢。」

　　他說完飛快地看了一眼就坐在他身邊的陳柯堯。

　　陳柯堯也看著他，抿著嘴唇，一臉無辜，並且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

　　桌上突然安靜。

　　片刻後，他親愛的母親開口說道：「哦，那趕緊去領啊。是不是想挑個好日子？」

　　.

　　在回家的路上，戎逸坐在副駕駛上整個人都有點懵。

　　當初對陳柯堯一見鐘情的時候，他每天都想著立刻馬上就結婚。但現在真的立刻馬上了，又覺得不太對勁。

　　這就叫閃婚吧。畢竟他和陳柯堯兩次戀愛加在一起，也不過才半個月時間。

　　「你會不會覺得太快了？」他問陳柯堯。

　　陳柯堯若有所思，但沒回話。

　　「都怪你上次和我媽說我們在一起很久了。」戎逸又說。

　　陳柯堯還是沒吭聲。

　　「仔細算一下，我們認識也就三個月，」戎逸說著抓了抓頭髮，「是不是太……「

　　閃婚的缺點有很多。雙方了解不足，缺乏磨合，在熱情逐漸褪去後很有可能根本無法相處。更何況他們現在連更進一步的接觸都還無法順利進行。

　　戎逸覺得自己現在有點兒焦慮，整個坐立難安。

　　「你別急啊，」陳柯堯終於出聲了，「那麽大的人了，要是不願意，他們還能綁著你去民政局麽。」

　　「……」戎逸皺著眉看他。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陳柯堯說得很慢，聽著還挺悠閑，「今天他們都在興頭上不好潑冷水，等以後私下裏各自去說一下不就好了。」

　　「說什麽？」

　　「說還不想結婚啊，」陳柯堯說，「今天他們聊得那麽起勁，至少說明對我們還挺看好嘛，是好事兒啊，你別發愁了。至於什麽時候適合結婚，以後慢慢再說唄。要拖，借口多得是。」

　　戎逸眉頭皺得更深了：「……你什麽意思？」

　　「嗯？」陳柯堯回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接著繼續看向前方的道路，「我說的不清楚嗎？我就是想說，你不用那麽擔憂的，都這個年頭了婚姻大事肯定是我們自己做主，對吧？」

　　戎逸看著他：「不是，你不想和我結婚嗎？」

　　「……啊？」陳柯堯再次看向他，「你說什麽？」

　　「不結拉倒。」戎逸說。

　　陳柯堯茫然至極，張了張嘴，但啥也沒說出來。

　　於是戎逸也不吭聲。

　　他現在不焦慮了，他覺得有點兒來火。

　　誰要聽他說這些玩意兒。歸根結底選擇權在自己身上，這麽簡單的道理還要他來教嗎？

　　說這些，不就是根本沒有要和他領證的意思了。

　　就不能告訴他，對啊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還短但我真心想要和你共度余生，所以我迫切希望能和你結婚嗎？

　　車廂裏沈默了片刻，陳柯堯突然問道：「你不會是生氣了吧？」

　　這無疑是在火上澆油。

　　「我沒有。」戎逸板著臉說道。

　　陳柯堯松了口氣，笑了：「那就好。」

　　戎逸實在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智障。」

　　「啊？」陳柯堯沒聽清，「你說什麽？」

　　「誇你聰明呢，」戎逸依舊板著臉，「一下子就理清了我的思路。」

　　陳柯堯笑了笑，然後說道：「對了，叔叔阿姨平時早上幾點醒啊？我明天好算準時間過去接他們。」

　　剛才吃飯的時候陳柯堯主動說要給戎逸的父母當導遊，這幾天陪他們在這座城市逛逛。戎逸對兩位老人家特別了解，一看就知道他們對陳柯堯滿意至極。

　　他覺得心裏有點兒苦。他怎麽找了這麽個傻子，還不方便對著父母訴苦。

　　作者有話說：

　　陳老師：嘿我媳婦兒誇我聰明！





第六十八章

　　陳柯堯對此毫無所覺。

　　他下了車後從上電梯起一直在哼歌，等進了門立刻在玄關摟著戎逸親了一口。親完以後站在原地皺著眉發了會兒呆，接著突然十分高興，興致勃勃又親了第二口。

　　「完美，」他對著無語的戎逸比劃，「我覺得完全康覆指日可待。而且你爸媽也對我挺滿意，我的人生一片光明！」

　　他說完哼著歌進了房間，留下戎逸皺著眉站在原地瞪他。

　　哦，那麽好，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和我結婚呢？

　　戎逸覺得自己也不是真的著急，但就是越想越有點兒不爽。

　　.

　　戎逸的假期消耗殆盡，第二天終於得去上班。

　　當他早上走出房門的時候，平日裏一貫要睡到中午的陳柯堯破天荒已經坐在客廳了。生物鐘被打亂讓他哈欠連天一臉萎靡不振，但服裝發型卻是收拾得一絲不茍。

　　一看見戎逸，他立刻走了過來，手上還拿著個創可貼。

　　「快，幫我貼一下，」他依舊是心情頗好的樣子，「我要去接受新一輪的檢閱了！」

　　戎逸睡眼朦朧還穿著睡衣，撕開貼紙往他臉上胡亂一拍，接著就要繼續往衛生間走。挪了半步被陳柯堯從背後摟住了腰。

　　陳柯堯在他耳朵上親了一下，笑嘻嘻說道：「我先走啦，晚上過來接你一起吃飯。」

　　他說完出了家門，臨關門前還笑著沖戎逸揮了揮手。

　　等家裏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戎逸伸手摸了摸耳朵，接著嘆了口氣，也跟著笑了。

　　自從前幾天差點擦槍走火，陳柯堯的狀況似乎真的好了很多。雖然每次有過親密舉動後還是會明顯表現出不適，但反應已經比以往小了不少。至於好好地突然就臉色煞白捂臉彎腰的情況，基本已經不再出現了。

　　而戎逸在欣慰的同時，不知為何隱隱覺得有些失落。

　　以後陳柯堯若是再偷偷對著他腦子裏開火車，可就隱蔽許多了。他終於勉強找回了隱私和尊嚴，但戎逸卻覺得似乎失了點樂趣。

　　不過這樣一來，生命的大和諧便也可以提上日程了吧？

　　看來那醫生說的很對，強制脫敏真的管用。不如等自家爸媽回去以後選個良辰吉日再挑戰一下，說不定就成了。

　　到時候務必要把大門反鎖。

　　.

　　到了公司，一見著同樣剛放假歸來的小張，戎逸立刻把出門前整理好的袋子遞了過去。

　　那是他之前收到的莫昱飛後援會周邊。事到如今是萬萬不能再留在家裏了，但就這麽丟掉也覺得可惜。雖然小張估計自己也有，但周邊嘛，多一份無傷大雅。

　　小張果然欣喜。

　　她一肚子問題，拽著戎逸問個不停。

　　現在組裏沒有任何工作，清閑得很，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兒，戎逸也找不到理由打斷她，只能硬著頭皮隨便瞎掰。

　　關於莫昱飛的他是真不想多說，但小張問到陳柯堯，他滔滔不絕。

　　他胡亂吹了半天，小張突然說道：「前台的姐姐說，照片裏那個的和前陣子一直來公司找你的是同一個人來著。你那時候不是說……」

　　「咳！」戎逸趕緊打斷她，「我這不是看他還能再搶救一下嘛。」

　　小張哈哈大笑。小情侶之間分分合合也是常態，她便也不再多說。

　　倒是戎逸有些放心不下，小心叮囑：「要是以後有機會見到他，你可千萬別提起這一茬啊。」

　　小張心領神會：「放心我懂！」

　　.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下午眾人紛紛早退，戎逸也歸心似箭，提前給陳柯堯打了個電話。恰好他正陪著戎逸的父母在附近商場閑逛，於是光速趕來。

　　原本說好了讓他在車裏等自己出來，這興致勃勃的家夥卻自說自話上了樓。

　　兩個人在公司門口不期而遇，陳柯堯笑嘻嘻對著他招手，不遠處的前台妹子突然開口。

　　「哇，還真的死而覆生了呀！」

　　陳柯堯茫然：「啥？」

　　戎逸趕緊沖過去拉著他就走。

　　往電梯方向移動的路上戎逸小心翼翼回頭看了陳柯堯一眼，發現對方居然在笑。

　　「你那時候是不是到處說我壞話？」他問。

　　戎逸咽了口唾沫：「什麽啊，你不要胡說。」

　　「劉源說，你以前好像被很壞的Alpha傷過心。」陳柯堯說。

　　「……啥？」

　　戎逸回憶了一下，那段時間確實也有對著劉源痛罵過陳柯堯。畢竟誰也想不到這兩個人居然是認識的。

　　「他說你罵的……還挺難聽的，明顯是被欺騙了感情。」

　　戎逸捂臉：「……這個大嘴巴什麽時候告訴你的啊。」

　　「就是他說漏嘴告訴我你追過他的那次。」

　　戎逸立刻把手高舉過頭：「我現在對他完完全全……」

　　「我知道啊。」陳柯堯打斷了他。

　　「而且……我也沒有說的特別難聽吧？」戎逸小心翼翼。

　　陳柯堯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側過身，拉住了戎逸的手，然後輕聲說道：「對不起。」

　　「誒？」原本還有些慌張的戎逸頓時楞住了，「……你也罵我啦？」

　　陳柯堯被他逗樂了，搖過頭後才繼續說道：「我也知道到底要怎麽說……就是……謝謝你還願意給我一個死而覆生的機會吧。」

　　「……」

　　戎逸站在原地，遲疑了兩秒，接著把手從陳柯堯的掌心裏抽了出來。他往前跨了半步，把陳柯堯抱進了懷裏。

　　在這樣的時刻，他突然特別慶幸自己生得如此高大，與他的Alpha幾乎相差無幾，才可以用這樣的姿勢擁抱他。

　　「因為我現在對你的喜歡，比那時候的生氣還要更多一點點。」戎逸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陳柯堯在他耳邊笑了。

　　「那互相抵消掉以後，豈不是只剩下一點點喜歡了？」

　　「沒有，」戎逸搖頭，「還有很多，源源不絕的。」

　　他說完，偷偷側頭看了陳柯堯一眼。現在的氣氛，接下來就應該接吻了吧。正這麽想著小心臟起勁兒蹦跶起來的時候，不遠處的公司大門被人從裏面推開了。

　　兩人趕緊分了開來，尷尬地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地模樣繼續往前走。

　　戎逸沒話找話：「劉源兒那家夥真的嘴巴好大呀，他還和你說什麽了？」

　　「就這點兒啊，沒了，」陳柯堯說，「其實他說你以前對他有意思我都沒有很相信，畢竟這人腦子有點抽。」

　　還沒等戎逸松一口氣，陳柯堯卻又說道：「……不過，他好歹也是個Alpha對吧。平時在一起拍個照片也摟摟抱抱，我覺得不太好。」

　　「……啥？」

　　「我不是想管你啊，」陳柯堯眼神閃爍，「就是單純的，客觀的，覺得不太好。」

　　戎逸想起來了。那天慶功宴上，喝醉了的劉源和他們組裏幾乎每個人都拍了照片，還發到了朋友圈。

　　那之後不久他就接到了陳柯堯發來的信息。

　　接著他們吵了一架。

　　如今回憶起來，戎逸突然意識到，其實當時的陳柯堯也和自己一樣心酸的要命。

　　正在心疼，卻聽見剛走進電梯的陳柯堯又說道：「……還有，你昨天吃飯的時候為什麽老是瞟我爸？」

　　戎逸頓時尷尬。萬萬沒想到不過偷偷多看了幾眼，居然也被這家夥發現了。

　　陳柯堯的父親是真的帥，而且是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種帥。對於戎逸這樣的顏控而言，實在非常有吸引力。

　　但戎逸偷看這位叔叔並不是因為他太過迷人。

　　這對父子長得太像了。戎逸見著陳柯堯的父親，便會忍不住去暢想陳柯堯再過二三十年會是什麽模樣，接著暗自雀躍。

　　「你看就看，還低頭笑個不停。」陳柯堯說。

　　戎逸臉都紅了。

　　「……你們長得像。」他小聲解釋。

　　陳柯堯低著頭：「那你看我啊。」

　　戎逸忍不住笑了：「哦。以後都看你。」

　　於是陳柯堯不吭聲了。

　　下了電梯，這個Alpha別別扭扭一邊走一邊小聲叨叨：「我真的不是小氣的人。我就隨便說說。」

　　戎逸哭笑不得：「好吧好吧。」

　　等到了停車場打開車門往裏一看，戎逸大吃一驚。

　　「這些都是什麽東西？」

　　「叔叔阿姨買的，」陳柯堯說，「他們難得來一次，總要帶點東西回去送送人什麽的。」

　　戎逸遲疑了一下，問道：「……誰買的單？」

　　陳柯堯沖他笑：「嘿嘿。」

　　戎逸覺得這樣不太好，但陳柯堯看起來還挺高興，於是也不好意思潑冷水掃他興致。

　　「……他們肯定愛死你了。」

　　「我也覺得，」陳柯堯說，「你要被他們整個送給我了。」

　　他說完，突然臉色一白，接著側過了頭。

　　隱私和尊嚴，微微動搖。

　　.

　　戎逸覺得，他們兩邊的家長有可能都覺得自己撿到寶了。陳柯堯那邊，他爸一直憂心忡忡他的性向問題，沒想到突然天降了一個外表看起來和Alpha無甚區別的Omega，那心情該和中獎差不多了。

　　自己這邊就更別提了。陳柯堯那些令人頭大的臭毛病隱蔽性很強。光看這麽個人，哪家Omega牽回家去父母估計都笑得合不攏嘴。

　　他父母果然對陳柯堯滿意的不行。

　　戎逸剛一進陳柯堯事先定好的酒店包房，他母親立刻笑容滿面站起身來。和陳柯堯打了聲招呼以後，她把戎逸拉到了一邊。

　　「崽啊，我和你爸幫你看過了，我們覺得這幾個日子都不錯，宜婚嫁，適合領證。」

　　她說著掏出手機，給戎逸看她在日歷上做的標記。

　　戎逸頓時頭大：「你們急什麽呀，我都不急。」

　　」你也老大不小了，還是急一急吧，」他媽掰著手指給他算，「你過年27了吧，稍微玩一陣再生孩子，那第一胎最快也要二十八九了吧？那生完你如果還想要再給它添個伴，可不就三十多……」

　　「媽！」戎逸打斷她，「你也想太多了！你以前不這樣啊？」

　　他媽回頭看了眼坐在桌邊的陳柯堯，笑容滿面：「媽以前那是不敢想，哪知道還有個能被你看上的Alpha那麽瞎……啊不是……」

　　「……」

　　「哎我把這個日歷截個圖發你微信吧，」他媽說，「你和小陳回去好好看看。好不容易遇上了個那麽好的，得抓牢點兒，知不知道？」

　　戎逸深呼吸，努力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

　　媽你被騙了！就像當初第一次和這家夥在一起時神志不清的我一樣！

　　作者有話說：

　　劉源：我當時真的被嚇了一跳！明明前幾天還很甜蜜的樣子嘛，哪知道我隨口一問他突然就炸了，和我說那個垃圾Alpha已經原地爆炸灰飛煙滅，還讓我不要再提了以免褻瀆死者，我都懵了。 陳柯堯：…… 劉源：那個Alpha肯定有問題。畢竟我當初沒接受他，他也沒記恨我啊。 陳柯堯：？！？！





第六十九章

　　戎逸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兒精神分裂。

　　他現在每天面對陳柯堯，一半時間整個心裏開滿小花覺得越看越喜歡幸福的要命，另一半時間恨不得踢他屁股。

　　相比之下陳柯堯情緒要穩定許多。他每天都是備戰狀態，鬥志昂揚帶著戎逸的父母走遍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晝伏夜出的作息都給強行糾正了過來。

　　就這麽過了一個星期，戎逸覺得自己在自家父母心目中的地位江河日下。而他老媽一聽到個陳字都能立刻眉開眼笑樂不可支。

　　終於等到周末，他父母提出來了那麽久該玩的該看的都沒落下，但自家兒子兒婿的家至今沒參觀過，不妥。於是一大清早，陳柯堯就奉命開著車把他們接了過來。

　　但來了以後又有一個小難題。

　　給四個人做一桌家常菜，對戎逸而言小菜一碟。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們家廚房前陣子發生了一點悲劇，還沒來得及完全修覆。

　　戎逸雙親在家裏參觀了一圈，路過廚房時往裏看了一眼，大驚失色。

　　那天陳柯堯說不嚴重，明顯只是為了安撫戎逸的。排骨湯徹底燒幹以後發生了小型爆炸，半面墻都黑了。要不是兩個人被信息素熏昏了頭腦，早就該聞到那股焦糊味兒。

　　做個飯也能粗心大意到這個地步，於是戎逸理所當然又被自家老媽一陣數落。戎逸巨冤，苦於不方便把造成自己疏忽的真正原因說出來，只能撇著嘴猛瞪陳柯堯。

　　陳柯堯趕緊岔開話題，領著丈母娘回了客廳，接著十分浮誇地吹起了戎逸的廚藝，說得天上有地下無。

　　戎逸自己聽著都覺得尷尬，但他父母卻還挺高興的。

　　嘴上再嫌棄，他們對兒子打心底裏還是愛意滿滿，於是當下也跟著附和了起來。

　　「我們崽啊，高中的時候做菜就很有模有樣了，」極少開口的戎爸爸笑容中還帶著點唏噓，「我那時候就一直想啊，以後也不知道是誰能有這個福氣。」

　　陳柯堯聞言看向了坐在斜對面的戎逸。他沒開口，只是一直笑，笑得戎逸臉都跟著有些燒。

　　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停止這個讓他感到羞恥的話題，卻見陳柯堯突然皺起了眉頭。

　　這表情對戎逸而言十分熟悉。不出預料，幾秒種後，陳柯堯就擡手捂住了嘴還彎下了腰。

　　戎逸的父母沒見過這陣仗，當下十分擔憂：「小陳你怎麽啦？你還好吧？」

　　陳柯堯低著頭擺了擺手，接著起身快步走向了衛生間。

　　留下戎逸一家三口，面面相覷。

　　「啊呀，小陳是不是吃壞了肚子啊？」戎逸的母親很是關心，「崽啊你別楞在這兒，快去關心一下啊。」

　　戎逸面無表情，坐著不肯動。

　　關心個屁。這些天每天回到家立刻就抱著啃都能忍得住，好好的怎麽又開始了。還是在自家父母面前，這家夥腦子裏都是些什麽玩意兒呀。

　　片刻後，陳柯堯回到了客廳，面色看起來十分糟糕。

　　戎逸見狀暗自嘆了口氣，接著快步走到他跟前，小聲問道：「你怎麽回事呀！」

　　陳柯堯眉頭緊蹙，剛要開口，接著又捂住了嘴。

　　「啊呀，這肯定是吃壞肚子了吧，」戎逸的母親很是擔憂，「家裏有沒有藥？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

　　「……應該不用吧。」戎逸說。

　　他說話的同時象征性拍了拍陳柯堯的背，拍了兩下，第三下空了。

　　陳柯堯又一轉身紮進了衛生間。

　　戎逸僵在原地，臉都有些紅了。

　　這人太過分了吧，家長還在呢，腦子裏發射了幾艘火箭才能嚴重到這個地步？

　　「你快跟去看看呀，」戎逸的母親有些不滿，「他身體不舒服怎麽也不知道關心一下。」

　　戎逸頭疼。這要怎麽關心啊，跟過去指不定吐得更厲害了。偏偏這其中內情又不方便解釋，實在令人尷尬。

　　又過了大約五分鐘，陳柯堯終於走了出來，不僅劉海，連貼在臉頰上的創可貼都濕透了，面色煞白。

　　「小陳你怎麽啦，」陳柯堯的母親一臉關切，「是不是吃壞了東西？」

　　「我最近胃不太好……可能是早上出門的時候空腹喝酸奶，太涼了胃有點受刺激，」陳柯堯苦笑，「我下去買點藥，馬上就回來。」

　　他說著剛要轉身，被戎逸的母親拉住了。

　　「不舒服就休息一會兒啊，」她說著對著戎逸伸手一指，「兩個人在一起當然是要互相照顧，崽崽你去。」

　　「……」

　　戎逸默默站起身，偷偷瞪了陳柯堯一眼，接著回到房間穿上了外套，出門了。

　　.

　　反正家裏藥箱基本是空的，想著有備無患，戎逸買了包括胃藥在內的一大堆常用藥。

　　這一趟跑了大約二十分鐘，等到家時三個人正坐在沙發上其樂融融看電視。那台電視機自戎逸搬來就一直是個擺設，陳柯堯曾經吐槽過裝了機頂盒後兩個遙控器他根本玩不轉，只能日常積灰。

　　正在播放的是一個最近還挺火的選秀節目，舞台上一群漂漂亮亮的Omega正載歌載舞，看著還挺賞心悅目。

　　戎逸還沒來得及把那袋子藥放下，卻見皺著眉頭看著電視機的陳柯堯依舊是一臉慘白一副生理不適的模樣。

　　正覺得這是不是不太對勁，電視畫面切了個近景。一個長得比周礫還漂亮的Omega少年對著鏡頭做了個wink。

　　緊接著，陳柯堯捂著嘴沖進了衛生間。

　　戎逸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

　　不用自家老媽催促，戎逸這一次光速就跟著陳柯堯一起擠進了衛生間。他看著趴在水鬥前開著龍頭幹嘔不止的家夥，一開口語氣十分憤怒。

　　「陳柯堯，你過分了啊。」

　　陳柯堯吐得昏天暗地，沒空搭話。

　　戎逸終於忍不住，做了這些天裏一直想做的事，踢了他的屁股。

　　「你說，你剛才對著電視腦子裏在想什麽！？你不是同性戀嗎？臭毛病還沒好審美就扭轉得那麽徹底了？」

　　被踹了一腳的陳柯堯還是吐。

　　戎逸雙手抱胸在他旁邊團團轉。

　　「難怪最近對我反應越來越不明顯。你說，你是不是已經對我沒感覺了！」

　　陳柯堯終於緩過來了，用水拍了拍臉後虛弱地直起身來。

　　「我胃難受。」他說。

　　戎逸用鼻子哼了一聲：「你這話騙我媽還行。」

　　「真的，」陳柯堯說著走到他跟前，把自己掛在了他身上，「我沒吃早飯，就喝了一杯酸奶，現在整個胃都在抽抽。你買的藥呢？」

　　戎逸楞了一下，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你最近買過酸奶嗎？」他問。

　　陳柯堯搖頭：「冰箱裏就有啊。」

　　.

