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血管與皮膚,心臟與肋骨。

BG

末路佳人 by 淅和

  文案

  屍潮來臨那刻,601寢的女生們一個和男友出門約會,處在屍潮爆發中心,下落不明;
  一個在宿舍床上睡得昏天地暗,不知世界異變;
  還有兩個冤種,在操場準備800米體測補考;
  而倪辛月剛解決屍化的嬸嬸,放下手中血淋淋的螺絲刀,抹掉眼淚。
  「滴答」
  烤箱計時器響了最後一下。
  她牽起被咬傷的堂妹,帶上剛烤好的小蛋糕,走上求生之路。

  【朋友一生一起走】
  【普通學生自救指南】
  【普通學生自救指南】

第1章

  「上午9時05分,靜安路發生多起交通事故,多名患者出現暴力傾向,咬傷醫護人員後逃逸。此案嫌犯的行為模式與前日城東菜場傷人事件的團夥很像,背後或牽扯更大的犯罪集團,社會情節惡劣。根據監控錄像顯示,有兩名嫌疑人已逃入地鐵一號線,請在現場附近的市民注意保護個人安全,配合警方抓捕行動……」

  電視裡的鏡頭一陣搖晃,「滋——」的消音之後,畫面切回到演播間。

  倪辛月在給10歲的堂妹輔導周末作業。大中午的,樓上小朋友還在練二胡,充滿穿透力,蓋過電視音量。

  倪辛月擡頭看天花板:「樓上這家每天都這麼吵嗎?」

  倪藝橋趁機溜號走神,摳著橡皮擦點頭。

  倪辛月在N大讀書,偶爾周末節假日時會到同城的叔叔家玩,順便帶帶四年級堂妹的學習。

  倪辛月:「要不我出去跟樓上的說一下?」

  倪藝橋小聲:「他好慘的,他爸爸還給他報了鋼琴架子鼓單簧管。」

  倪辛月:「……是要在家開趴體嗎,你媽這都不上去找人理論?」

  倪辛月知道嬸嬸的脾氣。一個充滿怨氣的中年女人,懟天懟地懟空氣,看誰都不爽——除了她家寶貝兒子。

  前陣子堂弟瞞著家裡偷偷從高中學校退學,換別人家小孩做這種事,少說要被父母打斷一條腿,但到她嬸嬸這兒,卻是誇兒子擁有不同凡響的決策力與魄力。

  「現在大學生沒用遍地都是,像我兒子這樣有思想和勇氣的才叫本事,以後一定能掙大錢!」嬸嬸這麼說。

  倪辛月只能勉強讚同前半句。

  倪藝橋眨眼:「媽媽說要和鄰居搞好關系。」

  表面功夫做得不錯。

  倪辛月豎起大拇指:「你媽能屈能伸啊。」

  樓上的二胡突然變了個調,鋸木頭似的噪音雜響,還伴隨著奇怪的叫聲。

  倪辛月聽著腦袋疼:「剛拉得還湊活能聽,現在怎麼回事。」

  那聲音沒有停下的意思。

  倪辛月看堂妹還在摳著橡皮擦玩,伸手把東西沒收,讓人繼續寫作業,打算自己上樓看看。

  只隔一層樓,她趿拉了雙人字拖就出門了。

  樓道墻面不知道是哪家裝修公司搞的鬼,留下深淺不一的幾道深褐色印記。

  倪辛月找到那戶人家門口,剛要擡手敲門,大門「啪」得被人從裡打開。

  力道之大,卷過的風吹得她劉海都往上掀了掀。

  倪辛月還有點楞神,屋裡一個人跌撞著跑了出來,緊接著大門被迅速關上。

  跑出來的是這家女主人。

  倪辛月之前下樓丟垃圾的時候遇見過兩回,從嬸嬸那也聽過幾句。

  這是個家庭主婦,從早到晚都在收拾家裡和照顧孩子。

  嬸嬸笑話她,說她沒本事,家裡顧得再好有什麼用,把自己搞得那麼憔悴,男人早就在外面養小三了。

  女人此刻的臉色有些慘白,頭髮也淩亂,脊背緊緊抵著大門。

  倪辛月都不知道怎麼打招呼,就見女人身體開始微微顫動,攥著門把的手青筋暴起。

  倪辛月先打了下招呼:「你好,我是樓下……」

  沒說完,女人眼球遲緩地動了動,只掠了倪辛月一眼,就踉蹌朝樓梯口跑去。

  「塔塔塔」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

  倪辛月看看樓下,又看看眼前的門,摸不著頭腦。

  屋裡的噪音還在繼續,夾雜著指甲在黑板上劃過的吱吱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這是練得太差,把自己親媽都嚇出門去透風了?

  倪辛月本來想興師問罪,但現在女主人跑了,她對著老師和孩子也不好說什麼,悻悻下樓。

  回到家裡,倪藝橋握著筆,雙眼放空,明顯在發呆。

  「寫得怎麼樣了?」倪辛月敲敲作業本。

  倪藝橋眨眨眼睛看她:「你問得怎麼樣了?」

  倪辛月:「不怎麼樣。」

  倪藝橋:「嘿嘿,我寫得也不怎麼樣。」

  倪辛月:「……」

  要不是看你長得可愛,輔導作業的功夫我能一手掐死三個你這樣的小朋友。

  但倪藝橋很會拿捏這個堂姐,放下筆,親昵地往倪辛月這蹭。

  「姐姐你剛才那麼辛苦,我們休息好不好?」

  她用自己不大的手捏捏倪辛月。

  倪辛月:「……好吧。」

  不用寫作業,倪藝橋看起來明朗多了,還拿手比劃:「他們樓上在幹嘛?我聽到咚咚咚的聲音了,好像在打架。」

  倪辛月摸摸堂妹圓滾滾的腦袋。

  心想剛才孩子媽都沒管,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沒事。我看就是你這小同學太菜,拉成這樣,他媽都跑了,老師留在上面也不好受,發泄一下也是正常的。」

  說來奇怪,她們說話的間隙,樓上沒動靜了。

  不過也沒清靜多久,門口響起密碼解鎖聲,嬸嬸罵罵咧咧的聲音從玄關傳來。

  「也不知道哪家請的裝修公司,業務做得這麼差,沾得樓道裡到處都是紅漆點子。」

  「這一天天的,沒個順心的時候,路上也一堆沒素質的人。」

  「誒誒屋裡是沒人還是怎麼的?不知道出來幫我拿個東西啊?」

  倪辛月和倪藝橋對視一眼,倪藝橋率先低下頭裝模作樣地拿筆寫作業。

  倪辛月只好站起身到門口:「嬸,你回來啦,我剛才帶耳機都沒聽到。」

  「年輕人天天就知道帶個耳機,耳朵遲早要壞,」劉敏紅把菜遞給倪辛月,說起來沒完,「一會兒我得去找那戶裝修的人家說說,請的什麼裝修公司幹活那麼毛躁,把我們家門口的墻都蹭臟了,哎呦,我剛才摳都沒摳掉。」

  劉敏紅上了年紀、生了兩個孩子、但還是注重保養,除了體型稍微豐滿一些,皮膚還是十分白,這讓她手臂上的劃痕有些矚目,一下子就進入倪辛月的視線裡。

  很細小的一道,也沒有出血,但是紅紅的從臂肘拉到手腕處,末端有點起皮和血珠。

  「嬸你手臂上怎麼了?」倪辛月打斷劉敏紅啰啰嗦嗦的話。

  劉敏紅低頭看了一眼,叫了一聲:「那幫沒素質的!剛才我沒看到,這肯定是要賠償的呀。」

  倪辛月聽得迷糊:「路上發生了什麼嗎?」

  「哎呦,你們在家天天享福,不知道現在人有多奇怪,」劉敏紅用手抹去手腕上的血珠,不忘貶低倪辛月兩句,「我在路上碰到個男生,背書包,看起來就是你們這種大學生,不知道亂跑什麼,差點把我撞倒了,我喊他他都不停的!你說他在想什麼?這就是現在的大學生哦?!」

  倪辛月:「哈哈,可能怕後面有狗追他吧。」

  「……」

  劉敏紅反應了會兒,刮去個眼刀:「你是不是在說我壞話?」

  倪辛月神色如常,還純真地回看過來:「嗯?嬸你剛說什麼?」

  劉敏紅看她這副樣子就來氣,不過想到自己總在研究所加班的老公,擔心倪辛月跟人告狀日後不好交代,嘟嘟囔囔了幾句,走進廚房。

  倪辛月看著廚房玻璃推門後忙碌起來的女人身影,撇撇嘴。

  到這兒小住的時候飯菜基本都是她做的,今天不一樣,今天是堂弟倪宏遠在外闖蕩後第一次回家,她嬸說什麼要給孩子做頓好的,一大早就出門去了菜場。

  可平常她不在這兒的時候,倪藝橋每天早上餓肚子,劉敏紅也不管。

  還是倪辛月這個做堂姐的,怕小朋友餓壞,三五不時買些速凍食品送來,讓倪藝橋學著自己用微波爐做早餐。

  洗碗池的水龍頭打開嘩嘩,劉敏紅愉悅地哼著曲兒。

  倪辛月不用做午飯,也樂得輕鬆。

  她回客廳,倪藝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媽壓迫久了,一聽她媽回來,就認真地寫起作業,算題的時候小腦袋還一點一點的,有模有樣。

  倪辛月不需要再監督,於是回房間休息。

  手機在書桌上充電,一堆未讀消息,寢室群裡幾個女人已經聊飛了。

  【葉鑭】:照片.jpg,臥槽,沒想到跟又高又帥又有錢的男朋友出來逛街可以看到現場打架哦。

  【元夢】:注意安全。

  【江綺杉】:不要中這女人的詭計,她就是想炫男朋友。

  【喬思羽】:……打架……打架……年輕真好,我百八十年沒有這種激情了。話說上面兩位體育補考咋樣了?我好餓……

  【元夢】:剛補測完跳遠,800米要一點半開始,打算跟江姐先去食堂吃個飯,一會兒直接過來排隊。

  【喬思羽】:[哭泣.emoj][哭泣.emoji]你們不回寢室嗎?那我中飯怎麼辦?

  【江綺杉】:喬啊,咱偶爾也出門見見陽光吧。

  倪辛月把聊天記錄返到最上面,戳開那張圖片,兩指在屏幕上劃動,把照片放大,看了兩眼。

  【倪辛月】:寢室長,你這是在哪?

  【葉鑭】:跟男朋友在靜安路的步行街約會,沒想到這傻逼男人還叫上了他的兄弟。

  葉鑭是601宿舍的寢室長,化學系完美女人。

  長相絕佳,身材絕美,學習絕好,只有一個缺點,那就是沈迷談戀愛後就三句不離男朋友。只不過倪辛月到現在都沒記住她男朋友叫什麼。

  【倪辛月】:現在打架都是這樣?抱臉啃?

  倪辛月又戳開照片看,接著發消息。

  【倪辛月】:搞得有點像之前看的末日片,喪屍攻擊人一樣。

  她臉上的笑意還沒退下,廚房傳來「鐺——」得一聲巨響。

  還沒擡頭,屏幕上刷新出一條聊天記錄。

  【葉鑭】:救!

  下一秒,倪藝橋的尖叫從客廳傳來:「姐姐——!」

  聲音淒厲得有點嚇人,但只一瞬,就消了全部聲響。

  倪辛月聽著奇怪,顧不得再給寢室長回信息。

  她忙收了手機,朝客廳走去:「怎麼了?橋橋?」

  「橋橋?」

  什麼也沒有。

  坐在茶幾前寫作業的倪藝橋不見了,廚房玻璃推門後的嬸嬸人影也消失了。

  廚房計時器的指針左右搖擺,蕩開「滴、答、滴、答」的回響。

  似乎有哼哧哼哧的磨牙聲隱約傳來。

  倪辛月往前走。

  「茲拉——」

  廚房傳來椅子被撥開劃過地磚的粗糲聲響。

  倪辛月看去,瞳孔驟縮。

第2章

  嘎達嘎達——

  倪辛月看到嬸嬸脖頸一抽一抽地扭過頭來,骨骼關節磨礪作響。

  她原本梳得精致、一絲不茍的發型現在淩亂,嘴上糊著血,牙齒縫有殘留的肉渣。

  有一隻手在劉敏紅身底下的白色地磚上蹭動,暈開紅色血跡。

  血腥味蔓延到倪辛月的鼻尖。

  「劉敏紅你瘋了!?」

  倪辛月沖上去推開那個拱起的身體。

  劉敏紅的腦袋撞到廚房玻璃門,發出「咚」得一響。

  倪辛月沒工夫看她,目光落到地上不能動彈的堂妹身上。

  倪藝橋閉著眼,被咬傷的胳膊隨著血液湧出抽動。傷口很深,一大塊肉撕離,甚至能看到底下肌肉的脈絡和軟管。

  右半張臉上的巨大咬痕同樣觸目,軟肉外翻出來,鮮血淋漓。

  「橋橋?橋橋?」

  倪辛月蹲下身子,一時間大腦空白。

  嬸嬸以前最兇就是拿衣架子打,現在卻咬人泄憤,會有媽媽用這樣的方式懲罰小孩嗎?

  這還是媽媽嗎?

  這還是她嬸嬸嗎?

  這……還是人嗎?

  倪辛月茫然地擡頭看去。

  劉敏紅的目光已經渙散。她倒在地上的身體抽動,脖頸緩慢地左右動了動,軀體像斷成幾截,整個人一折一拐又立了起來。

  她對著倪辛月張開了嘴,喉間發出意味不明的低吼,突然朝她撲來。

  倪辛月呼吸一滯,再站起身已經來不及。她順勢倒下,也不管肩胛骨磕到地板有多疼,就往邊上一滾。

  劉敏紅撲了個空,頭直接砸在了地上。一聲「咚」的悶響。

  慢鏡頭般,倪辛月看著劉敏紅的腦袋一點一點按壓到地板上,皮肉飛扯,眼球錯位,白色和紅色混合的液體濺出。

  「嬸——!」

  倪辛月驚悚地看到,嬸嬸變形的臉上,眼珠突然無比平靜地轉動,向她看來。眼裡是渾濁和非人的空洞。

  她甚至——

  又動起來了!

  頂著已經畸形的腦袋,搖搖晃晃地朝她撲來。

  倪辛月反應算快,反手抄過邊上的椅子,架住嬸嬸的肢體。

  「嬸?!」

  劉敏紅的胳膊從椅面兩側伸出,拼命地想要去夠倪辛月,兩排牙齒上下張合,發出呼哧聲響。

  距離太近,倪辛月看到劉敏紅裂開的頭骨,白色的紅色的半稠物黏在頭髮上,只一瞬晃神,握著椅子的力道鬆動,劉敏紅的指尖抻直了在她衣服領口擦過。

  倪辛月驚怕,不敢再作多想,她借著椅子的力道,把劉敏紅推進廚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拉上玻璃推門。

  玻璃推門晃動,但倪辛月根本沒空去評估這門扛不扛得住,抄過一旁的掃把飛快抵住。

  劉敏紅的臉擠在玻璃上,張著嘴,像是要隔著門咬她,但很快玻璃面就被她臉上的血跡模糊了,連著廚房外照射進來的陽光都帶了血色。

  劉敏紅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了,但倪辛月胃裡翻滾,一陣幹嘔。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她低頭看到臉色發白躺在地上的倪藝橋,捶了捶胸口,強壓下心頭的惡心,迫使自己鎮靜下來,把倪藝橋抱到客廳。

  倪藝橋的傷口還在流血,肉邊已經呈現發黑往外擴散的趨勢。

  倪辛月手指還有些發抖地摸出手機,喃喃自語:「沒事了,沒事了,別怕,別怕,姐姐帶你去醫院,很快就沒事了。」

  指尖還沾著黏膩的血,在屏幕上按了兩下都打滑沒能解鎖。

  她腦子很亂,不知道一會兒該如何面對警察,也不知道該怎樣跟醫生說明劉敏紅和倪藝橋受傷的原因……

  倪辛月在衣擺抹了抹手,重新輸入密碼。

  但——

  110,120,119,市民熱線電話12345……

  就連叔叔研究室的電話也都顯示占線無法接通。

  「咚、咚、咚……」

  耳邊劉敏紅用腦袋撞擊玻璃推門的聲音仍在繼續。

  倪辛月重覆機械動作般,憑著一股勁在手機屏幕上切換一個又一個號碼。

  血腥味熏著她。

  她一邊在想這可能是做夢,一邊在想要救人啊要救人啊。

  可手機聽筒裡每一陣忙音後響起的機械女音都在反問她——

  真的還能救嗎?

  十分鐘前的世界,還不是這樣啊。橋橋在寫作業,嬸嬸在廚房做菜,她在跟室友們聊天……

  倪辛月又想起了自己與室友聊天時說的那句玩笑話。

  「叮咚——叮咚叮咚!」

  和廚房聲音不同的門鈴聲音讓倪辛月渾身一震,接著就無法控制地嘔吐。

  門外的人急了,直接踹起大門,聲音隔著門傳來,聽上去都有些恍若隔世。

  「給我開門啊。」

  倪辛月聽出來了,是倪宏遠的聲音,她木著步子,去開了門。

  「你們怎麼這麼……臥槽,你們在家現殺豬了?」

  倪宏遠看清倪辛月的樣子嚇一跳,又被屋裡的氣味熏得要命。他記得他媽說要給他做個燉排骨,張口就來了這麼一句。

  他沒帶什麼東西回家,剛進門,就被倪辛月拽住了胳膊。

  「你媽她……」

  「你幹嘛,我媽人呢?」

  倪宏遠有點沒好氣,但看到抓著自己胳膊的手在不受控制的抖動後,想起他媽幾次給他打電話時罵這個堂姐的話。

  他狐疑地看向倪辛月,難不成兩個女人打起來了?

  「你媽她……」倪辛月的牙齒在打顫。

  倪宏遠卻沒耐心聽了,甩開倪辛月的手往前走了幾步:「媽,廚房什麼動靜啊,這麼吵……啊啊啊啊!!!!!」

  倪宏遠被廚房玻璃門上的血跡給驚到往後退了一大步,隔著血痕,他看到他媽的臉若隱若現,接著,是半個摔爛的腦袋。

  「啊啊啊啊!!!!」

  倪宏遠的叫聲像是一口大錘,掄在倪辛月的頭上。

  倪辛月渾身一凜,扣住倪宏遠的手腕:「嬸嬸瘋了,她把藝橋的胳膊和臉都咬壞,剛才還想咬我,我把她關到了廚房。」

  她的語速很快,但是在高度緊張下異常清晰。

  倪宏遠被廚房的血跡和他媽的樣子沖擊得不輕,精神有點恍惚,就楞楞地被倪辛月抓到客廳,看到半死不活的妹妹。

  倪宏遠喃喃道:「不可能,我媽雖然討厭橋橋,但……」

  在這時,門又突然被人敲響,聲音急促,有個陌生的男聲喊道:「遠子!遠子!快開門!!!」

  是倪宏遠的兄弟強子,剛才騎摩托送倪宏遠回家,但不知道為什麼沒走,還上樓來了。

  倪宏遠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聽到這動靜,像找到主心骨一樣,馬上跑去給人開門。一個體格高大的男人一下子就竄了進來,反鎖上門。

  他滿頭的汗,沒有小區門卡,坐不了電梯,只能跑樓梯,此刻大喘氣地抓著倪宏遠道:

  「媽的樓下的人全瘋了,逮人就咬,連皮帶肉!要不是沒有攝像機,我他媽還以為是在拍喪屍片!還好我跑得快,要不然肯定就沒命了……」

  倪宏遠聽到「喪屍」兩個字,下意識看向廚房裡活動的女人,打了個哆嗦。

  強子跟著看去,差點跳起來:「操,怎麼你們家也有!!」

  倪宏遠按住他:「那是我媽,現在被關在廚房裡,她……好像也會咬人了。」

  強子搓了搓臉,半晌拍他肩膀:「……兄弟,我說了你別難過,你媽可能……已經變得跟樓下那幫瘋子一樣了。」

  強子對廚房關著的定時炸.彈還是有些打怵,往客廳走。看到倪辛月和沙發上的小姑娘,還一楞,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是之前倪宏遠老跟他提起的堂姐和妹妹。

  「你妹這是……」

  強子目光落到倪藝橋臉上的咬痕,想到以前看過的喪屍片,有些警惕。

  倪辛月把強子的警惕看在眼裡,抿唇沒說話,翻找起客廳裡的醫藥箱。

  她清理創口的動作並不熟練,怕妹妹會疼,緩慢又笨拙。藝橋嘴唇翕動。

  倪辛月小聲哄:「別怕,姐姐在。」

  強子凝了倪辛月片刻,湊到倪宏遠邊上,小聲道:「你妹一會兒不會跟你媽一樣站起來咬人吧?」佚?

  倪宏遠立刻反駁:「不可能,我妹很聽話的。」

  強子:「聽話沒用啊,被咬了連人都不是了,喪屍片都這麼演的。」

  倪宏遠哆嗦一下,看向妹妹的眼底多了一點恐懼。

  他想著倪辛月一直在家,問她道:「到底出什麼事了,我媽怎麼變……」

  倪宏遠斟酌著用了一個詞:「瘋了?」

  倪辛月給倪藝橋包紮完傷口,因為小區樓下傳來的動靜,已經走到客廳另頭的窗戶邊,拉開簾子往底下看。

  小區綠化道上全部亂了套,無數的人群往外跑。花壇邊一個老頭約摸耳背,仍在垃圾桶邊翻翻撿撿,下秒被後方沖上的人影猛地撲倒。

  鮮血噴泉似的從他脖頸處炸出。

  一陣啃食蠕動之後,撲倒他的年輕人又跌跌撞撞跑向其他人。

  倪辛月微側開身:「你自己看吧。」

  倪宏遠三步並兩步地走到窗邊,向下看去,就被那血腥的畫面刺激地一嘔。

  倪辛月:「我110、120、119……沒有一個打通。」

  倪宏遠不信邪,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又重覆了一遍倪辛月做過的事。

  手機聽筒那邊等待他的是毫無感情的機械女聲。

  倪辛月:「或許……全城都這樣了。」

  伴隨著他們三人的沈默,只有廚房「女人」 的撞玻璃聲,和小區裡時不時傳來的慘叫。

第3章

  二十多分鐘後,倪辛月三人才不得不接受全城動亂的事實。

  強子一邊看新聞上各地的混亂,一邊嘴裡不停罵操。

  倪宏遠停下給爸爸撥打電話的動作,臉上露出了這個年紀男生該有的稚氣和迷茫。

  倪辛月反覆點開家族群和室友群的界面,卻沒有任何回應。只能焦慮地看著在社交軟件上時不時有人放出的驚悚圖片和視頻。

  這場混亂終於在收到官方短信時,有了定性。

  倪辛月看向沙發上仍沒有醒來跡象的倪藝橋,捏捏她有點發涼的小手,沈住氣,退出給親朋好友發消息的界面,點開。

  【政府通知:N市部分地區發生動亂,疑似新型傳染類疾病出現,疾控中心人員與警方正在竭力合作搜查原因,請各位居民就近尋找躲避場所,非必要不外出,等待進一步指示。】

  傳染類疾病……

  她的目光凝在這幾個字上。

  與此同時,強子站起身拽著倪宏遠,離倪辛月遠了些。

  他小聲對倪宏遠說:「這是傳染類疾病。」

  倪宏遠眼珠動了動。

  強子把音量壓得更低:「你看樓下那幫人的樣子,這病傳播得那麼快,過不了多久,N市就會全完了。我說那些東西,就是喪屍。」

  他說著把手機屏幕往倪宏遠的方向側了側,給他瀏覽上頭的群聊記錄。

  「你不信我,還不信聶哥嗎。」

  倪宏遠看到屏幕上,好幾張清晰的屍體圖片,下面是聶哥略顯嚴肅的話。

  【聶】:下午五點封城,別信官方的話,這個病治不了,他們已經不是人了。

  【聶】:被咬了就不要想活命。

  【聶】:想跑的兄弟來老地方會合,我有關系,一起出去。

  倪宏遠看到照片上屍體被扯出的內臟,差點又要吐了。

  看到聶哥最後的話後,他慌亂地抓住強子:「出、出去……?」

  強子神色嚴峻:「你媽和你妹都這樣了,你爸又不在家,根本顧不了你們死活。咱們繼續在這兒呆著也危??險,再不離開,可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倪宏遠看向一旁還在看手機的倪辛月。

  強子暗暗沖他搖了搖頭:「聶哥讓我們盡量只帶上防身的工具和物資。她……一個女的,不方便。」

  倪宏遠手有一刻攥緊,但很快就鬆開,沈默不語。

  強子知道他這是默認了。

  既然要搜帶物資,這麼大動靜肯定瞞不了倪新月,強子索性開誠布公。

  「直說了,我和遠子要去投靠我們大哥,你呢……反正也跟遠子關系不好,再加上外面比較亂,你就在這屋子裡呆著吧。」

  倪辛月看向倪宏遠,倪宏遠避開了她的視線。強子也不等人回答,便拉著倪宏遠開始搜找有用的東西。

  倪宏遠從臥室櫃子裡翻出兩個大容量手提包,他注意到廚房的料理台上放著不少食物,但看到裡頭面目全非的女人,又有些膽怯和反胃。

  他匆匆別開眼,嘴裡喃喃念了一句:「你肯定也想要我好好活下去……」

  零食櫃裡倪辛月假期給倪藝橋買的零食面包被嘩啦啦倒出,強子飛快把果腹的餅幹、面包裝進手提包裡,只留下幾包鼓囊的薯片。

  注意到倪辛月投來的視線,強子面不改色:「吃的我給你留了點,你和妹妹在家先吃著,能等到救援。」

  兩人又去臥室翻衣櫃,掏出不少長褲長袖。

  N市十月份的天還是十分熱,但穿短袖在遍地喪屍的逃亡路上過於兇險,他們分別套上長袖運動服,又不客氣地進倪辛月臥室搜出兩條圍巾,在小臂纏了幾圈打結,以防打鬥過程中受傷。

  屋子裡沒什麼能搜羅的,他們又轉去書房。

  書房裡都是倪宏遠爸爸之前用的生物專業書,中文的、英文的、以及一些看不懂是哪國語言文字的。

  倪宏遠只掃一眼就想起一些不好的記憶,忙低頭翻起書桌下的抽屜。

  家用工具箱放在抽屜最後那格。

  倪宏遠拿出來後,強子就上前掏出裡頭的鋸子、羊角錘,分給倪宏遠一個,接著想了想,把小刀也拿上了。

  倪辛月跟來,只撿到個沒什麼攻擊力的螺絲刀。

  倪宏遠和強子手上都有了順手的防身工具,看來一眼,也沒說什麼。

  回到客廳,沈寂的氛圍彌漫在三人中間。

  落地窗外的天空明亮高遠,一如以往每一個平常的午後。

  倪宏遠表情木訥,不知道在想什麼,又或許什麼也沒有想:「差不多了,現在就走嗎?」

  強子來到窗邊看了看底下的景象,最初的混亂過去,路面上空無一人,也不知是都遊蕩在樓內,還是跑去了外頭的公路。

  強子道:「摩托開著太危險了,咱們得另外找輛車子。」

  倪辛月聽言眉心微微一動,眼睫依然保持下垂的角度,視線卻是往茶幾上掠去。

  倪家有兩部車,她昨天帶倪藝橋出門玩去景區兜了一圈,向叔叔借的車鑰匙,還沒還回去。倪宏遠剛回來,八成不知道車子就停在地下停車場,只當他爸把車開去了研究院。

  倪辛月暗暗禱告倪宏遠和強子別發現。

  「這裡有。」倪宏遠在玄關邊的立櫃上翻找出一串鑰匙,對強子叫了一聲。

  原本倪宏遠還擔心鑰匙在他媽身上,現下,他緊繃的脊背微微卸下力來。

  只不過,廚房的劉敏紅聽見他那聲叫,撞擊玻璃推門的力道變更大了。

  劉敏紅的狂躁讓強子收拾東西的速度都變快了,沒一會兒,就丟給倪宏遠一個包裹:「東西拿好,走!」

  強子通過貓眼確定樓道裡無人走動,將門打開。

  倪宏遠頭也沒回,跟著走了。

  聽到關門聲後,倪辛月才拿起茶幾上的車鑰匙攥緊,略微鬆了口氣。

  可能是倪藝橋的文具亂七八糟擺了半張桌子,鑰匙摻雜在花裡胡哨的修正帶、橡皮中間,他們並沒發現。

  屋裡一下少了兩個人,廚房劉敏紅的撞玻璃聲更明顯了。

  原本被倪宏遠和強子轉移注意力的倪辛月又不自覺注意起這聲響,慢慢感覺心臟和它同頻,共振得讓人惡心。

  除此之外,她又聽到了廚房計時器嘀嗒嘀嗒的動靜。

  倪辛月想起倪宏遠頭也不回走掉的樣子,覺得有些可笑。這個女人做的小蛋糕還在烤箱裡,但她最想喂的孩子連多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突然,沙發上的倪藝橋發出了粗重的呼吸聲,打斷她混亂的思緒。

  「橋橋?」倪辛月靠過去,捏捏妹妹的手,眼底有了點光亮。

  體溫沒剛才那麼涼了。包紮傷口的繃帶上也沒有繼續往外滲血的痕跡。

  她不知道這代表什麼,但總歸是有動靜,不像剛才那樣死氣沈沈,讓她不安。

  但她的欣喜沒持續幾秒,在她湊過去的那一刻,倪藝橋猛地睜眼。

  灰蒙蒙的眼瞳讓倪辛月猝不及防地發出一聲驚叫。

  緊接著倪藝橋喉嚨發出「哧哧」的低吼,手腳抽搐般劇烈抖動。

  這非人的表現讓倪辛月下意識往後退去,一顆心直線下墜。

  下一秒——

  「刺啦!」

  是巨幅玻璃碎裂的聲音。

  倪辛月回頭,滿臉血的劉敏紅掙脫玻璃後朝客廳沖來!發出和藝橋如出一轍的「哧哧」聲。

  倪辛月在她沖來時,大腦空白,雙手下意識呈防禦狀抓住了對方的小臂,在慣性下一轉,把劉敏紅往墻上甩出去。

  劉敏紅剛才沖過來的速度有多快,撞到墻面上的力道就有多大,血液飛濺到墻面上!

  劉敏紅的上半張臉已經無法看清,下半張臉因為口腔的張大顯得怪異恐怖。

  倪辛月注意到劉敏紅的血跡變得黑濁,跟一開始的顏色有了明顯區別。但不等她細看,一陣骨骼的咯咯聲之後,劉敏紅又轉過身來,要往她這裡撲。

  這已經不是人了!

  倪辛月咬牙,抓起方才從工具箱裡捎來的螺絲刀,在對方撲來的那一刻,螺絲刀尖對準。

  在被劉敏紅撲倒的那刻,倪辛月閉上了眼睛。

  同時,她感受到自己手上的螺絲刀在一陣阻力後,紮入了某處。

  「撲哧——」

  血液飛濺。

  倪辛月的臉頰上落下點點濕熱。

  再睜眼。

  劉敏紅脖子上掛的項鏈因為弓身的姿勢,從衣領溜下。

  小小的一顆珍珠在倪辛月眼前輕晃。

  她恍惚想起劉敏紅從倪宏遠那兒收到這條珍珠項鏈時的欣喜模樣:「我兒子打工賺來的第一筆錢就用來給我買禮物,他以後一定會好好孝順我的。」

  可現在這張臉,已經辨不清原貌了。

  螺絲刀從劉敏紅的上顎紮入,她不再發起攻擊,四肢頹落,只有下巴還在細小地抽動。

  在廚房計時器的「滴、答、滴、答」聲裡,終於,劉敏紅沒了動靜。

  倪辛月手腳發軟,腥臭的血液氣息彌漫,倪辛月只覺得身上好沈,劉敏紅的屍體壓得她喘不過來氣。

  她凝著上方的天花板,胸膛起伏,喘氣聲震著鼓膜。

  這就是死的重量嗎。

  她會死嗎,橋橋會死嗎。

  這個城……

  她們還有救嗎?

  「姐姐……」

  倪辛月突然聽到低啞的一聲。

  反應過來動靜的來源,她指尖哆嗦,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推開劉敏紅的屍體,支撐著身子坐起來。

  她的指骨緊緊攥著茶幾沿的一角,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抑制它的顫動。

  她幾乎是踉蹌爬到沙發前。

  倪藝橋的臉色依然慘白,眼睛上還像是蒙了灰霧,但比剛才好很多,手腳也不再抽搐了,嘴裡也不再是無意義的異響,而是機械卻清晰的一聲:「姐姐。」

  「橋橋?」倪辛月的聲音很輕。

  「……」

  倪藝橋沒再應答。她一動不動,呼吸平穩。

  如果不是眼睛還睜著,倪辛月都要覺得她又睡著了。

  「橋橋?」

  「……」

  「橋橋?」

  「……」

  「橋橋?」

  「……」

  倪辛月一直重覆地問,直到自己重新牽回倪藝橋的手。

  房間裡,屍體的味道開始蔓延。

  倪辛月去清理了臉上的血跡,在思考要怎麼處理這個情況時,自混亂以來一直沈寂的家族群總算有了回音。

  倪辛月抓著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她從來沒有這麼仔細而激動地看爸媽的訊息。

  【泥爸】:月月,我們打不通你的電話,也不知道這個消息你能不能看到。你們現在的狀況怎麼樣?如果遇到事情了也別怕。聽我說,現在N市有一種傳染病毒,我看過院裡的資料,這種病毒一旦入侵人體就會導致腦死亡,感染者眼睛會長灰膜,還會出現咬人的攻擊症狀。和你以前看的喪屍片沒有區別。你們市的醫院和警局都淪陷了,短時間內你們等不到救援。

  【泥爸】:N市的高速路口五點就會封,找輛車,保護好自己,盡快出發。我和媽媽相信你,你一定能活著回來。

  倪辛月看著想哭,她有太多話想說,她撥通了電話,卻發現一片忙音。

  【泥孩】:爸爸?媽媽?

  信息加載半天,始終沒有顯示成功發送。

  ——發不出去了!

  倪辛月心裡一沈。

  屏幕上方的信號顯示1x,再看剛才爸爸的消息,發送的時間明明是在二十分鐘前,可她現在才收到,附近的信號塔也出了問題!

  倪辛月看向時間——2點整,離高速封鎖還有3個小時。

  現在走還來得及!

  倪辛月突然又恢覆了一點活力,她捏捏藝橋的手,也不知道給誰打氣:「馬上就好了。」

  既然要離開,倪辛月需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身上的衣服已經不能穿了,倪辛月迅速清洗一番,換上一身更簡便的運動服。

  倪藝橋仍是保持原先睜眼的姿勢平躺在沙發上。

  「橋橋,我們要離開這裡,姐姐幫你換衣服。」

  她小心翼翼地將倪藝橋扶正坐好。

  倪藝橋順從她的動作,時而擡起胳膊,時而翹腿,模樣很乖。

  如果忽略她的沈默與身上的傷口,一切似乎都和往常無異。倪辛月不能不考慮妹妹已經被感染的風險。

  她給倪藝橋換好衣服,又給她戴上手套和口罩。

  倪藝橋的眼珠一直沒有轉動,倪辛月看著鼻酸,轉頭扒開客廳的雜物箱翻找起來。

  她記得裡頭有副閒置的墨鏡,可惜把箱子翻了個底朝天,只找到一副倪宏遠小時戴過的紅色卡通墨鏡,塑料質地,還是翻蓋的,邊上豎起兩只白色翅膀,但聊勝於無。

  給倪藝橋裝扮完畢,倪辛月開始收拾出門要帶的裝備和物資。

  倪藝橋受了傷,醫藥箱是必備的,此外還有路上充饑的食物。

  她把強子他們剩下的薯片放進了自己的大書包裡。

  接著踩過廚房門口的碎玻璃,從烤箱裡拿出那幾個熱乎乎的小蛋糕,用塑料袋裝好,放進背包。

  她想著,要是碰到倪宏遠,她大概會分他一塊,但她還是要告訴他,因為她的緣故,這是最後一塊了。

  出門前,倪辛月凝著倪藝橋,又問了一遍:「橋橋?」

  倪藝橋還是像之前一樣,不對她的聲音做出應答。

  倪辛月帶著倪藝橋下樓,謹慎地沒有坐電梯。

  樓道裡散布著幾條斷臂殘肢,一灘灘黑乎乎的碎肉塊,仿佛爛泥。

  有風順著樓道往上吹,四周靜得不可思議。

  兩人一路詭異順暢地進到地下停車場,倪藝橋始終表現的十分安靜,不鬧也不吵,對眼前的景象沒有太大反應,乖乖由倪辛月牽著走。

  直到在停車場入口,她們才看到兩具比較完整的屍體。

  屍體腦袋上紮著一把小刀,是強子從倪家帶走的那把小刀樣式。

  地面沒有太多的打鬥痕跡,像一擊斃命。倪辛月猜測他們在別的地方有門路,比她先一步了解到這個感染病的情況。

  倪辛月每次為了少走兩步路,習慣把車停在樓梯口較近的地方。估計倪宏遠離開時也看到了那輛車,但沒敢再上樓找鑰匙。

  遠處有幾個喪屍,身體左右晃動,漫無目的。

  倪辛月不敢發出任何動靜,她拉著倪藝橋,矮下身,小心翼翼從其他轎車後方繞過,上了叔叔那輛越野車。

  關上車門的那一刻,倪辛月才活過來般,長舒了口氣。

  給倪藝橋系好安全帶,倪辛月用大腦過了一遍從小區離開的路線圖。

  在啟動車子前,她想到什麼,點開了601寢室聊天群。

  群裡在葉鑭那條說「救」的短信後,再沒有新的消息。

  不知道是因為信號弱沒能接收,還是大家此刻都自顧不暇。

  倪辛月不敢往下深想室友們此刻的境遇。

  她手指跳動,編輯了一條信息。

  【倪辛月】:我爸媽說N市已經不能呆了。下午五點封城,大家想辦法跑出來。注意不要被咬到!

  信號仍是一格,既不顯示發送失敗,也沒顯示發送成功。

  灰色的加載小圈在信息欄左側旋轉不停。

  倪辛月放下手機,也不確定這條信息能否成功傳到大家手裡。

  她咬咬牙,擰轉車鑰匙。

  車子啟動,發出振動聲響。

  附近幾個遊蕩的身影已經聞聲朝這裡過來。倪辛月目不斜視,換檔油門一氣呵成。

  「橋橋,我們出發。」

  車輪碾過地上血跡,在水泥路上映出深深的紅色轍痕,越野車飛馳,把一切甩在身後。

第4章

  倪辛月的幸運並沒有持續太久,臨近停車場出口,附近的喪屍明顯變多起來。

  倪辛月緊緊抓著方向盤,感覺自己考科目三的時候都不曾這樣緊張過。

  沿路的喪屍因為聲音的刺激,迅速聚攏,追趕在車子後頭。

  倪辛月幾乎看到前方出口投入的光亮。

  她深吸口氣,右打方向盤。

  但下秒眼前的景象讓她不得不緊急踩下剎車。

  斜坡上七八輛車子相撞,把出口堵得嚴絲合縫。

  各輛車門敞著,空無一人,看樣子是大家趕回小區的路上慌亂追尾,只好棄車徒步跑進大樓。

  後方已經聚集了十來個喪屍,倪辛月沒時間多想,果斷掛倒擋後退。

  車子後方的擋風玻璃傳來「砰砰」的悶重響聲,聽得人心也一沈一沈。但倪辛月沒有絲毫猶豫,她在路口打了個急轉,朝較偏遠的D出口駛去。

  停車場有四個出口,去D口需要跨越大半個停車場,有些冒險,但就近的那兩個出口平時就車流量大,她擔心也會有類似的追尾狀況出現。

  倪辛月重新看了一下越野車的油量,幸好昨天帶倪藝橋去景區玩時剛加過油,余量充足。要是下個出口再堵車出不去,她就在這多繞幾圈,總會有逃出去的方法。

  一些美劇場景不合時宜的在她腦子裡循環播放。

  好在D口的喪屍數量並不多,也沒車堵著,倪辛月一腳油門下去,躍進晴日陽光下。

  馬路上似乎剛經歷完一場劫難,沿路的車子或撞進綠化道、或撞到廣告牌,車身變形。

  人行道邊躺著幾具無法動彈的屍體,幾具喪屍撲在上面啃咬。

  不知哪家餐廳的宣傳單四處飛舞,商場的LED大屏仍在投放廣告,卻不覆往日的熱鬧。

  倪辛月一路往前開,視線向街面兩側的店鋪投去。

  墻面和玻璃面上的血手印讓她心裡發怵。

  但讓她感到少許心安的是,在店鋪躲避的人群有不少已經開始抱團做起防禦,神色雖然依然驚恐卻也開始有所防備。

  在最初的動亂之後,大家主動或被動地凝聚在了一起。

  從這去高速路口有兩個選擇。

  一是走國道,距離最近,速度更快,也是眾多車主的第一選擇。或許那裡喪屍感染的狀況更糟,但也可能遇到同行的人,相互有個照應。

  二是走小路,分岔多,費點時間,但是遇到堵車的概率更小,可以靈活變化。

  倪辛月正想著,遠處路口的轉角跑出個中年男人,身後是三個喪屍。

  他不知跑了多久,臉上通紅,連滾帶爬,瘋狂拍打沿街店鋪的大門,試圖找個躲避的地方。

  「求求你們!!!」

  「求求了!!求求,救我救我!!」

  男人撕扯著嗓子,卻不知道這樣只會吸引更多的喪屍。

  這下,原本撲在地上啃食的喪屍也晃動著朝他追去。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開門、開門!」男人哭得五官扭曲。

  他還想再說什麼,但是身後的喪屍已經將他撲倒。

  淒厲的哀嚎讓車裡的倪辛月咬緊後槽牙。

  她踩下油門,加快了離開的速度。

  即便這座城能得到救援,很多東西也回不去了——

  她選擇了分叉多的小路。

  倪辛月看看時間,計算到高速路口的距離。

  只剩兩個半小時,路上不知還會遇到多少突發狀況……

  想到什麼,倪辛月側過頭。

  倪藝橋安靜地坐在副駕駛座,雙手環著小書包,微微收攏,整個人乖得不可思議。

  因為戴著墨鏡口罩,無法判斷她此刻的情況是否有所好轉。

  倪辛月握著方向盤的指尖收緊。

  只要能帶橋橋安全離開這裡,總有辦法治好的!

  還有研究所上班的叔叔……對啊!還有叔叔!

  倪辛月正想著,手機突然叮鈴叮鈴一聲接一聲地響了起來。

  應該是車子開進了信號區,所有信息一瞬間湧入。

  倪辛月掃去一眼,驚喜地發現有601寢室群的消息!

  她們還活著!!

  倪辛月踩下剎車,抓過手機,趕忙查看。

  最新一條顯示的是元夢發來的語音。

  她指尖顫抖地點下,卻聽到從來溫溫柔柔的元夢發出了嘶啞絕望的聲音。

  「有人嗎?!我和江綺杉還在操場!!我們被鎖在這了!!好多咬人的怪物!!!我們什麼電話都打不通!!!!!」

  —

  N大操場。

  元夢的牙齒在打顫,得不到回應,她匆忙地點開其他軟件,重覆求救。

  遠處是還在奔跑著的江綺杉,她的體力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原本動作不快的喪屍群與她的距離越來越近。

  元夢想哭,她張張嘴。

  怎麼會變成這樣?

  眼淚模糊視線。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那麼沒用,只能絕望而無用地重覆求救。

  「有人嗎?我和江綺杉被鎖在操場,這裡有咬人的……」

  「救救我們……」

  一個多小時前。

  1:00pm.

  元夢和江綺杉吃完午飯就來操場消食,順便等下午一點半開始的體育800米補考。

  體測那天她倆有事耽誤了,因此只能在周日這個大好的休息日苦巴巴地趕來補考。

  各學院的人加一塊兒,到場的學生並不少。元夢時不時探頭看前面的人群。

  江綺杉也跟著探頭:「怎麼補考還這麼多人,考試那天這幫人都幹嘛去了。」

  元夢語氣幽幽:「嗯。總不能都騎摩托崴腳了吧。」

  江綺杉幹笑兩聲。

  她們能有今天這場補考,純粹是因為她體測當天騎摩托車把腳摔崴,元夢送她去醫院,這才錯過了考試時間。

  江綺杉拽了個文言文:「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補考老師管得不嚴,800米,我能帶你原地起飛。」

  元夢懶得聽江綺杉這個野馬滿嘴跑火車。

  遠處有老師進入場地,組織志願者學生分散到各個項目地點做準備。

  需要參加800米補考的學生大多是運動苦手,手上多拿個手機都嫌是在負重跑。

  看時間快到一點半,元夢自覺把手機塞包裡,擱到操場邊的儲物櫃上,只隨身帶個校園卡做補考登記用。

  元夢想到寢室長那條戛然而止的短信,有點擔心:「你說寢室長一直沒回消息,不會真遇到什麼事了吧?」

  「看人打架看嗨了唄,」江綺杉不以為意,把手機塞進了一個格子裡,「再說,不還有她那身高188的男朋友保護她呢嘛。」

  江綺杉也沒記住寢室長男朋友的名字,只記得對方的身高。

  「也是。我記著塊頭挺大的。」元夢回憶了一下。

  「塊頭大?你是不是記成上一個了?」

  兩人一邊說一邊進了補考隊伍。

  補考隊伍很長,元夢和江綺杉被分到了第二組。

  她們百無聊賴地等在綠草坪上,一道尖銳刺耳的巴士鳴笛聲橫跨小半個操場傳來。

  N大分新舊兩個校區,學校周末有固定往返兩地的班車,搭乘地點就在操場不遠處的西大門。

  只見明黃色的巴士一路喊著喇叭,搖搖晃晃地在一座花壇前停下。鳴笛聲還在繼續。

  沒一會兒,車門打開,跑下來好幾個神色驚慌的學生。

  不少操場上的學生被動靜吸引過去,討論那邊的景象,隱約摻雜著「打架」、「咬人」等含含糊糊的詞匯。

  江綺杉愛湊熱鬧,視力又好,踮起腳就往那處看,還轉播給元夢:「好像有人在打架,今天什麼日子啊,到處在打架。」

  元夢現在只關心補考,自認涼涼地看她一眼,但因為平常太和氣,眼神都很溫順,一點殺傷力都沒有,還被江綺杉認為是好奇。

  江綺杉一聲「我去」:「動動手也就算了,怎麼還動嘴?」

  元夢跟著踮腳看去,她的視力不如江綺杉,但是一直帶著眼鏡,還算能看個大概。

  西大門的保安出動了,將那兩名打架的男生拉扯開。

  然而不遠處,又有另一名女生被其他同學撲倒。

  一塊兒排隊等候補考的學生裡有人調侃:「是大四的吧,又兩個被秋招逼瘋的。」

  校道上的動靜鬧得很大,連體育老師也被聲音吸引過去處理。

  好在沒多久,騷亂就得到了制止。

  受傷的學生被人帶去了醫務室,體育老師回來:「行了,繼續準備考試吧。」

  他挽起到手肘的袖子底下,小臂上幾道細長的血痕,約摸是勸架時不小心被同學抓破了皮。

  體育補考有條不紊地繼續進行,大家也就把剛才的騷亂拋到了腦後。

  元夢的800米時間永遠懸浮在4分30秒上下,這次被江綺杉一路拽著,硬生生比歷史成績快了30來秒。

  江綺杉還很得意:「怎麼樣,就說跟著我跑沒問題吧。」

  元夢卻是連氣都喘不上,根本沒空搭她的腔,兩腿一軟,屁股往下,打算直接坐草坪上緩緩,誰想被江綺杉抓著兩只胳膊,騰在半空,硬是沒坐下去。

  江綺杉:「剛跑完,先走走,不然屁股會變大。」

  元夢:「……」

  元夢很想說「大就大吧」,但江綺杉楞是抓著她不鬆手。

  很快又有女生跑過終點線,直接在草坪上癱坐下來。

  元夢眼裡充滿向往,想跟江綺杉打個商量。

  還沒張嘴,一道黑色虛影從眼前晃過,那個坐在草坪上的女生幾乎連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就被迅速撲倒。

  鮮血從她的脖子噴湧而出。

  元夢楞了,還沒從眼前這幕反應過來,胳膊就被人拽著往前。

  江綺杉的聲音在耳邊炸響:「跑!!!!」

  跑什麼?

  剛才的那個是什麼?

  800米的後勁發作,元夢沒有力氣。

  她的大腦也一瞬間停止了思考,兩腿虛軟無力,不知最後是怎麼邁動的步子。

  她是真的跑不動了。

  腦袋是假的,肺是假的,腿和腳也是假的,都是棉花做的,全都不受控制。

  只有手腕被江綺杉拽得發疼,骨頭都要被捏碎。

  江綺杉的喊聲真實,直達耳底:「元夢!跑起來!」

  「操他媽這世界還真有喪屍啊!」

  元夢突然清醒過來。回頭看,整個操場都變成了人間煉獄。

  作者有話說:

  文案上多加了一句話,普通人,無異能哈

  這篇分類是言情,所以女主肯定是有CP的!

第5章

  和江綺杉她們一起往操場出口跑的學生不少,大多數人都已經情緒失控,尖銳地叫。

  事情來得突然,還有遲來的學生被這往外跑的人群嚇了一跳:「怎麼了這是,補考都沒過啊?」

  江綺杉聽了有一瞬覺得好笑,但下一刻她就笑不出來了。

  這學生還在往裡走,沒兩步,就被側面撲來的喪屍壓倒堵住了嘴。

  嘴唇連帶上方的皮肉都被喪屍撕咬下來。

  他發出比所有人都要更痛苦的叫聲。

  江綺杉把元夢拽得更緊。

  呼哧呼哧的異動突然在她們前方響起,跟著人流往外跑的學生裡也有幾個變成了喪屍!

  驚亂的尖叫聲此起彼伏,越來越多的同學被撲倒。

  逃亡部隊被迫從中分成兩節。

  江綺杉看見最前方的那波學生已經順利跑出了操場,但現在有太多喪屍阻擋在她們面前,她們跑不過去!

  江綺杉一腳踹開一個朝她們攻擊而來的喪屍,倉皇地抓著元夢朝轉身向觀眾席跑去。

  那裡台階多,座位多,喪屍的行動沒那麼快,可以用這些抵擋一下,等下再找機會繞回門口。

  但江綺杉突然聽到生銹鐵板摩擦的聲響。

  「快點鎖上!他們要跑出來了!」

  江綺杉的腳步一頓,腳尖旋向那邊。她看到操場鐵門被人拉上。

  心臟因為緊張異常跳動,她大喊:「我們還沒有出去!」

  但回應她的是落鎖聲,逃出去的學生,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喪屍緊追過來。

  江綺杉咬咬牙,只能先顧眼前。

  她帶元夢跑到觀眾席入口的台階,但去觀眾席的小鐵門也被鎖上了!

  江綺杉急喘著氣,大腦卻陷入了空白。

  她喜歡陽光喜歡運動喜歡風,但從沒像現在這樣,覺得暴露在陽光下是那麼煎熬的事。

  追逐來的那些東西,連帶著照在地上的影子都扭曲無比。

  「江綺杉!!」

  元夢都要喊破音了。

  她沒有主意。她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操場門鎖了,觀眾席門也鎖了,她只能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喊江綺杉的名字。

  元夢的聲音從來沒這麼尖銳過,江綺杉猛地回神。

  喪屍已經接二連三地爬上台階。

  江綺杉大喊了一聲:「鎖就鎖了!塞翁失馬!!我草泥馬!!」

  生死關頭,力氣爆發,她跳起來,雙手借著慣性往邊上齊胸高的圍欄一撐,人就翻過去了。

  601寢室在所有情人節一起看過的恐怖驚悚片沒有上百部也有幾十部!601的女人不能輸!!

  但元夢沒有這樣的爆發力,她的爆發力只在考場。生死攸關,她既是焦急,又帶有一種接受現實的無奈。

  像她這種戰鬥力,在極端環境都是白送的那一批。

  她用了短短一秒思考自己的遺言,並試圖微笑著給江綺杉留下最後一個好點的印象:「你要好好活……」

  江綺杉突然蹲下,手臂從欄桿的縫隙裡伸出,一把摟住她的腿,要把她抱起來。

  「別哭了我的姐!留點力氣逃命!」

  元夢倏地就被擡高了。

  這個高度讓她更容易使勁,一瞬間,她眼淚還掛在臉上,就用一個又哭又笑的表情撐著圍欄翻了過去。

  恰好一個喪屍撲了過來,撞得欄桿砰砰搖晃。

  江綺杉把元夢抱起用了全部的力氣,現在手臂發麻,她甩甩手,不敢停下,帶著元夢往中間的椅子走。

  幸虧觀眾席的圍欄門鎖了,反倒讓這裡變成現在操場裡最安全的地方。

  她們縮到椅子後,背靠背,給自己喘息的時間。

  元夢的情緒在短短幾分鐘裡來了個大起大落,現在什麼話也說不出,表情也不再是剛才的又哭又笑。如果忽略她眼裡的放空,仿佛又回到以往溫溫和和的樣子。

  江綺杉累得有點虛脫,大口喘氣,但神經還緊繃著,總想說點什麼。元夢的安靜讓她的廢話有了發揮空間。

  「剛跟你說……跑完步不能坐下……我就坐下……601的女人全都要……當大屁股……」

  「大就大吧,」元夢抹掉眼淚,「今天你還真帶我飛了。」

  江綺杉想到自己剛才超常發揮的托舉,垂落在地上的手比了個大拇指:「我是真牛逼啊。」

  江綺杉等緩過勁來,支著前排的椅背,探頭往底下的操場看去一眼。

  碩大的操場已經淪為喪屍的世界,看不到活人。

  她怔忡道:「得了,這我再牛逼也飛不出去了。」

  元夢閉上眼,神色一黯。

  江綺杉又自我安慰:「不過都有人成功逃出去了,應該會有救援過來的吧。」

  元夢:「他們把門都鎖了……」

  江綺杉絕望:「總得有個什麼最美逆行者吧?啊?」

  元夢:「那也得有人知道我們被困在這……」

  兩人不約而同地扭頭朝儲物櫃的方向望去。

  手機才多重啊!!補考的時候怎麼就不帶上!!!

  她們彎身越過大半個觀眾席,貓在欄桿後粗略計算從這裡跑到儲物櫃所需要跨越的距離。

  儲物櫃邊遊蕩著幾只喪屍,而在其他地方有更多的喪屍漫無目的、姿勢怪異地走著。

  偌大一片操場,竟然連個稍微薄弱一點的突擊點都找不到。

  這分布也太均勻了點吧!

  江綺杉回想之前看過的那些美劇韓劇裡的喪屍特質。

  「喪屍片裡它們對聲音很敏感。」

  她試著走遠一些,在欄桿上吼了一嗓子,果不其然許多喪屍循著聲音圍攏過來。

  龐大的喪屍群將欄桿撞得「哐啷」直響。

  江綺杉看看儲物櫃,又看看元夢:「等下你站遠一點的地方喊,把它們都吸引過去,我趁機跳下去,把手機拿回來。」

  元夢沒想到她們剛從虎口脫險,現在又要回去:「太危險了,我們再想想辦法。」

  「沒辦法了,抓緊吧。」江綺杉怕再拖下去,身上肌肉開始排酸,更使不上勁。

  元夢表情像要哭:「杉杉是我沒用,等你回來,我一定好好……」

  江綺杉忙捂她嘴:「這時候就別立flag了,我速去速回。」

  江綺杉蹲著身子,在觀眾椅的遮擋下慢慢往儲物櫃那邊靠,她沖元夢比了個「OK」準備好的手勢。

  元夢靠向欄桿,沖操場上的喪屍揮手,喊道:「我在這!」

  微風不燥的午後,藍天白雲,鋪設塑膠的紅色操場,女生站在觀眾席上,踮著腳尖,高擡手臂揮舞,微風送來她小小的、又滿是青春的一句:「我在這~」

  江綺杉:「……」姐你倒是喊大聲點啊!!演偶像劇呢??!

  元夢也發覺自己的聲音並沒喊出來,尷尬得不行。

  但很快她就深吸一口氣,氣沈丹田,沖著喪屍狂喊:「來追我啊!!!」

  這下,有不少喪屍看向她,跌跌撞撞地圍攏過來。元夢看著他們血肉模糊的樣子,腿直打顫,但還是一邊喊「來追我啊」,一邊朝儲物櫃遠端移動。

  喪屍的行動能力大概有點受生前的影響,雖然都追著元夢去了,但有幾個明顯掉隊。元夢扯嗓子喊了半天,它們才慢悠悠地往那方向挪上兩步,相當不積極。

  江綺杉:「……」生前來補考,死後還掉隊是吧。

  不過還好今天只是補考,要是運動會當天出現喪屍,那幫身體素質強的,估計一百個她都不夠活命的。

  她又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看喪屍們騰出個供她跳下去再爬回來的安全時間後,踮腳跳下欄桿。

  「咚。」

  塑膠跑道消化了點江綺杉跳落的聲音。她不敢浪費時間,站起身,準確地找到她們存放手機的櫃子。

  江綺杉將自己的手機一並塞進元夢的小白包裡,往肩上一挎,便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往回跑。

  遠遠地,元夢看到江綺杉跑到觀眾席下,她雙手抓著圍欄正要往上爬。

  元夢跳到嗓子眼的心臟總算壓下一半。

  然而下一秒——

  一道熟悉的音樂,橫空響起:

  「愛你孤身走暗巷……」

  元夢的表情凝固了。

  江綺杉也凝固了。

  也不知道櫃子裡的哪部手機響了。

  江綺杉還沒來得及反應,走在末端的喪屍馬上就被這動靜吸引,回過頭搖搖晃晃地朝她沖來。

  速度比剛才快了不只一個檔次,相當積極。

  元夢拼命大喊,試圖把那幾個喪屍的注意重新吸引回來,但一點用也沒有,反倒越來越多的喪屍折返回去。

  肌肉的酸脹往上返,再加上過度緊張,江綺杉試了兩次,都沒能順著圍欄爬上去。

  喪屍近在眼前,江綺杉罵聲「艹」,將小白包往觀眾席一扔,便轉頭朝沒喪屍的方向跑去。

  「別管我!!先打電話求救!!!」

  元夢踉蹌地跑過去,撕扯著嗓子沒停下來過,然而再怎麼大喊大叫都不再有剛才的效果。她倉皇地撿起手機向外求救,但越著急手越哆嗦。

  「有人嗎?我和江綺杉被鎖在操場,這裡有咬人的……」

  「救救我們……」

  江綺杉的速度不算快,但還好能跟喪屍拉開大概十米的距離,她不敢鬆懈,有規律地沿著跑道跑,時不時回頭看看,再調控距離。

  汗水浸濕衣領,江綺杉心裡欲哭無淚。

  何德何能,她在操場上除了溜室友,還能溜幾十個喪屍。

  一個班的隊伍!

  她小時候是覺得當班級領隊很威風,但不是這樣的領隊啊!

  學校操場很大,江綺杉人都跑麻了,重新經過觀眾席底下時,突然對上小倉庫百葉窗後的幾雙眼睛。

  !

  江綺杉先是嚇了一跳,以為倉庫裡也有喪屍,但很快她就注意到這些眼睛黑白分明,不像喪屍那樣眼底渾濁。

  江綺杉加快步子啪啪敲門:「有人嗎!!給我開開門!!!」

  門沒開,後面的喪屍變近。

  來不及等了!

  江綺杉忙不疊拔腿繼續往前跑,心臟狂跳,但這次她覺得有了一點盼頭,等會兒再繞到這邊,要把跟喪屍的距離拉得更遠一些。

  她沒有聽到倉庫裡傳來的爭吵。

  江綺杉再一次快跑到小倉庫,遠遠就扯著嗓子大喊:「開門!!幫幫我!!」

  連跑幾圈,江綺杉的喉嚨泛上血腥,聲音也啞,但絲毫沒有消減澎湃的求生欲。

  「開門!!求求了!!」

  她趴在窗戶上,卻沒看到人,仿佛剛才瞥見的那幾雙眼睛只是她的一場錯覺。

  她怔忡了一秒,心裡直線下沈。

  江綺杉扭頭看向被陽光烘得暖洋洋塑膠跑道。

  她……還有力氣再跑上一圈嗎?

  觀眾席上的元夢也崩潰地放下手機。

  沒救了,沒救了。

  除了最開始發出的幾條求救信息,學校附近的信號網似乎陷入崩潰,她再也發不出任何消息,也打不通任何電話。

  倉庫裡有同學,她知道的。但她同樣也知道,這些人是不會開門的。

  元夢看著遠處還在奔跑的身影,嘴唇顫抖。

  她翻過欄桿,跳了下去。

  她的動作沒有江綺杉敏捷,還差點歪傷腳。

  但現在也顧不上這些了,元夢咬牙往跑道上沖,想幫江綺杉分擔一些火力。

  又或者一起……

  觀眾席底下突然傳來幾聲鐵門敲打的聲音,元夢停下腳步看去。

  ——有人從窗戶裡丟出一柄標槍。

  「這些都不是活人了!用槍紮他們的腦袋!」陌生女聲響起。

  裡面似乎爭吵起來,女生用不輸對方的音量吼回去:「你們不想給人開門就算了!幫一把還不行嗎?!」

  元夢撿起標槍,隔著窗戶往倉庫看,卻連那個女生的長相都看不清。

  那女生喊:「我物流3班宋珊珊學號22432233只能幫你們到這了!」

  元夢心情覆雜,拖著標槍,迎向江綺杉。

  那個叫宋珊珊的女生還在說話:「要是能活著出去!!記得我的名字啊!」她是哭著說的。

  元夢也哭了。

  「這標槍怎麼這麼重啊。」

  江綺杉沒等到同學開門,卻等到元夢提來了標槍。

  她覺得有點荒謬,但又感到那麼一絲合理。

  這世界連喪屍都有了,拿標槍當武器又算得了什麼呢。

  江綺杉甚至有一瞬間的頓悟。

  永不停歇地奔跑,永不停歇的風,世界還是這個世界,藍天和白雲也永遠會在。

  她可以是她,也可以不是她,打不過喪屍,那就加入它們,換一種生命形式,誰能說這是一種消亡呢?

  哦,當然,她還可以掙紮一下,死前替其他活著的同學消滅幾個喪屍,也算功德一件。

  江綺杉的思緒徹底放飛。

  ——有功德的喪屍可以上天堂嗎?

  江綺杉已經跑不動了,她停下腳步,喘著氣。

  她和迎面而來的元夢極其短暫地對視了一瞬,知道元夢也做好了準備。

  江綺杉和元夢合力舉起一把標槍,對準追來的喪屍。

  尖銳的物體紮入身體,會發什麼樣的聲音?

  耳邊的風發出聲音,心臟發出聲音,捏緊標槍的手臂肌肉也發出聲音……

  她們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平靜。

  ——「轟隆!」

  操場旁的一座土墻突然轟然倒塌。

  漫天灰土塵埃中,一輛越野車從中躍出,以電影裡才有的囂張模式,橫沖直撞地闖了進來!

  作者有話說:

第6章

  江綺杉和元夢從沒想過轎車的轟鳴聲可以如此動聽。

  如果耶穌佛祖道教三清在人間有化形,那一定是越野車的樣子!!

  遵從聖經教誨,聆聽越野車福音!

  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越野車菩薩!!

  九天應元雷聲普化越野車天尊!!!