　　戎逸火速把這生活殘障拽去了醫院。

　　他們最近都沒買過，那唯一可能出現在冰箱裏的，就只有這傻子前陣子買的臨期酸奶了。這都過期多久了。

　　一路風風火火到了醫院，陳柯堯問診時差點吐在年過半百的醫生大叔面前，戎逸簡直哭笑不得。

　　醫生讓他先去驗血。

　　等化驗報告的時候，戎逸陪著陳柯堯坐在等候區的長椅上，突然想起在不久前的某天半夜裏，陳柯堯也陪著他在這兒坐過。

　　戎逸側過頭看了眼身邊那個因為不適而蜷著身體用別扭的姿勢趴在自己腿上的大個子，腦中浮現了自家母親方才說過的話。

　　兩個人在一起，總要互相照顧。

　　戎逸伸手在他後腦勺上揉了揉：「很難受？」

　　陳柯堯擡起頭，沖他笑了笑：「現在好點兒了。」

　　「你這樣不舒服吧，」戎逸說，「靠我肩上唄。」

　　於是陳柯堯便坐起了身，往他身上靠了過來，調整了一下姿勢後閉上了眼睛。

　　戎逸垂下視線看了他一眼，也靠了過去。

　　他想，還好自己個子高。這樣兩個人倚在一起，就正正好好。

　　.

　　診斷結果是急性胃炎和輕微的食物中毒。

　　戎逸問醫生，胃炎會不會和陳柯堯最近總是被迫嘔吐有關。醫生聽了直搖頭，說小夥子你難不成還減肥催吐，這肯定傷胃啊。

　　掛水的時候戎逸陪著他一起，中途幫他提著瓶子看他又去廁所吐了一回。也不知道是因為胃不舒服還是又想了些糟糕的東西。

　　「真的是胃不舒服啊……」陳柯堯特別委屈，「我現在就算想了也不會吐，就是稍微有點兒難受忍忍就過去了。不信你現在親我一下。」

　　戎逸哪敢，勒令他老實呆著不準胡說八道。

　　他覺得陳柯堯會折騰到胃病純粹是因為這段時間對他自己太不友好了。明明醫生說過慢慢來也會好的，非要和身體過不去。

　　「胃這東西很麻煩的，真傷了要養好特別難。要是變成慢性胃炎，你可就有的苦了。」戎逸抱怨。

　　「可是我真的忍不住啊，」陳柯堯靠在椅背上小聲嘟囔，「除非你不出現在我面前。哦……那也不行，看不見的時候想的更厲害。」

　　戎逸瞥他一眼：「目光短淺。萬一現在烙下病，等年紀大了還不是要我照顧你。」

　　陳柯堯聞言睜開眼微微擡頭看了看他，接著重新躺了回去，然後說道：「對不起。」

　　他說的時候一直在笑，特別沒誠意。

　　.

　　因為家裏廚房沒法用，所以原本他們是打算午飯叫外賣晚飯去附近的小飯館解決的。如今陳柯堯突然生病，自然一切從簡。

　　他父母提前回了酒店，還給戎逸發來了消息，說明天他們會自己去機場，讓陳柯堯多休息。還說留了個紅包在茶幾上，原本想要晚上吃飯的時候給未來兒婿做見面禮，現在也好省得推來推去。錢不多，就是份心意。

　　戎逸把陳柯堯押送回房後去茶幾上看了看，好厚一沓。

　　他把紅包拿進陳柯堯房間，放在他身上。

　　「喏，給你的。」

　　陳柯堯茫然：」這是幹嘛？「

　　「……包養你。」戎逸說。

　　「難道是房租？「陳柯堯說著，突然笑了，」前幾天中介打電話給我，說差不多該續租了，問我們什麽時候再去簽合同。」

　　「啊……」

　　陳柯堯樂不可支：」我和他說不用了，我們在一起了，快打算結婚了。「

　　「……」

　　戎逸大概可以想象出中介當時的懵逼。

　　但所謂的快結婚了，快從何來呀。你這家夥，不是還要從長計議麽？

　　「這是我爸媽給你的，」戎逸說完轉身往房外走去，「你先把藥吃了再休息一會兒。等我把電飯煲找出來，晚上弄點粥。」

　　等他走到廚房門口，發現陳柯堯也跟出來了。

　　「你幹嘛呀？」戎逸皺眉，「回去，躺著。」

　　「我吃藥啊，沒水。」陳柯堯解釋。

　　戎逸四下看了一圈，指了指客廳：「那兒。」

　　他父母走時把垃圾帶走了，但這些沒收拾，桌上還放著幾個茶杯，陳柯堯自己的也在裏面。戎逸快步走了過去，拿起陳柯堯的杯子，去飲水機接了點水，然後和藥一起遞了過去。

　　陳柯堯就著水吃了藥，接著微微歪了歪頭：「這水味道怎麽怪怪的。」

　　戎逸聞言湊過去在杯口聞了聞，接著心裏便咯噔一下。

　　老戎同志這人沒什麽愛好，就喜歡每天吃飯都來點兒小酒。他平時不管走到哪兒，身上都帶著一瓶小白幹兒。原本飛機上不好帶，但聽說前幾天陳柯堯又特地給他買了兩瓶茅台酒。戎逸的母親特地誇過，說陳柯堯貼心，還順帶買了個方便隨身攜帶密封性良好的小酒壺。

　　戎逸剛才去醫院的路上給他父母叫了點外賣當做午飯，估計是他爸吃的時候又倒來喝，稀裏糊塗不僅拿錯了杯子還沒喝完。

　　「你還好吧，胃難受嗎？」戎逸有點慌。

　　陳柯堯酒量如何倒在其次，醫生才囑咐過必須清淡飲食，這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萬一又傷著胃可就不好了。不過好在杯子裏原本剩的估計就不多，稀釋過後才喝了幾口，量十分輕微。

　　「我沒事啊，」陳柯堯倒是很淡定，「覺得胃裏暖暖的，不難受。」

　　戎逸還是放心不下。他遲疑了一會，指了指他的房間：「你還是先去休息吧……不舒服記得叫我，知道麽？」

　　「嗯，」陳柯堯點頭，「下午我睡一覺，你就別進來了。」

　　作者有話說：

　　房產中介：……？





第七十章

　　陳柯堯乖乖回房的時候看起來神色如常。

　　戎逸監督他躺上床蓋好了被子，便去做飯了。雖然廚房情狀淒慘，但好在電飯煲毫發無損，可以給陳柯堯做點粥。淘了米放了水插上電按下開關，戎逸盯著電飯煲的指示燈看了一會兒，心裏突然升起了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陳柯堯生病難受，他當然是心疼的。但突然有機會像今天這樣能為了他忙前忙後小心照顧，又覺得有點兒開心。陳柯堯這些天裏每天陪著兩位長輩遊覽觀光，明明辛苦又無聊且違反生物鐘，卻依舊勁頭十足，大概也是類似的原因吧。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有機會為了他努力去做些什麽，會產生強烈的成就感。

　　陳柯堯這人雖然時常傻得讓人來氣，但戎逸知道，自己現在是被他放在心尖兒上的。陳柯堯一心一意想對他好，他能體會，他覺得高興，他還不想認輸。

　　和這個人在一起，獲得和付出都讓他覺得幸福。

　　住在一起的叫室友。互相扶持，就漸漸變成了一個家。

　　他的父母明天就要回去了。但他在這個城市裏，依舊是有個家的。

　　.

　　戎逸懷著奇妙的感動躡手躡腳推開陳柯堯的房門想看看他的情況，然後發現這個不省心的家夥已經起來了。

　　但卻沒下床。

　　陳柯堯穿著單薄的睡衣蹲在床沿上，雙手抱著膝蓋，一臉嚴肅地低著頭，註視著床邊那雙他自己的拖鞋。

　　「你幹嘛呢？」戎逸皺著眉頭走進去，「要起來好歹把衣服穿上呀。」

　　陳柯堯聽見聲音立刻擡起頭，一見著戎逸，笑了。

　　那模樣，透著一股迷之傻氣。

　　戎逸有點兒莫名：「怎麽啦？想到什麽開心的事情了？」

　　陳柯堯點頭，接著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床墊：「來這兒，坐！」

　　戎逸先從椅背上拿了外套替他披上，才在他身邊坐下，然後也低頭看向那雙拖鞋。

　　「到底怎麽啦？」他覺得那拖鞋看起來特別普通，沒半分稀奇。

　　剛說完，他發現陳柯堯已經不看拖鞋了。陳柯堯在看他。

　　戎逸下意識往後縮了縮：「你到底幹嘛呀！」

　　「你還記不記得，之前答應過我的，」陳柯堯沖他傻笑，「回來以後給我做小餛飩吃。」

　　戎逸楞了一下：「……等你胃好了給你做。你現在還難受麽？」

　　陳柯堯搖頭，繼續說道：「已經好了。我想吃小餛飩。」

　　戎逸遲疑了片刻，皺起眉頭。他從兜裏掏出了手機，給劉源發了條消息。

　　「陳柯堯是不是酒量很差啊？」

　　劉源還沒回覆，陳柯堯的腦袋已經湊了過來：「你在和誰說話？」他說話的同時已經看清了戎逸屏幕上的文字，接著點了點頭，「哦，是蠻差的。」

　　「……」

　　「噓，」陳柯堯小聲說，「別說出去啊。我一般都告訴別人我要開車不能喝，其實是根本喝不了。哈哈哈哈哈哈！」

　　「……」

　　就在此時，手機振了。劉源發來了回覆。

　　「我不知道啊，他從來不碰的，說是要開車。怎麽啦？」

　　戎逸覺得自己隱隱有些頭痛。

　　而又一次看向他手機屏幕的陳柯堯眉頭皺得比他還深。

　　「劉源？」他伸出手，想抱住戎逸，「你別看他，你看我。」

　　戎逸哭笑不得：「你吃醋呀？」

　　已經用非常扭曲的姿勢把他按進自己懷裏的陳柯堯把腦袋靠在他肩膀上，點了點：「嗯。」

　　戎逸一楞。

　　然後他很快笑出了聲，並且有點兒興奮。

　　好耿直呀，問什麽都說，那麽誠實。讓人忍不住想抓緊機會趕緊多套點話。

　　戎逸舔了舔嘴唇，因為緊張還特地清了清嗓子，接著問道：「你愛不愛我？」

　　陳柯堯在他耳邊大喊：「廢話！」

　　戎逸瞬間被震得耳膜疼。

　　他用力在陳柯堯背上拍了也一下：「你小聲一點行不行！」

　　陳柯堯非常非常小聲地回答：「哦。」

　　「……」戎逸想了想，又問道，「那你覺得我怎麽樣呀？」

　　陳柯堯沒吭聲。

　　戎逸側過頭看他，發現他在笑，而且笑得停不下來。看起來渾身傻氣，讓人忍不住也想跟著一起笑。

　　「別笑了，快說話。」但戎逸還是想聽他親口誇幾句，於是忍不住催促。

　　陳柯堯現在是真的乖，立刻笑著開口：「覺得你脾氣真的好差啊。」

　　「……」

　　戎逸差點當場表演一個脾氣差。

　　陳柯堯毫無所覺，依舊笑得很開心：「我懷疑你是屬馬的，一言不合就撅蹄子蹬。」

　　這種時候最讓人氣惱的，就是如果真的炸毛，就印證了這家夥所說的「脾氣差」。

　　戎逸不想和他摟摟抱抱了，試圖拎著他的領子把他從自己身上撕下來。

　　「怎麽著，你看起來對我很不滿意啊？」

　　「嗯，」陳柯堯居然點頭了，但依舊和八爪魚一樣摟著他不肯松手，「有一件事我一直耿耿於懷。」

　　兩個人別別扭扭一番掙紮，最後滾在了床上。

　　陳柯堯還搶在戎逸之前開口抱怨起來了：「你別亂動呀。」

　　戎逸被他的言行不一弄得有點沒脾氣，糾結了一會兒才說道：「你小心胃又不舒服。」

　　「舒服的，」陳柯堯往他身上爬，「就這樣特別舒服。」

　　「……你不是對我不滿意嗎？」戎逸皺著眉說道。

　　「嗯，」陳柯堯點頭，「我越想越郁悶。你當初在我面前，叫莫昱飛那混蛋老公。」

　　「……」

　　這什麽陳年舊事呀！戎逸覺得無語，又有點兒心虛。

　　剛想要解釋幾句，卻聽見陳柯堯又開口了。

　　「可你到現在也沒叫過我老公。」

　　「……」

　　戎逸的臉瞬間騰一下漲得通紅。

　　「為什麽不叫？」陳柯堯問，「你叫一下唄。」

　　戎逸咽了口唾沫，嘴都張了，居然發不出聲兒。他覺得自己的臉燒得慌，甚至連頭都有些犯暈乎了。

　　同樣一個稱謂，當初對著遠在天邊自以為永遠不會有交集的藝人口嗨毫無負擔，可如今對著真心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卻瞬間緊張到手指都抽抽。

　　依舊黏在他身上的陳柯堯貼在他耳朵邊繼續小聲說道：「我想聽我的寶貝管我叫老公。」

　　「……」

　　寶、寶什麽？

　　戎逸頭暈眼花，最後垂死掙紮：「……我們還沒結婚呢。」

　　陳柯堯沈默了。

　　就這麽過了十幾秒，陳柯堯突然蹦了起來。

　　「我覺得你這個人有點不講道理。」他坐在戎逸身邊，皺著眉低頭看著戎逸。

　　還有些暈乎的戎逸覺得自己跟不上這個醉鬼的思路了。他一臉疑惑坐起身來：「我怎麽了啊？」

　　陳柯堯對著他掰手指：「不能叫老公，因為還沒結婚。不能結婚，因為在一起的時間還太短。可是時間短我也沒辦法呀，我又不能調整進度條。」

　　戎逸看著他的手指，眨巴了兩下眼睛。

　　陳柯堯往他身邊挪了挪：「我有個大學同學，相親認識兩個多月就結婚了，現在也好好的，幸福美滿。不然你告訴我，在一起多久結婚才不算太快？」

　　戎逸緊張得一塌糊塗：「我……那個……你……」

　　「多久？」陳柯堯繼續追問。

　　戎逸咽了口唾沫。

　　他覺得自己好像正在被面前這個穿著睡衣光著腳頭髮亂翹還神志不清的醉漢逼婚。

　　可他剛要開口，卻見陳柯堯一擺手：「算了。」

　　這萬萬不能算了。戎逸著急：「別啊！」

　　陳柯堯不為所動。他一回身，幹脆下了地，搖搖晃晃踏過自己的拖鞋光腳走到了屋子中央，開始發呆。

　　「你穿鞋呀，」戎逸著急，「這麽想生病嗎！」

　　陳柯堯還是不理他，皺著眉頭似乎是在認真想著什麽，接著大步走到了書架旁的衣櫃前。

　　戎逸提著他的拖鞋追到他身邊：「你給我穿上！」

　　陳柯堯完全無視了他。他拉開衣櫃大門後，又抽出了中間的一個小抽屜。接著，他從抽屜裏翻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塞到了戎逸面前。

　　當戎逸下意識伸手接過小方盒的時候，陳柯堯也從他手裏接過了自己的拖鞋。他把鞋丟在了地上，一邊穿一邊說道：「還是先給你吧，這樣等到你覺得時間夠長了就可以立刻隨時戴上了，戴了就可以叫了。」

　　戎逸目瞪口呆。

　　他小心翼翼打開那個盒子，裏面果然如同他預料中那樣，裝著一個銀色的指環。

　　陳柯堯終於穿好了鞋，擡起頭來：「等到你願意和我結婚的時候，就……」

　　戎逸唰一下把那枚戒指從盒子裏拿了出來風馳電掣套在了自己的無名指上。

　　「我願意啊！」

　　相比戎逸的激動，陳柯堯作為求婚者反而特別淡定。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那現在可以叫老公了嗎？」

　　「……」

　　「為什麽還不叫？」陳柯堯問。

　　戎逸臉又紅了。

　　「……你這個求婚，是不是稍微也有一點太隨便了，」他低著頭翻來覆去看手指上那個圓環，說話的同時根本忍不住笑，「是不是應該再配合著說點什麽。」

　　陳柯堯沈默了。

　　他皺著眉頭，苦思冥想，接著突然一臉福至心靈。

　　眼見他又開始腳步不穩地屋裏團團轉，戎逸忍不住好奇：「你又要找什麽？你難道還寫過稿子？」

　　「嗯。」陳柯堯點頭。

　　然後，他在戎逸驚訝的目光中打開了床頭櫃的第二個抽屜，拿出一個特別厚實的信封。

　　戎逸趕緊走過去踮起腳瞅了一眼，發現封面上寫著四個大字。

　　<戎逸 親啟>

　　字跡非常漂亮，一看就是陳柯堯親手寫的。

　　但這封應該是交給戎逸的信，卻被陳柯堯本人非常粗魯地拆了開來，並且從裏面拽出了一沓厚厚的信紙。

　　然後他把信紙展開，清了清嗓子，開始念。

　　「親愛的戎逸，你好。這封信對你而言可能很突然，但卻是我深思熟慮後做下的決定。我有一些心裏話……」

　　戎逸當場崩潰：「別別別，別念了！求你了！」

　　「哦，」陳柯堯點頭，「前面都是廢話，我從重點開始吧，你等等……」

　　說著他就開始往後翻了起來，很快又再次清了清嗓子：「其實我不止是想吃你做的小餛飩……」

　　怎麽又是小餛飩！太執念了吧！

　　「別了別了，可以了可以了，」戎逸蹦過去把信紙從他手裏搶了出來，「你放過我吧！」

　　「不用了嗎？」陳柯堯皺著眉頭十分不滿地看著他，「那你倒是叫呀！」

　　



第七十一章 尾聲

　　這種稱謂越是鄭重其事地說越是讓人不好意思。

　　戎逸在心裏念了一百遍，奈何到了嗓子口整個人都僵硬了。他低頭看了看那幾張之前偷偷找了好久如今終於到手的信紙，然後說道：「……不用你念，我自己看。看完再說。」

　　他說著背過身低下頭，把爭搶中被捏的滿是折痕的信紙小心翼翼展開，接著發現那幾張紙被陳柯堯方才翻得順序全亂了。

　　正打算整理一下，戎逸突然被身後的醉鬼抱住了。

　　陳柯堯雙手摟著他的腰，在他裸露的後頸上親了一下，然後貼在他耳邊說道：「寶貝我愛你。」

　　戎逸瞬間覺得自己手裏的信紙都快跟著一起燒了。

　　離得那麽近，隱隱約約能聞到從他鼻息間傳來的一絲若有似無的酒味兒。特別特別淡，讓人下意識想要調侃一下他糟糕的酒量。

　　戎逸暗搓搓想著，就他這樣子，有什麽資格嘲笑自己當初喝多了把套套當糖嚼呢。

　　但他現在沒有這個余裕了。

　　因為伴隨著那淡淡酒精氣味一起通過空氣湧進戎逸肺部的，還有另一種更濃郁得多的味道。

　　那味道來勢洶湧卻也溫暖柔和，使人感到舒適，也給人帶來比酒精更強烈的悸動與燥熱。

　　「你、你幹什麽呀……」戎逸覺得自己快結巴了，「你胃都不舒服了，還喝了酒，這麽鬧想胃出血嗎？」

　　他當然也想和陳柯堯卿卿我我，但他現在更擔心陳柯堯的身體。

　　戒指都帶上了，何必急著這一時半刻。

　　可陳柯堯和他完全不是一條心。他在戎逸轉過身來想要推開他的時候收攏了手臂，把人牢牢箍在了自己懷裏，接著又湊過來繼續親他的臉。

　　這種事兒，理智上知道不好不行得趕緊停，感情上偏偏喜歡得很。陳柯堯不是莫昱飛，他是雖然還沒標記但已經被戎逸在心裏蓋過了章的Alpha。戎逸對著他，拒絕不了。

　　陳柯堯永遠都不可能強吻他。

　　但戎逸如今回應的也不是很專心。他在唇齒纏綿間不敢閉眼，憂心忡忡怕陳柯堯的胃會在這樣的接觸中突然造反。

　　陳柯堯卻完全沒這跡象。

　　他垂著眼睫，眉頭舒展，看不出有任何不適，專註又沈醉。

　　「好甜，」他終於睜開眼的時候，嘴唇依舊緊貼在戎逸的唇角上，「你怎麽這麽甜，我頭都要暈了。」

　　戎逸其實也暈，但與此同時他依舊警惕：「不舒服？」

　　陳柯堯笑著搖頭：「怎麽可能。」

　　當他又一次吻過來，原本被戎逸捏在手裏的那沓信紙終於撒了滿地。

　　.

　　戎逸反反覆覆確認了好多次以後，終於發現了一件事。

　　醉的稀裏糊塗的陳柯堯根本沒有任何「接受不了自己對Omega產生想法」的意識。他現在誠實而又坦蕩，毫不掩飾自己對戎逸的親近意圖。

　　戎逸在屬於Alpha的信息素包圍下很快被親得渾身都軟了。陳柯堯不甜，也一樣令人犯暈。他覺得有些站不穩，只能摟著陳柯堯的脖子把所有身體重量往陳柯堯身上壓過去。

　　這好像讓陳柯堯特別開心。

　　他在又一次接吻的間隙貼在戎逸耳邊小聲說：「是不是因為我還有最關鍵的事情沒有做，你才不肯開口叫我？」

　　戎逸胡亂點頭，接著就被推倒在了床上。

　　.

　　其實這和他原本最憧憬的場景還是有些區別。畢竟陳柯堯明顯不太清醒。萬一他醒過來以後完全不記得，那可怎麽辦。

　　但他現在哪還有糾結的余地呢。

　　空氣裏屬於陳柯堯的信息素氣味早就把他徹底點燃了。

　　陳柯堯一邊親吻他一邊有些毛躁地解他的衣扣，因為反覆失敗而動作愈發粗魯。

　　戎逸看著覺得著急，於是說道：「我自己來吧……」

　　可他才擡起了手，又被陳柯堯按了回去。

　　他皺著眉，一副認真模樣：「不行，親手剝糖紙吃起來才更甜。」

　　他真的醉傻了。戎逸哭笑不得：「我不是糖。」

　　陳柯堯搖頭：「你就是。」

　　和醉鬼是不能講道理的，只能隨他去了。戎逸閉上眼睛，然後心中暗自想著。再這麽磨磨蹭蹭，你的糖都快要化了。

　　.

　　在五分鐘後，類似的句子從陳柯堯的口中帶著略顯驚訝的語氣被念了出來。

　　「我的糖是不是化了？」

　　戎逸捂住了自己的臉。

　　每一次被Alpha的信息素影響自己的身體都會變成這副模樣，他其實有自覺。以往撫慰自己時都尚且為此而覺得羞恥，如今被陳柯堯發現了，愈發臉燒得厲害。

　　「……Omega都是這樣的。」他開始胡說。

　　好在他的Alpha也沒有別的參考對象，很快接受了這個說法。他看著大一大片濕潤的水漬，一副很開心的模樣：「床都要被你弄濕了。」

　　戎逸無奈至極，開口時因為羞恥和欲望調子都染上了哭腔：「你好煩呀……」

　　陳柯堯還是笑。

　　他又俯下身來親戎逸的臉頰，然後說道：「我幫你堵住唄。」

　　.

　　那當然是堵不住的。

　　兩個人都毫無經驗，又被洶湧的欲望推著不得不急切。陳柯堯還有點兒醉，在入口處磨磨蹭蹭，始終找不到地方進去。

　　戎逸能清楚的感覺到那附近的皮膚被來回反覆戳著摩擦了好多次，奇異的感受激得他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有點舒服，卻又遠遠不夠，勾得人越發覺得渴望。

　　「怎麽這麽滑呀。」陳柯堯小聲嘀咕。

　　戎逸想要調整位置好讓他更方便地進入，奈何身體軟成一片，想把下身仰得更高一些都做不到。迫於無奈，他只能小心冀翼伸出手，想去握住那個他迫切渴望的東西，好引著他趕緊找對地方。

　　但其實他也做得不好。

　　他的手指原本就抖得厲害，在終於觸碰到後因為對方驚人的溫度愈發感到謊亂。

　　「嘶 ― 你輕點兒，」陳柯堯低聲抱怨，「肯定是因為這兒太濕了才打滑。」

　　沒想到在這樣的時刻還要被他惹得生氣。戎逸一開口，眼淚都跟著滾了出來：「你真的好煩啊！」

　　他說著擡手往陳柯堯胸口捶了一下。硬邦邦的，就和陳柯堯曾經說過的那樣，捶的人手疼，他卻不痛不癢。

　　戎逸繼續邊哭邊問：「你還能不能行了？」

　　他問完很快就後悔了。大概沒有Alpha能忍受這樣的質疑吧。

　　都說第一次會特別痛。但戎逸當下只覺得那個地方漲得慌。

　　充足的潤渭使得陳柯堯的進入沒有受到任何阻礙，而焦急等待了許久的地方終子迎來了滿足，戎逸一瞬間連頭皮都是麻的。

　　omega 的身體真是不可思議。他剛才摸索的時候其實心裏暗暗感嘆過，第二性別造成的差異終歸還是明顯的。戎逸的身體以往只進過他自己的手指，尺寸天壤之別，帶來的感受自然也截然不同。但就算如此，他也完整毫無障礙地接受了他的Alpha。

　　

　　戎逸覺得只要在稍微緩上一緩，那個幾乎就快要被撐破的地方就能逐漸適應了。

　　但方才被質疑過的Alpha並沒有任何緩的意思。

　　一進一出，那些自行分泌用子潤滑的體液便被擠著大量往外湧，又沿著皮膚滴滴答答向下滑落。

　　有點癢。但戎逸此刻卻無暇顧及。

　　他覺得特別難受，陳柯堯激烈又毫無章法的動作讓他覺得自己的整個身子都被攪做了一團，交合處感受無比怪異。

　　但又非常舒服。

　　他在快感逐漸累積的過程中伴隨著搖晃仰躺在床上，努力睜開眼看向自己的Alpha。

　　陳柯堯依舊皺著眉。他的臉上寫著顯而易見的欲望，與平日裏的溫軟和順截然不同。

　　戎逸心想，那都是因為我。我正在和我愛的人做愛。

　　這果然比接吻更讓人感到沈醉，是他有生以來做過的最最幸福的事。



　　.

　　第一次結束得特別快，快到讓人懷疑陳柯堯可能真的很久很久沒有自己解決過了。

　　但好在戎逸原本就需要時間適應。

　　身體上強烈的快感和心理的滿足模糊了他的不適。一直到陳柯堯終於退出他的身體，他有錯覺自己也被人抽走了一部分。

　　那地方酸軟的不像話。

　　但與此同時，他又覺得特別舒暢。他躺在原地大口地喘著氣，不想動彈。接著在最期望的時刻，他的Alpha又湊過來主動親吻了他。

　　這個黏黏糊糊的吻一直持續到陳柯堯又一次把方才他攪得一團亂的東西抵到那個還希望能再休息一會兒的地方。

　　戎逸邊哭邊搖頭，可惜意見沒有被采納。

　　而他的身體與他的意志背離，再次接納的時候依舊歡欣鼓舞。

　　於是他便也很快說服了自己開始享受。

　　陳柯堯在期間詢問過他的感受。

　　他問，你難受嗎？戎逸哭著點頭。於是陳柯堯又問，那要停下嗎？戎逸哭得更厲害了。

　　他邊哭邊說：「你好煩，你專心一點吧。」

　　陳柯堯親了親他的眼角，接著又問。

　　「我可以標記你嗎？」

　　.

　　戎逸在醒來以後恍惚了很長時間。

　　房間裏沒開燈，一片昏暗。他分不清眼下的時間。可當他想要小心挪動身體去夠床邊的桌燈開關，身體立刻提出了強烈抗議。

　　他有錯覺自己的骨架都快散了。

　　倒抽著氣緩了好一會兒，他側過頭看向了依舊在他身邊沈睡的那個Alpha。

　　陳柯堯和他一樣赤身露體。被子只蓋到他的背脊，大片肩膀的皮膚全都露在外面。戎逸伸手想替他掖好，卻連這點力氣都使不出。

　　他在黑漆漆的房間裏偷偷嘆氣，然後看著毫無所覺依舊睡得香甜的陳柯堯，又笑出了聲。

　　這個人現在真的是他的Alpha了。

　　他的身體被他留下了記號，從此以後，他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特殊的存在。

　　他知道陳柯堯一直以來對這些都十分反感。因為信息素而產生的欲望，因為這樣的欲望而進行的結合，在結合過程中意亂情迷的標記。在他的認知裏，那些可能是這世上最糟糕的東西，只會給當事人帶來無盡的痛苦。

　　他甚至為此在作品裏創造了一個沒有第二性別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裏，男性與男性之間的相愛如此艱難，可那對他而言卻要比被本能綁架來的幸福許多。

　　他只想順著自己的心意活。

　　但現在，這個倔強的Alpha終於還是折在了自己手裏。

　　這個世界本來就沒那麽絕對，愛情這東西比信息素帶來的本能更不講道理。它如此蠻橫，深陷其中的人都得認輸。

　　他想，等陳柯堯醒來，一定會為那些原本被他唾棄的東西而感到幸福的。畢竟，他不是因為信息素而對他產生欲望，而是因為對他有了欲望才控制不了自己的信息素。

　　戎逸湊到他的臉頰邊上，小心翼翼親了親。見他沒有反應，又鼓起勇氣，貼在他耳朵邊上把他一直想聽的那兩個字念了一遍。

　　念完覺得不好意思，又覺得特別高興。

　　兀自歡喜了一會兒，陳柯堯終於有了動靜。他沒睜眼，只是摸摸索索擡起了手，把戎逸撈進了自己懷裏抱緊親了親，接著又睡死了過去。

　　動彈不得的戎逸哭笑不得。

　　然後他在心裏暗暗祈禱，希望陳柯堯酒醒以後可千萬不能把這些經歷給忘了。

　　.

　　陳柯堯確實都記得。

　　他趴在床上，把枕頭壓在腦袋上面，不肯擡頭。

　　但與此同時，他還騰出了一只手，拽緊了戎逸不肯放。

　　「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情呀，而且在我面前就算丟人又有什麽關系，」戎逸安慰他，「我又不像你，會反覆把你朗讀情書的事情拿出來嘲笑。」

　　「你這不就是在拿出來嘲笑！」陳柯堯悶在枕頭下面吶喊。

　　「……」戎逸舔了舔嘴唇，湊到枕頭邊上對著裏面的鴕鳥小聲說道，「你記不記得自己喝醉的時候還叫我寶貝呢？」

　　枕頭底下一片寂靜。

　　戎逸愈發得意。他掀起了一半枕頭，也把自己的腦袋塞了進去，就貼在陳柯堯的邊上，然後用悄悄話般的音量語氣問他：「那你現在還想不想聽我叫你老公啊？」

　　陳柯堯十分不自然地動了動。

　　「啊，我這已經叫了吧。」戎逸說。

　　他覺得自己心態有點兒神奇。昨天陳柯堯特別坦蕩的時候，他就特別不好意思。現在陳柯堯羞恥到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立場轉換他居然變得坦蕩起來了。

　　「老公，」他湊在陳柯堯耳朵邊上，「親我一下呀。」

　　陳柯堯終於側過頭來，然後親了他不止一下。

　　一直到又一次被他壓在身體下面，戎逸才後知後覺開始慌張起來。他怕陳柯堯現在失去了酒精的麻痹又會產生不適，又擔心若是出言提醒，原本已經沒這個念頭的陳柯堯會被迫想起來。

　　而且，他覺得自己的身體還沒來得及回覆到可以再來一次的程度。

　　可惜，他的Alpha和他有不同的意見。

　　「你老公又硬了，」陳柯堯在他耳邊說話的同時，非常刻意地往他下邊頂了一下，「怎麽辦？」

　　.

　　戎逸覺得自己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是散開的，整個身子只靠皮膚連接著。

　　他哪兒都酸，哪兒都使不上力，只能趴在床上癱成一塊餅。

　　而昨天剛掛過水的陳柯堯卻不知為何精神飽滿。這真的很不公平，明明運動的時候陳柯堯才是更需要付出體力的那一個。

　　但戎逸偷偷回憶了一下他終於看了還摸了的美妙肉體，又覺得釋然了。

　　有沒有健身習慣差別真的太大了。相比之下，自己簡直就是一個空有身高的弱雞。

　　不過，原本他還偷偷計劃著去買點兒小酒在家常備著，看來已經不需要了呢。

　　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陳柯堯從床邊撿起了那沓散亂在地的信紙，接著就開始團吧團吧想要丟進垃圾桶裏。

　　戎逸大驚失色，不顧身體不適就要撲上去和他爭搶。

　　「你幹什麽！我還沒看呢！」

　　「別看了，真的沒什麽好看的，酸溜溜的，」陳柯堯臉很紅，「你饒了我吧。」

　　「這是寫給我的！信封上還有我的名字，就是我的東西！」戎逸大喊，「你還我！」

　　「都捏成這樣了，」陳柯堯還是不住閃躲，「沒法看了。」

　　戎逸終究身體支撐不住，追了兩步腿軟的不行，某個地方還產生了十分難以言喻的牽扯感，頓時步子直打哆嗦。

　　陳柯堯見狀趕緊伸手扶他。戎逸趁機把那團紙一把搶了過來。

　　「算了算了，」陳柯堯抹了把臉，「你看就看吧，我……我去給你弄點東西吃，你再睡會。」

　　他明顯是為了躲避這尷尬時刻。

　　戎逸也不勉強，被抱回了床上以後小心翼翼試圖把那些紙張重新恢覆平整。

　　努力到一半的時候，手機振了一下。發信人是這幾天都沒怎麽聯系過的周礫。

　　「你是不是告訴劉源我們不是一對了？」

　　戎逸一楞，接著突然興奮。

　　他趕緊回覆。

　　「我沒有呀，但我和陳柯堯的事兒他肯定知道了，也許是陳柯堯告訴他的。」

　　周礫發了一個扶額大哭的表情。

　　「他好煩啊！我受不了了！」

　　戎逸頓時僵硬。完了，都和這小子說了別太積極主動，怎麽不聽呢。

　　如今他感情順遂幸福感溢出，渾身都是月老欲。

　　「發生什麽啦？」他問。

　　周礫秒回。

　　「你現在有空嗎，方便打電話嗎？」

　　就在此時，房門被打開了。陳柯堯探進來半個身子：「廚房還有你昨天做的粥誒！我再熱一熱就能吃了，你還要不要別的？」

　　戎逸想了想：「我想吃蛋餅。」

　　陳柯堯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哼著歌走了。

　　剛低下頭，手機又振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又來了我要瘋了！」

　　他說完還發了一張聊天界面截圖。

　　最後幾條依次是

　　「我去洗澡。」

　　「好的~小心不要著涼哦~」

　　「洗好了嗎？不早了早點睡哦~」

　　「晚安~」

　　「早呀~」

　　「今天天氣不錯，有沒有出去走一走的沖動？」

　　戎逸一眼掃完，沈默了。

　　太努力了，簡直催人淚下。

　　周礫又發了一條消息。

　　「我頭好痛……」

　　戎逸覺得有點兒理解他。劉源這人太沒救了。

　　在他比較正常的時候，戎逸其實能感覺的出來，周礫對他是很有好感的。畢竟這人雖然傻，但性格開朗明快對待朋友真誠熱情，而且長得也不差，挺討人喜歡。

　　他給周礫打了個電話，對面語氣特別沈重。

　　「其實換個人我早就拉黑了，」周礫哀嚎，「但我對著他真的不太好意思，畢竟我欠了他那麽大的人情。他這人怎麽回事啊，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呀！」

　　還不是因為喜歡你呀。

　　戎逸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想了想，說道：「你是不是從來沒談過戀愛？」

　　「……有什麽問題啊。」周礫語氣微妙。

　　「所以比較難體會他現在的心情吧，」戎逸說著嘆了口氣，「我是覺得他這個人還挺不錯的……你之前也覺得他很有意思吧？」

　　「但他現在這樣，就很沒意思了啊。」周礫嘟囔。

　　戎逸為難。

　　劉源可太慘了，他喜歡的那個人，並不太懂什麽叫喜歡。

　　這種事終歸勉強不來，戎逸也不敢強勸：「你要是真的不喜歡他覺得他討厭，還是早點直接告訴他吧。」

　　周礫安靜了一會兒：「……也不是討厭。」

　　戎逸皺眉：「那你想怎麽樣？」

　　「我們本來相處得挺好的呀，」周礫說，「就像普通朋友那樣，一起說說話啦，吃吃飯啦，看個電影啦，休息天一起出去玩啦……」

　　「……」戎逸疑惑，「普通朋友？」

　　「是啊。但他現在這樣，我根本沒有話可以和他說呀？」

　　「……」

　　戎逸無語了。

　　「怎麽辦？」周礫問。

　　「涼拌，」戎逸說，「我老公給我買吃的回來了，你自己琢磨吧。」

　　他剛和周礫道別掛了電話，陳柯堯就推門走了進來。賣蛋餅的鋪子就在小區門口，跑一趟用不了多少時間。

　　陳柯堯進來以後先瞥了一眼放在床邊上應該還沒被看過的紙團，接著松了口氣。

　　「哎，你有沒有和劉源提過我們的事？」戎逸問。

　　劉源和周礫不一樣，明顯不是那種會關註明星八卦的類型，十有八九對他倆前陣子的風波一無所知。

　　陳柯堯聞言立刻笑了：「也沒說很多……有是有。」

　　他說完走到床邊，把蛋餅遞給了戎逸：「對了，你知不知道，他和周礫好像在一起了。」

　　「……」

　　戎逸隱約覺得這其中肯定有什麽誤會。

　　他接過蛋餅想要下床，被陳柯堯攔住了。

　　「沒事兒啊你就這麽吃好了，」他說，「反正我這床單肯定要洗的。」

　　「……」

　　「快吃吧，」陳柯堯站起身來，「我去幫你接杯水。」

　　戎逸看著他的背影，默默嘆了口氣。能怎麽辦呢，生氣他也感覺不到。

　　正這麽想著，陳柯堯又拿著水杯回來了。

　　「那個……」他伸手指了指戎逸手指上的那枚戒指，「你能不能先拿下來？」

　　戎逸一楞。

　　才剛說服自己包容這個傻子，他又想怎麽樣？

　　「我不，」戎逸把手放到身後，「這已經是我的了！」

　　陳柯堯擡手抓了抓頭髮，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不是……你不覺得這樣有點……」

　　「你不會是反悔了吧！」戎逸瞪著他。

　　「不是啊，」陳柯堯著急，「我買的，我都沒機會親手給你戴，這像話嗎！你就不能讓我也享受一下這個過程！」

　　「……」戎逸默默脫下戒指，放在他手裏，「喏。」

　　其實眼下這場景也不是很浪漫。他的另一只手上甚至還拿著剛咬了一口的蛋餅。

　　陳柯堯臉有點兒紅。他說是很在意這個過程，待真的牽起戎逸的手後，卻開始十分明顯地扯開話題。

　　「我有一個朋友，之前我想追你但是沒什麽勇氣的時候他給了我很多鼓勵，」他低著頭，小心翼翼把戒指往戎逸的無名指上戴，「我很感激他。等將來舉辦婚禮的時候，我想請他來見證一下。」

　　戎逸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哦，好呀。他必須得來。」

　　陳柯堯替他戴好了戒指，擡頭看著他傻笑了一下。

　　戎逸也笑。

　　他打算在收到邀請的那天告訴他，放心吧，我當天一定會出席，我還要給你一個驚喜。

　　他覺得此刻的氣氛十分甜蜜，要不是自己剛吃過蛋餅滿嘴油光，最適合接吻。戎逸偷偷四下打量，想找張紙巾擦一擦，然後至少要在陳柯堯的臉頰上親一個。

　　他心思才飄了半秒，只見陳柯堯突然蹦了起來，一把抓過他放在床邊的紙團，得意洋洋大笑著絕塵而去。

　　留下戎逸呆坐原地，一臉懵逼。

　　什麽玩意兒，傻子嗎。為什麽會那麽幼稚，難不成又喝多了。

　　他被一個笨蛋標記了！

　　戎逸無語至極，嘆了口氣後往原本放紙團的地方掃了一眼，發現這家夥情急之下竟還有遺漏。他方才努力展開了其中一張，陳柯堯拿走時沒註意。

　　戎逸把那僅剩下的那張皺巴巴的信紙拿了起來。

　　.

　　「其實我不止是想吃你做的小餛飩。你做什麽我都喜歡的。或者你不想做的時候，叫外賣也可以。若是以後有必要，我也能學。你教我，我做給你吃。可能做的不好，但我洗碗特別幹凈。

　　我就是想每天都能和你坐在同一張桌邊吃飯。

　　每一天的意思是，今天，明天，下個月，十年後，一直到我們都變成老爺爺。

　　你每天都坐在我對面，一擡頭就能看見。我聽你說話，看你笑，飯就特別香。

　　或者聊你覺得郁悶的事兒也可以，對著我發脾氣也可以。我不太會安慰人，但我願意聽你說。要是你遇上了討厭的人或事，我還能陪你一起罵兩句。

　　罵我也可以。我努力不回嘴。

　　所以，你願不願意從今往後每天都和我坐在一起吃飯？

　　我保證一直很乖很聽話，除了洗碗還能把桌抹幹凈。

　　你那麽好，就答應我吧？」

　　－正文完－

　　（看不到作話的朋友翻一下評論）

　　作者有話說：

　　新年快樂！我終於粗長了一章！ 感謝一路陪我寫完這篇文的小可愛們，感謝打賞的玉佩和海星和那麽多評論。你們經常說我腦洞大，但其實有些評論腦洞更大，才華橫溢我每天看著都爆笑。 雖然正文完結了，但其實這個故事裏還有許多我想要說一說的部分沒來得及講到。偶爾也會有一點郁悶吧，在這兩個人感情的各個階段，我都非常沈迷寫他們的各種相處細節。寫的時候特別開心，自己很喜歡，但發出來有不少朋友覺得拖沓節奏太慢。仔細想想，一個本質小甜餅寫到二十多萬字是有點兒長了。於是我砍了很多內容，包括一些自己覺得有趣但確實不推動劇情的相處過程，還有被魚塘遺忘的配角的故事線。 所以肯定會有番外的，主角配角的都有。還有興趣的魚可以關註我的微博，掉落了我會在那邊播報一下。 之後重心就放在下一篇文了。 新開的預收《是你的柳暗花明》，依舊是一個開開心心搞對象的歡脫故事，存稿中過完年就更，依舊相約每天的十二點四十五。有興趣就來看一眼唄？





第72章 周礫他終於戀愛了

　　周礫在大多數時候都覺得自己是一個思路特別清晰明確的人。

　　但當他在網絡上看到那幾張戎逸和陳柯堯手拉著手的照片時，還是立刻感到了混亂。

　　理論上，他覺得自己應該是要有一點點傷心的。雖然表面上早就是一副「我們只是好朋友」的態度，但戎逸畢竟也是他曾經一見鐘情過的對象，內心深處難免有幾分不一樣的情愫。

　　戎逸的長相完全戳在他的審美紅心上，可以托著下巴安靜觀賞一整天不會膩的那一種。而且，戎逸這個人性格也特別好，又好得不會讓他覺得不舒服。不像那些Alpha，三言兩語，企圖心寫在臉上，相處起來渾身別扭。

　　於是此時此刻，嚴格來說，他失戀了。

　　失戀的周礫捧著手機，點開那幾張圖片，放大，上上下下左右來回看，最後把畫面中心挪到了兩個人緊緊牽在一起的手上。

　　然後他笑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在他心中緩慢膨脹。

　　他當初怎麽和戎逸說的來著，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畫面就是登對。越看越合適，賞心悅目，天仙配。周礫感慨完畢，第一時間給戎逸本人發了消息。

　　還沒收到回覆，突然接到了一個劉源打來的電話。原本以為這個人是看到了網絡上的消息才過來詢問他和戎逸之間的關系，周礫為此做足了心理準備，接起來以後發現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劉源似乎對微博上的風波全不知情，興致勃勃問他有沒有興趣去玩密室逃脫。