  兩人丟下標槍,用最後的力氣朝那兒奔去。

  越野車相當瀟灑地轉了個彎,撞飛幾個喪屍。

  駕駛座探出江綺杉和元夢熟悉無比的臉蛋。

  倪辛月大喊:「上車!!!」

  江綺杉和元夢接連爬上後座關上車門,這才驚魂未定地感受到自己還活著。

  很快她們就用嚎啕大哭的方式慶祝這場劫後余生。

  只不過剛把嗓子喊啞了,現在只能張著嘴幹嚎。

  元夢比較顧及形象,擡手擋著嘴。

  倪辛月聽得也想哭了,只是她還開著車,只能紅著眼眶抽抽鼻子。

  江綺杉張嘴就沒停,邊哭邊控訴:「月你不知道,那幫人把門給我鎖了……給我鎖了……」

  「還不給我開門……還不給我開門啊……嗚嗚嗚,我餓了,我好餓。」

  倪辛月眼淚往下掉,慶幸自己沒來遲一步。

  她甩掉追在車後面的喪屍,驅車往校外的大路開:「我帶了吃的,在包裡。」

  元夢找到後座上的背包,翻開,遞給江綺杉一個小蛋糕。竟然還是熱乎的。

  兩人為了下午的800米補考,中飯都沒怎麼吃。

  江綺杉接過,邊哭邊咬,問倪辛月怎麼這麼勇,敢開車把墻撞塌,還問這是什麼車,質量這麼好。

  倪辛月:「不是車好,是剛才那面墻是所有墻裡最豆腐渣的。」

  江綺杉以為倪辛月在謙虛,只當她是抱著車毀人亡的決心沖進來救她們的,想想就要感動落淚。

  倪辛月多解釋了一句。

  「之前被小喬拉著一起把學校所有建築的數據都測量過。量這座土墻的時候,她還吐槽了一句,說這面墻一推就倒。」

  小喬喬思羽是土木專業學生,因為受不了原寢室卷生卷死的環境,在大一開學後不到兩個月就申請了調寢,來到601。她專業大二有土木工程測量課,為了不掛科,有段時間基本每天早上七點不到就要出門,在校園裡挨棟樓的測量數據。

  倪辛月道:「好像是之前有人開車把那面墻撞倒過,學校看位置偏,就隨便修了一下。」

  江綺杉吃東西的動作一頓,回憶剛才土墻的位置,隱隱約約感到幾分熟悉。

  元夢也想起來了。她幽幽道:「說起來,你第一次摩托車翻車,好像就是在操場附近吧。」

  江綺杉:「……」

  倪辛月:「……」

  江綺杉:「所有的努力都不會被辜負,所有的失敗都將會成為成功路上的墊腳石!」

  江綺杉:「……」

  倪辛月:「……」

  江綺杉吃完東西,精神振作不少,她看向坐在副駕駛的倪藝橋,剛上車的時候就有點想說:「妹這造型很酷啊。」

  倪藝橋沒給任何回應。

  601的女生們都跟倪藝橋一塊兒玩過,知道這是個看著安靜實際上特別活潑的小女孩。

  但今天安靜的有些反常。

  元夢看向倪辛月,遲疑道:「橋橋她……」

  倪辛月握著方向盤的手捏緊片刻,伸手把手機遞給後座的兩位。

  屏幕上是倪爸之前發的那條消息。

  倪辛月把中午到現在發生的所有事都告訴了她們。

  江綺杉和元夢沈默地聽著。

  她們見了太多同學被撲的場景,但至今還沒有跟倪辛月一樣那麼近距離地跟喪屍們廝殺過,更甚者,那喪屍是自己的親人。

  她們後知後覺地感到悚然與恐懼。

  同學、朋友、親人,隨時都可能失去生命……

  包括她們自己。

  「橋橋……我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我也不確定她會不會變成,」倪辛月繞過一個從路邊撲來的喪屍,繼續道,「它們那樣。」

  江綺杉和元夢看著副駕駛座的倪藝橋,還是沒有說話。

  「接到你們發來的消息前,我正準備出城,想把她帶出去,」倪辛月說,「如果你們怕橋橋……我也可以送你們去其他安全的地方。」

  倪辛月的車子沒馬上往外市方向開,仍徘徊在學校周圍。

  車裡一時沈寂下來。

  江綺杉突然道:「你叔叔不是在什麼生物研究所工作的嗎?有沒有可能你妹早已經被基因改造過?末日主角什麼的……」

  倪辛月:「……」

  元夢:「……」

  江綺杉小聲:「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元夢道:「在操場的時候,我就以為自己要沒命了,是你們兩個救了我。如果橋橋有問題,那也是我命該如此。」

  江綺杉則直接往椅背一靠:「我的命是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越野車菩薩給的,我跟車走。」

  倪辛月和元夢都笑了。

  倪辛月一直繃緊的神經現在才有了點鬆動,她騰出一隻手,落倪藝橋的腦袋上揉了揉。

  「不說這個了,」倪辛月轉回話題,「你們有寢室長和小喬的消息嗎?」

  元夢搖頭:「我們一直都在操場。」

  她摸出手機看了眼,信號只在她拿到手機最初的幾分鐘裡顯示滿格,如今灰暗的顯示著1x,按倪辛月剛才的描述,估計N市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差不多淪陷了。

  她又想到葉鑭在群裡最後發的那條信息,當時只以為是普通的打架,但現在……

  車窗外,路上到處都是遊蕩的喪屍。

  倪辛月:「步行街在靜安路,我們現在離宿舍樓近,先去宿舍。既然小喬沒在群裡發消息,那就還在寢室。」

  元夢卻有點擔心:「但中午我們沒給她帶飯,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太餓下來找吃的……」

  她看看手上的小蛋糕,有些後悔自己沒多走幾步路,幫喬思羽把飯帶回去。

  江綺杉想想,咬牙敲定:「她餓死都不會下樓的,先去宿舍看看!」

  N大是綜合性大學,光宿舍樓就劃分了8個區,她們所在的是南一區。

  倪辛月驅動著車子繞了一下,從小南門重新開進學校。

  小南門是學校給教職工開的通道,今天周日,人流量相對其他門來說少很多。

  越野車在幾人提心吊膽下,還算順利地停在宿舍區外沿。

  從她們所停的位置看過去,遊蕩在大樓下的喪屍數量並不多。

  想來應該是周末大部分同學都去了校外玩,又有一部分在操場參加補考,剩下那部分午休時間八成在寢室癱著,因此宿舍區的感染情況並不嚴重。

  學校人員的生還情況可能較高,大家心裡也燃起不少信心。

  倪辛月和元夢、江綺杉開始討論接下來的作戰計劃。

  江綺杉想從樓道直接上去。

  倪辛月卻覺得危險:「我們不知道樓裡具體的喪屍數量。」

  雖然她從嬸嬸小區離開走的樓道,但那小區一層只有兩戶人家,而且她們所在的樓層不高,人也少。

  可宿舍樓不是這樣,一排那麼多房間,她們一口氣要爬到六樓,中間可能遇到的變故太多了。

  「那怎麼辦?從外面爬?」江綺杉看向車窗外,隨口一說。

  倪辛月拿過後座的背包,下巴往窗外一揚:「噥,走那個成龍快樂窗。」

  元夢:「……」

  江綺杉:「……」

  女寢的陽台上都有防盜窗,防盜窗上還帶著校徽的紋路,校長親自敲定的,看起來特別好踩。

  倪辛月:「我爬上去把喬思羽帶下來,你們帶著我妹,在車裡等我們。」

  江綺杉察覺倪辛月不是在開玩笑,驚了:「能行嗎?踩著防盜窗爬六樓?」

  倪辛月:「沒問題啊,上次咱們學校不是還抓了個爬防盜窗偷內衣的小偷嗎,他都上了五樓。」

  「咱們能跟他比嗎!!」

  「不能比啊,我又不偷內衣,」倪辛月活動活動手腕,「再說了,邊上還有個水管,不行就抱那個,總比走樓道被喪屍咬強。」

  江綺杉和元夢還是擔心。但倪辛月已經從包裡掏出搟面杖和小刀,用繩子捆在一起,制作簡易加長版的刺刀武器。

  「你們別忘了,我都有定期舉鐵健身的。你們兩個在操場跑累了,現在好好休息。」

  「好吧,」江綺杉捏捏自己的腿,被說服了,「那你小心哦。」

  元夢:「……」

  「一會兒換誰來開車。」

  開車等待的任務同樣重要,等倪辛月帶著喬思羽下來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別的變故,需要一個熟悉學校地形的人帶大家沖出去。

  江綺杉本來想承包這個任務,但突然想起:「完蛋,我只有摩托駕照。」

  元夢開口:「我來吧。」

  她們寢室的這幢樓在外沿,不需要穿過其他樓,但也正因為是在外沿,周邊的綠化相對浮誇,栽了二十來棵據說是校長重金買來的百年老樹,交錯分布,中間甚至騰不出一塊車子往前開的縫隙。

  三人目測了半天的間距,車子實在沒辦法越過綠化,直接貼著宿舍樓的墻根停下,只能在花壇外把倪辛月放下。

  「當年校長買樹,我可是相當反對的,你聽過淩晨四點的鳥叫嗎?」江綺杉感慨。

  元夢:「我們一個寢室的,你說呢。」

  江綺杉眼神幽怨:「元夢你變了,你以前都不懟我的。」

  倪辛月把刺刀上的繩結拉緊了些:「當年把我們安排在路邊這幢,我也是極力反對的。聽了這麼多次半夜路邊的摩托車放屁、情侶告白、吵架、分手,原來所受的一切苦難,都是為了今天。」

  江綺杉:「我從來不在半夜開摩托,不是我。」

  倪辛月:「對,你聽話。」

  三人說話交換位置的空檔,原本在宿舍樓側面遊蕩的喪屍晃到了正門口。

  倪辛月、江綺杉、元夢盯著大樓底下憑空多出的6只喪屍,陷入沈默。

  倪辛月:「我屁話真多。」

  江綺杉:「我屁話真多。」

  元夢:「……」

  江綺杉默默總結了一條接下來小隊的行動準則:「咱以後能兩句說完的話就不要說成三句了。」

  計劃遇到了阻礙。

  倪辛月健身是很厲害,但僅限於日常扛桶水到6樓,不日常時爬個窗、爬個樓!根本做不到1V6!!

  更何況打鬥的動靜極可能吸引更多喪屍過來。

  元夢看著前方的宿舍樓,突然開口:「辛月你能爬樹嗎?」

  倪辛月有點沒反應過來:「能吧,怎麼了?」

  元夢擡手指了個位置:「我一會兒把你在那棵樹邊上放下,你一下車就爬上樹,我和江綺杉開車把其他喪屍引走,你等底下安全了,再往宿舍樓靠。等我們繞一圈把喪屍甩開了,再回來跟你會和。」

  那棵樹就在花壇邊緣,倪辛月下車邁一步就能跨到,是她們目前能想到風險最低的方案。

  倪辛月點頭應下。

  元夢看看後視鏡,攥著方向盤的手有些緊張發汗:「都準備好了嗎?」

  倪辛月握緊工具,點頭:「準備好了。」

  話音一落,油門踩下。

  從剎車到倪辛月下車、爬上樹,前後不過6秒。

  不過周圍的喪屍還是很快聽到聲音聚攏過來。

  元夢踩下油門繼續往前開,想要遠離倪辛月所在的那棵樹。

  江綺杉趴在後車窗,時刻注意那邊的動向。

  「開慢點!還有兩只沒跟過來!」

  元夢咬咬牙,按響了喇叭。

  「叭——叭——」

  突兀的聲響在略顯安靜的宿舍樓間回蕩開。

  倪辛月看到樹下的兩只喪屍搖搖晃晃地追著車子跑開。

  但緊接著——

  她聽到大樓後傳來更加細碎的聲響,偏頭看去,只見密密麻麻的喪屍,從各棟宿舍樓後湧出。

  作者有話說:

第7章

  每棟樓的岔口間都有喪屍湧出。

  倪辛月抱著樹幹,大氣不敢喘一下。她想擡頭看越野車的方向,但後頸因為害怕已經僵硬得一動也不能動。

  越野車裡,江綺杉還趴在後排的擋風玻璃處,沒察覺側方的變故。

  「好了,好了,後面那幾只也都跟過來了。我們稍微繞一圈……我艹!怎麼宿舍樓出來那麼多喪屍!」

  駕駛座的元夢因為高度緊張,整個人坐得很直,不敢分神跟江綺杉講話。

  從安全角度來說,此刻她們最好的選擇應該是掛倒擋迅速從宿舍區退出。剛才從小南門過來的一路都很平穩,在未知面前,肯定是原路折返更有保障。

  但這樣極有可能把屍潮牽引停留到倪辛月所在的樹下,導致倪辛月更難脫險。

  元夢經過一秒的短暫思考,決定硬著頭皮往前開。

  但這也意味著她將要穿越南一區的整片宿舍區。

  「砰砰砰」的數道悶響,沖到主路上的幾個喪屍被撞倒,車體碾過它們的血和肉,上下顛簸。

  江綺杉張張嘴,有點惡心,她忙閉上眼,屁股死死貼著座椅,試圖減小震感。

  元夢還要開車,余光裡岔道上湧出更多想往車身撲來的喪屍,心驚肉跳。

  她突然瞥到了副駕駛座的倪藝橋。

  倪藝橋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安靜坐著,身體自然而然地跟著車晃動,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娃娃。

  想到還在樹上的倪辛月,元夢咬咬牙,方向一打,踩下油門。

  屍群跟著越野車離開,但倪辛月還趴在樹幹上。

  浩蕩的腳步聲無限遠去,耳邊只剩下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倪辛月掐自己的胳膊,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樹下暫時看不到多余的喪屍,她握了握掛在腰間的武器,深吸兩口氣,開始往下爬。

  草坪鬆軟。

  剛才的屍潮讓倪辛月整個人處於更加小心翼翼的警惕之中,她的每一步都邁得很輕很緩。

  腦神經隨著腳步狂跳。

  宿舍區的情況或許比她們預想的要嚴重很多。

  倪辛月不敢去想象元夢、江綺杉她們此刻面臨的險境,她還有自己的任務,她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成功找到喬思羽,然後等她們回來。

  來到墻根,倪辛月沒有絲毫猶豫,抓著防盜窗就往上爬。

  「嘎吱——」

  防盜窗承受人體的重量,發出刺耳的一聲。

  倪辛月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出。

  她下意識扭頭去看四周的景象。

  對面樓大廳裡的喪屍正好晃到門口附近,看到近在眼前的「食物」,筆直地沖撞而來。

  倪辛月也顧不得什麼輕手輕腳,抓住防盜窗的桿子,就踩著腳下校徽的紋路,往上蹬。

  喪屍撲到防盜窗上,發出劇烈地晃動。

  力道之大,倪辛月甚至懷疑這幾塊鐵架子會當場散掉。

  底下是喪屍的嘶嘶吼聲,倪辛月根本不敢低頭看。

  然而防盜窗每踩一格都會嘎吱嘎吱響。

  倪辛月總算知道那內衣賊為什麼會在大半夜被當場捕獲。

  就這動靜,不落網都對不起它制造的噪音。

  倪辛月蹭蹭爬到二樓,發現爬窗計劃整體實施起來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容易很多。防盜窗上的校徽設計讓她擁有許多踩腳點,暫時不需要施展她一口氣能做20個引體向上的臂力。

  學校定制的防盜窗都有設置安全門,避免發生火災等特殊情況時無法逃生,一樓二樓的女生常年鎖著,但她們六樓是常年開著的。

  只要到六樓,從安全門進去,就沒有問題了。

  倪辛月的腦袋剛探出三樓陽台,一個黑影風馳電掣般撲來。

  金屬桿碰撞的劇烈聲響震得倪辛月耳朵發麻,她抓著防盜窗的手直接一鬆,整個人往下滑了小半米,才倏地又握緊防盜窗的欄桿。

  倪辛月擡頭,只見一個喪屍撲在窗前,手從欄桿裡伸出,死命地想要抓她。它腦袋抵在欄桿上,被壓凹陷了也不停下,似乎想從中間的縫隙擠出來,撲食倪辛月。

  倪辛月背上全是冷汗,這喪屍的手就離她腦袋十公分的距離,要是她動作再慢一點,不說開瓢,頭髮也要被薅走變斑禿了。

  剛才一二樓都還安全,但沒想到到三樓了寢室裡會關著喪屍,也不知道這家夥的室友都……

  倪辛月準備橫著走到水管那邊,繞開這個陽台,但才動一步,就感覺腦袋上有風襲來。

  她僵著沒動,過了會兒才顫顫巍巍擡頭,發現好幾雙手在她上方試圖抓她。

  倪辛月表情扭曲。

  這間寢室的人全變成喪屍了。

  倪辛月繞過三樓,一時不敢再只用防盜窗爬,她踩著防盜窗的邊沿,順著水管往上,極其小心地觀察每一層樓的動靜。

  接下來倒是沒再碰到喪屍。

  有幾個宿舍的女生躲在窗簾後,驚恐且戒備地看她。

  五樓陽台空無一人,窗簾也拉著,什麼都看不到,但當倪辛月踩著防盜窗發出聲音後,裡面傳來了兩聲驚叫。

  「喪屍進化了!!它們爬窗!!!」

  倪辛月趕緊辟謠:「那個,不信謠不傳謠,喪屍不會,我是601的,上樓接個室友。」

  倪辛月爬到六樓,打開安全門進去。

  等腳踩在陽台的瓷磚上,才感到一點實感。

  她不敢推開窗,怕裡面沒人,又怕有人、卻已經變成了喪屍。

  倪辛月小心貼向窗戶,聽裡面的動靜。

  細細簌簌細細簌簌……

  有聲音。

  不是喬思羽的。

  像是有人在對話。

  倪辛月的心臟瞬間跳到嗓子眼。

  是喪屍?還是有人闖進來了?

  她握緊手上的武器,推開陽台和臥室之間的門,徹底聽清了。

  「Directions: In this section,you will hear two long conversations……」

  是熟悉的、優雅的、可以算得上601寢陰影的英語聽力六級男聲。

  倪辛月:「……」

  她掃了房間一眼,門好好關著,地上大包小包的,不知道裝了什麼東西。

  喬思羽的床位上有個鼓起的被團。

  床位下的書桌上,手機屏幕亮著,播放著六級聽力。

  倪辛月握著武器的手鬆開,三步並兩步地爬上床梯,搖醒了喬思羽。

  「你怎麼回來了,周一了?」

  喬思羽睡迷糊了,窩在被窩裡瞇眼看出是誰,就又要睡過去。

  倪辛月掐她臉:「是周末,末日的末。」

  喬思羽被整醒,揉眼睛接話:「我的周一到周日都是末日。」

  「小喬,」倪辛月看她,語氣沈沈,眼裡淚光微動,「世界真的末日了。」

  —

  元夢這邊在一片橫沖直撞中,總算闖出一條路,開到校園大道上。

  雖然宿舍樓下的喪屍群有不少沒跟上車速掉隊,但路邊又時不時有新的喪屍加入,聲勢浩大。

  路上已經看不到活人的蹤跡,幸存的同學多半在事發的時候就找地方躲了起來,躲不過的自然已經成為喪屍大軍中的一員。

  江綺杉:「我們接下來往哪開?」

  元夢思考了幾秒:「去懷秀樓繞一圈吧。」

  江綺杉:「……哪?」

  元夢:「A教學樓……」

  江綺杉:「早說。」

  學校把教學樓劃分在一個區域,原本的名字就是ABCDE,但去年校長突然來了點小靈感,小手一揮,全校的樓就引經據典有了自己的名字。

  譬如「懷秀樓」——丈夫處世,懷寶挺秀。辨雕萬物,智周宇宙;

  「博明樓」——博明萬事為子,適辨一理為論。

  ……

  雖然喬思羽一直自覺土木前途無望,但也因此咆哮過:「音樂樓都能改名叫雅樂樓,你看我們土木樓!什麼引經據典來了個‘土承天下興偉業,木撐蒼穹展宏圖’!」

  「——結果改完名還他媽叫土木樓!!!」

  江綺杉道:「A座遠了點,直接繞E座唄。」

  今天周末,學校一般不排課。

  有周末還愛學習的同學,一般都更喜歡多走兩步,過個小河,到教學樓區邊上的圖書館去。

  而教學區的幾座樓裡,A座雖然道路寬、車子好開、更容易把喪屍甩掉,但離宿舍樓距離最遠。

  E座則近不少。

  江綺杉想早點繞回去,把兩個室友接上。

  元夢向來順從有主意的人,聽江綺杉這麼說,車也直接往E座拐去。

  等車開進教學區的入口,元夢額頭突然冒起冷汗。

  她想起來一件事,但她更希望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

  她問江綺杉:「咱們大二上的時候,是在周末上的毛概吧?」

  江綺杉表情突然抽搐一下。

  元夢還沒問怎麼了,下秒看到前方的路況,閉上了嘴。

  同時她聽到江綺杉用氣音說道:「是的……」

  只見前方好幾十個喪屍徘徊在E座樓下,聽到動靜,腦袋一歪,就要往車邊靠來。

  而她們後方,是剛才沿路跟來的喪屍。

  江綺杉:「……」

  元夢:「……」

  前後道路都被屍群堵死。

  妄想力挽狂瀾的江綺杉試探地說出一個方案:「你說直接開車撞過去怎麼樣?」

  元夢:「我們開的是越野車,不是鏟車。」

  江綺杉:「……那我們之前看過的電影裡遇到這種情況都咋解決的?」

  元夢:「棄車、殺出血路。」

  江綺杉咽了咽口水:「還有呢?」

  元夢:「等待一個大佬,從天而降,帶我們棄車、殺出血路。」

  江綺杉欲哭無淚,挽起袖子,說:「要不咱倆互咬吧……你說能變喪屍不。」

  作者有話說:

第8章

  601寢。

  3號床鋪的素色被單上下起伏,微微顫抖。

  喬思羽的五官陷在陰影裡,許久沒說話。

  倪辛月以為她是被嚇到了,連忙安撫:「沒事的,我有車,只要我們趕在下午五點前出城就……」

  喬思羽卻是突然拿開捂臉的手,笑得狂野:「江綺杉以為叫你來騙我起床,我就會信了嗎?」

  「你說有傳染病還有喪屍,那我是不是就不用秋招找工作了哈哈哈哈!」

  倪辛月:「……」

  倪辛月:「你醒醒。」

  喬思羽在倪辛月的強力勸說下來到陽台。

  她打開防盜窗的安全門,腦袋往外探。

  樓下花壇綠蔭濃茂,主路無人走動,很符合這個時間點學生黨們都還在午睡的景象,祥和寧靜。

  喬思羽:「哪有喪屍,沒看到啊?」

  倒是看到路面上有一攤攤黑紅的不明液體,但說這是血?有點牽強……

  倪辛月見喬思羽還是一副沒太信的樣子,抿抿唇,抽出腰間別著的武器,對她道:「你往後退退。」

  「?」

  喬思羽其實剛從床上爬下來的時候就有點想問倪辛月,隨身帶根改裝的搟面杖是什麼新的廚娘cos,下秒卻見倪辛月抄起搟面杖就往防盜窗上砸,一點不怕擾民。

  「哐啷、哐啷」的幾聲巨響,在寢室樓上空回蕩。

  喬思羽捂住耳朵:「你幹嘛啊?」

  樓下傳來幾聲罵:

  「神經病啊!」

  「不想活命就直說!」

  倪辛月輕點下巴沖喬思羽示意:「你自己看吧。」

  喬思羽將信將疑地來到窗邊,卻見幾秒前還空無一人的主路上瞬間湧聚出數個舉止怪異的人,正雙手撲棱向上地試圖抓住些什麼。

  六樓的距離太高,喬思羽無法辨清那些人的表情。

  但個別臉上黑糊糊的一團,顯然不是完好的人臉了!

  喬思羽:「??今天什麼日子,你們還花大價錢找演員了?這麼到位?」

  倪辛月:「我也希望他們都是演員。」

  喬思羽被倪辛月臉上的沈重表情嚇到了,她又探頭往下看,但這次小心翼翼得多。

  樓下「喪屍」因為找不到聲音的源頭四散開來,但這次喬思羽另外注意到三樓的防盜窗裡也伸著好幾雙手。

  那幾只手臂上血跡斑斑,黑紅得紮眼。

  近距離下給人的視覺沖擊太過強烈。

  喬思猛縮回頭,總算正視起這事:「什麼情況?!」

  「它們對聲音很敏感。」倪辛月道,「我從樓下爬上來的時候,看到3樓有寢室的女生已經被感染了。樓內的具體情況還不清楚,但學校以及市裡的各個地方都挺嚴重的。市裡的疾控中心有發統一短信,你沒看到嗎?」

  喬思羽接過倪辛月遞來的手機,飛快瀏覽:「還有呢?什麼情況下會被感染?」

  倪辛月凝重:「跟我們之前看的喪屍片差不多……」

  喬思羽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倪辛月看,等她繼續往下說,卻發現倪辛月似乎是用這一句話把整件事總結概括完了。

  喬思羽痛苦抱頭:「你也知道我們之前團建刷喪屍片的時候,我都沒怎麼認真看啊!」

  為什麼這個世界已經卷到連看喪屍片的時候摸魚,都會在末日這天給她致命一擊!

  倪辛月幽幽道:「所有的努力都有回報。」

  而每次601情人節團建看喪屍片時,喬思羽都搬個板凳坐在邊上織圍巾,收獲的也只能是一堆圍巾。

  喬思羽哀嚎:「我錯了——」

  倪辛月打斷她:「目前來看,它們都是通過撕咬的方式直接傳播。只有攻擊腦部,才能讓它們徹底停止行動。」

  倪辛月想起嬸嬸回家時手臂上的巨長劃痕,那應該不是喪屍直接抓咬的痕跡,但嬸嬸後來還是感染了——似乎是因為嬸嬸進門前摳過家門前的「油漆」,後來在傷口處摸過,這才感染的。

  倪辛月補充道:「如果有受傷的地方,要小心注意不能跟喪屍的血液接觸。」

  喬思羽:「那它們沖我吐口水呢?」

  她自己呸呸了兩下,觀察口水飛濺的距離。

  倪辛月沒想到有這種可能,楞了一秒才道:「……據我目前的經驗來看,它們變成喪屍後,應該不具備沖人吐口水這種加快傳播速度的智商。」

  喬思羽悵然:「好吧。」

  喬思羽看看樓下,又道:「你不是說有車嗎?車呢?」

  「元夢和江綺杉剛剛為了掩護我爬上樓,開車吸引喪屍走了。」倪辛月道,「她們很快回來,我們也抓緊收拾東西。等她們把車一停到樓下,我們就往下爬。」

  喬思羽接受了現實,回房收拾起自己的包裹。

  倪辛月仍站陽台上,她低頭看向窗外的路口拐角,還是沒有熟悉的越野車開回來。

  雖然與喬思羽說時十分篤定元夢她們會很快回來,但分別前各棟宿舍樓間湧出的喪屍群還在眼前。

  倪辛月沈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焦急。

  —

  懷秀樓前的校園大道上。

  越野車加足馬力,撞倒一片喪屍。

  元夢並沒有像之前說的那樣直接躺平。

  俗話說的好,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只不準她們這裡搏一搏,越野真能變鏟車呢。

  她沒忘作戰計劃開始前她們和倪辛月定下的時間,半個小時後必須在寢室樓下集合,否則她們將無法趕在封城前離開N市。

  越來越多的喪屍朝車身撲來。

  腐爛的血肉把擋風玻璃糊得無法看清前方的景象。

  元夢和江綺杉還沒跟著那些喪屍張大的嘴心驚肉跳,輪胎馬達的發動旋轉就先一步將那些喪屍卷進車底,只在車子的白漆面上留下幾枚血手印。

  嗡嗡嗡的發動聲中,元夢幾乎開紅了眼,拼命踩油門、剎車、再倒車、繼續踩油門。

  接二連三的撞擊讓屍肉不斷卷入車底,輪胎受到的阻力越變越大,車子的可移動範圍越變越小。

  而喪屍的嚎叫引來了更多的同類。

  「撞不出去!」

  江綺杉臉白了,無措地抓住了主駕駛座的座椅靠背。

  元夢仍不死心地攥著方向盤,腳抵油門。

  兩分鐘後。

  越野車徹底停了,無法再移動半分距離。

  前後輪胎都被堵死了。

  江綺杉和元夢在喪屍包圍車輛的時刻,徹底躺平。

  除去心理意義上的,還有物理意義上的。

  座椅被放平,大家躺下來。

  車窗上有防曬膜,如果喪屍視力不好,無法看清車裡的她們,那麼或許只要過去足夠長的時間,她們一直都不動彈、不發出聲響,喪屍就會自動離開,而她們也會有活下去的可能。

  但也僅僅是一種渺茫的可能。

  而且即便現在逃脫了,之後呢?

  她們的車用不了。

  她們出不了城。

  側躺的姿勢讓元夢正對上倪藝橋酷酷的側臉,紅色的卡通墨鏡在末日環境下看上去有些詼諧好笑。

  窗玻璃上貼滿喪屍血肉模糊的臉。

  元夢什麼都不再去看,只專注地注視著倪藝橋。

  在車身又一次劇烈的晃動後,她牽過倪藝橋的手,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她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如果你姐姐沒回來找我們,這時候應該已經帶你離開N市了,對不起……」

  縮在後座的江綺杉沈默著沒說話。

  她把手伸過去,與她們的握在一起。三個人的呼吸淺淺的,相互交織。

  突然,滋啦的電流聲劃過校園上空。

  ——「1、2,1、2,test。」

  校道兩側的燈柱上喇叭發出話筒輕拍的聲音。

  江綺杉耳尖捕捉到這點輕微聲響。

  「元夢,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圍在車外的喪屍還在激烈地拍打車窗,而另一部分則像被其它更大的動靜吸引去了,左右轉著腦袋,茫然尋找剛才的聲音來源。

  元夢因為江綺杉的話,屏息聽了片刻,她驚喜道:「是校園廣播!」

  江綺杉激動得要落淚了:「我就說出了那麼大事,學校不可能一點事都不做,校長一會兒肯定就會派救援隊來救我們!」

  經過一段斷斷續續的調試,廣播的聲音被調到最大。

  「各位同學好。」年輕的男聲響起。

  校道上的喪屍被噪音刺激得狂躁,已經有不少聚集到燈柱下,撲騰著向高處伸手,想要摧毀一切聲源。

  但男聲並不受這些幹擾,平穩地飄蕩在校園的各個角落。

  「相信大家都在為不久前發生的校園變故感到驚慌失措,很遺憾地告訴大家,在這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裡,N市整座城市都已淪陷,醫院、警局秩序崩亂,學校老師、保安團隊失聯,通訊設備沒有信號、無法與外界取得聯系……」

  「接下來我們能靠的或許只有自己。」

  「這場傳染病的傳播速度很快,N市在下午三點整點就已經被全面封鎖。國家或許會很快派人來救我們,但我們無法獲知其他城市是否也出現同樣的感染者,在那之前,我們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江綺杉不敢相信:「辛月不是說5點才封城嗎?怎麼變3點了。」

  兩人對視,想到封城時間提早的一種可能——喪屍的傳播已經徹底失控。

  元夢苦笑:「就算是5點,我們的車子也沒辦法……」

  絕望在她們間彌漫開。

  廣播還在簡略地科普對付喪屍和自保的一些方法。

  「請大家相信,眼前的這些變異喪屍體已經不再是活人,看到它們後,請不要猶豫,拿起手邊的武器,攻擊它們的頭部。小心不要被咬到,也不要讓自己受傷,因為血液的味道會讓它們變得更加狂躁。盡量呆在有水源和食物的地方,合理分配物資使用……」

  「目前校園大道上的喪屍都被學校廣播柱吸引,正處在沒有物資、臨時避難所的同學,可以根據個人選擇是否要逃到更安全的地方。」

  「新媒體大樓已經失控,我只能為大家播報到這。」

  「最後,希望大家都能挺下去,一首國歌送給大家,本曲將在循環播放30分鐘後自動結束,請將要采取行動的各位抓緊時間……」

  校園上方飄蕩起激情澎湃的國歌,鏗鏘有力。

  元夢和江綺杉一動不動,等到圍在車邊的陰影散開不見,這才小心起身。

  喪屍們被聲音吸引,都聚到了教學樓前大道的幾根廣播柱下。

  車子左側和後方只剩零星幾個喪屍,晃動著腦袋。

  危機依然,卻不像剛才那樣沒有突圍的可能。

  她們看見邊上教學樓好幾間教室的窗簾往邊上拉開少許,幸存的同學躲在窗戶後面小心翼翼地觀察底下的景象。

  廣播帶來的或許並不是什麼好的消息。

  但當他們還在為眼前的一切感到驚慌失措,妄想只是一場噩夢時,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幫他們捋清頭緒、讓他們鎮定下來。

  不約而同的,大家都在這耳熟能詳的國歌聲裡感到了一絲安慰。

  他們了解了外界的大概情況,他們知道了學校裡還有同學們在爭取活著的機會,他們知道自己不是孤島……

  開車出城的想法已經被廣播敲碎,但活著的機會現在還有。

  元夢拔下車鑰匙放到自己的口袋裡,做下決定:「我們要棄車。」

  江綺杉吐了一口氣,就近看向教學樓的樓梯口。

  她絞盡腦汁回想這個她沒來過幾次的教學樓有沒有什麼好的藏匿地點。

  樓裡沒有多的喪屍出來,她問元夢:「你還有力氣跑嗎?」

  元夢已經很累了,但也知道這個關頭,不能跑就是死。

  她點點頭。

  「好,那咱們……」江綺杉把逃跑路線告訴元夢。

  元夢聽著聽著,想到什麼,目光突然落到教學樓的一處:「我想到了!」

  當國歌進行到第二遍時,越野車緊閉的車門開出一條小縫,在短暫的安靜後——

  車門大開,竄出了兩大一小的人影,瘋狂朝教學樓奔去!

  圍在廣播柱下的喪屍們慢了好幾拍,才張牙舞爪地追去。

第9章

  倪辛月沒進屋,就側站在陽台門口,一面往外看元夢她們是否開車回來,一面監督喬思羽快點收拾行李。

  第一縷電磁音往外躥的時候,喬思羽就挺起了身。

  倪辛月:「你幹嘛。」

  「噓——」喬思羽仰頭看天花板,像把雷達往外探,「有聲音。」

  倪辛月狐疑地看向四周,緊接著就聽到了校園上空蕩開的「1、2、1、2」的測試音。

  「是廣播。」喬思羽道,「學校速度好快,我們好像不用逃命了,他們要播報救援信息了。」

  倪辛月一楞,下秒卻清晰地聽到廣播告知N市全面淪陷。

  倪辛月:「……」

  喬思羽:「……」

  倪辛月敲桌板:「趕緊收拾你的東西吧。」

  「噢。」喬思羽老實巴交地重新低下頭去。

  地上的登山包已經裝得鼓鼓囊囊,喬思羽正用膝蓋把一個不知道放了什麼的巨大黑色尼龍袋往裡頂。

  倪辛月:「……說了輕裝上陣,你背那麼多東西,是想爬窗的時候直接表演一個高空墜物嗎。」

  喬思羽沒有絲毫妥協減負的意思:「你不懂。衣服要帶好,逆境生存也不能缺失任何一點溫度。」

  倪辛月現下沒有和她爭論的心思,她想好好聽一聽廣播,裡面是否會播報其他她不知道的消息。

  倪辛月來到窗邊,宿舍樓下的幾根廣播柱都圍滿喪屍。

  在喪屍的嘶叫聲中,倪辛月聽到廣播說:「這場傳染病的傳播速度很快,N市在下午三點整點就已經被全面封鎖……」

  倪辛月一楞,抓住欄桿的手用力,不敢相信。

  三點?

  怎麼會?!

  倪辛月翻出手機確認爸爸發的短信。

  明明就是五點啊。

  她又往廣播柱的方向看,試圖確認是自己聽錯了。

  但屋裡的喬思羽也同樣聽到了消息,她塞行李的手幹巴巴地停下來:「三點……?」

  喬思羽看時間。3:05。

  已經過去五分鐘了。

  喬思羽沒有直面過喪屍,對它們存在的荒誕和恐怖還沒有實感,她更多在顧慮朋友的心情。

  朋友讓她起床,她就起床,朋友讓她收拾東西,她就收拾東西。朋友說帶她逃亡,她迷迷糊糊的,還覺得很浪漫刺激。

  但此刻朋友的沈默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了。過了幾秒,喬思羽才開口:「我還要繼續收拾不?」

  倪辛月低頭看手機,神色怔忡,顯然是沒了方向。

  寢室裡的氛圍沈寂,但好在廣播還響著。

  喬思羽受不了這種可怕的氛圍,開始沒話找話:「你看他說的末日生存小技巧跟你剛才跟我說的一樣誒。」

  「其實我們現在的情況還好啦,哪兒也不用跑,屋裡還有吃的,只要老實等救援就行了。」

  「哈、哈,廣播還給我們放國歌。」

  「你剛說什麼?」倪辛月突然問。

  「我、我說放國歌……」

  倪辛月:「不是,上一句。」

  喬思羽已經忘記自己說過了什麼,一副要哭的表情:「為什麼在我說過的話裡都要考重點。」

  倪辛月的臉卻慢慢恢覆了血色:「屋裡還有吃的?」

  喬思羽:「對啊……江綺杉和元夢中午都不回寢室,你和寢室長又不在,我餓不行了,下去買東西了。還稍微多買了一點。」

  倪辛月記得喬思羽在群裡求帶飯的那個點,有些不敢相信:「那時候喪屍就已經爆發了,你從食堂超市轉了一圈回來,一點事都沒有??」

  喬思羽也不確定了,聲音小小的:「不知道啊,不過我去小賣部買東西的時候確實有很多人往宿舍樓跑,也不知道他們在跑什麼。」

  「……」倪辛月,「吃的在哪兒?」

  喬思羽收拾行李的時候就已經把她買的那些食物全塞進了登山包裡,現在只好一樣一樣重新往外掏:「等元夢和江綺杉回來,就讓她們爬上來。」

  「我們每天不學習,不走動,估計沒有什麼體力消耗,應該夠我們吃好長一陣子的。」

  喬思羽是按照葉瀾減肥期間的食量計算的。

  倪辛月看著袋子裡五花八門的食物,泡面、自熱鍋、壓縮餅幹、火腿……應有盡有,還都是充饑的。

  只要合理劃分每日的食用量,確實可以堅持挺長時間。

  倪辛月心中的石頭稍稍落下,她拍拍喬思羽的肩膀:「小喬,你總是讓我驚喜。」

  雖然沒辦法出城,但接下來的物資有了著落。

  以目前的狀況,也顧不得長遠,熬過一天是一天。

  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在元夢和江綺杉回來的時候,給她們發放信號,並掩護她們爬上樓。

  畢竟倪藝橋也在車上,大人爬窗還算容易,但讓一個10歲的小孩爬6層高樓,體力和臂力都是問題,尤其倪藝橋目前的身體狀況還不明朗。

  倪辛月一會兒回房間,檢查靠近走廊的門是否完好安全,貼著門聽外面是否有異動,一會兒回到陽台向外眺望,試圖捕捉越野車的影子。

  然而半個小時的國歌聲結束,距離跟元夢她們約定的會和時間過去10分鐘,越野車依然沒回來。

  期間幾波逃命大軍朝宿舍區狂奔。

  倪辛月有猜想會不會是車子在半路出了什麼故障,然而在逃回寢室中的那些人群裡分辨了半天,依然沒看見元夢、江綺杉和妹妹的身影。

  喬思羽挺想問她們的去向,但也知道這個問題問了倪辛月也沒答案,她想想,試圖安慰自己:「她們估計遇到了一點小狀況。不過應該沒事的,畢竟轎車裡還是安全!沒準很快就過來了。」

  倪辛月「嗯」了一聲,目光遠眺。

  太陽逐漸西沈,天黑了,校園陷入一片沈寂。

  道路兩旁的燈是自動亮起的。

  喪屍們不知散到什麼地方去了,四周靜悄悄的,沒有越野車的動靜。

  喬思羽叫倪辛月進屋吃飯。

  倪辛月這才回過神,走進房間,一股相當濃郁的味道撲面而來。

  ——喬思羽煮了面條。

  還加了火鍋底料,香味四溢。

  喬思羽惦著倪辛月一直有些低落的心情,故意活躍氣氛加戲道:「看看我們吃的是什麼呀,火鍋面條,香死誰啦~」

  學校雖然沒了信號,但讓人欣慰的是,水電還是正常供應。

  601曾在一時興起下試過深夜煮火鍋,但後來因為洗鍋太麻煩,全寢5個人石頭剪刀布沒剪刀出個所以然來,因此用了一次就直接壓箱底了。

  但此刻這口鍋,讓她們得以吃到一口熱乎乎的面條。

  倪辛月嗅了嗅,撲鼻的香味讓她的口水先一步分泌,但她突然聽到門外混亂的腳步聲。

  倪辛月想到什麼,表情一變,一把拖過桌子沖到門口把門堵上,揮手讓喬思羽把面端去陽台。

  下一刻,門就被大力一撞。嗷嗷嗷的嘶吼聲從門外傳來。

  倪辛月:「香死喪屍了!」

  喬思羽傻了,她沒想到喪屍會沖到六樓,還那麼精準地捕捉到她的面條味道。

  喬思羽聽著外頭的動靜,膽顫心驚,生怕寢室的門被撞破。

  她這下真嚇哭了,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的站陽台上,兩手端著煮面條的鍋,直掉眼淚。

  倪辛月隔著桌子抵住宿舍門,喪屍沒有規律的撞擊帶來的晃動讓她的神色有些冷峻,但並不是絕望。

  喬思羽被倪辛月的鎮靜情緒感染,這才抽抽嗒嗒地憋住淚水。

  好在沒過多久,房間裡的味道散開,門口的喪屍也自動離開。

  倪辛月鬆了一口氣,再次檢查一遍門框,見沒有損壞的痕跡,才拎了兩把椅子和一張簡易小桌回到陽台。

  「吃吧。」

  喬思羽超級小聲:「還、還吃啊?」

  她覺得都是她放了火鍋底料才搞出剛才的嚇人情況,此刻看著鍋裡的面,都像是看著一個犯罪證據。

  倪辛月:「吃,吃飽了才有力氣跑。你還驗證了喪屍嗅覺沒退化。」

  她掰開雙一次性筷子——托喬思羽三天兩頭讓大家給她打包帶飯的福,寢室裡囤了一大把一次性筷子——先吃了起來。

  一個下午的焦慮和疲憊,都在吸溜吸溜的吃面條聲裡,咽下肚子。

  喬思羽抹抹眼淚,也不想了,跟著一起吃了起來。

  指針一點點過了八點。

  以往這是宿舍樓最歡鬧的時候。一年級的學妹們剛下晚自習,蓬勃的聲音在六樓都能聽到。二年級三年級的有的還在圖書館,有的已經洗好澡,吹風機呼呼,打理起自己蓬鬆的頭髮。

  還有的刷劇看綜藝打遊戲,時不時發出開心的尖叫聲。

  現在什麼也沒有。

  倪辛月仍呆陽台上,時刻關注樓下,怕自己錯過元夢和江綺杉的求救信號。

  喬思羽則借了倪辛月的電腦,抱來被子坐她邊上開始看喪屍片。

  校園網太差,之前寢室每次團建看片子都會提前下載保存到本地網盤上。她現在要把自己之前欠下的功課都惡補回來。

  喬思羽才看半集就嚇得不輕:「你之前遇到的那些喪屍也像韓劇裡跑得那麼快嗎?」

  倪辛月草草掃去一眼:「沒,就跟你平時跑步的速度差不多。」

  喬思羽摟緊自己的小被子,把倍速調成正常播放。

  十點,宿舍樓的熄燈號準時響起。

  嘹亮的號聲讓整棟樓的喪屍狂躁起來,走廊裡步聲混亂,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地面的震動。

  整整四十秒,時間前所未有的漫長。

  終於,一切都平息下來。

  沒有人喊叫呼救,大家應該都安然無恙,倪辛月鬆了口氣。

  但很快,她又聽到了少許不尋常的動靜。

  ——是哭聲。

  不知道哪個寢室有人在陽台哭,原本壓抑著的聲音越來越響,淒楚悲痛得讓她也忍不住眼熱鼻酸。

  這個動靜引起不少人注意,活著的人大概是怕在寢室裡哭會引來走廊裡的喪屍,都來到陽台。

  一道接一道的哭聲像是潮水,連綿不斷地向倪辛月拍來。

  「我們怎麼辦,我害怕……」

  「我會死的……」

  「我們都會死的……」

  「別哭了!我們呆在寢室哪也不去。」

  「那我們能幹什麼……好多人都沒有回來……」

  倪辛月有些喘不過氣,也不會勸大家什麼「一定會回來的,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但這樣的情緒再蔓延下去,或許在被喪屍咬前,死傷會更多。

  倪辛月回到房間,把喬思羽買的投影儀拿了出來。

  「不看喪屍了。」

  喬思羽懵懵的:「那我看什麼?」

  倪辛月沒說,把設備拿到陽台,一頓操作後——幾個清裝女人對話的畫面投射在了對面大樓上。

  周邊的哭泣聲像是按了暫停鍵。

  雖然清晰度不高,但隨著那幾個角色的動作,所有看到的人,都不約而同在心裡配上了音。

  ——這耳熟能詳的經典宮鬥劇《甄X傳》!!

  喬思羽:「……」

  正在哭的女生們:「……」

  很快,那些幽怨悲傷的動靜就變成了各處對劇情的討論,甚至,有人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討論了起來。

  「你不是下了《如x傳》嗎,看不看?」

  「哦哦這麼說,我還下了點韓劇。」

  「脫口秀看嗎,正好我緩存了。」

  「不看,笑不出來。」

  「我下了個綜藝呢,一起看看啊。」

  「隔壁的還有什麼資源啊?」

  「愛情動作片看嗎。」

  「這時候看會不會太瑟了。」

  「都末日了還怕個屁!!!我給你找個身材好的!!!!」

  雜七雜八的女聲沖淡了屋外的恐慌感。

  倪辛月:「……」

  沒想到效果這麼好。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中國女孩最擅長的就是在逆境生存。

  作者有話說:

第10章

  宿舍樓還無聲熱鬧著。

  投影儀的風扇嗡嗡運轉,對面樓墻人影晃動。

  喪屍們對光影似乎並不敏感,行動呆滯緩慢地徘徊在樓底。

  樹叢裡蹦出只野貓,是靠宿舍區各位人美心善女大學生養活的小橘。它不懂什麼喪屍不喪屍的,跟往常一樣,倒在地上喵喵叫著討食。

  然而那些已經感染異變了的女大學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愛憐地撫摸它、投喂它,甚至以張牙舞爪的捕食者姿態撲去。

  小橘受驚躥進樹叢,飛快跑走。

  倪辛月一直在觀察,想知道國內爆發的這場喪屍病毒會不會感染到動物身上,但橘貓與狂追不止的喪屍已經消失在視野區,只能暫時壓下這個疑慮。

  「我有點困了……」

  邊上喬思羽打了個哈欠。

  這是她第一次看宮鬥劇,劇中女人們的腥風血雨在喪屍環繞的背景下,都顯得寡淡不少。

  但這並不妨礙幫助其他學生從喪屍爆發的痛苦裡分出片刻神來。

  時間已經過了淩晨一點。

  倪辛月緊繃了一天,此刻也有些頂不住。她擡手在投影儀前晃了晃,對面大樓隨之投射出手的動作。

  還在看劇的女生們立刻了然。

  有人大膽地問了一句:「明晚還放嗎?」

  大樓的手影變成OK的樣式。

  各位觀眾意滿離。

  這一晚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個無眠之夜,但睡前的觀影還是有效地調整了她們的一部分心態。

  畢竟喪屍爆發後,她們發現,只要不開門,宿舍的門窗還是可以抵擋住那些怪物的。

  寢室是安全的。

  只要不開門。

  第二天清晨六點。

  喬思羽閉著的眼睛微顫,突地睜開對向天花板。

  昨晚寢室的燈是宿舍大樓熄燈時統一滅的,她們忘了按開關,此刻白熾燈光晃眼,耳邊是隔著門窗走廊不太真切的嘶吼聲。

  喬思羽稍稍回過神來,向隔壁床的倪辛月看去。

  倪辛月仍在睡夢中,只是眉頭緊縮。

  喬思羽知道她昨天的辛苦,沒叫醒她,躡手躡腳下了床,將燈關掉後,獨自來到陽台,觀察四周,繼續昨天等待越野車的任務。

  不過她不太敢直視樓下遊走的喪屍,匆匆掃去一眼,就把目光移到沒喪屍的空地上。

  這是新一周的周一,天陰,霧氣彌漫。

  但不需要再趕早八的專業課了。

  喬思羽嘆了口氣,她雖然平日裡很愛口嗨,但真到末日什麼課都不用管了,她又不習慣。

  更何況現在還有幾個室友生死未卜……

  她神色悵然,聽到背後的腳步,回頭看去,被倪辛月的黑眼圈嚇了一跳。

  「你半夜去跟喪屍打架了?」

  「夢裡打了一晚上。」倪辛月難掩疲憊。

  倪辛月並不覺得是自己神經過分緊張,她只是覺得昨天晚上喪屍磨牙30次,撞門20次,爪子撓門25次有些過分。

  「你好……」

  樓下宿舍的防盜窗突然伸出一隻手。

  還在說話的倪辛月和喬思羽嚇了一跳。

  學校寢室一般是按學院專業分,這一層樓都是她們系的女生,上公共課時多多少少打過照面。樓下的就不清楚是哪個院哪個專業的了。

  打招呼的女生小聲問:「你們寢室現在還剩幾個人?」

  喬思羽和倪辛月對覷一眼。

  倪辛月先回道:「目前是兩個。還有兩個躲到別的地方了。」

  「可以幫我問問隔壁寢室的人數嗎?」

  「好。」

  倪辛月昨天上來就沒聽到隔壁的動靜,怕有變故,找了根晾衣架拍打隔壁的防盜窗。

  輕拍了幾回,都沒有回應。

  倪辛月剛打算把這一情況告訴女生,對面樓突然傳來聲尖銳的驚叫。

  還陷在沈睡中的校園幾乎是被猛一下驚醒的。

  喬思羽緊張抓住了倪辛月的袖子。

  倪辛月也攥住了她的手臂。

  與此同時,邊上好幾間宿舍的陽台門打開。大家都被這突來的慘叫駭到了。

  很快她們就找到尖叫的來源。

  她們不清楚對面樓的那間寢室具體發生了什麼,目光投去時,只看到鬼影般的一幕。

  女生幾乎是被喪屍們撲撞到陽台防盜窗上。

  「救——」

  「嘭」得數道黑影壓下來,將她的呼救聲徹底吞沒。

  喬思羽看到那幾個頭顱埋在女生身前,腦袋幅度輕微地聳動,不知道是在做什麼。

  空氣裡傳來其他更為細小的動靜。

  她仔細傾聽兩秒,辨別出那是咬食人肉的聲音,頓時胃酸上返,按住胸口開始幹嘔。

  倪辛月唇線抿成一條平直的線,拍了拍她的背,視線仍落在對面樓上,內心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見多了相似的場景,已經感到麻木。

  誰也不知道那個女生的房間裡為何會突然出現那麼多喪屍。

  或許她只是因為周邊的環境感到不安,想開門看看屋外的動靜,卻在瞬息之間就被門外潛伺的喪屍撲食。

  喬思羽幹嘔半天,卻因為早上剛起,胃裡空空,什麼也吐不出來。

  她擦擦嘴,勉強站直起身來,臉色仍有些慘白:「怎麼會這樣……」

  樓下飄來聲音,是剛才找倪辛月和喬思羽統計生還人數的女生,她語調變低了不少,有些壓抑。

  「我昨晚就看到了那間寢室裡的喪屍,還以為所有人都被感染了……沒想到她一直躲在廁所……」

  她與對面那間宿舍幾乎是面對面,因此目睹了剛才裡面發生的全部景象。

  喬思羽沈默,從昨天到現在,她曾遠遠觀望過樓下的喪屍群,也在夜裡被喪屍撞過門,甚至在電腦的喪屍片裡看過更為兇殘的畫面,但都不如此刻眼前血淋淋的這幕讓她感到頭皮發麻。

  那是眼睜睜看著一個生命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恐懼與悲傷。

  時間大約過去了一分鐘,也可能是五分鐘,只見那女生貼著欄桿的脊背開始異常抽動。

  喪屍們對眼前的「食物」似乎喪失了新鮮感,緩慢地擡起頭,左聞聞右嗅嗅地退進屋裡。

  而那被咬的女生竟也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野獸般的一聲嘶吼。

  女生腦袋以非人的角度猛地一轉,面向防盜窗外!

  仿佛在直視對面陽台上的每一個人!

  盡管隔著數十米距離,喬思羽還是被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又一名新增感染者。

  沈重的氛圍彌漫在大樓間。

  有人小聲罵了起來。

  樓裡似乎有那個女生的朋友,在短促地喊了對方的小名後,聲音就被捂住,只剩下小聲的抽泣。

  過了許久,各寢室陽台才恢覆細細簌簌的活動聲。

  大家都去加固各自的寢室門了。

  在這個四處潛伏危機的末日世界,傷心不會對眼前的局面帶來任何逆轉,她們只能專注自身。

  倪辛月把隔壁寢室沒有動靜的消息告訴了樓下女生。

  女生似乎摁了下圓珠筆,在紙上做記錄。

  喬思羽小聲問:「她要做什麼?」

  倪辛月還沒回答,女生主動開口,介紹自己的來歷:「我叫李韻,數統專業的……」

  喬思羽默默覆到倪辛月耳邊:「……她這算是專業習慣嗎?」

  李韻繼續往下道:「雖然宿舍樓目前來看是一個比較安全的避難所,但如果一直沒有救援和物資,現在的太平恐怕維持不了多久……」大家就都會像剛才那間寢室想從廁所逃出博求生機的女生一樣,最後淪為喪屍大軍的一員。

  李韻的舍友似乎在屋裡叫她,她匆匆道了句「下次再聊」,便關了陽台門,走進屋內。

  倪辛月和喬思羽在陽台又站了會兒,感到點冷,這才回到屋裡。

  雖然她們儲備的食物還算多,但總歸是吃一天少一天,要省著點。當然,剛才宿舍樓發生的景象讓她們食欲下降。

  喬思羽將面包掰成兩半,遞給倪辛月一半。

  她咬了一口,半晌沒忍住道:「元夢和江綺杉在車上有吃的嗎?」

  「只有幾個小蛋糕和薯片。」

  當時家裡的物資都被倪宏遠和強子帶走了,倪辛月本來想著這些東西出城路上墊饑足夠,但如今元夢、江綺杉一夜未歸,倘若真遇到什麼變故,加上倪藝橋,那點食物也不知道能頂幾天。

  「這些啊,應、應該夠吃……」

  喬思羽有點不安,但她想到剛才對面寢室發生的景象,不敢把話說得太沮喪,小口小口吃起面包,強忍著反胃下咽。

  「嗯……應該……」倪辛月攥著手上的面包袋,低頭一動不動片刻,才悶悶吃起來。

  她們吃東西的聲音都很輕,但是下顎上下移動產生的骨頭摩擦聲、齒間的輕微碰撞聲,都讓兩個人的心情越來越沈。

  喬思羽吃著,又想到什麼,幹巴巴問道:「咱們的車子玻璃還行吧?應該不像電影裡拍的那樣,被喪屍一撞就脆吧。」

  倪辛月也幹巴巴回:「玻璃強度應該還是可以的。」

  喬思羽:「咱們車確實不錯,你昨天不還說找元夢她們的時候,把操場的墻都撞飛了嘛哈哈……」

  她說完,笑容就僵在臉上:「這車應該不會撞壞吧?」

  倪辛月也跟著越想越覺得糟糕,但怕兩人都挺不住,還是回道:「應該沒問題……」

  她們兩個都沒注意,自己現在說的每一句話幾乎都帶個「應該」。把不確定當成一種希望。

  喬思羽:「要不我們去找她們。」

  倪辛月:「我得去找她們。」

  兩人同時間開口。

  作者有話說:

第11章

  喬思羽還在反應倪辛月話裡的主語怎麼跟她的不太一樣,就聽倪辛月斬釘截鐵道:「不行。」

  喬思羽:「?為什麼?」

  倪辛月:「外面太危險了,我還算有經驗,出去找她們比較合適。你在宿舍呆著,等我們回來。」

  喬思羽露出微妙的表情。

  倪辛月:「……怎麼了?」

  喬思羽:「你這話聽著很像flag。」

  倪辛月:「……」

  喬思羽:「電影裡說完就要謝幕那種。」

  倪辛月:「……」

  喬思羽自己接話:「你知道破解的方法嗎?那就是我也跟過去!」

  倪辛月想著昨天的逃亡場景,眉頭微皺:「你還沒有正面接觸過喪屍,我……怕你會崩潰。」

  「怕什麼,」喬思羽語氣幽幽,「我哪天不是在崩潰。崩潰多了,也就不是事了。」

  倪辛月:「……」觸底反彈是吧。

  喬思羽看出倪辛月還在猶豫,直截了當道:「她們不僅是你的室友,也是我的室友。況且我覺得在這種情況下,獨自躲在寢室等其他人回來比直接面對喪屍還要煎熬。如果路上真出了什麼意外,你們回不來,我一個人在這也活不下去,還不如跟你一塊兒出去。」

  倪辛月吐了一口氣,半晌的沈默後,點點頭同意了。剛點完頭,就見喬思羽自己開始「呸呸呸」起來。

  「你幹嘛?」

  喬思羽:「我剛才的話聽著也很像立flag,說不吉利的話要馬上呸掉。願各路神仙保佑保佑保佑我們——」

  她還虔誠地比劃了基督教、佛教、道教的經典手勢,和以往一樣,不從信仰的質上取勝,而是從量上取勝。

  也不一定沒用。

  畢竟喬思羽昨天還穿梭在剛爆發的喪屍潮中買回食物,平安回了宿舍。

  倪辛月臉上總算帶了點笑。

  兩人雖然做了找元夢和江綺杉的決定,但具體如何實施還沒有頭緒。

  如何躲過那些喪屍追捕去找,到哪找,都是問題。

  喬思羽問:「你看的那些喪屍片裡,主人公一般都怎麼做的?」

  藝術來源於生活,只不準可以給她們提供一點思路。

  倪辛月:「拿槍,搶武器,尋找避難所,包括但不限於前往郊野營地、疾控中心、監獄……」

  喬思羽頓了兩秒,淚目:「我的願望很小,希望以後能出符合國情的喪屍片。」

  倪辛月也淚目:「我舉手,我讚同。」

  「不過,咱們出去,確實得拿個趁手的工具。」

  倪辛月把自己之前做的武器給喬思羽看:「我來的路上用的就是這個。」

  搟面杖上的小刀寒光熠熠。

  「好厲害,」喬思羽面露崇敬,覺得倪辛月在她心中的形象變得偉岸又狠厲,「你來的路上,用這武器對付了幾個?」

  倪辛月摸摸鼻子:「0個。」

  「……」喬思羽,「那你的經驗是來自於?」

  「我之前用過螺絲刀……」 倪辛月頓了頓,不再細說,轉而繼續介紹手上的自制武器,「我覺得系牢一點,這樣攻擊範圍廣,但目前還沒有試驗過效果。」

  「這還要實驗什麼效果?」喬思羽疑惑。

  倪辛月:「插進去拔不出來了怎麼辦。」

  喬思羽:「……」

  倪辛月:「然後還發現插偏了。」

  喬思羽:「……」

  倪辛月:「然後它頂著我們的武器爬起來。」

  喬思羽:「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要再說了。」

  兩人飛快吃完面包,在臥室裡翻找起工具。

  這個寢室大部分都是工科生,金工實習的時候人手磨了一把錘子。除此之外,倪辛月作為機械專業第一,在方方面面體現機械女學霸的素養——準備了大大小小各類五金,甚至還有一把手鋸,長長的鋸齒泛著寒光。

  喬思羽捏著手柄,盯著上面如葉子邊緣的齒,想象了一下自己拿著這個工具和昔日同學對抗的情形,有些凝重道:「我是不是應該帶上它。」

  倪辛月剛從櫃子裡摸出一把有些生銹的錘子,扭頭凝了她手上的鋸子兩秒,果斷道:「不行。」

  喬思羽:「為什麼?」

  倪辛月做了個來回鋸的動作:「一下子不好鋸斷,還容易把鋸條繃斷。」

  喬思羽默默放下鋸子,繼續掏櫃子。掏到了地圖。

  喬思羽自己是經常測繪,所以很多地方都去過,甚至邊邊角角有什麼她都能列出一二。

  看到是學校地圖,就放一邊,繼續找有用的物資。

  沒一會兒,兩個人就從各自的櫃子掏出好多東西。

  她們把這些東西在地上分門別類擺好。

  倪辛月之前從嬸嬸家出發時整理過一次物資,這時候很明確的把有攻擊性的物件放一起,食物放一起,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品放一起。

  喬思羽面前堆的東西卻是亂且雜。她一開始整理物資還算有目標,想著要找也要找能對付喪屍或者自保的,但掏到後面,就有些糊塗了——看什麼都有用。

  有網購買來沒開刃的菜刀;有厚的跟板磚一樣的教材書,如《創新創業導論》;有一堆大大小小過期或者沒過期的藥品,如過期的健胃消食片,沒過期的感冒藥、布洛芬等等;有婦女節時男生送的沒用且不好看的圓形月亮球狀電燈……

  倪辛月:「你這書是準備?」

  喬思羽拉開衣服,把書放到肚皮上:「我看它挺厚……感覺塞到衣服裡可以保護重點部位,喪屍抓到我也不好下嘴。」

  倪辛月不委婉道:「我覺得你還是先考慮怎麼逃跑方便怎麼來。畢竟喪屍抓到你,從哪裡都可以下嘴。」

  「好吧。」喬思羽訕訕放下。

  倪辛月又拿起月亮球燈:「這個是?」

  喬思羽頓時又充滿勁頭地給她講解起來,手上還做了個丟保齡球的動作:「把這個燈打開,丟出去,感覺可以吸引喪屍的注意。」

  倪辛月連問幾個,喬思羽都講得頭頭是道。

  倪辛月恍惚間都覺得這個寢室的所有東西都可以帶上!