　　周礫立刻答應了。

　　這其實不是他和劉源第一次一起出去玩兒了。

　　自從那天兩人加了微信，劉源時不時會給他的朋友圈點個讚留個評，偶爾還會私底下和他說兩句話。前幾天周礫和朋友約好了去看電影。票都買好了，當天臨出發朋友突然有急事來不了。於是周礫發了條朋友圈，問有沒有人正好在附近，他可以請客看電影。

　　發完刷新了一下，發現緊挨著他那條消息的上一條，劉源發了一首現代詩。周礫十分難得的看懂了，這個人在表達他非常無聊快閑出個屁了。

　　於是周礫鬼使神差，戳開他的頭像給他發了條消息。

　　其實劉源這人，給他留下的第一印象可謂差到極致，看到就會腦殼疼的那一種。若非迫不得已，周礫當時完全不想和他有任何深入交往。

　　但人生總是充滿了各種迫不得已。

　　而在這幾次迫不得已後，周礫對這個看起來有點缺心眼兒的Alpha印象有了巨大的扭轉。

　　有些人很奇怪，好像也算不上風趣幽默，可能還有點傻氣，但就是會讓人覺得特別有意思。劉源就是這一種。

　　周礫之前在朋友圈胡言亂語，說體檢過後醫生告訴他還有機會再長高五厘米。別的朋友都讓他清醒一點不要欺騙自己，只有劉源回了一個特別驚訝的表情，還說，「那很棒呀，恭喜呀」。

　　於是周礫繼續騙他，說體檢結果表明他還有可能轉化成一個Alpha。

　　劉源沈默了至少半個多小時，之後突然私敲他，還給他發了一堆網絡上搜的資料。

　　「好像還真的有這種案例，不過聽說過程會比較痛苦，而且容易轉化不完整留下後遺癥。你記得要經常去醫院隨訪啊！」

　　周礫尷尬且慚愧，只能老老實實告訴他自己完全是在瞎說。

　　劉源發了一排點後說道：「沒想到你這麽壞！」

　　就特別傻，但也特別有意思。

　　如此突兀地約他看電影，周礫發出邀請以後心中多少還有些忐忑，但很快就放下了心來。

　　電影演到中途的時候，周礫悄悄對著劉源說，這片子我看過劇透，兩個主角最後都掛了。劉源大驚，之後始終提醒吊膽，稍有驚險橋段就精神高度緊張。

　　一直到片子臨近尾聲，兩個主角在夕陽下熱情擁吻，他忐忑不安地小聲問周礫：「不會這時候出事吧？」

　　周礫忍笑：「不知道耶。」

　　一直到出現字幕，劉源終於茫然了。

　　「總不能是在彩蛋裏吧？」他問。

　　周礫裝模作樣：「啊，我可能被劇透騙了吧。」

　　劉源松了口氣，然後說道：「這個胡說的人真的太壞了。」

　　那天分別時，劉源對他的電影票表示了感謝，然後強調有機會一定要請回來。

　　密室逃脫的票比電影票貴許多。劉源說，其中有一張是他朋友送的。他覺得這種活動一個人沒意思才想找人一起。統共也只需要買一張票，均下來就還行。

　　那密室逃脫據說不久前才剛裝修過，看起來還挺像模像樣。周礫興致勃勃，相比之下劉源看起來倒是要緊張許多。

　　走進第一個房間發現正中間躺著個屍體的時候，他甚至當場爆發出了毫無形象的慘叫。

　　周礫趕緊安撫他：「沒事兒，都是假的……哦不對，居然是真的！」

　　劉源瞬間就從房間裏退了出去。

　　但很快，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又硬著頭皮走了回來，還清了清嗓子：「呃，這還挺有創意。」

　　兩個人開了燈，在房間裏翻箱倒櫃了一番後，周礫跑到假扮屍體的演員邊上轉了一圈，接著說道：「線索會不會是被壓在他的身體下面呀？」

　　「應該不是吧？」劉源遲疑，「不然你先翻翻他的口袋？」

　　周礫上下打量了一圈：「可他身上的衣服沒有口袋呀！」

　　於是兩個人都站在了沙發邊，低著頭凝視著那具屍體，陷入了沈思。

　　一直到屍體的臉色起了微妙的變化，周礫終於開口：「應該不是吧……需要搬動的話應該會放個假人才對？」

　　劉源想了想，深以為然：「你真聰明！」

　　於是兩人繼續轉身，在房間裏第二次翻箱倒櫃。

　　等他們終於毫無效率地在書架頂上找到通關密碼打算進入下一個房間，走到了門口劉源輕輕拍了拍周礫的肩膀，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你看那個人，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周礫踮起腳看了一眼。那具屍體看起來呼吸勻稱，表情松弛，動作似乎也和之前有點兒不一樣了。

　　「好開心哦，」周礫說，「我也想來這裏工作。」

　　到了下一個房間卻是出奇的順利。

　　劉源一邊往裏走一邊感慨：「哇這兒看起來像是故意做舊過呀，到處都是打擊痕跡，這是不是什麽線索？」

　　緊接著，他突然低下了頭：「我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

　　不遠處的墻壁發出了哢噠一聲響。

　　推開墻壁後，劉源當下倒抽了一口冷氣。

　　周礫倒是也挺訝異，但很快陷入了高度亢奮之中。他在那個氣氛詭異的房間裏來回轉了幾個圈，奈何架子上那些藏品前面都加了隔離保護欄很難靠近，所以沒法看的特別清楚。

　　「這兒我找就行啦，」周礫回頭沖著劉源笑，「你在外面等著吧！」

　　劉源聞言遲疑了一會兒，接著居然走了進來：「沒事兒啊，我還好，也不是很怕這些。」

　　他說不怕那就不怕唄。周礫也不勉強，繼續仔細觀察那些隔著護欄的瓶瓶罐罐。

　　「我覺得這裏面應該沒什麽需要我們找的關鍵物品，不然就不會這樣隔開了你說是不是？」周礫問。

　　「有道理，你真聰明！」劉源點頭，接著往中間那個裝著活蛇的玻璃缸旁邊走去，「你看這一塊沒有護欄，那是不是說明裏面有東西？」

　　他說著往玻璃缸後面看了幾眼，接著伸出手，從角落裏掏出了一本硬皮書。

　　「你看這個？」

　　他說著翻開了封面，緊接著暗室外原本明亮的房間突然暗了下來。

　　「哎呀我的媽呀！」劉源嚇得一聲驚呼。

　　聲音未落，屋頂上突然打下了一束燈光，燈光中，方才那個房間裏的屍體緩步走了進來。

　　「什麽鬼？詐屍了？」劉源目瞪口呆。

　　周礫歪著頭想了想：「好像不是，你看衣服也換了。」

　　那人邊走邊開始獨白，念了幾句，兩人恍然大悟。劉源找到的是這棟屋子的主人的日記本。而負責扮演已經去世的主人的演員，把需要他們了解的那段日記用獨白的形式表演了一遍。

　　還需要演情景短劇，難怪要由專人扮演。這個剛才無聊到睡著的演員表現能力十分驚人，感染力十足，看得人大氣都不敢出。

　　等演員終於離開，外間終於恢覆明亮，周礫小聲感慨：「哇……這活我可幹不了。好厲害哦。不過他剛才說了啥你有記住嗎？」

　　「他說他把覺得最可疑的信息都寫在了日記裏，」劉源走到外間開始查閱，「你比我聰明，來看看都有哪些有用的線索？」

　　那之後，他們又連續通過了三個房間，看了三段短劇，等終於來到出口依舊意猶未盡。

　　「這個密室是我玩過最有意思的！」周礫心情大好，「感覺像看了場互動電影。」

　　劉源一臉感慨：「你反應真的好快啊，要是只有我估計到現在都出不了第二個房間。」

　　一路上被他誇了好幾次，周礫難免不好意思。但與此同時，心頭又有幾分小得意。

　　「還好啦，就是恰好想到了嘛，」他一拍手，「為了感謝你帶我玩兒那麽有意思的密室逃脫，我請你吃晚飯吧！」

　　劉源和他客套了一番，接著兩個人一起高高興興向餐廳進發。走到半途，周礫接到了一個電話。

　　接著，他腦袋都炸了。

　　他的假扮男友戎逸鬧出的那個大新聞，終於還是傳到了他舅舅耳朵裏。而他舅舅以為他的寶貝外甥被始亂終棄，怒不可遏，當下立刻又給他介紹了一個對象。

　　他媽通知他去相親。

　　見他掛了電話後悶悶不樂，劉源十分關心：「怎麽啦？」

　　這家夥是知道他和戎逸是一對後才變得沒那麽討嫌的，周礫並不太想告訴他真相。於是琢磨了一會兒後，他決定繼續胡說。

　　「我不太方便把戎逸帶回家去，你知道吧，畢竟他也是一個Omega嘛……」

　　劉源聞言，立刻點頭：「哦，那倒是的。就算現在看不出，早晚要穿幫。」

　　這個人真的太好騙了。

　　「所以我媽剛才打電話給我，讓我過兩天去相親，」周礫嘆氣，「煩人。」

　　「那你去嗎？」劉源問。

　　「不去還能怎麽辦呀，」周礫嘆氣，「走個過場唄，不然他們每天叨叨我。」

　　劉源若有所思。

　　「不說這個，」周礫豪邁揮手，「走吧！吃飯去！」

　　「其實我也有類似的煩惱誒，」劉源跟在他身後，模樣看起來還挺扭捏，「我覺得也許我們可以互幫互助一下。」

　　周礫回頭：「你要假扮我男朋友啊？」

　　他說的十分隨意，但劉源聽後卻不知為何突然高度緊張了起來，連背脊都挺得特別直。

　　「應該也不算很給你丟人吧……」他小心翼翼說道。

　　周礫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把劉源看得忐忑無比，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

　　「怎麽說？」他小聲催促。

　　「好像可以誒！」周礫笑了，「我們可以成立一個互助小組！啊，不過等你什麽時候有了喜歡的人千萬得告訴我，我不給你添亂。」

　　劉源舔了舔嘴唇：「……我盡量。」

　　「你來。」周礫興致勃勃對著他勾了勾手指。

　　等劉源忐忑不安地走過去，又被周礫扯著微微向前傾下了身子。等兩人的腦袋差不多挨到了同一個高度，周礫舉起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舉起另一只手比了半個心。

　　「趕緊的，拼上！」他對著劉源指揮。

　　於是劉源趕緊也比了半個心。

　　兩只手一大一小，拼出的愛心有點兒歪。周礫按下了拍攝，接著低頭確認了一下照片。

　　「好了，我回去拿給我媽看！」

　　劉源低頭看著自己剛才比過心的手：「不用跟你回去嗎？」

　　「不用那麽麻煩啦，」周礫擺手，「我把照片發你了，你家裏人催你你就說我是你對象唄。」

　　劉源點頭：「行。」

　　意料之外的是，劉源作為他新一任的假扮男友，收到的來自父母的好評居然遠遠超過了上一任。

　　用他媽的話說，戎逸那張臉，一看就是閑不住要在百花叢中過的類型，讓人怪沒安全感的。過日子還是劉源這樣的好，帥得規規矩矩，心裏踏實。

　　「你看這照片，他都沒看鏡頭光顧著看你了，」他媽十分滿意，「這種一看就特別喜歡你的，我們才放心呀。」

　　她這麽一說，周礫就開始覺得這照片裏的劉源看著確實有點兒奇怪了。

　　可惜他當下沒心思多想。

　　他正忙著準備辭職。

　　李嘯然這人真的煩。

　　周礫覺得這家夥完全沈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裏，所作所為已經超出了辦公室性騷擾的程度，根本無法溝通。

　　他並不動手動腳，他沒完沒了試圖用自己所謂的一片真心想要感化周礫。

　　周礫被感化的頭皮發麻，每天下了班在網上瘋狂投簡歷。這幾天終於收到了滿意的offcer，迫不及待就遞交了辭職申請。

　　李嘯然完全無法接受。

　　他甚至給周礫看了他那已經敲了章的離婚登記書。

　　這個人最近瘦了一大截，看起來人模人樣，但說出的話卻讓周礫頭痛欲裂。

　　「你為什麽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呢，我願意為了你做出任何改變，」他說，「我這樣真的讓你感到很困擾嗎？」

　　已經遞交了辭職申請的周礫終於可以實話實說：「對，非常困擾。」

　　「前陣子網上的消息你看到了吧，」李嘯然皺著眉，「你那個對象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我不一樣，我對你是真心的。」

　　周礫頭大。

　　他幹脆無視了李嘯然的話：「經理你還有什麽工作上的事要交代我嗎？」

　　李嘯然沈默了許久，最終搖了搖頭。

　　「沒有了。」

　　周礫趕緊開溜，等走到了辦公室門口，背後又傳來了李嘯然的聲音。

　　「現在才開始堅定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不是已經太遲了？」

　　周礫心想，啥玩意兒，關我屁事。

　　臨到了下班，李嘯然又出現在了他的辦公桌邊。

　　自從這個人悄悄地暴露出曾經隱藏在脂肪下的俊秀面容，辦公室裏原本對他不屑一顧的幾個Omega態度都有了微妙變化。

　　他一走近，立刻就有人主動同他打招呼。

　　可惜周礫不在那些人的範疇裏。他煩躁的一塌糊塗。

　　「給我兩句話的時間？」李嘯然問他。

　　周礫苦著臉，看了看辦公室裏那些偷偷往他們的方向打量的同事，嘆了口氣。

　　「就在這兒說不方便嗎？」他問。

　　他原本是希望李嘯然礙於眾目睽睽能立刻閉嘴走人，卻不想對方遲疑了幾秒後，十分幹脆地說道：「我想請你吃頓飯。」

　　「……」周礫驚了一下，接著立刻搖頭，「我沒空。」

　　「就一次，」李嘯然說，「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煩你。」

　　周礫嚴陣以待，但最後那一頓飯上，所有他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是個人多少都會有幾分顏控。李嘯然如今這幅長相，不死纏爛打的時候看起來並不討嫌。他在落座後大多都只同周礫聊一些工作相關的內容，一來一往讓周礫放松了許多。

　　只是等菜上齊，話題終於還是到了讓周礫煩躁的部分。

　　「我這個人是不是特別討厭，」李嘯然問，「死纏爛打，陰魂不散。你有沒有一直在心裏罵我？」

　　有。

　　周礫咳嗽了一聲，低頭吃菜，沒吭聲。

　　李嘯然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對不起。」

　　周礫略感驚訝，微微擡頭看了他一眼。。

　　「你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我了，對吧。」他說。

　　這不是一個疑問句，於是周礫依舊沒有回答。

　　「請你吃飯沒別的意思，」李嘯然繼續說道，「就算你不喜歡我，我還是想謝謝你。」

　　「為什麽？」周礫不解。

　　李嘯然突然笑了：「突然有一點想了解我了？」

　　「不說拉倒。」周礫繼續吃菜。

　　「我覺得你這個人特別有意思，」李嘯然說，「就……給我一種很不一樣的感覺。具體哪兒不一樣我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會不由自主會想要在意。我以前從來沒有對任何人產生過這樣的感覺。」

　　「……」

　　周礫依舊沒擡頭。

　　「我會下決心離婚真的是因為你。」李嘯然說。

　　「別別別，」周礫擺手，「擔不起這樣的大禮！」

　　李嘯然見狀居然笑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想謝謝你。」

　　「啊？」

　　「是你讓我終於有了動力去擺脫不想要的生活吧。」他說。

　　「……你這樣說是不是對你的前任有點失禮？」周礫皺眉。

　　「那……我也順道替他謝謝你，」李嘯然說，「讓他終於有機會離開像我這樣糟糕的人。」

　　「……」

　　「我們以前都太自暴自棄了。」李嘯然說，「你接受不了我那就算了吧。人啊……還是要和互相喜歡的人在一起才會幸福。非要勉強害人害己。」

　　這一頓飯吃得特別莫名其妙。

　　但介於李嘯然對他的態度看起來似乎有了改變，於是周礫便也下意識變得客氣了起來。結賬時周礫強行和他AA，李嘯然拗不過，於是提出送他回家。周礫拒絕了兩次，見對方神情苦澀，終於還是有所松動。

　　不得不說，一個憂郁的胖子和一個憂郁的帥哥，給人的感覺真的天差地別。

　　才剛上了車，周礫突然收到了一條消息。

　　發信人劉源，問他現在正在做什麽。

　　這人最近幾天時不時會過來找他聊天，知道他沒事可能還會打個電話。

　　劉源似乎是開始沈迷起了怪志小說，看過以後喜歡找他分享。周礫對這些興趣十足，於是每次都聊得挺開心的。

　　但眼下不是時候。

　　周礫回覆，告訴他自己現在不方便打電話，晚點再說。

　　幾分鐘後，再次收到的消息讓他大吃一驚。

　　劉源問，和你一起的那個人是誰呀？

　　周礫在一瞬間特別希望李嘯然還是個胖子。

　　畢竟他和一個胖子在夜晚離開餐廳後進了同一輛車看起來就顯得特別純潔無瑕。

　　而眼下，劉源誤會很大。

　　「你要是交了男朋友也得及時告訴我啊。」他說。

　　「那不是，那是我上司。」周礫趕緊解釋。

　　劉源在片刻後回了他六個點。

　　周礫反芻了一下，發現自己這所謂的解釋似乎帶著一種迷之曖昧。

　　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說清了，只能再次多打幾個感嘆號強調。

　　「真的不是！！！」

　　「那為什麽會不方便給我打電話？」劉源問。

　　周礫無語。

　　他瞥了眼安靜開車的李嘯然，覺得好像確實也沒什麽不方便的。相比這樣尷尬的沈默，也許打個電話把這段時間消磨過去是個不錯的註意。

　　電話才撥出去，劉源立刻接聽了。

　　「你幹嘛呀，疑神疑鬼的，是太八卦了還是想做偵探？」周礫問，「你現在人在哪兒呢？」

　　「……我在你們剛才吃飯的地方。」劉源說。

　　「誒？那麽巧，你也在那兒吃飯？」

　　「不是，」劉源說，「我剛才正好經過你們公司，想順道過來找你下班一起去吃點東西。「

　　「……「

　　「我看你們聊得挺開心的，也沒好意思打擾。」劉源說。

　　他語氣聽起來還挺委屈的，但周礫品著覺得有點古怪。

　　「不是，你這樣是不是有點變態啊？」他說，「暗中觀察？」

　　「……我順道也自己吃了頓飯唄。」劉源說。

　　「啊！那你有沒有點他們的栗子雞？我覺得這個好吃！」

　　「有有有，」劉源說，「我覺得裏面的栗子比雞還好吃，又香又糯！」

　　「我也覺得！」周礫說，「下次我們再一起去呀。」

　　「好啊，什麽時候？」

　　「最近不行，我這邊剛辭職，交接的事情還挺煩的呢……」

　　「哦……」劉源頓了一下，「你上司現在在你旁邊？」

　　周礫聞言下意識看了依舊沈默駕駛的李嘯然一眼：「呃，是啊。」

　　「他送你回家？」

　　「……對。」

　　「我有一個直覺，」劉源說，「他好像對你有點那個意思。」

　　周礫一楞。

　　這個傻了吧唧的家夥，什麽時候變得那麽敏銳了？

　　「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啊，」劉源說，「……你既然知道還和他一起吃飯讓他送你回家，是不是因為也對他有好感啊？」

　　「才不是！」周礫說。

　　他很苦惱，畢竟李嘯然就在他旁邊，有些話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

　　「我上次說要送你回家你就說沒必要。」

　　「你廢話！誰要你陪我一起坐公交啊！」周礫忍不住吐槽，「要是只有一個座，你坐還是我坐？」

　　「你坐，當然是你坐。」劉源說，「我再存兩年就能買車了，到時候送你吧。」

　　周礫忍不住笑了起來：「行吧你，我等著。」

　　「不過我說真的啊，你別嫌我煩，」劉源繼續說道，「不是每個Alpha都像我這樣紳士無害的，你隨隨便便上人家的車，萬一他誤會你也有點那個意思，很容易出事的。」

　　「……什麽鬼。」周礫皺眉。

　　「不過還好，」劉源又說，「我們多講會兒電話，有人聽著他就不敢圖謀不軌了。」

　　「那還真是謝謝你哦。」周礫說。

　　一直保持沈默的李嘯然在此時突然開口：「你男朋友？」

　　周礫楞了一下。電話那一頭的劉源也不知有沒有聽清，並沒有說話。

　　「是你男朋友吧？」李嘯然再次追問。

　　周礫當下鬼使神差，點了點頭：「嗯，是啊。」

　　知道他有了對象，這個人應該可以徹底死心了吧。反正劉源本來就是他的互助合作夥伴嘛，當然要在這樣的場合下幫點忙。

　　「難怪，戎逸搞出那種事也沒見你傷心，」李嘯然繼續說道，「挺好的。看得出你很喜歡他。」

　　周礫瞬間臉都漲紅了。

　　他想大喊什麽玩意兒你別亂說，可礙於眼下並不合適，只能硬著頭皮保持了沈默。

　　然後，他聽見電話那一頭有人在輕聲笑。

　　周礫突然開始覺得煩。

　　李嘯然說，覺得他很有意思。

　　他說，覺得他有意思，於是才忍不住喜歡。他還說，他看起來很喜歡劉源。

　　其實周礫一直覺得劉源這人有意思。

　　當他把這些信息稍加整合，整個人都立刻變得煩躁了起來。

　　這種煩躁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午休時一個平日裏關系還不錯的同事與他閑聊，問他為什麽對李嘯然如此冷漠。

　　「事業有成，現在長得也挺帥的，還對你那麽認真，你居然能完全不為所動。」

　　周礫皺眉：「我為什麽要有所動啊。他喜歡我，管我什麽事。」

　　「……你都不會有所觸動嗎？」同事問。

　　覺得麻煩想趕緊躲開算不算是觸動？

　　周礫有點兒無奈：「我要是喜歡一個人，也不會覺得對方必須得對我負責任啊。」

　　他當初對戎逸一見鐘情，被拒絕了兩次也就消停了，現在見他感情順意還十分喜悅。多麽廣闊的胸襟啊，值得號召所有單戀者學習。

　　「話不是這麽說的呀，」他同事有點兒哭笑不得，「人是感情動物嘛。就算是沒感覺得對象，知道人家喜歡自己多少會有點兒高興吧？」

　　「這話說得，好像我很冷血似的，」周礫撇嘴，「我對你不好呀？」

　　「不是這個意思啦，」對方連忙擺手，「就是覺得你這人平時看起來挺正常的，這方面特別鐵齒。不過換句話說拒絕得比較幹脆也是一件好事。」

　　周礫沒吭聲。

　　同事突然又問：「你是不是從來沒談過戀愛啊？」

　　周礫臉一紅：「有什麽問題？」

　　「……那肯定也沒喜歡過人了。」

　　「我有啊，」周礫強調，「他不喜歡我，我失戀了。現在就正常當朋友呀。」

　　同事居然笑了。她伸手在周礫微微帶卷的短發上揉了一把，說道：「小屁孩兒。」

　　她說完就走了，留下坐在原處的周礫，莫名胸悶。

　　而就在此刻，他的手機振動了一下。點開後是一條消息。

　　「飯吃了沒~？」

　　發信人劉源。

　　周礫一瞬間突然覺得特別不爽。那種微妙的煩躁感甚至讓他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於是他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故意沒有回覆劉源的消息。