  但經歷昨天那一遭,她理智還在線,及時制止道:「找主要的,主要的!這些拿不動,你怎麼跑!!」

  喬思羽面露不舍,只好收拾起別的東西。

  倪辛月正幫她整理還有用的藥,擡頭一看:「不是,菜刀放包裡幹嘛?!這都沒開刃,你拿它有什麼用?」

  「沒開刃正好,不會割傷自己。」喬思羽囁嚅道。

  倪辛月皮笑肉不笑:「也傷不到喪屍。」

  她拿過江綺杉桌上的水果刀給她遞去:「用這個。喪屍變異後身上的骨骼會變脆弱,你看準腦幹位置,捅準點就行。當然了,不到萬不得已,跑字訣。」

  喬思羽悻悻接過。

  倪辛月則把其他剛找的錘子、扳手放進包裡,看到桌角平時用來拆快遞的美工刀,也一並捎上了。

  元夢和江綺杉在車裡沒有任何防身工具,如果車子出了問題,她們需要徒步逃行,必須人手一件趁手武器。

  喬思羽收拾起地面的狼藉,把剛搜刮出來的那些沒用的書又塞回櫃子裡去。

  搬動時,一張不大的紙掉了出來。

  倪辛月瞟到後眼睛一亮:「你還留著我們學校的地圖!」

  這是她們大一剛入學時領的學校地圖。只不過這幾年過去,其他人的早不知道扔哪去了,全寢室估計只剩喬思羽保存的這一張。

  喬思羽:「這個很有用嗎,逛咱們學校還要地圖啊?」

  「需要的,」倪辛月把地圖撿起,細細看上面的每一處地方,用自己的記憶對比地點,「我跟你一起跑過測繪,知道地形。但咱們寢另外幾個,對學校大部分地方都不熟。」

  元夢稍微好些,沒有曠過課,但性格略微內向,除了上課、吃飯、回寢、被她們強行拉出去散步,一般是不會自行在校內走動的。

  不過她還輔修了心理學,去過的教學樓倒是比她們更多。

  至於江綺杉……

  倪辛月相信江綺杉對校外的熟悉程度絕對要比校內高。

  偌大的校園,卻容不下她拉風的摩托車。

  寢室長葉瀾,化學專業,還是沒少跑實驗室的。但除此之外,她對學校的認知也更多是:哪個地方更適合情侶約會。

  倪辛月現在拿到了地圖,莫名有種縱觀全局的氣勢。

  她把地圖在桌子上鋪開,伸手接過喬思羽遞來的自動筆,在圖上先圈出她們宿舍樓的位置,然後回憶昨天跟車子分開時腦子裡留下的最後畫面,畫了個箭頭。

  「元夢她們應該是往這個方向開的,你覺得她們從宿舍區離開後會去哪?」

  喬思羽看倪辛月畫的方向,有些猶豫地拿筆在上面畫了個圈:「E教?」

  倪辛月:「怎麼說?」

  喬思羽:「它離我們最近啊。」

  「而且周末又不上課,估計沒什麼喪屍,肯定比去籃球場什麼的繞圈安全。」

  倪辛月原本還在點頭,但突然一頓:「誰說周日不上課的?」

  喬思羽:「?周日上課嗎?」

  倪辛月:「毛概啊,你忘了?」

  喬思羽:「……」曠課學生沒有發言權。

  不過倪辛月還是被喬思羽小小地打開了思路。

  雖然開車的是元夢,但出主意的大多數都是江綺杉。說不準就被江綺杉帶跑偏了。

  倪辛月對著地圖端詳了片刻,又推斷了一番:「元夢應該是記得周日教學樓有上課的,如果她既想避開屍潮,又不想繞太遠的話,可能會選A教,雖然那邊可能也會遇到喪屍,但樓型沒那麼覆雜,路也寬……」

  喬思羽隨口冒出一句:「真要說路寬的話,那肯定得是圖書館啊,就算來幾個學院的人都沒辦法把大路堵死吧。而且它跟教學樓就隔了條河,只不準她們仗著有車,就多往前開了兩步。」

  兩人討論著,一時定不下結果。

  她們無法判斷元夢她們到底是車子半路拋錨導致無法前進了,還是因為遭遇屍群不能動彈,討論的地點反而越來越多。

  十分鐘後——

  倪辛月撐著桌子看地圖,不說話了。

  地圖上大大小小畫了一堆圈。

  一邊的喬思羽趴在桌子上,腦子已經無法轉動。

  如果大腦的超負荷運作可以顯現,那她的頭頂上此刻一定在冒煙。

  她已經完全把決定權交到了倪辛月的手上,等她一聲令下。

  突然,低頭看地圖的倪辛月向她伸出了手。

  喬思羽眼睛亮起。

  終於要決定去哪了嗎!

  下一刻她聽倪辛月道:「橡皮給我,圖上圈太多,看迷糊了都。」

  喬思羽:「……」

  作者有話說:

  改了個文名,大家眼熟一下!

第12章

  倪辛月把剛才畫的圈圈全部擦掉。

  喬思羽抱頭,直接道:「再討論下去沒完了。」

  「不討論了。」

  倪辛月收了地圖,臉上已經沒有剛才的迷茫,轉被一種撥雲見日的鎮定所取代。

  這表情喬思羽熟。

  考試周倪辛月每次上考場前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成績出來後,哪回不是高分?!

  瞅瞅,這就是寢室的實力擔當!

  不愧是拿下保研資格、前途明亮、未來可期的女人!

  即便是在這末日,也可以帶著大家走向康莊大道!

  這就是了然於胸!

  胸有成竹!

  竹、竹、竹不下去了!

  喬思羽看倪辛月的眼裡亮閃閃。她相信倪辛月已經想好了策略。

  「咱們要怎麼做?」

  倪辛月:「剛才討論到的地方都去一次。」

  「……」

  「?」

  喬思羽表情變幻多次,顫巍巍道:「你認真的?」

  倪辛月:「嗯。我也不知道她們在哪,那就一個個找過去好了。」

  喬思羽:「那、那你剛才表情那麼有把握。」

  倪辛月摸摸臉:「有嗎?我剛才的表情難道不是‘再怎麼想也沒用了就直接上’嗎?」

  喬思羽悲痛:「是我對你濾鏡太厚了。」

  確定好路線後,兩人討論起躲避喪屍的方法。

  倪辛月:「我昨天下午試了爬樹,用樹蔭做擋蔽,不發出聲音,就還算安全。到時候我們就沿著這條有綠化的路走,遇到危險就找機會上樹。」

  喬思羽看看屋外的大樹,又看看自己的胳膊腿。她沒有恐高,身體也沒那麼柔弱,反倒之前被倪辛月拉出去健身過一小段時間。但這身體直接對接上爬樹,喬思羽還是沒那麼肯定:「我不一定能行……」

  倪辛月有些疑惑:「你以前不是說你天天爬樹掏鳥蛋嗎?」

  喬思羽深沈臉:「那都是十五年前的戰績了。」

  倪辛月:「……希望你重返榮光。」

  話是這麼說,倪辛月也不得不重新規劃起這幾個不會爬樹室友的逃跑路線。

  討論的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就過去兩個多小時。

  太陽懸在高空,快要到中午了。

  喬思羽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倪辛月思索片刻,最後敲定:「等晚上的熄燈號。昨晚熄燈號響的時候,我看喪屍幾乎都被號聲吸引到樓裡,大道上反而安全。我們趁機爬下去,也可以避免一下去就正面交鋒。」

  兩人確定好時間,心中懸著的石頭落下一半,同時也感受到一點遲來的饑餓。

  她們拿起桌上沒塞進背包裡的自熱米飯,這幾個大盒子太占空間、不方便攜帶,與其留在寢室,不如先墊到肚子裡。

  飽餐一頓後,倪辛月就對喬思羽開始了爬陽台外側水管的訓練。

  喬思羽半掛在窗戶上,覺得校徽紋路踩起來特別穩當,有點不想再往邊上水管挪:「為什麼不直接爬窗戶下去?這兒踩腳點多,我好發揮。」

  反觀邊上光溜溜的水管,抱著它往下滑還算順勢而為,但等會兒還得再上來,那可就相當於逆天改命了,手往哪施力都不知道。

  倪辛月敲敲防盜窗:「你自己聽聽你這動靜,還沒下樓,底下喪屍就都要被窗戶的聲音吸引來了。」

  「還好吧……」

  喬思羽尋思再響也沒熄燈號響,不過腳下剛動,幾根金屬桿就開始「嘎啦」「嘎啦」地唱起交響樂。

  雖然比不過熄燈號,但動靜也實在算不上小。

  低頭往下看看,已經有幾只徘徊在草地上的喪屍聚攏過來。

  為了把晚上行動的風險值降到最低,喬思羽認命往邊上挪,轉而抱住自帶消音模式的水管。

  在倪辛月的指點下,喬思羽試了幾次,總算找到使勁的方法,勉強滑到五樓,又廢了老大勁爬回來。

  倪辛月不敢讓她多試幾回,怕她晚點沒力氣了。

  兩人的動靜引來不少寢室的學生到陽台上觀看。

  倪辛月也借此看清了五樓早上找她們統計人數的女生的長相。

  李韻模樣白白凈凈,頭髮很長,帶著副眼鏡,看上去有些文藝。

  見倪辛月看來,還安安靜靜沖她笑了下。

  倪辛月想了想,在第二趟往下爬的時候,把寢室裡的投影儀帶給了她。

  倪辛月道:「得麻煩你給大家放了。」

  李韻表情並不意外,似乎是通過她和喬思羽的對話,已經猜到了她們接下來要去做什麼。

  「好,祝你們順利。」

  夜深。

  倪辛月和喬思羽又安安靜靜地吃了一頓自熱米飯。

  兩人收拾完東西,手表上的指針指向9點30。

  她們靠到桌邊,進行最後的核對工作,確保沒有東西落下。

  喬思羽的包明顯要比倪辛月的大一些,但純按重量提了提又沒差,倪辛月也就沒讓她掏出什麼東西。

  兩人要去陽台,喬思羽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說了聲等等,就回屋爬到元夢的床上,掏出了什麼東西。

  等回陽台,倪辛月才看清是一瓶花露水。

  喬思羽:「咱們噴點,這樣喪屍聞不到我們!」

  倪辛月感到迷惑:「為什麼?」

  「你不是說喪屍嗅覺還靈敏嗎,我怕躲起來的時候被它們聞到,」喬思羽說著,就要給兩人噴點,「我在小說裡也看到過這樣的操作,還是有一點經……」

  「等等!」倪辛月不等她說完,趕忙制止,「昨天火鍋味都能把喪屍引到房間門口,你這噴了,在路上跑,跟把自己腌好送上門有什麼區別?!\"

  「對哦,」喬思羽的動作一頓,「那怎麼辦?」

  她還是有點擔心:「我看的那本小說上,是說它們對活人氣味很靈敏的。」

  倪辛月把她手裡的花露水放回元夢的床上:「不怎麼辦。它們大概率是容易被刺激性氣味吸引,對活人也有追逐的本能。但不至於說進化到連嗅覺都逆天的程度。」

  「你要實在怕,我們就找個喪屍搗爛,把它們的血塗到我們身上。」倪辛月做了個搗蒜的動作。

  喬思羽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這又是什麼原理?」

  「用它們的腐屍味掩蓋我們身上的人味,」倪辛月,「我也是從電視劇裡看來的。」

  喬思羽:「……那我們還是不要隨便嘗試吧。」

  在兩人插科打諢中,時間一點一點接近晚上十點。

  倪辛月看看手表,距離宿舍樓熄燈還有5分鐘。

  她道:「熄燈號的音樂只有50秒,我們一會兒得抓緊時間行動。」

  喬思羽用力點了點腦袋。

  秒針移動。

  滴、答,滴、答。

  倪辛月一聲令下:「走。」

  她胳膊稍一借力,動作利落地翻出防盜窗,喬思羽緊隨其後。

  金屬桿的晃動聲響,混在熄燈號的嘹亮樂聲中,很快消融在夜色裡。

  兩人順利移動到水管處。

  宿舍大樓的燈光統一熄滅。

  有幾間屋子亮起小台燈。

  李韻出現在陽台上,還有她的幾個室友。

  然後是其他寢室的人。

  倪辛月抓著管子,身體沒有著落。

  看到陽台上的幾個身影時,心跳微微加速。

  等她悄聲落地,然後接住喬思羽下來,沒聽到頭頂傳來別的動靜,這才鬆了口氣。

  陽台上注視她們的身影越來越多了。

  學校的路燈是整夜亮著的,但過十點之後,會間隔地滅掉幾盞。

  因此道上的光不算太明亮,不會過於暴露她們的位置。

  倪辛月帶著喬思羽沿綠化帶移動。

  她們警惕周圍的一切風吹草動,稍有情況,就火速蹲進灌木叢後,屏住呼吸。

  就這樣跑跑停停,經過一幢又一幢宿舍樓,她們終於來到最後一幢。

  從這出去,就能看到E教的大樓。

  不過宿舍區和教學區中間隔了條大道,沒有灌木叢掩護,也不知道那裡有沒有喪屍逗留,危險程度急劇上升。

  但過去了就有樹,她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一鼓作氣——沒喪屍便不停往前沖,尋找附近是否有越野車的影子,有喪屍便就近上樹,做緩兵之計。

  倪辛月和喬思羽都提了一口氣,兩人相視一眼,同時往前沖去。

  拐角越來越近!

  三步!

  兩步!

  一步——!

  轟隆隆的心跳聲裡,倪辛月和喬思羽氣都沒來得及換,就見眼前的大路上突然橫穿過一個身影。

  兩人以為那是喪屍,下意識剎住腳步,但還是在慣性作用下踉出去幾步。

  等穩住身形才看清,那是一個在大路上急速狂奔的男大學生,眨眼的功夫就躥出好幾米。

  看來是有人跟她們一樣選擇在深夜的時候跑圈。

  倪辛月剛要緩口氣,在那男生跑過的後方,有其他奇怪的動靜響起。

  倪辛月和喬思羽齊齊看去,只見路的那頭,黑壓壓的喪屍洶湧而來!

  穿過大道已經來不及,她們得就近上樹!

  但屍群中有跑得快的,已經發現了她們的身影,放棄原本的追逐對象,跌跌撞撞朝她們追來。

  「快。」

  倪辛月帶著喬思羽跑回樹叢,讓她別再發楞,趕快行動。

  倪辛月三兩下攀爬上棵高樹,往邊上一看,喬思羽還沒上來,而有喪屍已經追到她的身後。

  喬思羽也知道這時候再爬來不及,於是多跑出去幾米,到別的樹下。

  倪辛月心急地對喪屍喊叫,試圖吸引它們的注意,幫喬思羽爭取時間。

  她的聲音不敢太大,大道上追著那個男生離開方向的還有數不清的喪屍,她怕把那些喪屍全部招來,那就一點逃生的可能都沒有了。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哨聲。

  原本大道上因為漸漸跟丟目標、行動有些緩滯的喪屍部隊又像發了狂一樣,繼續朝剛才的方向移動。

  對比嘹亮綿延的哨聲,倪辛月和喬思羽的存在反而弱化不少。

  除去一開始朝她們追來的幾只喪屍,其余都沒太注意到她們這處的動靜。

  「我爬上來啦!」

  倪辛月聽到喬思羽刻意壓低卻飽含欣喜的聲音。

  倪辛月扭頭看去一眼,差點要被眼前的一幕弄厥過去:「這高度,你爬得上來,喪屍也爬得上來!」

  喬思羽找了根樹幹一米處就四散開叉的大樹,她自己還挺得意,一腳就蹬上去了,但對喪屍也沒難度啊!

  這下,原本被倪辛月吸引的喪屍也不在她的樹下猶豫,直直往喬思羽那跑去。

  !

  倪辛月沒有時間思考,果斷下了樹,拿著武器朝那個動作快的喪屍沖去。

  刀尖對準腦袋,狠狠插進。

  血液四濺。

  刀尖穿過皮膚、骨骼、腦髓,似曾相識的觸感讓倪辛月攥著搟面杖的指尖微微一抖,但又很快握緊了。

  身後的那幾只喪屍動作也不慢,很快追來。

  倪辛月抽出武器,轉身對準它們,大腦的神經瘋狂跳動。

  三個,有三個。

  她的視線來回掃動,一時卻想不出辦法。

  「月你找棵樹上!」

  喬思羽突然用背包砸向一隻喪屍,接著從小矮樹上跳下。

  她從倪辛月身邊跑過,像用自己當誘餌一般,吸引其余喪屍的注意。

  下秒,她竄進了邊上的灌木叢。

  灌木叢後是一堵裝飾墻,結局可想而知。

  有兩只喪屍當即就撲了過去。

  看不見喬思羽的身影了。

  倪辛月心臟像被人狠一下揪緊,但她連喊喬思羽的時間都沒有,那個被背包砸倒的喪屍很快爬起,頑固地朝她撲來。

  倪辛月轉頭就往合適的大樹跑去。

  她爬樹的手有些顫抖,忍不住去想喬思羽此刻的境遇。

  腳下借力的一塊樹皮意外剝落,倪辛月整個人失力,直直墜了下去。

  有包裹墊在身下,倪辛月並沒有感覺到太多疼痛。

  她剛勉強撐坐起身,滿臉猙獰的喪屍已經向她壓來!

  倪辛月下意識閉上眼,沒等來被咬的疼痛,反而聽到了有什麼東西破空而來!

  「哧」得一聲響,有液體濺到臉上。

  倪辛月睜眼,眼前的喪屍張著嘴卻不會動彈了。

  它的太陽穴上插著一隻箭!

  「跑!」

  一道男聲從旁傳來。

  再看去,三個身影已經沒入了黑暗。

  作者有話說:

第13章

  哨聲停了,喪屍大軍的步聲離遠。

  大道上靜謐下來。

  倪辛月卻連劫後余生的時間都沒有,她剛拔下喪屍腦袋上的箭,身後的灌木叢又響起窸窣動靜。

  追喬思羽離開的那兩只喪屍回來了!

  倪辛月轉身就往一棵較高的樹上爬。

  她幾乎是強撐著一口氣,趴到一根比較粗壯的枝幹上,這才卸力停下。

  喪屍悠悠蕩蕩到了附近,嘴角是斑斑點點的血跡,在昏黃的路燈下,猩紅無比。

  倪辛月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臉埋進手心,又是想大口喘氣,又是狠狠咬著牙沒發出一點動靜。

  與其說是害怕和絕望,不如說她身體裡一點點積攢起的是一股無名的憤怒。

  但她找不到憤怒的對象。

  憤怒那些喪屍嗎?

  倪辛月看著它們沒有人樣的臉,心中只有苦澀與憋悶,它們也曾是她們。

  兩只喪屍在樹下晃悠了一個多小時,才意識到這邊似乎沒有食物,緩緩離開。

  倪辛月的手臂和腿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已經麻痹到沒有知覺。

  但她現在更在意的是其他事。

  喬思羽呢?

  就算被咬也應該變成喪屍出來遊蕩……

  「小喬?小喬?」

  倪辛月壓低音量,對著黢黑一團的灌木叢喚了幾聲。

  過了幾秒,樹叢枝葉亂顫,陰影裡探出一個腦袋。

  喬思羽來回張望,對上倪辛月的視線,興奮揮手,比了個口型。

  「這裡這裡!」

  倪辛月辨出喬思羽還是活人,眼淚都要出來了。

  喬思羽飛奔而來,倪辛月也直接爬了下去。

  兩人不敢在充滿危機的路面呆太久,倪辛月讓喬思羽踩著她的肩膀當施力點往上爬。

  兩人靠著樹幹,才真正為自己還活著而熱淚盈眶。

  倪辛月:「你怎麼躲過它們攻擊的?」

  喬思羽指了指方向:「那邊有個狗洞。我正好鉆的過去。墻那邊也是灌木叢,幸好對面沒喪屍,追我的那兩只又不知道我是去哪了,沒一會兒就走了。」

  倪辛月從沒想過這些漂亮的裝飾墻的底部會有狗洞,而墻上還能大筆一揮寫著——「嚴謹細心」。

  她頗為感慨道:「感謝學校物業後勤給這個洞網開一面。」

  她為以前吐槽學校物業道歉。

  倪辛月說起自己剛才差點落入喪屍口的驚險一幕。

  喬思羽聽著也感到一陣後怕。

  倪辛月把那根箭拿了出來,說:「咱們學校真是臥虎藏龍啊,沒想到清喪屍還能用這種武器。」

  只不過她沒看清是誰幫了自己,以目前大家都自顧不暇的形勢,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找到人道謝。

  當然,要先活下去。

  「是不是學校弓箭社的?」喬思羽說。

  兩人觀察起箭,沒找到學校社團的標記,倒覺得這箭做工價值不菲。

  喬思羽想起剛才喪屍大軍「過境」的宏偉畫面:「你說他們是在打配合嗎?我剛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在表演什麼湘西趕屍絕技!那個跑前面的哥們實在太猛了!」

  倪辛月思考片刻,點頭道:「我覺得是。第一個跑過去的男生雖然速度很快,但氣息很穩,感覺後來的哨聲也跟他有關,可能是想把喪屍集中過去,幫後面三個清出路面。」

  「這才第二天,求生小隊就這麼有組織有紀律了。」喬思羽欽嘆,「沒想到到了末日也要被卷。咱倆倒黴,差點就白送一波。」

  倪辛月卻不這麼覺得。

  她勾過喬思羽的肩,還為兩人能一同坐在這裡感到慶幸。

  「我們已經算很幸運啦。」

  晚風吹來,氣溫下降不少,兩人一身的汗蒸發,感到點冷。

  路面空蕩蕩的,已經看不到任何人影。

  只有幾道路燈燈光在地面罩下一圈一圈的光。

  喬思羽感慨:「也不知道他們是準備跑去哪……」

  「可能是宿舍,也可能是去南門出學校,」倪辛月偏過頭,視線卻是眺向大道對面的教學樓區,「我們也該繼續往前走了。」

  托那位吹哨同學的福,附近的喪屍都被吸引跑走,整條大道反變安全不少。

  倪辛月怕其他地方的喪屍折返回來,不敢再耽誤時間,悄聲跳下樹後,又接著喬思羽下來。

  喬思羽撿起地上方才丟掉的背包,與倪辛月觀察片刻四周的動靜,一齊朝大道對面跑去。

  這一次,她們暢通無阻地穿了過去,一路沿著綠化,很快來到E教。

  「月!車在那!」

  喬思羽沒想到她們的踩點行動會如此順利,這才行進到地圖上標注的第一個地點,就獲得了元夢等人的行蹤,差點興奮叫出來,連忙捂嘴。

  倪辛月也看到了,車子停在陰影裡,方才只遠遠看到輪廓,現下才得以確定是叔叔的那輛越野車。

  不過跑近後,兩人臉上的欣喜一點一點褪去,轉被恐懼所取代。

  車身被血色模糊了原本的顏色。

  滿地的喪屍殘骸,還有不少被卷入車底。

  剛才因為奔跑而沒察覺的腐屍氣味,在她們停下後瞬間占據她們的鼻腔。

  兩人抓著彼此的胳膊,差點吐出來。

  倪辛月慌亂上前,腳下的喪屍觸感恍若爛泥,但她顧不上惡心,一把拉開車門。

  沒有人。

  元夢不在,江綺杉不在,倪藝橋也不在。

  喬思羽也看到了車內的景象,她臉上出現一瞬的無措,茫然四看幾秒。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竟然開始去翻找車前的屍身。

  有眼淚迅速積蘊,在她眼眶打轉。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很蠢,即便元夢、江綺杉她們被咬了,也不該被撞倒在車前,可她就是想確認些什麼。

  「車鑰匙不在!包裹也拿走了!」

  倪辛月臉上表情又哭又笑地對喬思羽道。

  喬思羽有片刻的恍惚,下秒幾乎要喜極而泣。

  這至少可以確定元夢她們離開時是有一定的計劃和方針。

  或許她們現在還安全,只是撤退到了其他地點。

  兩人用手機的手電筒燈光圍著車子檢查片刻。

  四周的腳步十分淩亂,從現場就能看出當時圍鬥元夢、江綺杉的喪屍數量有多可怕。

  終於——

  倪辛月蹲在一處,指著地上的腳印叫喬思羽道:「小喬,你看,這應該是她們的腳印。」

  車子周圍都是碾爛的喪屍殘骸,元夢一行人下車後難免踩到,

  三只血腳印沿教學樓的方向延伸過去,其中一雙腳印小孩模樣,一定是倪藝橋的。

  「到台階這兒就沒有了……」喬思羽惋惜地直起身,擡頭看,「她們是躲進教室裡了嗎?」

  教學樓各個教室的燈都熄著,看不出有沒有幸存的學生還躲在這,也無從判斷裡面是否有遊走的喪屍。

  說話間,一道刺耳的「滴滴滴滴滴」聲響起,長叫不停。

  是電動車被撞到後的警報音。

  倪辛月看向E教側邊的小道。

  那邊是學校的停車棚,因為有不少充電口,就算是周六周日,也有不少電動車停著。

  也不知道撞到電動車的是喪屍還是人,但這動靜很容易吸引其他喪屍過來。

  倪辛月覺得此地不宜久留,拉過喬思羽道:「先進樓。」

  兩人的身影很快就在黑暗中隱去。

  沈沈黑夜,即便有路燈照耀,也無法驅散樓裡的絲毫陰暗。

  樓道裡,倪辛月和喬思羽都舉著武器,每一步都邁得小心翼翼,生怕發出一點動靜。

  教學區每層樓的教室很多,但稍微幸運的是,她們走過的幾間教室都門窗緊閉,不用過於擔心會有喪屍突然從裡面躥出來。

  但裡頭時不時傳來的,微弱的,碰撞桌椅的聲響,還是讓她們心驚膽戰。

  檢查到第四間教室。

  倪辛月跟前面一樣,先是弓身貼在門後聽一會兒裡面的動靜,再是貼墻微微起身朝窗戶裡探看。

  樓裡光線太暗,倪辛月只能看見兩個人影前後走著,姿勢僵硬,除此之外,黑黢黢的一片,連他們的臉都難以看清。

  真要找元夢和江綺杉她們,可能也要等天稍微亮些,才方便行動。

  她們要先找一個休息的地方。

  倪辛月把計劃告訴喬思羽。

  喬思羽想了想,提議道:「要不去頂樓吧?頂樓好像蠻多藝術教室的,又是這個雕像又是那個雕像的,遮擋物多,就算有喪屍,也可以抵擋一下。咱們休息一晚上,明天就從頂樓一層層往下找。」

  倪辛月點點頭。

  兩人找到樓梯口,不作停歇地一口氣往上跑。

  到了五樓,印入眼簾的走廊布局與其他樓層截然不同。

  樓梯口進去後最先看見的是數面陳列墻,都是歷屆美術專業學生的優秀作品展示。

  墻面分割出數列寬道,往裡走才是教學區。

  倪辛月注意到最左邊的那條寬道上站著兩只喪屍,她與喬思羽交換了個眼神,兩人不約而同放低身子,輕手輕腳地朝稍遠些的那個寬道走去。

  被陳列墻劃分後的空間有些壓抑靜謐。

  墻上各種或黑白、或抽象的藝術作品帶來無聲的壓迫。

  幾面墻之隔,就有兩只喪屍在那兒遊蕩徘徊。

  倪辛月和喬思羽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悄然穿過,總算到了教學區。

  通過窗戶,門牌寫著「雕塑1班」的教室裡,除了幾座輪廓模糊的雕像,什麼也沒有,估計是安全的。

  倪辛月動作極輕地去擰門把,裡頭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不像是人的動靜。

  兩人不敢冒險,朝下一間教室移動。

  卻聽身後「吱嘎——」一聲。

  門被打開了。

第14章

  N大教學樓的充電棚緊挨樓墻側邊,棚頂是一塊往外延伸兩米寬的玻璃板。

  夜晚時分,主道上的路燈只給這個地方分來一點余光。

  四周黑黢黢的樹叢,恍若鬼影晃動。

  玻璃板上,三個身形肩並肩地靠在一塊兒。

  江綺杉原本閉著的眼突然睜開:「你有沒有感覺今天的地在震動?」

  元夢略顯敷衍地搭腔:「總不能是在地震吧,N市又不在地震帶。」

  江綺杉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她半坐起身,看清樹木半遮半掩後校道上的景象,震驚:「哪來的那麼多喪屍?!」

  兩人白天、夜裡不是沒有聽過一些學生逃命被追的動靜,但這麼大規模的,還是頭一回見。

  元夢也看過去,心力交瘁:「這些喪屍不會被引過來吧?」

  屏息觀察了兩分鐘,好在她們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反倒有道哨聲橫空響起,還把她們車棚底下的兩只喪屍也給吸引走了。

  元夢和江綺杉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見沒有危險,又躺平下來。

  這是她們在這裡度過的第二個夜晚。

  倪藝橋坐在她們中間,口罩墨鏡還牢牢地套在臉上,小小的身板挺得筆直,墨鏡外側的卡通塑料罩層被翻了上去,淺灰的鏡面下,倪藝橋小表情酷意十足,像對末日世界的別樣審判與觀察。

  江綺杉擔心人戴口罩太久會悶,想給她透透風,但手擡到一半,就又有點慫地放棄了。

  這兩天每次給倪藝橋摘口罩喂飯時,倪藝橋都會先沖人齜個牙咧個嘴,小白牙才露出一秒,就又收回去。

  如果說倪藝橋有變喪屍的可能,那這份可能在她當下的酷酷表現下就是「你不好吃」、「咬你臟了我的嘴」。

  接連幾次,江綺杉雖習慣了一點,但也沒那麼習慣。

  元夢倒還記著倪藝橋的傷,翻找出背包急救箱裡的紗布和藥。

  江綺杉:「你要……給她包紮?」

  元夢「嗯」了一聲:「得換下藥,不然總捂著,傷口該化膿了。」

  江綺杉沒阻止,側了個身,不忍心看。

  小朋友現在這個樣子,要是再讓她看到傷口,她會太難過。

  元夢沒摘倪藝橋的眼鏡,她勾下口罩單邊的繩子,露出小孩兒肉嘟嘟的臉和貼在臉側的紗布。

  兩天來的驚險刺激仿佛沒給倪藝橋帶來任何影響,她跟前幾次吃飯時一樣,沖元夢齜完牙,就很快閉上了嘴。

  如果忽略現今喪屍橫行的背景,更像是小孩兒玩鬧嚇唬人時做的一個鬼臉,又或者是倪藝橋另類的打招呼方式。

  邊上的紗布很大,從屍潮爆發到現在,元夢已經目睹不少同學被咬的景象,不難想象倪藝橋傷口的慘烈。

  她嘆了口氣,一點一點揭開紗布。

  說沒有恐懼是假的,畢竟她們所看到的所有被咬的學生,都無一例外地被感染了,但倪辛月的平靜和倪藝橋的無攻擊性很好地安撫了她們。

  一起逃命的經歷更是讓元夢理解倪辛月。

  倪藝橋和外面那些見人就咬的喪屍完全不一樣。

  她很難再把橋橋和那些喪屍聯系在一起,下意識覺得她只是生病了。

  紗布揭下,元夢卻是目光一頓,「咦」了一聲。

  江綺杉回頭看去:「怎麼了?」

  元夢有些遲疑:「月月不是說傷口很深嗎,我看現在好像……」

  具體好像什麼她一下沒說上來,江綺杉定睛一看,倒是看清了——傷口沒有潰爛,也沒有淤青和腫脹,像是恢覆了好幾天,已經結痂——和她們想象的完全不同。

  江綺杉和元夢面面相覷。

  江綺杉先道:「被咬傷好得這麼快?從昨天中午到現在,也沒多久吧,月月用了什麼靈丹妙藥?」

  元夢同樣感到疑惑:「是不是劉嬸變成喪屍,但還保留母性,沒那麼瘋狂咬人?」

  江綺杉搖搖頭,否定她的猜測:「變成喪屍了還能保留什麼人性……妹妹會不會是什麼特異體質啊……」

  元夢:「最好自帶抗體。」

  江綺杉聽樂了:「也不是沒可能,說不準就是人類之光了。」

  兩人重新看回傷口,不再多想。

  按目前的愈合狀況,幾乎不需要包紮。

  元夢就重新貼了一片紗布意思意思。

  江綺杉透過小墨鏡看倪藝橋的眼睛,想了想,小聲問:「妹,你疼不疼啊?」

  倪藝橋自然是沒有說話。

  江綺杉摸摸藝橋的腦袋,嘆了口氣:「她也不容易。」

  昨天下午逃命時,就全程跟她們一起,小胳膊小腿一直在動,還不哭鬧。

  元夢:「還好她好像都知道我們在做什麼。」

  這話一出,江綺杉就突然來了探索感:「那你說她對我們的話能理解到什麼程度呢?」

  元夢:「基礎動作類應該沒問題吧?」

  江綺杉躍躍欲試:「妹,拍個手。」

  倪藝橋沒有反應。

  江綺杉從嘗試到放棄,有些尷尬,於是自己給自己捧場地拍了幾下手。

  算了,能跟著逃命就行。

  剛這麼想完,教學樓邊的綠化樹叢裡擠出兩只喪屍。

  好像是被她剛才的拍手聲給吸引來的。

  喪屍撲到棚底,電動車被撞得發出警報聲響。

  元夢:「……」你在幹什麼?

  江綺杉:「……」嗚嗚我動作很輕來著。

  她們熟練地拉著倪藝橋,往充電棚貼墻的位置靠了靠。

  風餐露宿了一天多,也算總結出一點經驗,只要喪屍長時間看不見她們,就會自動散了。

  三人蜷縮著躺在玻璃板上。

  底下是喪屍亂撲亂叫的嗷嗷聲。

  可能是仗著棚頂足夠安全,江綺杉不像往常一樣噤聲等待喪屍的離開,她望向遠處天空的星星,頗有點感慨地冒出一句:「幸好我們遇到的喪屍不像韓劇裡面跑得那樣快。」

  元夢接著她的話往下:「也不會像《僵屍世界大戰》裡面那樣疊高高。」

  江綺杉:「希望它們偶爾當回獨行俠,給點生路,不要再抱團行動了。」

  元夢按她的句式接龍:「希望它們的牙明天就都壞掉。」

  江綺杉:「希望它們接下來不要進化。」

  元夢:「希望我們可以戰勝這場災難……」

  江綺杉扭頭看向元夢,她安安靜靜地看著夜空,側臉柔和寧靜。

  江綺杉寬慰:「肯定可以的,咱們看的那些喪屍片結尾國家救援隊不都出場了嗎,研制疫苗!解救群眾!」

  「你記茬了吧。」元夢幽幽,「我怎麼記得好多都是自殺的自殺,變喪屍的變喪屍,只有主角逃出升天。」

  江綺杉緘默兩秒,「害」了一聲:「那都是外國劇,不符合中國國情。」

  元夢笑出一聲,心情也放鬆不少。

  「好了,睡吧,明天還要行動。」

  元夢將外套往倪藝橋身上掖了掖。

  夜裡溫度稍微下降了不少,但好在今天天氣不錯,沒風也沒雨,可以直接休息。要是換做別的日子,那就受苦了。

  三人在充電棚頂已經呆了將近31個小時,昨天從越野車撤退後,她們就直奔這裡的停車區。

  之前601對喪屍劇最癡迷的時候,上下課走在校園裡也經常討論「如果喪屍爆發了,我要躲哪裡」的問題,而停車棚的棚頂曾是她們所討論的緊急避難點之一。

  元夢當時想到後,就立馬告訴了江綺杉。

  她們帶著孩子,往教學樓裡躲極有可能碰見其他遊蕩的喪屍,幾乎沒有對抗的能力,反倒是當時的停車棚四處無人,看去十分安全,還有水管可以攀爬。

  當然實踐過程中還是遇到了一點小問題,她們兩個大人爬水管還算容易,倪藝橋小胳膊小腿的,耗費不少時間,而有好幾只喪屍已經追她們而來。

  最後還是江綺杉緊急推倒數輛電動車阻擋喪屍前進的步伐,在元夢爬上棚頂後,她托舉倪藝橋上去,這才自己往上爬。

  她們緊貼棚面趴了很久,底下喪屍才散得差不多。

  但呆在棚頂始終不是長久之計,雖然已經不能出城,但倪辛月和喬思羽還在寢室等她們。而她們從車上帶下的食物也支撐不了幾天。

  白天不是沒想過轉移到其他地點,但昨天的劇烈運動讓元夢、江綺杉渾身肌肉酸痛,怕轉移時遇到變故,到時候再想往棚頂爬也沒力氣。

  於是商量著花一天時間調養生息,明早再出發。

  兩人混沌想著,漸漸困了。

  停車棚下,偶爾有路過的喪屍碰到倒在地上的電動車,發出滴滴滴的警報聲響。

  但隨著困意加深,這些聲音也模糊了。

  元夢夜裡醒來一次,莫名覺得胸口有些發悶,小腹也漲漲的,但抵不過疲倦,很快又沈沈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

  元夢是被難受醒的,身體一會兒熱得慌,一會兒又冷得發抖。

  她睜眼,天還沒亮,空中的星星月亮還散著微弱的光。

  她裹了裹身上的外套,這才意識到自己夜裡竟把給倪藝橋披著的外套給搶了過來。

  小心給人蓋回去,耳邊有奇怪的噪音。

  她坐起身看去,頓時被嚇了一跳。

  棚底下不知道什麼時候聚集了七八只喪屍,來回繞,嘴裡發出因為找不到獵物的焦躁嘶吼。

  元夢徹底清醒,往內側挪動了幾下,還推醒了江綺杉。

  「怎、怎麼了?」江綺杉睡眼惺忪,說話也含含糊糊的。

  元夢指了指棚面下方,江綺杉都不用探頭,就聽到了動靜。

  江綺杉被底下景象嚇得微微一凜,用氣音小聲問她:「怎麼這麼多喪屍——」

  元夢剛要說不知道,就感覺下半身一股熱流湧出,低頭看去,剛才自己屁股坐過的地方已經暗沈,褲子上也有污漬。她的表情瞬間僵住。

  「來姨媽了……」

  江綺杉的表情也瞬間變得像見了鬼。

  這鬼東西,每月一次就算了!時間紊亂就算了!但要不要在這麼關鍵的時刻來啊!!!

  台面下的喪屍或許就是被這個血腥味吸引。

  江綺杉連忙翻找起倪辛月的那只背包來,原本想用紗布先救救急,但沒想到還真讓她翻出了一片衛生巾。

  估計是倪辛月例假也快來了,於是習慣性地隨身帶了幾片。

  江綺杉另外翻出件外套,讓元夢圍在腰上,貼著墻角換衛生巾。

  昨天她們棄車時有看到教學樓裡還有不少幸存者,雖然後來一點動靜都沒有了,但保不準這時候有人隔著窗戶正偷偷觀察她們。

  元夢拿著衛生巾,表情有些為難:「內褲……濕的,怎麼辦?」

  江綺杉嘆了一口氣:「先貼上……風幹吧……」

  在這末日裡,阻礙她們生存的,可太多太多了。

  不過元夢這一出也讓江綺杉意識到自己的經期也快到了,她的體質還好,一般沒有感覺,但看元夢——已經虛弱得臉上沒有血色。

  棚下的喪屍上不來,元夢換上衛生巾後抱過倪藝橋重新躺下休息,腦子裡卻亂糟糟的。

  江綺杉坐在邊上,此刻有些睡不著。

  她清點了下包裡的食物,兩袋薯片,以及最後一塊小面包,因為時間太久,還有些幹巴。

  她一邊計算這些食物還能撐幾頓,一邊思考接下來的打算。

  本來定好了白天行動,但按元夢現在的身體狀況……

  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到了早上七點,天光大亮。

  江綺杉的手機電量已經所剩不多,再這樣下去,她們可能對時間的概念都會模糊。

  邊上元夢翻了個身,應該是第二覺睡醒了。

  江綺杉看她:「怎麼樣,有好點嗎?」

  元夢眼下黑眼圈深重,說話也有氣無力,但還是道:「好多了。」

  她伸手摸摸褲子,風幹是風幹了,但她還是覺得不舒服。要是在寢室,她就可以好好清洗一下,但現在,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能不能活下去也兩說。

  兩人探頭往棚面下看,喪屍走了兩個,但剩下的還在固執地繞著。

  她們縮回台面,仰頭望天,同時嘆氣。

  江綺杉:「我又開始幻想了,等待一個大佬從天而降。」

  元夢:「帶我們棄棚,殺出血路。」

  像是回應她們的心聲,頂樓的窗戶突然開了。

  江綺杉和元夢不約而同地眨眨眼,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倪辛月似乎只是想看看教學樓下的情況,看見她們後,顯然也楞了一下,接著是滿臉的欣喜。

  「!我們601的女戰士真的出現了!」江綺杉剛要興奮沖倪辛月招手。

  卻見她突然神色凝重地沖她們小幅度地壓了下手。

  江綺杉一瞬噤聲,接著就看見倪辛月的身影退開了窗戶邊。

  江綺杉和元夢相互交視一眼,都有些茫然:「怎麼回事?」

  教學樓頂層美術教室。

  倪辛月調整好表情,重新看向屋內的四個男人。

  她指指窗外,用最平常的口吻,沒讓他們聽出她話裡的迫切:「我看到樓下充電棚上還有其他同學,我們要不要……」

  喬思羽貼在墻邊,她剛也看到了元夢和江綺杉,但這一夜發生的事讓她現在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每一步都跟著倪辛月,聽她指揮。

  只見教室的幾座雕像邊坐著四個身形健碩的男生,椅子被拉攏到一塊兒。

  他們坐在一起,吃她們包裹裡的食物,喝她們備好的礦泉水,美名其曰「物質共享」。

  四人中最矮的那人笑了一聲:「你想救?」

  他拿起喬思羽的水果刀,摘掉刀鞘,露出銀灰的刀刃。

  「末日先殺聖母。你們聽過沒。」他這樣說道。

  作者有話說:

  下章入V,第一次嘗試末日題材,感謝大家的支持,愛你們麼麼噠!

第15章

  其余幾人都笑了起來,顯然沒把倪辛月的話當回事。

  喬思羽生氣,但覷見對方手上的水果刀,又犯了點怯,悶悶別開臉。

  倪辛月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

  昨晚經過這間教室的時候,大門突然打開,動靜吸引了喪屍,屋裡的人讓她們趕緊進來躲避,還主動地做起自我介紹,一口一個同學。

  她和喬思羽都以為遇上了好人,也就沒把武器對準他們。

  誰知就是這麼幾秒的不防備,被人看準機會瞬間壓制,他們搶走了她們的包裹和武器,還輪流監視。

  一整晚,倪辛月和喬思羽都窩在教室的角落,不敢完全睡過去,熬到日出。

  現在知道三人都還安全,倪辛月心中的巨石也算落下一半。

  接下來她和喬思羽要做的是想辦法從這間教室離開,與元夢她們會和。

  倪辛月重新看向屋裡的四個男人。

  他們吃完早餐,又翻起包裹來。昨晚房間太黑,幾人也沒檢查太仔細,現在從包裡翻出內褲和衛生巾,還對視一笑。

  剛才嘲倪辛月聖母的矮個兒代應傑,沖個頭最高的那個道:「祺瑞,你看,還是女生細心。」

  淩祺瑞坐在斷臂雕像邊,正在把弄倪辛月和喬思羽帶來的武器。

  他手上拿著只箭,端詳片刻,塞回背包側兜,拿起別的。

  倪辛月開口:「你們說分享物資,可以。但是這些東西你們用不到,請還給我們。」

  淩祺瑞挑眉看她一會兒,下秒擺擺手,讓幾個兄弟把貼身衣物放回去:「先想著怎麼保命,現在想這個幹什麼。」

  這話聽上去像是在幫倪辛月和喬思羽解圍,但兩人聽後並沒有鬆一口氣。

  幾個男的又翻起喬思羽的包裹,掏出個黑色的尼龍袋,手感一摸就知道是過冬的衣物。

  不過現在天氣不冷,要是逃出去了,還有很多機會可以拿到衣服,就輕慢地丟在了邊上。

  倪辛月聽到耳邊喬思羽抽鼻涕的聲音,知道她是氣哭了。

  「黑袋子你們不需要就還給我們。」倪辛月道。

  代應傑笑起來:「這個天氣,你們要這麼多衣服幹什麼。」

  倪辛月穿著一身運動服,還有個外套,捂得嚴實。

  代應傑眼神落到她的衣領口道:「沒藏別的東西?」

  倪辛月表情冷下:「東西都在你們這。」

  代應傑看她這樣,又道:「你跟我前女友挺像的。」

  倪辛月沒搭理他,一言不發。

  代應傑卻像打開了話匣子,自說自話起來:「不想理我的時候,就你這樣。」

  「我追了她三個月,送了她那麼多東西,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本來是來這找她的,但沒找到,估計已經被喪屍吃了。你說,她要是還跟我在一起,是不是這時候就能被我保護了。」

  他直勾勾地看著倪辛月,似乎在等回答。

  「應傑……咱們拿到吃的了。」其中一個男生拽了拽代應傑,怕倪辛月她們聽見,壓著聲音道。

  另一個也小聲搭腔:「沒必要……」

  兩人都知道,代應傑有個一直追不到的女生。

  他平日裡雖然笑嘻嘻的,但一提到那女生,就止不住滿口飆臟話。那恨恨的樣子,仿佛見到她就能當場做出什麼極端的事。

  代應傑悖了面子,拔高音量:「沒必要什麼?你們想跟我說什麼?」

  「她們兩個女生,你以為在這末日很好生存嗎,我難道不是在幫她們?」

  「她們只需要付出一點,就可以得到保護,有什麼不好的?」

  這兩天來大家一直控制著音量說話,柳明、何均一下子被代應傑的接連大聲詰問嚇到了。

  走廊上的喪屍被動靜吸引過來,撞起玻璃。

  倪辛月掃了窗外一眼,喪屍數量不少,難怪他們在教室躲了那麼久沒離開。

  也是昨晚她們上來時幸運,只看到站在陳列墻邊的兩個。

  「咚、咚、咚!」

  聲音不絕於耳。

  倪辛月卻是把目光移回到代應傑身上,覺得眼前男人的危險程度比外面的喪屍還要高。

  她能理解末日環境下,人性之惡會體現得淋漓盡致,但沒想到一切來得那麼快。

  也可能是她們倒黴,遇到幾個平時就道德感低下的東西。

  代應傑發了通脾氣,才顧慮起外面的喪屍。

  他看著想勸他的柳明、何均,壓低音量質問:「你們兩個是不是後悔了?」

  「昨天拿她們東西的時候,你們可沒說不同意啊,現在覺得這不好想做個老好人?」

  「我們在這餓了兩天,是我和淩哥讓你們兩個吃上東西的。」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就是……」兩個男生楞是沒說出來什麼,有些求助地看向坐一旁的淩祺瑞,希望他能說點話。

  他們雖然為了填飽肚子搶了別人的東西,但這也是為了活下去,再多做點什麼,心底總歸是不安的。

  但是淩祺瑞神色如常,像什麼也沒聽到,又像在放任默許。

  柳明、何均更慌了。

  周日那天,他們也是陪代應傑找那女生「理論」,才一塊兒找到這間美術教室。

  最後沒看到人不說,還親眼目睹了學校喪屍爆發的慘狀。

  這兩天他們已經意識到,如果沒有淩祺瑞和代應傑,他們在這末日肯定活不下去。雖然他們四個都是體育生,但是實力和心理抗壓能力都不同。

  比起他們還沈浸在天塌了的情緒裡,代應傑和淩祺瑞就恢覆得很快,兩人好像一下子就接受了現狀,完全猜不透他們腦子裡在想什麼。

  代應傑看出他們不會有什麼反抗的心思,才笑一下,像是無事發生:「再說了,我們這可不是犯罪,只是想跟她們做個朋友。」

  兩人訥訥點頭。

  代應傑看了看倪辛月和喬思羽:「你們挺幸運,我們幾個都是體院的,可以保護你們,不過我們也不是白保護……」

  他往兩人這走近了兩步,卻聽到極其幹脆的拒絕。

  「不需要。」倪辛月直視著代應傑的眼睛。

  倪辛月沒發脾氣時總是溫溫和和的,但是發起脾氣的時候,親戚朋友都說她隨當過兵的外公。

  眉頭微低,自帶一股威氣,仿佛不解決對手誓不罷休。

  代應傑腳步頓住:「你以為你們兩個女的,在末日能活得下去?」

  倪辛月把喬思羽往身後攬了攬,回視他,沒有絲毫妥協。

  場面一下劍拔弩張起來。

  「行了。」

  淩祺瑞突然開口,大家都向他看去。

  「她們留著還有用。」

  有什麼用。

  他沒說,只是把武器先收到了身後,發送和解信號般,又丟了兩個小面包給倪辛月和喬思羽。

  代應傑似乎很聽淩祺瑞的話,剜了倪辛月一眼,就走開了。

  柳明、何均則去把靠走廊的窗簾拉嚴實了些,試圖通過阻隔視線讓外頭的喪屍散開。

  吃完早飯,淩祺瑞打開了從倪辛月包裡翻出的校園地圖。

  他敲敲筆道:「我們不能一直在這。最好去食堂,那裡吃的東西多。」

  代應傑:「食堂人多吧?喪屍也多……」

  淩祺瑞搖搖頭:「現在不去占地盤,等後面大家都餓急了,跑出去的學生只會更多,那地方可就不由我們說了算了。至於喪屍……」

  淩祺瑞笑一下:「我覺得現在可以先練練手。」

  剩下幾人面面相覷。

  淩祺瑞說的練手,就是放一個喪屍進來,他們成功殺掉一個試試。

  這兩天大家躲在教室,見過不少窗外喪屍撲人的場景,倘若說沒有一點害怕,早從這個地方離開了。

  代應傑看看手上的錘子,又看看窗外的喪屍,手有些抖,回神時對上了淩祺瑞的眼睛。

  淩祺瑞眼睛似笑非笑,像面鏡子,映出他此刻的樣子:「沒問題吧?」

  代應傑有一瞬啞然,但很快張口道:「當然沒問題,都有武器了,有什麼好慫的。」

  倪辛月卻是在他們商討時,帶喬思羽靠向離門最遠的角落。

  她手往袖子縮,捏住了一個硬物——一把折疊美工刀。

  出宿舍時,倪辛月把寢室裡的所有美工刀都帶上了。其中一把就藏在襪子邊上。

  她本來不想用這個對付喪屍,怕近距離攻擊受傷的風險太大,但是現在大武器被搶了,也別無他法。

  如果喪屍被引進來,場面失控,這幾個人是肯定不會出手救她們的。

  代應傑走去窗邊,掀開簾子的一角往外看了看。

  走廊上散布著四只喪屍,有一隻離前門近些,感覺引進來的難度不高。

  他回頭,卻發現柳明、何均仍在原地沒有動作。

  他不爽地叫了一聲:「幹嘛呢,還不過來。」

  柳明、何均眼神瑟縮地對視一眼,他們害怕門外的喪屍,卻也害怕不照做的話,淩祺瑞和代應傑離開時就不帶上他們。

  兩人咬咬牙,只好從桌面散亂的武器工具裡各挑了一把趁手的。

  三人來到門邊,呼吸不約而同放緩。

  柳明和何均都在等代應傑先動手。

  短短的兩秒漫長得像一個世紀,代應傑開口了,卻是指揮他倆的:「還等什麼呢,何均開門,柳明負責把其他也想跑進來的喪屍捅出去。」

  柳明、何均都哆嗦了一下,回頭看他:「應傑……」

  代應傑卻像沒接收到他們發出的求助信號,徑自往下:「記得動作要快,不然全部人都要因為你倆沒命,知道嗎。」

  柳明、何均還想說話,但代應傑沒給他們開口的機會:「行了,開始吧。」

  柳明、何均知道沒有回旋的余地,徹底放棄,只好集中注意力看向教室門。

  何均站在門後,從地理位置上來說相對安全,但負責把多余喪屍往外捅的柳明可能就沒那麼幸運了。

  何均不放心地看了柳明一眼,擡手搭上門把手,示意他道:「我開門了。」

  柳明額頭出了許多汗,高度緊張下注意力怎麼也集中不了,連帶眼神也有些渙散。

  他攥緊手上的搟面杖,點點頭。

  代應傑則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給自己騰出足夠的安全距離。

  門把手旋開,門外遊走的喪屍很快被這動靜吸引撲來。

  盡管開門前初步討論了分工,但真正實施起來還是亂作一團。

  「快!快!把門關上!」

  喪屍的行動速度遠比柳明想象中的要快。

  剛放進一個,他只來得及揮上一棍,其余幾只就已經飛快蜂擁而來,試圖堵住門縫擠進來。

  他顧不上身後的安全,用盡全身力氣拿搟面杖死命抵住外頭的喪屍,不讓它們進來。

  這是柳明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下與喪屍面對面,看著眼前一張張殘缺的臉,他渾身幾乎都在發抖。

  何均抵著門還在叫:「快用力啊,用力啊!」

  而代應傑在後方已經與那進屋的喪屍纏鬥在一塊。

  第一次的實戰讓他有些捉襟見肘:「你們兩個還不快把門關了來幫忙!」

  淩祺瑞站在一張長桌後面,看不出絲毫緊迫,也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倪辛月將喬思羽護到身後,攥著美工刀,緊緊盯著門口,不敢有一刻的分神。

  代應傑大概意識到等何均和柳明來支援幾乎沒有可能,暗罵聲「沒用的東西」,便集中精力獨自對付。

  好在多年的短跑訓練讓他反應速度上比喪屍快得多,靈巧躲過喪屍的攻擊後,抄起錘頭狠狠砸去。

  非常悶重的一道骨骼斷裂的聲響,但似乎沒擊中要害,喪屍哢得扭頭之後,又朝代應傑襲擊來。

  而教室門口圍攏的喪屍越來越多,靠柳明、何均的力量根本抵擋不住。

  倪辛月正想著要不要去幫忙,畢竟喪屍放進來後,她和喬思羽根本沒有多少自保能力,卻聽喪屍「啊」的一聲嘶吼。

  接著是何均的大叫,幾乎破音:「柳明!」

  柳明幾乎是被這一聲吼晃回神的,他緩鈍地眨眨眼,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喪屍的嘴巴下移,已經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不知從哪爆發出的力氣,一把將喪屍抵了出去。

  何均順勢關門,用後背抵住,粗喘不止。

  外頭還是喪屍砰砰的撞門聲。他看向柳明,擡手想拉他,又垂下了。

  柳明嘴唇在哆嗦,握著傷口的指尖攥得很緊。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錘子落地的清脆一響。

  放進屋的那只喪屍已然倒地。

  代應傑卸下力來休息,他看著喪屍腦袋上的巨大豁口,喘氣,撐在膝蓋上的掌心微微戰栗。後怕、恐懼等等覆雜情緒湧上大腦,他卻微妙地捕捉到……興奮?

  他氣還沒平,就邀功似的仰臉看淩祺瑞:「殺它們不難。」

  淩祺瑞露出了一些惋惜的表情:「不過還有一個需要解決。」

  「什麼?」代應傑乍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門邊的身影瞬時就僵住了。

  淩祺瑞道:「還不動手嗎?何均。」

  何均握著武器的手幾乎是鬆的,他連連搖頭,還走近幾步,試圖說服淩祺瑞:「或,或許柳明沒被感染呢。」

  柳明手腕上的咬痕看著不深,只是從傷口滲出一點血,放在平時可能都不用去醫院,自己包紮一下就好。但此刻,傷口邊上的青筋鼓起,有生命般往周邊蔓延。

  柳明還有意識,反應卻肉眼可見地慢下:「淩哥……我、我還、我沒……事……你看我還能說……」話。

  他的臉突然抽動,五官都誇張地挪了下位。

  柳明被自己的反應嚇了一下,有些無措地看大家,剛要再組織語言說點什麼,眼前黑影襲來。

  「嘭——」

  再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他的腦袋被代應傑用錘子狠狠砸向地面。

  顱骨破碎、鮮血濺開,像是砸爛的西瓜。

  喬思羽抓住倪辛月的胳膊一抖,閉緊了眼睛。

  倪辛月也別開頭,攥著美工刀的手用力了幾分。

  代應傑第二次下手成功,吐出一口氣。半晌,對何均掂了下帶血的錘子:「下不了手,下個等死的人就是你。」

  何均怔怔地看向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柳明,又扭頭看看窗外走廊上的喪屍,嗓子像被塞了一團棉花,什麼話也說不出。

  淩祺瑞嘆了口氣,走到他身邊:「要學會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何均木訥地點下了頭。

  大概是這一次練手沒有讓淩祺瑞很滿意,他不光把去食堂的日子往後推了一天,還決定再引入一隻喪屍進來練手。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代應傑跟何均這次很順利地只引進來一隻。

  代應傑動手時,淩祺瑞突然叫住了他,並把目光看向何均。

  一直沈默著的何均終於高高舉起手中的榔頭。

  「嘭——」和柳明如出一轍腦殼砸壞的聲音。

  教室重歸寂靜。

  由於幾人還要在這過夜,躺在地上的三具屍體時間久了發出腐臭,被代應傑從窗戶丟了出去。即便如此,也消散不了一屋的血腥味。

  天色逐漸暗下,又在無盡的沈默裡變黑變濃。

  宿舍樓的熄燈號遠遠響起。

  何均抱著腦袋坐在墻邊一動不動。另兩個男生合並了桌子,躺在上頭閉目休息。

  倪辛月和喬思羽期間悄悄走到窗邊往底下的充電棚看了眼,想確定元夢、江綺杉是否還在。

  本以為睡著了的淩祺瑞突然開口:「你們要幹嘛?」

  喬思羽被驚得一抖。

  倪辛月語氣不變:「教室太臭了,開窗透透風。」

  淩祺瑞沒再說話。

  邊上的代應傑嗤笑一聲:「你們女生事情就是多。」

  他們沒再說什麼,倪辛月就放心往下看。

  充電棚上三個黑黢黢的人影還躺著,應該是元夢她們休息了。

  倪辛月稍稍放下心,她們不是沒有夜裡偷偷爬窗下樓的想法,但她們在提防的同時,這幾個男人也在提防著,任何風吹草動他們都會警覺。

  她拉喬思羽重新回墻角坐下,兩人一整天就吃了那點小面包,也沒喝幾口水,在饑餓中相互依靠著睡去。

  第二天,淩祺瑞、代應傑、何均吃了頓簡易的早餐,把有用的物資收拾回包裡,一人一個背上。

  他們沒急著出發,而是等待第二節 下課才會有的五分鐘休息鈴音樂響起。

  鈴音大作。

  五樓的喇叭因為近期開展館的緣故,一直處於關閉的狀態,走廊上的喪屍果不其然都被樓下的聲音吸引走了。

  廣播喇叭分布在各間教室與走廊上,在這種情況下,樓道會安全很多,但他們依然需要爭分奪秒。

  淩祺瑞手裡拿著柳明用過的那把搟面杖加裝過的小刀武器,言簡意賅指揮道:「走。」

  喬思羽趁他們靠去門邊,飛快蹲身撿起地上那條被遺棄的黑袋子。倪辛月也幫忙把那些扔在地上的衛生巾等貼身用品塞了進去。

  還沒站直起身,倪辛月就被代應傑一把抓住衣領,拽了過去。

  「拿一堆廢物東西幹什麼,聽我們的話,說不準能帶你們跑到安全的地方。」

  話是這麼說,但他把倪辛月擋在身前,才去開門,分明是把她當做危險時候的緩沖。

  另邊何均和站在同一排,也把喬思羽推到前面。

  淩祺瑞則在他們身後,以防後方有喪屍追來。

  門把手旋開。

  樓道靜悄悄的,倪辛月卻不敢放鬆警惕,美工刀捏在手心,做好隨時出擊的準備。

  代應傑抓著她的外套後衣領,推著她往前走。

  倪辛月的個子在女生裡算高挑,但在專門的體育生面前,還是顯得弱小了些。

  喬思羽更不用說了,在何均手下,瑟瑟發抖得跟個小雞仔似的,讓人看著就覺得可憐。

  但兩個女生腳步沒停,都很審時度勢地快步往樓下走,沒出任何岔子。

  代應傑原本警惕看向四周的目光移動著移動著,落到倪辛月的後頸處,潔白、纖細。或許是共同度過這場危機,他突然產生了一種相依為命的錯覺,覺得倪辛月也沒之前那麼氣人,讓人不爽,反而是有膽量的。如果這次沒出事,之後帶她活命也不是不可以。

  一路下來,幾人很幸運地沒有在樓道裡遇到喪屍。

  快到一樓,代應傑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起來,覺得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

  最先走出樓道的是倪辛月,她的腳步很細小地頓了一拍,就又很快恢覆成剛才的樣子,往前走出兩步。

  代應傑見倪辛月沒有慌亂,以為樓道外沒有危險,跟著大步走出。

  不料剛出去,就見前方有五六只喪屍朝他們的方向沖來。

  他們都以為教學樓外的喪屍會被校道燈柱上的喇叭音箱吸引,沒想到有幾只特立獨行的喪屍,竟往樓裡沖來。

  「你!」

  代應傑沒想到倪辛月為了讓他們暴露在喪屍面前,不惜走這步險棋。

  他還揪著倪辛月的外套領子,正要把倪辛月往喪屍那推,就見人雙肩一縮,身子往下,人從外套裡鉆出,回手就往他小腿上紮來一刀。

  美工刀不長,但倪辛月繃緊全身力氣用得力,一下子就讓代應傑的腿上出了一個窟窿,湧出血來。

  「艹!」

  代應傑沒想到倪辛月還留了這手,但喪屍已經跑到眼前,這時候也無暇收拾她,丟開外套,連忙抄起錘子戰鬥。

  喪屍們在新鮮血液味道的刺激下攻勢格外兇猛,何均在短暫的驚慌失措後,反應過來需要幫代應傑一把。

  淩祺瑞也同樣出了手,他們現在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等休息鈴結束,校道上的喪屍沒了聲音吸引,極有可能都往他們這邊聚來!

  喬思羽仍被何均抓著,但何均另只手還要與喪屍搏鬥,抓她衣服的那只手不由鬆了些許力道。

  喬思羽瞄準時機,一個胳膊肘往後抵,猛擊何均薄弱處,在人痛叫時飛快掙脫束縛。

  倪辛月這邊正被一隻喪屍襲擊,她猛地把刀片插進喪屍頭骨,沒想到刀片直接崩斷,自己也被撲倒在了地上。

  倪辛月反應迅速,用手肘卡住喪屍的脖子,避免被咬,另只手伸去夠邊上代應傑丟下的外套,指尖探到布料,果斷一抽,就往喪屍的臉上蒙去。

  她抱著喪屍和外套滾了一圈,反身坐到了它的身上,掰著它的後腦勺和下巴,就是用力一旋。

  「嘎達。」

  喪屍腦袋和身體來了個大角度的扭轉,徹底不能動彈。

  來不及喘息,擡頭就看到飛奔而來的喬思羽,倪辛月立刻起身。

  兩人都沒有絲毫猶豫,往樓道口邊上的停車棚直奔而去。

  —

  每天早上大課間的五分鐘休息鈴都是教學樓附近喪屍最活躍的時間,還有不少別處的喪屍奔赴而來。

  元夢和江綺杉在連續經歷幾天這樣的景象後已經見怪不怪,她們將最後一包薯片裡的碎屑倒入倪藝橋口中,宣告徹底斷糧。

  江綺杉幫倪藝橋把口罩重新戴回去,長嘆口氣:「你說我們昨天早上看到月月不會是餓出低血糖後產生的海市蜃樓吧。」

  元夢沒回答,反而「噓」了一聲,示意江綺杉噤聲。

  江綺杉學著元夢的樣子側耳傾聽半天,也沒察覺出什麼異常來:「怎麼了?」

  元夢:「你沒聽到點奇怪的動靜嗎?」

  江綺杉又仔細聽了聽,試探地給出一個答案:「喪屍今天叫得格外歡?」

  元夢面色凝重地點點頭:「它們只有在遇到活人的時候才會發出這種叫聲。」

  「不會是……」

  江綺杉的疑慮還未說出口,她們目視的教學樓方向跑出兩個身影。

  是601寢室50米測試速度最快的兩個女人!正以飛一般的速度!向她們奔來!

  「月月!小喬!」

  江綺杉和元夢幾乎要感動落淚了,連忙迎著來到玻璃棚的最外沿,一人一個地幫忙拉扯兩人爬上來。

  緊追倪辛月、喬思羽而來的喪屍們撲了空,在底下嗷嗷大叫。

  倪辛月和喬思羽趴在玻璃棚上,胸膛起伏明顯,因為吃得少加跑得太猛,眼前一陣發黑。

  元夢和江綺杉又是想哭又是想笑,一堆話豆子一樣地劈裡啪啦掉出:「你們沒事吧?」

  「嗚嗚想死你們了,我還以為要在棚子上風幹。」

  「你們不會是從宿舍一路跑到教學樓的?多危險啊!」

  倪辛月翻了個身,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擺擺手,讓兩個人消停點,聲音也虛:「別哭了……總共就這點水份,別浪費了。」

  元夢和江綺杉慌裡慌張地拿來水,喂給倪辛月和喬思羽。

  她們怕自己想上廁所,水都是極少極少地喝,因此現在水瓶子裡還有點。

  喬思羽沒喝水前就像一條不小心撲騰上岸差點被曬幹的魚,現在緩過來了,翻過身,嗓子一潤就想說話:「你們是不知道……」

  元夢和江綺杉都看她。

  喬思羽:「我們一路跟開掛了一樣牛逼,從四個彪形大漢手下逃生,還殺了喪屍。」

  她邊說邊比劃動作,甚至把剛才倪辛月掰喪屍腦袋動作演了一邊:「就這麼一掰啊,喪屍就歸了西天。」

  她就差唱出來了。

  這話倪辛月說,江綺杉和元夢都能信,但是從喬思羽口中說出,就多了點玄幻色彩。

  元夢:「……你要不歇歇吧?」

  喬思羽:「我說的是真的!月月殺的喪屍,但是我也有做出關鍵步驟,給彪形大漢來了個致命打擊。」

  倪辛月聽笑了:「確實很致命,確實很打擊。」

  她看向邊上安安靜靜的橋橋,久違地摸摸她的小臉蛋:「姐姐厲害吧,來接你了。」

  倪辛月動了動橋橋的墨鏡,看小翅膀晃起來,有種被回應的感覺。

  她回頭跟大家說:「現在同時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告訴你們,你們想先聽哪個?」

  江綺杉:「好消息。」

  倪辛月:「小喬在屍潮爆發那天,去小賣部買了一堆吃的。」

  元夢:「壞消息呢。」

  喬思羽提了提手上的黑色袋子:「那些吃的都被搶走了,只剩下一點衣物。」

  「…………」

  「行了行了,」江綺杉摟過她們的胳膊,沒太糾結這個問題,高興道,「人聚在一起了就好。」

  「吃的之後慢慢找吧,不行咱們就學紅軍過草地,啃樹皮嚼樹根什麼的……」

  「還得是你……哦我想起來教學樓後面還有果樹來著。那個死難吃的,長熟了都沒學生願意摘。」

  就在一行人都沈浸在重逢的喜悅中時,喬思羽表情突然變得痛苦扭曲,緩緩蹲了下去。

  「怎麼了,小喬?」

  「哪裡難受嗎?」

  倪辛月一凜:「你是不是剛才逃跑的時候被喪屍抓到了!」

  元夢和江綺杉聽後瞬時懵了,她們圍著喬思羽,開始又是撩袖子又是掀頭髮的檢查。

  「傷著哪了?沒看到啊?」

  「在小腸……」喬思羽顫巍巍地舉手,「我想拉屎。」

  倪辛月:「……」

  元夢:「……」

  江綺杉:「……」

第16章

  有喬思羽的話開頭,倪辛月也微妙地感受到了一絲尿意。

  食物被搶走後,她們一直沒喝過水,但人體就是這麼奇妙的系統,能無中生水並想往外排。

  「要不就地解決吧……」倪辛月咬咬牙。

  幾個人一起的話,也不是不能接受。

  江綺杉沒反對。

  風餐露宿的這兩天,她和元夢幾乎什麼都看開了,甚至還抱著倪藝橋隔空撒過尿。

  不管末日不末日,生理需求總是大過天的。

  喬思羽痛苦抱頭:「我是大的啊!大的!」

  「你們難道就沒有這個需求嗎?」

  江綺杉尷尬地摸摸鼻子:「就當……我們便秘好了。」

  她和元夢基本沒有一餐是填飽肚子的,更不用說囤出什麼殘渣想往外排。

  場面陷入僵局。

  元夢開口:「要不我們還是去找洗手間吧,我……來姨媽了,也想換個……」

  這兩天露天換衛生巾已經讓她經歷了崩潰、妥協、接受等一系列心理歷程,她可以忍受好幾天不洗澡,但來姨媽的情況下,她堅持兩天,就難受得不得了。

  倪辛月抿唇想了想。喬思羽和元夢的需求是她們幾個女生早晚都會面對的,再加上她們現在沒有食物,無論是從生存角度,還是私人便利的角度,都應該找有水源的地方。

  倪辛月做下決定,問喬思羽:「還能忍嗎,帶你去找洗手間。」

  喬思羽憋了一會兒,過了那個勁,往棚底看去:「怎麼找,跳下去嗎?」

  剛才追來的喪屍還在底下沒有散去。

  「不,往上爬。」倪辛月擡頭。

  教學樓樓面並不光滑整潔,采用了許多凹槽凸台來體現設計感與美感。為了隱藏空調外機,墻面上還挖了不少空間,在裝完空調外機後,用另外的棕色小門進行裝飾。

  充電棚本身就具有一定的高度,往二樓攀爬不過上下三米的距離。她們四個成年人,再加上那麼多施力、踩腳的平台,即便是帶著倪藝橋小朋友,爬上去也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洗手間的窗戶開在另一側,中間是數米寬的光溜溜的墻面。她們只能先踩著那些凹台爬到一間盡可能離洗手間近且安全的教室,再穿過走廊躲進洗手間。

  倪辛月把路線跟大家說明了下,把手上僅剩的兩把美工刀掏了出來。

  「我們準備的武器都被人搶走了,只剩這個了。」

  江綺杉看著巴掌大的美工刀,沈默片刻,豎了個大拇指:「武器短沒關系,關鍵在一劍封喉!」

  倪辛月也不想那麼掃興:「……封不了,我剛紮喪屍直接把刀片崩斷了。」

  「……」

  「……那你拿出來是?」

  「有比沒有好?」

  「行吧。」江綺杉覺得這個說法格外有說服力。

  美工刀只有兩把,喬思羽和元夢都急著上廁所,最後分配到倪辛月和江綺杉手裡,她倆一個負責開路,一個負責墊後,而喬思羽和元夢負責帶著妹妹在中間打照應。

  做完大致計劃,剩下的只能看情況再進行隨機應變。

  倪辛月首發,先踩上一個凹台,她騰出一隻手試著去拉倪藝橋,確定能拽著倪藝橋的手完成這個動作,才繼續往上爬。

  E教教學樓的墻面上幾個身影窸窸窣窣地開始行動了。

  倪辛月率先爬到臨近廁所的那間教室,腦袋剛探出窗戶沿,就看見裡面關著的五六只喪屍,立馬縮回了頭,選擇橫向往隔壁教室移動。

  倪藝橋跟著姐姐,兩只小手抓著墻面的凸起點,爬得有模有樣。

  緊跟其後的喬思羽好不容易爬到倪辛月離開的地方,還有些不解怎麼這就爬走了。

  她困惑地伸長脖子探看了眼,有離窗戶近的喪屍隔著玻璃一把撲來,那猛烈的撞擊把她嚇得往下退了一步。

  墻灰被她蹭出不少,揚在空氣裡。

  元夢閉著眼,能清晰感受到浮沈在臉周的碎石顆粒。

  她幽幽出聲:「小喬,猜猜你踩著我哪兒了?」

  喬思羽低頭一看,驚恐地發現她以為的踩腳點實際是元夢的腦袋。

  她哭著連忙縮腳:「嗚嗚嗚對不起。」

  元夢看得還算開,畢竟幾天沒洗浴過,她的大油頭已經臟得不差喬思羽這一腳:「先跟上月月吧。」

  一行人螃蟹似的橫向移動,但接下來的幾間教室不是窗戶鎖了,就是靠走廊那邊的門窗開著,太危險。

  倪辛月越爬越心急,好在爬到底時總算找到一間既沒喪屍,又關著前後門的教室。

  這是走廊最盡頭的一間教室,同時也是離這層樓洗手間距離最遠的一間教室。

  剛才跟體院那幫人出來時利用的大課間休息鈴,幾乎把喪屍都吸引到外頭了,現在想要穿過這片走廊,簡直困難重重。

  她把室友一個一個從窗外接進來,不敢露怯,怕大家跟著慌。

  喬思羽卻是雙腳一著地就跑去靠走廊的那側窗戶,欣喜沖她們道:「這教室門口沒有喪屍。」

  「之前在214上建築材料課,就因為教室和門口的喇叭是壞的,老師每次下課都假裝沒聽見鈴聲拖堂,沒想到,沒想到。」

  在末日這天,反而讓這間教室成了片安全之地。

  她將邊上的窗簾拉了拉,以免在隔壁教室門口遊走的喪屍注意到人影晃過來:「我們休息一下,等下可以從連廊過。」

  「去那幹嘛?」倪辛月幾人同時不解,借著窗簾縫往外看去。

  E教分兩棟樓,214前門出去就是通往對面樓的空中連廊。

  喬思羽理所當然道:「現在連廊上一個喪屍都沒有啊,從那穿過去,就是對面樓的洗手間。」

  江綺杉震驚:「你竟然連這都知道……」

  元夢:「你竟然連這都知道……」

  她倆又同時轉頭看向倪辛月:「你怎麼這都不知道?」

  倪辛月:「……咱們仨一個專業,一起上的課,一起上的廁所,你們猜猜我為什麼不知道?」

  元夢:「我的錯,總去固定坑位。」

  喬思羽嘿嘿笑:「我就愛去那邊,裝修賊豪華,設置了個小休息區,上廁所還會放音樂。」

  江綺杉感嘆:「人還是要有探索精神,末日還能多個選擇。之前咱們怎麼不知道多走兩步過去上廁所。」

  倪辛月想起之前從門口路過,看到過休息區裡的沙發:「……我一直以為那邊是老師休息室。」

  她們分析了片刻,對這個豪華廁所有了個大概了解。

  大門進去就是休息區,裡頭六個隔間都裝得智能馬桶,沒分男廁女廁。雖然坑位數量有點不符合學校該有的廁所布局,但按照喬思羽的話來說——少但精致。

  江綺杉擔憂:「那廁所裡關著喪屍怎麼辦?」

  如今教學大樓險象環生,誰也無法保證前往的那個地點絕對安全。

  元夢想了想:「我之前看群裡的學妹提過,說E教b棟的場地被一所高中學校征去舉辦秋令營,上周五就把場地清空布置好了,不準閒雜人進去。屍潮是在秋令營之前爆發的,那邊喪屍數量估計比我們這棟要少得多。」

  倪辛月還在看對面樓的二樓走廊,在她觀察的這段時間裡,確實喪屍出沒得比較少。

  「如果廁所裡的喪屍只有一兩只,我們就拼一下。如果超過這個數量,我們就就近躲進邊上的教室。我看那些門都是關著的,喪屍不會開門,屋裡安全的可能性比較大。」

  元夢剛要點頭,突然想起操場逃亡的事:「要是教室裡有人……他們不給開門呢?」

  江綺杉也想到這個,面露愁色。

  「還有可能開門了,卻不是什麼好東西。」喬思羽默默補上一句。

  她想起體院那幾個人,有些憤憤不平:「如果真這麼倒黴遇到這種同學,我看走廊上有消防器具,咱們就抄道具把他們窗戶砸了。」

  喬思羽隨口這麼一說,沒想到一旁的倪辛月突然向她看來,神色若有所思。

  喬思羽:「怎、怎麼了,是不是我太惡毒了?」

  開玩笑開到嚇到室友?

  「沒,你可以再兇點。」倪辛月對喬思羽說完,就讓她們都看走廊上的消防栓。

  在她們的困惑表情中,倪辛月幽幽道:「實在不行,咱們就綁消防水帶下去。」

  元夢、江綺杉、喬思羽:「……能安全嗎。」

  倪辛月:「反正都倒黴得無路可走了,不如闖一下。」

  話音才落,其余三人就都做起了禱告。

  做下決定後,她們沒直接沖,保守起見地等了一波上課鈴。

  上課鈴的持續時間沒有大課間鈴久,大概就六七秒時間,她們要利用這個間隙從走廊跑到連廊上。

  倪辛月最後掀開窗簾縫往外看了眼,吐了一口氣,向她們確認了一遍:「等下都能跑吧?」

  幾人點點頭,神色嚴肅,做好沖的準備。

  「叮鈴鈴鈴鈴——」

  聲音一響,不用指揮,幾人奪門而出,狂奔向連廊。

  連廊長三十來米,大家在保持速度的同時,也不敢把步子邁太響。

  倪辛月沖在最前面。元夢和喬思羽牽著倪藝橋跑在中間,甚至因為速度太快,小朋友都像是被拽飛了。江綺杉則在最後。

  然而沒幾秒,背後就傳來轟隆隆的聲響。

  喬思羽回頭一看,驚懼道:「我們也沒發出動靜啊,為什麼它們都追來了!」

  元夢淚奔:「不會是是聞著我的味道過來的吧?」

  江綺杉頭也不回:「別看了,跑!」

  眨眼的功夫,倪辛月就沖進了廁所,她掃了眼洗手間的內部,判斷大致安全後,回頭就是一句:「進!」

  幾人接連跑進。

  這個廁所跟喬思羽描述的一樣豪華,但它是雙開門結構,沒鎖!

  倪辛月趕緊關上一扇,最後抵達的江綺杉也立馬回身把另一扇門關上。

  一會兒功夫,喪屍就追到了門口。

  兩人還沒來得及找到合適的工具插進把手,就感受到門外傳來的強大推力,只好先用身體抵住。

  倪辛月忙讓倪藝橋蹲到沙發後面去。

  喬思羽眼尖瞄到最裡頭窗台上晾曬的拖把:「拿拖把當門閂!」

  元夢和喬思羽一塊兒跑去,但路過隔間時,余光裡就有一道黑影撲來。

  「有喪屍!!」

  喬思羽因為速度快些,已經跑到了窗台那邊。

  但元夢一下子被喪屍按在墻上。她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雙臂打直支著喪屍的脖子,生怕被咬。

  江綺杉和倪辛月抵著門,心中焦急,卻也無暇分身。

  江綺杉想起口袋裡的美工刀,丟了過去:「用這個!」

  可這時候的元夢根本騰不出手拿美工刀。

  就在元夢手臂無力一彎、以為自己死到臨頭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喪屍壓過來的力道小了許多。

  原來是喬思羽從後面抱住了喪屍正在往後拖!

  喬思羽叫道:「咱們二打一,沒問題,把它推到隔間裡去!你注意別被咬到!」

  元夢咬咬牙,又提了點力使勁。

  喪屍一點點被挪動。

  好不容易捱近了隔間,喬思羽往後蹬了一腳,把門踢開。

  她剛要繞到元夢這側一起把喪屍推進去,就聽見隔間裡傳來的奇怪動靜。

  她回頭一看,幾乎魂飛魄散:「我靠還有一隻!!!」

  新喪屍已經撲來,喬思羽顧不上元夢,馬上鬆手抵禦它。

  而舊喪屍沒了喬思羽的後拉力,力道前沖,一下子將元夢壓倒在地。

  在慣性作用下,它張開的血盆大口離元夢只有五厘米不到。

  江綺杉都要叫了:「撐住!!!」

  倪辛月:「抓它下顎旋它腦袋!!殺它!!!」

  元夢瘋狂提醒自己。

  ——殺喪屍。

  ——殺喪屍!

  ——殺喪屍!!

  可光是抵住喪屍下顎就已經用盡她的全身力氣,她根本就做不到。

  倪辛月看情況不好,腦子轉得飛快,看向邊上江綺杉的外套:「脫個袖子!」

  江綺杉立刻明白倪辛月的打算,她微微調整了個角度,用背抵門,脫出一隻。

  倪辛月將袖子一把抽過就往門把手裡穿,再回繞打結的同時,江綺杉順勢脫下整件外套。

  倪辛月的打結動作因為外頭喪屍的撲撞有些艱難,她不敢耽誤時間:「你先去幫她倆!」

  江綺杉毫不猶豫過去,一腳將壓在元夢身上的喪屍踹到一邊。

  她俯身撿起地上的美工刀,就要朝喪屍腦幹處紮去。

  但太著急,下手偏了位置,美工刀擦過喪屍的耳朵,紮到地上,太過用力,刀片還繃斷了。

  「哧哧」一聲,喪屍脖頸伸來,就要咬她的小臂——

  與此同時,喬思羽也被喪屍抵在墻上,姿勢和剛才的元夢如出一轍。

  她想學著倪辛月掰下巴旋喪屍腦袋,但眼前的喪屍明顯更活潑,嘴巴張張合合。

  最後幾乎是慌不擇路地揪住對方頭髮,和另一隻手同時發力!

  ——喪屍腦袋堪堪轉了個六十度。脖頸處一點受傷的動靜都沒有。

  完蛋!

  江綺杉和喬思羽同一時刻給自己唱起了悲歌。

  作者有話說:

第17章

  江綺杉還沒來得及閃避,喪屍腦袋先一步墜下,砸在地磚上悶重的一響,沒了動靜。

  她楞楞擡頭,倪辛月站在喪屍身後,粗喘著氣,美工刀插在喪屍後頸還沒□□。

  江綺杉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得救了,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邊上的元夢也慘白著張臉,鬆了口氣。

  倪辛月卻顧不得休息,一把抽出美工刀就要往喬思羽那去,下秒卻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楞。

  廁所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個人,站在喪屍的身後。

  身量很高的一個男生,頭髮略長,帶點自來卷,束在腦後用灰色皮筋紮成小辮。

  靠在窗台上的喬思羽仍抓著喪屍的頭髮,雙眼緊閉,不敢直視。

  然而半天沒等到喪屍的再次攻擊,還感覺喪屍的身子下滑,拽得她胳膊有些吃力。

  她眼睛微微瞇開條縫。

  喪屍的嘴巴已經自然闔上,沒了氣息。

  成功了?

  就她這手法也有效?

  她她她又能活了?!

  胡思亂想間,一隻腦袋從喪屍背後探出。

  還有一隻!!

  喬思羽兩手一鬆,被她抓著的喪屍倒地,露出身後人的全貌。在她尖叫出聲前,倪辛月拉住了她要沖人揮舞的手:「他不是喪屍。」

  不是喪屍?

  喬思羽叫聲卡在喉嚨裡,還有些驚魂未定,盯人上下檢查一番。

  看著是個人樣,臉、脖子、手臂……至少裸露在外的肌膚沒看到任何喪屍咬過的痕跡。

  「人?」喬思羽多確認了一句。

  男生:「嗯,人。」

  喬思羽聽能說話,心情才平覆了些。她很快和倪辛月與其他室友站到了一起,充滿警惕。

  之前跟那幾個體育生的不愉快經歷,讓她現在對整個男性群體都帶了點偏見。

  「你從哪出來的?」

  男生指了指身後的那間隔間:「這,我這幾天一直躲在這裡。」

  倪辛月問:「怎麼稱呼?」

  「秋述。秋天的秋,敘述的述。」男生簡單道。因為語速慢,整個人看起來都沒什麼精神頭。

  倪辛月點點頭,沒多說話,轉去確認其他隔間是否安全。

  江綺杉和元夢還處在劫後余生中沒緩過勁來,喬思羽則對眼前橫空出現的男生仍有些敵意,光顧著盯梢。

  過了會兒三人才慢半拍地跟著倪辛月活動起來,加固門窗的加固門窗,挪動喪屍的挪動喪屍。

  叫秋述的男生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老實地站在中間空地上看她們把喪屍都堆進其中一個隔間裡。

  喬思羽關上裝喪屍屍體的隔間門,舒了一口氣,看自己的雙手:「剛才真險。你們是沒看見我反殺那幕,哎,人在絕境的時候,果然可以爆發無窮的潛力。我薅喪屍頭髮,都能達到月月殺喪屍的水平。」

  江綺杉和元夢看看她,又看看邊上的秋述,欲言又止,最後心情覆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倒是倪辛月加固完門窗回來,對秋述道:「剛才謝謝你救了我的朋友。」

  秋述像沒把這件事看得多重,淡淡地回道:「應該的。」

  朋友?

  喬思羽看向元夢和江綺杉:「你倆誰被這男的救了?」

  兩人都不語,靜靜地回視向她。

  我靠!不會是我吧?

  她用眼神詢問,試圖維持自己剛才殺喪屍的尊嚴。

  江綺杉和元夢默默點頭,小聲道:「他出來的時候用刻刀紮了攻擊你的喪屍。」

  喬思羽:白自豪那麼久了!

  倪辛月因為秋述救了喬思羽,沒有刻意保持疏遠的態度,正常交流,但還是帶有小小的警惕。

  她示意大家都去休息間休息。

  秋述從自己一直躲的隔間裡拿出個背包,跟在她們身後。

  幾人圍著沙發坐好,倪辛月把倪藝橋抱在懷裡,自報家門:「我是機電工程學院機械專業的,大四,倪辛月。」

  元夢和江綺杉紛紛跟著報了自己的。

  秋述道:「我是美院大三學生,雕塑專業。」

  秋述說著本來想自證,但沒找到校園卡,就直接指了指樓上:「你們沒上五樓,大概還不知道。那有個展,放的就是我的作品。」

  倪辛月和喬思羽:「……」

  知道。剛從上面下來。

  倪辛月:「你躲這多久了?」

  「……三天?我也有點數不清,反正教學樓喪屍爆發後,我就躲到這了。」

  喬思羽不敢置信:「一個人在隔間躲了這麼多天?」

  剛想問他物資怎麼辦,目光落到男生的包上,心裡有數,也不指望對方回答。

  秋述倒是沒有避諱,把包裡的東西都倒出來了。

  「有吃的。那天本來是打算到美術教室通宵搞作品的,就自己帶了些吃的和洗漱用品。沒想到剛來就趕上喪屍爆發。"

  「你們是不是餓了好幾天了?」

  茶幾上放了兩瓶水,有一瓶已經喝了一半,其余是一些小面包、火腿腸等。

  這份大方讓倪辛月等人面面相覷,沒接,但是肚子叫得很誠實。

  「吃吧。我這幾天就是靠它們活的。」他有些無所謂地把吃的往她們這推。

  倪辛月試探道:「你不怕我們搶物資?我們吃了,你自己就不夠了。」

  「搶?」秋述,「沒必要……夠不夠的,反正在我看來都一樣,也就是多活兩天和少活兩天的區別。」

  秋述說這話的時候,神色有點疲倦,本來就是眉眼輪廓偏深的長相,現下身上的憂郁氣質更重了。

  「要不是你們過來,收拾了這兩個喪屍,我就要在小隔間等死,」他說著打量了一下休息區的裝修,「現在好點,位置大一點。還能有人說說話。」

  幾個女生把他沒說的話默默在心裡補上:——然後在休息區繼續等死。

  倪辛月看他神色不像作偽,沈默片刻,道:「那我們就拿點,逃出去後,找到物資再還給你。」

  「沒必要還了……」秋述說著反應過來,有些驚訝,「你們還要逃出去?」

  「嗯,」倪辛月的目光落到他的手上,「我看你剛才救我們朋友挺厲害的,怎麼沒考慮過逃跑?」

  秋述的手大概是學雕塑的緣故,瘦,但是有力。

  秋述立刻搖頭:「不行,我很弱的。那麼多喪屍,怎麼打。剛才那個只是湊巧。」

  喬思羽:「……」

  她張張嘴要說點什麼,小腹的墜痛讓她一下子變了臉色。

  倪辛月反應過來,讓她和元夢趕緊進裡面洗手間。

  但喬思羽大概是看有異性在,拉不下臉,坐著沒動。

  倪辛月:「我讓他捂著耳朵,監督他,你去吧,不是說這邊上廁所還會放音樂嗎?」

  倪辛月看向秋述。

  秋述了然,自覺走到最遠的墻邊,捂上了兩只耳朵。正要閉眼,看到倪辛月也跟著走了過來。

  倪辛月道:「要不再委屈一下?」

  秋述剛面露疑惑,就見人伸手,幫他捏住鼻子。

  「……」

  也不知過了多久,喬思羽和元夢一起出來,神色比剛才好了許多。

  接著換了個人進去上廁所。

  解決完緊迫的生理需求,一行人重新在沙發邊坐下。

  盡管秋述捂了鼻、擋了耳,但大家一下子還是有點沒從局促中緩過來。

  尷尬了好一會兒。

  教學樓的下課鈴響起,因為是上午的最後一節課,還跟了段比較長的吃飯鈴。

  秋述率先打破沈默,撕開一個小面包,咬了一口,看向倪辛月她們道:「你們也吃吧。」

  說著把自己還沒開過的那瓶水挪了過去。

  倪辛月幾人現在都處於餓脫力的狀態,早上連著逃了兩波命,又經歷了洗手間惡戰,更是筋疲力盡。

  沒多推辭,低低沖秋述道聲謝,從茶幾上各拿了點食物。

  考慮到她們這邊人口基數大,大家都沒敢拿多。

  秋述沒在意,他看向一直貼在倪辛月身邊安靜不說話的小孩。

  其實他剛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問了,口罩墨鏡齊全,不冷的天還戴了手套,畫風奇特。

  「這個小朋友是……」

  倪辛月被這個問題問得眼皮一跳,整個人又下意識回到了戒備狀態。

  「我堂妹。」

  盡管秋述不久前才救了喬思羽,還把食物分給她們,但若讓他知道倪藝橋的真實情況,很難保證他還能維持這樣的友善。

  秋述沒看出倪辛月的提防,從桌上的小零食裡翻了翻,找到一包軟糖,是他在美術室做作品時用來攝取糖分補充靈感的。

  「小朋友可以吃這個吧。」

  倪辛月猶豫了片刻,擡手接過,摘下了倪藝橋臉上的口罩。

  倪藝橋跟往常一樣「例行問候」地先沖人「哧哧」齜了下牙,接著恢覆呆滯,面孔無神。

  元夢江綺杉喬思羽都習以為常,但秋述注意到倪藝橋臉頰的紗布和非正常孩子的反應,眼睛睜大了些。

  倪辛月說:「我妹她……有點特殊。」

  秋述也只是猜測:「被喪屍咬了?」

  倪辛月點點頭:「三天前,被她媽媽咬的,但她目前沒有攻擊人的傾向。如果你擔心,我可以帶她在隔間。」

  秋述沒說話,倪辛月給他時間想,喂倪藝橋吃飯。

  秋述觀察了一會兒,突然道:「我看她的眼睛是正常的,而且好像也能聽懂你說的話?」

  倪辛月應聲「嗯」:「對一些簡單的話會有反應。」

  「比如?」

  倪辛月:「拍手。」

  倪藝橋面無表情拍手。

  倪辛月:「跺腳。」

  倪藝橋面無表情跺腳。

  演示完,倪辛月注意到江綺杉和元夢的表情有些微妙,問:「怎麼了?」

  江綺杉幽幽補充:「她還能判斷話是誰說的。」

  倪辛月:「?」

  江綺杉:「之前在停車棚我就試著讓橋橋拍過手,但她那時候根本沒搭理我。」

  倪辛月讓她再來一次。

  江綺杉把同樣的動作指令對倪藝橋重覆了一遍,但倪藝橋確實又沒了反應。

  元夢想起倪藝橋傷口快愈合的事,也說了出來:「躲在停車棚那兩天,我發現她還是有正常人的生理需求,但是代謝的速度很慢。和這個矛盾的是,她的傷口愈合得很快。」

  倪辛月若有所思。

  一旁的秋述這時候開口,帶著點探究欲:「她不攻擊人,會不會是對人肉不感興趣,喜歡畜禽類?」

  幾個女生齊齊看他。

  秋述:「就……小朋友會挑食什麼的。」

  倪辛月被話題的方向弄得有些淩亂:「你想半天就在想這個?」

  秋述:「也沒,就覺得我要真撐不住了,讓她咬一口,感覺比被別的喪屍咬可能舒服一點?」

  眾人:「……」

  作者有話說:

第18章

  秋述對倪藝橋的接受程度出乎意料的高。

  大概是覺得在這時候還能遇到這麼個奇怪的事,多了點樂子。

  元夢身上穿的還是染了姨媽血的臟褲子,想要洗漱,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讓秋述先呆進廁所隔間裡。

  擔心秋述幹等著沒意思,她貢獻出自己的耳機手機,雖然沒有信號網絡,但本地曲庫裡存著一堆六級英語聽力。

  畢竟是女孩子洗漱,秋述進了隔間,自覺將聽力調到較高音量。

  休息區裡,喬思羽從黑袋子裡掏出些衣物,幾個女生都稍稍洗漱修整了一番,雖然洗頭擦身用的都是洗手間裡配備的洗手液,但還是感覺整個人清爽了不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秋述迷迷糊糊睜眼,發現剛才自己仰頭睡了過去,現在手機電量所剩無幾。

  廁所光線依然明亮,卻不是自然天光,而是白熾燈點開後的光亮。

  外頭天已經黑了。

  秋述摘下耳機,聽幾個女生在外面絮絮說著什麼,顯然早就洗漱完畢,於是推門走了出去。

  倪辛月幾人都散著頭髮,圍在茶幾邊,已經開始討論接下來的逃跑路線。

  可能是休息區營造的氛圍太過安全,也可能是女生們充滿朝氣的討論,讓秋述莫名有種誤入女寢、歲月靜好的感覺。

  元夢聽見隔間的動靜,擡頭看去一眼:「你醒了啊,剛看你睡著了,就沒叫你。」

  秋述也是這麼幾天來第一次睡得這麼死,點點頭,在她們邊上坐下。

  茶幾上的擦手紙上用黑筆羅列了幾個地點。

  學校東南西北四個食堂,中心湖畔的咖啡店、必勝客……

  倪辛月在紙上畫了個圈,繼續剛才的話題:「離我們最近的只有南食堂,在宿舍樓邊上,我和小喬到教學樓找你們的時候有遠遠經過,對這個路線比較熟悉,相對其他地點稍微有把握一些。」

  江綺杉和元夢沒有異議:「其他食堂都要跨越大半個校區,只不準發生什麼變故,不如就去這個我們最熟悉的。」

  喬思羽卻是糾結著開口:「那些人也要去南食堂來著……」

  秋述正在喝水,聽言隨口問了一句:「誰?」

  倪辛月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講起她們尋找江綺杉、元夢途中,曾到5樓美術室過夜休息、卻被四個體院壯漢搶奪走物資的事。

  秋述臉上瞬時露出了然的表情:「你說代應傑他們啊……」

  倪辛月:「你認識?」

  「嗯,他們之前總到教室騷擾我師姐。看我頭髮長,說過我娘娘腔。」

  喬思羽聽他語氣輕描淡寫,有些好奇:「你聽了都不在意的嗎?」

  「在意什麼,」秋述聳肩,「他們喜歡的女生都喜歡我。」

  都……

  看來不止一個啊。

  「你好騷啊。」喬思羽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開玩笑的。」秋述也是被她們的輕鬆氛圍感染,才多聊了幾句,「隨便他們怎麼說,反正我無所謂。」

  喬思羽敬佩:「就欣賞你這種。」

  閒聊幾句過後,大家又言歸正傳。

  元夢開口:「其實我覺得小喬擔心得有道理。那幾個人可以為了物資騙你們進門,也很可能霸占食堂後為了物資不放我們進去。」

  喬思羽記得倪辛月讓她再兇點,直接攥拳頭:「他們要敢不開,我們就把食堂玻璃門砸碎!」

  秋述第一次參與進討論,有點意外:「你們操作都這麼猛的嗎?」

  喬思羽拍拍他:「以前沒有,但現在都末日了,還是要與時俱進一下的。」

  秋述:「……」

  倪辛月思忖片刻:「上午跟他們分開的時候一樓跑進那麼多喪屍,他們未必能成功跑到南食堂,就算真讓他們逃到了,我們也有備選,可以退而求其次進邊上的美食店。」

  倪辛月本來想在紙上畫一畫,才畫兩條線,嘆了口氣:「可惜之前學校地圖也被他們搶走了。」

  「這有什麼,我現在重新給你畫一張。」

  喬思羽起身就要去抽擦手紙。

  秋述叫住她:「我包裡有畫紙。」

  擔心喬思羽用黑水筆畫錯不好修改,他還一並掏出了鉛筆和橡皮。

  喬思羽趴在茶幾前,簡單幾筆就將教學樓的基本地形勾勒出來。

  秋述一直靠在她邊上看,有點意外:「畫得還挺有靈氣的。」

  靈氣……

  喬思羽掃他一眼:「秋老師,您畫作是到什麼水平了啊?」

  秋述像是真的回憶了起來,報了幾個獎。這些獎項名字,不是美院的學生,也多少有所耳聞。

  倪辛月:「……」

  喬思羽:「……」

  元夢:「……」

  江綺杉:「……」

  總覺得這人在裝逼,但表情風輕雲淡的,像說些無關緊要的事。

  元夢拍喬思羽肩膀安慰:「咱們也不差,你之前不說你拿過天才小畫家獎嗎。」

  喬思羽:「……」

  小學生繪畫大賽就別提了吧!

  「看地圖!」

  喬思羽抖紙,讓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路線上。

  學校南食堂那片的建築呈「L」型,食堂側邊延伸出去的商鋪有打印店、奶茶店、炸雞店……

  大家分析起行動路線,但是講著講著話題又拐了個九曲十八彎。

  喬思羽:「奶茶店我記得裡面吃的挺多,什麼紫米紅豆芋泥布丁珍珠……碳水絕對夠。」

  江綺杉:「那你也不想想這都幾天了,肯定不新鮮了吧。」

  喬思羽:「還好啦,都這時候了,上哪找新鮮的,說不準就這些配料裡防腐劑最多,你沒看那個新聞嗎,就是……」

  江綺杉:「那我感覺炸雞店比較好,蛋白質管夠,然後肉都是凍著的,能放好幾個月,還比較好吃。」

  元夢也發表意見:「嗯……我覺得後面那家橋頭排骨比較好吃。或許那個煎餅果子?涼面?熱幹面?熱鹵菜?蛋炒飯?」

  她們仨轉頭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倪辛月:「你說去哪比較好。」

  「都挺好,」倪辛月咽了咽口水,「一路過去,能進哪個,進哪個。」

  秋述:「……」

  商量好路線,她們又開始考慮起武器以及躲避喪屍的方法。

  搜刮完整個洗手間,就找到兩把拖把、一個掃把,經過討論後,分別分配到喬思羽、江綺杉、元夢手中。

  倪辛月繼續用之前那把美工刀,雖然實戰中已經崩了兩把,但好歹在她手中成功過一次。

  由此可見即便是同一款產品,質量也會有天壤之別。

  倪辛月只希望這批產品不合格率不要太高。

  商討完幾個女生的武器,幾人齊齊扭頭看向秋述。

  秋述雙手還空空的,但他也沒說自己要去找什麼東西。

  喬思羽問他:「你準備什麼當武器?」

  「武器?」秋述一下子沒繞過彎來,看看桌子上的地圖,反應過來,指自己鼻子,「我,要跟你們一塊兒離開嗎?」

  倪辛月點頭:「你救了小喬,還把東西分給我們,這恩情總是要還的。」

  秋述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沈默了幾秒才道:「也可以不用還……你們不用特地帶上我。」

  江綺杉:「你是怕跟著我們幾個女生風險太大,還是有什麼其他打算?」

  「不是覺得跟你們風險太大。」

  但秋述也沒說自己有什麼安排,顯然是之前沒有想過這回事。被大家看得有些局促,身體微側向隔間。

  倒是元夢看他片刻後,目光落到關著喪屍屍體的隔間門,試探著道:「這裡面,有你的朋友嗎?」

  秋述抿抿唇:「沒。」

  似乎是糾結了一會兒,他道:「我們是一起躲進來的。我也把吃的給了他,但是他說想要闖出去……」

  結果,自然是倪辛月他們看到的那樣了。

  幾個女生都沒說話。

  秋述怕自己的話打消了她們逃亡的積極性,就想說得輕鬆一些:「你們都敢處理喪屍,肯定沒問題的。」

  「你們可以多休息幾天,把這些東西吃完,再……」

  「吃完就讓你在這等死嗎,」倪辛月打斷了他的話,黑色的眼睛直直凝向他,「按照現在喪屍爆發的架勢,短時間是等不到救援的,不走,大概率會在這餓死,或者被自己的恐懼折磨死。」

  「雖然出去不一定保證能活,但總是要多一點希望的。我們一路都是這麼跑過來的。」

  「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逃出去。」

  倪辛月說完,房間就安靜了下來。

  幾個女生等待著秋述的回答。

  走還是不走。

  秋述呼吸微沈,沒有直視她們的眼睛。他此刻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即沒有展望未來,也沒有回憶喪屍爆發以來的事。

  他的拇指下意識刮了刮食指指腹,麻木的感覺提醒了他前幾天是怎麼過來的。

  比起恐懼,麻木是他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感受到最多的。他明明什麼也看不到,但是聽到過生的希望、死的哀嚎。

  他也等待過救援,只不過在一分一秒裡,沒了這樣的期待。

  他覺得倪辛月這幫人的出現,讓他在徹底麻木前,重新想起正常生活的樣子。

  「走不走。」倪辛月又問了一遍。

  秋述下顎繃緊,擡起頭:「走。」

  這話一出,其余人明顯鬆了一口氣。

  喬思羽拍他肩膀:「我差點以為你這一米八幾大帥哥大天才真要準備在廁所等死。」

  江綺杉:「我還尋思這活著得是多沒盼頭,學藝術壓力這麼大?」

  元夢:「嗯……我感覺好多學藝術的同學,要比別人更敏感一些。」

  秋述:「……」我不是,我沒有。

  倪辛月則又想找武器,在休息區這翻翻那翻翻。

  「武器的話,」秋述從口袋裡拿出自己的那把雕塑刀,「我用這個好了。」

  「……」

  倪辛月差點忘了之前秋述就是用這把小刀救的喬思羽,一定是對方身上「我不行、我很弱」的氣質太具有迷惑性了。

  她盯著小刀,問了句:「還有多的嗎?」

  秋述:「?」

  「感覺很牢固?」倪辛月上下滑動了下自己手上美工刀的刀片,對比強烈。

  「噢噢。」秋述立馬反應過來。

  他扯過書包,從裡面掏出一個卷成筒狀的布袋。

  收納袋展開,裡頭是十來把鋥亮發光的雕塑工具。

  倪辛月:「……」

  江綺杉:「……」

  元夢:「……」

  喬思羽:「大哥,你是真大哥。」

第19章

  秋述將收納袋移到倪辛月面前:「你看看想挑哪把?」

  倪辛月看著眼前一溜排的工具,沒想到秋述會成為一把移動的武器庫。

  不過雕塑刀跟美工刀一樣,攻擊距離過短,殺喪屍的同時也容易把自己暴露在喪屍傷害範圍內。

  她挑了把鋒利趁手的,想著之後如果有機會,還需要再找別的攻防皆宜的武器。

  喬思羽幾人也各拿了一把,作為備用。

  等大家的武器器具全都確定下來,他們又開始落實每條路的逃跑細節。

  他們離開的人太多,倪辛月帶著喬思羽一個從宿舍樓跑出的時候,遇到爬樹還能用肩膀搭一下,但元夢、江綺杉都沒有爬行經驗,再加上倪藝橋小朋友,遇到緊急情況,難免顧得上這頭,顧不上那頭。

  大家先把各自觀察到的喪屍習性特點總結了下,內容大差不差。

  「目前來看,用聲音來吸引喪屍的方法最直接有效。」

  倪辛月在地圖上畫了幾個拐點。

  「出發的時候,我們還是可以通過大課間鈴的音樂掩蓋動靜。」

  喬思羽提出疑問:「可我們早上下樓的時候,就在一樓遇到好多被聲音吸引跑進教學樓的喪屍,感覺還是有很大風險。」

  倪辛月:「不從樓道走。」

  江綺杉:「難道要爬墻?我看洗手間窗戶外面的墻面幾乎沒有什麼踩腳點。」

  倪辛月:「之前不是討論過嗎。」

  「什麼時候……」江綺杉一頓,「不會真用消防水帶吧?」

  喬思羽:「……竟然不是開玩笑。」

  秋述聽得有點茫然,等倪辛月解釋一遍逃跑方案後,他沈默了片刻,感嘆:「我這輩子都沒你們這麼勇過。」

  元夢也幽幽道:「我只有小學的時候想過用這個做滑滑梯。」

  倪辛月讓大家放鬆:「咱們教學樓都爬過了,這回體驗體驗新的。」

  秋述恍惚間以為現在根本不是什麼喪屍爆發,而是參加了個VR遊戲。

  不過一切再不真實,在大家休整好後,也都將會成為現實。

  不知不覺討論了幾個小時,宿舍區的熄燈號響起,距離隔得太遠,大家也聽不真切,但她們還是關上燈,在幾個沙發上窩著睡覺。

  沒一會兒,房間內就響起喬思羽沈沈睡去的呼吸聲。

  元夢仍在想白天發生的事,一直沒睡下去,她睜眼望著黑夜裡大家起伏的身影。

  想嘆氣,但是顧及到大家都在休息,就憋了一會兒,吐氣聲重了點。

  背後被人戳了一下,元夢回身,是江綺杉。

  江綺杉用氣音問:「你還沒睡?」

  元夢點頭,但反應過來房間黑,就氣音回了個「嗯」。

  她們累了一天,這時候多少都會睡過去。但現在都沒有問對方不睡的原因,彼此心知肚明。

  元夢在自責自己沒用,解決不了喪屍,只會等人來救。

  江綺杉在懊悔自己出錯,差點讓自己和同伴陷入危機。

  雖然之後還是和同伴們有說有笑,但現在安靜下來,她們就不停回憶起對抗喪屍的事。

  倪辛月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兩人看去,發現她給倪藝橋蓋了外套後,起身往她們這邊走來。

  「你們怎麼還沒睡?」倪辛月小聲問。

  「我覺得自己挺沒用的。」

  「我覺得自己挺沒用的……」

  江綺杉和元夢不約而同說了這話。

  她們兩個除了在喪屍剛爆發的時候哭了一把,後來情緒起伏都還算穩定,現在眼睛卻濕潤起來,有些想哭。

  倪辛月楞了一下。她沒就著這個話題直接聊,半晌,問她們道:「你們對抗喪屍的時候,都會想些什麼?」

  江綺杉:「我著急,想解決它,但是又害怕了。我只會躲,根本不能正面對抗,出錯了就拖累所有人……」

  倪辛月沒著急說話,等元夢開口。

  元夢靜默片刻道:「我掐著它,它的皮膚還有彈性,用力的時候,骨骼帶著肌肉,在我手心跳……像……像是活人。」

  倪辛月:「所以你猶豫了。」

  元夢:「……對。」

  「這很正常,」倪辛月擠到了她們中間,身子同時貼著她倆,「你們跑了這麼久,但這次是第一次自己面對殺喪屍的情況。」

  「不是第一次……」元夢的聲音有點悶,「在操場的時候,我和綺杉已經做好用標槍殺喪屍的心理準備了。」

  倪辛月:「你們一起拿的標槍吧?」

  元夢和江綺杉「嗯」了一聲,記憶回到那天,手心也仿佛沈了沈——是那柄標槍的重量,但因為是兩個人一起,所以沒有那麼重。

  「有朋友在,就會比平常更有勇氣,」倪辛月笑,牽起她們的手,「所以我也一直想找大家會和,我也需要你們給我勇氣。」

  「這只是第一次。第一次都會慌、會害怕、不知道怎麼辦,能不能活只能交給運氣,像……我跟我嬸嬸那樣。」

  倪辛月說得慢:「她撲過來的時候,我正好有個螺絲刀,擋在前面。如果沒有,那你們就見不到我了。」

  元夢和江綺杉同時牽緊了倪辛月的手。

  「我們一定要,一起好好活下去。」倪辛月說。

  房間安靜下來,幾個女生相互依偎著睡去。

  第二天早上,元夢和江綺杉神色恢覆如初,看不出半點異常,甚至相對其他人還要更有幹勁一些。

  秋述把包裹裡的食物全部拿出,平分給大家吃完。

  臨近九點,倪辛月靠著洗手間大門聽了片刻外頭的動靜。

  經過一天一夜,喪屍估計都散得差不多了。

  她小心翼翼地將拖把抽出,遞給後頭的喬思羽、江綺杉,然後將外套繩結打開,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其余幾人全圍在門邊,做好準備,只要風聲稍有不對,就立馬關門重新抵上。

  雙開門細敞開條縫,視野範圍內沒看到喪屍,倪辛月又將門縫敞開大了些。

  她瞄到走廊墻上的消防栓,又確認了下走廊上的喪屍數量,輕輕將門闔上,回頭沖大家道:「還好,只看到兩只喪屍,而且離我們距離比較遠。」

  「那我們誰負責去拿水帶?」秋述問。

  昨晚定下的計劃是拿回水帶通過洗手間的窗戶往下爬,鈴聲響起後,教學樓正面的校道上肯定會有很多喪屍被吸引在廣播柱下,他們繞到教學樓後方貼墻行動會安全許多。

  喬思羽想了想,道:「我和月月吧,我倆短跑速度最快,只不準那兩只喪屍沒反應過來,我倆就跑回來了。」

  倪辛月:「但還是要考慮到喪屍追過來的情況,最好能有兩個人掩護一起跟過去。」

  元夢沒忘自己還在姨媽期,有了前幾次血腥味吸引喪屍的經歷,主動道:「我特殊情況,出去了可能還給你們拖後腿,就帶妹妹留在洗手間裡,負責給你們接應開關門。」

  江綺杉則抄起拖把,直截了當:「那我來幫忙打掩護,這個寬,能擋兩個喪屍。」

  秋述開口道:「我也去吧。」

  倪辛月點點頭,應聲「行」:「一會兒大課間鈴一響我們三個就出去,你們幫我觀察邊上喪屍的動靜,我拿水帶,一到手就立刻跑回來。」

  喬思羽:「三個?我不出去嗎?」

  江綺杉指指門:「你昨天都跑這麼多了,今天休息一下。這還是個雙開門,元夢一個人不好關,你跟元夢一起留在這裡接應,要是我們帶著一堆喪屍跑回來,你們兩個一起開關門速度肯定也快些。」

  喬思羽沒什麼異議:「行,那後勤保障就交在我和元夢身上。」

  音樂響後,他們還等了十來秒才出發,這時間足夠讓原本躁動的喪屍在一個聲源處固定下行動來。

  倪辛月和江綺杉、秋述悄無聲息地溜出去。

  身後的洗手間大門也很快靜悄悄闔上。

  倪辛月幾人移動的十分順利,走廊上的那兩只喪屍背對著他們,並沒有注意到身後多了幾個活人。

  來到消防栓的地方,江綺杉和秋述兩人一個對著走廊方向,一個對著拐口的連廊方向,以防有喪屍從對面樓跑過來。

  「怎麼樣了?」江綺杉眼睛不敢移一下,只覺得倪辛月拿水帶的時間比預想得要久許多。

  「這個按壓彈簧好像壞掉了,打不開。」倪辛月試了幾次,也有些心急。

  鐵門褶皺著向裡凹陷,應該是有學生從這裡逃過時被喪屍撲著狠狠撞過,把門撞壞了。

  「那怎麼辦?」秋述轉過頭來,「直接砸開嗎?」

  倪辛月沒馬上應聲,她扭頭看看走廊的另一端,那邊有另一個消防栓,應該不至於背到兩個消防栓的門全都是壞的,不過從這裡穿過去需要消滅走道上的兩只喪屍。

  她在心中衡量了下,到底是用安全錘砸開消防栓好,還是解決兩只喪屍、拿另個消防栓裡的水帶比較好。

  前者她怕安全錘的動靜太大,把對面樓的喪屍吸引過來,若是把洗手間門口的路堵住,她們就一點退路都沒有了。

  倪辛月把心中的擔憂說給秋述、江綺杉聽,兩人都讚同去走廊另端的消防栓試試。

  畢竟她們有三個人,喪屍只有兩個,在人數上還是占一點優勢的。

  況且走廊上這兩只喪屍看上去實在算不上靈活,到現在都沒發現他們的存在。

  三人確定下方向,貼著墻根緩緩前行。

  正準備偷襲,離近的那只喪屍好巧不巧轉過頭來。

  江綺杉反應夠快,一把用棍子抵住喪屍胸口,拉開足夠的安全距離。

  沒等倪辛月補刀,一道黑影閃過,是秋述。

  手上的雕塑刀從喪屍脖子處劃過,一道血痕出現。

  放在平常就是見血封喉,但現在——喪屍依然該動動,該抓抓。

  「……」

  倪辛月比劃口型:「紮頭、頭!不是紮脖子!」

  過了兩秒,倪辛月和江綺杉才發現一點不對。

  喪屍雖然喪失了語言系統,但正常的嘶吼聲還是會發出。秋述的這一刀下去,似乎誤打誤撞傷到喪屍聲帶,喪屍怎麼張嘴,竟一點聲音叫不出。以至遠一點的那只喪屍仍不知道它後方發生了什麼。

  倪辛月一刀紮進喪屍後腦勺補刀,拍拍秋述的肩,表情分明在說:「小夥子運氣挺好。」

  秋述:「……」

  三個人如法炮制,順利地解決掉第二只喪屍。

  消防栓彈簧門按開的聲音有些響,但走廊上的喪屍都被他們解決,這點音量也可以忽略不計。

  「拿到了。」倪辛月拉出消防栓裡的一卷水帶。

  他們剛要走,邊上教室竟有一隻喪屍,循著動靜朝背著身的倪辛月猛撲而來。

  「小心!」

  江綺杉驚嚇下嗓子喊開叉,一棍子橫出,勉強幫倪辛月擋住喪屍的襲擊。

  由於角度的關系,她這一桿抵得十分艱難。

  秋述反應也不慢,小刀精準紮入喪屍的後腦。

  江綺杉瞬時感覺棍子上的力道盡數卸去。

  秋述拔出小刀,幫忙抱過水帶,就沖兩個女生道:「走!」

  一路狂奔回廁所,元夢、喬思羽已經等著在接應。

  等大門重新用外套綁上,倪辛月和江綺杉才得以喘氣回想剛才那幕。

  秋述整個人狀態也沒好到哪裡去,扶著膝蓋,呼吸劇烈地一起一伏。

  喬思羽拿著水帶一邊高興一邊問:「好迅速,路上還算安全吧?」

  秋述搖搖頭,臉色蒼白:「不……有兩個喪屍,很可怕。」

  江綺杉作為目睹秋述現場制伏喪屍的見證者之一,沒忍住道:「開局就二殺……大哥,你在怕些什麼?」

  倪辛月也由衷發問:「你有這本事,廁所這麼個小小的天地到底是怎麼安住你的?」

第20章

  元夢和喬思羽聽她們講完剛在外面發生的事,都有些驚訝,沒想到秋述看著挺虛,殺起喪屍來卻不含糊。

  元夢回想自己沒成功的第一次,暗暗下定決心接下來不能再掉鏈子。

  喬思羽十分讚賞地拍了拍秋述:「可以啊,你小子不會就是那種逛鬼屋怕得只會閉眼一通亂喊,但敢直接上手打NPC的人吧。」

  秋述表情窘迫:「那個,鈴聲快停了,我們是不是該出發了。」

  倪辛月已經走到窗邊,把水帶綁在水管上打結固定好。

  她拽了幾下確定足夠牢固,轉頭對他們道:「背上東西,可以走了。」

  從高處往下看,教學樓後墻四周十分安全,沒有喪屍,但停車棚的方向時不時傳來電動車被撞的滴滴警報聲,很可能是喪屍絆倒發出的,需要有人先下去確認。

  秋述想著自己是團隊裡唯一的男生,提出自己先下去。

  倪辛月沒忍住多看了他兩眼:「確定可以嗎?」

  秋述還楞了下,不知道倪辛月為什麼突然這麼問:「怎麼了?」

  倪辛月擡手指了指:「你要不要先照照鏡子,你現在臉色嚇得很白。」

  江綺杉也出聲:「如果覺得勉強的話,我先下去也行。」

  秋述:「……沒事,我可以。」

  他沈吸口氣,翻下窗台,沖大家點頭示意了下後,便雙手抓著水帶一點一點往下滑。

  秋述是下了很大決心跟著倪辛月她們往外逃的,在他看來,既然這一步早晚要邁出去,還不如趁憋著一股氣的時候,剩下的就交給命運。

  然而他下去後,幾個女生在他後方交視一眼,便討論起來:「他好像是真的很怕。」

  「沒辦法,第一次嘛,已經比我那時候厲害多了。」

  「看他殺喪屍的時候挺幹脆的,是不是需要我們多鼓勵?」

  「感覺是,那我們接下來多誇誇?」

  ……

  對身後討論一無所知的秋述已經來到一樓,看底下距離只余半米來高,輕輕一跳。

  柔軟的草坪吞沒了鞋子跳下的聲響。

  他貼墻靠到拐角,往停車棚的方向探看了眼。

  是一隻喪屍被幾輛倒下的電動車壓住了腿,掙紮不開,這才引發此起彼伏的警報聲。

  所幸大課間鈴的音樂蓋過這個音量,不然喪屍們肯定早被引來。

  他確認安全後,手在身後擺了擺,示意女生們趕快往下爬。

  倪辛月第二個下,讓倪藝橋稍稍踩著她的肩施力,緊接著是喬思羽、元夢、江綺杉。

  等一行人安全著陸,大課間的長音樂已經播放結束了,但電動車的警報音仍在響,他們不敢在這個地方多呆,提上各自的武器,便向前出發。

  E教到南食堂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

  倪辛月和喬思羽之前從宿舍樓出發的時候,必須橫跨一條沒有綠蔭遮擋的大道,不過這次直接從E教出發去南食堂,稍微多個選擇,可以選擇繞一繞,從側邊小樹林過。

  樹林裡安靜,只有鞋面偶爾踩過枯葉的窸窣聲。

  走了小半段路,喬思羽稍稍放鬆下來:「學校大就是有這麼個好處,偏僻的小地方根本沒人過來,也沒喪屍。」

  「還是要小心一點。」元夢道,「之前聽寢室長說,她經常和男朋友在這邊約會,只不準就有變成喪屍在互咬的小情侶。」

  江綺杉和喬思羽聽到寢室長,都神色一黯,但想著自己還在逃亡,提起勁把手上的掃把提了提,做好防禦姿態。

  元夢想補救幾句,秋述已經好奇問道:「寢室長……?」

  倪辛月沒那麼避諱,直接道:「葉鑭,她不在這,屍潮爆發那天她跟男朋友在步行街約會。不過,她很強的。遇到什麼問題都能很快應對。」

  喬思羽附和:「沒錯,寢室長上至校領導,下至宿管阿姨,都能應付得妥妥帖帖。」

  元夢笑起來:「還不是你,每年四五個熱得快被宿管繳,寢室長都擺平出一套經驗了。」

  喬思羽:「那裡面肯定也有一份江綺杉的功勞呀,她撞了學校那麼多次公共設施,每次都只敢拉著寢室長去找校領導。」

  江綺杉:「誒誒,我怎麼了啊我。」

  ……

  她們想起喪屍爆發前吵吵鬧鬧的日子,雖然現在還是不知道葉瀾的下落,但總是對未來抱有期待的。

  秋述眼裡也不自覺地染上幾分笑意,但她們的話在腦子裡轉了一圈後,他突然反應過來:「是化學系的那個葉鑭嗎?」

  喬思羽:「?你認識?」

  秋述點點頭。

  江綺杉看他的臉,心中有了個可怕的猜想:「別告訴我,你是我們寢室長前男友……」

  姐妹的前男友,那可就是敵人啊!

  「不是不是,」察覺到殺氣,秋述連忙擺手,「化學系系花嘛,還挺有名的。是我們班另個男生跟她談過。」

  「……」行吧。

  幾個女生沒忍住多嘮了幾嘴:「寢室長談過幾次啊,雕塑系的我沒聽說啊。」

  「她擇偶標準是啥來著,之前聽她說過一回。」

  「那你別回想了,她一天一改來著。」

  「定那麼多標準做什麼,帥不就完事了。」

  「也是,但她為什麼最後總是被男的渣……」

  「好問題,感覺寢室長總是在受情傷,但又總是在談戀愛。」

  「我之前還想安慰她,後來發現她受過的傷只能從新對象那兒獲得治愈……」

  秋述:「……」

  有點不見外了哈!!

  不過偶爾聽聽八卦,也算是末日裡為數不多能放鬆心情的一個消遣。

  秋述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余光裡瞥見兩個與周邊樹木不同的細長陰影,隨意看去一眼,頓時嚇得一凜。

  「噓——」

  秋述半蹲下身,瘋狂沖幾個女生使眼色,大家才注意到不遠處涼亭旁的兩只喪屍。

  是兩個穿著運動服的男喪屍,兩臂肌肉幾乎要透過衣服布料鼓出來,一看就知道是他們挑戰不了的對手。

  倪辛月幾人抱著能不交戰就不交戰的逃生守則,趁喪屍還沒發現他們,連忙蹲到附近的茶花樹叢裡。

  以此做遮擋,龜速前行。

  這樣的姿勢差不多保持了有5分鐘。

  喬思羽簡直要夢回小學體育課的蛙跳,覺得兩者帶來的感覺一樣酸爽:「到哪了?我腿好酸,撐不住了。」

  體能較弱的元夢附議:「我也……」

  「快了,馬上就到棒球場了。」隊伍最前面的秋述回道。

  喬思羽恨不得下秒就能站起來:「那兩只喪屍離遠了嗎,感覺應該差不多了吧。」

  然而話音未落,蹲在她前面的倪藝橋突然回過頭來。

  隔著酷酷的墨鏡,喬思羽根本無法分辨此刻倪藝橋的表情。

  她訥了訥,莫名有點慫地問道:「怎麼了,橋橋?是姐姐吵到你了嗎?」

  江綺杉沒眼看:「你掃把頂到她了。」

  「……」

  「對不起——」喬思羽連忙把拖把收了收。

  倪藝橋大概是脊梁骨舒坦了,一聲也沒吭,轉回了頭去。

  就這樣又前行了小幾十米路程。

  茶花樹叢到頭後,前方有一排綠色鐵絲網,網後是一座棒球場。

  秋述舒了一口氣,道:「跑過去就是食堂了。」

  雖然要從諾大的棒球場邊上穿過,但大家想著棒球本身就是一項「地廣人稀」的運動,就算周末有同學在這兒打球,數量應該也不多。連經歷過操場煉獄的江綺杉、元夢都頗有信心地望著遠處的目的地。

  「開跑!」

  秋述跨出一步,沒有茶樹從的遮擋,他看到了棒球場內景象,眼裡的期盼都還沒消散,臉上血色急速消失,聲音直接變調:「跑!!!」

  接二連三躥出茶樹叢小路的女生們也看到了此刻的場景——棒球場內,密密麻麻的喪屍站在其中,所有腦袋都朝了過來,白膜覆蓋的眼睛凝住他們。

  「跑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喪屍!!!」

  「大家大周末的不睡覺,都來看棒球比賽嗎!」

  「撐住!穿過去就好了!」

  一行人幾乎都使出了極限短跑的實力。

  幾人拔腿就跑,但綠網上開著的小門已經有喪屍擠出,跌撞著向他們沖來。

  元夢用拖把撐開幾只後,忙牽著倪藝橋的手要跑。

  但沒幾步,元夢突然叫道:「橋橋!」

  倪辛月以為出事了,心裡一抖,迅速用雕塑刀紮開一個跑近的喪屍,向前看去——倪藝橋掙脫開元夢的手,就以快於他們的速度,脫離了原先跑向食堂的道路,朝另一處岔道跑去。

  江綺杉驚慌:「妹妹這是往哪跑啊!」

  來不及思考,倪辛月丟下一句:「你們按原計劃去食堂!我追到橋橋再跟你們會和。」說著頭也不回地向岔道跑去。

  江綺杉沒反應過來,下意識跟了過去。連帶著喬思羽拐進岔道、元夢拐進岔道。

  「……」

  食堂沒人去了?

  他還要不要聽倪辛月的話啊?

  秋述傻了,其余幾個人的反應讓他不由得自我懷疑起來。

  說好的在食堂安全點集合呢?

  秋述學藝術後,一直被其他人評價為不守常規、沒有紀律的鬼馬類學生,但加入逃生小隊後,準備老實聽倪辛月的話,反而格格不入起來。

  秋述一咬牙,也跟著拐了進去。

  或許這是什麼新型戰術?

  或許聲東擊西對喪屍能有效??

  幾人在岔道裡跑得都要迷了方向。

  但倪辛月一直沒停下腳步,時不時伸手想抓倪藝橋到處躥的身體。

  說來也奇怪,或許是運氣眷顧,他們這一路都沒有遇到喪屍。

  直到——

  「前面是食堂後門,我們快到了!」

  陌生的男聲突然從他們奔跑的隊伍中傳來,與此同時,倪藝橋停下了腳步。

  「!」

  倪辛月扣住倪藝橋的肩膀,就迅速回頭看。

  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站在他們逃亡小隊裡,此刻也是一副劫後余生的樣子。

  江綺杉跟著轉頭看去:「我靠,怎麼跑著跑著多了一個人,什麼時候出現的?!」

  後跑來的喬思羽也嚇了一跳:「你誰啊?!」

  喬思羽跑著跑著就忘了秋述在她和元夢的身後,一直以為自己跟著的男生是秋述。

  元夢和秋述慢了幾秒跑到他們邊上停下腳步。

  元夢體力明顯沒跟上其余幾個,邊喘氣邊說:「他,他,剛從那邊拐角,繞過來就在了!」

  陌生男生意識到自己給大家帶來了驚嚇,自我介紹道:「你們好,我是20級船舶專業2班學生,陳書望!」

  「我之前躲在棒球場的倉庫裡,準備等喪屍散開,但你們正好把喪屍吸引走,我就跑出來了。你們別怕,我就是順路、順路。」

  「……」

  倪辛月等人回想棒球場盛況,完全不敢想,有人能從那個棒球場只身一人跑出來。

  陳書望環顧四周,這邊沒有喪屍出沒,二樓窗戶上綁了根紅繩。

  他沒多耽誤時間,對大家道:「樓梯口那邊不好進,喪屍會很多。我們可以走員工通道,那裡喪屍少點,你們這裡有兩個拖把和掃帚,我這裡有武器,排好隊形防禦,我們應該可以一起毫發無損地進去。」

  「我們為什麼要聽你的?」江綺杉喬思羽元夢都握緊了自己的工具。

  她們本來準備觀察食堂的情況再決定是否進去,但現在這個男生一副篤定的樣子,讓她們覺得有詐。

  陳書望似乎沒想過會聽到這個問題:「不是讓大家聽我的,我就是想讓大家一起安全進去。我隊友們就是走的員工通道,之前他們說過,這路線沒問題就會在這裡用的紅色繩子做標記。」

  倪辛月目光審視:「你隊友……」

  「我隊友很厲害的。」

  陳書望說這話時迷之有底氣,那股自豪勁掩都掩不住。

  「是他們最早通過廣播向全校播報喪屍爆發。」

  作者有話說:

第21章

  中午十二點,食堂二樓。

  諾大的空間有十幾波人,以小團體形式,分散在各個角落。

  淩琪瑞靠在墻角,像一隻暗中窺視的豹子,目光從每個人的身上和他們緊緊抱著的書包上移動。

  邊上的代應傑臉色還有些慘白。

  他想動動腿,不小心牽動小腿上的傷,表情疼得有些抽搐,心中對倪辛月的恨又多了幾分。

  淩琪瑞回頭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注意。代應傑才強忍住沒有罵出聲。

  何均抓著包裹,同樣保持警惕,他覺得周圍的每個人都不懷好意,會有人來搶他們的東西。

  「刺啦——」

  打飯窗口的小鐵門突然被打開。

  一個中年婦女環視四周,看學生沒有亂哄哄一片,用鐵勺敲敲裝菜鐵盆。

  「開飯了!」

  「鐺鐺鐺」動靜後,學生們陸續起身排隊打飯。

  淩琪瑞幾人終於迎來到食堂後的第一頓飯。

  他們雖然是昨天上午出發,但因為倪辛月、喬思羽造成的意外和路上的艱險,一直到晚上才找到機會靠近食堂。

  給他們開門的是一個勁瘦的大爺,大爺相當熟練地用拖把把兩個追來的喪屍抵開,讓他們進食堂、自己找地方休息。

  淩琪瑞原本以為他們會是較早一批跑到食堂的人,也做好了和其他學生爭奪物資的準備。

  誰知眼下的食堂在大爺大媽的管理下秩序井然,讓他們拿著武器的手都有些尷尬。

  「現在已經過飯點了,你們餓一餓,等到明天中午就有飯吃了。」

  大爺介紹完就要回後廚,路上還對其他學生叮囑幾句。

  「有什麼事敲窗口,看到有逃過來的學生,要互幫互助啊,你們可都是大學生,都是好孩子。」

  不少沒睡的學生乖乖點頭,但大爺走後又向他們投來警惕的視線。

  包裡的食物其實還有多,但淩祺瑞擔心會遭人覬覦,就一直沒打開。等到夜深大家睡下去,才讓代應傑翻出包裹裡的繃帶包紮傷口。

  三人草草休息一番,又餓了一上午,總算等到大爺口中的「開飯」。

  可能是時蔬的保存期有限,今天的菜裡除了一盤葷菜,其余都是素菜。排隊的學生看到後也沒發出抱怨,畢竟比起很多躲在別處有上頓沒下頓的幸存者來說,他們的情況已經好上太多。

  代應傑本來也想去打飯,但因為失血過多,低血糖下才站起身就有些兩眼發黑。淩祺瑞索性讓他留下看守東西,自己和何均過去。

  兩人走動間不小心碰到了後面的一個男生,那人瞥見他們衣服上的血,整個人很誇張地抖動起來,臉色刷白,一副受刺激過度的樣子:「你殺過喪屍了?」

  淩琪瑞瞬時感覺周圍好些人看過來。

  他琢磨不準這些人此刻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一時沒有說話。

  但何均明顯被這句話裡的質問刺激到。肌肉緊繃,眼睛瞪去,把那人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何均剛要開口,就被淩琪瑞打斷了:「我來打飯,你去照顧應傑吧。」

  何均沈默一秒,轉身走回去了。

  淩琪瑞看向那受刺激的同學,臉上露出少許愧色:「不好意思,我兄弟嚇到你了,我們一路逃過來,遇到了太多事情,也損失了一個兄弟,他難免……」

  他的說話速度慢,給人一種真誠感。

  那人聽了原因,頓時變得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慌張走開。

  淩祺瑞也沒摸清狀況,身後突然有人拍了拍他,對他道:「不用搭理他,他腦子不拎清,到現在還覺得外頭那些怪物是我們同學。」

  淩琪瑞回頭看,一個身材瘦高的同學,神色明顯要正常些。

  注意到周圍還有不少人在偷聽他們說話,淩琪瑞露出苦澀的神情:「其實我也希望那些怪物還是我們的同學,但是我那個好兄弟…… 」

  「我和剩下的兩個朋友都是拼死逃出來的。」

  大家無從了解事件全貌,但也能大概猜到一點他們一路的不易,有些唏噓。

  這些同學裡有一部分不是周末滯留在食堂的人,而是從附近逃過來的,淩琪瑞的話讓他們想到自己逃亡路上死去的同伴,不由得眼圈一紅。

  淩琪瑞順勢嘆了口氣。

  瘦高個安慰他:「沒事沒事,現在到這就好了。」

  「咱們學校食堂的大爺大媽可厲害了,安心等救援吧!」

  淩琪瑞:「咱們食堂秩序確實很好,我原先躲的地方……」

  瘦高個拍他肩膀:「我懂,不過在這你完全不用擔心。」

  他指指食堂裡面的幾男幾女,挨個介紹:「這大爺,哦就是昨天給你開門的,他以前當過兵。這大媽呢,你別看她胖,昨天對付喪屍那叫一個靈活,還有這個……」

  淩琪瑞順著他的指向,一一看去。

  瘦高個道:「有他們在啊,食堂絕對安全,而且這邊食物充足,安安穩穩等上一段時間,救援到了就好了。」

  在他的介紹下,淩琪瑞算是了解到食堂的情況。

  食堂的大爺大媽們見過大風大浪,喪屍爆發後比普通學生反應要更快些,救了不少從附近逃過來的人,然後迅速關門隔絕了外面的喪屍。

  他們堅信喪屍爆發用不了多久就會得到解決,因此即便面對驚慌失措滯留在此或者逃亡而來的同學們,還是照常做飯做菜,把有限的食材發揮無限的可能。

  打菜時也依舊職業性地手抖。

  哦,為了不造成食物浪費,同學們還必須在他們這登記,才有飯吃,也要校園卡和網銀支付……

  沒信號?校園卡丟了?