　　劉源這個人真的煩死了。

　　他從那天起變本加厲地給周礫發消息，說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廢話。周礫十條裏回一條，依舊完全打消不了他的熱情。

　　周礫覺得自己不勝其擾。

　　那種煩躁感和第一次見他時唯恐避之不及的厭惡情緒還有點兒不一樣。

　　他覺得心慌意亂。

　　他甚至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有點精神過敏，好好的總會下意識覺得自己的手機在振。等點開發現沒有任何消息，還是會忍不住去戳開和劉源的對話框再次確認。

　　他甚至摸索出了劉源給他發消息的時間間隔，到了差不多該收到消息的時候就忍不住去看幾眼。

　　期間劉源給他打過幾次電話，他都沒接。事後胡亂找借口，說是交接工作忙沒留意，沒重要的事兒就先不說了。

　　劉源問他什麽時候有空一起去吃栗子雞，他隔了大半天才回覆，說最近都沒時間。

　　於是劉源說，你小心身體。

　　過了一會兒又說，沒空回我消息也沒關系的，你忙正事兒要緊。我對著你自說自話也挺開心。

　　再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你會不會嫌我煩啊？

　　周礫在這期間一直註視著手機屏幕，眼睜睜看著他把最後那一條發出來，接著又撤了回去。

　　他慌得不行，拿著手機團團轉，最後決定幹脆當做沒看見。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多星期，期間他還忍不住找戎逸抱怨了一次。

　　他原本想和戎逸說，我昨天聽見廣告裏小朋友在那兒念「為有源頭活水來「都驚了一下緩不過來，我是不是幹脆拉黑他算了。

　　可惜戎逸這家夥沒什麽良心，忙著和他的陳柯堯兩人世界，不理他。

　　一直到劉源在消息裏問他：「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的約定？」

　　周礫想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反應過來，他們曾經成立過一個互幫互助小組。

　　在他對著手機發呆的時候，劉源發來了一個有點兒糾結的表情包。

　　那之後，他很快又打來了電話。周礫猶豫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接了起來。

　　他打算嚴肅勇敢地告訴劉源，他想停止合作關系了。因為合作對象讓他心神不寧，他受不了了，快瘋了。

　　「那個……出了點小問題，」劉源在電話裏的語氣聽起來十分緊張，「我給我媽看了你的照片，她特別喜歡。」

　　「……啊。」

　　周礫下意識想回答，那麽巧，我媽也是。

　　然後忍住了。

　　「她看完以後問……再過陣子就過年了，能不能邀請你來我家吃頓飯。」

　　「……」

　　「我說我得去問問人家有沒有空。「

　　「……」

　　「所以，你有空嗎？」劉源問。

　　周礫皺眉。

　　「沒有。」他說。

　　劉源沈默了一會兒，突然長長地舒了口氣。

　　「嗯，那我就去找個借口推了，」他說，「你現在忙嗎？我前幾天看了本書，特別有意思，你肯定喜歡。」

　　周礫咽了口唾沫：「忙。」

　　「……」

　　「……」

　　兩個人同時沈默了一會兒，劉源終於再次開口。

　　「那行吧，不打擾你。掛啦，晚安。」

　　周礫差點脫口而出，你等等。

　　但話到了嘴邊，卻不知為何僵硬了一下。而僵硬過後，他意識到自己沒有說這句話的必要。

　　可說著要道別的劉源卻沒有掛電話。

　　他頓了一會兒後又說道：「其實你和戎逸沒有在一起過，對吧？」

　　「……怎麽突然說這個。」

　　「他假扮你男朋友的時候肯定不會像我這樣整天騷擾你。」

　　「……」

　　「你要是覺得我煩，就告訴我吧，」劉源說，「我克制一下。我不想被你討厭。」

　　周礫拿著電話，在房間裏團團轉，慌得手心都麻了。

　　他糾結了很久，然後十分突兀地問道：「劉源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劉源明顯吃了一驚。

　　隔了好半天，他才終於小聲答道：「是啊。」

　　周礫不吭聲了。

　　於是劉源再次重覆：「是啊，我喜歡你啊。」

　　周礫咽了口唾沫：「我不想談戀愛。」

　　「嗯，看出來了，」劉源說，「我心裏有數的。」

　　「那你……」

　　「行吧行吧行吧，」劉源十分誇張地嘆了口氣，「我以後不騷擾你了，你別刪我好友別屏蔽我，成不？」

　　「那我們以後還是朋友嗎？」周礫問。

　　「我盡力，」劉源說，「但恐怕不太行。」

　　「……」

　　「真的掛了，晚安。」

　　他沒有想到劉源是個那麽不拖泥帶水的人。

　　從那天以後，他再也沒有發過任何消息。周礫每一次手機振動都立刻查看，之後都會失望。劉源對他的精神領會的十分徹底，一旦被拒絕就徹底消停，完全可以算作先進典型。

　　但周礫覺得不高興。

　　他覺得劉源太小氣了。

　　只不過沒答應過年去他家吃飯，就立刻不給他發消息打電話了。拒絕了他的表白，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這個人不再出現在他的世界裏以後，他的煩躁感一點兒也沒減輕，反而加重了。

　　他渾渾噩噩一直到辦妥了離職手續，臨行公司部門裏開了個送別會。會上李嘯然又來找他說話。

　　「你和你男朋友吵架啦？」他問。

　　周礫皺著眉頭，不理會他。

　　「現在有沒有覺得我也挺不錯的？」他又問。

　　「沒有。」周礫說。

　　劉源比他傻一點，長得可能也沒他瘦下來以後那麽帥，但劉源可愛。

　　他特別有意思，和他說話開心。

　　「我說真的呀，」李嘯然說，「如果是我肯定不會惹你生氣。」

　　「你現在就惹我煩。」周礫說。

　　劉源沒有惹他生氣。是他自己在惹自己生氣。

　　他想他了。

　　席間他突然接到了來自戎逸的電話。

　　「你和劉源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呀？」他的語氣有些微妙，「你看到他最新那條朋友圈了嗎？」

　　周礫趕緊去翻了翻，發現最近一條已經是兩天前發送的了。又是慣例的半夜吟詩，而且狗屁不通，非常莫名其妙。

　　「你能看懂他在寫什麽呀？」周礫問。

　　「能啊，這不是大白話嗎，」戎逸說，「一共就八個字難道你看不懂嗎？」

　　周礫刷新了一下界面，心裏突然慌張了起來。

　　「哪八個字？」

　　「你真的看不見？」戎逸問，「就一個小時以前發的那條呀，‘祝我今晚相親順利’。」

　　「……」

　　周礫懵了。

　　「咦，我本來還以為他發給你看的呢。」戎逸似乎有點尷尬。

　　「……他為什麽要特地發給我看這種東西。」周礫說。

　　「呃……」戎逸不知為何有點扭捏，「這不是一種正常的試探手段麽。」

　　「他現在特地不給我看。」

　　「……」

　　「氣死我了！」周礫說。

　　周礫憋屈得要命，拿著手機無數次戳開和劉源的對話框，反覆糾結，想究竟要不要說點什麽。

　　一個星期前還說喜歡他，現在就和別人去相親了。

　　那麽快就把他放下了，可見不是真心的，那這人可真是個混蛋。

　　如果沒放下，就和別人相親，更混蛋。

　　總而言之，劉源混蛋。

　　可惜他這滿心不爽師出無名。就算要興師問罪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就在此刻，李嘯然又跑了過來。

　　「待會我送你回去吧？」他說。

　　周礫楞了一下，接著在對方驚訝的目光中答應了。

　　他在上車以後深呼吸，接著拿出手機，十分鄭重地編輯了一條消息。

　　「我上司又要送我回家，我為了確保安全能不能給你打個電話。」

　　發完他覺得自己有點兒莫名其妙甚至厚顏無恥，有點兒想撤回。等他真的把消息撤回後，手機響了起來。

　　「當然行啊，」劉源說，「我可以陪你聊到你下車。」

　　「……」

　　一陣子不聽，周礫突然有錯覺這個人的聲音都變得比以往好聽了。

　　「你那個上司怎麽老粘著你啊，你真的得小心他。」劉源繼續說道。

　　「你現在在幹嘛？」周礫問。

　　「吃飯，」劉源說，「不過不影響我講電話。」

　　「……和誰一起？」

　　「怎麽了突然問這個？」

　　他避而不答，周礫愈發在意。

　　「不能告訴我呀？」他問。

　　劉源苦笑了一下：「我公司領導給我介紹的對象。」

　　「……那你為什麽還給我打電話？」周礫問。

　　「因為你想和我打電話啊。」

　　「那你為什麽這段時間都不給我打電話？」周礫又問。

　　「……」

　　「那個介紹的對象，好不好看？」

　　「好看，特別好看，」劉源說著，突然壓低了聲音，用十分悄咪咪的語氣說道，「快趕上你的一半了。」

　　「……」

　　「人家一來就告訴我已經有對象了，就是家裏不同意，是被逼著過來的，吃完這一頓好聚好散。」

　　周礫忍不住笑了。

　　「難怪還能給我打電話，因為人家沒看上你。」

　　「看沒看上都能啊，」劉源說，「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聽你說兩句話，我容易嗎。」

　　「……」

　　周礫沒搭腔。但他突然特別特別高興。

　　和以往所有類似的示好所帶來的想要光速逃離的心情完全不同。他聽著劉源說的話，心裏默默念了一句「他好像還是喜歡我」，接著就忍不住開始高興了起來。

　　「對不起，」劉源卻誤會了，「我胡說的。不如我們還是來聊聊我前陣子看的那本書吧！」

　　周礫還沒來得及開口，坐在駕駛座上的李嘯然突然說話了。

　　「我怎麽覺得你在利用我呢？」

　　周礫一楞，接著臉紅了。

　　他磕磕巴巴解釋：「你、你不是說要謝謝我麽，這就是你報答我的機會呀！」

　　李嘯然看了他一眼，苦笑著搖了搖頭。

　　「你就當開順風車，我給你錢！」周礫大聲說道。

　　「你這人真的挺有意思的，」李嘯然嘆了口氣，「和你打電話的人現在在哪兒呢，我送你過去吧。」

　　「誒？」周礫一楞。

　　依舊被他捧在耳邊的手裏傳來了劉源疑惑的聲音：「你們在說什麽呀？」

　　「你別管他，」周礫說，「你現在在哪兒呢？」

　　他覺得李嘯然的提議非常不錯。只說兩句話，遠遠不夠。聽見了聲音，反而更想見一面。

　　他要去看一看劉源有沒有說實話。接著還想問問他，等過年了，需不需要帶個人回家。

　　作者有話說：

　　新年快樂！ 補一個身高設定。 陳柯堯191，戎逸188。劉源185，周礫169。 這篇文的設定裏O就是這麽小小只。 周礫：我覺得自己被針對了，好歹湊個整呢？ 周礫：…… 周礫：我真的覺得自己還能再長五公分！





第73章 陳老師一直很苦惱

　　那天下課後，幾個家長還沒來的小孩兒湊在一起趴在練習室角落的地板上做遊戲。

　　陳柯堯跑去湊熱鬧，於是小朋友捧著一堆折疊起來的紙片湊到他面前，讓他抽一個。他裝模作樣在那堆紙片裏挑挑揀揀，最後拿起一張紙背隱隱透出一點顏色的。

　　打開一看，裏面是用粉色水彩筆畫的一朵小花。

　　「這是送給陳老師的小紅花嗎？」他問。

　　「不是呀，」小朋友奶聲奶氣告訴他，「這是你馬上就要遇到桃花啦。」

　　陳柯堯當場笑噴了。

　　他問：「遇到桃花是什麽意思？」

　　「就是，呃……會有很好的人喜歡你！」

　　陳柯堯伸手摸他的小腦袋：「那你們都是陳老師的小桃花了哦。」

　　.

　　半個小時後，他終於等到小朋友們全被家長領走，才剛走下樓，一眼在斜對面的商場門口看到一個人。

　　那人穿著修身的長款風衣，雙手插在兜裏，正面無表情看著前方發呆。

　　陳柯堯的視線原本是不經意掃過去的，掃到他身上，頓住了。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對方的面容五官看得見卻看不清，但這並不影響陳柯堯在那一瞬間感到的賞心悅目。

　　不止是長相。絕大多數男性穿這樣的一身都會是一場慘劇吧。長風衣這東西很奇特，腿短的人穿著顯得更短，腿長的人穿著襯得愈發身材高挑。

　　陳柯堯的視線在這陌生人身上粘了幾秒後，似乎是引起了對方的註意。

　　當那人轉過頭也向他看來時，陳柯堯不由得產生了點做賊心虛般的慌張。他連忙轉過身，甚至還拿起了手機假裝正在講電話。

　　就這麽硬著頭皮舉著手機裝模作樣了一會兒，當他再次小心翼翼看過去，人家已經走了。

　　.

　　陳柯堯當下便覺得後悔了。

　　那人的身高長相，明顯是一個Alpha。自己貿貿然過去搭訕固然會引起對方的疑竇甚至不適，但就算只有萬分之一成功的可能至少也是個機會。就這麽錯過了，希望便只剩下個零了。

　　又在原地發了會呆後，陳柯堯下意識摸了摸還裝在口袋裏的那張小紙片。

　　他不信玄學，但此刻真的特別希望這小朋友的遊戲之作能得到應驗。

　　就在此刻，馬路對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

　　.

　　陳柯堯覺得自己可能是被命運之神眷顧了。

　　他在二十分鐘後知道了對方的名字，一個半小時後加上了對方的微信，三天後順利進行了第一次約會，一周後甚至有了第一個完全可以稱得上甜蜜的親吻。

　　這一切美妙又不可思議，讓人仿佛身處雲端。

　　連那條他自己偷偷購買的小兔子手帕所帶來的心虛和負罪感都一道被蒸發。

　　他開始每天早上給自己定鬧鐘，就為了能及時回覆對方起床後發來的第一條問候。

　　「早上好。」

　　特別簡單三個字，他能看三百遍。

　　.

　　戎逸是一個溫和靦腆又不愛說話的人。

　　他很少主動開口，但當陳柯堯看向他的時候，他會立刻露出笑容。他的長相原本在Alpha中就算是比較柔和的類型，一旦微微瞇起眼睛，眼角那一點細微的弧度能使人心醉神迷。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陳柯堯每分鐘都覺得恍惚。

　　怎麽會有如此美好的人呢。

　　那麽溫柔，那麽善解人意，還生得如此令人怦然心動。他完美無瑕，連接吻前略帶慌張閉上眼睛的模樣都可愛得過分。

　　陳柯堯從未想過，有生之年竟會遇上一個能與他如此契合的Alpha，他們甚至對彼此的信息素都接受度良好。

　　幸福到不真實，這一切簡直像是假的。

　　.

　　還真特麽是假的。

　　陳柯堯對著合不攏的車門，氣到簡直想笑。

　　性別搞錯也就算了。明明是條大尾巴狼，他裝什麽小綿羊。

　　第二天，當他滿心悲痛地把車開去修理後，又被告知這種明顯的非事故人為損壞如果不報案保險公司將不予理賠。

　　雖然完全稱不上好聚好散，但陳柯堯尚不至於為了這點錢把事情做絕。

　　留下車剛要走人，工作人員攔住他，說在車裏找到了一張身份證。

　　陳柯堯拿著這張證件看了很久，覺得恍如隔世。

　　很少有人能把證件照拍得那麽好看。就算到了現在，他依舊覺得自己當初完全註意不到旁邊那個小小的性別標識情有可原。

　　任誰都不會舍得輕易把視線從這張臉上移開的。

　　陳柯堯坐在出租車上，一路長籲短嘆，猶豫再三，等到了家還是叫了個快遞把身份證寄到了戎逸的公司。

　　畢竟脫離了當時的憤怒情緒回頭想想，也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覺得受到了傷害。

　　這個看起來特別美好的人在那段短暫的時光裏終歸是真心喜歡他的。只是有些東西不對口，始終勉強不來。

　　.

　　陳柯堯在車門修好以後又立刻把車送去做了一個徹底的清潔。

　　他總有錯覺，車廂裏還隱隱殘留著那天晚上戎逸留下的氣味。那一絲隱隱約約若有似無的甜味飄散在車裏的每個角落，使他心神不寧，並且身體不適。

　　他在心中暗暗祈禱，希望從今往後和這個人再也不要有所交集。

　　因為那從各方面而言，都讓他太難受了。

　　.

　　上天這一次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其實就算要堵住他那三不五時就過來嘮叨的父親還有許多別的方法。又或者再等上幾天，以他開出的條件想要找到租客應該很容易。

　　陳柯堯當時並不明白自己在那短暫的一瞬間為什麽會開口請求戎逸留下。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終於發現，其實在接到他父親那個電話的瞬間，他心裏是驚喜的。

　　因為那是一個光明正大名正言順，可以說服自己也說服戎逸的，最好的借口了。

　　.

　　但當時的陳柯堯只過了幾天就開始覺得崩潰。

　　他在臉上還包著紗布的某個晚上打開論壇奮筆疾書，哀嘆命運對自己開的巨大玩笑。帖子寫到一半的時候他發現好像有點跑題，關於戎逸的外貌描述實在太多了，有點喧賓奪主。但想要刪掉一些，又做不到，反覆看了兩遍以後，他甚至覺得自己寫的還不夠，又添了幾句。

　　他和他的老同學劉源感嘆，你給我介紹的這個租客啊，找不著對象一定是因為脾氣太臭了。不然以他的外形條件，想脫團還不是隨便挑。畢竟就算不同於一般Omega，好看就是好看，這是一種普世標準對吧。

　　劉源說，我求你這個同性戀不要強行代表我們普通Alpha好不啦。

　　.

　　陳柯堯覺得劉源這個人實在狹隘。

　　但知道戎逸也曾對這家夥表白過後，他又開始感激這個人的狹隘。

　　戎逸在他面前終於不再小心翼翼掩飾自我，於是陳柯堯就有了機會看到更多屬於他的有別於微笑或害羞的其他表情。

　　他時常嫌棄陳柯堯。他板著臉皺著眉，又或者幹脆瞪他。但他偶爾也會在他面前哈哈大笑，被誇獎了做菜的手藝後會露出明顯的得意神色。在得到了來自自己的幫助後他小心又忐忑地示好，被逗了兩句立刻惱羞成怒。

　　他變得那麽生動。

　　他做的小排骨真的特別好吃。

　　他擁抱他時帶著溫度的甜蜜香氣如此令人心醉。

　　.

　　陳柯堯沖出電梯吐得天昏地暗時整個思緒都亂作一團。

　　他的胃一抽一抽在作痛，腦仁也跟著嗡嗡作響。生理性的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湧，連扶著欄桿的手都在發抖。

　　他身體的每個一部分都在提醒他，你現在很危險，你要小心，你得停下那些糟糕的想法。

　　那是一個Omega，Omega會毀掉你的整個人生。

　　然後突然有一只手在他背上輕輕地拍了拍。

　　「你喝多啦？」戎逸問他。

　　他的語氣依舊帶著明顯的醉態，聽起來有別於平日，黏黏糊糊的，特別可愛。

　　陳柯堯側過頭看他。

　　戎逸的眼睛原本睜得很大，但在與他的視線對上以後又立刻瞇了起來。

　　那模樣有點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擔憂。

　　「要我扶你嗎？」他在問話的同時，微微歪了歪頭。

　　陳柯堯原本混沌的大腦在那一瞬間突然產生了一個無比清晰而又強烈的想法。

　　他想，這個人才不危險。

　　如果能一直和他呆在一起，明明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要是能在他擁抱自己時也立刻抱緊他，那該多好。

　　.

　　醫生說，你最好把你的伴侶一起帶來，有他的配合治療才能事半功倍。

　　陳柯堯苦著臉想了半天，然後說，我盡量。

　　.

　　等終於帶來，已經是幾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陳柯堯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快樂和痛苦。喜歡的人就在眼前，並且不拒絕他任何親密接觸，換任何一個正常的Alpha都會停不下腦子裏的糟糕想法。

　　無論取向審美如何，陳柯堯在這方面終歸難以免俗。

　　可惜，一般的Alpha不光只是想想，而他在腦內標記了戎逸九九八十一次，每次都在大功告成之前以胃部翻江倒海作為終結。

　　直到他終於在醉酒後順利作案，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終於順利脫敏高興多久，立刻發生了可怕的事情。

　　他的胃又開始隱隱作痛，接著被戎逸逼著去預約了一個胃鏡。

　　.

　　說是無痛，實際麻藥退去以後，陳柯堯依舊覺得嗓子眼和胃部都隱隱殘留著不適感。

　　最後診斷結果果然是淺表性胃炎。

　　「親愛的我難受。」回到家的陳柯堯在戎逸皺著眉頭看報告的時候往他身上掛。

　　「你以後不要再喝冰的酸奶了，知不知道？」戎逸說，「從冰箱裏拿出來至少放半個小時，等摸上去不涼了再喝。」

　　「嗯嗯，」陳柯堯點頭，接著把臉貼過去，「我嗓子和胃都好難受，要親一下才能好。」

　　戎逸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接著十分敷衍地在他臉頰上碰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以後每天三餐規律點吃吧，反正生物鐘已經調整過來了，就別總是熬到後半夜才睡了。」

　　陳柯堯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哦。」

　　見他一臉糾結，戎逸忍不住有些好笑。他放下報告，捧著陳柯堯的臉十分用力地親了口：「說好的很乖很聽話呢。」

　　「……」

　　陳柯堯想起那張已經被捏成一團又被戎逸打開接著在自己的疏忽下被遺漏最終被戎逸燙平裝進相框貼上了墻的信紙，心中悔恨不已。

　　戎逸伸手呼嚕他的腦袋，把他的頭髮撥得亂七八糟：「乖哈，晚上給你做小餛飩吃。」

　　.