  大媽會指著監控攝像頭:「校園卡卡號報來,給你登記。」

  「學生要講誠信,知道的吧?」

  打到飯後,瘦高個自來熟地想加入淩祺瑞這桌,與他們一起吃飯。

  從剛才的對話裡,淩祺瑞也知道了對方是最早跑進食堂的那批人,他想了解更多的食堂內部信息,欣然答應。

  兩人才出隊伍,何均就走了過來。

  他從淩祺瑞手裡端過兩份飯,就一言不發地回了墻角,給代應傑一份,自己也坐下吃。

  食堂空桌子多,中晚餐吃飯的時候,大家基本都是各自找座的。

  瘦高個有些奇怪:「你朋友不過來一起嗎?」

  「沒事,就我們吧。」

  淩祺瑞把餐盤放桌上,特意與代應傑、何均隔了點距離。

  他們昨天夜裡過來,光線暗,也沒人留意到代應傑腿上的傷,他不想引起一些沒必要的麻煩。

  但瘦高個還是多看了一眼。

  他發現一直靠墻坐著的那個男生臉色不太好,以及有些熱的中午卻在腿上披了件外套,問:「他怎麼了?」

  淩祺瑞輕描淡寫把話題帶過:「沒事,只是還沒太從昨天的打擊裡緩過來。」

  瘦高個頓時了然地點點頭。

  兩人吃起飯來,淩祺瑞因為餓得狠了,吃得比較快,有點嗆到,瘦高個還熱心地去幫他打了一碗湯。

  回來時,他沖淩祺瑞朝一個方向努了努嘴,道:「那三個人比你們早來兩天,也是個大晚上,舉止奇奇怪怪,被大爺放進來後就跑到後面員工通道,嚇得我們以為是要把喪屍放進來,後來才看清他們只是去那邊開窗戶,系什麼繩子,沒人知道他們是在幹什麼。」

  「後面就一直縮在那個角落,也不跟人說話。」

  淩祺瑞的目光掠過去,瘦高個說的三個人坐在食堂東南角。

  這三人也才剛打完飯回來,團坐在角落,低頭吃飯,看不清長相。

  一個穿藍色衛衣,袖口挽到手肘處,露出的小臂線條分明;一個穿白色短袖,較瘦但背肌隱約,手腕上帶著腕帶;最後一個穿著黑色運動服,連帽衫外套罩住了身形,邊上放著顏色漆沈的箭筒。

  瘦高個道:「看見弓箭了嗎?就那個黑色連帽衫的,我之前路過他的時候瞟了一眼,他在擦箭上的血,也不知道是不是殺過喪屍。」

  瘦高個說到這撇撇嘴,又否定自己的猜測:「估計就是在裝逼,這麼多喪屍,跑都來不及,哪有時間拉弓射箭?」

  淩琪瑞看去,微微挑眉。

  一頓飯結束,淩琪瑞把瘦高個打發走。

  他回到墻角,翻過從倪辛月那兒搶來的背包。側兜裡的長箭沒丟,並在昨天的逃亡中用做武器。

  「怎麼了?」

  代應傑看淩祺瑞摸著箭一直不說話。

  淩祺瑞回過神來,把自己聽到的消息跟代應傑、何均說,並揚下巴示意他們看東南角。

  「那三個人,好像有點東西,」淩祺瑞問,「你們兩個有聽說學校誰射箭比較厲害的嗎?」

  代應傑就瞥了一眼,反應和瘦高個一樣:「這時候帶弓箭跑,裝懿驊什麼逼呢。」

  何均倒是認真想了想:「咱們學校好像是有一個弓箭社團。」

  代應傑還是輕蔑不屑:「那都是群門外漢小打小鬧,能有什麼厲害的。」

  代應傑幾乎沒參加過學校社團活動,在他看來,這些由業余運動愛好者組成的團隊協會,水平都菜得沒眼看。

  何均卻有些不確定:「但我看我舍友之前說起來的樣子,感覺那社團真挺厲害的。應該是他們社團前任社長吧,帶學校拿過挺多獎……」

  「好像叫什麼……紀甚靈?」

  代應傑耳朵一動。

  再看去時,那穿黑色連帽衫的男生已經拿起弓箭起身。

  弓尾劃過弧線,沒入員工通道的暗處。

  作者有話說:

第22章

  淩琪瑞察覺到代應傑的變化,道:「你認識?」

  代應傑:「去院辦的時候好像有聽過這個名字……」

  淩琪瑞看看手上的箭,思忖了一會兒,放回包裡。

  說話間,昨天接引他們的大爺從後廚走了出來,手上拿著個大拖把。

  邊上不少男同學自覺起身朝他那兒走去。

  淩琪瑞拉住一個路過的男生,問:「大家這是要去幹嘛?」

  男生看他面生,想起是昨天晚上新來的,直接道:「沒什麼事,大爺組織男同學定期巡邏而已。你們剛過來,可以再休息一天。」

  「巡邏?」

  淩琪瑞看向東南角,拿弓箭的男生還沒回來,穿衛衣和短袖的那兩位已經站去巡邏隊前列。

  他想了想,道:「我也去吧。」

  何均看淩琪瑞要行動,連忙跟著起身,說自己也要加入。

  代應傑顧慮自己腿上的傷,過了幾秒,才咬咬牙:「你們先去,我過會兒就來。」

  那男生走時還有點納悶。

  最初大爺說要找人巡邏,食堂裡的男生都唯恐避之不及,這兩天新來的倒是一個比一個積極主動。

  巡邏小隊的隊形簡單,所有人排成兩列縱隊站好。路線就是邊邊角角不放過,繞整座食堂走上一圈——確認幾個出入口的安全情況、通過窗戶視察外頭的動向,如果正巧碰上往這裡逃的學生,就搭救上一把。

  幾個熟面孔還縮在角落沒動,大爺用拖把敲打桌椅,又吆喝了幾聲。

  「都是男孩子嘍,要有責任感有擔當!幫助別人幫助自己!」

  那幾人見糊弄不過去,才拖拖拉拉過來。

  他們都是前兩天好不容易逃進食堂的,驚魂未定下根本不願或者說是不敢做這差事。

  跟這些人的不情不願對比,站在隊伍前排的那兩人就顯得沈穩很多,神色如常。

  淩琪瑞站在隊伍最末,沒急著上去找人攀聊,多觀察了會兒。

  代應傑姍姍來遲,淩琪瑞看他用紗布把小腿上的血跡都包了起來,整個人跟個少林武僧一樣。

  他拍拍他:「能挺住吧?」

  代應傑嘴巴有點白,但精神還不錯,點頭道:「吃了布洛芬,沒問題。 」

  「同學們,我們等會兒就走昨天一樣的路線……」大爺前後掃視了下,發現隊伍裡多了幾個新人,「你們三個不休息一下嗎?」

  淩琪瑞:「反正坐著也只會胡思亂想,不如來給大家幫幫忙,找點事做。」

  大爺多誇了幾句,引得前排男生都回頭看來。

  包括東南角的那兩個男生。

  淩琪瑞這回總算看清楚對方長相,衛衣男戴著眼鏡,模樣有些斯文。邊上的短袖護腕男生看著陽光些,長相莫名熟悉。

  淩祺瑞還沒想起跟短袖男是在哪裡見過,對方對上他的眼睛,先一步飛快轉過頭去。

  代應傑突然低聲罵了句。

  淩祺瑞:「怎麼了?」

  「帶護腕的那個是時宇,那賤人的弟弟,上周來咱們寢室,又要找我麻煩,被我叫人收拾出去了。」代應傑說起來就氣急敗壞,「沒打死這腦癱貨也算他命大,要不是他,老子也不會差點退學,到現在留校察看的處分都沒消。」

  淩琪瑞漸漸想起這人與代應傑之間的過節,不以為意:「末日了,他也指不定能活幾天。」

  代應傑目光一動。

  淩祺瑞卻沒看他,臉上仍是那副無關緊要的樣子。

  隊伍前排。

  時宇才回過身,就沒忍住垮了張苦瓜臉。

  李立舟看他一眼:「什麼表情,碰見老熟人了?」

  時宇糟心道:「老仇人。」

  「禍害遺千年,沒想到末日都還能碰上。」

  李立舟:「剛才那三個?」

  時宇點點頭:「中間那個最矮的少林武僧。」

  「他之前騷擾我姐,逢人就說我姐是他對象。把我姐嚇得到處參加展會,連學校都不敢回了。我之前跑去他宿舍樓找他,讓他別這樣,他還找他們專業那幫人把我轟出來,差點打我。」

  時宇想起這事就生氣。

  李立舟剛才沒看仔細,現在聽了想回頭看看那垃圾什麼德行:「後來解決好了嗎?」

  「解決一半吧,也就搞了個處分,他還是照樣來騷擾,」時宇癟癟嘴,「我找書望哥了,他說幫我想辦法,結果就趕上了喪屍爆發。」

  「你找書望……」李立舟默了默。

  喪屍爆發以來,陳書望這家夥就沒按常理出過牌。

  雖然只結伴同行了短短幾天,但陳書望的特立獨行還是給李立舟留下了難以忘懷的印象。

  他在心裡給那少林武僧點了蠟,拍拍時宇的肩膀:「他肯定能給你解決。」

  大爺已經把每日都要念叨一遍的巡邏注意事項重覆完一遍。

  連續聽了幾日,大部分人耳朵都聽得快要起繭了,胡亂點頭回應。

  大爺沒察覺這些小子在糊弄,反而笑呵呵道:「還得是你們大學生,理解能力就是快。」

  「那我回後廚洗碗了,有事你們就大聲喊我,聽見了嗎?」

  「聽見了——」

  巡邏隊伍移動,大家人手佩帶一根大爺從桌凳上卸下來的鐵棍,整個偵查小隊看上去有模有樣。

  食堂二樓共四個出入口。

  其中兩個是學生最常出入的1號大門和2號大門。

  此刻,這兩扇玻璃大門外的露台上遊蕩著數十只喪屍,都是這段時間追著逃跑學生過來還沒散開的。

  一道玻璃墻之隔,看上去滲人異常。

  偵查小隊的同學不自覺握緊了手上的棍棒,確認完門窗和前些天一樣,沒有撞碎裂的痕跡,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他們不敢再往窗外看,因為那裡頭還有好些好不容易逃到這裡、但沒找到機會跑進來就被喪屍咬死的同學。

  左右大門檢查完畢,隊伍自覺分成兩組。

  來到後廚旁的T字岔口,剩下要檢查的消防安全通道門和員工通道門就在這兩條岔路的末端。

  喪屍爆發後,食堂工作人員就迅速地關閉了這兩扇門,掛上大鎖。安全性要比那玻璃大門高得多,用不了那麼多人一起行動。

  李立舟和時宇所在的隊伍往員工通道大門走,另組人則往消防安全通道大門走。

  沿著紅色的尼龍防滑毯往前,道路兩側是不銹鋼的小推車或者閒置的桌椅。

  時宇跟李立舟還在吐槽代應傑的陰魂不散。

  迎面走來個人影。

  ——是紀甚靈。

  他運動連帽衫的帽子已經摘下,露出全臉。

  衣袖攏到手肘處,露出小臂上的黑色護腕。弓箭把在手中。

  警戒狀態下,手背上青筋微微鼓起,和那張平靜的表情形成對比。

  身後同學顧及他手上的弓箭,往後退了退。

  李立舟:「怎麼樣,有情況嗎?」

  「沒。」紀甚靈搖頭,站到他的邊上,「有新的喪屍被引到樓下,但沒看到陳書望。」

  「都兩天了,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李立舟忍不住蹙眉,「那天晚上他帶的喪屍實在是太多了。」

  紀甚靈理了理箭筒,沒太擔心:「跑去教學樓應該沒什麼危險,如果他老實聽我們的計劃。」

  「……」李立舟,「聽上去他應該是兇多吉少了。」

  紀甚靈:「再等兩天。反正我們留給他的食物夠浪……吃幾天。」

  時宇也道:「說不準書望哥回來的時候還會帶上不少東西呢。」

  李立舟服了:「你們真就一點也不擔心?你們這樣,會讓我很擔心自己落單那天。」

  紀甚靈笑起來:「你落單的話,我們還是會擔心一下的。」

  時宇點頭附和:「立舟哥你體能差一些,要是現在在外面,我肯定早出去找你了。但書望哥不一樣,他很厲害的,速度沒問題,之前我跟他參加那個跑酷協會舉辦的比賽他都拿第一第二,就算打不過喪屍,找個安全落腳點肯定沒問題。」

  「所以擔心他不如擔心我自己。我在協會裡跑酷倒數第一。」

  李立舟:「……」倒也不必捧一踩二。

  剛才紀甚靈已經到員工通道檢查過一回,但該走的流程還是需要再走一遍。大多同學基本都是到處掃幾眼交差。

  回到T字路口,偵查小隊的人正要鬆懈下來回去休息,紀甚靈突然停下腳步,往側邊消防安全通道的方向望去。

  他握著弓的手微微擡起。

  李立舟和時宇在他身旁下意識戒備。

  其余人也不知道發生什麼,被他們的反應弄得緊張兮兮,擔心有危險,紛紛退到兩邊,左看右看。

  紀甚靈額間碎發微動,嗅了嗅,隱約一絲桂花香。

  食堂一樓旁種了不少桂花樹,往常這段時間食堂大媽們都還會采桂花給做季節限定的桂花糕。

  但窗戶大門緊閉後,這香氣就聞不到了。

  「有人開窗戶了。」

  紀甚靈蹙眉。

  食堂窗戶是上下開合式,即便開到最大,爬一隻喪屍進來也夠嗆,但大爺大媽們為了安全起見,一直都是把窗戶關死。

  去消防安全通道門的小隊到現在還沒回來,比往常所花的時間要久。

  紀甚靈擔心出了什麼事,加大步伐,才跑幾步,就聽到道路盡頭一聲淒厲的慘叫。

  他們幾人很快就跑到消防安全通道門那。果不其然,窗戶被打開了一扇。

  一隻喪屍仰著頭顱不斷嘗試從窗戶下方頂入。

  一名男生癱坐在地,捂著自己的手腕,指縫間有血滲出。在他身旁站著另名格子衫男,表情楞楞,沒有舉動。

  而他們同隊的其余人都訥訥退在後方。

  逃進食堂後,這些人就都沒再正面跟喪屍對上過,現下看到男生手腕上的血跡,都不由自主打怵,不知道該怎麼辦。

  腦袋卡在窗縫間的喪屍還在掙紮想往裡爬。

  紀甚靈三兩步上前,也沒拉弓,從箭筒裡抽出根箭,幹脆利落地從喪屍張大的嘴裡插入,直穿腦幹。

  拔出箭時,李立舟配合迅速地將窗戶一把關上。

  李立舟看向一旁還楞站在那兒的格子衫男,跟他確認:「你有受傷嗎?」

  那男生似乎被嚇到了,有點恍惚,但還是回了句:「我沒事……」

  地上被咬的男生則捂著鮮血淋漓的手,還無法接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擡頭看李立舟和格子衫:「應該沒事的吧?我就是幫大家關個窗戶,為什麼啊,為什麼會咬我啊,我沒事的……救我……救救我……老齊,你救救我。」

  但被叫老齊的格子衫男只是站著,低著頭,沒有任何反應。

  時宇在邊上看得有些難受,開口想問受傷人的名字,男生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爬過去就要攀上時宇的大腿。

  紀甚靈果斷拉時宇避開,從邊上的小推車裡拿出繩子,把這個男生綁起來。

  躲在後面不敢靠近的學生慢半拍地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驚恐地看紀甚靈的舉動:「你在幹什麼??他已經被喪屍咬了!你要解決他啊!」

  「把他留下來是想給我們添隱患嗎?你不會還打算救他吧?」

  「臥槽,真的什麼時候都有聖父聖母。他已經不行了,你就不能快點解決嗎!」

  「……」

  嘰嘰喳喳的聲音裡,受傷男生一邊崩潰一邊語無倫次:「我沒事……你們救救我,我是人,我不是喪屍……」

  但沒人聽他的聲音,大家都在譴責紀甚靈的多此一舉。

  紀甚靈把男生綁好後,站起身,目光逐一掃過剛才說話說得最起勁的幾個人。

  「你們想怎麼解決?」

  受傷男生的聲音已經小了下去,但是眼裡滿是哀求。

  這時候殺,跟殺人並沒有區別。

  那幾人支支吾吾地說不上來話,但被看得都有些惱羞成怒:「你綁都綁了,直接順手解決了唄。」

  「反正遲早要變成喪屍……」說話人避開受傷男生的眼睛。

  紀甚靈卻是走到李立舟身邊:「我不順手。沒力氣了。你們這麼能說,你們來吧。」

  接著他就在大家的怨聲載道裡,低頭擺弄起自己的弓箭。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外交事宜全權交給李立舟負責。

  李立舟:「……」

  李立舟看地上的男生綁得還算結實,正了正神色,看向剛才意見發表聲最大的幾人:「要處理也最好等他真的變成喪屍後——或者你們誰願意現在下手,交給你們也行?」

  沒人應聲,李立舟才往下道:「現在我想知道,窗戶是誰打開的?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有人過了幾秒出聲:「我們過來的時候這窗戶就已經開了。」

  李立舟回到窗邊,順著窗沿往外看。

  上面有一些飯漬,痕跡從舊到新。

  「這裡有誰每天吃飯的時候,不在用餐區的?」李立舟問。

  學生們面面相覷,最後把目光投向隊伍中間那個神經衰弱、仍把喪屍當同學的人身上。

  「我剛就看到張隸在窗戶邊鬼鬼祟祟的!而且他平時開飯也都只有打飯的時候能看見人影,後面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叫張隸的男生感受到大家聚來的目光,臉上直流汗:「你、你亂說什麼。」

  李立舟看向他:「你開的窗戶?」

  張隸沒回答,但是他飄忽的眼神跟承認沒區別。

  李立舟有些不可思議:「你每天都到這裡喂喪屍吃東西?」

  其他同學聽到這話,頓時接連罵出聲:「草,張隸你有病吧?平時發瘋就算了,喂喪屍??」

  「你為什麼開窗戶啊,他去關窗戶的時候被咬的,你害死人了知不知道??!!」

  受傷的男生已經開始意識不清了,聽到這話,眼睛泛紅,死死盯著張隸。

  張隸被罵得難堪,依然嘴硬:「我沒有害死人!都是同學,這就是個普通的傳染病!」

  伴隨他的話音落下,地上男生的身體猛一抽搐,儼然變成了喪屍。

  紀甚靈沒理會身後的鬧劇,垂眼看了會兒,擡箭紮下,男生徹底沒了聲息。

  張隸卻像看到什麼妖魔鬼怪,聲音尖銳地叫道:「是你殺了他!」

  紀甚靈不想搭理,轉身就走,不料身後再次傳來一陣異動。

  「哢噠」、「哢噠」骨頭錯位移動的聲音傳來,是喪屍變異特有的躁動。

  紀甚靈回頭才看清,那個叫老齊的格子衫男竟然也變成了喪屍!

  他一開始就被喪屍咬受傷了,但一直沒說,也沒人發現!

  格子衫就近將一個男生撲咬在地,轉頭又襲向其他人。

  一時間四周全是驚慌失措的亂叫。

  場面變得不可控了。

  「拿武器攻擊喪屍的頭部!」

  李立舟的聲音像一道風向標讓原本處在混亂中的學生找到方向。

  「他變喪屍了!快殺他!」

  「他,還有他!」

  「……」

  一陣兵荒馬亂後。

  大家胸腔上下起伏,目光仍然警惕地看向四周,確認是否還有沒解決的喪屍。

  時宇撐著地勉強站起身。

  剛才混亂間,他被人撞倒在地,手臂劃過桌角鋒利的鐵片,血跡一下子將白T染紅。

  正低頭檢查自己的傷勢,突然聽到一道淩厲的風聲,並伴隨著一聲:「他也被咬了!!」

  ——有人要砸他的腦袋!!

  反應不及,時宇用臂膀護頭,但下一秒,沒等到疼痛,清脆的金屬管相撞聲在耳邊炸開。

  時宇倉惶地擡頭看。

  李立舟正死命抵住代應傑的棍子,質問對方:「你幹什麼!」

  「他被咬了,你這是要保護喪屍嗎?」

  代應傑的話一出,無數道敵意的目光朝李立舟投來。

  李立舟咬咬牙:「他這是劃傷,不是咬傷。」

  代應傑:「可我看見他傷口沾到喪屍血了!」

  剛才的惡戰讓地面浸滿血跡。

  時宇算是明白代應傑這次是想整死他:「代應傑,你少睜眼說瞎話,我現在還好好著呢。」

  時宇受傷後,傷口一直晾著,怕自己的手碰過哪裡,捂都不敢捂。

  「那些被感染的人一開始都說自己沒事,最後還不是變喪屍了。」

  「剛才那個就是為了活命把傷口遮住不讓大家發現,最後害了那麼多人。」

  代應傑手上力道沒鬆:「何均!」

  何均抓緊小刀就要走近。

  然而下秒紀甚靈弓箭的金屬頭就對準了他。

  抽箭、拉弓,不過短短一秒。

  「再走近一步試試。」

  何均對上紀甚靈的眼睛,心裡微顫,但他還是保持著隨時出手的動作:「嚇唬誰呢你?!」

  紀甚靈盯著他,不再說話,微微向後拽動弓弦。

  「你什麼意思,還真打算殺人嗎?」

  繃緊的彈力隨時會帶來巨大的殺傷力。

  代應傑冷汗落下,他看紀甚靈的眼神,突然覺得,只要自己動手,對方真的有可能放箭。

  左右搖擺間,有轟隆隆的步聲遠遠靠近——

  是從外面傳來的。

  通過消防安全通道門的玻璃小窗往外望去,好幾個幸存的同學沖上來,他們身後是追趕的喪屍。

  每天活在食堂大爺思想教育熏陶下的學生們下意識喊了一聲:「有同學!快救人!」

  代應傑卻是隔著玻璃,一眼看到外頭的喬思羽。

  就這小破地方!仇人還到齊了!

  代應傑叫道:「不能開門。那麼多喪屍,要是不小心放進來,就全完了!」

  正要開門的學生被說得少許動搖,他們剛經歷完一場惡戰,死了好些人,誰也不希望自己成為下一個,一時間站在門邊搖擺不定。

  李立舟還在制衡代應傑死命壓下來的那根棍子。

  紀甚靈持弓的身子微微偏移,金屬尖端從何均轉移到了代應傑頭上。

  「開門!」

  與他說話聲一同響起的,

  是弓箭弦繃緊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第23章

  消防通道外,喬思羽拽著倪藝橋狂拍大門:

  「開門啊!!」

  「我們這裡有好幾個人吶!!」

  元夢江綺杉拿著拖把,抵住後頭追來的喪屍。

  秋述站在圈內,隨時補刀,只不過每補一下臉色就發白一下,到門口時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

  「嘎吱——」

  門開了!

  他們幾人才沖進去,身後大門就迅速關上,隔絕外面的喪屍。

  喬思羽劫後余生,還有些語無倫次地沖人道謝。

  元夢卻發現人數不對,心涼一截:「等一下,外面還有我們的朋友!」

  江綺杉也叫道:「月月和新同學都還沒上來!」

  秋述表情有些難看:「剛剛上台階的時候,邊上又躥出好幾只喪屍,他們在後面攔著,讓我們先走……」

  幾人間氣氛一下就沈下來。

  安全門的玻璃小窗後只有喪屍張牙舞爪的臉,肉身不斷撞到上頭,糊開血跡。

  開門的學生往外看了眼,用節哀的語氣對他們道:「沒人了,你們的朋友……」

  元夢低頭,壓下心緒,她深吸口氣,拍拍手:「這麼多地方都跑過來了,不至於在這裡出事。他們肯定會找機會進來,食堂還有幾個出入口,咱們分頭行動,做好接應。」

  喬思羽、江綺杉、秋述點頭,不再讓自己胡思亂想。

  喬思羽牽過倪藝橋的手,才轉身,就注意到不寬的通道裡,三四具喪屍屍體橫躺在地面,還有兩具歪歪扭扭地倒在推車上,四肢無力垂落。

  血色與地面的紅色尼龍防滑毯交融,觸目驚心。

  四周站了不少人,氣氛微妙。

  大家不自覺握緊手上的武器,往後退了一步。

  江綺杉道:「什麼情況,食堂內部也淪陷了?」

  元夢視線從那拿弓、拿棍相互對峙的幾道身影上掠過:「怎麼感覺像是人與人的內鬥?」

  江綺杉:「……不至於進階得那麼快吧!」

  喬思羽盯著一處,苦大仇深地開口:「至於。那三顆老鼠屎也逃到這裡了。」

  秋述:「嗯,看到了。」

  江綺杉:「……拿弓那派還是拿棍拿刀那派。」

  喬思羽:「醜的那派。」

  江綺杉、元夢:「……」

  —

  食堂外圍。

  倪辛月和陳書望一路負責後方防守,護在隊伍的最末。本以為進了樓梯間就安全,誰知暗處突然躥出好幾只喪屍,一下子拉開他們與喬思羽幾人的距離。

  喪屍撲壓的角度刁鉆,看得倪辛月心臟都空了一拍。

  好在陳書望反應靈敏,一個後滾翻躲了過去,但這也直接讓他陷入喪屍前後夾擊的險境。

  眼看喪屍都朝陳書望撲去,倪辛月匆匆對秋述道了句你們先跑,就抓起小刀,過去幫忙。

  解決掉撲在陳書望身上的那只喪屍,他們和大部隊中間的道路也被其他更多喪屍堵住,再想從中突破就難了。

  「走這裡!」

  陳書望當機立斷換了條路。

  倪辛月還有些猶豫地看了眼喬思羽他們消失的方向,最後咬咬牙,還是選擇跟上了陳書望。

  陳書望身形變換迅速,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本來看身體趨勢是要跑這個方向,實際卻都是虛晃一槍,眨眼就換成了另個方向。

  倪辛月好幾次跟著慣性都跑出去一米了,才及時剎車轉身跟上。

  倪辛月:「哥們,你的假動作……」

  陳書望自信回頭:「怎麼樣,是不是還挺靈活的,你放心,一會兒就能把喪屍都甩了。」

  倪辛月:「……但我也快要被你甩開了啊!」

  「啊,抱歉抱歉。」陳書望連忙調整了下路線。

  倪辛月跟在陳書望後頭,心裡實在沒底。

  喬思羽那邊同樣讓她擔心,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成功進入食堂。

  起初陳書望建議走食堂後方的員工通道,但經過觀察,那底下其實圍了不少喪屍,於是經過商討,又決定換去另一側的消防安全通道。

  「沒人開門怎麼辦?」倪辛月一行人提出過質疑。

  陳書望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我隊友在啊,能活著到門口,他們就肯定會開門。」

  江綺杉:「你確定你隊友靠譜嗎?他們之前不還跟你說員工通道安全才會在上面系紅繩嗎,但現在那邊那麼多喪屍。」

  陳書望聽後笑了一下:「那個數量對我來說是挺安全,但咱們隊伍裡現在不還有一個小朋友嘛,我看消防通道那邊喪屍數量還行,準沒問題。」

  倪辛月等人:「……」

  這是在跟他們炫耀他的厲害嗎?

  看大家夥沈默,陳書望勉為其難地多想了個方案:「要真沒人開門,你們就用邊上那個消防錘,把玻璃砸碎再進去。就算出事了也能帶走幾個沒良心的。」

  元夢:「……」

  江綺杉:「……」

  喬思羽:「……」

  秋述:「……」

  這話聽著有點耳熟。

  陳書望身手矯健,動作敏捷。

  現下食堂後門的消防通道、員工通道都不可行,前門又有剛才從棒球場跑出來的喪屍,他想也沒想,直接往食堂側門跑去。

  說是食堂側門,實際上就是個小鐵門,學生們也從沒見這門打開過。

  陳書望不打算從門走,他的目標是小鐵門前方兩米處的那棵大樹!

  大樹有兩層樓食堂那麼高,樹幹粗壯,兩人排開都環抱不起來,還有些傾斜,很適合攀爬。

  遠遠看到那棵樹,倪辛月就大概猜到了陳書望的打算,跟著他加快步子,把追來的喪屍甩開十來米遠。

  臨到樹邊,陳書望剛要蹲下身子讓倪辛月踩著他肩膀上去,就見她先一步動作熟練地爬出兩米。

  「不錯啊!」

  陳書望緊跟而上,突然感覺腳下一陣異動,低頭看去,一隻喪屍竟然跟在他們後面爬了上來。只是動作僵硬緩慢,手指摳他的鞋底。

  陳書望本想直接把它踹下去,但注意到喪屍背後的書包,心裡一動,放慢了上去的速度。

  他吸引著喪屍一點一點往上,最後把喪屍騙到一個枝幹分叉點,成功讓喪屍卡在那兒上下動彈不得,才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停下。

  「你幹嘛?」

  倪辛月回頭看清身後的景象,又是驚嚇,又是無語。

  陳書望伸出胳膊,去拎喪屍背後的書包:「餓了,看看有沒有吃的,補充一下能量。」

  「……」

  倪辛月本來還擔心喪屍發生了進化,但前後看看只有一隻跟著爬上來,估計是個別保留了生前的一點能力,也就放下心來。

  陳書望打開書包,倪辛月湊過去跟著看。

  背包的外側夾層放著學生證。除了學院、專業、學號,證件照下方還有一行座右銘,內容滑稽,但陳書望看後也沒有笑,很快就把證件闔上,放回原本的位置。

  書包拎著沈甸甸的,感覺裝了很多物資,打開後裡面全是磚頭大的考公習題冊,除此之外只有一件外套和兩瓶速溶咖啡。

  陳書望沈默遞給倪辛月一瓶:「這哥們好像是去圖書館的路上被咬的。」

  倪辛月看他一眼,聽出他話裡的傷感,正打算寬慰地拍拍他的肩,卻見陳書望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卡在枝幹間的那只喪屍:「也是不容易,負重跑了這麼遠。」

  倪辛月:「……」

  重點是這個嗎!!

  兩人幹完一瓶咖啡,重新打量起自己所處的地理位置。

  以他們現在所在的高度,幾乎可以夠到食堂二樓的屋頂。

  倪辛月目測了下樹枝粗細程度:「我們從上面進?」

  陳書望點點頭。

  倪辛月:「樹枝斷了怎麼辦。」

  陳書望:「你輕,踩過去應該沒問題。我彈跳力還行,可以隔遠一點跳過去。」

  倪辛月看樹下「嗷嗷待哺」的喪屍們,頓時覺得自己手中的咖啡罐有十斤重、自己的身體有二百來斤重。

  不過現在除了這麼走,別的路子也不現實。

  陳書望下決策時充滿信心,但想了想,還是決定先減減重,把自己外套脫下,連帶喪屍包裡的那件一並塞進自己包裡,先丟去對面樓頂。

  倪辛月見陳書望朝自己遞來個眼神,知道是應該出發了。

  她深吸口氣,小心踩著樹枝往前挪,稍有不對,也來得及撤退。

  好在樹枝末端只往下彎了一點點。

  倪辛月成功跳到對面屋頂的時候,兩腿還在發軟。

  她回頭看樹,讚嘆:「寧彎不折,還得是咱們學校的樹!」

  陳書望看她平安過去,放下一半的心。

  他揉揉膝蓋,沈下氣,接著就是三兩步上前!

  剛要縱身一個跳躍——!

  「哢擦。」

  陳書望和倪辛月的表情同一時間僵硬。

  倪辛月眼睜睜看著樹枝折出個悲劇的角度,陳書望原本要跳過來的身體直線下墜——

  她心臟直接跳到嗓子眼。

  「嗙」的一聲巨響後,地面喪屍和側方露台喪屍一齊傳來興奮的嗷嗷聲。

  倪辛月往下看,陳書望竟然抓住了二樓的窗沿!但眼下的情形也不容樂觀,這面墻壁可以落腳的地方太少,根本沒有多余可以爬上來的依附點。

  陳書望核心力量強,把著窗沿的縫,楞是一點點給自己整上來了點,但也只能勉強用胳膊搭在窗戶的邊邊。

  倪辛月掃視屋頂,想看看有沒有可以利用的東西,但看一圈只有陳書望的書包。

  倪辛月想到辦法,把裡頭的兩件外套拿出,又脫下自己的外套,一件件擰成繩子打結成環形,確保足夠結實後,才落下去:「抓著它,我拉你上來。」

  陳書望看著有些不確定:「能牢固嗎?」

  「你試試。」

  倪辛月已經把衣服做的環形繩子在自己手腕上扣了一圈,躺在地上,腳掌頂住屋頂邊緣的凸台,給自己打氣。

  之前在健身房,腿舉和硬拉,成績都還不錯呢!現在就是實踐。

  陳書望舔舔有點幹澀的嘴唇:「我挺重的,你確定拽得動?」

  倪辛月吐出一口氣:「我經常健身,別問了,直接開始吧。」

  陳書望咬牙,伸手拽住的瞬間,只覺得整個人往下墜了五厘米,好在布料很快就撐開到極限,接著就還算穩定地吊著他,沒再往下沈。

  頭頂傳來倪辛月咬牙擠出的聲音:「爬!」

  陳書望不再猶豫,拽著衣服,腳蹬墻面,飛快往上。

  好不容易腦袋探出屋頂,陳書望才看清倪辛月是怎麼拽的他。兩腳抵著邊緣的凸台,臉頰脖子都漲得通紅,手掌也被勒得直充血。

  陳書望單手搭到凸台上借了個力,成功登頂。兩人這才如釋重負地坐著大喘氣。

  陳書望道謝,目光落向倪辛月有點抖的手腕:「你好厲害,平常健身都練這麼重的重量?」

  倪辛月幽幽看他一眼:「只有今天。」

  陳書望:「……」

  突然感覺有點腳軟。

  上了食堂二樓屋頂,設在大樓內部的消防通道和員工通道已經沒有進去的可能,兩人只能挑一、二號大門進入,但露台上的喪屍太多,幾乎沒有他們下腳的地方。

  陳書望擡頭看看天:「感覺過會兒會下雨。」

  倪辛月想到什麼,腦袋探出屋檐邊的裝飾性橫木往下看,露台靠門角落果不其然放著個竹筐,裡頭好幾把老式的彎鉤雨傘。

  她拿起剛用衣服打結串成的長繩,沒急著拆開,趴下身,抓著兩邊袖子往下垂,嘗試去鉤雨傘的傘柄。

  沒想到還真讓她釣上來一把!

  「真下雨就用傘擋擋,也沒別的物資……」倪辛月說到這裡一頓,想到剛才陳書望的騷操作,目光落到那些喪屍身上,「等等,我們好像還可以做點別的。」

  露台上好些喪屍身上背著包,大概都是做好準備逃到食堂,但在成功進門前就被咬傷了。

  倪辛月用小刀在傘面戳出兩個洞,將外套擰成的長繩從中穿過,接著就把傘柄朝下,釣魚似的往下放。

  「讓我撈幾個物資。」

  陳書望:「……」

  倪辛月趴在橫梁上等了一會兒,總算有只背著包的喪屍遊蕩到屋檐下方。

  她小心將傘放低少許,成功用手柄鉤住書包。

  然而喪屍兩只胳膊自然下垂,卡住了背包帶,沒法往上拽。

  倪辛月沖下面小聲:「舉手、舉手。」

  那喪屍聽到動靜,一擡頭就看到上方的「獵物」,雙手下意識往上伸,做出撲食的動作,瞬時幫助倪辛月如願拿到包裹。

  倪辛月如法炮制要來第二遍,陳書望卻是直接掏出個小哨子:「一個個喊多麻煩。」

  說著一道悠長的哨響,露台上所有喪屍的注意瞬時都被吸引過來。

  「舉起你們的雙手~」

  陳書望邊笑邊沖它們揮手。

  喪屍們看到屋頂的人影,頓時興奮地沖到屋檐下方,各個舉著雙手,嘴裡嗚嗷嗚嗷嘶吼不停。

  要不是畫面太血腥,跟追星現場沒太大區別。

  倪辛月被這麼多喪屍看著,頓感壓力。

  她拍拍陳書望的肩,把「釣傘」工具交接給他:「換你來。」

  陳書望也沒在意,接過倪辛月的活,飛快釣起物資,關注當下,豐衣足食。

  喪屍的異常躁動很快引起了食堂內部注意,短促的驚叫聲後,厚重的玻璃門後隱約有人影出沒。

  眼看著物資釣上來七八個,陳書望還沒有住手的意思,倪辛月連忙喊停。

  「行了行了,夠多了。」

  陳書望意猶未盡地咂咂嘴,這才把傘收上來。

  檢查了幾個背包裡的東西,有吃的也有穿的,倪辛月算是想開了:「喪屍要是沒散開,我們就用這些物資在這上面呆兩天。」

  不料食堂內部突然傳來一道哨聲。

  陳書望眼睛一亮:「我隊友來了,我們現在就可以進去!稍微往後退退,先讓那些喪屍看不到我們。」

  那哨聲是從另一邊傳來的,喪屍尋著聲音,很快聚集到露台左側,騰出了個供他們從屋頂下來五秒跑步的安全距離。

  倪辛月驚喜。

  「走!」

  陳書望把那些包背了五個到身上,剩下倪辛月背三個。他雙手抓著屋檐,身子往下,輕輕一跳,下秒就輕盈起身,迅速往2號門沖去。

  倪辛月沒男生那麼好的彈跳力,落地時稍微用手撐地做了個緩沖,結果忘了自己的手剛拉陳書望時用力過猛,現在一下子發軟,重心不穩地往前跌。

  等她再起身時,邊上有只落單的喪屍注意到她的動靜,飛快朝她撲來。

  風馳電掣間,倪辛月只來得及卡住對方的脖子,不讓自己被咬到。

  就在她吃力地想要騰出手去拿武器時,一道淩厲的破風聲傳來——

  「嗤!」

  喪屍的喉嚨被箭射了個對穿。

  金屬頭與她鼻尖只有堪堪幾寸的距離。

  倪辛月朝箭射來的方向望去,一個人影站在門後。弓箭遮住了他半張臉。黑色的眼瞳,和金屬尖端粹著的那點光一樣魄亮。

  倪辛月心動了。

  ——被嚇的。

  作者有話說:

第24章

  2號大門被關上,倪辛月還沒站穩,就被喬思羽幾人擁了個滿懷。

  「剛才真是嚇死我了。」

  「你說你,這麼大一個人,說跑丟就跑丟。」

  「下回沒影前好歹叫喚一聲,大家還可以共進退,留我們幾個孤兒寡女在這裡,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嗚嗚嗚。」

  秋述欲言又止:「……」

  你們剛才不是可堅強了嗎。

  李立舟拿著口哨從一號門的方向走回,看見陳書望就無語:「你自己倒是跑得挺快。」

  陳書望:「我錯了我錯了。」

  他也是沖進食堂後,才想起自己身後跟著的不是五大三粗隊友,而是剛救過他、手腳發軟的女同學。要不是紀甚靈幫忙,他這時候只不準要怎麼懊惱。

  他走到倪辛月跟前,表情有點愧疚,又有些認真:「對不起啊,我每次行動著行動著就容易忘記邊上還有其他人,下回一定掩護你先跳。」

  倪辛月倒是沒在意:「沒事,你朋友也救我了。」

  她視線略微往後飄,射箭男生和另個拿哨子的藍色衛衣男站在玻璃門旁說話,她目光落到那人腰後掛著的箭筒上,過了幾秒,才收回。

  在江綺杉和喬思羽的七嘴八舌裡,倪辛月大概了解到此刻食堂內部的情況。

  大爺大媽頂住了屍潮發生後的第一道防線,前後救了不少同學躲進這裡,在他們的管理下,這裡有組織有紀律,至少食物方面和衛生洗漱方面不用太憂愁。

  來到喬思羽幾人占下的落腳點,倪辛月把身上的三個包裹都放到地上:「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能用上的東西。」

  江綺杉咋舌:「你是真猛啊,就這麼會兒落單的功夫,還能撿到那麼多物資。」

  話音才落,他們腳邊又多了好幾個包裹。

  陳書望一直跟著他們,他把自己身上的五個包全給了倪辛月。

  倪辛月擡頭看他:「你幹嘛?」

  不僅是陳書望,射箭男生也過來了。

  陳書望撓頭:「都給你,接下來你們要是還想要包,我找機會出去多釣幾個。」

  倪辛月:「你當釣魚呢。」

  她擺擺手,讓陳書望把那幾個包都拿回去。

  陳書望沒強求,對倪辛月道:「接下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都可以來找我們。」

  倪辛月看他這麼說,也不客氣,笑了一下:「好。」

  想著她們小團隊有自己的話要聊,陳書望撿起包打算離開,給人騰點說話的空間。

  才扭頭,發現紀甚靈還在他邊上站著。

  陳書望納悶:「你今天怎麼回事?一直跟在我邊上?」

  紀甚靈捶他:「去外面把我箭撿回來。」

  陳書望:「……」

  李立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以同樣的力道捶到紀甚靈身上:「剛就叫你過來給時宇包紮,沒看見人已經血流不行了嗎。」

  「我的箭……」紀甚靈話沒說完。

  陳書望當即推著紀甚靈往那兒走:「就說是。」

  「你說說你倆,怎麼著也比時宇大兩歲,這都把人保護成什麼樣了,看看孩子臉白的,快給他包紮包紮吧!」

  三人走遠,倪辛月順著他們走去的方向看去,有個穿白短袖的男生被綁著,胳膊處還在淌血。

  她稍微揚揚下巴,問:「那個人怎麼了?」

  元夢剛進來的時候就留意了些,現在整合好消息,對倪辛月道:「中午食堂有人關窗戶的時候不小心被喪屍咬了,剛結束一場惡戰。那個男生也在裡面,他說自己身上的傷不是咬傷而是混亂時不小心劃傷的,但其他人都不相信,覺得他已經被感染,鬧了好一會兒。最後是他隊友把他保下來,先綁著觀察一陣子。」

  倪辛月聽後微微蹙眉,握緊了倪藝橋的手:「我們接下來都要小心點。」

  幾人點點頭,又問起倪辛月逃生的細節。

  倪辛月把陳書望扒喪屍包找物資、以及掛在窗邊靠核心力量在那兒撐了幾分鐘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在座幾人默默往那邊看去。

  陳書望正和隊友嘻嘻哈哈地聊天,就連那受傷男生的嘴巴也是上下張合沒有停歇。一點也沒有經歷了生死大劫的模樣。

  喬思羽由衷發問:「這幾個人幹嘛的啊,怎麼感覺畫風跟我們不太一樣?進階得好快……」

  「裝備也比我們專業好多。」元夢低頭看向她們手邊的拖把、掃帚、小刀。

  江綺杉不服輸的勁有點上來:「難道就因為是男生所以要比我們有優勢?」

  話音剛落,女生們齊齊扭頭看向團隊裡唯一的男生。

  秋述對上大家的目光,默默低頭:「我不行。」

  倪辛月目光落到他的小腹:「腹肌有嗎?」

  秋述有點臉紅:「一點點。」

  喬思羽:「瘦出來的還是健身健出來的?」

  秋述:「都有吧?健身房偶爾會去。」

  元夢倒是溫和:「要不用你的雕塑刀開發一下飛鏢技能?」

  秋述頭都要埋進地裡了:「那我可能10個裡7個脫靶吧……」

  江綺杉覺得大家水平差不多,鼓勵地拍拍他的背,讓他直面大家。

  「不要沮喪,潛力都是一點一點挖掘出來的。比如我,我覺得自己很會開車,動態視力不錯,又很扛摔。你也可以多想想自己的優點。」

  秋述:「那我應該是……力氣大?平常搬雕塑材料沒少弄。」

  女生們很欣慰地看他。

  秋述:「……」但總感覺開發新技能迫在眉睫了!

  大家又扯七扯八聊了幾句,元夢注意到秋述唇色還是有些白,指尖上下點了點:「說起來你今天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臉色一直不太好。」

  江綺杉:「對啊,早上出發的時候我們還以為你只是第一次比較緊張,後面直接一步一晃的,我都擔心你會倒下。」

  秋述過了幾秒才開口:「其實我有點暈血……」

  大家頓時了然地「啊——」了一聲。

  元夢道:「你可以把那些血想象成番茄醬,多看看,慢慢就脫敏了。」

  「感覺顏色不太像,喪屍的血有點深。」秋述回想了一下,神色不太好。

  喬思羽:「那就想象成臟臟包,萬聖節限定款那種。」

  秋述:「謝謝,以後都不想吃了……」

  修整了十來分鐘,消防通道的方向傳來點窸窣動靜。

  食堂大爺和幾名巡邏隊的男生回來了。

  處理完那幾具學生的屍體,大爺臉上充滿疲態,眼睛也濕潤著。

  看到食堂裡多出的新面孔,大爺渾黃的眼裡才微微亮:「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好好休息,晚上大爺給你們做好吃的……」

  他邊說邊往後廚走。

  剩下剛回來的那批巡邏隊的男生則到對面的一片空地團坐下來,這些人不久前剛與死神擦肩而過,此刻都有些沈寂。

  元夢示意倪辛月看對面的男生小團體,道:「之前跟你們有過節的那三個人,現在也在食堂。好像清理喪屍的時候出了不少力,有些男同學隱約要把他們當老大。」

  倪辛月順著元夢的視線看去,被簇擁的三個人正是淩祺瑞、代應傑、何均。

  喬思羽忿忿:「三個壞東西看到我們也不知道心虛,聽說我們跑到消防通道門口的時候,代應傑還不準大家開門放我們進來!最後是陳書望的隊友強行讓他們開門救了我們。」

  秋述補充:「你們的包也還在他們那。」

  喬思羽:「沒錯!」

  倪辛月盯著那邊,眼睛一瞬不眨,淩祺瑞像是有所察覺,往她這看來。

  兩人視線對上的那刻,倪辛月站起身:「走。」

  「幹嘛去?」

  喬思羽幾人傻乎乎地看著她,不知道她要幹嘛。

  倪辛月:「找他們把東西要回來。」

  倪辛月整個人看上去胸有成竹。

  但元夢、江綺杉、喬思羽幾人跟上去時還是下意識抄拖把的抄拖把,抄掃把的抄掃把。秋述看看她們,覺得自己空手去也不好,左右手各握一把雕塑刀。

  緊接著,食堂眾人就看見新來的這夥人把地上的紅色尼龍防滑毯踩出了屍山血雨的氣勢,雄赳赳氣昂昂地朝淩祺瑞等人走去。

  陳書望推推自己的隊友們:「你們看,那邊好像有事。」

  李立舟和紀甚靈擡頭看去。

  ——不久前救的那撥人,全都抄家夥站在了淩祺瑞他們面前。連那個十來歲的小朋友也出動了。墨鏡反光,充滿智慧。

  代應傑一看到倪辛月,整張臉色就變得不太好。

  淩祺瑞按住他讓他不要輕舉妄動,用面對尋常同學的語氣開口:「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倪辛月伸手:「把你之前從我們這兒搶走的東西還回來。」

  淩祺瑞邊上還坐了好些巡邏隊的男生,他眼裡顏色深了幾分,但還是笑著說:「什麼東西?」

  倪辛月看他打定主意要裝傻,偏過頭,拍拍喬思羽的肩,小聲道:「表演一下那個。」

  喬思羽:「?哪個?」

  倪辛月:「寢室長那個。」

  喬思羽恍然大悟,接著屏息一秒,她圓圓的眼睛裡就充滿淚光。

  淩祺瑞也沒聽清兩人說了什麼,但看喬思羽的表情,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就聽女聲傳來——

  「你怎麼能這樣!」

  「你還算什麼男人?!」

  喬思羽聲音明亮,除了在後廚做飯做菜的大爺大媽隔著窗口聽不見,剩下食堂大廳的所有人都肉眼可見地豎起了耳朵。

  邊上原本沈寂的男生們也都表情微妙,看看淩祺瑞又看看喬思羽。

  喬思羽邊掉眼淚邊說:「你敢做不敢認?」

  在大家浮想聯翩前,喬思羽劈裡啪啦說了起來:「你們三個把我和我朋友騙進教室,搶了我們的物資,還故意引喪屍進教室練手結果害死自己的兄弟,並在逃跑的時候試圖把我們當擋箭牌喂喪屍……」

  男生們表情頓時變得有點僵硬。

  淩祺瑞和代應傑張了張嘴,像想說話,喬思羽頓時哭腔更濃了,不給他們半點開口的機會:「在這個末日,大家都不好過,我們也能理解,但你們一開始把話說得那麼好聽,讓我們以為遇到了好人,可以一起共進退,誰能想到,你們為了活命,反手就要把我們推給喪屍。」

  「你們知道我和朋友當時有多絕望嗎!你們怎麼能這麼欺騙隊友呢?!」

  聲音裡飽含悲傷難過心碎絕望,簡直是聞者落淚,聽者傷心。

  這是秋述第一次見隊友情緒失控的樣子,懵了一瞬,很快就皺著眉頭要出頭。

  但倪辛月拽住了他。

  他不明所以看去,元夢江綺杉都是一臉在回憶什麼的樣子。

  江綺杉:「要說還得是小喬學得像……」

  元夢也喃喃道:「斷句語調都差不多。」

  倪辛月:「寢室長精神猶存。」

  「……」

  秋述這才反應過來。

  ——葉鑭跟他們班那個男生鬧分手的時候,也是這個開頭!這個過渡!這個結尾!

  周圍的人已經用懷疑的目光看淩祺瑞他們了。

  淩祺瑞沈住氣,臉上露出無辜的樣子:「有誤會吧。明明是我們救了你們,還一路帶你們逃跑,結果你們惹出麻煩自己跑開了,害我們陷入危險。」

  「我知道這時候物資重要,但也不能因為你們是女生,說要就都得給你們吧。」

  他把喬思羽的所言所語都往她們想要搶占物資上引導。

  倪辛月這時候也加入進來給喬思羽助陣,她用手揉眼睛,搓紅了才放下:「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我們是不敢再跟你有來往了。」

  「我們只是想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你們其他人要是有想跟他們組隊的,還是要小心留意一點。」

  那些男生已經沒有看淩祺瑞的了,從兩個女生掉眼淚和讓他們注意安全的這刻起,這件事情的真實程度就已經上升不少。

  代應傑這下忍不住了:「誰說這是你的東西了!」

  倪辛月伸手指向一個包:「我有證據啊,包底寫著我們的名字。」

  有個男生就坐在旁邊,伸手一翻,黑色包底,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露出。

  ——倪辛月的包(小喬留)。

  另一個包也一樣繡著字。

  ——喬思羽的包(小喬留)

  「……」

  代應傑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眾人注視下,倪辛月把兩個包都拿走,跟自己的隊友風風火火離開。留下淩祺瑞他們三個跟其他男生尷尬相處。

  江綺杉拍拍喬思羽:「以前我說什麼都不讓你在我的書包上繡簽名……是我的錯。」

  喬思羽也是一陣感慨:「我前些天還後悔你們看喪屍片的時候我在那兒織圍巾,沒跟上功課。沒想到,沒想到——努力真的都是有回報的,我的十字繡嗚嗚嗚。」

  不過,元夢還有些擔心:「我們這麼直接,他們後面會不會報覆我們啊?」

  倪辛月:「會吧。」

  江綺杉倒吸一口氣:「那你還這麼猛。」

  倪辛月邊檢查自己的包裹,邊道:「他們已經跟我們結仇了,從中午不想給你們開門就能看出他們有機會就不想讓我們好過。」

  「不把這件事挑明,任由其他人加入他們的陣營,我們只能吃暗虧。挑明了還可以讓大家保持一點警惕,如果還有傻子願意跟他們……那就沒辦法了。」

  幾人想想有道理,決定接下來遠離他們一點。

  回到自己的小地盤,倪辛月幾人就開始匯總整理目前所有的物資。

  被淩祺瑞他們拿走的包裡地圖、藥品這些都還在,剩下食物也差不多就是離開教學樓時的量,錘子被淩祺瑞放在身邊,不過倪辛月現在手上有雕塑刀,也就沒想著再去要回來。

  此外剛從露台上釣來的幾個包裹裡頭,也多是些衣物和小藥品什麼的,畢竟大部分人選擇冒險跑到食堂都是斷糧下的無奈之舉,吃的幾乎沒有。

  不過到了十月中旬,N市的晝夜溫差就開始逐步增大,他們這麼多人,多備些防寒衣物還是有必要的。

  江綺杉從一個黑書包的夾縫裡摸出把撲克牌,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咱們學校神人是真的多啊,逃命的時候帶撲克牌是咋想的。」

  她把牌倒出來,在手上翻得嘩嘩直響。

  「直接來把鬥地主嗎?」

  秋述:「這不太好吧……」

  江綺杉:「及時行樂懂不懂啊。」

  她說著又從喬思羽包裡掏出袋小餅幹拆開:「珍惜眼前,還有這些物資,只不準哪天又被搶走,不如先填進自己的肚……」

  元夢難得嚴肅地揮來一巴掌:「說點吉利的!」

  江綺杉瞬間改口:「我餓了。感覺妹妹也餓了。來,妹妹吃兩口。」

  倪藝橋張嘴,面無表情地啃起奧利奧。

  江綺杉沖她比了個OK的手勢:「下次給你搞點旺仔小饅頭?」

  倪藝橋的手指頭動了一下,似乎是要做出一樣的動作,但最後只彈出個中指。

  江綺杉幫她把指頭塞回去:「小寶這個手勢不文雅。你的意思我懂,我懂!OK是吧!」

  「月月也來一口嗎?」元夢扭頭看人。

  倪辛月卻是從包裡抽出個東西,又站起來:「你們先吃吧。」

  喬思羽幾乎緊跟著站起來:「怎麼了?」

  她現在熱血澎湃,總覺得倪辛月一站就是要去跟人幹架,腦子裡已經準備好各種台詞。

  「沒什麼。」

  倪辛月目光落到跟陳書望並肩站在玻璃門前的另道身影身上,掂了掂手上的箭。

  「還個東西。」

  作者有話說:

第25章

  「你認真的嗎?」

  陳書望看看玻璃門外的喪屍,神色有些覆雜。

  那被箭射穿的喪屍還趴在地上,長箭突兀地支在它後腦勺上。而它的旁邊是一群喪屍,摩肩接踵。

  「不然呢,」紀甚靈撥了撥自己剩下的箭,「要不是你只管自己溜走,我這箭本來可以不用射出去。」

  陳書望淚目。

  他真的知道自己錯了。

  陳書望:「你覺得我從這麼多喪屍裡活著回來的可能性有多大。」

  紀甚靈眼都沒眨一下:「我信你。」

  「可我不太相信我自己!」陳書望要跪了,「要不這活還是交給Lily舟吧!三國演義不是說麼,軍師最能草船借……撿箭了。」

  李立舟這時正好帶著時宇從廁所出來,聽陳書望胡扯。

  陳書望飽含熱淚,言辭懇切:「李軍師,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李立舟微微笑道:「想請我當軍師啊,怎麼說也得求我三回吧?」

  「這次你就自己上吧。你不是最喜歡極限運動嗎,這算是一次極限挑戰啊,相信你一個人可以做到的。」

  說完,他鼓勵似的拍拍陳書望的肩,帶時宇走了。

  時宇被綁著還不忘來一句:「加油,書望哥,我也信你。」

  陳書望:「……」

  紀甚靈還示意陳書望看外頭:「還挺多包裹的,你正好可以拿回來幾個。」

  陳書望:「?」

  「不是說要多撿幾個送給她們嗎?」紀甚靈掃了他一眼,「難不成只是想客套一下。」

  陳書望:「……」

  正要說話,遠遠地,倪辛月朝他們走來。

  陳書望以為倪辛月是有什麼事要他幫忙,剛捋起袖子準備借機離紀甚靈遠點,就見倪辛月遞過來個東西。

  「這是你們的箭吧。」

  倪辛月目光落到紀甚靈身上。

  紀甚靈看清她手心裡的箭,眼睛微微睜大了一瞬,下秒扭頭朝玻璃窗外望去。

  ——剛射出去的那只分明還插在喪屍喉嚨上。

  紀甚靈看看那邊,又看看倪辛月。來回轉頭間,碎發拂過眉眼,映得眼瞳黝黑。

  他接過箭,還有些不解:「哪來的?」

  倪辛月:「大前天晚上的喪屍大隊。你射箭幫了我一把。」

  紀甚靈隱約記得那天晚上是救了一個人:「是你啊。」

  「你還撿回來了。」

  他把箭插回自己的箭筒裡,指尖在箭尾上摸了摸,心情似乎變得不錯。

  一旁的陳書望摸不著頭腦:「什麼前天晚上的喪屍大隊,什麼射箭?」

  紀甚靈用拳頭提醒他:「兩次都是因為你。」

  倪辛月笑笑:「這兩次都謝了,如果接下來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也可以來找我。」

  她沖他們擺擺手,便回自己的團隊。

  陳書望看倪辛月離開的背影,偏頭問:「所以你兩次因為我救了一個人,這麼有緣分?」

  紀甚靈:「應該說她怎麼這麼倒黴。」

  陳書望認輸:「行行行,遇到我都倒黴。就靠你兜底了。箭都拿回來一根了,別再催我去撿外面的了。」

  紀甚靈搖頭:「你幫我撿回來,就全收齊了。」

  陳書望頓時眼睛往別處飄,推著他回去找李立舟:「人啊,不要總想著十全十美。說不準哪天,它就跟剛才似的,自己送上門了……」

  ……

  到了傍晚。

  盛飯窗口傳來「鐺鐺鐺」的聲音。

  四散在食堂各處的學生們紛紛起身排隊打飯。

  倪辛月牽起倪藝橋,也和隊友們一同過去。

  逃亡以來,倪辛月幾人每天吃的都是速食食品,如今看到熱乎的大米飯和各類色香味俱全的葷素菜,唾液一陣分泌。

  「一會兒我點那個小炒肉,你點涼拌雞絲,小喬再點份糖醋排骨,咱們分分吃,每個都能嘗一口。」

  「再多搞幾份素的吧,成天啃面包餅幹的,我都要便秘了。」

  秋述:「……」

  這種話題就不要這麼不避諱地在他面前提起了吧!

  幾個女生踮腳往窗口看,小朋友被她們團在中間。

  「橋橋想吃什麼?可樂雞翅怎麼樣?」

  大家低頭問菜名的功夫,卻發現小朋友歪著頭,注意力似乎跑到了別處。

  接著,倪藝橋橫移幾步,走去了她們同一水平線東南角的方向。

  她帶著墨鏡,小大人模樣地蹲到了雙手被綁的時宇面前,與人大眼瞪小眼。

  「妹妹這是……」喬思羽看著有些不解。

  秋述瞥到那人衣服上的血跡,默了默:「她不會是饞了吧?」

  倪辛月:「……」

  江綺杉:「……」

  元夢:「……」

  喬思羽:「……」

  秋述:「……我錯了。」

  倪辛月去拉倪藝橋,剩其他人繼續排隊打飯。

  正好陳書望幾人也打完飯回來,在他盛情邀請下,兩夥人索性坐到了一起。

  倪辛月帶倪藝橋坐到最邊上。

  倪辛月幾人之前只和陳書望稍稍交談,有過一點了解,對其余人只有大概印象。

  她們自己先做了個自我介紹,然後看向對面的男生們。

  元夢:「你之前說你是船舶專業的,不過我有點好奇,你體能好像很好……」

  帶一群喪屍狂奔什麼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

  陳書望大方道:「我平時比較喜歡鍛煉,也參加過跑酷協會。體能確實還可以。」

  江綺杉凝了他兩秒,突然想起來了:「你是不是有在網上發過視頻?」

  陳書望眉毛微揚:「你看過?」

  他之前幫協會拍過一個宣傳片,動作行雲流水,播出後效果不錯,還小小出圈了一把,漲了不少粉絲。

  連校長都通過輔導員給他鼓勵:跑出健康,跑出強大,跑出我校風采。

  「每天夜裡在圖書館側橋上練習的人也是你吧?」江綺杉繼續問。

  N大圖書館位於學校正中,為營造「外圓內方」的意境,設計師在圖書館外頭整了一圈水。還養好幾只白天鵝黑天鵝什麼的。

  水面架了好幾座橋,通往不同方向。

  陳書望有點驚訝:「這你都知道?」

  末日都能遇到粉絲?

  倪辛月想起江綺杉之前拉她看的那個視頻,表情有些微妙:「原來是你。」

  「什麼?」

  「校園詭談視頻裡的圖書館鬼怪……」

  陳書望正在喝湯,差點嗆了嗆。

  倪辛月解釋:「有個校友經常剪輯上傳些校園詭談視頻到社交軟件裡,其中播放量最高的就是‘圖書館鬼怪事件’——每天深夜在圖書館側橋上反覆跳水自殺。」

  江綺杉:「不過我一直都沒信,那小水池才一米多深,還以為是誰學習壓力太大,下去冷靜冷靜。」

  陳書望:「……」

  大家沒想到陳書望還有這種事跡,都笑起來。

  時宇笑著笑著,看到江綺杉的側顏,突然腦子裡靈光一現:「綺杉姐!你也有視頻。」

  江綺杉摸摸自己的臉:「不會吧,我什麼時候那麼有名了。」

  時宇:「你是不是有開摩托車?」

  江綺杉:「對。你怎麼知道?」

  時宇:「果然是你!上學期你騎摩托摔倒的視頻有被拿來我們院做安全教育宣傳。」

  江綺杉:「……」

  元夢忙安慰她:「也算達成一項新成就了。」

  這下換陳書望想笑,他指指時宇:「這小子也是跑酷協會的。」

  時宇本來還想說說那個視頻給他帶來的教育意義,結果猝不及防被轉移了話題。

  見大家都看他,好像都在等他的自我介紹,他忙道:「我叫時宇,體育教育專業的。大一。」

  他雖然被綁著,但說話間都充滿陽光開朗的勁。

  本來是個熱場子的好手,不料,倪辛月幾人聽完他的話都是一默。

  他們不久前才跟三個體育生結仇,現在聽到總歸是有點不自然。

  時宇意識到是代應傑幾人臭了他們學院的名聲,馬上割席道:「我跟他們不一樣,我是正經好學生。」

  時宇直接把他跟代應傑他們的過節說了出來。

  秋述擡眼:「你是時蕓的弟弟?」

  時宇也有點驚訝:「你認識我姐?」

  秋述:「她是我師姐。」

  時宇一副找到家人的模樣。

  有了代應傑這個共同吐槽目標,大家一下子變得話多起來,關系親近不少。

  「他說自己送了很多東西。」

  「服了,就那點拉菲草,我姐早給退回去了。」

  「我們在美術教室遇到的,幸好你姐不在。」

  「怎麼就沒個喪屍替天行道把他帶走呢。」

  「就是說,」喬思羽飯都不吃了,「他那時候搶我們東西,還說我們辛月跟你姐比較像,我看他真是魔怔了。」

  在場男生聞言下意識都看向倪辛月。

  秋述和陳書望都是見過時蕓的,剩下兩個沒見過,但也從隊友口中聽說過一點。

  ——藝術院的院花,走出來氣質都是獨一無二的。

  倪辛月神色如常,只有一點好奇:「像嗎?我以為是他想女人想瘋了。」

  「不像,但都長得很好看,」時宇老實開口,「我姐搞藝術的,有一點神經衰弱,看上去會有點像林黛玉。辛月姐你的氣質和她完全不同,要比她更堅韌,銳利,像、像……」

  倪辛月接話:「像魯智深。搞機械的,還有一點神經粗壯。」

  江綺杉在邊上咯咯咯笑。

  時宇以為自己說錯話了,臉紅著還要說點什麼。

  倪辛月笑起來:「別緊張,我其實是在黑我的專業。」

  江綺杉:「我們平常都這麼開自己的玩笑,不用太在意。來點你們專業的笑話。」

  快樂大男孩時宇當真了,想了想:「我有室友同時談了個18歲的女朋友和48歲的女朋友算嗎?」

  幾個女生瞬間眼冒綠光:「細細說來!」

  陳書望、李立舟等人:「……」

  一幫人邊聽八卦邊吃飯,同時獲取精神食糧與物質食糧,獲得了全身心的滿足。

  把記憶裡那點八卦都掏沒了,女生們才放過時宇。

  時宇舒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感慨地提起姐姐:「也不知道她去哪參展,現在安不安全。」

  秋述想了想:「應該比我們安全。」

  時宇:「怎麼說?」

  秋述:「她跟導師團隊去首都參展了。」

  喬思羽:「首都……」

  江綺杉:「那確實夠安全。」

  就算傳染病蔓延到了那兒,也能第一時間得到祖國爸爸的救援。

  江綺杉:「不過小子怎麼回事,親姐去哪兒了都不知道,還不如人做師弟的。」

  時宇想撓撓頭,但手被綁著,整個人可憐兮兮的:「我姐本來就挺神出鬼沒的,每次給她發信息,也都不怎麼回我。」

  時宇感覺自己這趴停留了好久,能介紹的也差不多介紹完了,想要揭篇道:「大家還有什麼想要問的嗎,要不咱們換下一位?」

  倪辛月點點頭,下秒想到什麼,又開口:「你是不是也有腹肌?」

  時宇沒害羞:「嗯,六塊,就算是體育教育專業,也要經常鍛煉。」

  倪辛月沒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哪裡不對,等下位同學自我介紹,卻發現周圍幾個人都看了過來:「怎麼了?」

  元夢:「感覺你好像蠻在意……腹肌?」

  倪辛月喝了口湯,坦然道:「因為我沒有。」

  江綺杉驚了:「你健身對自己要求這麼高的嗎?」

  倪辛月蹙眉,有點不爽:「因為每次健身都有人在我面前秀腹肌,好像在笑話我沒有。」

  元夢:「……」

  江綺杉:「……」

  喬思羽:「……」

  秋述:「……你確定人家是這個意思?」

  在場只剩下兩位還沒說過自己名字。

  紀甚靈一直在吃飯沒有停下。李立舟就先放下筷子道:「我叫李立舟,計算機院的。」

  這話一落,在場幾個女生都直直看向他。眼底各種情緒交錯,十分覆雜。

  李立舟:「……怎麼了?」

  江綺杉:「想到了我那些轉碼工資翻倍的同學……」

  喬思羽:「想到了我這些試圖轉碼但又放棄的室友……」

  倪辛月:「想到了我找工作時那些艱苦的工作環境……」

  李立舟:「等等,你不是保研了嗎?」

  剛剛倪辛月自我介紹時,她的幾個室友還七嘴八舌給她補充了一堆頭銜,什麼「一口氣扛兩桶水上六樓·大力女」、「成龍快樂窗勇敢實踐先鋒手」……

  「工資不夠,學歷來湊,」倪辛月想想自己這專業,嘆了口氣,「算了算了,搞機械還是要靠一點情懷。」

  李立舟聽後哭笑不得。計算機專業現下確實是個熱門,也是不少工科生轉專業的終點,但時代的紅利過去了一些,李立舟想起前陣子秋招找工作的事,無奈道:「寒冬寒冬,我們專業也走下坡路,秋招的時候,很多崗位都沒有hc了,手上拿著頂刊論文都不管用,現在……」

  說到這,大家都沈默下來,李立舟也意識到自己提了不該提的。

  誰能想到,前段時間畢業生們都還在吐槽大公司求職崗位缺少,各行各業寒冬將至,而如今真正的寒冬到臨會是如此殘酷。

  元夢打破了這樣的氣氛,換了個輕鬆的話題:「陳書望之前有說是你們在新媒體大樓放的廣播,那個在廣播上說話的男生是你嗎?」

  李立舟:「啊,是的。」他喝了口水。

  陳書望奇怪看他:「你怎麼突然變播音腔了。」

  李立舟:「……」

  其余人都笑起來,江綺杉感謝李立舟道:「還好你們當時放了那麼長的國歌。我和元夢就是靠那段音樂從喪屍堆裡逃出來的。」

  李立舟擺擺手:「當時正好在廣播站而已。要是那天沒跟我邊上這位一塊兒,我也自身難保。」

  「到你自我介紹了。」李立舟推推人。

  紀甚靈正好吃完飯,盤子幹幹凈凈的,一點沒浪費。現下被叫到,清清閒閒地擡眼。

  「紀甚靈。法醫專業。興趣愛好是射箭。」

  作者有話說:

第26章

  倪辛月一行人都知道N大的醫學院全國排名頂尖。

  但因為專業差別太大,很少有機會接觸到學校裡的醫學生。

  不過以前多少有聽學兒科、臨床的高中同學吐槽過自己專業。

  什麼「勸人學醫天打雷劈」、「考試周備考救護車來了好幾趟」,「好不容易考完了才勉強及格」……

  這一度讓她們產生「醫學生都很難平安活到畢業「、」平安畢業了也很難讓病人在他們的診斷下平安離開」的錯覺。

  現在冷不丁見到個醫學院的人,還是法醫專業,都新奇得很。目光落到紀甚靈的身上。

  時宇自豪補充道:「甚靈哥在他們的專業績點還是第一呢。」

  江綺杉跟喬思羽瞬時把紀甚靈從頭髮絲看到腳跟。

  江綺杉:「頭髮挺多啊……」

  喬思羽:「不是說經常通宵嗎,黑眼圈也沒我們重……」

  秋述視線落在他背著的弓箭上:「還有時間射箭?」

  「嗯,」紀甚靈點頭,沒覺得有問題,「要勞逸結合。」

  李立舟在邊上笑,指指他:「有些人一天只用睡五個小時。」

  江綺杉和喬思羽聞言紛紛按住太陽穴。

  「五個小時,聽著我想死。」

  「乘以二都不夠我睡。」

  「考試周我都沒這麼努力過。」

  眼看這兩人要把學渣的底都透個精光,元夢趕緊為團隊挽尊,把話題拐回紀甚靈的專業上:「法醫,為生者權,為死者言。挺崇高的。」

  「還行,」紀甚靈擡眼,用了倪辛月剛才說的話,「跟你們專業一樣,靠一點情懷。」

  倪辛月頓了頓,摸摸鼻子:「我剛才扯淡的。我們就是為了錢。」

  紀甚靈:「……」

  李立舟難得看紀甚靈吃癟,笑起來:「我也是為了錢。」

  陳書望挑眉:「那我是為了浪。」

  為了祖國偉大體育教育事業的時宇則默默閉上了嘴。

  「不過說真的,「江綺杉想到下午紀甚靈救倪辛月的現場,有點羨慕,「這專業在末日真有優勢。看你射喪屍的時候手指都不帶抖的,原來是直接跳過適應階段了。」

  喬思羽接話:「不像我們隊,看到喪屍還會暈血。」

  秋述:「……」

  在努力克服了!

  江綺杉還琢磨了一下:「按喪屍電影來說,醫學生都出現了,接下來的路線是不是就是研發疫苗什麼的……」

  這設定雖然有點戲劇,但倪辛月一行人還是不由自主帶著點期望地看向紀甚靈。

  你看看,法醫專業第一,還會射箭除喪屍,只不準真帶點什麼隱藏屬性在身上。

  紀甚靈用手擋臉:「別看我,我只是普通大學生。」

  陳望書笑,幫他解圍:「醫學院不是有這個院士那個院士嗎,研究喪屍研發疫苗這種大工程還是交給他們吧。」

  「那也得這些人安全活著才行吧,」江綺杉嘆氣,「我們這一路,一個年紀大的都沒看著,也不知道是不是跑不動……」

  「等等!喪屍爆發那天周日,說不準這些教授也放假在家呢。我們未來的希望。」

  江綺杉還是希望死傷人數少些,現下自我安慰。

  陳書望幽幽道:「他們沒放假……」

  江綺杉:「你怎麼知道?」

  倪辛月卻意識到什麼,擡眼看他們:「你們去過醫學院了。」

  「對,」李立舟也沒藏著掖著,「我們從新媒體大樓逃出後,有把醫學院樓作為中轉點去過一趟,救了紀甚靈學院的教授和師兄們。」

  陳書望想到當時的畫面,嘖嘖兩聲:「他們學院,特別可怕。」

  江綺杉好奇:「喪屍很多?」

  「不。是老板……老教授比較多,」陳書望回憶了一下,「還有七八個博士、五六個碩士生。」

  「好好的周末呢,一群人紮堆實驗室——補實驗、寫論文。」

  「老教授也不休息,親自過來監督進度。嘿巧了,喪屍爆發,他們全困在一層樓裡了。我們過去的時候,那些教授還在罵博士生寫的論文。」

  「說什麼抓只喪屍進來做病理切片,要這些學生再搞出幾篇SCI。」

  江綺杉:「……」

  倪辛月:「……」

  喬思羽:「……」

  元夢:「……」

  秋述:「……」

  在一片集體大沈默後。

  江綺杉打了個哆嗦。她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跟老師朝夕相處。

  元夢聲音輕輕:「突然感覺屍潮爆發那天在操場補考也沒那麼可怕了呢。」

  喬思羽:「你看……周日就不能太好學!」

  倪辛月則眺望遠方:「這就是讀研的生活嗎?」

  秋述:「那……他們真抓了?」

  時宇搖頭:「最後是我和書望哥幫他們綁了一隻進去。」

  畢竟那些博士生、碩士生剛遇到危險就被他們救了,根本沒跟喪屍面對面過。他們怕這些人沒經驗,抓不到喪屍不說,一個操作不得當,直接自己獻身做標本。

  倪辛月環顧一圈,沒看到教師模樣的:「他們現在都留在了醫學樓?」

  紀甚靈:「嗯。」

  倪辛月:「沒有吃的喝的怎麼辦……」

  紀甚靈:「醫學院茶水間的咖啡管夠。」

  倪辛月低頭看看自己餐盤裡吃剩的排骨骨頭:「……」

  李立舟聽得哭笑不得:「真當你們醫學生身體裡流的都是咖啡啊。」

  他轉頭對倪辛月道:「別聽他胡說,書望和時宇抓喪屍的時候,我和他把整棟樓四個自動販賣機的食物都搬進實驗室了。」

  倪辛月:「……」

  紀甚靈露出了點沒有騙到人的遺憾表情。

  元夢還好奇一件事:「你們四個人是以前就認識嗎?」

  四個人年級不同、專業不同,感覺能一路走來十分神奇。

  李立舟道:「我和紀甚靈是從小學就玩在一起的同學,至於怎麼跟他倆認識……」

  他看看時宇和陳書望,拿不準要不要說。

  「我自己說吧,」時宇有些不好意思,「屍潮爆發那天,我在校道上被一群喪屍追,也沒找到躲的地方,就爬到了一根廣播柱上。本來喪屍抓不到我,快要散得差不多了。誰知立舟哥他們放廣播了,它們又全圍過來在我底下撲騰。我都沒想到自己力氣那麼大,抱柱子能抱半個來小時。」

  倪辛月等人:「……」

  喬思羽無法想象:「你怎麼會想著往廣播柱上爬,那個那麼禿,都沒啥落腳點吧。」

  她勉強能爬的只有樹,不行就往下鉆狗洞,從來沒有考慮過柱子這一選項。

  時宇窘迫:「沒經驗,太慌了。」

  陳書望一邊笑,一邊補刀:「他爬的時候,還把鞋子爬開膠了。」

  話音一落,倪辛月這隊的人集體低頭往桌底看。

  時宇被大家盯得不好意思,把腳往後縮了縮:「這雙是我進醫學院後跟一個博士師兄換的,作為幫他們抓喪屍的獎勵。」

  江綺杉看向陳書望:「那你呢?怎麼跟他們認識的?」

  陳書望還樂呵呵的:「我也在柱子上啊。」

  「我和時宇一個協會,之前就認識。那天路過,看他掛在廣播柱上,以為在追求刺激,就跟著爬上去了。」

  眾人:「……」

  李立舟:「所以當時我和紀甚靈一出新媒體大樓就看見兩個……奇人掛在廣播柱上,實在看不下眼,就搭了把手,把他們救了。」

  曲折的小隊組成經歷算是讓大家開了眼界。

  兩隊人聊著聊著也沒察覺時間,外頭天徹底黑下去了。

  窗外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和喪屍發出來的不同。

  倪辛月偏頭看去:「下雨了。」

  積蘊了一個下午的雨水總算落下。

  嘩嘩的雨珠打在玻璃上,沖去血水,仿佛要洗刷掉這場災難給整座城市帶來的瘡痍。

  食堂裡不少用完餐的學生都走去門邊往外看。

  涼氣和濕意往門縫裡鉆,但大家此刻不覺得冷,只覺得屍潮爆發以來,壓抑在心中的悶意總算驅散了些。

  飯後,倪辛月幾人回到自己的那塊小地盤。

  這是她們進食堂後的第一個夜晚,盡管條件有限,但還是想盡可能把環境營造得溫馨舒適一些。

  「找幾件外套鋪地上吧。」

  喬思羽拎過個包,拉鏈才拉一半,就沒忍住嘆了口氣:「好想寢室的床啊。」

  江綺杉捏她臉:「別想了。現在這條件算天堂了。」

  元夢笑:「今天成功逃生,身體也都累了,很快就能睡下去。」

  元夢計算六個人要怎麼躺這些衣服鋪下去才夠,正丈量大家身高,發現少了個身影:「秋述呢?」

  倪辛月輕點下巴,示意了個方向。

  秋述正跟食堂大媽交流著什麼。

  倪辛月幾人也就不管他,先把能用的衣服都扒拉出來。

  正打算往地上鋪時,李立舟和陳書望抱著幾個大紙板過來,遞給她們道:「可以用這個墊底下。」

  時宇雙手被綁,被紀甚靈牽著繩子走在後頭。

  來到倪辛月身邊,讓紀甚靈遞去一盒牛奶:「辛月姐,這個給你妹妹,小朋友要跟上營養。」

  倪辛月還有些訝異:「你們這些都從哪兒來的?」

  李立舟道:「紙板是去後廚找大爺要的,牛奶是我們剛把那五個包裡的物資整合了下,搞了個移動攤點,把那些用不到的生活用品跟拿去跟別人交換了。」

  江綺杉眼睛一亮:「對啊,我們也可以把用不到的東西拿出去和人交換。」

  李立舟搖搖頭:「大家跑出來時身上帶的東西有限,基本都是必需品,願意跟人換的很少。我們剛繞了一圈,就換到瓶牛奶。」

  「這樣啊……」倪辛月略顯遺憾,手撣了撣小腹。

  李立舟:「你有什麼想要的?」

  倪辛月不好意思麻煩他,擺手道:「沒沒沒,我們現在東西夠用。」

  放下手時,又不自覺用手腕按住腰。

  李立舟沒察覺異常,看時間不早,也不打擾他們休息,轉身離開。

  紀甚靈牽著時宇跟上,視線從倪辛月壓在腰側的手上掠過。

  作者有話說:

第27章

  淩晨五點,窗外的天還暗著。

  雨聲小下來了。

  倪辛月睜開眼,看到墻上安全通道指示標發出的幽幽綠光。

  她懷裡縮著個倪藝橋,邊上緊貼著喬思羽。

  喬思羽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在她耳邊聲音含含糊糊的:「別追了,我肉硬你咬不動的。」

  江綺杉那也有動靜:「對不起,我不是一隻合格的喪屍,我牙口不好……嗚嗚。」

  元夢睡迷糊了,伸手就摟江綺杉的頭:「沒事沒事。」一點也不走心。

  倪辛月:「……」

  裹挾著水汽的涼風從門縫裡鉆進。

  一場大雨讓N市的氣溫下降了好幾個度。

  倪辛月擔心起接下來的事。

  以她們隊目前儲備的衣服厚度來看,再穿兩個星期沒問題,但之後的天氣只會一天比一天更冷。倘若在這樣的節骨眼上沒做好防寒措施,感冒發燒會讓他們處境變得更加艱難。

  除了防寒衣物,衛生巾也讓她頭疼。

  隊裡四個女生,平常一個月裡至少大半個月都有人處在姨媽期。

  元夢的經期還在進行中,而她昨晚小腹墜脹,也有了來月經的前兆。

  至於江綺杉和喬思羽……時間從沒準過,講不好這個月是會提前還是推後,但總歸是要用到的——

  但她們從寢室帶出來的衛生巾只有兩包,都不夠一個人的量。

  不行就用紙巾?

  衣服墊著?

  或者在廁所蹲一天?

  倪辛月胡思亂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一直環著她的喬思羽翻了個身。

  倪辛月躺不下去了,幹脆悄聲起來去廁所。

  食堂廁所面積比較大。有一排男女共用的洗手池和大鏡子,目前被大家用做洗漱。

  另外,大爺大媽們也做好了打長期戰的準備,貼心地從食堂各個角落搜刮來幾個水盆,給學生們日常洗衣服用。

  不過數量有限,每個小隊只能分配到一個。

  倪辛月抱著她們隊的盆,想著等會兒把她和藝橋這兩天換下的貼身衣物都洗了。

  踏進門,發現已經有人站在最左側的洗手池,睡眼惺忪地刷著牙。

  大概是察覺到有外人進來,對方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眼底變得清清明明,絲毫不見剛才的睡意。

  是紀甚靈。

  他身上換了套淺灰的衛衣,帽子沒太理好,團在脖子後,微微擋住後頸。

  倪辛月主動從鏡子裡打招呼道:「早上好。」

  紀甚靈牙刷還在嘴裡,只點頭示意了下。

  洗水池間頓時安靜得只余水流嘩嘩聲。

  倪辛月走到最右邊,也開始洗漱。

  她目不斜視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不過余光裡能看到隔壁身影在活動。

  紀甚靈漱好口、洗完臉、用紙巾擦幹水,又理了一下帽子後,對著她的方向道:「早上好。」

  聲音不大,帶著點剛睡醒懶懶的調子。

  頭髮上還沾了水珠。

  倪辛月刷牙的動作一頓,反應過來他是回應自己剛才的問好,「唔」了一聲回應。

  眼珠子轉轉,不知道還要說什麼。

  但好在紀甚靈也沒再開口。

  兩人都專注自己,默默地刷洗衣物。

  紀甚靈的動作快且有力,沾水後略顯厚重的連帽杉在他手底下也顯出幾分輕巧。

  倪辛月聽著那「唰唰刷」的動靜,不自覺跟著加快了洗衣服的速度。

  清水倒進凹槽裡。

  紀甚靈抱起水盆,也沒打聲招呼就出去了。

  倪辛月想起自己還不知道衣服洗完晾曬的地方在哪,但看人已經出去,也就作罷,打算一會兒再找其他人問問。

  大廳裡傳來簌簌的動靜,估計其他同學也都起來了。

  倪辛月抱著水盆往外走,到了門邊,冷不丁被邊上的一道黑影嚇了一跳。

  紀甚靈還站著,盆裡是剛才洗好的衣服。

  「我帶你去掛衣服的地方。」紀甚靈說。

  倪辛月才反應過來是在等她:「啊,謝謝。」

  紀甚靈轉身走在前面,示意她跟上,不過步速比往常要慢些。

  衣服晾曬點設置在食堂一個拐角的左右兩邊。

  一側放女生的,一側放男生的。

  中間有個柱子,稍微遮擋點,省得大家面對面尷尬。

  兩人無聲地掛完衣物,又無聲地並肩往回走。

  雖說紀甚靈前後救過倪辛月兩回,但只論正常社交的話,兩人也就認識一個晚上,倪辛月對此有些應付不來。

  她平日裡的人緣好只限於女生範圍,跟男生們從接觸上就很少。

  之前班裡有不少喜歡找她聊天的男同學,但她每次都是三兩句話把人打發走。這些男同學詭計多端,就是想套她的學習筆記。

  以至於現在冷不丁跟男生處在一塊兒,也想不出有什麼能聊的。

  就在倪辛月糾結得要皺眉毛時,紀甚靈開口了:「這裡沒有早飯,午飯要等到11點。餓的話,我們那兒還有點小零食。」

  倪辛月忙道:「沒事,能等到中午。」

  紀甚靈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倪辛月回到據點,除了倪藝橋,大家都已經醒了。喬思羽還在打哈欠,江綺杉和元夢正坐著抻胳膊。秋述則下巴縮在披著的外套裡,迷迷糊糊擡起頭,一頭自來卷七零八亂。

  秋述單獨睡一個紙板,和女生們之間還有好幾個背包作隔斷。擡頭就能「串門」。

  他揉揉眼睛,看倪藝橋睡得正香:「先別叫她了,小朋友要睡得久一點。」

  倪辛月:「那她估計能睡24個小時。」

  話是這麼說,但倪辛月還是讓藝橋多睡了會兒。

  她把晾曬衣服的地方和食堂中午的開飯時間告訴大家。

  一夥人緩過了困勁,這才拿起洗漱用品過去。

  元夢先回來,放東西時注意到倪辛月蓋了件外套在肚子上,手心也在那處捂著。

  「月月,你是不是也要……」

  話音未落,倪辛月眼前伸來一隻手,有人給她遞來個黃褐色東西。

  倪辛月低頭看去。

  ——腰痛筋骨貼。

  陳書望不知道什麼時候到她們邊上的。

  他晃了晃手上的藥膏包裝袋:「別客氣,你用吧。」

  倪辛月:「?我用它幹嘛?」

  「昨天下午,咱們從那個房檐跳下來,我自己跑了,但你因為手腕發軟,跳下來時沒撐住身子,扭到了腰,但一直忍著沒說。」

  陳書望說得有板有眼,跟背課文似的。

  倪辛月:「……」自己要不是當事人,差點就信了!

  元夢也迷惑了,原本的話跟著拐了個彎:「啊,是扭到腰了嗎?」

  倪辛月:「……」

  陳書望話裡的人物、時間、地點都完美符合,就是多了點她不知道的小細節。

  倪辛月長吐口氣,看向他道:「兄弟,我那是快來月經了。」

  「啊?」

  陳書望猝不及防,臉頰瞬時漲得通紅,火速拉人下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怪紀甚靈那白癡,他看你捂腰,信誓旦旦說你肯定扭到了。我這就找他去……」

  陳書望風風火火跑開,連藥膏都忘了拿走。

  倪辛月:「……」

  元夢表情微妙:「……他們還挺細心的。」

  江綺杉和喬思羽這時候也都洗漱好回來,渾身清爽。

  不過大家坐回據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不知道可以做點什麼的。

  喬思羽問:「咱們接下來要幹嘛?」

  江綺杉:「嗯……是個好問題。」

  連著幾天都在逃跑和擔心受怕中度過,現在突然安穩下來,反而變得有些不習慣。

  元夢捏捏自己的胳膊:「要不我們鍛煉一下?」

  這提議倒是引起大家的一致反對。

  江綺杉幹脆把昨天沒安排上的撲克牌拿出來:「要不咱們還是來幾把吧?」

  倪辛月:「……」

  元夢:「……」

  喬思羽:「……」

  秋述:「……這樣不太好吧?我看大家氣氛還挺凝重的。」

  江綺杉壓低聲音:「那我們就凝重地打。」

  秋述:「……」

  半小時後。

  陳書望路過,被江綺杉滿臉貼著的紙條嚇一跳。

  「你這是幹嘛,做法事嗎?」

  江綺杉無語望天:「為了大家的快樂,祭獻我自己。」

  只見秋述連贏幾把,春風得意。

  倪辛月、元夢小贏小輸,還能再戰十個回合。

  喬思羽則坐在觀戰區,瞎指揮不嫌事大。

  「不行不行,我這手氣太臭了,小喬,換你來。」

  江綺杉放下牌從戰局中退出來。

  陳書望還沒走,手上拿著一卷紙,來回張望,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江綺杉好奇:「你那拿的什麼東西?」

  陳書望神神秘秘比了個「噓——」:「晚點你就知道了。」

  說著把紙背到身後,又走去別處左看右看了。

  江綺杉摸不著頭腦,就回頭看自己的接班人喬思羽打牌。

  倪辛月一夥人「凝重」到飯點。

  期間秋述說要去做點別的事離開,江綺杉又被頂上,結果貼得整張臉都快看不清了。

  「馬上就要吃飯了,姐姐們,可別貼了,」江綺杉往下薅紙,看著滿手失敗戰績,雙手顫抖,「人怎麼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啊。」

  食堂窗口傳來鐵勺敲打的開飯動靜。

  「秋述呢?」元夢左右看看,沒找到人。

  倪辛月道:「可能去洗手間了吧,我們先去,幫他打一份回來。」

  一行人還沒走近窗口,就聽見人群裡傳來的讚嘆驚呼聲。

  只見前排有同學已經打完菜出來,手上端著的菜品與往日盡顯不同。

  喬思羽視線瞟過餐盤,下秒眼睛睜大了些:「怎麼還有蘿卜雕花?」

  江綺杉跟著看去:「南、南瓜燈?」

  元夢:「那擺盤是……?」

  不過淩琪瑞一行人端著菜走過時,臉色頗臭。餐盤裡的飯菜全無其它同學的精美,像大雜燴一樣,一通亂澆下來的。

  等排到窗口,倪辛月幾人才明白其中的緣由。

  一直沒看到蹤影的秋述不知道什麼時候取代了原先大媽的位置,圍著圍裙,臉戴透明口罩,手拿大勺。

  喬思羽:「……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江綺杉:「剛才那些,不會都是你雕出來的吧。」

  秋述點點頭:「緩解一下焦慮。你們想吃什麼?都打一份行吧?」

  他說著動作熟練,給幾個餐盤刷刷滿上,還拿出兩個小豬形狀的奶黃包。

  「這是給妹妹的加餐。你們先吃,我等會兒過來。」

  接著就沖後面喊:「下一位。」

  倪辛月幾人往昨天的老位置走。

  喬思羽低頭看看餐盤裡雕工覆雜的蔬菜水果:「我這都不好意思下嘴。」

  江綺杉找在場現成的心理學家:「元老師,您怎麼分析秋述的焦慮問題?」

  元夢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鏡:「他的問題應該不大,我現在更擔心阿姨們的心理狀態,怕她們被卷到。」

  「……您說得對。」

  到了老位置,李立舟一行人已經坐那兒了。

  陳書望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直笑嘻嘻的。

  李立舟:「你又去幹什麼壞事了。」

  陳書望:「哪能啊,好事好事。」

  他說著招呼倪辛月她們快來坐下:「吃點你們隊大藝術家的傑作。」

  飯後,大家很快就知道陳書望幹了什麼。

  廁所外墻上莫名多了十來張大海報。

  上頭紅字醒目。

  【重金求子:本人23歲,身高173,不是富豪,意外致殘,失去生育能力,為讓自己劣質基因延續,特尋有緣之人,圓我夢想。人間自有真情在,好人一生平安。】

  ——配圖是一個男生訓練完癱倒在操場的樣子。

  拍攝角度刁鉆,看上去真跟癱瘓了似的。

  倪辛月:「這照片上的人,怎麼看上去有點眼熟……」

  代應傑匆匆跑來,看著圖,臉都扭曲了:「這他媽誰幹的!!」

  怒吼聲傳遍食堂。

  倪辛月看看照片看看他,差點噴了。

  ——是你啊,劣質基因男。

  作者有話說:

第28章

  代應傑雖然仇人多,但小腿的刺痛讓他環顧一周後,很快就把目光鎖定到倪辛月身上。

  滿身戾氣,剛要走過去找她發難,邊上傳來陣笑聲。

  「這個誰啊,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倪辛月看去,是陳書望在笑。

  一旁的紀甚靈還在看海報,跟小學生初識字那樣,把內容逐字逐句念下來,還問道:「這種是真的嗎?」

  陳書望:「應該是真的吧,畢竟都說了好人一生平安。」

  附近圍了不少憋笑的同學,但棒打出頭鳥。

  代應傑直接把矛頭對準說話的兩個:「你們倆幹的?」

  陳書望無辜眨眼:「什麼?」

  紀甚靈回頭看看海報,又看看代應傑,像把人物對上號了,露出個才反應過來的表情。

  圍觀的人群裡有人沒憋住,笑出一聲。

  代應傑回頭罵道:「再給我笑一聲試試!」

  食堂裡的男生女生自從聽倪辛月、喬思羽講了代應傑一行人的事跡,不約而同與這三人保持了一定距離。怕被他記住,紛紛避開視線。

  「這種病一般不能急,要戒驕戒躁。」

  紀甚靈的視線仍落在海報大字上,仿佛只是針對這個病症發表意見。

  陳書望:「哦?那會變好嗎?」

  紀甚靈:「總需要一點信念支持。」

  陳書望:「那能勇敢承認、尋求社會幫助,說明他的信念其實不小啊。」

  紀甚靈點頭:「你說得對。」

  「你們——」

  代應傑逼近兩人一步,卻在紀甚靈擡手撫腰後弓箭的箭尾時,硬生生停了下來。

  他來得匆忙,什麼武器都沒帶。跟兩個人硬碰硬根本討不著好。

  代應傑咬牙,低咒一聲:「你們倆給我等著。」

  他轉頭去撕墻上的海報,但數量太多,他一個人根本撕不及。

  沒看到淩琪瑞,倒是看何均沒點反應地在後面站著,不由把氣撒在他身上:「還不快點過來給我幫忙!」

  貼海報的膠水牢固,代應傑、何均撕了好半天,上頭仍有些沒撕掉的邊角料殘余。

  大部隊樂呵呵地往回走。

  代應傑氣急敗壞的聲音時不時從後面傳來,但他罵得越兇,陳書望越高興。

  來回瞅瞅,發現少了個人,陳書望收了笑:「時宇幹嘛去了,給他報仇,也不來看看現場。」

  「我就沒帶他過來湊熱鬧,」李立舟道,「他心眼沒你們兩個多,直接跟代應傑對上,肯定吃虧。」

  「剛才你們兩個不說話,倪辛月就會被記恨上。」李立舟站得離倪辛月小隊比較近,看得真切。

  「沒辦法,」倪辛月倒沒在意,拿手比劃了個拿刀的手勢,「我之前那一下,真的很用力。他可能下半輩子都不會忘。」

  李立舟笑:「但現在有書望這家夥搞事,代應傑仇人名單裡,你要靠後了。」

  他拍陳書望肩膀:「你可真行,什麼垃圾都帶在身上,還帶了這麼多天。」

  陳書望嘚瑟:「早想貼了。你們真以為我去爬柱子是尋求刺激啊。這種小廣告找的就是電線桿柱子。」

  「要不是喪屍爆發,那天我就貼滿學校。」

  「你還很遺憾是吧,」李立舟敲敲他,提醒,「接下來注意點,別被他陰了。」

  陳書望轉身跟著敲紀甚靈一下:「聽到沒,別被他陰了。」

  紀甚靈:「我又沒說什麼。」

  李立舟想踹他:「就你剛才最起勁,還沒什麼。」

  紀甚靈笑了下,眉舒目展的,反而顯出幾分欺騙性的無害純良。

  看幾個男生真沒把代應傑太當回事,倪辛月稍稍放鬆了些。

  想到海報照片上代應傑那腎虛樣兒,倪辛月道:「你們說他是不是真因為那方面有缺陷,所以性格特別奇怪啊?」

  「這樣啊……」江綺杉恍然大悟。

  「怪不得……」喬思羽茅塞頓開。

  元夢:「你們倆……」

  「咳咳咳。」

  李立舟在陳書望炸響的「哈哈哈」聲中幹咳好幾下。

  紀甚靈捶陳書望,陳書望才止住笑,擺手解釋:「不是,不是。」

  「之前他們體院有舉辦一場迷你馬拉鬆賽,那貨想出風頭跑第一,我特意蹲邊上,在他跑完時候偷拍的。那家夥純粹就是性格有毛病,至於缺陷不缺陷的,主要是我抓拍得好,抓拍得好。」

  一聽不是真殘,幾個女生略顯遺憾。

  回到據點。

  秋述正坐在那裡吃飯,還帶回了後廚剩下的菜品,邊上坐著藝橋。

  時宇則綁著雙手,坐在他們對面。

  見眾人回來,時宇仰頭道:「辛月姐,你妹好聽話,我每次給她喂東西,她都對我笑一下。」

  倪辛月等人瞬間看向藝橋,口罩果然摘掉了,心裡倒吸一口涼氣。

  陳書望沒意識到有什麼問題,還誇讚道:「你不錯啊。專業沒白讀,讓小朋友喜歡的氣質有了。」

  倪辛月等人:「……」這可不興喜歡啊!

  正擔心藝橋露餡的時候,秋述給她們遞了個眼神,表示有他看著,沒事。

  倪辛月這才放下心。

  陳書望之前沒注意,現在蹲下來,平視倪藝橋,突然問道:「不過她怎麼一直戴著小墨鏡?」

  江綺杉、喬思羽、元夢脫口而出。

  「因為潮流。」

  「因為美觀。」

  「因為小朋友喜歡。」

  陳書望迷茫擡頭:「啊?」

  倪辛月嘴角抽抽:「開玩笑的。是小朋友暈血。幹脆讓她看黑白的。 "

  暈血本人秋述:「……」

  陳書望指了指倪藝橋的太陽穴:「你們誤會了,我是想問,為什麼是‘小’墨鏡,我看勒出印子了。」

  倪辛月:「……」

  江綺杉:「……」

  喬思羽:「……」

  秋述:「……」

  陳書望一走。

  倪辛月火速摘下倪藝橋的墨鏡,幾個人蹲下看,果然兩個紅色印子醒目。

  平常給藝橋擦洗臉都是趁晚上沒光的時候,這墨鏡藝橋7、8歲時期能戴,對於10歲的她來說確實小了一號。

  也是難為小朋友聽話,從來沒吱聲。

  秋述默默:「我以為她就是這個臉型。」

  倪辛月:「……是我的錯。」

  她抱倪藝橋腦袋給她揉揉,嘆氣:「找物資的時候咱們找個大點的墨鏡……」

  元夢卻突然道:「等等,我看到她眨眼了。」

  「只是頻率很慢。」

  話音一落,幾人都紛紛看去。

  她們之前觀察倪藝橋,只得出藝橋不說話、但稍微能聽懂指令,以及比常人代謝慢、愈合傷口快的結論,現下發現她的眨眼頻率確實要比常人慢很多。

  江綺杉默默算了時間:「這眨眼頻率,20秒一下了吧?」

  元夢心裡一動:「或許我們可以讓她稍微加快一點速度?看上去就會和正常人沒有區別。」

  倪辛月比誰都想讓藝橋看上去是個正常人,這種可能讓倪辛月心跳微快,嘗試著下了個指令。

  「橋橋,眼睛一秒眨一下。」

  倪藝橋沒有動作。

  倪辛月正有些失望,江綺杉突然猜測道:「你妹是不是算數不好?」

  倪辛月:「?」

  江綺杉:「可能她現在這腦子分析不出來什麼是一秒……幹脆說‘快眨眼’試試?」

  倪辛月:「……」

  想著平時倪藝橋的寫作業情況,倪辛月被說服了:「快眨眼。」

  簡短的一句後,倪藝橋的眼睛撲簌簌地眨動,頻率肉眼可見,眼睫毛都在顫動。

  江綺杉先叫出聲:「小寶慢點慢點,再快眼睛都要變蝴蝶飛走了。」

  倪藝橋還在快快地眨眼,看上去有點滑稽,倪辛月沒克制住笑臉,捧藝橋的臉蛋說:「慢點慢點。」

  這下,倪藝橋的眨眼頻率才稍微正常些。

  眾人也鬆了一口氣。

  元夢:「沒問題了沒問題了,下回遇到人的時候,月月就這麼來一句就行。」

  喬思羽:「小朋友還是聽話好啊,大人帶著省心。」

  江綺杉:「我說以後治好了,咱們這算數可得抓一抓……」

  秋述也笑:「解決一大事,咱們繼續玩牌吧?讓她睡覺?」

  「行啊!」江綺杉踴躍支持。

  不過元夢拍開江綺杉想要摸撲克的手,道:「一次兩次就差不多了啊,成天當著小朋友面打牌,這成長環境多危險。」

  「都末日了,哪還安全啊。跟外面比,咱們這兒已經算溫室搖籃啦,對吧?」

  江綺杉說著還逗逗倪藝橋的下巴。

  「那先陪我做完事再打。」

  元夢勾過江綺杉的肩膀,往別處走。

  「去哪啊?」江綺杉還不解,就被拽遠。

  喬思羽看看剩下包括她在內的三大一小,捎過江綺杉沒順走的撲克,翻得嘩嘩直響,認真道:「我覺得夢夢說的很有道理,所以我覺得,不如現在就讓妹加入戰局,學會算牌,提高計算能力……」

  秋述:「……」

  倪辛月把喬思羽洗得稀裡糊塗的牌抽來,重新洗。

  「做個人,四人鬥地主玩不了咱們可以玩三人的。」

  —

  李立舟等人回到自己據點,時宇才後知後覺問起他們剛去幹了什麼。

  雖然他在過去的一天裡都絲毫沒有變成喪屍的跡象,但偏偏有人說他可能是潛伏期比較長,不準他出入人多的地方。

  「我手又要麻了,快幫我抖抖。」

  李立舟一邊把陳書望的事說給他聽,一邊給他抖手。

  時宇頓時感動地兩眼淚汪汪,聲音隨著身體律動:「書~望~哥,我~就~知~道~你……」

  「也不看看我是誰。」

  陳書望得意沒一會兒,突然發現紀甚靈人沒在:「紀甚靈呢,剛還抓著我又要我去外面撿箭來著。」

  李立舟:「回來路上被人叫走了。你說說你,眼睛都朝到天上去了,隊裡人少一個都不知道。」

  陳書望覺得稀奇:「還有人找他?」

  李立舟想了想:「我們剛跑進食堂的時候,他救了個女生。估計人家要道謝吧?」

  「救了個女生?」

  聽李立舟說的不像是倪辛月,陳書望撓撓頭:「這小子,一天救幾個啊。」

  作者有話說:

第29章

  江綺杉被元夢拽遠,看她目光左右逡巡移動,問:「找什麼呢?」

  「找衛生巾,咱們手裡剩的數量不多了,」元夢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早上辛月說她的也快來了,你大概什麼時候?」

  「你不問還好,一問感覺馬上就來。」

  江綺杉月經沒準過,現在也跟著愁了張臉。

  兩人在食堂繞了一圈,也沒貿然直接找人搭話,只遠遠觀察有沒有囤了物資跑出來的女生,結果發現她們這隊已經稱得上食堂裡的衛生巾大戶。

  她們低頭看看手裡搜羅來的紙巾和塑料袋。

  江綺杉:「要不就讓它流吧……」

  元夢幽幽道:「也不是不行,但你真的能接受它隨時隨地打濕內褲,流在大腿上的感覺嗎?要不內褲也別穿了?」

  江綺杉仰天捂臉:「不行。咱們還有隊友暈血。」

  元夢:「這個倒不是重點……」

  元夢掂了掂手上的紙巾和塑料袋,嘆氣:「先用這些試試了。」

  回到據點,秋述正在午睡。

  他今天打牌的手氣不是很好,連續幾把都和喬思羽當平民,幾乎要被喬思羽迷糊的牌技弄到暈頭轉向,根本沒法兒和她配合打地主。於是兩眼一閉,非常幹脆地睡了過去。

  平民喬思羽學習精神可嘉,找地主倪辛月幫忙覆盤。

  元夢和江綺杉把手上東西遞過去,說了自制衛生巾的事。

  「這方法可以啊。」

  「咱們可以把薄衣服撕成布塊,紙巾塞布裡,下面兜個塑料袋。這樣量大了能直接換紙巾,也不會從底下漏出來。」

  「不過布不好勤換,忍著點吧……」

  有個東西兜著總比光屁股流血強,喬思羽轉身掏包,嘴裡說著:「我縫一個試試。」

  「拿什麼縫……」

  江綺杉話音未落,就看到一棍棍迷你但顏色齊全多樣的鎖邊線被掏出來,立馬閉嘴。

  倪辛月也沒想到,豎了個大拇指:「還得是你。」

  喬思羽略顯羞澀:「出門在外,總要有手藝傍身。」

  幾人一邊動手自制,一邊閒扯。

  江綺杉把塑料袋撕出合適的形狀,還要留兩個可以系在內褲上的小翅膀。

  「我覺得吧,以後學校選修課得多選些實操類的,當時選個《睡眠沙龍》睡得香,但現在一點用沒有。」

  「我記得小喬想選這個沒選上,才換的十字繡。」

  元夢在撕布塊:「福禍相依啊。」

  選了《校園植物鑒賞》的倪辛月:「咱們活下來,還能跑到食堂有吃有喝,運氣真的很好。」

  江綺杉笑著接了一句:「我們是最幸運的寢室。」

  喬思羽這邊把塑料袋和紙巾疊在一起,比劃了下。

  「這樣走路會有塑料袋的聲音,會不會尷尬?」

  而且塑料袋的質地硬,可能還會磨到腿根。

  「先做吧。」

  倪辛月 :「都這時候了,尷不尷尬也就這樣。就當為秋述努力,他還暈血呢。」

  江綺杉附和:「反正也可以讓他借這個機會適應一下。一個月裡看半個月,多少也能克服了。」

  躺那兒睡覺的秋述這時候胳膊往腦袋上擋了擋。耳根微微發紅。

  喬思羽開始縫制。

  元夢和江綺杉繼續裁布片、裁塑料袋搞流水生產線。

  元夢說起食堂的其他人:「中午排隊吃飯的時候,我注意到有個女生一直坐那兒沒動。」

  「剛才路過,發現血腥味挺重的,估計是來月經打濕褲子,不好意思被人看,連飯都不吃了。」

  喬思羽:「要不我們幫……」

  她剛說出口,就馬上噤聲。

  在有同伴、且自身都難保的情況下,再去顧慮她人實在有些艱難。

  食堂裡有這種困難的女生只多不少。

  她們自己的隊伍都沒剩多少了,給了一個女生,別的女生自然也要給。

  這種「幫還是不幫」的情緒讓整個團隊的氣氛變得有些沈悶。

  江綺杉倒是手上動作沒停,認真地往塑料袋上鋪了層厚厚的紙,來了句廢話:「看……緣分吧。」

  元夢和喬思羽看她一眼。

  江綺杉:「她大概率是覺得不好意思,等食堂的女生們都流一遍血,就能想開了。從此我們就擺脫衛生巾,進入自由流血時代,海賊王追求one piece,我們就追求no face……」

  元夢和喬思羽都被江綺杉的不著調給逗樂了。

  倪辛月也在稍稍收了笑後開口:「我們可以稍微幫一些忙。」

  幾人齊齊扭頭看她。

  倪辛月:「現在我們隊只有元夢一個人來例假,也不算太緊迫。況且我們這麼多人,真要按數量來分配,其實多一片少一片的也沒有太大區別。」

  「可是……」喬思羽有些糾結。

  倪辛月笑:「就一個,多了也沒有。」

  幾個人做下決定,也就不再糾結其他事。專心做起簡易版衛生巾來,成功的話,就可以解決這個困境了。

  倪辛月感覺小腹墜感有些明顯,於是拿了片衛生巾去廁所。因為決定借出去一個,她計劃裡剩下的衛生巾要節省著點用,一片怎麼說也得熬個一天。

  腦子裡不由循環播放起當年很火的電影台詞。

  ——「發爛!發臭!」

  正要進門,突然注意到廁所邊上的通道傳來一陣嗚咽聲。

  動靜聽著有些瘆人,倪辛月也顧不上去廁所,抄起家夥,悄聲往那邊走去。

  走廊裡有兩個模模糊糊的黑影。

  倪辛月走近了才發現其中一個是紀甚靈,而他身前站著另個正在低頭哭的女生。

  倪辛月過來時步子壓得很輕,但還是被紀甚靈耳尖聽到了。

  他向後掠來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警惕,但發現是倪辛月後,肉眼可見地鬆了一口氣,看她的眼睛也變得亮亮的。

  那原本掩藏比較好的慌亂也微微流露出來。

  倪辛月看看還在哭著的女生,又看看求救意味明顯的紀甚靈,感覺自己發現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腳步往右一拐,剛打算火速撤離現場,就聽身後傳來清晰的一聲——

  「倪辛月。」

  紀甚靈叫住了她。

  那女生的哭泣聲也瞬間像按了暫停鍵。

  紀甚靈繼續道:「你幫幫我。」

  「……」

  倪辛月覺得稀罕,但也只好默默轉回來。

  聽紀甚靈講了幾句前情概要,倪辛月覺得內容有些熟悉,過了會兒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眼前的女生就是元夢剛才提過的那個。

  她流了一天的血,褲子也濕了,現在勉強用外套遮著,但這種感覺太羞恥,沒有承受住壓力,來找一開始救了她的紀甚靈幫忙。

  紀甚靈聞到血腥味,還以為是她受傷,正警惕著,不料女生邊哭邊說自己是來姨媽了。

  紀甚靈覺得自己這一路走來都挺強的,尋找物資、救隊友、從喪屍嘴下逃生,都算遊刃有余,但面對女生的這個問題實在是束手無策。

  女生還在抹眼淚。

  倪辛月給了紀甚靈一個「離開」的眼神。

  紀甚靈還有點楞,不確定地看她:我真走了?

  倪辛月:你留著幹嘛?

  兩人無聲對話後,紀甚靈轉身就撤。

  倪辛月則捏捏手中的衛生巾,交到女生手裡。

  「只有一片,先用著吧。之後量大就用塑料袋和紙巾兜著點。」

  倪辛月廁所沒上成,回據點看喬思羽快縫好了,也就沒拿新的衛生巾,準備先舍身趁第一天量少的時期試驗一把。

  眼看喬思羽要在上面縫出個「月」字來,倪辛月趕緊打斷:「行了行了,我先拿去用。」

  喬思羽才略顯遺憾地收手。

  倪辛月換完後,從廁所出來的神色一路看著還算自然,但耳朵已經紅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塑料袋聲音挺明顯的。

  坐到位置上就拿出包裡的校園地圖不再動彈,思考哪些地點可以作為比較安全的來回補給點囤物資。

  才摸出只筆,食堂大門那兒傳來略吵的動靜。

  一陣熟悉的哨聲傳來。

  露台上的喪屍雖然因為雨天散去大半,但剩下的數量依然不容小覷。

  天氣昏沈,雨幕裡,喪屍的動作看不真切,一個個僵硬的身影莫名撲來撲去,跟之前的隨意遊蕩不一樣。

  倪辛月怕出事,和大家緊盯門口。

  不過很快她們就看到有兩個身影在裡面靈活躥動。

  是陳書望和紀甚靈兩人在外面。

  倪辛月也不知道是不是陳書望安逸多了又想出去尋求刺激,正想過去看看有沒有自己能幫上忙的,卻見一夥人配合熟練,時宇在稍遠的二號門吹哨吸引走喪屍,李立舟負責開門,順便用鐵棍抵開附近幾只想溜進的喪屍。

  等陳書望和紀甚靈進來,前後不過十來秒,一號大門就有驚無險地重新闔上。

  見沒有自己插手的地方,倪辛月等人也就重新坐了回去。

  陳書望背著五六個包裹站在門前,身後數只喪屍隔著面玻璃沖他張牙舞爪。

  他喘過來氣,用棍頂前面紀甚靈的脊背:「偏執狂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吧,為了根箭,不惜讓你隊友上屍山、下血海。」

  紀甚靈瞥他一眼:「你舔包不也舔得很勤快嗎。」

  陳書望:「我這是有戰略地儲備物資。」

  倪辛月聽著那邊隱約傳來的對話,想來是沒出什麼事,帶了點笑,繼續用自動筆在地圖上圈圈畫畫。

  頭頂突然罩下層陰影。

  擡眼看去,是紀甚靈。

  他弓箭別在身後,頭髮上還浸著少許從外頭帶進來的雨霧,微亂。

  手上提了只包裹,包裹的拉鏈微微敞開。

  倪辛月就這麼擡頭看著人,還有些不解。

  「給你。」

  紀甚靈從包裡摸出包衛生巾交給她,別的也沒說,轉頭回了陳書望那兒。

  作者有話說:

  安穩的日子就要到頭了。

第30章

  紀甚靈離開得瀟灑。

  但剩下的女生們還沒反應過來。

  「?」

  江綺杉看看她們剛趕制出來的簡陋版,再看著倪辛月手中的超長夜用款,有被奢侈到。

  喬思羽:「你倆……?」

  一旁背身抱著腦袋裝睡的秋述也沒忍住豎起了耳朵。

  元夢眼睛睜圓了些,看看倪辛月,又看看遠處。

  紀甚靈拿出塊帕子,專注地擦起箭身上的血。

  陳書望勾紀甚靈脖子,不知道說了什麼,眼睛往這看時,和元夢對上視線,還笑了一下。

  嘶——

  元夢猛地低頭算日子。

  這才過去多久啊?

  倪辛月看三人表情奇怪,狐疑道:「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江綺杉:「誤會……我們能誤會什麼……」

  喬思羽:「衛生巾……哈哈衛生巾……」

  元夢:「雖然現在時期特殊,但月月你如果真的想……也挺好的,畢竟我們的青春可能就……」

  倪辛月擡手比了個打住的手勢。

  她把剛才去廁所撞見的事給大家說,又道:「我給出去一個。他們撿包裹,裡頭有衛生巾,給我不是應該的嗎。」

  「不然給陳書望用?」

  江綺杉:「……」

  喬思羽:「……」

  元夢:「……」

  躺在地上的倪藝橋這時候突然哼哼哼了幾聲。

  倪辛月馬上蹲過去,看到孩子睡姿不好,壓到胳膊了,幫她調整姿勢。

  喬思羽趁這功夫,小聲跟江綺杉和元夢逼逼:「還以為能有點什麼八卦呢。不過感覺紀甚靈還不錯,會射箭,是個醫學生,也很細心。在這末日裡很厲害了。」

  江綺杉嘖嘖兩聲:「咱們誇厲害有什麼用,辛月聽了估計只會希望他多撿一點衛生巾。」

  喬思羽:「……合理的。」

  元夢:「……中肯的。」

  紀甚靈給的超長夜用款一包只有四片,倪辛月收起來,還是讓大家把目光聚焦回自制簡易版上。

  邊上裝睡的秋述稍微又等了幾分鐘,才假裝剛醒,翻身坐起伸了個懶腰。

  本想不著痕跡地重新融進組織,但女生們都在忙手頭上的東西,沒人有功夫搭理他。

  秋述只好摸摸鼻子,說了句「我去散散步」,起身離開了。

  倪辛月也沒坐一會兒,就感覺身下熱流湧動,姨媽如期到來。

  終於——

  倪辛月鬆了一口氣,總算讓自制衛生巾派上了用場。

  才跟大家提了一嘴,眾人就齊刷刷扭頭看她,問她使用感:「怎麼樣,好用嗎?」

  倪辛月:「……也得先讓它流一會兒,我才知道。」

  喬思羽:「等會兒要是效果不好,這幾天就都蹲廁所裡吧。」

  江綺杉:「這能行嗎。」

  喬思羽:「有什麼不行的,我們遇到秋述的時候,他不就一直在廁所。」

  倪辛月、江綺杉、元夢:「……」

  倒也確實。

  話題主人公秋述不知道她們的討論。

  他離開自己小隊的據點後,腦袋這邊轉轉、那邊轉轉,看著漫無目的,身體卻一點點拐到了對面東南角。

  角落裡,陳書望還正在挨個兒拆包搜物資。

  「法考書,教資書,會計基礎書,咱這是趕上圖書館小分隊了是吧。」

  陳書望把其中教資那本《學科專業知識》丟給時宇:「可能用得上,好好學,過段時間可以考個證。」

  時宇:「……謝謝哥。」

  陳書望說得語氣太自然,讓他恍惚以為這場災難明天就會結束。

  陳書望把最後有用的東西齊齊擺列在地上。

  遮陽傘三把,紙巾兩小袋,水杯一隻,墨鏡一隻,吃剩的口香糖半盒……

  秋述也站他邊上看。

  陳書望隨口問了句:「你怎麼過來了?」

  秋述:「隨便逛逛。」

  陳書望指了指地上東西:「你們有需要的嗎,要不拿點過去?」

  秋述回頭看看那群女生,又轉頭來默默道:「應該不需要。」

  陳書望想到什麼,樂起來,眼睛都笑彎了:「也是,有需要的,我們紀甚靈小英雄都親自送過去了。」

  紀甚靈閒得沒事,正在邊上翻法考書,聞言就是一腳。

  陳書望屁股一歪,躲開:「嘿嘿,不說了不說了。」

  時宇倒是拿起地上的那副墨鏡:「妹妹那副墨鏡不是小了嗎,可以用這個。」

  秋述:「她現在應該不需要了,可能……我比較需要。」

  陳書望納悶:「你要它幹嘛?」

  秋述聲音沒有起伏:「讓我的世界變黑白。」

  時宇、陳書望:「……」

  秋述:「這不重要,我來找你們是有點事……」

  紀甚靈擡眼看來。

  陳書望對著秋述猶豫不決的樣子端詳了片刻,下秒搭上他的肩,壓低聲音:「你是……想加入我們的隊?」

  「啊?」秋述楞了一下,擺手道,「不不不,我就跟倪辛月她們一起。」

  他指著他們抵在墻邊的鐵棍,神色認真:「我想跟你們學學怎麼對抗喪屍,可以嗎?」

  —

  倪辛月一下午跑三五趟廁所,總算把衛生巾改良到最終版。

  喬思羽:「感覺咋樣,要不要再改進試一下?」

  倪辛月默默坐下,手支著腰:「可以了可以了,再改屁股要磨爛。」

  她詳細說了說使用情況和換紙巾的情況。

  大家都覺得很滿意。

  喬思羽捧著自制衛生巾,頗為感慨:「這,是跨時代的設計,這,是改變女性的歷史性一刻,這這這,我真牛逼啊。」

  江綺杉捧場:「你厲害,你厲害。」

  喬思羽還沒說夠,揚著臉看了一圈食堂,繼續慷慨激昂:「古有蘇秦、張儀縱橫捭闔,諸葛亮舌戰群儒,範雎遠交近攻……」

  倪辛月哪裡不知道喬思羽的打算,聽她念叨得頭疼,擺手讓她走:「拿著去吧去吧。」

  喬思羽嘿嘿一笑,帶上幾個自制衛生巾,就去找食堂其他女生了。

  江綺杉看人朝氣蓬勃、正能量滿滿的背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至少在一個禮拜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元夢笑起來:「秋招那幾天我真以為她癱瘓在床了。」

  「誰能想到她那時候的口頭禪還是‘我沒有未來’呢……」

  喬思羽的衛生巾交友取得重大成果。

  沒兩天,她就能叫上食堂裡每個女生的名字。

  放眼望去,站起來活動的女生變多了。

  細細去聽的話,也能聽到塑料「簌簌簌」聲,但這都不重要。

  凝滯的空氣開始流動起來了。

  ——而喬思羽的業務遠遠不僅於此。

  「想不開?」

  「沒盼頭?」

  「需要心理疏通?」

  「那來找我們元夢姐姐啊,元夢姐姐幫你解夢。」

  元夢甚至不知道發生什麼,就茫然地接待了一個又一個找她訴說內心無措寡歡的女生。

  漸漸地,食堂裡眾人路過倪辛月小隊,都會擡手沖她們打個招呼,稍有熱心的,甚至晚上會幫她們把曬幹的衣服帶回來……

  各樣的女聲讓整個食堂氛圍活躍起來,連空間都變得有層次。

  對此引發的良性循環效應,江綺杉拍板定案,稱它為「喬思羽衛生巾建交事件」。

  而大藝術家秋述「外出學藝」的事也沒瞞著倪辛月等人。

  女生們很感動,讓李立舟團隊給秋述的鍛煉加訓後,紛紛調侃了幾天「李老師」、「陳老師」、「紀老師」、「時……時宇同志」。

  秋述食堂的工作還在繼續。

  雖然為了節省時間不再雕花,但配色的手藝沒拉下,飯菜看上去依舊美味。

  某天,倪辛月要抱倪藝橋到腿上,胳膊一使勁,竟然沒拽動。

  她不信邪地加大力度,脖子都紅了,才把孩子抱起來。

  倪辛月左右看看藝橋的側臉,感覺孩子的臉頰弧度似乎是比原先圓了一些。

  「……你是不是胖了點?」

  倪辛月不確定道。

  倪藝橋面無表情。

  江綺杉正好在邊上,看得直樂呵:「那邊有個測身高體重的,送她去量量。」

  不過在倪藝橋測試前,江綺杉想看看好壞,自己先踩了上去。

  下秒,就聽機械女生平鋪直敘地播報道:「身高168,體重54.8kg……」

  無數道目光刷刷聚來。

  「……」

  重了六七斤就算了,還播報出來!