　　戎逸出去買餛飩皮，陳柯堯在家苦思冥想，究竟要如何才能說服他對象至少把那個相框拿下來放進抽屜裏。

　　平時自己看見都覺得羞憤難當了，萬一有人來做客進了他的房間，問這是啥玩意兒，那可如何是好。

　　他一邊想一邊在屋裏轉了幾圈，最後來到了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罐酸奶，當下撕開喝了起來。

　　一直到冰涼涼的酸奶進了胃開始覺得有點兒難受，他心中警鈴大作。

　　而就在他捏著酸奶殼子不知所措的時候，廚房外傳來了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腳步聲步步逼近，陳柯堯汗如雨下。

　　完了。

　　他想，他好像今天也會被罵。





第74章 叔叔（莫昱飛X陳父，慎點）

　　臨近年關的時候，陳玄接到了一個來自兒子的電話。

　　陳柯堯在電話裏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外地過年順帶旅遊。

　　陳玄一瞬間有些疑惑，但在陳柯堯扭扭捏捏報了個地名後，他立刻了然。

　　然後他告訴自己那個傻兒子，他這邊有些事，走不開。末了又叮囑，記得替他向親家兩位長輩問好。

　　.

　　陳柯堯在這些年裏對待他的態度一直有點別扭。

　　理由他心裏多少知道一點。陳柯堯心裏始終放不開，覺得曾經那些年裏，姚嵐受了苦。這孩子小時候明明是和他更親近的，但逐漸長大以後，卻又開始忍不住心疼自己的母親。大概是因為人類的感情總是免不了會更傾向於看起來柔弱的那一方吧。

　　陳玄對此並不覺得十分委屈。畢竟終於走出那段失敗的婚姻後，他也逐漸意識到了自己曾經有過太多錯誤。

　　但陳柯堯在怨念之余，終歸還是在乎他的。

　　對比姚嵐，陳玄如今勉強也算是個孤寡老人了。平日裏也就罷了，大過年的，陳柯堯不舍得他一個人過。

　　可他們父子在同一個城市平日裏時不時就能見面，而戎逸身在他鄉，也就逢年過節有機會回去聚一聚。陳柯堯兩頭不放心，於是想把他一起捎上順道就當旅遊。

　　小情人結伴出行他一個長輩跟在後頭，這麽沒眼色的事，陳玄還是不好意思做的。

　　拒絕以後陳柯堯還是有點兒猶豫。

　　他對陳玄說：「爸你是不是怕戎逸不高興啊？沒關系的我和他提過，他說完全不介意。」

　　這孩子，傻得令人揪心。

　　」我是真的走不開，」陳玄說，「放心吧，大年三十的時候飛飛會來陪我過，你就別操心了。」

　　陳柯堯果然不說話了。

　　.

　　陳玄當時是胡說的。

　　莫昱飛最近挺忙的，臨近年關又接到了幾個衛視的邀請要去錄制晚會給全國人民拜年，正在趕的戲又因為投資方的問題出了點紕漏，整個焦頭爛額。

　　這些是前些天莫昱飛在和他視頻的時候說的。原本只是打電話，聊到一半的時候莫昱飛突然說要給他看看自己不帶妝時的大黑眼圈。

　　他在視頻中把臉貼在攝像頭前，用手戳在自己眼睛下邊，然後大聲嚷嚷：「叔叔你看，我慘不慘。我累死了，我超他媽想你。」

　　他說完頓了頓，接著小聲呸了一下，糾正道：「叔叔我特別想你。」

　　陳玄看著他就忍不住笑。

　　「好好休息，什麽時候有空回來記得提前和我說一聲，我好準備幾個你愛吃的菜。」

　　莫昱飛在視頻裏猛點頭，那模樣看起來還是同以往一樣乖巧。

　　.

　　其實莫昱飛不姓莫。在在他的身份證上，至今還姓韓。不過到了如今，韓昱飛這個名字已經沒幾個人會叫了。早些年他去派出所想更改，但不符合條件，沒通過審核。

　　當時陪同他一起前去的陳玄比他更失望。

　　「其實也不是很要緊，」當時才剛成年不就的莫昱飛反過來安慰他，「如果有的選我還是更想姓陳。」

　　這孩子一旦突發奇想起來收不住，差點就真的用陳昱飛這個名字出道。但好在陳玄的話，他還是願意聽的。

　　但聽話不代表他不委屈。

　　「我覺得沒有被叔叔當成自家的孩子。」他說。

　　陳玄賞了他一個暴栗。

　　「這麽沒良心的話都說得出口，叔叔也不想要這種孩子了。」

　　莫昱飛捂著腦袋撇了撇嘴，然後說了一句讓陳玄驚訝開不了口的話。

　　「我知道，叔叔你希望我姓莫，是因為你想在我身上找我媽的影子。」

　　然後他很快又在陳玄不知所措的目光中笑了。

　　「我不介意，」他說，「我希望你也能像喜歡她一樣那麽喜歡我。」

　　陳玄在短暫的驚愕過後終於回過神來，然後移開了視線。

　　「胡言亂語。」他說。

　　.

　　其實莫昱飛在成年以後就逐漸變得愈發像他的父親了。

　　只有笑起來的時候，眉眼間的弧度會染上幾分陳玄記憶中最美好的影。他很喜歡，所以才不敢多看。

　　但與現在所不同的是，他在童年時長得和他的母親極其相似。以至於當年陳玄第一眼見到，就毫不猶豫確定了他的身份。

　　他當時在夜色中看著那個坐在小板凳上雙手托著下巴安靜地看著天空的小孩兒，震驚到說不出話。

　　終於恢覆平靜後，他走上前去同他搭訕。

　　「小朋友，那麽晚了，你為什麽一個人坐在這兒？」

　　小朋友的並不看他，依舊仰著頭：「我在看星星。」

　　於是陳玄也把頭擡了起來。

　　在厚重的雲層和城市嚴重的光汙染下，一片灰蒙蒙，什麽都看不清，連月亮都是朦朦朧朧的。

　　「哪兒來的星星？」他問。

　　「不知道，」小朋友搖頭，然後說，「叔叔你要是看到了，告訴我一聲啊。」

　　陳玄忍不住笑了。

　　他蹲下身子又問他：「你為什麽一個人在這裏看星星？你家人呢？」

　　然後，他看見這孩子擡起了手，指向了那片昏暗的天空。

　　「我媽媽應該在那兒，但現在看不見了。」

　　陳玄順著他的手指又一次擡頭，視線中依舊是一片昏沈。

　　然後他低下頭來問道：「你叫韓昱飛，對不對？」

　　小朋友終於把視線落到了他身上：「你認識我？」

　　陳玄指了指天空：「我認識她。」

　　小朋友皺著眉有些疑惑地看他。

　　「你爸爸呢？」陳玄又問，「這麽晚了，他怎麽放你一個人在外面。你飯吃了嗎？」

　　對方聞言，露出了有些苦惱的神情。

　　「我爸爸……在忙呢。」

　　.

　　莫昱飛當時住所是隔音效果非常糟糕的老房子。陳玄牽著他被領著走過歪七扭八的破舊弄堂，然後停留在了一扇老舊的木門前。

　　「他就在裏面。但你現在最好不要敲門，他會生氣的。」小莫昱飛壓低了聲音告訴他，「我爸爸生氣起來，很嚇人的！」

　　陳玄當然不會敲門。

　　在聽見裏面傳來的帶著明顯曖昧氣息的聲音和夾在其中的汙言穢語時，他甚至想立刻牽著這孩子離開這兒。他在來之前就已經聽說了這個男人品行惡劣，卻萬萬沒想到會糟糕至此。

　　但當時還年幼的莫昱飛卻對此不以為意。

　　又或者說，習以為常。

　　陳玄在驚訝和憤怒過後，拉著他的小朋友離開了那條舊弄堂。

　　「你餓不餓，」他彎下腰問他，「叔叔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他面前那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

　　.

　　陳玄在那天離開前給莫昱飛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囑咐他有事可以隨意聯系。

　　兩周以後，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策。

　　這孩子根本沒有手機，家裏也不見得有電話。在那天帶他去吃飯時他甚至告訴陳玄自己根本沒有任何零用錢。

　　陳玄當時想要給他，可他不肯要。說是回去若是給他爸看到了，會被拿走。

　　他好像根本不具備聯系自己的條件。

　　於是陳玄又像上次那樣，循著地址，橫跨過大半個城市，千裏迢迢趕去找他。

　　可到時已經人去樓空。

　　住在他們家隔壁的阿婆正在門口擇菜，上下打量了他幾遍後主動開口問道：「小夥子，你應該不是來討債的吧？」

　　她告訴陳玄，那個男人一個星期前因為藏毒被警察帶走了。而他的幼子似乎是被他們家的一個遠房親戚給領去了。阿婆對那家人的信息一概不知，只說聽口音和打扮不像是市區的。

　　對陳玄而言，可謂杳無音信。

　　.

　　他在隱隱的擔憂中度過了整整半年，突然有一天接到了一個陌生的來電。

　　號碼是個固定電話，陳玄在接聽以前以為會是廣告推銷。

　　按下確認通話後，對面傳來了嘈雜到讓人覺得輕微不適的背景音。就在陳玄想要掛斷時，那一頭響起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

　　「叔叔，你還記得我嗎？」

　　陳玄在如釋重負後又感到了強烈的欣喜。

　　「飛飛你在哪兒？」他問。

　　.

　　做了兩個小時長途汽車，接著轉搭了一輛小巴士，下來順著破舊土路走了半個小時後，陳玄終於又見到了那個讓他放心不下的小朋友。

　　他一直記得莫昱飛在見到他後瞬間哭出鼻涕的可愛模樣。

　　當他就像每一個不合時宜的中年人那樣把這令人感到尷尬羞恥的童年段落講給當事人時，已經上了高中的莫昱飛臉紅了大半截。

　　然後他小聲說：「叔叔你別笑我呀，我那時候真的很想你。」

　　於是原本確實帶著幾分調侃之意的陳玄反而成了更為僵硬的那個人。

　　「我那時候都不確定你還記不記得我……一直想給你打電話又一直不敢。你給我留電話那張紙我像寶貝一樣存著，每天拿出來看一看，號碼都背下來了也舍不得丟。」

　　陳玄咳嗽：「過去了過去了，不說這些了。」

　　可莫昱飛非要說。

　　「雖然在那之前我們只見過一面，但叔叔你已經是這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陳玄說不出話。

　　他那時候也無非是帶他去吃了頓飯，陪他聊了會兒天，想要給他一點零花錢都還沒順利給出去。

　　他的那一點點好，無非是在許許多多的不好之下才被襯托出來的。

　　.

　　被鄉下親戚帶走的莫昱飛過得非常糟糕。

　　他在每天上學前放學後都要幫著幹活，完全抽不出任何時間做作業和覆習功課。但更可怕的，是周圍人的態度。

　　村子裏和學校裏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勞改犯的孩子」。大人們尚且只是背地裏竊竊私語，但孩子們卻不會對此加以掩飾。

　　「我爸爸說我不可以和你一起玩。」

　　「你媽媽是自殺的？她為什麽自殺？」

　　「我聽他們說你媽媽其實是被你推進河裏的！」

　　莫昱飛從一開始的茫然無措，到後來順著他們的話開始胡說八道。

　　那張被陳玄隨手拿來寫電話號碼的餐廳廣告單，成了他那段時間生命中唯一的光。

　　.

　　當陳玄終於知道這一切的時候，莫昱飛正忙著和陳柯堯爭寵。

　　這倆小子從第一次見面就不太對付。或者說，是莫昱飛單方面和陳柯堯不對付。畢竟陳柯堯脾氣好，平日裏很少主動和人起爭執。

　　但其實莫昱飛在大多數時候也是一個特別隨和的人。

　　他只在陳柯堯面前特別多事兒，明裏暗裏非要一較高下，還喜歡絞盡腦汁打小報告，十足小人嘴臉。

　　陳柯堯有點耿直，被針對久了自然也不會毫無所覺，於是理所當然開始沒有好臉色。

　　外加原本就對莫昱飛的存在感到不滿的姚嵐，讓陳玄每日頭痛欲裂。

　　他在無奈之下只能私下找莫昱飛談話。

　　「你為什麽那麽不喜歡你哥？」他問。

　　莫昱飛搖頭：「我沒有不喜歡他呀。」

　　「那你為什麽老是針對他？」陳玄說，「堯堯這個人我最清楚，他性格直，又不太會說話，有時候得罪了人自己也不知道，但其實他從來沒什麽壞心的。他要是說錯了什麽話，你看在叔叔的面上，別往心裏去，好不好？」

　　莫昱飛垂著視線，沈默了很久，然後突然說：「他是我哥，他叫你爸爸，我卻只能叫你叔叔。」

　　「……」

　　「這世界好不公平啊，」莫昱飛說，「為什麽我生來不能是你的孩子呢？」

　　陳玄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你媽要是和我在一起了也生不出你來。」

　　.

　　這兩個小屁孩兒的對立最終終止於一段讓陳玄更為頭痛的感情。

　　當察覺到他們兩個之間的氣氛逐漸變得有些奇怪時，陳玄並沒有多想。一直到他無意中發現他們一起出現在小區附近的花園，還手牽著手。

　　陳柯堯低著頭也不知在說些什麽，而莫昱飛看向他的側臉時滿臉都是溫柔笑意。

　　青春少年情竇初開時的懵懂模樣最是動人。

　　陳玄卻是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

　　焦急的老父親又不得不輪流找這兩個孩子談話。

　　陳柯堯是個從小就挺讓人省心的孩子。小時候一度因為精力過剩而讓讓人有些應付不來，送進少年武術班後就痊愈了。

　　他在童年時和獨立後都很乖巧，唯獨那段時間，恰好撞在了他人生中短暫的叛逆期上。

　　陳玄越是反對，他越是想要追求真愛。

　　陳柯堯和莫昱飛不一樣。莫昱飛會低下姿態小心翼翼對著他撒嬌，但陳柯堯不懂這一套。他倔強起來頭皮特別硬，於是父子兩拍著桌子大呼小叫一頓撕，最終不歡而散。

　　陳玄從來就不是個嚴父，在兒子面前有點缺乏威信。迫於無奈之下，他只能從從莫昱飛那兒下手。

　　莫昱飛果然態度完全不一樣。

　　他在聽過了陳玄的來意後立刻低下了頭，然後問道：「我是不是配不上我哥？」

　　「當然不是，」陳玄說，「飛飛你很好，你和堯堯都很好。但你們畢竟是同性，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莫昱飛說，「我爸和我媽是異性。但他們在一起，會比我和我哥在一起更好嗎？」

　　陳玄說不出話。

　　「還是你擔心自己不會有孫輩？」莫昱飛說，「這很好解決啊，讓我哥去找別人生一個不就好了。」

　　「……你說什麽？」陳玄皺眉。

　　莫昱飛一臉理所當然：「我可以把它當做自己的孩子啊。等我們將來結了婚，他也可以叫我爸爸。」

　　「不是……」陳玄試圖打斷他，「你這些話和堯堯說過嗎？」

　　「沒有，但他沒理由不接受吧？」莫昱飛說著，突然笑了，」叔叔，那時候我是不是也可以叫你爸爸？「

　　陳玄止不住地搖頭：「飛飛，你真的想做我的孩子不一定非要……」

　　「我喜歡他，」莫昱飛說，「我是認真的呀。」

　　「我不在乎你們有沒有孩子，」陳玄說，「但這條路對你們而言太艱難了。叔叔希望你們兩個都能永遠過開心快樂的日子，你明白嗎？」

　　「我現在就很開心很快樂啊，」莫昱飛說，「為什麽要想那麽多呢。所謂的永遠是多久，也許我明天就死了，那今天沒有選擇和哥分手，對我而言就是永遠都快樂了對吧。」

　　「飛飛你在胡說什麽？！」陳玄覺得十分無力，「好好的為什麽要去做這樣的假設。」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莫昱飛看著他，「我現在只想順著心意做想做的事情，真的不行嗎？」

　　陳玄終於無言以對。

　　.

　　莫昱飛確實去鬼門關走過一回。

　　他的母親當初在絕望之際跳河，是帶著他一起的。被好心人從水裏撈出來的時候，他一度已經停止了呼吸。

　　陳玄會知道這些，是後來有人輾轉找到他，想向他討要當年墊付的住院費用。

　　這是莫昱飛本人第一次向他提及這段往事，用的口吻並不算鄭重，但其中所蘊含的心情卻已讓他無法做出任何反駁。

　　.

　　他在最後問了莫昱飛一句：「你為什麽喜歡堯堯？」

　　莫昱飛沒有回答，只是笑。

　　.

　　陳玄當時以為那只是少年在提及心上人時難免會有的羞澀。

　　直到若幹年後這兩個孩子徹底撕破了臉分了手，他才終於從莫昱飛那兒聽到了答案。

　　對比陳柯堯的憤怒與決絕，莫昱飛其實要平靜得多。一直到最後，他都在試圖挽回，態度幾乎可以用低聲下氣來形容。

　　但沒有用，平日裏越是溫和的人發起脾氣來越是可怕。

　　「他說我說愛他是在惡心他，」莫昱飛告訴陳玄，「其實我也是會覺得傷心的啊。」

　　陳玄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叔叔，」莫昱飛看起來是真的非常苦惱，「我好像真的沒機會叫你爸爸了。」

　　「不是我偏袒他，但這件事確實是你不對，」陳玄說，「你將心比心，如果發現他也和別人發生了關系，你不會生氣嗎？」

　　「不會啊。」莫昱飛說。

　　陳玄瞬間無語至極，甚至笑了：「可能是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曾經死過一次能想得那麽開吧。」

　　莫昱飛搖頭：「我知道大多數人是怎麽想的。他們定一些莫名其妙的規則作繭自縛，然後罵違反的人不道德。叔叔，你覺得我不道德嗎？」

　　陳玄搖頭。

　　他其實覺得莫昱飛不正常。他的成長經歷把他打造成了一個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人。他在這世界裏小心掩飾，滿心委屈。

　　陳玄不忍心怪他。

　　「所以你想要永遠隨心所欲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他問。

　　莫昱飛遲疑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不是的，我也有不敢做的事。」

　　「真的？」陳玄揚起眉來，「比如？」

　　莫昱飛沈默了很久，接著突然說道：「叔叔你知不知道，哥其實和你特別像。」

　　「……所以？」

　　「真的，不止是臉。你們說話的語氣，神態，聲音，都特別像，」莫昱飛說，「所以我看著他就覺得喜歡。」

　　每一個成年人都懂的在適當的時侯裝傻充楞。

　　於是陳玄只是對他的小朋友笑了笑，接著便扯開了話題。

　　.

　　陳玄一度很擔心陳柯堯會再找一個同性。

　　不是每個人都願意陪著所謂的真愛一輩子過柏拉圖的生活。他終歸還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選擇更簡單順遂一點的生活方式。

　　他經歷過失敗的婚姻，他不希望陳柯堯重蹈覆轍。那種漫長的如牢籠般的生活真的會使人變得面目全非。

　　陳玄甚至一度痛恨姚嵐。

　　若非因為被她影響，他一定會擁有不一樣的人生。他甚至覺得若非如此，莫昱飛的母親不會因為嫁錯了人而走上絕路。

　　當他們終於分開以後，陳玄才突然意識到，姚嵐也一直以同樣的理由憎恨著他。

　　他們都在互相折磨中變得醜陋不堪。直到迎來解脫，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做錯了多少。

　　身體互相排斥無法結合下的婚姻很難維持長久的幸福。他不希望陳柯堯也經歷這些。

　　陳玄為此憂心忡忡，一直到莫昱飛又像往常那樣按時給他打電話，並且告訴他，他又被陳柯堯罵了。

　　「但他現在的那個對象，看起來挺不錯的，」他說，「叔叔你別總是操心啦，你多關心關心我好不好啊。」

　　陳玄心想，我還不夠關心你麽。

　　但他沒說出口，因為這小子會隨棍上。

　　「既然挺好的，那你可別去搗亂。」他說。

　　莫昱飛沈默了一會兒，答道：「哦，你說的我都聽。」

　　.