  江綺杉找不到喇叭口,兩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捂:「這怎麼還會叫啊!」

  倪辛月:「……末日壞的只有人,機器又不會壞。」

  到了中午飯點,秋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感覺江綺杉和倪藝橋兩人吃飯都不積極了。

  「你們倆今天沒胃口嗎?」

  倪藝橋依舊面無表情。

  江綺杉則幽幽望窗外:「人啊,要懂得居安思危……」

  秋述:「……」

  倪辛月:「……」

  —

  安穩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

  十月下旬的天氣變化得十分快。

  連綿的小雨過後,中間還熱了一天,接著就急轉直下。

  大部分學生身上都只穿著單衣,猝不及防下,一覺醒來,都有些感冒咳嗽。

  起起伏伏的咳嗽聲讓大家很是心神不寧。

  大爺大媽每天都推著燒好的熱水出來,讓大家多喝點,但情況並無好轉。

  倪藝橋也凍出了兩行鼻涕柱子。

  倪辛月一行人都在身上備了點紙巾,時不時給人擦擦。

  屍潮爆發的第十二天。

  時宇早上睡得正迷糊,才睜眼,就發現倪藝橋蹲在他腳邊,沒戴墨鏡,模樣很清秀,但鼻子下亮晶晶的,隱隱有鼻涕要往下流。

  一雙眼睛一直沖他眨啊眨的。

  時宇有點懵:「妹這是怎麼了?」

  邊上的陳書望也才剛醒,聲音拖長:「是不是凍著了,饞你的羊羔絨外套。」

  時宇:「是這樣嗎?」

  陳書望搓搓手,被溫度激得有些清醒:「再這樣呆下去,沒餓死,要先被凍死了。」

  「咱們食堂怎麼就不知道搞個暖氣供應片呢。」時宇給藝橋擦了鼻涕,又掏這邊的物資,給她多加了個外套。

  「可別太滋潤了。」

  陳書望起來收拾收拾,準備去找紀甚靈。

  時宇則牽著倪藝橋,打算帶人回去找姐姐。

  走到半路發現有兩波人氣氛不好地對峙在中間過道上。

  仔細一看,其中一波領頭的竟然是倪辛月小隊,後面站著許多神色難看的女生。

  另一波是幾個不太認識的男生,也不清楚是發生了什麼矛盾,全都拉著臉。

  陳書望往男生後方掃了掃,有幾個老熟人,是淩琪瑞、代應傑、何均。不知道三人最近做了什麼,隱約又打入了男生內部,跟大家關系相處好了起來。

  有個男生發著脾氣:「都這個天氣了,你們還要用布料去做你們的衛生巾,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呢?」

  「這是我自己的衣服,自己的布,我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跟你們有關系嗎?」

  那女生站在倪辛月邊上,大概也是第一次面對這種事情,聲音有些抖。

  男生氣憤:「說是你自己的衣服,過段時間天更冷了,你沒物資,還不得找大家借!」

  女生:「就算我要借,也沒找你借啊!」

  「我就是覺得沒必要浪費這些物資。反正你們每月都要來,忍一忍就過去了,有必要把這種事情看得那麼重嗎,一來就說自己肚子痛,一來就什麼也不能幹。」

  女生氣得幾乎說不出話。

  男生又道:「我覺得你們女生就是太喜歡小題大做了,特殊時期,特殊對待啊。有那麼疼麼……」

  話音未落,倪辛月三兩步站到了他的面前,黑亮的眼睛凝著他。

  他一晃神,聲音剛小下去,就感覺到小腹突然一陣劇痛。

  倪辛月一拳出擊得快準狠,打在他的下腹。

  用力得能聽到一聲悶聲。

  之前舉鐵鍛煉出的爆發力在此刻淋漓盡致地體現。

  「我c……」

  男生疼得什麼話都沒出口。

  其他人也沒反應過來,站邊上看傻了。

  「大概是這種程度的疼。」

  倪辛月說。

  陳書望在邊上也看傻了一秒,感覺自己小腹跟著幻痛。

  倪辛月還低頭看看那男生:「你沒事吧?我就是示範一下。」

  男生疼得想蹲下去,但是一下子又不好意思蹲,整個人縮著腿看上去很滑稽。

  倪辛月繼續道:「嗯嗯表演得對,就是這種痛。」

  女生們都笑了起來,這個男生還想再說兩句,陳書望已經上前圓場。

  他勾肩搭背地,又是說這地方確實脆弱,又是說女生們來月經肚子疼要相互理解,接著還洋洋灑灑講起了生理知識。

  ——這,是子宮,你媽生你的地方。

  ——這,是……老哥你別瞪眼,你聽我說……

  見人都被陳書望撈走了,倪辛月讓女生們散開,需要做衛生巾的可以繼續做。

  好一會兒,陳書望回來,還帶著李立舟、紀甚靈幾人。

  他看見倪辛月就道:「你也真猛,說打就打。」

  倪辛月眨眼:「什麼打不打的,我就是讓他感受一下。」

  「這有夠生動形象的。」陳書望笑著搖搖頭。

  「我們隊商量著去外面搞點禦寒物資,你們有什麼想法沒?」

  倪辛月這幾個人的動手能力食堂的人都有目共睹,陳書望覺得她們能想出些不一樣的點子,過來討討經。

  江綺杉回看他:「你們有什麼想法?」

  陳書望聳聳肩:「還沒想好,但再這樣下去,遲早都病倒。」

  倪辛月沈思片刻,拿出地圖,回憶道:「食堂邊的超市裡有賣床單和被子。但我們跑過來的那天,超市玻璃都已經被砸碎了,估計有不少喪屍在裡面。」

  元夢則看了看露台。

  這兩天陸陸續續有幾批學生逃到食堂,同樣也吸引了數量相當可觀的喪屍在外頭。

  如何安全出去,以及安全回來都會是個大問題。

  喬思羽回憶了下之前測繪時記下的數據。

  她找來張紙,將幾棟建築的輪廓勾勒出來。

  「如果目標是去超市的話,好像可以走屋頂。」

  食堂這圈的建築是L型,相當於每間店鋪都是接連在一起。幾間店鋪都是平層,行動起來難度不會太大。

  「可以跟你們之前的配合一樣,吹哨把露台上的喪屍吸引到2號門,然後安排人從1號門出去爬到二樓屋頂。」

  喬思羽在圖上食堂屋頂畫了一條線到店鋪平層。

  「從這個方向爬下去,就能到店鋪平層,也沒喪屍,活動很安全。」

  李立舟覺得這個思路可以,理了理方案,又補充了些,覺得出去的人可以分成三撥。

  一撥在食堂屋頂接應。

  一撥在店鋪平層接應。

  剩下的人進超市,把所需的物資快速用籃筐裝好,綁繩子上,由在平層的隊友往上拉。

  以流水線的形式,盡量確保整個行動足夠快速、省時,也讓進超市的人可以沒有後顧之憂,有足夠多的應變方法。

  「那接下來就是分工的問題了。」

  進超市的人需要爬上爬下,不但要有應對喪屍的能力,還要有足夠好的臂力。

  紀甚靈和陳書望直接接下這活,不過讓大家意外的是,秋述也說要一起去。

  江綺杉、喬思羽、元夢都有些擔心地看他。

  「你可以嗎,不是暈血嗎?」

  倪辛月也表達了自己關心:「要不還是我來?」

  「我可以的。」

  秋述默默從兜裡掏出了墨鏡帶上,神色冷峻:「驗證我訓練結果的時候到了。」

  「……」

  江綺杉不委婉道:「如果你不帶墨鏡,可能會更有說服力。」

  不過秋述去意已決,陳書望也打包票,有他們在不會出事。

  倪辛月看向紀甚靈,發現他點頭認可陳書望的話,額前碎發一晃一晃的。

  「……」也不知道這幫人哪來的信心。

  倪辛月嘆了口氣:「那你們注意安全,我在平層上接應你們。」

  江綺杉跟著點點地圖:「我也去平台,在那個角落吹哨,幫你們引出超市裡的喪屍。」

  考慮到在平台上的是兩個女生,但把物資往上拉是件體力活,時宇表示可以跟她們一起。

  元夢和喬思羽身體素質沒有他們那麼好,也不亂逞能,盡自己力量,思考他們回來時的接應後勤工作。

  一番討論下來。

  進超市的有三個:紀甚靈、陳書望、秋述。

  平台的有三個:倪辛月、江綺杉、時宇。

  食堂屋頂還沒有安排人。

  李立舟剛請纓,紀甚靈就搖了搖頭。

  「那幾個人,我不放心。需要你在食堂裡盯著點。還要跟之前一樣把露台上的喪屍吸引走。」

  李立舟看遠處的淩琪瑞、代應傑、何均跟其他男生有說有笑的樣子,沈吟片刻後應下。

  「食堂屋頂還差人……」

  元夢咬咬唇,環視一周,沒有看到合適人選。

  相比出去找物資,她其實還有另外另一件更擔心的事。

  「東西拿到後,要分給大家嗎?」

  眾人聽到她的問題後,都沈默了幾秒。

  「分吧。」李立舟開口道。

  「現在食堂能夠維持表面太平,本質是因為食物儲備足夠充足,如果有其他方面的短板缺陷爆發出來,大家心中的惡很容易在這種環境裡被激發出來。發展到爭搶物資的地步,會讓我們變得更危險。」

  「你們怎麼想?」

  倪辛月垂眸想了一會兒,視線掃向大廳:「同意,不過……不能白拿。他們最好也派人加入。」

  李立舟:「那咱們找人去跟大家說一下。」

  陳書望理所應當道:「嗯,總隊長去。」

  李立舟張張嘴,又無語閉上:「……」

  江綺杉好奇:「你們還有總隊長?」

  陳書望:「當然有啊。末日求生怎麼能連個隊長都沒有?別看我們只有四個人,但也是采用了先進的職務安排與分工,對標國際一流戰隊,所向披靡,橫掃無敵……」

  「李立舟,又叫國際Lily舟,總隊長。」

  「我,陳書望,隊長。」

  「紀甚靈,副隊長。」

  「時宇,執行隊長。」

  陳書望挨個介紹了一邊,頗為自豪。

  倪辛月:「……」

  喬思羽:「……」

  元夢:「……」

  秋述:「……」

  江綺杉:「……」可惡,聽起來有點厲害的樣子。

  —

  李立舟先去找食堂大爺,把他們想要出去找物資的決定說了說。

  大爺聽到的第一下反應是反對。

  「胡鬧呢?!多危險,出去命都沒了。你們平時在門口撿撿東西就算了,去遠了找誰救你們!」

  李立舟看他,眼裡有些無奈:「阿爺,天變冷了。」

  食堂裡的咳嗽聲適時響起。

  大爺略顯粗糙的手撐著膝蓋,良久沈默後,嘆了口氣,站起身。

  大爺幫忙把食堂裡所有生還者聚集到了一起,但沒再說什麼,沈默地站在一邊。

  李立舟則把要去超市的決定告訴大家,並條理清晰地說了大致方案。

  現場一下有些沈默,連咳嗽聲都被壓制在喉嚨裡,只有喉結含糊地起伏。

  「我們幾個也去吧。」

  有人突然打破了這個沈默。

  大家看去,竟然是淩琪瑞一夥。

  他們模樣誠懇,像是真心想為食堂的暖冬建設出一份力。

  倪辛月等人剛蹙眉,想著要如何委婉拒絕,邊上的紀甚靈先一步開口了。

  「不行,你對隊友不好。」

  「我怕你背後捅我一刀。」

  紀甚靈的話過於直白。

  淩琪瑞笑容僵住。

  這幾天他們好不容易和食堂男生維系起來的關系,因為紀甚靈的發言,似乎又岌岌可危起來了。

  作者有話說:

第31章

  場面尷尬。

  李立舟徑直點了另外舉手的一名女生和兩名男生:「你們叫什麼名字?」

  「習真真。」

  「高俊。」

  「盛濤。」

  「好,那就你們了。」

  李立舟選完才看向淩祺瑞道:「不好意思,這次出去的人數差不多夠了,如果你們也想幫大家的話,可以下次自己再組一隊。這樣咱們食堂的物資就不用愁了。 」

  他語調誠懇,也是為食堂好好考慮的模樣。

  淩祺瑞嘴角微抽,但仍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行。」

  確定下要參與「超市暖冬行動」的全部人員,李立舟、倪辛月便解散了其余人,他們還需要落實一下出發後的具體方案。

  不過食堂裡的好些女生都沒散開。

  「有什麼是我們能幫上忙的嗎?」有人小聲道。

  方才自薦的時候,她們都猶豫著沒舉手。

  光是逃到食堂就已經花光了她們的所有運氣,根本沒法想象在喪屍橫野的環境裡,她們除了往喪屍大隊裡輸送新成員,還能做點什麼。

  但她們也知道,把生存的重負壓在其他同學身上,是件很沒道理的事。

  ——沒有人有義務幫助她們活下去,除了她們自己。

  「我們沒什麼經驗,也沒多大的力氣,但五六個人打一隻喪屍,應該是沒問題的。」

  說話的女生試圖鼓足勇氣,但報出「五六個人」時依然聽上去底氣不足。

  倪辛月笑笑:「等物資送進來的時候,我們需要比較多的人手分發東西,你們在食堂做好接應吧。」

  「還有……能幫我監督一下那些人嗎,」倪辛月放低了聲音,「畢竟剛跟他們吵完。」

  女生們心照不宣地點點頭。

  倪辛月繼續道:「我們還有一些準備工作要做,大家幫我們在食堂找一下東西?」

  李立舟遞去一張紙條,上面羅列了繩索、鉤子、籃筐等物件。

  「沒問題!」

  女生們接過紙條,就開始遊躥去食堂的各個角落。

  倪辛月幾人這才看向剩下加入的幾位新同學。

  因為初次認識,彼此尚不了解。李立舟多詢問了一會兒。

  對大家的力量與特長有了初步了解後,他道:「你們三個在頂樓,負責把平台上的物資往上提,這沒問題吧?」

  三人都點點頭。

  休息一夜後。

  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

  「超市暖冬」小隊在李立舟的哨聲下,悄然來到了露台。

  這是個大霧天,空氣能見度較低。

  濕漉漉的水汽接觸到肌膚,倍感寒涼。

  幾個人影從露台邊的柱子接連著往上爬,被哨聲吸引走的喪屍也都沒有注意。

  倒數第二個叫盛濤的男生準備爬上來時,背著的鉤子和籃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發出不輕不重地一響。

  走在最後墊底的紀甚靈瞬間警惕地看向周邊。

  其余人也在樓頂屏息,拿好武器,隨時準備戰鬥。

  幾秒後,紀甚靈才收回探察四周的目光,掠去一眼,比了個「走」的嘴型。

  盛濤被看得一怵,連忙撿起東西,放好,往上爬。

  「我不小心的。」

  這句話他沒敢說出口。

  幾人來到樓頂後,並沒有休息。

  陳書望將繩索在屋頂的一根鐵桿上系緊,拽了拽,確認牢固,沖紀甚靈點點頭示意。

  紀甚靈和陳書望打頭往下爬後,秋述、江綺杉、倪辛月、時宇也依次向下。

  留下三個新同學拽著繩頭在樓頂。

  這幾日都沒什麼陽光,一串串腳步踩過平房的屋頂,上頭的積水濺開細小的水花聲。

  南二區食堂邊上入駐了太多校外商鋪,因此平日人流比其他食堂要多得多——這也意味著喪屍數量要比別處多。

  食堂正門前還遊蕩著許多之前從棒球場跑來的喪屍,個別身上穿著棒球服,身材壯碩。

  離超市的屋頂還有十來米距離時,江綺杉停下。

  倪辛月和紀甚靈幾個男生來到超市正上方,沖江綺杉的方向點了點頭。

  江綺杉便掏出口袋裡的手機,找到本地曲庫裡聲音最響的音樂播放了起來。

  「死了——都要愛——

  不淋漓盡致不痛快——」

  倪辛月:「……」聽上去有點不吉利。

  除去周邊商鋪的喪屍被吸引過來,超市裡也有陸陸續續的喪屍跑出。

  沒等到有新喪屍出來,倪辛月示意江綺杉差不多可以。

  江綺杉握著手機,開始牽引喪屍一點一點往超市遠端移動。

  密密麻麻的喪屍擡頭張嘴,它們無知無覺的樣子,看得她心裡發毛。

  剩下的倪辛月幾人已經來到超市旁的一個邊角。

  這些店鋪普遍都比較高,但好在外形形狀不是規整的方形,在這個邊角有一塊凸出的遮雨台和窗沿。

  陳書望準備從遮雨台往下爬。他趴在最邊緣,身子探出去想先看看下面的情況,誰知才伸頭,一雙腐爛的手就從底下躥出,抓住他的衣領往下拽!

  平台邊緣凸起的水泥圍欄只有幾十公分,陳書望猝不及防被拽,幾乎沒找到施力的地方,整個人就栽了下去!

  「!」

  紀甚靈和倪辛月離得近,腦子都還沒轉過來,就下意識伸手去拽陳書望。

  然而事發太過突然,他們都只抓住了陳書望的褲子。

  站在後面的秋述和時宇稍慢一步,只能手忙腳亂地扣住陳書望慌亂中勾在水泥圍欄上的腳。

  四人往下看去,遮雨台上竟然有只喪屍。

  不過在千鈞一發之際,栽下去的陳書望果斷按住了喪屍腦袋,弄斷它的脖頸。

  現下喪屍的頭背角度已經歪成了銳角。

  陳書望還倒掛著,大腦充血,胸膛劇烈起伏,掰著喪屍腦袋的手也有些發軟。

  他沒想到遮雨台上有喪屍,甚至還知道蹦起來把他拽下去。

  好幾個瞬間他都覺得自己死定了,好在鞋子還勉強勾住水泥台,隊友也拽住……

  陳書望臉紅脖子粗:「那個……我褲子要掉了。」

  屁股蛋傳來的陣陣涼意,讓他難得產生了羞恥心。

  他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用的什麼巧勁,才讓這褲子沒被完全扒下,留住他為數不多的尊嚴。

  他剛想找個借力點讓屁股往褲子裡收收,就感覺整條褲子往更危險位置移動了!

  倪辛月小聲喊:「別動了!我不在意!」

  陳書望:「但是我在意啊!!」

  紀甚靈跪著拽他也有點費勁,咬牙:「你也沒什麼可以在意的!!」

  好不容易把人撈上,陳書望人都虛了,說什麼也不再第一個沖了。

  倪辛月閉著眼,安慰他:「我沒看,真的。」

  紀甚靈也拍拍他:「還好不是大短褲。」

  陳書望:「……」

  這回他們沒有冒然探頭,怕剛才的事情再發生,大家都趴在地上,只探出去一點,觀察好了往下爬的路線上沒有喪屍,才派人下去。

  這一回是紀甚靈先下,他的動作輕巧靈敏,到了遮雨台後,又順著邊上的水管爬下去,身形一閃,就躲到了超市門口邊上的立式廣告牌邊,觀察裡面的情況。

  當他比了個ok的動作時,倪辛月鬆了一口氣,看向接下來要下去的陳書望和秋述。

  陳書望沒動。

  秋述看陳書望沒動,他也就不動。

  倪辛月:「你們怎麼還不下去?」

  陳書望懵了:「我現在下去幹啥,紀甚靈說下面有三個喪屍。」

  倪辛月:「……」對不起,當成ok了。

  紀甚靈沒有用箭。

  他評估完超市整體空間和貨架間的距離,在衛衣衣擺勾起個很小的弧度後,手上便多了一把銀色小刀,接著朝超市內側掠去。

  幾道悶聲過後,紀甚靈的身影又出現在大家面前,這回是擺手讓他們下去。

  陳書望這才和秋述一起帶著籃子和鉤子往下爬,放在門口地上。

  系著籃筐的繩子另端則由平台上的倪辛月和時宇攥著。

  倪辛月看他們平安落地,也沒懈怠,和時宇時刻觀察注意超市門口附近的喪屍,給他們放風。

  超市內的情況有些混亂。

  大概是剛爆發的時候這裡發生過混戰,許多架子倒在地面,東西零散一片。血跡糊滿了地板。

  空氣中彌漫著腐爛的味道。

  三人悄聲貼著墻壁往生活用品區移動。

  在路過某個區時,那奇奇怪怪的味道更重了。

  秋述看看地上倒著的貨架和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知道這是調味區。

  料理愛好者不免感到有一丁點的可惜。

  幾人正要穿過,從倒著的貨架下,突然伸出一隻手來。

  秋述的心臟瞬間停了一拍。

  是喪屍,

  還是一隻已經腌入味的喪屍。

  它蠕動著要爬出來,張著嘴試圖要往秋述的小腿咬。

  秋述來不及多想,手上的小刀先一步幹凈利落地紮了下去。

  紀甚靈和陳書望看他自己一個人解決好了,比了個大拇指,繼續向前。

  秋述的心臟這才後知後覺地砰砰砰直跳。

  一路順利地來到生活物資區。

  四人也沒耽誤時間,一人提起四袋棉被就往外沖,迅速掛到鉤子上就往回跑,繼續去拿物資。

  平台上的倪辛月和時宇也飛速往上拉,拉到一批就跑到新同學那邊,把東西掛到鉤子上,讓他們繼續往上拽。

  新同學動作沒有他們利索,不過頂樓和平台安全,沒其他需要顧慮的地方,勉強跟得上節奏。

  江綺杉這邊並不輕鬆,她一直盯著邊緣那幾只喪屍。這幾只喪屍很有脾氣,沒聽一會兒歌就要走。

  江綺杉只好自己放開嗓子嚎:「死了都要愛!!!回來!!!給我回來!!」

  如此幾次在她「死了都要愛」的音樂加持下,紀甚靈他們拿了好些棉被。

  秋述抱起最後一批就往門口跑。

  來回幾趟,他現在氣息有些不穩,滿耳都是呼吸和心跳聲。

  腳剛踩出門外的地磚,就聽江綺杉喊劈叉的聲音傳來:「秋述!!小心!!」

  倪辛月和時宇的驚呼也在頭頂響起。

  他們剛拉上來一批棉被,阻擋了視線,沒注意到有兩只喪屍已經脫離了聽音樂的大部隊!!

  秋述一個轉頭,就看到兩喪屍朝他這撲來。

  他下意識用棉被抵禦,擋住一個,往前跑出幾步,打算繞超市門口的樹將其甩開——

  然而另一隻已經到了他的面前。

  「!」

  秋述反應不及,只覺得一陣輕風襲來,脖間一陣微痛。

  被咬了?!

  他瞪圓了眼睛,卻發現喪屍雖然仍站在自己的面前,但脖子上多了枚銀色小刀。

  隨著喪屍轟然倒下,秋述回頭。

  紀甚靈在他五米開外,手上拿著另一把帶血的小刀。

  而那只被他用棉被擋住的喪屍後頸噴血,也倒在了地上。

  幾乎是在風馳電掣的瞬間,紀甚靈完成了雙殺。

  秋述輕輕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找回自己的靈魂。

  他發現紀甚靈衣擺撩起,竟有一排銀晃晃的手術室解剖刀插在特質的布袋裡,掛在腰間。

  陳書望拿著物資姍姍來遲,看到這一幕也有些後怕:「你小子……」

  秋述摸摸脖子,劃痕處有血滲出,些微刺痛,不由又回到了剛才那個驚心動魄的瞬間。

  他試圖找回自己聲音:「太厲害了……哥你怎麼做到的。」

  要知道,剛才這刀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但也就是這一點,救了他的命。

  這是多麼精準的控制力和判斷能力。

  一整幕跟電影大片似的,要不是自己是被救的人物,他都要起立鼓掌了。

  紀甚靈收了刀,聲線平穩:「膽大心細,手穩。」

  秋述又要讚嘆幾句,目光落到他骨節分明修長的手上,笑容僵住。

  「可你的手在抖啊!!」

  作者有話說:

第32章

  「注意力集中!別往那看!看我!我!」

  「來咬我啊!來來來!」

  「這位喪屍同學別給我開小差!」

  剛才秋述那的驚險讓江綺杉音量又變大,在平台上手舞足蹈。

  扭動的身體重新拽回喪屍們的注意。

  紀甚靈、陳書望、秋述看沒有喪屍再過來,對視一眼,誰也沒說停手,默契跑回超市繼續搬運。

  三人接連從貨架上抽走幾條大麻袋,轉頭就開始搜刮其他物資。

  紀甚靈和秋述同時沖向了生活用品區,以同一速度席卷沐浴露、洗發露、洗面奶……

  食堂工作人員用的那點洗漱用品早就被學生們用光了,再想清洗就只能用一些洗潔精——

  把自己的腦袋當盤子刷。

  這日子他們是真有點受不了。

  陳書望則在撈各式各樣的罐頭、速食食物。

  雖然後廚各種面粉、大米儲備充足,每頓吃得不錯,但陳書望覺得這太健康了,違背他二十多年的生活準則。

  方便面存儲時間長,重量又輕,比去食品區搶大米強。

  他還順手撈了點榨菜、火腿腸、辣條。

  秋述有點費勁地提著一大袋清潔用品從貨架後出來,正好看見陳書望拐進文具區。

  等人再出來時,麻袋邊角支出好些方硬形狀。

  秋述道:「你拿了什麼?」

  陳書望嘿嘿一笑:「回去就知道了。」

  來來回回幾趟。

  倪辛月和時宇已經數不清他們是第幾次將滿大筐的物資搬去墻根,運送給食堂頂樓的同學。

  汗水浸濕額際,他們體力是不錯,但現在都感到了一絲疲憊。

  倪辛月沖下面道:「東西應該夠用了。」

  陳書望等人比了個手勢,轉頭卻又送來一批東西。

  天空飄起毛毛雨,在他們頭髮、衣服上蒙了層細密的雨霧,水泥台的顏色也被雨水洇得加深少許。

  出發前李立舟曾嚴肅說過,雨天不便爬行、行動,一旦下雨就盡快撤離。

  倪辛月看了看天邊的烏雲,有點擔心:「感覺要下大雨,我們該撤了。」

  時宇眼睛盯著超市門口的動向:「最後一批了,應該馬上就好。」

  另邊,江綺杉那的喪屍逐漸意識到眼前的「食物」只能遠觀,難以靠近。

  漸漸從原先的擁擠變得往外疏散。

  江綺杉想不出招了,沖超市喊:「別拿了!喪屍馬上要過來了!」

  聽到信號呼聲後,超市裡的三人沒多耽誤,接連跑出。

  而站在外圍的幾只喪屍正好腦袋左右搖擺著,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活動的人影。

  在「死了都要愛」和「人影」間,它們都沒太從中抉擇,果斷朝超市方向跑去。

  紀甚靈將最後幾袋東西裝進籃筐,讓時宇往上拉。

  喪屍離超市還有一定距離,水管前的幾人都沒慌,依次往平台上爬。

  先是秋述,再是陳書望,紀甚靈墊後。

  前兩人上去後也沒給自己喘口氣的功夫,提起東西就幫倪辛月和時宇往食堂樓頂運。

  「一波帶走!」

  倪辛月也搬起一袋,都跟大家往墻根的方向走出兩步了,看紀甚靈快上來,就想著等他一起,不料突生異變——

  雨天的水管濕潤,紀甚靈鞋底打滑,整個人往下落,再行動時,追來的喪屍已經近在眼前。

  「!」

  倪辛月丟掉手上的東西,抄起防身棍棒,就朝那喪屍砸去。

  喪屍因為磕碰產生少許停頓,但很快就調整過來,以原先的速度向紀甚靈襲去。

  倪辛月一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好在紀甚靈借剛才的那點時間,抓住了邊上的遮雨台。

  他單只手肘撐在遮雨台邊緣,側身稍稍用力,一條腿就邁了上來。

  眼看著就要爬上,底下傳來一聲嘶吼。

  ——喪屍竟然跳起來了!一把抓住了紀甚靈的衛衣領口。

  猝不及防下,紀甚靈腦袋後仰,仰身急速下墜。

  「小心——」

  倪辛月一個猛撲,肩膀以上都伸到了遮雨台外。她用身體按住紀甚靈的小腿,雙手緊緊抓在紀甚靈的胯骨上。

  紀甚靈小腿腹被倪辛月壓實在水泥台,見身子沒再往下墜,直接就著倒掛的姿勢,從腰間抽出把小刀,幹脆利落地反手紮進喪屍腦袋,順勢發力,把另一隻腿擡了上去。

  接著手起刀落,轉腰又收拾了另兩個湊近的喪屍。

  因為有陳書望的前車之鑒,倪辛月不敢直接拽褲子,只能抱著胯發力。指尖因為鉚勁太足,泛開一圈白色圓弧。

  雨下大,將人眼睫都打濕得有些睜不開。

  紀甚靈的衛衣因為倒掛的姿勢,微微上移,露出一截腰線。雨水飄在他們的肌膚上,與汗水混合在一起,有些黏膩。

  「沒事,我勾得住。」

  紀甚靈的聲音跟雨一起,飄進倪辛月的耳朵裡。

  「你的手可以往上一點。」

  「把住我的腰。」

  倪辛月吐口氣,把身體重心都壓在紀甚靈的小腿上,指尖一點點上移,從他胯邊挪到他的腰上。

  紀甚靈也沒鬆懈,肌體隨著呼吸微動。

  另邊陳書望、秋述、時宇一直沒看見倪辛月和紀甚靈回來,返回看到眼前的情況,臉都嚇白了,火速撲到遮雨台上。

  「按這!按這!」

  一幫人又是抓腳又是抓褲子的,幫倪辛月分擔壓力。

  紀甚靈沒握刀的手往上夠了夠,最後扣在倪辛月的手腕上,腰腹用力,翻身而上。

  陳書望和時宇及時拽他,把他拉回到遮雨台上。

  「你這什麼情況啊你這,」陳書望沒忍住捶了紀甚靈一拳,「我被拽下去就算了,怎麼連你也被拽。」

  「今天黃歷上是不是寫著出門不宜爬墻。」

  秋述和時宇倒是鬆了一口氣:「沒受傷就行。」

  紀甚靈偏頭看向倪辛月,聲音有些低:「謝謝。」

  倪辛月還在大喘氣,兩手因為過度用力不停發抖,胡亂擺了擺:「應該的。」

  紀甚靈:「還有力氣走嗎?」

  「有。」

  倪辛月抹掉臉上的雨水,就起身跟大家一塊兒往食堂返。

  江綺杉剛剛也被紀甚靈跌下去的那幕嚇個半死,但怕更多喪屍回去,只能吊著顆心堅守崗位。

  好在眾人都平安回來,不需要她再瞎扭,也就關掉音樂跟大部隊一起回食堂樓頂。

  新同學們在頂樓,看不清遮雨台發生的事,只瞟見陳書望、時宇、秋述跑回去時個個大驚失色,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看幾人完好無損地回來,如釋重負:「剛才怎麼了?」

  陳書望:「先搬東西,回去再說。」

  頂樓的物資已經全垂放到露台上了。喪屍對死物不感興趣,任由那些東西堆得越來越多。

  安排下去的順序時,陳書望戳了戳紀甚靈。

  紀甚靈回看他。

  陳書望小聲道:「倪辛月跳下去的時候,你接一把。」

  顯然是之前從食堂往下跳那次,給他留下了陰影。

  紀甚靈「嗯」了一聲。

  他們給食堂內部一個短促的哨聲信號,李立舟的哨聲很快就在雨中連綿響起。

  喪屍們被吸引到2號門。

  緊接著1號門微微敞開。

  「暖冬小隊」從樓頂爬下來期間,幾個看著面熟的男生女生也跑出來——都是倪辛月團隊在食堂到處亂竄時認識的人。

  在「暖冬小隊」出去找物資時,元夢和喬思羽也沒閒著。看露台上的物資越堆越多,就動員了大家完成物資的最後一步運輸。

  元夢和喬思羽舉著拖把,警惕地站在外圍,以防有沒被哨聲吸引走的漏網之魚撲來傷人。

  其余人則在她們後頭傳遞式搬運物資,有條不紊。

  倪辛月體力消耗太大,幾乎全憑一口氣撐著,跳下露台時被紀甚靈接了一把,還有些意外。

  一行人依次平安落到地面,提起目前能拿動的物資就往食堂裡沖。

  搬運物資的動靜還是吸引了喪屍的注意,個別幾只脫離哨子的控制,跌跌撞撞地朝1號門湧來。

  露台上只剩一點零散東西。

  元夢和喬思羽沖大家喊:「可以了!回去!!」

  她們抵開幾只撲來的喪屍,緊跟著閃身躲進。

  張牙舞爪的喪屍與玻璃大門撞了個結實,而門內地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物資。

  所有人都還處在腦袋空白的狀態,粗喘著氣。

  天空劃過一道驚雷。

  在這「轟隆隆」的動靜裡,眾人總算有了一點眼前的實感。

  「臥槽,我們真的成功了!」

  「剛才我也出去搬了!感覺人多起來,喪屍也沒那麼嚇人嘛。」

  「去超市的幾個人才是真牛逼……咱們什麼時候也……」

  食堂裡的聲音此起彼伏。

  大爺在他們出去後一直就坐在門口等,看到大家都平安無事,臉上是止不住的笑。

  「晚上給你們幾個加餐,一人兩個煎蛋!」

  陳書望叫道:「我想吃方便面,加火腿腸的那種!」

  大爺樂樂呵呵地往廚房去了,剩下大媽們收拾物資。

  元夢和喬思羽衛圍到倪辛月、江綺杉、秋述邊上,把幾個人從頭檢查到尾。

  秋述脖頸上的傷口自然被注意到,元夢找來創可貼,給他消消毒貼好。

  「怎麼弄傷的?情況很激烈嗎?」

  「……」

  秋述看紀甚靈。

  紀甚靈別開臉,摸了摸鼻尖,一副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

  秋述默默回喬思羽:「激烈,但……我命大。」

  倪辛月記得紀甚靈千鈞一發之際射出的那兩把飛刀。

  轉頭看向他的腰側。

  寬寬大大的衛衣已經把那些東西遮住了。

  倪辛月隱約感到點刺痛,低頭看看,身上外套已經臟得不能穿了。

  她從包裡翻出件換洗的衣服,跟大家說了一聲,朝洗手間走去。

  陳書望已經在那兒說起江綺杉的美妙歌喉以及奇妙舞姿——甚至從物資袋裡掏出一罐菊花茶,慰問她:「下回別再唱這麼費嗓子的歌了,主要唱得也不好聽,傷人又傷己。」

  江綺杉跳過去就要揍他。

  倪辛月笑著走進女廁,低頭撩起衣擺看了看,肋骨和胯骨的皮膚被磨破少許,溢出點血絲——

  是抵在水泥台邊緣時蹭的。

  她脫了衣服,手肘又傳來痛感。照鏡子一看,胳膊肘也蹭壞了。

  倪辛月把臟衣服換下,往外走時,發現紀甚靈竟站在門邊。

  他將一管藥膏遞來,聲音有些悶:「對不起。」

  倪辛月楞了下:「什麼?」

  紀甚靈微微蹙眉。

  「如果不是我們太自負,一開始你們喊停的時候就撤退,你也不會受傷。」

  —

  倪辛月和紀甚靈回到隊伍裡時,江綺杉正摸出撲克,招呼大家玩。

  「事後一把牌,好運會再來。」

  秋述面露猶豫。

  他覺得剛還在外面跟喪屍殊死搏鬥,現在就沒心沒肺玩牌,有點不太好。

  但……確實有點手癢癢。

  陳書望嗤笑一聲,從物資那拎了條袋子過來:「成天玩撲克有什麼意思啊。」

  說著,從袋子裡倒出好幾沓卡牌。

  真心話大冒險、UNO、狼人殺、劇本殺……

  其中劇本殺還另外分了七八個本子。

  倪辛月:「……」

  江綺杉:「……」

  喬思羽:「……」

  秋述試探道:「……要不咱們玩那個9人本的劇本殺?」

  作者有話說:

  最近幾天比較忙,更新時間應該都會在晚上,請大家見諒。

第33章

  陳書望抽出其中那個八人本,把剩下的桌遊交給其他同學。

  大家夥抱著懷裡高高一摞棋牌,略顯茫然。

  看看屋外——風雨交加電閃雷鳴喪屍遊蕩。

  再看看屋內——玩劇本殺的已經開始抽角色了!!

  邊上負責整理物資的大媽們還在笑,臉上全是幸福褶子,跟她們去超市搶購到便宜貨的時候一模一樣!

  「暖冬小隊」的成功讓食堂所有人士氣大增。

  原本看不慣倪辛月和陳書望的學生,也徹底服氣。

  個別落單的看哪個局還缺人的,直接厚著臉皮上了。

  「加個人啊朋友們。」

  「是你啊,昨天不還要跟我吵架嗎?」

  「我的錯我的錯,饒了我吧,等會兒玩起來了我身先士卒必定保你。」

  「嘖嘖嘖,行吧,下次多互相體諒吧。」

  ……

  類似的話題在食堂各處湧現。

  有人路過李立舟、倪辛月兩個隊伍邊上,都比個大拇指,說聲「牛逼」、「真牛逼」。

  角落裡的代應傑看著眼前這氛圍,莫名覺得憋屈:「有什麼厲害的,咱們要是出去,整的不比他們多?祺瑞,咱們下次也出去整一把?」

  淩祺瑞眼底升起點厭煩,不過沒流露出來:「現在東西都夠用,之後的再看情況吧。」

  何均呆呆坐在一邊,看著其他人有說有笑的,眼裡怔忡,始終沒有說話。

  大媽們還在辛勤快樂地勞作。

  她們知道每個學生睡覺的地方,一一把棉被拆開鋪到紙板上,誇誇這個質量好,誇誇那個睡著舒服。

  鋪完後還有余量,也免掉了因為物資不夠而引發的爭吵。

  速食、零食都整理到後廚。

  沐浴露、洗發露、洗面奶也被好好擺放到廁所洗漱台那。

  衛生巾這下也補充了,日用夜用超長超短安全褲,什麼都有!

  一個大媽掏著掏著突然嘎嘎嘎笑起來:「誰要生小孩兒了,現在就買這玩意兒。」

  眾人看去,她的手上赫然拿著一包嬰兒紙尿褲。

  食堂裡頓時響起一陣哄笑。

  倪辛月、喬思羽幾人不約而同把目光放到了超市搜刮物資的三人身上。

  紀甚靈清清閒閒地擡眼:「不是我。」

  秋述也幹脆利落地回答:「不是我。」

  陳書望左看看右看看,沒一個兄弟兜底,摸摸鼻子:「……好吧,是我。」

  時宇看著那完全不同的包裝,有點無法理解陳書望是怎麼拿錯的,不過嘴上還是努力誇了一下:「哥,嗯,你,不錯的。」

  李立舟笑起來:「是不錯,女朋友都沒有,就考慮到這一步。大家學著點。」

  時宇和紀甚靈都配合點頭。

  陳書望:「……」

  倪辛月看跟他患難交情的份上,勉強給他挽尊。

  「也可以,大差不差,就當是豪華版衛生巾。」

  江綺杉摟倪藝橋:「咱寶就是大了個八歲,要不然也能用。」

  喬思羽:「那我們是大了二十歲,要不然也能用。」

  元夢總結陳詞:「是我們生不逢時啊。」

  陳書望:「……」

  大麻袋還剩幾個沒拆。

  大家夥也不急著打手上的桌遊了,覺得陳書望這手指不定再順回來些什麼。

  跟現場抽盲盒似的,充滿期待地看過去。

  果不其然,大媽「哎呦呦」的動靜再次響起。

  「這麼細心啊,內衣內褲都有了!」

  大媽手上攥起一大把,來回張望:「這給你們現在就分了吧,都誰要啊?」

  大概是覺得東西稍微有點私密,學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主動上前。

  陳書望示意兄弟們去拿,但一個個都巋然不動地坐著,全把目光放他身上。

  「……」陳書望把劇本殺放邊上,「行吧!」

  「我要!」陳書望沖大媽喊了聲。

  拿內褲回來的英雄陳書望挺直腰板、氣宇軒昂地過去。

  大媽翻出男士內褲:「穿多大的?」

  陳書望臉不紅心不跳:「最大碼的!」

  李立舟正在喝水,聽得差點噴出來。

  有陳書望不要臉的開頭,其余人也沒了那麼多顧及,紛紛上前,找大媽要。

  「哎呦,你這孩子咋這麼瘦,之後得跟著他們鍛煉啊。」

  「小了?那沒辦法了,我看大碼都被拿走了,擠擠得了。」

  「嫌顏色不好看?我給你放出去,你自己去超市拿兩條吧,看你這命好看不好看。」

  「你怎麼跟我女兒似的,這蕾絲邊多好看啊,怎麼就不愛要?」

  「這個好啊,這個一看就貼屁股!舒服!」

  倪辛月幾人也各拿了一條回來,好好裝進自己包裡。

  陳書望那邊四個男生則還在分配,當她們女生面也不知道避諱。

  「嗯……我覺得這個顏色,有些過於碰撞了。」秋述把內褲傳到李立舟手上。

  李立舟看了兩眼,傳給陳書望:「我就奇了怪了,你怎麼就能拿回個這個……」

  陳書望毫不猶豫丟給紀甚靈:「因為它大。」

  紀甚靈直接扭頭交給時宇。

  時宇默默低頭,手中一條豹紋騷氣大褲衩。

  「……哥,你連理由都不找了嗎?」

  ——「弟」位要不要這麼明顯?!

  豹紋大褲衩有了著落,李立舟又看了一眼麻袋:「你們還拿回了什麼?」

  紀甚靈:「你可以問得更有針對性一點。」

  李立舟直接看過去:「陳書望,你還拿回了什麼。」

  「倒也不用這麼指名道姓……」陳書望淚目,「我就拿了點玩具。」

  話音剛落,大媽喊了一嗓子:「還有個飛鏢靶子,孩子們,你們誰要拿去玩兒啊!」

  李立舟:「……」

  時宇:「……」

  倪辛月:「……」

  江綺杉:「……」

  元夢:「……」

  喬思羽小聲問邊上的秋述:「你沒拿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秋述:「……頭、頭繩應該不奇怪吧?」

  入夜。

  食堂迎來了用水量最大的一天。

  洗發劑、洗面奶、沐浴露終於可以出現在它們該出現的地方,而不是用洗潔精作為統一平替。

  換上幹凈的貼身衣物,躺進暖烘烘的被窩裡,整個人都舒服麻了。

  放到以往,到了夜裡九點,食堂都會準時熄燈,大家安安靜靜地等著睡覺,但現在大部分人都還心情亢奮著,東一團、西一簇地聊著天。

  「咦,你竟然認識xxx嗎?」

  「對呀,他不是學生會的幹部嘛,我之前在校學生會做事,有遇到過他。」

  「這逼是個渣男啊,有個異地的女朋友,但騙我室友是單身,還經常撩騷小學妹。」

  「你們說的是那個xxx?我靠,這逼還加了我!」

  「還有那個xx學院的xxx你們認識嗎?」

  「……」

  「哎哎,我說,今天那邊一個女的一直看我,她會不會對我……」

  「不會。」

  「你不讓我說完,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

  「我女朋友吐槽你這種人好幾回了。求求你別自作多情,拉低我們男生的名聲。你自己動腦筋想想,人家不對出去搶物資的人有意思,為什麼要對你有意思啊,圖你啥。」

  「……好尖銳的話題,別聊這個了,我們來討論討論這場喪屍爆發前是不是有什麼前兆。」

  「這我知道!之前啊,有外國研究機構……」

  倪辛月在被窩裡摟著倪藝橋躺了一會兒。

  孩子頭髮有點亂,是秋述下午給紮辮子紮的,有些失敗,說明天再來。

  江綺杉、喬思羽耳朵尖,一聽到有八卦,把元夢都拽去聽了,混跡在其他女生裡。

  一會兒一個「天吶,怎麼這樣」,一會兒一個「真的嗎,不是吧」……

  倪辛月感覺擦傷的地方還有點疼,但並無大礙,反而隱隱約約地讓她興奮起來。

  她之前總覺得自己能活到現在,多半靠得是運氣。

  遇到室友們是運氣,遇到秋述是運氣,一群人跑到食堂也是運氣。

  和喪屍的對抗都是不得已而為之,但今天的行動,她是有意識地去和那些恐怖的怪物對抗,還大獲全勝!

  ——她甚至還救了一個人!

  倪辛月覺得自己也太可靠了。

  記憶回溯到紀甚靈的道歉,倪辛月頓了頓。

  她之前沒有把出現的意外和他們的「自負」聯系上。她默認在末日求生裡,意外才是常態。

  她說提前走也只是因為膽小,但紀甚靈很認真地在反思自己,說,在這時候,像她這樣謹慎一點,才可以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倪辛月呼出一口氣。

  可以活下去。

  倪辛月開始歸納自己生存的優點。

  ——判斷力很不錯。

  ——反應能力很不錯。

  ——謹慎和沈得住氣。

  ——力氣也很大。

  秋述正要去廁所,起身時見倪辛月也起來了,靜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秋述:「怎麼了?」

  倪辛月頗為感慨:「我好像有點太優秀了。」

  秋述:「……」

  倪辛月看秋述要去廁所,自己也準備去一趟。

  晚上廁所邊會留一盞燈,兩人結伴而行,到門口時,邊上走廊傳來點金屬錚錚的動靜。

  只見下午大媽吆喝的靶子明晃晃地掛在墻面上。

  紀甚靈站在靶前五米遠,左右手各握一把解剖刀,腰間還掛著一排。

  倪辛月看楞了,轉念聯想到紀甚靈今天救秋述時那精準的一刀,頓時有些了然。

  ——哪有什麼一戰成名,無非都是百煉成鋼啊!

  秋述迷惑了一瞬,目光移到靶子上,驚住了。

  三環、四環……

  沒一個十環的!甚至還有幾把沒紮中、掉在地面上!

  就這準頭,救我的時候你都不心虛嗎!!!

  倪辛月急著上廁所,沒多注意,甚至拍了拍秋述:「這招要不你也學學?」

  秋述:「……」

  倪辛月身影沒入廁所。

  秋述:「哥,你早上救我那下沒怕過嗎?」

  紀甚靈拔下靶子上的小刀,神色不變:「隊友之間要相互信任。」

  秋述:「這話由我來說才比較有信服力吧!!」

  食堂裡的說話聲一直到零點才漸漸弱下去,大家聊累了,沒多久,酣暢的呼吸聲便在各個角落響起。

  狂風呼嘯著從食堂上方卷過,吞沒了宿舍樓裡飄來的淒厲哭嚎,化作一點嗚咽,混在風聲雨聲裡,模糊不見。

  倪辛月這些日子生物鐘固定,架不住昨晚聊得晚,今天也沒忍住睡過頭了點,醒來時周圍已經傳來不少起身的洗漱動靜。

  她偏頭看向窗外,天空仍下著雨,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出時間。

  「幾點了?」

  她問邊上剛坐起身仍有點睡眼惺忪的喬思羽。

  喬思羽在被子裡摸了摸,找到自己的手機。

  雖然一直顯示不在信號區,但她這些天還是會定時定點給自己的手機充電。

  「7點20。」

  江綺杉:「好早,要不我們再睡會兒?」

  倪辛月和喬思羽都用哈欠表示回答。

  遠處,陳書望已經在窗口那兒跟大爺大媽討價還價,想要包泡面做早飯;

  秋述跟元夢給起床的倪藝橋紮小辮、別發卡;

  李立舟和紀甚靈面前擺著地圖,但樣子像是在發呆;

  時宇在邊上做俯臥撐,還有男生給他數數。

  「110!」

  「111!」

  「112!」

  「……」

  一連串的數字聽得倪辛月幾人更困了。

  就在她們要重新躺下時,一道閃電劃破食堂外的天幕。

  震耳的雷聲裡,似乎有轟隆隆的跑步聲。

  她們茫然向外看去。

  露台上無數道黑影攢動。

  ——砰砰的拍打聲與雨聲一起,從玻璃大門處傳來。

  作者有話說:

第34章

  一張張學生的臉貼在玻璃門上,和喪屍的腐爛與死氣沈沈截然不同,那是獨屬於人類的鮮活,卻在一道道拍門聲裡讓人感到另一種恐怖。

  「嗙!」「嗙!」「嗙!」

  無數道沈悶的聲響。

  一雙雙手瘋狂拍打在玻璃門上,在寒冷的清晨攜著一點人體的余溫,在門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白色的手印。

  似乎企圖將這扇阻礙推倒。

  「給我們開門!!!」

  門外學生的眼瞳晃動,但又精準地鎖定屋內的人。

  有更多的尖叫從後方傳來,門上的手印也開始變得血紅,「嗙嗙嗙!嗙嗙嗙!」

  原本還處在安逸迷茫中的食堂學生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一幕,慌亂起身。

  他們之前不是沒遇過逃到食堂的求生小隊,但像現在這樣的詭譎場景還是頭一回見,正手足無措,李立舟的聲音像迷航中的風向標,一下子點醒眾人。

  「武器都拿好!!」

  「放前面的學生進來!後面的喪屍用拖把推出去!」

  「紀甚靈時宇陳書望,變喪屍的直接殺死!」

  倪辛月幾人也迅速從被窩裡出來,拿好武器,組散沒有戰鬥力的同學拿著鐵棍離門遠些做好防禦。

  接著便來到李立舟小隊身後三四米的地方,做好第二道防線。

  大門打開,擁堵在前排的學生不管不顧往裡沖。

  陳書望和時宇護在開門的同學旁邊。

  紀甚靈持著弓箭站在桌子上,居高臨下的視角讓他能夠更好地看清露台的景象。

  數十號人湧入,剩下的都是面部被啃咬的、新鮮的喪屍。

  紀甚靈:「關門!」

  倪辛月和江綺杉前移,不管不顧地用力拿鐵棍、拖把將那些企圖湧入的喪屍往外抵。

  喬思羽和元夢站在她們身後,時不時幫忙捅一刀。

  玻璃門兩邊的學生也使勁推門,腳蹬地面,牙關咬緊,就要再加把力時,邊上忽生異動,掃眼看去,竟是混在活人裡進來的喪屍!

  它們進門後不過張望一秒,就果斷向門邊的幾個活人襲來。

  「別鬆手!」李立舟拔高音量,話音剛落,紀甚靈的箭就貫穿了其中一隻張開血口的喪屍。

  秋述握著雕塑刀,手起刀落,也解決一隻。

  陳書望和時宇手中的棍棒同樣起起落落,為開關門的同學撐出一道防線。

  箭過留痕聲與棍棒揮舞聲交織在一起,風聲淩厲。

  食堂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與哭聲。

  有人被咬傷,面容抽搐,眼裡還殘留著一點生前的茫然與無措,像不解自己是如何死的,一陣骨骼嘎達變異聲響後,就轉去撲食邊上的同伴。

  玻璃大門艱險地闔上,窗簾被拉上,阻隔開外頭喪屍一張張猙獰扭曲的面孔。

  室內光線暗下,混戰卻沒結束。

  濕冷刺骨的天氣,但大家的身體都在顫栗、冒汗。

  無邊的混亂與恐慌席卷每個人,等空氣裡最後那點嗚咽聲緩緩弱下去,地面新增了二十來具屍體——

  既有從外面露台跑進的,也有食堂內原本好生生、卻在這場動亂中被襲死去的。

  紀甚靈腰後箭筒裡的箭少了大半,他沒有因為食堂陷入短暫的安靜而鬆懈,眸光一點一點掃視過食堂內的眾人,箭尖隨之移動。

  闖進來的學生四散著,緊貼墻根,看著眼前的一切,眼底是神經質般的緊張與麻木並存。

  李立舟注意到裡面有幾個男生捂著手臂或是肩膀,身體微微顫動。

  他沖陳書望、紀甚靈比劃了個手勢示意,看向其余人道:「新來的同學請先聚到一起,檢查一下自己有沒有受傷!」

  沖進來的四十來號人全是男生,他們沒有聽從李立舟的話,反倒看眼前安全後,開始四處走動,尋找吃的東西。

  好在原先就呆在食堂裡的那批同學都很認可李立舟小隊的領導力,紛紛聚到他們這側。

  形勢就此清晰起來,龐大的新人數量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緊張和壓迫感。

  從外面新增的喪屍數量看,這個隊伍可能原本有七八十號人,成功進來的只有半數多一點。

  「艹他媽,吃的呢!!!」

  有人一網球拍揮到打飯窗口上。

  有其他更多的男生走向墻邊的床鋪,看到包裹就肆意翻找起來,被子也被踢亂成團。

  「都藏哪去了?怎麼會一樣吃的都沒有!」

  一名男生的罵聲還沒脫出口,紀甚靈跳下桌,三兩步,就用箭尖對準了他的眉心。

  「你想幹什麼?」那男生的語調因為怒氣上揚,卻異樣的不在正常調上。

  紀甚靈並沒有任何要解釋的意思。

  端著弓的手沈穩無比,一瞬不移地瞄著對方。

  李立舟上前:「大家不要緊張,食堂是安全的,再等一下就可以休息了,在此之前需要檢查一下各位有沒有被喪屍咬到。」

  他的話才說完。

  紀甚靈面前的那人開始抖動:「我們好不容易進來,你把我們當喪屍?!!」

  他面部猙獰,一聲聲臟話不停歇地冒出,眼珠卻是莫名向上隨著聲調越來越飄。

  他的聲音突然讓人聽不懂了。

  在他眼睛蒙上白膜、撲向邊上同學的瞬間,紀甚靈已經把箭換成刀,果斷紮入它的腦幹,停止了它的一切動作。

  很快,食堂另邊也傳來相似的動靜。

  陳書望、時宇下手得都十分幹脆。

  如此重覆幾次後,食堂徹底安靜下來。

  大爺從食堂後廚出來時,還被眼前新增的龐大人數驚了一驚。

  等看清地上七零八落躺著的屍體,他臉上沒浮現以往迎接幸存者時的欣喜表情,喉嚨幹了幹,把之前次次都會重覆的話說了一遍:「早上沒有飯,中午的時候有好吃的,你們等……」

  「給我吃的!!!!現在!!!」

  一聽到有食物,那些人死死盯向大爺。若不是邊上還有李立舟紀甚靈等人守著,估計能當場抓著大爺發瘋。

  大爺被嚇住了,下意識看向李立舟。

  李立舟沖大爺點點頭:「他們看起來餓了好幾天,先拿點能吃的速食給他們吧。」

  大爺照做,剛把東西拎出來,就被人蜂擁搶走。

  好些男的一個人就搶上四五袋面包餅幹,邊往衣服口袋裡塞,邊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其余動作慢一拍的則直接動手去搶。

  畢竟是活人,不能像對付喪屍那樣粗暴,李立舟和陳書望費了好些勁,才平息這場混亂。

  一幫人吃飽喝足後,又是開始哭又是開始笑。

  還在食堂裡四處大叫:「我們活下來了!活下來了!」

  紀甚靈沒關注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只將自己的箭從死掉的喪屍身上逐一拔下。

  起初還會用手帕將箭尖的血跡擦一擦,到後面手帕也被血色染滿。

  接著他把屍體一具具拖到門邊。

  其中面熟、甚至在這些天相處中說過話的放在左邊,新入外來的放在右邊。

  那邊陳書望勉強鎮下食堂的「暴動」,心累地抻抻胳膊,和李立舟、倪辛月等人朝紀甚靈的方向走來。

  「這幫人太獨了,根本沒法兒交流,連從哪裡逃過來的都不說。」

  紀甚靈蹲在右側的一具屍體前,開口:「南四區。」

  陳書望:「你怎麼知道?」

  倪辛月蹲到紀甚靈身邊,發現他正盯著那名死者挽起褲腿裡的半截花瓣看。

  倪辛月努力回想了下之前的《校園植物鑒賞》選修課,不太確定道:「這是不是那個美什麼櫻的花瓣?」

  花瓣被雨水浸泡,打爛得幾乎看不太出原先的面貌。

  「嗯,美人櫻,」紀甚靈看她一眼,往下道:「這個顏色的只有南四區的男生宿舍樓邊上有種。」

  「南四區……」

  陳書望低喃了聲:「說起來這宿舍樓我之前好像和誰去過,一下子有點忘了……」

  時宇提醒:「和我。」

  陳書望頓時記起:「我艹,對啊,是陪你去代應傑宿舍,但他們不在那次!

  他心中升起點不好的預感,扭頭看去,淩祺瑞、代應傑、何均還在角落裡,暫時沒有什麼舉動。但他們的眼睛盯著新來的人,似乎是要伺機而動。

  陳書望略愁:「兩撥人都不咋地,可別湊到一塊去了。」

  尤其剛進來這波人的精神狀態肉眼可見的岌岌可危,只不準接下來會做出什麼事。

  狼狽為奸可是他小時候最討厭的故事了!!!

  一行人沒聊太久,就被大爺大媽召集回去。

  大量幸存者的加入,讓原本充足的棉被物資面臨重新分配的命運。

  倪辛月小隊縮在角落裡,李立舟小隊顧及著那些人的危險性,就將根據地挪到了她們邊上。

  按照順序依次而下,不少床單棉被抽出,鋪到新同學的地盤。

  臨到倪辛月這兒,大媽想著這些東西他們兩隊人出生入死換來的,就想多給他們留床被子,讓他們睡得舒坦一些,但馬上就有新來的不樂意了。

  「我們其他人都四個人分一床被子,憑什麼到他們那兒就可以三人分一床。」

  「還有一個小孩兒,不是我們學校的人,憑什麼占我們的物資。不然你們四個女的再加那個孩子分一床吧。」

  江綺杉聽著就火大:「這些東西全都是我們從外面運回來的,憑什麼要按你們說的來分。」

  男生沒有一點退讓:「食堂是大家用的,運回來了就都屬於大家。要用就得平均分,不然你們也別留食堂啊。」

  「這些話不是由你說了算的,」倪辛月站起身冷冷地看著他,「非要這麼爭……那就都別睡了。」

  倪辛月武器沒有離手。

  邊上李立舟團隊也都調整了坐姿,蓄勢待發。

  男生動動嘴,沒再說什麼,他們早上不是沒看到這兩隊人的行動能力,知道硬碰硬討不到好。

  倪辛月看他們轉身回據點,渾身肌肉才微微放鬆,目光從那幫人上逡巡而過。

  ——數量太多了。

  喬思羽看倪辛月坐回來:「月月,你剛真準備跟他們魚死網破啊?」

  喬思羽害怕跟活人打架,但如果真要到這個程度,為了保護自己和朋友,也不是不行!

  她剛要堅定決心,就見倪辛月搖了搖頭道:「嚇唬他們的。」

  喬思羽:「?」

  倪辛月:「他們這一路逃生過來已經消耗了很多體力和精力,估計沒力氣跟我們打一場。更何況,他們剛剛求生成功,要比其他人更惜命,真要打起來的話……在我們手上也討不著好。」

  喬思羽:「可這樣我們不就跟他們樹敵了嗎?」

  元夢幫忙解釋:「這些人現在心裡估計也沒多少底,剛才那出就是想強調自己在這個食堂的存在感和地位,借此試探我們的底線,如果月月不表現得強勢,他們下一次的要求就會更過分。」

  喬思羽和江綺杉嘖嘆:「……詭計多端的男人們。」

  陳書望點頭點頭:「可不能讓他們蹬鼻子上臉。」

  —

  接下來的幾天裡,李立舟和倪辛月兩隊都盡量避免了單獨行動,和新來的同學劃出一條明顯的界限。

  淩琪瑞那三人倒是借著這個機會,慢慢打入到新人內部,有說有笑。

  秋述依然每日中晚餐都到後廚幫忙,對儲備糧的情況也最為了解,這天晚飯回據點的時候,眉頭緊鎖。

  「食堂人數翻了一番,我們之前吃得都還算節制,新加入的這批人動不動要求加餐,別的還行,咱們撈來的那些速食已經被消耗了大半,照這樣下去,食堂裡的存糧也堅持不了太久。」

  江綺杉看著餐盤裡的飯頓時覺得不香了:「真難受,物資拿回來我前後才沒高興一天,接著就又天天發愁!」

  喬思羽嘆氣:「他們這樣吃,咱們不會過段時間就又要去外面找一波物資吧?」

  「不用。」

  紀甚靈吃完餐盤裡的最後一口食物,站起身。

  倪辛月等人仰頭看他,被他的從容不迫感染到。

  「那我們要……?」

  「去後廚把我們撈來的速食拿回來。」

  紀甚靈拿起弓箭就要走。

  元夢等人:「……」

  江綺杉迷惑,轉頭問李立舟:「你們隊……解決問題都這麼直接粗暴嗎?」

  她話音剛落,倪辛月也站起來了:「好主意,走!」

  「……」

  李立舟推推眼鏡:「你們隊可能也差不多。」

  作者有話說:

第35章

  元夢、江綺杉等人都起身準備跟著倪辛月去了,卻見李立舟和陳書望仍坐那兒不動:「不走嗎?」

  陳書望努努下巴:「紀甚靈不也去了嗎,用不了那麼多人。」

  李立舟拿出地圖和筆,示意大家重新坐下:「其實我有點其他事想跟你們商量。」

  時宇、秋述看李立舟神色嚴肅,也正了正身子:「什麼?」

  李立舟看向食堂對面的那夥人:「我有種預感,這個地方——」

  話音未落,陳書望接話:「不太安全了。」

  李立舟點點頭,繼續:「很可能因為這些人讓食堂——」

  話音未落,江綺杉接話:「淪陷。」

  李立舟又點點頭,繼續道:「我們接下來需要——」

  話音未落,喬思羽接話:「換個地方。」

  李立舟:「……」能不能讓我一口氣把話說完!

  他索性把筆放下,好整以暇道:「聽上去你們都預判到了,那就講講你們的計劃吧。」

  全程沒插上話的時宇、秋述:「……」

  不,我們並沒有。

  江綺杉攤手:「沒有計劃。我只是看喪屍電視劇、電影、小說都是這麼演的。」

  陳書望搖頭:「我也沒有計劃。只是我閱讀量有點不錯,壞人都是這麼幹的。」

  喬思羽:「……」

  元夢:「……」

  李立舟:「……」

  時宇和秋述沈默對覷片刻,小聲交流。

  「咱們以後的行動戰略都會參考影視劇和小說嗎?」

  「不當主角很難活到大結局啊。誰當主角?反正不太可能是我。沒有主角是在廁所被救的。」秋述嘆氣。

  「嗯……當主角也不一定能活下去啊,像那個《釜x行》。」

  「……」

  沒多久,倪辛月和紀甚靈兩人就回來了,不過手上什麼東西都沒有。

  陳書望看了半天:「不是去拿物資了嗎?」

  倪辛月默默坐下。

  元夢聽到點奇怪動靜,看向她腰腹:「都藏衣服裡了?」

  邊上紀甚靈也是如此。

  陳書望瞅人好幾眼,搞不懂這哥們怎們也走這路線了:「你不是帶著弓箭走的嗎,我還以為你要莽一波呢。」

  紀甚靈將弓放回到桌上:「我又不跟你一樣傻。」

  倪辛月解釋:「也不能太莽,大部分吃的我都讓大爺大媽們搬去休息室藏好了,剩下一些我們分幾批藏衣服裡帶回來,以後行動用得上。」

  以後……

  李立舟想或許倪辛月已經考慮過之後的事,把剛才提到的話題又說了說,問道:「你怎麼想?」

  倪辛月沈思片刻:「換個地方吧。」

  李立舟等了一會兒,見人說完這句就沒下文了。

  「說完了?」

  倪辛月茫然:「還要說什麼?」

  李立舟:「你就沒有什麼顧慮嗎?」

  「顧慮什麼,」倪辛月,「電視劇演到這不就是讓大家換地圖了嗎。」

  李立舟:「……」你們不愧是一個寢室的。

  他心梗了好一會兒,才繼續把其中利害說明:「食堂怎麼說也算一個安全落腳點,短期內不會出什麼問題,到外面反而風險更大些。你們確定不留食堂了?」

  倪辛月搖搖頭:「我不想留,看見那幫人就心煩。」

  好脾氣的元夢也是難得直白地表現自己的意向:「我也不想留。」

  喬思羽和江綺杉都是無條件支持的,自然都說願意出去闖闖。

  也不怪倪辛月和元夢態度堅決。

  本身食堂每多加一個人就要多上幾分風險,現在一下子加入四十來個不穩定因素,之前能勉強維持的和平早就不覆存在。

  那四十個男生呼朋喚友的氣氛太濃厚,短短兩天時間就把原先呆食堂裡的十幾個男生拉攏了過去。

  女生裡也有不少莫名跟那裡頭幾個男生在一起,不回原先的團隊。

  起先倪辛月、元夢幾人還以為她們是被脅迫了,私底下找人聊,卻見人支支吾吾的。

  「沒事的,就是……他說會保護我。」

  一分開就跑回到男生那邊。

  被男生們裡三層外三層包圍,看上去是有幾分安全的樣子。但還是給倪辛月幾人看得有點目瞪口呆。

  現下,新人那邊正好傳來一陣哄鬧的動靜。

  隱約是「親一個」「大哥」「嫂子」之類的字眼。

  倪辛月都沒回頭,就知道那邊的末日情侶們在玩兒呢!

  看自己這一桌的男生,目光都難免帶上了點情緒,除了秋述。

  陳書望有點納悶,小聲問秋述:「這兩天你們隊長心情不好,咋就對你不錯,還搞差別對待啊?」

  秋述看他的眼神有些憐憫:「這你都不懂?」

  他伸手摸摸了摸倪藝橋的小腦瓜。

  陳書望看向倪藝橋頭上的五顏六色:「……懂了,她妹在你這當人質。」

  時宇:「哦哦,就是那個挾天子以令諸侯是吧。」

  秋述:「……」能不能說點好話?