　　那之後，果然一切都特別順利。

　　陳柯堯十分突兀地打電話說對方家長想要見個面，等碰了頭髮現都是通情達理的人。戎逸本人也讓陳玄覺得非常喜歡。爽利大方不做作， 越看越滿意。

　　雖說陳柯堯因此連過年都不能陪他過，但陳玄覺得這也沒什麽不好。

　　孩子長大了，總要有屬於自己的家庭和人生。到了這把年紀，對所謂的節日也沒那麽在意了。沒有人陪伴，權當做是個普通日子那樣過就行了。

　　話雖這麽說，但他還是在除夕晚上給自己額外多燒了幾個菜。

　　坐在飯桌前想著剩菜估計得吃上至少兩天時，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叔叔你快下來，東西太多我一個人提不了，得要你搭把手，」莫昱飛在電話裏大聲嚷嚷，語氣歡脫又興奮，「對不起啊，忘記提前告訴你讓你準備了。」

　　作者有話說：

　　莫昱飛24，陳玄42，差18歲。 全文沒有出現任何ABO的字樣是故意的。





第75章 情人節還沒到

　　陳柯堯最近隱隱覺得戎逸好像有什麽事情瞞著他。

　　自從說好了兩人一起回戎逸老家過年，這人就變得奇奇怪怪的。說話經常走神，總是心不在焉，還會莫名其妙一個人坐在那兒表情千變萬化。

　　這難免會讓人忍不住去在意。

　　等到了正式出發的前兩天，收拾行李時陳柯堯提議兩個人合同一個大箱子，若還有裝不下的東西歸一歸放在背包裏就行。反正他們倆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事兒都做過那麽多回了，理論上也沒什麽私人到沒法放在一起的個人用品了吧。

　　但戎逸不同意，他非要一人一個箱，分開獨立放。

　　這讓陳柯堯隱約有種被嫌棄的感覺。

　　他為了表達抗議，在戎逸忙於整理的時候在旁邊轉來轉去不停逼逼，最後居然被揪著後衣領提溜出了房間。

　　看著戎逸緊閉的房門，陳柯堯氣憤悲傷又無助。

　　「裏面那個姓戎的你聽著！」他在外面大喊，「我今天晚上就要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他面前的房門啪一下被打開了。

　　戎逸從裏面探出半個身子：「別廢話了快去整理，我待會來檢查！」

　　檢查結果不合格。

　　「你連毛巾牙刷這些都不帶的嗎，」戎逸對著他空蕩蕩的箱子猛皺眉頭，「就帶兩件內衣，打算輪流穿？」

　　他們這一次雖說是回戎逸家過年，但戎逸從大學開始就不在家住，屬於他的房間早就變成了雜物間。為了不給兩位長輩添麻煩外加自己也住得舒坦，他們提前在附近訂了酒店。

　　「酒店裏都有的東西幹嘛還要自己帶啊？」陳柯堯無法理解。

　　「酒店裏的毛巾不幹凈，」戎逸說，「杯子也是，所以我帶了一次性塑料杯，數量有多到時候分你。」

　　陳柯堯皺眉：「不至於吧……那到了那兒再買也行啊，帶來帶去多麻煩。」

　　「新毛巾打開必修徹底清洗過以後才能用！」戎逸嚴肅，「你真的臟死了。」

　　「你怎麽連睡衣都不帶？」戎逸又問。

　　於是，陳柯堯只能安靜站在一邊，看著戎逸逐漸把他原本空蕩蕩的箱子塞得滿滿當當。

　　「又不是逃荒……」他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

　　「嘿，這你倒記得帶呀？」戎逸從他箱子角落掏出一個小玻璃瓶子，笑了。

　　那是一瓶粉底液。

　　陳柯堯臉上那條疤已經非常淡了，只有面對面說話時才能看清。但陳柯堯心裏總還有些介意，所以多方打探以後買了這麽瓶東西。他試過幾回，只要用手指稍微蘸取一丁點兒抹在疤痕上就行。

　　用戎逸的話說：「除非湊過來親你不然看不出有問題。」

　　那全世界也就只有一個人能發現問題了。

　　「我這不是為了給岳父岳母留個好印象麽。」陳柯堯說。

　　戎逸笑完，突然話鋒一轉：「就這麽放在角落裏，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磕破了怎麽辦？」

　　「唉，」戎逸長長地嘆了口氣，「真是不省心。」

　　陳柯堯無意中聽到過戎逸和朋友打電話，話語間態度十分微妙。

　　「我暫時不考慮要小孩兒啦。嗯……也有這方面的考慮，但是吧，我說真的……現在這個大的我帶著都覺得心好累了，再添個小的，想想就害怕。不是，你覺得這家夥能幫得上忙嗎？哎……不是他人怎麽樣的問題，他願意我都不敢讓他幫忙啊，他不添亂就挺好了。」

　　陳柯堯覺得十分委屈。

　　在認識戎逸以前，他也健康茁壯地成長了那麽多年，怎麽被他說得好像是個生活殘障似的。

　　至少他長到那麽大，有生之年從未燒毀過任何一間廚房吧？

　　不過關於暫時要不要孩子這個兩人之前從未開誠布公正式談過的話題，陳柯堯的想法倒是與戎逸不謀而合。

　　他認識一對恩愛的Beta夫婦，自從有了孩子，做先生的就時常愁眉苦臉。

　　「我原本擁有百分之一百的愛，現在只剩下最多百分之十，你懂嗎？」他和陳柯堯訴苦，「她每天睡覺都要陪著兒子，那小崽子一睜眼見不到她就會哭。她現在心裏第一位兒子，第二位兒子，第三位兒子，第四第五空缺。我在哪兒？不知道！」

　　陳柯堯代入了一下，覺得那真是十分可怕。

　　相較之下，還是像現在這樣被戎逸整天叨叨著更快樂一點。

　　畢竟戎逸無論白天如何氣勢洶洶，到了晚上就會認錯。

　　會變得特別乖，甜蜜蜜還黏糊糊。讓他說什麽軟磨硬泡一陣都會乖乖開口，可愛至極。

　　這也是為什麽陳柯堯過年不想住在戎逸家裏。

　　未來要是有了孩子，天知道會不方便多久。陳柯堯覺得自己暫時受不了這樣的委屈。

　　他們買的是大年三十的機票。

　　中午下了飛機，兩人正打算先去酒店把行李安置一下，戎逸接到了他媽打來的電話。

　　他告訴小兩口，家裏人還挺多的，讓他們做好準備。

　　陳柯堯當時就緊張了。

　　畢竟他已經被戎逸的父母檢閱過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如今也算是經驗豐富。

　　但聽岳母大人在電話裏的口氣，接下來他要面對的是一大家子。

　　他覺得有點兒壓力，甚至考慮提前先吃一片胃藥。

　　然後他發現戎逸比他還緊張。

　　這個原本拖著箱子和他肩並肩走在一起的人突然就往他的方向挪了半步，接著一把摟住了他的胳膊。

　　「你待會記得多誇誇我。」戎逸紅著臉小聲叮囑。

　　陳柯堯楞了一下，接著點了點頭。

　　「尤其是看到那個胖胖的卷頭髮的女人，你就說……就說……」戎逸皺著眉頭，好像正在努力想措辭，但又說不出口。

　　「沒事，你給我大致方向，」陳柯堯說，「我努力好好發揮。」

　　戎逸微微側過頭飛快看了他一眼：「……也別說得太誇張了啊。」

　　陳柯堯覺得自己說得也不是很誇張。

　　到了以後，他很快弄清了究竟是怎麽回事。戎逸所指的那個女人是他的舅媽，有個和戎逸看起來截然不同的Omega兒子。那孩子比戎逸年紀小上一些，相貌十分清秀，說話輕聲細語，身材顯而易見的瘦弱。

　　簡單來說，完全是陳柯堯的審美盲區。

　　但這也意味著他很符合大多數人對Omega的定位。從言談間，陳柯堯很容易發現這位舅媽為此在戎逸面前頗有些優越感。

　　她在眾人圍坐沙發邊嗑瓜子閑聊時對著陳柯堯說道：「小陳你居然沒把他誤認為是Alpha哦，也是不容易。」

　　陳柯堯當即清了清嗓子。

　　「怎麽會呢，他這麽可愛，為什麽會有人認不出來啊？不過其實就算他真的是一個Alpha我也不介意啊，我們戎逸那麽優秀的人，到底是什麽性別根本不重要。」

　　他說完覺得自己表現十分優異，於是立刻面帶笑容看了戎逸一眼試圖邀功。

　　然後他發現戎逸扶著額頭。

　　被手遮住只有陳柯堯的角度才能看見的那雙眼睛十分明顯地翻了個白眼。

　　陳柯堯大喇喇在眾人面前拉過了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然後對著大家微笑。

　　那舅媽一臉狐疑，接著像是想起了什麽：「你們有沒聽說過啊，現在網上有那種租賃對象回家過年的業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哦。」

　　」哦，」戎逸問她，「那像我老公這樣的，租一個過年大概要多少錢啊？」

　　陳柯堯噗嗤一下笑了：「我不租的，我只跟你一個人回家。」

　　眼見那女人依舊表情微妙，他幹脆湊過去在戎逸臉頰上親了一下。

　　他們定的賓館就在戎逸家小區附近。

　　手牽手回賓館的路上戎逸不太高興。

　　「她明顯就是不相信，」他一副沒好氣的樣子，「肯定是覺得我不可能找到那麽完美的對象。」

　　陳柯堯倒是十分喜悅：「那麽完美的對象？」

　　戎逸看了他一眼，臉突然紅了，「就是，乍一眼看上去很具有欺騙性仿佛很完美的對象。」

　　「……」陳柯堯默不作聲看著他。

　　戎逸見狀，猶豫了幾秒鐘，然後湊到他耳朵邊上小聲說道：」她羨慕嫉妒恨。「

　　眼見陳柯堯還是不吭聲，他又用更小的聲音補充：「因為眼紅我對象找得好。」

　　陳柯堯順勢摟住了他的肩膀，又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等到時候喜帖寄過去，她不信也得信。」他笑著對戎逸說。

　　陳柯堯從小到大，和父母兩邊的親戚走得都不算太近。

　　他父親是獨子，祖父母又早就去世，其他親戚這些年已經很少走動了。母親那邊他幼年時倒是還偶爾會聚聚，等嵐姐離婚又定居國外後，所有聯系基本也就只剩下新年裏打個電話這樣的程度了。

　　以往他也沒意識到這有什麽不對勁，一直到這次跟著戎逸回了趟家，才發現原來還有人家過起年來這麽熱鬧。

　　除夕夜他們家裏的那麽多親親眷眷都是戎逸母親那一邊的。等到了大年初一，他們又要全家去和戎逸父親那邊的兄弟姐妹聚餐。原以為這樣兩邊都見過算是可以了，沒想到戎逸父親這邊的親戚還要每家每戶輪著每天請一次客。

　　陳柯堯跟著吃了幾天，又沒時間運動，覺得自己都胖了。

　　到了年初五晚上，他脫了上衣對著鏡子左右來回照了半天，接著把戎逸叫進了浴室。

　　「你看我腰上這兒是不是長肉了？」他問。

　　戎逸上下打量了他兩遍，笑了。一邊笑，一邊朝他走，一邊走還一邊伸出手。

　　「看起來不明顯，我得摸一摸。」他說。

　　結果就是最後兩個人順便一起洗了個澡。

　　戎逸過來的時候沒帶換洗衣物，外加被他折騰的有些沒力氣，陳柯堯幹脆抱著他回房間。

　　戎逸光溜溜伸著手臂摟著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頸側，小聲嘀咕：「你力氣怎麽那麽大啊。」

　　於是陳柯堯已經快到嘴邊的那一句「我覺得你好像也變沈了」硬生生就給咽了回去。

　　原本氣氛十分甜蜜融洽，最適合趕緊再來一發。但陳柯堯為了假裝自己是個正人君子，非要裝模作樣。

　　他把戎逸放在床上以後，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往兩人放行李箱的角落走去，邊走邊說：「我幫你把睡衣拿出來。」

　　戎逸瞇著眼睛點了點頭，一直到陳柯堯打開了他的箱子，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如夢初醒，瞬間從床上跳了下來。

　　「你別動！」他大喊，「放下，不要翻我的箱子！」

　　陳柯堯被他嚇了一跳。

　　戎逸下了床，才意識到自己光著屁股奔跑有些不太雅觀，於是趕緊又從床上拎了被子裹在了身上。等他拖著一身厚重的被子再次艱難地移動過來，陳柯堯眉頭幾乎皺成了一個中國結。

　　「裏面什麽東西？」

　　「私人物品。」戎逸強行把自己擠在了陳柯堯和行李箱之間，「沒什麽好看的。」

　　陳柯堯看著他：「你猜我信不信？」

　　「……」戎逸舔了舔嘴唇，眼珠子十分明顯地往下轉了半圈，接著擡頭沖陳柯堯笑，「老公，我不想穿睡衣了。」

　　陳柯堯瞬間哭笑不得。自己看上去是好騙到這種程度的人嗎？

　　戎逸伸手拽他，發現拽不動以後幹脆湊過來在他臉上親了親：「走啦。」

　　「到底什麽東西？」陳柯堯十分堅定。

　　戎逸撇了撇嘴。

　　「我覺得你有什麽事情瞞著我。」陳柯堯盯著他看。

　　「我就知道，」戎逸小聲嘟囔，「說自己會很乖很聽話都是騙我的。」

　　「我多乖啊，你讓我不碰我就不碰，」陳柯堯說，「但你有事瞞著我，我不開心。」

　　「我真的不開心了。」

　　戎逸皺著眉頭，似乎是糾結了一會兒以後，突然生氣。他撩起被子啪一腳踢開了虛掩著的行李箱蓋子，然後從角落裏拿出了一個小盒子，用力丟在了陳柯堯身上。

　　「煩死了！」他說，「現在給你，行了吧。」

　　接著，也不等陳柯堯做出反應，他便提著被子磕磕絆絆走回了床邊，一頭栽到了枕頭上，還背對著外面。

　　陳柯堯有點兒反應不過來，低頭看了看那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心頭哐哐打鼓。

　　「我、我能打開看嗎？」他小心翼翼問戎逸。

　　戎逸大聲答道：「不能！到情人節再打開！」

　　「……可我已經打開了，」陳柯堯低頭看著盒子裏那枚小小的銀色指環，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都快飄起來了，「我能戴上嗎？」

　　「不能，」戎逸說，「這是你的情人節禮物。」

　　「可我已經戴上了怎麽辦？」陳柯堯問。

　　當初陳柯堯求婚時特地選了一枚內側鑲鉆的鉑金戒指，考慮的就是方便日常戴著也不會累贅。戎逸不知是滿意這個款式還是中意其含義，從那天以後再也沒摘下來過。

　　但求婚用的戒指和對戒是兩回事。陳柯堯的手指上至今還是光的。所以前不久他們商量過，等過完了年就要去買一副對戒。

　　當時戎逸看著自己的手指有些糾結的模樣，說是這一個他也舍不得摘下來，能不能到時候兩個戒指疊在一起戴。

　　陳柯堯現在發現了，他是真的不想摘下來，所以幹脆去買了個一模一樣的。

　　這樣，就變成對戒了。

　　他懷疑戎逸把自己的年終獎全花完了。

　　陳柯堯盯著戒指傻笑了一會兒，突然心中有些慶幸。

　　這人那麽擅長亂花錢，還好跟自己在一起了，不然可真是讓人放心不下。

　　然後他決定等過完年，不等編輯殺上門來就趕緊積主動開始把活兒幹起來。他想開個新坑，連主角人設都想好了。

　　至於之前那個爛尾的坑，就當不存在算了。

　　他在這兒想得美滋滋，那邊躺在床上認真郁悶著的人有點兒等不及了。

　　「你發什麽呆？」戎逸轉過半個頭，瞪他。

　　但陳柯堯看得出來，他這瞪得特別勉強，基本可以歸類為因為面子掛不住所以假裝自己還在瞪人。透過表面上那一點虛張聲勢的兇巴巴，其實底下全是期待。

　　戎逸現在真正想問的，肯定是你喜不喜歡，高不高興。

　　當然是特別喜歡特別高興了。人和戒指都成雙成對，陳柯堯歡欣鼓舞跳上床時都步履輕快。

　　抱著戎逸高高興興吭了兩口，他的態度果然立刻就軟了下來。

　　「……現在情人節禮物沒有了。」他小聲對陳柯堯說。

　　「有什麽關系，反正我……」陳柯堯話說到一半，緊急剎車。

　　反正我也沒準備。

　　大事不好，他光顧著過年，都沒意識到之後緊隨其後還有個情人節。那麽驚喜的一份禮物已經提前收下了，完全沒有回禮像什麽樣子！？

　　要是戎逸覺得自己不被重視怎麽辦？

　　陳柯堯非常慌張，為了掩飾，抱著戎逸就是親。

　　還好戎逸完全不知道他心中這些小九九，特別配合。眼看著氣氛又要開始變得曖昧起來，陳柯堯正美美琢磨著再來一發應該不會影響他們明天的行程，突然被猛的一下推開了。

　　戎逸臉還透著紅，推開他以後十分不自然地伸手撐起了身子，接著彎腰越過床沿，沖著地面捂住了嘴。

　　陳柯堯楞了兩秒鐘，皺起眉頭。

　　這樣的場景，在不久以前，還時常發生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只是位置對調了。

　　「你沒事吧？」陳柯堯趕緊下了床，替他把垃圾桶拿了過來，又跑去倒了杯水。

　　見戎逸還是一臉痛苦，他心情覆雜至極。

　　這好好的，怎麽會親著親著就突然想吐呢？總不能是晚飯吃太多了不消化吧。

　　等戎逸終於淚眼朦朧擡起頭，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接著突然同時表情變得僵硬了起來。

　　他們誰都沒說話。

　　陳柯堯心裏再次哐哐打鼓。

　　完了，他是沒準備禮物，但老天爺好像來給他們派大禮了。

　　「明天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他小心翼翼問道。

　　戎逸咽了口唾沫，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接著縮回了床上，用被子把整個腦袋都罩了起來。

　　一直到陳柯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鉆了進去，他都沒肯出來。

第76章 準爸爸的日常

　　戎逸覺得自己徹底被陳柯堯當成了一件易碎的危險品。

　　從陳柯堯腆著臉對著他手上那根標著兩條紅線的驗孕棒說「這是我送你的情人節禮物」起，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戎逸覺得自己除了偶爾會突然反胃想吐以外，身體並沒有什麼其他異狀。

　　他精神良好，食欲旺盛，體力充沛，自覺狀態極佳。去醫院做過檢查以後，醫生也說各項指標都極其完美。

　　但陳柯堯卻不這麼認為。

　　他在戎逸踩上椅子試圖更換客廳的節能燈泡時大驚失色，像旋風一樣刮了過來，臉色煞白，大呼小叫。

　　「你下來！太危險了！讓我來！」

　　戎逸本來很安全，差點被他嚇得從椅子上跌下來。

　　「你是不是有點精神過敏？」他在陳柯堯換好燈泡以後忍不住提出意見，「我換了那麼多燈泡從來沒有摔下來過。」

　　「以防萬一嘛，」陳柯堯說著，從兜裏掏出手機，劃拉了兩下後把屏幕放在了他面前，「你覺得哪個顏色比較好？」

　　戎逸皺著眉瞥了一眼，浴室防滑墊。

　　「我也沒在洗澡的時候摔過跤。」

　　「你不覺得還蠻好看的嗎？」陳柯堯說，「放著就當裝飾嘛。」

　　不，完全不好看。陳柯堯糟糕的品味甚至讓戎逸開始質疑自己的外表。

　　「選一個？」陳柯堯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戎逸無奈，「那要個透明的吧。」

　　陳柯堯不止買了防滑墊，還買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當戎逸某天下班回到家裏，發現所有家具的邊邊角角都被貼上了五顏六色的奇怪塑膠。

　　「這樣就不怕撞到了。」陳柯堯是這麼解釋的。

　　「可是撞一下也不會怎麼樣吧？」戎逸看著餐桌上分別被貼成了紅色黃色藍色橙色的四個角，「正常在家走路誰會被桌角撞出毛病？」

　　「我們不會，但小孩子就不一樣了。貼一下比較安全。」陳柯堯說。

　　戎逸無言以對。要等小朋友長到可以在家裏撒歡奔跑的年紀至少也要再過好幾年，這個人未雨綢繆是不是也太早了一點。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高飽和度的彩虹色，戎逸覺得自己真的快瞎了。

　　「你不覺得很醜嗎？」他問。

　　「小孩子肯定喜歡五顏六色的呀！」陳柯堯看起來還挺高興的。

　　勒令陳柯堯把這些玩意兒全部拆除以後，戎逸很快又發現房間裏多了一台外形詭異的電子設備。

　　「這是多功能早教機，」陳柯堯說，「適用於三歲以下所有兒童，對早期智力開發有著……」

　　「……當初嵐姐怎麼就沒買一台給你開發一下呢？」戎逸說。

　　「正好看到有折扣。」陳柯堯說。

　　戎逸深深地嘆氣。

　　接著，他就看著陳柯堯彎下了腰，一臉慈祥對著他的肚子開始說話。

　　「寶貝，爸爸給你買的，喜不喜歡呀？」

　　戎逸心中默念，我的上帝啊。

　　都說一孕傻三年，他們家居然是體現在陳柯堯身上的。

　　「你平時能感覺到它在動嗎？「陳柯堯擡頭興致勃勃看他。

　　「不能，」戎逸搖頭，「拜托，還不到三個月！你給它一點時間好不好？」

　　陳柯堯聞言，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接著把耳朵貼到了戎逸依舊平坦的腹部上。

　　「聽見什麼了？」戎逸問。

　　「你是不是餓了？」陳柯堯問。

　　戎逸最近確實變得很容易餓。

　　陳柯堯不放心他工作日中午繼續吃外賣，又覺得隔了夜的飯菜不健康，每天都專程給他送午餐。

　　飯菜是請的鐘點工阿姨每天上午新鮮做的，味道還挺不錯。戎逸覺得有點享受，又覺得這樣的照顧非常多此一舉。

　　陳柯堯不僅中午送飯，早晚還開車接送。

　　沒過多久，全公司上下都知道戎逸有個把他捧在手裏怕摔含在嘴裏怕化寵得沒邊的Alpha。

　　說沒有暗自竊喜肯定是假的。

　　「我都讓他不用那麼麻煩了，他非不肯，唉。」

　　當戎逸這麼裝模作樣在眾人面前炫耀時，心中其實多少還有幾分不真切感。畢竟就在大半年前，他已經快要默認自己即將在沒有盡頭的失戀中孤獨終老。

　　陳柯堯無疑是他人生中的巨大驚喜之一。

　　驚喜之二，現在正在他的肚子裏，還只有棗核大。

　　其實在剛確認新生命的出現時，戎逸感受到的驚遠遠大過於喜。

　　他和陳柯堯當時連證還沒領，二人世界遠遠沒過夠，每一次親昵也都有做必要的防護措施。

　　只是後來他和陳柯堯才發現，廣告宣傳寫著避孕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六點七的液體避孕套，旁邊還有一行小字。

　　「進入生殖腔的性行為避孕率也高達百分之六十四點四」。

　　戎逸就沒想通，他們怎麼好意思把「高達」兩個字寫在百分之六十四點四的旁邊。

　　不過雖然原本確實沒做好迎接新家庭成員的準備，但當它真正出現，戎逸和陳柯堯還是忍不住開始期待起來。

　　陳柯堯這些日子來為此瘋狂做準備。當他在情人節第二天就火急火燎拉著戎逸去領證時，戎逸心情還是非常不錯的。

　　但很快，他身心俱疲。

　　哭笑不得是一方面，更讓他煩惱的是，雖然在親朋好友面前炫耀了個遍看起來幸福又滋潤，但其實他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始有點兒欲求不滿。

　　醫生說，懷孕前三個月比較不穩定，是最容易出意外的。所以當爸爸的，最好克制一下。

　　陳柯堯極其克制。

　　克制到讓戎逸覺得極其痛苦。

　　其實在不知道已經有了之前，他們也不是沒有激烈運動過，一切都好好的。如今知道有了小寶寶，戎逸覺得過程悠著點兒並且別進生殖腔應該就問題不大了。

　　可惜陳柯堯不太配合。

　　「不是，你不懂，」他說，「悠著點兒比什麼都不幹還難很多。」

　　戎逸確實不太懂。

　　就算不做到最後，抱一抱親一親摸一摸總可以吧？但陳柯堯居然情願抱著枕頭對著奶爸教學視頻練習怎麼抱娃娃，也不看一眼躺在床上已經快要脫幹凈的自己。

　　戎逸對著他下最後通牒。

　　「你再不過來親我一下，我就……我就……就……」

　　說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根本沒有什麼可以威脅陳柯堯的東西。

　　但好在陳柯堯還是很聽話的。他抱著枕頭，蹭蹭地快速跑過來，彎下腰來飛快地在戎逸額頭上親了一下，接著又同樣快速地跑回了電腦前。

　　戎逸又沒脾氣了。

　　「那麼喜歡抱，以後都你抱好了。」他小聲嘟囔。

　　陳柯堯背對著他：「我還怕你和我搶呢。」

　　戎逸不理他，鉆進了被子。

　　陳柯堯抱著枕頭學著視頻一搖一晃，接著說道：「我給它想了幾個名字，你要不要看看？」

　　戎逸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拿來。」

　　陳柯堯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來，屏幕上是一個打開的文檔。

　　「我好像對它的期望和寄托太多了有點兒太多了，不知道應該從哪個角度選。又怕自己太貪心了，給小朋友壓力特別大，就越想越多越來越決定不了。「陳柯堯說。

　　」……「戎逸歪著頭看著那滿滿當當一整屏的字，然後說道，「那就挑個最好聽的唄。」

　　作者有話說：

　　emmmmmm所以叫啥好呢……





第77章 番外 雷霆、閃電、周礫

　　當初會收養閃電，對劉源而言完全是個意外。

　　他那天因為忘帶資料中午臨時回了趟家，走到樓下看見隔壁家還不滿十歲的小姑娘抱著個透明的小盒子蹲在地上，眼睛紅紅的。

　　等劉源走到她跟前也蹲下了身子，小姑娘擡起頭，接著哇一下哭了。

　　"劉源哥哥，姥姥讓我把小巴豆丟了。"她說。

　　劉源皺著眉，看向盒子角落裏縮在碎木屑裏的那個小白團子，有些為難地伸手抓了抓頭發。

　　他從前還在念小學時也養過寵物，也是一只倉鼠。

　　灰撲撲的，背上有銀色的花紋，可愛又帥氣。劉源小朋友給它起名叫雷霆。

　　雷霆是一只特別親人的倉鼠，只要把手伸進盒子裏，它就會自動跳進掌心。劉源那時候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指頭上沾一點水然後伸進籠子裏，等雷霆舔他的指尖兒。

　　會心口特別暖，還特別軟。

　　雷霆在他的細心呵護下活了一年半，壽終正寢，在倉鼠界也算是個老壽星了。

　　但對於一個小孩子而言，第一次嘗到生離死別的滋味，總是難以消化。劉源給雷霆造了個墓，墓上還種了顆樹。

　　然後他決定再也不要養寵物了。

　　看著它離開，太難受了。

　　但時隔多年後，劉源還是把小巴豆帶回了家。

　　然後他在未經原主人允許的情況下給它改了個名，叫閃電。

　　閃電是一只和雷霆很不一樣的倉鼠。它是奶茶色的，渾身沒有雜毛，而且特別膽小。

　　它和劉源相處的並不融洽。

　　劉源給它買了豪華的雙層籠子，買了磨牙石，買了高級倉鼠糧，買了補充營養的小蟲幹，買了芳香洗澡沙。

　　閃電對這些都很喜歡，但它不喜歡劉源。

　　每天晚上劉源關了燈躺上床，都能聽到它在滾輪裏歡快奔跑的軲轆聲。但等天亮了他跑去籠子邊看時，閃電就會立刻躲起來。

　　沒有親密接觸，就很難建立感情。

　　劉源覺得這樣也不壞。這小東西壽命太短暫了，感情不深，分別的時候就不會太傷心了。

　　但他在這樣想著的同時，卻依舊毫不氣餒每天試圖和閃電打好關系。

　　他把瓜子放在手心裏，在把手往籠子裏伸，然後一動不動。

　　閃電一開始反應激烈，對著他齜牙咧嘴。幾個月後終於鼓起勇氣敢湊上來嗅一嗅劉源的手指。再過了一陣，它會飛快地躥上劉源的手心，抱起瓜子就走。

　　一直到一年後，當它第一次蹲在劉源的掌心裏磕開了瓜子殼又悠閑淡定地把瓜子仁塞進嘴裏，劉源感動到幾乎快要哭。

　　但這時的閃電，已經又是倉鼠界的老壽星了。

　　"它年紀越來越大，開始掉毛，吃得也少了。再後來，肚子上還長了個小疙瘩。去看醫生，醫生說它這把年紀了沒必要治療了，不如安樂。"

　　"誒？"周礫睜大了眼睛，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劉源沖他笑了笑："我當時還在猶豫呢，畢竟舍不得。其實那天本來是想下了班送去醫院的。"

　　"……"周礫低下頭，抿著嘴，不吭聲了。

　　"放心啦，那個小疙瘩應該沒毒。"劉源說。

　　"不是啊，"周礫搖頭，"我不是擔心這個。"

　　劉源邊走邊微微側過頭看他。

　　周礫的視線垂著，從劉源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左眼長而卷曲的睫毛。那和他蓬松的短發一樣，會帶給人一種柔軟的錯覺。

　　"你要是實在覺得過意不去呢……"劉源舔了舔嘴唇，"也有別的方式能補償一下。"

　　周礫立刻擡頭看他。

　　"比如，親我一下？"劉源說。

　　周礫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什麼亂七八糟的，"他重新低下頭，"閃電聽了都生氣。"

　　劉源笑著聳了聳肩。

　　交談間，兩人已經到了戎逸和陳柯堯家的樓下。

　　等電梯時劉源突然特別感慨："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裏呀？"

　　周礫的表情十分微妙。

　　劉源沖他笑，而他立刻撇過了頭。

　　劉源今天會來這兒是因為一年一度的老同學聚會。

　　他們當初寢室裏四個兄弟至今關系仍然非常不錯，但苦於工作忙碌，很難得能湊到時間聚一聚。為了聯絡感情，他們每年都會找個固定時間大家一起吃頓飯。

　　往年都是訂在酒店，今年陳柯堯主動提出不如去他家，比較自由還可以還沒有時間限制。去得早還能多聊一會。

　　以劉源對他的了解，覺得這個人說得冠冕堂皇但十有八九只是為了炫耀一下自己愛人出色的廚藝。

　　因為大家都會帶另一半一起參加，所以劉源在來之前也去問了周礫有沒有空。原本沒報什麼期望，沒想到他卻一口答應了。

　　劉源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是占了戎逸的光。

　　他其實偶爾也會覺得有點兒羨慕。

　　雖然理智知道戎逸是一個Omega，但視覺上看著，感覺就是自己對象和另一個Alpha黏在一起，心裏怪怪的，又不方便說什麼。

　　就像他當年也十分羨慕陳柯堯。

　　這個取向為Alpha的Alpha時常不自覺地招蜂引蝶。雖然本人一直為此苦惱，但劉源卻免不了日常吃檸檬。

　　每當這種時候，他都會姑且安慰自己，至少真實感情經歷方面，他要比陳柯堯更豐富許多。

　　劉源從還未性別分化的小學時就開始談戀愛了。

　　當時對象是一個紮著長長的雙馬尾眼睛特別大的小女孩兒。班級裏還有個特別頑皮的小男孩兒也喜歡她，每天揪她辮子搶她牛奶。

　　而劉源每天都把自己的牛奶送給她喝，所以順利贏的了芳心。

　　可惜臨近畢業那女孩轉學了，初戀因為距離慘招夭折。後來聽說她也分化成了一個Alpha，甚至和後來分化成了Omega的頑皮小男孩再續前緣了。劉源對此心態十分覆雜。

　　中學時他也談過戀愛。對象是比他高一個年級的男性Omega。

　　那男孩長得特別漂亮，劉源對他一見鐘情，也不顧自己當時甚至尚未分化，對他窮追猛打。然後他們就在一起了。

　　分手是因為劉源發現他的對象其實暗戀高中部的一位學長。

　　劉源當時說，只要你回心轉意我可以當沒有這回事。

　　可惜對方卻告訴他，對不起我真的喜歡他，我們分手吧。

　　高中時他也戀愛過。對象是坐在他隔壁的Omega女孩兒。兩個人說不清誰先喜歡上誰，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這一次時間持續的特別長，感情也很穩定。

　　一直到兩人分別考上不同的大學，劉源還信誓旦旦對她說，四年以後我們就結婚吧。

　　後來他在大一下半學期輾轉發現女孩兒休學了。

　　休學原因是流產。

　　會發現她休學是因為她很久沒找他幫忙寫英語作文。

　　而這時他們已經半年沒見過面了。

　　把內情告訴劉源的那個老同學還說，害她流產的Alpha是個十足的人渣。

　　劉源千裏迢迢趕回去，告訴她我知道你受傷害了，我願意陪你一起走出來。

　　女孩兒當時感動地大哭不止。兩個月以後，劉源發現女孩兒依舊和人渣藕斷絲連。

　　她又一次對著劉源哭，說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我放不下他。

　　一直到大三上半學期，劉源才終於緩過勁來，然後喜歡上了一個天仙一樣的小學妹。

　　小學妹是真的漂亮，追求者無數。

　　而劉源順利脫穎而出。

　　可惜這段感情也只持續了大半年。小學妹提出分手時說，我覺得你很好，但我們在一起沒有共同語言，我覺得和你在一起很沒有激情。

　　劉源其實不是很懂。他可以在大冬天天還沒亮就冒著嚴寒去食堂替她買早點再送到她寢室樓下。會特地翹自己的課去圖書館幫她占座。能因為她一句玩笑話大半夜翻墻出宿舍給她和她的舍友買宵夜。還每天早起幫她去操場跑圈打卡。期末時甚至幫她代寫論文。

　　但她覺得他沒意思。

　　他們分手以後，小學妹有了新對象，時不時過來找他訴苦。

　　她對他說，你真好，我們能不能永遠做好朋友？

　　劉源哭笑不得。

　　後來有個Omega對他說，你的問題在於人太好了。

　　那些人因為你好所以和你在一起，又因為你太好了於是對你不珍惜。

　　那個Omega還說，當初看著你們倆在一起的時候特別我想談戀愛。因為會很期待自己也能被這樣珍視，但並不會期待那個人是你。

　　劉源後來和這個Omega在一起了，畢業以後又分手了。

　　因為對方家庭希望劉源家能全款買一套婚房，而劉源當時拿不出那麼多錢。

　　他們和平分手。對方最後和他說，你記得，以後就算再喜歡一個人，也得給自己留一點余地。

　　劉源覺得這太難了。

　　他現在喜歡周礫，看到他就高興，控制不住就想對他好，什麼都想順著他，想把他捧到天上去。

　　周礫看起來並沒有那麼喜歡他。他為此有點難過，但並不曾氣餒。至少，他答應試著和他在一起，這本身就值得歡呼。

　　平時看起來聰明伶俐的周礫在感情中意外的笨拙。劉源並不介意，他覺得這也十分可愛。

　　"你傻笑什麼呀？"周礫在電梯裏皺著眉頭看他。

　　劉源搖頭否認，接著又突然想到了什麼："待會兒看到我那兩個朋友，你可得給我點面子。"

　　周礫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不然他們老取笑我，"劉源說，"你只要稍微對我熱情一點就好了。"

　　周礫移開了視線："什麼鬼。"

　　他雖然這麼說，但當兩人走到門口時，還是默默往劉源身邊挪了半步，並且挽住了劉源的胳膊。

　　看起來特別小鳥依人。

　　開門的是陳柯堯。

　　他一邊把兩人往家裏迎，一邊問他們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點心。

　　劉源和周礫走進客廳，發現自己是到的最晚的。另外兩位老兄正和他們的愛人一起圍坐桌邊，每人手裏捧著一個小碗。

　　"戎逸做了點蝦肉小餛飩，特別好吃，我給你們也盛一點吧？"陳柯堯說。

　　戎逸這人是真的賢惠。

　　劉源有幸吃過一次他做的菜，色香味俱全。雖然那天吃的時候心神不寧，依舊無法忽視其美味。

　　今天的蝦肉小餛飩也是一絕。皮子薄的通透，又完全不黏糊。餡料鮮香，蝦肉微彈。配上湯料裏的紫菜和蛋皮，使人意猶未盡。

　　劉源一口氣吃了兩碗，還想再添，慘遭拒絕。

　　"戎逸晚上還準備了好多菜呢，你留點肚子行不行？"陳柯堯一副嫌棄劉源沒見過世面的鄙視表情，"你來之前沒吃午飯嗎？"

　　"可不是，"劉源大言不慚，"有人請客我當然得餓著肚子來。"

　　"丟不丟人，"陳柯堯把視線轉向周礫，笑著說道，"你管管他。"

　　周礫一楞，接著不知為何臉都紅了，半晌楞是沒吭聲。

　　老同學難得見面，氣氛自然熱絡。

　　除了陳柯堯大家都是第一次見到周礫，難免要拿他故意逗劉源。

　　當年的寢室長故意問周礫："想不想知道這小子大學的時候什麼德行？"

　　周礫看了劉源一眼，接著小心翼翼點了點頭。

　　劉源十分慌張。生怕這兩個沒心眼的故意提及他覆雜的感情經歷，連忙打岔。

　　"哎今天怎麼進來到現在都沒見到戎逸啊，他人呢？"他對著周礫說道，"你怎麼也不去看看他。"

　　戎逸自然是在廚房裏忙活。

　　但周礫十分難得的居然並不是很樂意立刻就去找他，並且看起來對劉源曾經的經歷真的很感興趣。

　　寢室長見狀，笑得一臉神秘，問周礫："我們源兒對你怎麼樣？好不好？"

　　周礫有點拘謹："挺好的呀。"

　　他說完可能是想起了劉源在進門前說過的話，便又趕緊修正："特別好。"

　　劉源很痛苦，擔心那兩個不要臉的立刻把他當初"舔到最後一無所有"的故事說出來。

　　他怕周礫會介意，又怕周礫會完全不介意。

　　他為此不惜放了個自損八百的大招。

　　"有煙嗎？"

　　剛說完，周礫立刻就微微蹙起了眉頭。

　　劉源從大學時起就抽煙，工作忙的時候一天能抽掉一整包，有癮。

　　但最近戒了。

　　因為當他第一次鼓起勇氣親吻周礫的時候，周礫躲躲閃閃，還苦著臉問，什麼味道呀？

　　抽煙的人一般意識不到自己身上的煙味。

　　劉源為此十分懊惱，痛定思痛，決定遠離這種會讓周礫覺得不舒服的氣味。

　　努力至今，頗有成效。

　　周礫如今當然不會再抗拒與他接吻，但依舊討厭香煙的氣味。

　　眼見寢室長開始發煙，他立刻站起身來，表示大家先聊我去看看廚房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劉源拿著煙，沒點。

　　他不想抽，因為他更想親周礫，那也有癮。

　　他在房間逐漸煙霧繚繞的時候借口要去廁所，然後跑去廁所斜對面的廚房裏找周礫。才剛過了個拐角，發現周礫正站在廚房門口，一副有些為難的模樣。

　　劉源好奇，下意識開始躡手躡腳。周礫一註意到他立刻開始比劃。

　　"我們回客廳吧？"他像做賊一樣用氣聲對劉源說。

　　劉源順著他方才的視線往廚房裏看了一眼，立刻了然了。

　　戎逸站在料理台前忙活，背後掛著一個不幫忙只添亂的Alpha。

　　陳柯堯的雙手從後面摟著戎逸的腰，把腦袋擱在戎逸的肩膀上，也不知是在說些什麼，邊說邊笑。笑完了又微微側過頭，在戎逸臉上親了一下。

　　然後戎逸就也側過來，閉上眼和他接吻。

　　周礫面紅耳赤，拽著劉源的袖子往客廳走。

　　劉源被他拖著往前走的時候心裏偷偷想著，這樣的姿勢他和周礫好像很難達成。以兩人的身高差，從後面抱過去自己大概能把下巴擱在周礫的頭頂上。

　　那要怎麼接吻呀，得自己彎下腰周礫再踮起腳才行吧。

　　客廳都是煙味，周礫也不想回去。

　　他們倆站在走道裏，周礫一副不滿的模樣看著他。

　　"你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怕被我知道？"他問。

　　"我怕這些人因為羨慕我所以故意敗壞我的形象，"劉源說，"Alpha之間的嫉妒也是很可怕的。"

　　周礫看著他："嫉妒你什麼？"

　　劉源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笑。

　　周礫果然臉紅了。

　　"我也想那樣親你。"劉源微微向前傾過身子，小聲對他說。

　　周礫臉更紅了："我……我不會做飯。"

　　"沒事，"劉源擡起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劃了一下，"我稍微會一點點。"

　　他說完下意識腦補，若是周礫像這樣從背後抱住他的腰，大概可以把腦袋埋在他的背上。

　　然後他看見周礫低下了頭，低聲說道："回去再說啦！"

　　因為劉源的慫恿才在客廳裏抽煙的兩位老哥被陳柯堯痛罵了一頓。

　　理由是他的愛人有孕在身，不能聞這些有毒有害氣體。他罵完關掉了空調，打開了全家所有的門窗，把所有人凍得瑟瑟發抖。

　　"劉源兒說要抽的！"寢室長指證。

　　劉源手一攤："我又沒抽。"

　　而站在劉源身邊的周礫居然噗嗤一聲笑了。他一邊笑，一邊意義不明地伸手在劉源背後戳了一下。

　　不怎麼舒服，有點癢，但奇怪的是卻讓人覺得心裏特別甜。

　　晚飯時劉源喝了不少。

　　周礫以前沒見過他喝酒。眼看著他腳邊啤酒罐都堆了起來，十分慌張。

　　席間所有人都在慫恿陳柯堯也幹上一杯。這個人以往總推說要開車所以從來滴酒不沾，但如今就在他家，這理由必然不能作數。

　　陳柯堯本來十分堅定，一直到戎逸也加入了勸酒的行列。

　　"今天難得你們老同學碰個面，你多少也要給點面子嘛。反正在家，喝兩口有什麼關系。"

　　他說完甚至主動幫陳柯堯又拿了個杯子，並且倒上了酒。

　　陳柯堯看著他時神情極其微妙。

　　然後他在戎逸期待的眼神中默默把那一小口酒喝完了。

　　劉源萬萬沒想到這會是自己末日的開始。

　　那兩位方才看似要掀他老底的老哥最終很有分寸，並沒有多說什麼。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們根本找不到機會說。

　　全被陳柯堯一個人說完了。

　　"他，"陳柯堯第二十三次指向劉源，"那時候偷偷哭過。我看見了，怕他介意所以假裝不知道。"

　　"我聽你在放屁！"劉源抓狂，"你就喝了那麼點兒怎麼胡說八道呢！"

　　陳柯堯表情嚴肅："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那天你躺在寢室床上突然擤鼻子。我本來以為你是感冒了，結果回頭一看……"

　　"你做夢呢！"劉源打斷他。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啊？"周礫突然插嘴。

　　陳柯堯聞言一臉苦思："我想想啊……他被甩太多次了我有點混淆……"

　　"你別聽他亂說，"劉源垂死掙紮，"沒有的事兒。"

　　"真的有啊，"陳柯堯不依不饒，"這怎麼是我胡說呢？我後來不是還陪你出去門口燒烤攤喝酒了麼，雖然我沒喝。"

　　劉源絕望，甚至有點想和他絕交。

　　好在此時戎逸突然開口："你，去把廚房裏那幾個碗洗了。"

　　陳柯堯聞言十分乖巧的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晃晃悠悠走了。

　　"他喝多喜歡胡說，"戎逸沖眾人微笑，"你們別在意。"

　　誰知剛離開的的陳柯堯又回來了。

　　"我沒有胡說啊，是真的啊！"

　　戎逸急得直瞪他："快去吧你！"

　　劉源覺得頭特別痛。

　　也分不清是因為今天喝得有些過多了還是被剛才的陳柯堯給鬧的。戎逸後來偷偷過來道了歉，說沒想到會提到這一茬，覺得很不好意思。

　　劉源表面上說沒關系，其實心裏慌得很。

　　他想知道周礫到底介不介意。

　　但不管周礫介不介意，他好像都不會好受。

　　兩人從陳柯堯和戎逸家出來以後沒有立刻叫車。周礫也稍微喝了點兒，說覺得熱，想吹吹風。

　　於是他們便肩並著肩在人行道上走。

　　走了幾步劉源去牽周礫的手，周礫便也回握住了他。

　　"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呀？"周礫問。

　　劉源覺得有點兒尷尬，不知道該不該否認。

　　"那個女的真討厭。"周礫又說。

　　"……"

　　周礫繼續說道："你眼光真的不怎麼樣，幹嘛老是喜歡這種人啊。"

　　"我……"

　　周礫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轉身面向劉源，卻不擡頭看他。

　　劉源以為他要說什麼，但等了老半天，卻什麼也沒聽見。

　　於是他主動開口："我覺得我這次眼光挺好的。"

　　周礫又安靜了一會兒，突然點了點頭："嗯。"

　　然後，他把自己的手從劉源手中抽了出來。

　　在劉源感到疑惑的同時，他掂起了腳，並且用雙手捧住了劉源的臉頰，還閉上了眼睛。

　　這是交往以來周礫第一次主動親吻他。特別短暫，劉源甚至有點兒回不過神。

　　"不、不會再有下一次了。"周礫說完，一把拉住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啊？"劉源舔了舔嘴唇，"不是吧？別啊，你一輩子就打算只親我一次嗎？"

　　"我不是說這個！"周礫回頭看他，表情有些氣惱，"我是說，不會再有那麼難過的事情了。"

　　"……"

　　周礫又重新低著頭往前走去："你這次眼光不錯。"

　　劉源被他拖著也不得不加快了腳步。

　　他一邊笑，一邊心裏默默想著，果然耐心和付出還是會有意義。

　　就和他當初養的小倉鼠一樣，花了時間，投入了精力，付出了感情，終歸能等到它願意蹲在他的掌心裏愉快地嗑瓜子。

　　而這一次，他不用再擔心他的小倉鼠會太早離他而去了。

　　作者有話說：

　　周礫低著頭不吭聲時心裏想的是，不過還好你們分手了。他不好意思說出來。






　　－番外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