  喬思羽這時候又問了個問題:「咱們是要一起行動嗎?九個人?」

  「哦不,」喬思羽發現還漏了個妹妹,「9.5個。」

  陳書望露出個微微吃驚的表情:「你們不會是不歡迎我四個吧?」

  「天吶,她們想拋下我們四個弱小無辜可憐的小男孩!」

  時宇:「……哥,你別這樣,有點惡心人了。」

  倪辛月幾人:「……」

  李立舟也覺得有點丟人,不去看他,問他們:「你們有什麼特別要去的地方嗎?」

  倪辛月幾人搖搖頭。

  李立舟:「有也沒事,反正我們幾個也沒什麼目標。這段時間跟你們合作挺好的,之後的路線我們可以再討論討論。」

  倪辛月等人也是這麼想的,於是兩隊人馬正式結盟。

  考慮到食堂裡那幫外來男生的視線無處不在。

  一行人回到自己據點,裝玩劇本殺,實際則是把藏倪辛月和紀甚靈懷裡的食物一樣一樣往外掏,偷偷塞進包裡。

  倪辛月看自己身上的東西都掏沒了,跟大家招呼了一聲,就又去後廚運第二波,還換了件更大點的外套。

  江綺杉郁悶:「本來就是我們找來的東西,怎麼想留一點到自己這裡都要偷偷摸摸成這樣了。」

  江綺杉塞東西的力道一下沒收穩,懟陳書望身上了。

  「姐姐,你罵那幫男的就算了,別打我啊。」

  陳書望坐她邊上,剛開了一瓶果汁。

  原先還想著省點喝,但被江綺杉這麼一下,大半都倒到了衣服上。

  江綺杉飛快把被子往裡卷了卷,推他道:「快快快,人出去,別把被子也弄濕了。」

  「……」

  陳書望只好招呼紀甚靈一起去洗衣服:「走吧,走吧,剛不是說有包辣條漏了,把你裡面衣服都弄臟了嗎?」

  倪辛月從後廚回來,就看見隊伍裡少了兩個人,隨口問了句:「他們倆呢?」

  江綺杉忙著收拾,話都沒過腦子:「去廁所洗辣條了。」

  倪辛月:「?」

  倪辛月進廁所的時候,陳書望剛放下洗衣盆,衛衣短袖全部脫下,露出精壯的身體。

  他跟倪辛月混熟了,也沒啥忌諱的,見倪辛月好奇地看過來,直接問:「怎麼了?」

  紀甚靈的手倒是剛抓上衣擺又放下。

  倪辛月眼睛往他們盆裡瞅:「來看看你們怎麼洗……衣服。」

  「就這麼洗。洗衣服也是件技術活,得先搓著這個地方,再搓這裡……我媽以前教過我,這樣洗得幹凈。」陳書望一邊絮絮叨叨,一邊展示這洗衣服的手藝。

  陳書望擰幹短袖,演示完畢,觀眾也走了,回頭髮現紀甚靈仍站那兒沒動。

  「怎麼還不脫?」

  「你也不會洗?」

  紀甚靈看倪辛月出去了,這才將衛衣往下脫,裡頭的白衣下擺確實染了不少紅色辣油。

  白T脫下後,露出肌理分明的身體。

  紀甚靈看他一眼:「你,不知廉恥。」

  陳書望:「???」

  李立舟正好進來上廁所,聽見這句,順口接了一句:「你,不守男德。」

  時宇決定跟上陣型:「你,好自為之。」

  陳書望直接一拳送到時宇身上。

  時宇:「大家都說!怎麼就打我!」

  到了晚上,食堂大爺出來,按照下午和紀甚靈、倪辛月商量的那樣,把食物不足的消息告訴大家。

  「省吃儉用的話,還可以撐一段時間,需要每個同學接下來都忍一忍。」

  新來的那些人不信,叫嚷著要大爺大媽把吃的都拿出來。

  大爺無奈地說真的沒有,結果一堆人一窩蜂地去翻後廚,最後只找出些米面油速凍食品。

  此外還剩幾包方便面。

  一個大媽用飯勺敲桌子,生氣:「要不是你們這幫死小孩天天喊餓喊加餐,現在能沒嗎?!這兒還有幾包方便面,不是要吃嗎,你們四十幾個人來搶吧!掰碎了每個人來幾根!滿意了嗎!!」

  「零食?還敢跟我提零食?你們昨天啃的辣條沒吃完就丟了,現在還在垃圾桶裡呢,去垃圾桶吃吧!」

  一群人才悻悻出來。

  接著一直圍在一起討論著什麼。

  第二天一早,有十來個人找到大爺,說他們要去邊上的超市找物資。

  他們拿著的工具都是之前「暖冬小隊」用過的,說出來的方案也相近。

  倪辛月往要去的成員裡一看,果不其然,有「暖冬小隊」的兩個男生——高俊和盛濤。

  對上倪辛月視線時,兩個男生還有點不敢直視,下意識別開眼,不過意識到自己慫了,又挺直腰板,回看過來,沖她點點頭。

  除此之外,還有淩琪瑞、代應傑、何均三人。

  這回物資小隊的出發,大爺也沒勸兩句。放他們出門後,關門的動作也十分利落,看出幾分早年當過兵的風采。

  李立舟和倪辛月小隊坐一塊兒,看玻璃門外的動靜。

  時宇:「也不知道他們能拿回來多少東西。」

  江綺杉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沒什麼興致道:「拿了也不會分給我們用。」

  陳書望環視食堂,新來的那批人都散漫地躺在據點,一點也沒有為同伴們的出行感到緊張。不過想到他們這種臨時組成的大部隊,一開始也稱不上是同伴,只不過是進食堂後,有了統一的針對目標罷了。

  他嘖嘖兩聲:「真是高處不勝寒吶。」

  陳書望也就得瑟兩秒,很快就嘆了口氣:「這些人沒我們強,還比我們要莽,不知道會帶回來多少麻煩。這地方是真不好呆了,就是剩下那些人不知道要怎麼辦……」

  新人進來後,食堂原本的隊伍裡,只有十來個男生和七八個女生顧及他們的幫助,沒跟新人有什麼交際。

  這些男生女生跟他們關系都還不錯,相處這麼多天,說自己偷偷溜了,感覺有點不地道。

  但是帶這麼多人行動也很不現實。

  倪辛月適時道:「不用擔心這些,他們這幾天的鍛煉都沒落下。自保應該都沒問題。」

  江綺杉、喬思羽、元夢都有些自豪道:「我們有去指導哦。」

  秋述舉手:「還有我。」

  陳書望樂了:「你們幾個行啊,有這種事不找我。」

  雨停了,雲層後透出幾道光來。

  後廚裡傳來大爺大媽明亮的一聲「天晴了——」。

  角落的學生紛紛向窗外看去。

  倪辛月笑笑說:「都說好了,努力活著。」

  他們目光不約而同放回到李立舟身前攤開著的地圖上。

  ——下一站。

  作者有話說:

第36章

  防止大家思維過於發散,李立舟強調了一下前提——他們需要找一個有水、有食物的地方,最好還可以有可以休息的空間。

  喬思羽:「女寢?」

  秋述:「不合適吧?」

  喬思羽:「那去你們男寢?」

  秋述:「不是這個意思……」

  江綺杉摸喬思羽腦袋:「傻孩子,現在寢室裡除了床和水,估計食物是一點沒有了。你看那些新來的,哪個不是從寢室逃出來的,都瘋成那樣了。」

  喬思羽淚目:「對不起,我現在滿腦子只有休息。」

  倪辛月抱她:「沒關系,可以理解。」

  李立舟:「……」

  不發散也不能這麼固化啊!

  這個結盟真的沒問題嗎!!

  李立舟把希望放回自己的團隊。

  時宇頂著總隊長的殷殷期盼,硬著頭皮來了句:「要不回那個醫學院?」

  「不行!」

  紀甚靈倒是反對得十分堅決。

  這一反常讓大家都看過來。

  「醫學院怎麼了,你們之前去過的實驗室應該是安全的吧?」

  紀甚靈表情微妙。

  李立舟幽幽補充:「那個院長說想親自栽培他。」

  「……」

  倪辛月給去一個同情的眼神:「那還是換個地方吧。」

  時宇撓撓腦袋:「難不成要出學校?」

  李立舟搖頭:「學校裡的建築我們遇到危險還能找教室躲躲,到外面了都是店鋪和居民樓,不一定有我們能進去的地方。」

  「那還是看看學校裡的吧,」陳書望低頭繼續研究地圖,「要不我們出發的時候去超市再補充一次物資,然後順著這條路去音樂樓,那邊應該沒什麼人?」

  「不……」

  同為藝術生的秋述默默開口:「音樂生沒有周日,只有練琴。每天搶琴房跟鬼子掃蕩一樣。」

  從來沒在周日學習過的江綺杉比了個大拇指:「咱們大學,藝術氛圍就是牛啊!」

  「要不去農學院?說不準有種土豆番薯什麼的。」

  「咱們是不是還有個食品安全院?他們不是經常做好吃的嗎?之前選修課我好像還去蹭過他們的酸奶和面包。」

  「還有那個……」

  李立舟:「……」

  人多了的好處就是可以頭腦風暴,但這個風暴席卷學校的每個學院也有點過分了吧!!

  眼看討論了半天,也沒討論出個結果,門口傳來動靜。

  出去找物資的那幫人回來了。

  倪辛月盯著進門的每一個人,心裡數著數。

  「7、8、9……」

  「少了七個人。」紀甚靈說。

  但看他們手上的物資,連他們上次帶回來的二分之一都不到。

  有學生迎向那些回來的人,似乎沒找到自己的同伴,怔忡問道:「其他人呢?」

  玻璃門外,全是圍擁而來的喪屍,沒有任何活人的跡象。

  「倒黴,被喪屍咬到了。」一個身材比較高大的男生這樣說道。

  他的身上有血跡,也不知道是誰的,黑一塊紅一塊,血腥氣彌漫開,沒人敢靠近。他也無所謂,說起這件事來,神色毫無波瀾。

  「你們……」那學生似乎有話想說,但嘴唇翕動,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哢噠」。

  是打火機的動靜。

  淩琪瑞點著了一根煙,抽了起來,還遞一根給大高個。

  大高個接過,煙霧裡,他沒看那學生,但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你要知道,這是末日,沒有辦法的。找物資就是這樣。」

  沒有人說話。

  參與過「暖冬小隊」的那兩個男生,嘴唇發白,最後只抿得緊緊的。

  他們似乎想往倪辛月這邊看來,但都忍住了,脖頸僵直。

  出去一趟,七八個人就這麼沒了,不論是不是自己的對頭,都會讓人覺得生命的脆弱。

  然而在回來這批人的繚繞煙霧裡,生死的沈重都變得輕慢飄渺起來。

  大爺出來了,看到出去的隊伍裡回來的人少了三分之一,手有一點抖,但還是用力地拍桌子:「食堂禁止吸煙。」

  大高個也察覺到這些人情緒不對,似乎是有怨懟在他身上,眉頭皺起來,有點不耐煩。

  「這裡又沒多少人,讓我抽一根得了。人又不是我搞沒的,出去就存在一定危險性,你們總要做好心理準備啊。」

  大爺回視向他,沒有絲毫妥協的意思。

  「行了行了。」

  淩琪瑞起身調解,說人沒了他們心裡也不好受,現在抽點煙只是想排解一下,這就跟大家去通道上抽。

  接著就帶人浩浩蕩蕩地走了。

  其余人還在原地傻站著,門外是喪屍的嘶吼,是再也回不來的人。

  之前倪辛月詢問過的那個女生沒忍住,低頭掉眼淚,她的新男友低聲罵了句:「艹,你哭個屁啊,煩不煩。」

  那女生還是在哭,抽泣聲響起。男生大概是覺得有點丟臉,把她拽走了。

  倪辛月、李立舟兩隊沈默對覷著,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食堂陷入沈寂。

  「滋滋——」

  空氣裡突然傳來點異樣的電磁音,食堂眾人微微一怔,打破了死寂的狀態。

  「滋滋——」

  「滋滋——」

  他們集體擡頭,茫然地尋找聲音的來源。

  「滋——各位市民朋友」

  「在外面!」有人大喊了一聲。

  四散在食堂各個角落的學生沖到了門邊。

  ——是無人機!!

  遠遠的,天空中十來架無人機掠過,分別飛往學校的不同方向。

  其中一架盤旋到食堂露台上方,螺旋槳與廣播發出的噪音讓底下喪屍全部狂躁起來,雙手撲舉,嘶吼不斷。

  「尊敬的各位市民朋友,我市已在定安區平遙街道365號設立萬人安全避難所,提供住所和飲食……目前已在臨時安全點的市民非必要不外出,可就近搜尋物資……特殊情況者盡量組隊前行,並在出行前做好防護措施……

  M號傳染病已在全國範圍爆發,華夏民族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機關頭,望全國人民互幫互助,萬眾一心,共渡難關。」

  廣播聲間雜在喪屍嘶吼聲中,斷斷續續傳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生怕錯過一點信息,恨不得把耳朵貼到門上。

  這是屍潮爆發的第18天。

  到食堂後的每一天他們都會打開手機,給手機充電,希望信號恢覆,希望有消息說:救援已到達。

  但迎接他們的總是失望。

  信號格上是一成不變的x,和朋友們的說笑、父母的問候也只停留在喪屍爆發那天。

  在日覆一日的等待裡,他們幾乎喪失了對救援的所有期待。

  但現在——

  「我們……是不是要得救了?」

  「我們要沒事了!」

  「傻子,廣播說了,全國爆發。我們都要完了。」

  「不!出現避難所就說明有一部分地區的傳染鏈已經得到了控制,或許我們很快就能等到救援。」

  「……」

  樂觀的、悲觀的話在食堂起伏碰撞,沒有停下。

  另邊倪辛月一眾也難掩激動,及時將聽到的避難所地點在紙上記下來。

  喬思羽在無人機飛遠後就翻出了自己的手機,手機自帶的收音機軟件裡仍是接收不到任何頻道。

  她聲音裡帶著少許遺憾:「我還以為是信號恢覆了。」

  李立舟道:「那應該是衛星廣播,不需要地面廣播基站的參與……」

  話音未落,好幾道匆匆的步聲從通道那兒趕來。

  是淩琪瑞等人聽到動靜跑回,身上還帶著一股煙味。

  從其他同學那兒得知廣播播報的內容只是避難所而不是救援後,頓時一臉掃興。還有人煩躁地踹桌子。

  「不是救援在這瞎幾把激動什麼。」

  「我還以為真有救援,也是,真要有人來救,還放個屁的廣播……」

  倪辛月、李立舟小隊沒理會這些人的罵罵咧咧,坐回到自己的據點,環圈而坐。

  記錄著避難所的紙條放在中間地鋪上。

  「定安區平遙街道365號」

  半個小時前,他們還在為接下來的去處發愁,但現在似乎有一個很好的選擇已經擺在了他們眼前。

  不過——

  「這地點應該都在郊區了吧?」陳書望摸摸下巴問。

  喬思羽想起之前噩夢般的一段經歷,點點頭:「我大三實習的時候有去過那邊的工地,地鐵換乘好幾趟,外加公交,前後得3個小時了吧。」

  眾人:「……」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遠了啊!

  江綺杉卻覺得還行:「地鐵、公交線路會繞,直接開車過去的話,應該會快很多。」

  「非常好,」陳書望道,「那麼問題來了,車呢?」

  倪辛月嘆氣:「我本來有個越野,但在教學樓那邊,而且輪胎已經被喪屍卡死了。」

  越、野。

  男生們集體沈默。

  時宇卻是想到什麼,看向江綺杉:「綺杉姐,你不是開摩托的嗎!」

  江綺杉眼睛一亮,但又馬上暗下來:「你也說了是摩托,撐死再帶一個人。而且車放哪了……我一下子也忘了。 」

  陳書望:「……這都能忘??」

  江綺杉:「學校老鎖我車,從寫解鎖申請報告到拿回來,要半個月。我就買了好幾輛,輪流鎖。嗯……維修廠可能還停著一輛。」

  輪、流、鎖。

  男生們再次沈默。

  江綺杉:「要不我去把摩托都找出來?五輛也差不多了?」

  元夢扶額:「先不考慮摩托車了,大家會不會開是個問題,到時候你再摔崴腳,都找不到輪椅推你。」

  「實在不行,我們就延路找臨時避難的地方,一點點跑過去吧。」

  男生們這時候都沒有發言,微微靠攏少許。

  秋述看向紀甚靈:「哥,你有車嗎?」

  紀甚靈:「電動車。」

  「……」

  秋述又看向李立舟:「你呢。」

  李立舟:「自行車算嗎?」

  「……」

  秋述不打算問了,卻被陳書望扯了扯袖子:「你怎麼不問問我?」

  秋述耐心又來了一邊:「那您有車嗎?」

  陳書望挺直腰板:「沒有。」

  秋述:「……」果然,你是有一點欠揍在身上的。

  時宇本來不打算說,看哥哥們都說了,還是跟上了隊形:「我也沒有。」

  秋述:「沒有可以不說!!」

  另邊女生們還在思考元夢方才提出方案的可行性。

  倪辛月:「一路跑過去的話會不會有點太遠了。我們這麼多人,目標太大,很容易引起沿路喪屍的注意。」

  就在大家絞勁腦汁想離開的辦法時,元夢眼睛一亮。

  「等等,我們有車的!」

  「學校西門邊上還停著輛校車!」

  作者有話說:

第37章

  「校車?」

  從沒想過這條路子的陳書望直起腦袋想了兩秒,又搖搖頭:「學校校車好幾輛呢,我們沒鑰匙也沒轍啊。」

  「不,我們應該可以找到鑰匙。」

  元夢眼底放出點光芒,看向江綺杉:「你還記得我們補考那天嗎?」

  江綺杉經她這麼一說,也反應過來了,攥拳往掌心一拍:「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點呢?!」

  「什麼?」眾人跟不上她倆的思路,左看看右看看。

  元夢把筆拿來,在地圖西操場的位置畫了個圈,把那天的事情從頭說來。

  「屍潮爆發那天,我和綺杉在操場補考800米體測。當時有輛校巴橫沖直撞地開進西門,好些學生跳下車就跑,還有不少在後面追著咬人的。現在想想,操場應該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淪陷的。」

  「按照當時車子的行駛狀態和喇叭的亂鳴狀態,司機很可能在車上被攻擊了。後來月月救我們離開的時候,我也注意到車還一直停在那。」

  時宇弱弱舉手:「那司機會不會變成喪屍後,把鑰匙從車上帶下,遊蕩走了?」

  江綺杉:「咱也不至於這麼倒黴吧!」

  「還有……假設一下,」倪辛月開口,「鑰匙就插在車上,但司機沒有熄火鎖車——我擔心這麼多天過去了,車子油量和啟動的電不夠用。」

  元夢攥緊筆,細細回想那天的事:「車是自己停的,司機應該是在還保持理智的情況下停的車,熄火的概率對半開,至於會不會變喪屍後遊蕩走……」

  她也拿不定主意了,把目光殷殷地投向沒說話的另幾人,等他們表達意見。

  秋述揉了揉太陽穴,慢慢道:「那個,就算有鑰匙,有電、有油,咱們……誰會開校車?」

  這個問題一提出,所有人都安靜了,面面相覷。

  秋述:「無證駕駛?」

  眾人:「……」

  陳書望:「聽上去馬上就有交警站路口開罰單了。」

  江綺杉:「注意你的發言,什麼駕駛不駕駛的,我們不做司機,只做校車的搬運工。」

  「……」

  倪辛月沒搭理這倆,看向稍微靠譜點的李立舟和紀甚靈。

  紀甚靈眼都沒眨,來了句:「那我們找大爺吧。有人說他看起來連坦克都會開[1]。」

  眾人:「……」大爺會不會我們不知道,你倒是會滿嘴跑火車了。

  眼看小組裡各位又開始發愁,倪辛月呼出一口氣:「不就是車嗎,橫豎就那四個輪子一個方向盤,只要能找到,不行就我來開!」

  不管怎麼說,元夢的話還是讓大家多了一個交通選項。

  李立舟道:「那我們還是要考慮到車子不在的情況,找個其他備選的落腳點。」

  倪辛月想了想,直接用筆圈了西門邊的一棟大樓:「PlanB去土木樓吧,離校車停靠點很近,而且這地盤小喬熟悉。」

  喬思羽點頭點頭。

  秋述還有些擔心:「可我聽說土木樓的地形非常覆雜。」

  喬思羽:「大哥,我是土木系的啊,難道還有對自己學院樓不熟悉的人嗎?」

  秋述眼神飄忽:「你不是說你經常曠課什麼的嗎……」

  喬思羽正色道:「你可以不尊重我,但是要尊重我的專業。」

  倪辛月給姐妹兜底,拍秋述肩:「放寬心,土木樓的設計應該還挺符合你們藝術生的美學理念的,可以期待一下。」

  秋述:「……」

  他們的目標是校巴!就不要對planB的地點有所期待了吧!!

  江綺杉、元夢也道:「實在不行,定個planC爬到大樓旁的停車棚上。我們之前試過,就是天冷了,可能環境艱苦點,但怎麼說也比被喪屍咬好。」

  進有校巴、避難所,退有土木樓、停車棚。

  進路退路都有了著落,一行人再次圍坐到地圖前。

  盡管校巴目前還有太多不確定因素,但他們還是需要提前做好找到車後的打算。

  因為大家手中只有校園地圖,只能先由喬思羽憑記憶將西門出去後的學校周邊路線畫個大概。

  這時候江綺杉發揮了重要作用,她騎著自己的摩托走南闖北,大道小胡同沒一個拉下,時不時給喬思羽說上兩句。

  不過也僅限於將校外5公裡內的地標建築及重要大小路線勾勒出來。

  李立舟沈思:「出去後我們可能需要先找一幅N市地圖。避難所建在這麼偏遠的郊區,側面說明市區的感染情況比較嚴重,學校附近的路我們還算熟悉,離遠了,如果遇到交通癱瘓或其他突發情況,我們需要盡可能多的備選路線。」

  大家一致認同,但時宇撓頭:「可這年頭大家都用手機導航了,上哪兒找地圖去?」

  秋述:「書店裡應該都有賣本市地圖。」

  江綺杉道:「正好我們這兒大學城,書店開了很多家,實在不行,就一家一家找過去。」

  陳書望有點詫異地看向江綺杉。

  江綺杉:「幹嘛?」

  陳書望:「你還知道書店在哪,厲害啊。」

  江綺杉:「……就算不學習也可以買點漫畫啊!」

  眾人又商討了會兒,確定好明早就動身,便開始收拾東西,盡量輕裝上陣,此外也要考慮到planB、C繼續留校的情況,把必須的生活用品帶上。

  大家各自張羅,個別跑去晾衣處把曬幹的衣服收回來。

  紀甚靈坐在地鋪上,一絲不茍地疊起自己的連帽衫,每個棱角都方方正正。

  他視線輕輕掃過一旁走神的倪辛月,問道:「怎麼了?」

  倪辛月正看著據點離他們不遠的那兩隊關系不錯的男生女生發呆,反應過來紀甚靈是在跟自己說話,晃過神來。

  「啊,我在想如果是校車的話,或許可以帶上更多人,還有大爺大媽他們……」

  雖然大家或多或少擁有了自保能力,但現在明顯有個更安全的避難所,和一個暫時看上去可行的……薛定諤交通方案,可以遠離淩祺瑞這些定時炸彈。

  倪辛月抿抿唇,又低頭:「不過也說不好,路上挺危險的,校車也不一定可以用。」

  她看看自己的手指甲,因為天氣幹冷,指甲邊起了一點死皮,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

  逃亡的道路不會一帆風順,她無法擔起其中的風險、也無法為任何人的生命負責、做出保證,而那些人是否願意跟著她在這種不確定中做出賭注也未可知。

  紀甚靈將衣服疊進包裡,眼簾低垂,思考了一會兒,道:「校車可以開回來。」

  倪辛月:「你的意思是……」

  紀甚靈:「如果他們想去避難所,我們可以找到車後,再回來接他們。」

  倪辛月笑起來:「走一步看一步是吧。」

  「嗯,」紀甚靈看向倪辛月,點點自己的太陽穴,「放輕鬆。」

  倪辛月、紀甚靈收拾好東西,就去找與他們關系不錯的兩小隊男生女生。

  說明他們要離開食堂前往避難所的打算後,男女生們都有些驚訝:「可是救援就快要到了啊,你們真的要冒這樣的險嗎?」

  「雖然食堂有那些人在,但他們也想活命,不至於真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再者,大家在這裡都呆習慣了,去新環境的話……」

  「你們確定不再好好考慮考慮,一起留下來嗎?」

  倪辛月和紀甚靈事先對他們的回答多少有一點心理準備,沒太意外。

  兩人搖頭,表明了要離開的決心,又讓他們提防著點新人,注意安全。

  兩小隊人看倪辛月、紀甚靈去意已決,也就沒再多勸什麼,小聲道:「你們放心吧,我們幾個都看了,後廚門可結實了,裡三層外三層。他們離後廚遠,要是真出事,我們幾個直接跑到後廚去。」

  倪辛月和紀甚靈笑笑,又來到後廚。

  大爺大媽們聽到他們想要離開的消息,切菜炒菜動作沒有一絲卡頓。

  鐵鍋鐵鏟碰撞聲和「咕嚕嚕」的燉菜聲裡,大媽扯著嗓子回了句——「放心吧,我們吃過的鹽比你們走過的路還多,別操心我們了!」

  「外頭不還留著幾個乖孩子嗎,要真出了事,我們幾個把後廚一關,窗口一鎖,就什麼事也沒有。」

  「咱們什麼事兒沒見過啊,你說是吧老李頭!」

  大媽們往邊上的大爺看。

  大爺揚揚下巴,沖兩個小年輕說:「別太小看我們這個歲數啊。」

  「出發前再吃飽點,跑得遠,跑得快!」

  第二天清晨。

  倪辛月、李立舟一眾背好包裹,或高或低的十道身影迎著第一縷朝陽曦光,站在1號大門前。

  後方眾人看著整裝待發、將要離開的倪辛月李立舟一夥,神情各不相同。

  有跟他們一一擁抱告別、目露不舍的學生,也有見對頭離開興奮且不屑的新人。

  「他們在想什麼?」

  「不會真覺得自己能逃到避難所吧。」

  「美劇看多,真把自己當人物了。」

  「可真能裝逼啊。」

  淩琪瑞倒是沒想到倪辛月這夥人走得這麼幹脆。嘴裡含著煙,看著他們,什麼話也沒說。

  代應傑目光落在他們鼓鼓囊囊的包裹上,沒好氣:「他們是不是偷藏東西了,叫他們拿出來留下……」

  淩琪瑞給了他一個眼神,代應傑又瞬間啞火。

  倪辛月與身後的小夥伴們對視一眼,看大家都對她點點頭後,擡手握上了門把。

  這次是大爺站在2號門邊吸引露台的喪屍。

  高大的玻璃門後,天邊雲層開始遮不住逐漸升起的太陽,邊緣翻起金光。

  他迎著那光,瞇了瞇被光照得有些濕潤的眼睛,清了清嗓子,大聲唱起自己喜歡的樣板戲——

  「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2]……」

  作者有話說:

  [1]引自36章評論區「胖面包是軟的」小天使發言~

  [2]引自《沙家浜》

第38章

  這是一個沒什麼早霧的清晨,陽光溫和,空氣清透,風裡帶著絲絲涼意。

  屋頂平台上,十個身影悄聲移動而過。

  除了倪藝橋外的大家都盡量放低身線,弓著脊背,以防引起台下喪屍的注意。

  出門時,露台上的喪屍都被大爺吸引去2號門,但李立舟拿捏不準下樓梯後一樓的喪屍數量,還是決定保守一點,選擇之前的暖冬超市方案——

  先爬到屋頂,縱觀一下周邊的喪屍情況,再挑選相對安全的攀爬點。

  來到L型建築群的最末端,大部隊在距離水泥台邊緣的兩米處停下,由總隊長李立舟一人向前挪動探視情況。

  很快,李立舟回身沖大家搖搖頭,比了個口型:「都有喪屍。」

  盡管事先已經預想過會出現這樣的情形,也討論好了相應的解決方案,但真走到這步……眾人臉上閃過幾秒的掙紮,從兜裡掏出手機,艱難地看向彼此:「犧牲誰的?」

  這是大家夥第一次完整意義上的集體行動,用哨聲吸引喪屍必定會導致一人落單,因此一開始就從方案庫裡淘汰掉了,如此下來,就只能靠手機本地曲庫的音樂。

  秋述看看自己的折疊屏,有些不忍:「最新款,一萬多呢。」

  時宇默默低頭,指腹摩挲手機外殼:「去年的,不要錢,但是是我姐留給我的。」

  陳書望倒是無所謂:「老款,不貴,不過跟著我跑酷已經把喇叭摔壞了。」

  紀甚靈幹脆:「這有我爸給我設置的特殊定位,下一個。」

  倪辛月:「我這有我爸給我發的末日相關信息,還有研究所的叔叔微信,下一個。」

  李立舟:「你們爸……算了,我的手機一直沒充電。」

  元夢:「嗯……新款,暑假家教做了一個月換來的。」

  喬思羽嗚嗚:「我剛買的,花唄才還半年……」

  江綺杉嗚嗚跟上:「我也是,花唄才還了一個月。」

  話音才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手心。

  江綺杉:「……這這這就決定好了??」

  元夢默默拍她:「正好之後的不用還了。」

  江綺杉淚目:「但東西也沒了啊!!」

  江綺杉忍痛割愛,陳書望接過她的手機,還感慨道:「有人全款,有人被愛,有人丟掉手機不用還債。」

  他正要找個稍遠的地方放音樂來吸引喪屍,突然聽後方傳來點動靜。

  「嘩,老師,有好多活人啊!」

  有人說話!

  大家一驚,回頭看去,只見側方的水泥台邊緣冒出個寸頭腦袋,接著一個又一個腦袋如雨後春筍躥出來。

  「嘩,真的好多人。」

  「這是幹嘛呢?」

  「末日團建?」

  兩男兩女。

  不等倪辛月一眾反應,這群人已經身手極其靈活地翻身上來了。

  看到倪辛月等人後也不加以防備,轉身就對著水泥台底下又去拉什麼東西:「張老師,都讓你少炸點了,這麼重一會兒還怎麼行動。」

  「這不炸不都浪費了。」

  叫「張老師」的男人還未露面,聲音先一步從下方飄來。

  張老師?

  陳書望聽到那熟悉的嗓音,眼皮已經跳了起來。

  幾秒後,男生女生們各拉條繩,拖了幾只大麻袋上來。

  同時出現在平台上的還有一個三十四五歲模樣的男人。——臉微圓,挺冷的天氣裡只穿了件短袖,身上充滿健身鍛煉的痕跡,腰背挺直,胸肌發達。

  看清這人後,李立舟下意識立正站好,來了句問候:「張老師好。」

  他是萬萬沒想到能和C語言程序設計的老師「末路相逢」。

  「李……立舟?」

  張屹只帶過他一個學期的課,但是李立舟在年級裡數一數二,大部分老師也都認識。

  他這才注意到平台上站了一長排人。

  目光往後,掃到陳書望的臉時,整個人都楞了下:「陳老師?!」

  倪辛月一眾剛打算跟著李立舟叫人,現下齊刷刷地扭頭看向陳書望:「陳老師???」

  陳書望嘴角抽抽,聲音跟蚊子似的嗡嗡:「之前報他的選修課,我隨便提了一嘴會跑酷,他就一直想找我學。」

  李立舟:「學就學唄,你為什麼要看起來那麼心虛?」

  陳書望:「嗯……教學第一天就把他胳膊搞斷了一回。我就沒敢當老師跑路了。」

  眾人:「……」

  不過從張屹剛才利索的攀爬能力看,傷大概早好了。

  在他們說話的功夫,他已經帶著身後幾個學生拎麻袋過來,抓著陳書望的手,難掩激動。

  「陳老師,好久沒見到你了!」

  他看看邊上幾個人:「這些都是你的小同學?」

  小同學們:「……」

  「張老師,別別別,您還是叫我小陳吧!這些都是我的隊友。」

  陳書望誠惶誠恐,但張屹大概是覺得好玩,繼續保持原來的稱呼:「陳老師,你們這是打算去哪?」

  他環顧平台,看大概安全,就招呼大家坐下。

  「是要下樓嗎?那就先歇歇吧。我們剛過來的路上把喪屍都吸引過來了。」

  倪辛月眾人:「……」

  難怪,剛繞了一圈,感覺今天的喪屍不僅數量比往常多,也異常活躍。

  「餓不餓?剛炸的,調料我也帶出來了,」說著,張屹自顧自地讓身後學生把袋子裡的東西拿兩盒出來,「邊吃邊聊吧!」

  邊吃邊聊?

  倪辛月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確認了一遍——這是末日,他們正在逃亡路上。

  但那麻袋只鬆開個口子,一道熟悉的、酥香的炸雞排味就飄了過來。

  ——是美食街裡最好吃的那家炸雞店的雞排!

  倪辛月等人已經好久沒吃過雞排,光聞香味,就控制不住地喉結上下滾動,咽了咽口水,但……在底下圍滿喪屍的露天環境下吃炸雞,有點怪怪的。

  正要婉拒推辭,他們之中響起了一串極長的「咕嚕嚕」餓肚子聲。

  倪辛月低頭。

  倪藝橋目不斜視,還是先前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又等兩秒。

  「咕嚕嚕嚕嚕——」

  倪辛月:「……」是你啊。

  張屹現下才注意到他們隊大人後頭還藏著站了個小朋友,這回更加不容拒絕地招呼大家坐下休息吃東西。

  李立舟和陳書望都和張屹熟悉,沖其余人點點頭,一行人也就沒急著原先的路線,不客氣地圍過來開動了。

  聊天的過程中,兩方人馬進行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

  原來張屹周日那天就在計算機學院,喪屍爆發後,他跟一個實驗室的幸存者困在了一起,後續又救了樓裡好些同學。

  而他跟身後的四個學生昨天夜裡就出發到了美食街,五個人在炸雞店炸了一夜的炸雞,正打算扛著物資帶回去。

  「有三十來號人。」

  「雖然天冷了,但實驗室有空調,問題不大。」

  「清了兩間屋子,平常上廁所什麼的都爬窗子去隔壁。」

  「我們幾個呢,就隔兩天出來一趟,給大家找找吃的和物資。」

  陳書望沒忍住把食堂二樓的情況給他們提了提:「雖然後來的那批人不太靠譜,但你們這邊人多,應該能鎮得住。物資和住宿上要比呆學院裡好些。」

  張屹搖搖頭:「這我之前就考慮過了,但我們那兒三十多個同學,真要逃出來的話,很難做到每個人都毫發無傷。」

  「現在住的條件是簡陋了點,但大家全都活下來才最重要。」

  「也不知道救援什麼時候來。」

  倪辛月等人聽得正有些動容。

  張屹往嘴裡送了個炸雞:「能過一天就一天吧……小徐給我撒點孜然香辣粉,唉唉唉夠了夠了。給大家也來點。」

  倪辛月等人:「……」

  雖然張老師看起來比其他老師「活潑」了點,但有「老師」光環的加持,讓他們不自覺得依靠起他來。於是一夥人邊吃炸雞,邊問張屹有沒有什麼救援相關的消息。

  「沒啊,」張屹幹脆道,「就幹等。」

  李立舟聽出張屹似乎是不知道昨天無人機的事,提了提。

  「有無人機傳廣播!」

  張屹和他的四個學生眼睛刷得就亮起來了,嘴上的油都沒有抹,急切地詢問:「我們一直在實驗室,什麼都沒聽到,你快點跟我們說說。」

  李立舟把昨天的廣播差不多覆述了出來。

  聽到後面,張屹眉頭微皺,好一會兒才道:「定安區也太遠了。」

  「廣播說非必要不外出,說明外面環境也不太樂觀……」

  「你們打算怎麼過去?」他上下掃視大夥一眼,「光用腳跑啊?」

  倪辛月等人:「……」

  陳書望把他們要去校車停靠點碰碰運氣的事說了出來。

  「老師你要跟我們一塊兒走嗎?校車大,運氣好的話鑰匙就在上頭,這麼多人都能坐上。」

  張屹想了一會兒,搖搖頭,還是先前的觀點:「我不敢讓大家冒險,再說校車是大,但兩邊加一塊兒得四五十號人了,到時候坐不下,那該是誰去誰留呢。」

  大家沈默下來。

  張屹起身,看看周圍的情況,拍拍陳書望和李立舟:「行了,不用擔心我們。說不準你們先到避難所,還能給我們整來什麼救援或者物資空投。」

  「既然你們是要從西門出學校,我們這邊要去計算機樓,也算順路,一塊兒走一段?」

  陳書望和李立舟對視一眼,點點頭。

  一行人準備動身,張屹讓小徐把麻袋口紮緊一點:「這幫喪屍鼻子都可靈了,隔老遠就能追著味道過來。」

  他的學生沒忍住吐槽:「您還把所有調料都帶上了。喪屍追著都要流口水。」

  張屹拍他:「怎麼跟老師說話的,這不給你們考慮的嗎!上次吃饅頭你們就說太幹太幹,這回炸雞多搞點口味,還能多吃個三四天!」

  這回是紀甚靈開口:「吃炸雞……三四天?不會壞嗎?」

  張屹把麻袋扛上:「有得吃就不錯了,管它壞不壞,說不準我還能測試出這些店鋪的炸雞真正的存放天數。」

  紀甚靈等人:「……」

  張屹和學生們一人一把消防斧,往水泥台邊緣走去,底下是嗷嗷待哺的喪屍。

  張屹:「一會兒我喊三二一,就一塊兒往下跳,動作要快,知道嗎?」

  陳書望猝不及防:「不是,你們就這麼幹跳啊?那麼多喪屍呢!」

  小徐同學:「還行,我們選出來的這四個人短跑成績都不錯,之前也都是跑一段路找一個休息點,再繼續往下跑的。」

  陳書望:「要不要那麼莽啊!!」

  一點腦筋都不動的嗎!!!

  他拿起手上江綺杉的手機,說可以利用噪音吸引喪屍。

  「年輕人,」張屹仰頭望天,眼裡滿是年長十歲特有的滄桑,「你以為這方法我們沒想過嗎?」

  「只不過我們手機已經丟完了。」

  陳書望:「……」

  在「死了都要愛」的魔音繚繞下,「10+4」臨時搭夥小隊順著墻根處的水管,悄無聲息地落到了地面,沿著綠化帶樹蔭的遮擋,往對面的建築挪動。

  前方是他們學校相當出名的「音樂樓」,環形建築。圍著中間的露天音樂台,環形走廊向外延伸出翼邊狀的凸台,從音樂台中央往上看,呈現出螺旋上升的琴鍵樣式,仿佛可以連接到天空。

  倪辛月從沒去過音樂樓,不過偶爾在學校公眾號上有看到過圖片,現在遠遠看到大樓,也沒有要觀賞的心情。

  她牽著倪藝橋,因為急速奔跑和緊張,心臟「咚」、「咚」跳躍不停。

  喬思羽此刻也有些臉色發白地開口:「我心臟好像出故障了。它跳得有點不規律。」

  元夢:「我也是……」

  江綺杉:「我也不行了,都要跳出節奏了。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倪辛月沒說話,但她也是這麼感覺的。

  「等等……」秋述開口,「你們是不是把音樂樓那邊的鼓點聲當作你們心跳了……」

  倪辛月等人:「……」

  張屹聽樂了:「你們別自己嚇唬自己。這動靜是音樂樓的,喪屍爆發那天他們在舉辦活動,所以這背景音樂到現在都沒關上。」

  「等會兒到那邊注意點,不過應該還行,路邊的喪屍基本都被吸引到樓裡了。」

  眾人稍稍放下心來,腳步沒停,在快跑到音樂樓附近時,眼前突然劃過一個黑影。

  「嘭」的一道悶響——

  一個血肉模糊的人砸在了地上。

  不等他們向上看去,又是一道黑影砸下。

  「嘭!」

  跳樓聲掩蓋在鼓點之下。

  作者有話說:

第39章

  鮮紅的血滲過路面流出。

  瘦到微微凹陷的兩頰,微張的瞳孔似乎飽含著對末日世界的叩問。

  肢體在少許抽搐後,徹底不動了。

  沒有暴起的青筋,沒有張牙舞爪的面孔,漆黑的眼眸上沒有覆蓋白膜。

  不是喪屍。

  就在幾秒前,那還是兩個活生生的人。

  只見5樓的拱窗下,又走出一道身影。

  倪辛月、李立舟小隊還未反應過來眼前發生了什麼,就聽邊上傳來張屹的一聲大喝:「別跳!」

  那聲音比音樂樓裡發出來的背景聲更響。

  後方是轟隆隆的步聲。

  甩開了一段距離的、從食堂追來的喪屍們在聲音和血腥味的雙重刺激下,沖勢迅猛,眼看就要到達。

  「上樹!」

  倪辛月抓著倪藝橋,果斷朝一棵樹跑去,速度快得幾乎要把妹妹拽飛。

  雖然在藝術樓的停留是計劃裡不曾討論過的,但張屹和李立舟等人都在充滿喪屍的環境裡跌怕滾打過。只慌亂了一會兒,就恢覆過來秩序,紛紛散開,找樹就爬。

  女生臂力弱一點的,由男生幫著搭把手。

  紀甚靈和時宇幫忙抱起倪藝橋,把小朋友舉高,再由倪辛月拉上去。

  另邊元夢、江綺杉也分別在李立舟和陳書望的幫忙下上了樹。

  喬思羽心急下又踩了根一米處就開叉的樹幹。

  一隻眼尖會鉆空的喪屍直咧咧就朝她那棵樹撲去。

  秋述抓著雕塑刀從它後頭跑過,刀光微閃,喪屍後頸瞬時有血噴湧而出。

  秋述沒敢在那棵樹下多停留,邊跑邊喊:「能不能找棵高一點的!!」

  喬思羽也被自己無語死了,同樣的錯竟然能犯兩次!眼看底下喪屍都被秋述帶跑,她飛快下樹,果斷爬去了倪辛月那兒。

  跟著倪辛月準不會出錯!

  遠遠地,陳書望靠在樹幹上,還在研究那只被秋述一招斃命的喪屍:「他暈血是不是好差不多了?怎麼感覺每次殺喪屍,血濺得都比別人高一些。」

  江綺杉看秋述一臉慘白地往他們這棵樹下跑,指尖都帶哆嗦。

  她往上挪了挪,給人騰出爬上的空間,見陳書望仍坐著沒動,踹他道:「看戲呢!快拉人上來!」

  等一行人安全在樹上坐穩,張屹和他的四個學生也都分別在兩棵樹上躲好了。

  大部分喪屍都被血腥味吸引,沖去撕咬圍食地上那兩具體溫還沒涼透的學生肢體,剩余十來只四散在樹下,左右遊蕩。

  張屹的腦袋不斷往上探,可惜樹蔭擋住了他的視角。

  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底下虎視眈眈的喪屍,直接沖音樂樓的方向喊道:「同學!我是計算機學院的張屹老師!」

  倪辛月所在的角度好些,她看到有幾個女生的身影一同聚到了拱窗下,距離有點遠,看不清表情,不知道是滿臉絕望,還是視死如歸的平靜。

  她一開始以為她們在抖,但沒一會兒就意識到是天光太亮,晃得她的視線也微微有些顫動。余光裡是那兩個跳樓學生的殘肢斷臂,目光所及的整幅畫面在她的腦神經裡瘋狂跳動。

  張屹還在繼續扯嗓子喊:「都別沖動!!你們上面還有幾個人?」

  或許是繼續生存的欲望壓過絕望,過了會兒,終於有女生開口回道:「五,五個。」

  張屹樹下的喪屍在他接連的吼聲下,幾乎要圍成裡三圈外三圈,但他沒有低頭看,仰著臉,用力到脖子都爆出青筋:「別跳!千萬別跳!老師在其他地方也救了好些同學,你可以跟著我們一起,我想辦法救你們下來。」

  「等等我!」

  張屹目光落到地面那群喪屍身上,也不知道是被氣得還是急得,眼圈有些發紅。

  「張老師……」從計算機學院一同出來的幾個同學不約而同叫了他一聲,又同時陷入沈默。

  此刻,老師和學生們心裡想的都是或許他們來的早一點就好了。

  張屹抹了把臉,短短幾秒時間就已經做下決定,他看向邊上的學生道:「你們在這兒等我,我帶一部分吃的去救那幾個女同學。」

  學生們覺得不妥:「可樓裡的喪屍還不知道有多少,一個人太危險了。」

  張屹扛上一袋吃的,面露堅定:「如果天黑了我還沒有出來,你們就先帶著吃的回去。」

  倪辛月等人在其余樹上,雖然有音樂樓的聲音幹擾,只能斷斷續續聽到一點張屹和他學生的對話,但從學生們的表情和動作也差不多能猜出他此刻的打算。

  「張老師先等等!」李立舟喊了一聲。

  他不能代替其他隊友做決定、讓大家跟著陷入到危險裡,但也沒辦法眼睜睜看張屹一個人去救人,於是提出其余人在樹上等著,他和張屹一起行動的辦法,遇到情況,兩個人還能相互有個照應。

  張屹沖李立舟搖搖頭,說:「你們不是打算去避難所嗎,等下我跑過去的時候,會把這些喪屍都帶走,你們趁著這個功夫往下一個點跑。」

  李立舟:「張老師!」

  張屹已經拿好東西,準備往下爬了。

  邊上的學生拽著張屹楞是不撒手:「老師要是去,我們也一起去。」

  張屹:「不行,太危險了,我一個人去就行。」

  學生:「就是危險,我們才一定要去。」

  張屹:「你們別去!我去!」

  眼看對話要陷入死循環,隔壁樹上的陳書望和江綺杉聽得憋不住了。

  「行啦,張老師——」

  「咱就別整電視劇裡你先走我先走那一套了!」

  「這可是一棟樓,你一個人單打獨鬥,白送啊?!」

  「救人要緊,咱們還是先討論討論方案,再行動吧。」

  張屹:「……」

  他是不是被學生訓了。

  看張屹還在掙紮,倪辛月又給人陳列了最直接的事實:「我們現在需要救的是五個人,老師你一個人上去了也很難帶著她們全部一起逃出來。」

  紀甚靈也道:「我來過這棟樓幾次,對地形還算熟悉,可以找地方躲,比硬闖成功率高一些。」

  李立舟忙跟上一句:「我們小隊合作過很多次,有配合經驗!」

  張屹看著他們,又看看音樂樓,沈默了會兒。

  他救人心切,但也害怕身邊的學生們出事。倪辛月、紀甚靈、李立舟的話,讓他冷靜下來了一些,沒有剛才那股要跟喪屍們拼命的莽勁。

  半晌,他點點頭。

  其余人對視一眼,鬆下口氣,定定心神,又開始溝通計劃。

  樹下、路上都有喪屍,通往樓內的長階梯上,也時不時有喪屍在兩側出沒。樓內的情況尚且無法得知,但按那背景樂的巨大音量,恐怕吸引進去的喪屍只多不少。

  平地還有一口氣沖的可能,但換成這長階梯……

  紀甚靈指了指階梯旁的花叢:「從那裡上。」

  音樂樓的藝術氛圍相較其他建築也是拉滿,綠植花叢一個不少。還有許多抽象表達音樂情感的雕塑連在一起,線條流暢,直通大門口。

  也幸虧這些雕塑造型獨特,不僅可以用來抵擋追來的喪屍,還方便攀爬。

  藝術性他們是欣賞不來,但現在能看出它的戰略性——進可攻退可守。

  李立舟看了看目前他們這行人的分布情況:「樹下和路上的喪屍,我們就用聲東擊西的辦法引開,一會兒大家就分批次爬到雕像上。」

  「不過用這個方法的話,樹上必定還要留下一個人,牽制剩下的喪屍……」

  倪辛月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倪藝橋,正猶豫著,一旁喬思羽主動對她道:「要不……我留下來幫你看著藝橋,等你們出來的時候,也好有個人在外頭接應?」

  想想自己兩次爬樹都掉鏈子的經歷,喬思羽怕自己集體行動中拖累隊伍,不如想辦法做好後勤工作。

  倪辛月見倪藝橋有人照顧,心中顧慮也頓時落下大半:「可以!」

  紀甚靈第一個出發,李立舟那兒先發出哨聲,把他樹下的喪屍吸引走。

  剩余其他人都目不轉睛地看過去,把紀甚靈的行動路線暗暗記下。

  倪辛月第二個,為女生打樣,她的速度沒有紀甚靈快,但也足夠甩開喪屍,讓大家心裡更有底。

  接下來的行動都如法炮制,樹上的人換著唱歌吸引喪屍,掩護同伴跑去音樂樓邊的雕像上。

  雖然時間戰線拉得比較長,但好在沒有出錯,一路順利。

  最後一波人由喬思羽唱歌掩護過去,她帶著個孩子在樹上,莫名比之前還緊張。

  緊緊將倪藝橋摟在懷裡,長舒口氣:「妹妹,準備好了嗎?」

  倪藝橋自然不會有回應。

  喬思羽也不氣餒,胳膊肘夾著孩子,開始邊拍邊唱: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啪啪!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啪啪!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快快拍拍手呀!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啪啪啪!」

  在最後一道「啪」聲中,雕像邊與大路上的喪屍徹底被吸引到了喬思羽所在的樹下。

  與此同時,倪藝橋發出了「咯」的一聲。

  喬思羽低頭一看,原來是小朋友被她夾太緊,不舒服,連忙給人揉揉。

  另邊倪辛月等人順著連綿的雕塑,順利爬到大門口,隔著玻璃觀察裡面的情況。

  正中間的大廳門闔著,右邊側門開了90度,想必喪屍們就是通過側門,被背景音樂吸引到中央音樂台去的。

  倪辛月跟大家比了個手勢,壓低音量道:「一會兒從正門過?」

  紀甚靈點點頭,上樓的旋轉樓梯在中央音樂台兩側——現下側門開著,或許有喪屍徘徊在附近也不一定,反倒一直關著的正門附近可能安全一些。

  秋述聽大家定下計劃,莫名覺得哪裡不對,但一時想不起來,也就跟著行動。

  一行人對視一眼,默契十足地跳下雕塑往裡沖。

  他們要在喪屍注意到前,跑上樓梯!

  幾只手同時抓住大門的銅把手,迅猛地往兩邊推開——

  「鐺——鐺——鐺——」

  巨大的敲擊聲從天而降!

  驚天的動靜把張屹、倪辛月等人全震傻了。

  擡頭看去,一隻大的能罩住三四個人的編鐘正在晃動!!

  而筆直的紅毯前方,中央音樂台上密密麻麻的喪屍群整齊劃一地轉過頭來——

  一雙雙被白膜覆蓋的眼睛,仿佛要穿過空洞,直擊他們眼底。

  「跑!」

  紀甚靈一聲低喝。

  所有人都拔腿朝樓梯上跑去。

  陳書望踹開側邊追來的一隻喪屍,有些抓狂地跟上隊伍:「這音樂樓為什麼開個門還這麼花裡胡哨?!」

  秋述緊隨其後:「我想起來了!這門是活動期間校領導要求專門給過來聽演出的大人物留的!平時學生都是走的側門!!」

  元夢還在耳鳴,眼神都飄忽了:「這麼大動靜,校領導真覺得給大人物聽沒有問題嗎?」

  一雙雙鞋面踩過大理石台階,火急火燎下,也控制不住音量,錯落的腳步聲在露天環形的大樓裡回蕩個不停。

  陳書望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往後一瞄,大叫道:「為什麼我後面都沒人了啊!!!」

  倪辛月回頭,震驚人數少了一半。

  救援小隊裡如今只剩她、陳書望、元夢、秋述、和張老師隊裡的兩個女生。

  「紀甚靈他們……」秋述絞盡腦汁回憶開跑前的場面,「好像跑左邊去了!咱們跑右邊了!」

  倪辛月:「這……」

  她轉頭看去,只見隔著大樓鏤空的中堂——在遙遠的另一側環形樓梯上狂奔著的,正是紀甚靈小隊!

  紀甚靈似乎也察覺到了人數不對,此刻也隔空朝他們這處望來。

  陳書望簡直絕望得要掐人中:「咱們這作戰策略竟然還分男左女右的嗎??!」

  跟在紀甚靈後頭的張屹:「這就是你們說的有經驗有默契嗎??我看一點都沒有吧!!」

  作者有話說:

第40章

  旋轉樓梯上也有零星遊蕩的喪屍,迎面遇上一隻,張屹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小心,就見紀甚靈伸手橫腰攔截,在喪屍身體打彎時,手中的小刀也隨之筆直紮進它的腦幹。

  喪屍一下就沒了動靜。

  紀甚靈順勢放到一邊。小刀上的血也迅速在喪屍衣服上抹了抹,擦幹凈。沒發出一點聲響。

  這套幹脆利落、行雲流水的殺喪屍手法讓張屹原本要說的話默默咽回到肚子裡。

  紀甚靈帶隊繼續向上,頭也沒回,不大的聲音傳到後方,回應張屹剛才的咆哮。

  「不要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張屹和他的兩個學生已經折服了,發出不動腦子的一聲:「是哦!」

  李立舟:「……」

  時宇:「……」

  江綺杉:「……」

  ——這雞蛋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就沒在一個籃子裡了吧!!

  他們幾個神色微妙,但什麼也沒說,保持著兩隊的「默契」。

  ——神秘、事出不意、深不可測、但要面子。

  音樂樓的旋轉樓梯均勻分布在環形建築內,分為A、B、C、D四個。倪辛月和紀甚靈在大門分開跑後,一個就近去了A、一個就近去了D。

  紀甚靈在確定倪辛月一行人能看到他們後,直接伸手指C,遠處的倪辛月回了個ok的手勢。

  雖然兩撥人分開,但他們目的地是5樓靠近C樓道口的教室,建築是環形的,只要順著走廊跑,總能碰著面,也不急於現在就匯合。

  倪辛月等人平安地沖上了二樓。

  三樓才跑一半,隔著中空的螺旋欄桿,看到樓上也有一大批喪屍——因為樓下的浩浩蕩蕩動靜,爭先恐後地朝下沖來。

  倪辛月大喊一聲:「回二樓。」

  全隊人緊急調轉方向。

  原本帶頭的倪辛月一下成了最後一個,而速度稍慢的元夢反而成了先鋒。

  元夢拐進二樓的瞬間,幾乎和後方追來的喪屍打上了照面。

  她用拖把將喪屍往後一抵,臨近的幾只喪屍順著台階,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栽倒下去,但後方很快就有其他喪屍踩著前面的,緊追而上。

  好在這騰出的幾秒空隙,足以讓後方的隊員順利拐進二樓走廊。

  但情況並沒有就此好轉。

  視線才開闊一秒,就見前方通道上有七八只喪屍聞聲整齊劃一地扭頭朝他們看來。

  元夢踉蹌剎住步子,驚嚇得聲音都劈了叉:「B計劃!!」

  陳書望、秋述飛快沖向走廊圍欄那側。

  欄桿外是音樂樓特色的螺旋上升式裝飾性琴鍵。

  兩個男生成功翻身出去踩住琴鍵後,馬上轉身給女生搭手。

  他們出發之前就曾討論過,一樓二樓走廊和樓道裡的喪屍大多會被中央音樂台的背景樂吸引去大廳。二樓以上的情況相對難以保證,如果遇到喪屍前後夾擊的情況,大家就翻圍欄,爬琴鍵上。

  雖然陳書望表示自己偷偷在音樂樓的琴鍵上跑酷過,難度不大,但一層樓怎麼說也有四、五米高度,琴鍵與琴鍵之間又有空隙,一不小心就可能摔個半身不遂,所以大家往外爬時還是按計劃謹慎放緩了一些。

  倪辛月幫大家守住後方,被兩只速度稍快的喪屍纏住。

  她盡量讓身體緊貼教室門,保證兩只喪屍都在視野範圍內,以防被偷襲。

  余光裡隊友們都爬到了圍欄外,她不敢再多耽擱,果斷用腳踹開一個,再用刀插進另一個腦子。

  就要朝圍欄沖去,誰知那只被踹倒的喪屍起身撲來的速度更快!

  轉瞬抱住了她的大腿,揚嘴就要咬下——

  倪辛月眼都沒時間眨,小刀從喪屍的頜骨處貫穿,直截了當地封住了喪屍的咬合。

  帶血的牙齒蹭過她的褲子,倪辛月背後冷汗直流,不敢想象若是動作再晚一秒會發生怎樣的景象。

  樓道裡的喪屍湧來了,近的幾乎躥到跟前。

  倪辛月不多做糾纏,準備直接沖到圍欄那——

  「吱嘎」

  身後的教室門開了!

  眼前一道金光晃過,手臂被突然箍緊後拽。

  周遭的所有景象迅速前移。

  教室門不斷縮小闔上的縫隙後,是元夢、秋述幾人慌亂的臉。

  「月!」

  「倪辛月!」

  元夢和秋述當即就要不管不顧地翻出圍欄奔向那教室。

  陳書望一把將他們攔下:「等等!拉她進去的應該是人,不是喪屍。」

  教室裡。

  倪辛月猝不及防被拽入到陌生空間,反手就要用刀紮去,卻在聽到一道略顯嗚咽沙啞的男聲後,動作頓了一頓。

  「完了完了……」

  一個身量挺高的男生渾身顫抖,他手心攥著根金色長笛,轉身時,上頭的金光還晃了下倪辛月的眼——

  與教室門口瞟到的那一抹如出一轍。

  長笛的尾端帶著一些黑紅血跡。

  男生都沒看倪辛月,抓過一旁的窗簾擦起笛子上的血跡,細細檢查後發現長笛沒砸壞,擡頭時聲調又跟著揚了起來:「還沒完還沒……」

  他的高興在看到對準自己的刀鋒時,整個僵住,嘴巴抖出了幾個字:「呃,還是完了?」

  倪辛月攥著刀,與男生距離不過十厘米。

  「你拽我進來做什麼?」

  她把刀尖往前送了送,嗓子還有些緊繃,一句話說出來,好幾個調。

  男生舉起雙手:「救、救救你啊。」

  倪辛月手沒鬆,她在門口收拾完兩只喪屍,這人才開門。剛才的情形雖然驚險,但她自己其實能跑開。想到之前栽在淩琪瑞三人身上的前車之鑒,倪辛月並沒有應下這個救人之情。

  男生被盯得有點心虛:「好,好吧,其實是想找你救我……」

  「我看你收拾喪屍的手法好厲害,唰唰,動作那叫一個利落。」

  男生也不覺得找女生求救有什麼問題,誇完就開始說起自己的情形:「我從樓上找機會跑下來兩天了,再不求救就真的要死了。」

  男生臉瘦得有些脫相,頭髮也亂糟糟的,但眼睛幹凈,因為眼尾向下的緣故,整個人看上去委屈巴巴的。

  「找我求救……」

  倪辛月向窗外看去,隊友們還站在圍欄外的琴鍵上,不停向她這邊張望。

  而從中央音樂台跑上來的喪屍已經圍滿了走廊,隔著玻璃沖他們嘶吼。

  倪辛月心情覆雜:「本來還有點希望,但你把我拽進來……咱倆現在都要等著被救。」

  男生往外一看,也傻眼了。之前只有七八只的時候,他都出不去,按現在密密麻麻的數量,更加沒戲。

  「那,那那那怎麼辦?」

  伴隨著這句話音落下,是男生肚子「咕嚕嚕」的叫聲。

  聲音響、且空蕩,倪辛月聽得出確實是好一陣子沒吃過東西了。

  倪辛月沖外面隊友比了個手勢表示安全,又指了指上面,讓他們繼續行動去樓上。

  這才把兜裡的一塊小餅幹遞給男生。

  男生接過餅幹的瞬間就差飆淚了。

  倪辛月在他吃東西的時候觀察了下教室,除了架鋼琴和一些譜子架子,沒看到水源。

  「你在這呆了十幾天?」

  男生吞下最後一口餅幹,一點碎渣都沒放過:「我本來在五樓504,前兩天吃的吃完了,才跑下來的。」

  「樓上有吃的?」

  「我練長笛的嘛,沒力氣就吹不動,經常會在包裡備點面包小零食什麼的。」

  倪辛月點點頭,繼續觀察周圍的情況。

  男生看倪辛月似乎對音樂樓不太了解,問道:「你不是我們學院的?」

  「不是。」

  男生有點詫異:「我還以為你也是餓得不行從琴房裡跑出來準備去一樓倉庫的。」

  倪辛月看他:「一樓倉庫?」

  男生大概是決心抱定這根大腿了,也沒藏著掖著,直接說道:「出事前,我們學院正好在舉辦活動,為了招待校領導和一些大人物,倉庫裡搬進了成箱成箱的茶水和小點心……」

  倪辛月表情若有所思,沒馬上接話。

  男生在閉塞的環境裡呆了那麼多天,倒是迫不及待多問了幾個問題:「外面怎麼樣了?你們不是我們學院的,怎麼還會過來?難道其他樓都淪陷了?」

  「來救人。」

  倪辛月只回答了一個問題,但男生當即就落淚了。

  「菩薩,你真是菩薩。我就知道你是來救我的。」

  「……」

  倪辛月就沒見過這麼愛哭的。

  但想著這趟過來本身就是為了救人,也不差他一個,回憶了下他們要去救援的教室方位,問道:「你在五樓還有看到其他幸存的同學嗎?」

  男生點點頭:「很多。」

  「我們周日練琴基本都是一人一間房,出事的時候大家都在房間裡,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就聽校園廣播說屍潮爆發、N市被封,那時候還以為是廣播站的主持人無聊開玩笑,但往窗外一看,發現學校裡同學都跟瘋了一樣見人就撲,一樓大堂也亂成一片。」

  「當時感覺情況不對,大家就都回了房間把門鎖上。」

  「現在整個學院樓裡,除了大廳聚滿喪屍,各個樓層也聚了不少。我運氣好點,也只偷偷往下挪了三層樓。」

  男生捏了捏空空如也的餅幹袋,塑料發出點窸窣響。眼巴巴地看向倪辛月外套口袋邊露出的包裝一角:「那個,我能再吃一個嗎……」

  倪辛月:「……」

  倪辛月不但把兜裡的餅幹給了對方,還從身後包裹裡掏出個面包和一瓶礦泉水遞過去。

  眼看男生飽含熱淚又要沖她叫上一聲菩薩,倪辛月連忙打斷,讓他快吃。

  在男生吃東西的時間,倪辛月也沒閒著,她走到外側窗戶邊,腦袋時不時探出去,上下探看上幾眼。

  如今前後兩邊教室門都被堵死了,只能沿用爬墻的老辦法。

  音樂樓不比宿舍樓、食堂,沒有水管,窗與窗的間隔也大,但好在每間教室都有空調外掛機作為中間過渡,還有相對寬敞的遮雨台,雖然吃力點,但也能操作往上爬。

  倪辛月從窗邊走回,安靜地等男生吃完東西,把爬窗的思路跟他說了說。

  男生眼皮子跳跳:「爬窗……?」

  倪辛月還在繼續往下說:「就一層樓的高度,很快就能下去。下去後找一個能躲的地方。路上遇到危險可以就近上樹,我有一個同伴就在樓下綠化道邊,你實在不知道去哪的話,可以先去找她會和。」

  「那你呢?」

  倪辛月擡頭往上面看:「我要上去救人。」

  男生看看樓下,又看看樓上。反覆看了三回。

  倪辛月:「……你怎麼了?」

  男生:「要不我跟你上去吧……我膽子小,不敢自己行動。」

  倪辛月:「……?」

  作者有話說:

第41章

  男生半個身子站出窗外,身上背著個黑包。雙手緊緊把著窗沿,楞是一步不敢再往外挪。

  略顯單薄的長褲下,雙腿在冷風中隨著聲音一起共振。

  「這真的能爬嗎?」

  倪辛月從他身體和窗戶的間隙裡鉆了出去:「你可以直接下一樓,底下有裝飾的橫木,就算沒踩準,還有那麼一大片灌木叢接著你,不會有事的。」

  男生低頭往下看看,只見大路上蕩過兩只喪屍,而倪辛月說的她朋友所在的那棵樹下更是圍滿了n圈喪屍。

  他果斷仰頭往高處看,頭髮隨風飛舞:「五樓還行。」

  倪辛月:「……」

  倪辛月沒再管他,深吸口氣,右腳緩慢挪到窗台的最邊沿,左腳朝半米開外的空調外機探去。

  「你,你悠著點。」男生在她後方比她還緊張地叫道。

  倪辛月踩了踩,感覺足夠結實,就跨了過去,立即抓住上面的窗台邊沿。

  接著她每移動一步,男生就跟著做一步。

  大概是為了緩解緊張,男生嘴巴沒停過,一直念叨著「小心」。

  一個詞語反覆念,聽上去就有點像是咒語了。

  倪辛月聽得一個晃神,邁錯腳,差點沒踩穩。她趕緊讓男生別念了,說點別的。

  男生抓著窗沿,迷茫了一瞬:「說點別的,別的……說什麼?」

  倪辛月:「隨便。」

  男生下意識來了句:「How are you ?」

  都不用倪辛月接話,他自顧自地開始對話:「I’m fine,thank you,and you?」

  「abandon,abandon」

  「李さんは中國人です。」

  「森さんは學生ではありません。」

  倪辛月抓著窗沿的手用力,青筋暴起:「說中文!算了我來問!你叫什麼名字?」

  男生這才腦子轉到正常的交流頻道,開口道:「我叫柳明梵,大家都叫我Vito,你呢?」

  「倪辛月。」

  「你和你朋友們都是從哪跑來的?」

  「食堂。」

  「食堂!那裡淪陷了嗎?」

  「沒有。」

  兩人一問一答,也慢慢攀到了四樓。

  柳明梵:「那你們為什麼跑出來,食堂吃的應該很多吧?」

  「……」倪辛月胳膊撐著窗沿往上,有些吃力了,一時沒回答。見爬到的這間教室裡頭沒人,把窗戶拉開,這才稍微休息著順了順氣。

  柳明梵稍慢一步,也挨著窗台坐下。

  倪辛月擦了擦額頭的汗,回答他剛才的問題。

  「有無人機飛過來,說了避難所的事。你們音樂樓太吵了,估計沒聽到。」

  「無人機啊……」

  柳明梵看向藍天白雲,聲音小了下去。

  倪辛月:「怎麼了?」

  柳明梵:「確實沒聽見!」

  倪辛月:「……」

  下次說這種廢話就不要再擺出一副別有深意的樣子了吧!

  倪辛月休息了不到五分鐘,就要繼續向上,柳明梵被她的體力驚到了:「這麼快就休息好了,你是體育學院的嗎?」

  「機械的。」倪辛月雙手抓緊上方空調外機的桿子,往上攀。

  柳明梵的手已經紅了,學樂器的人平日裡對手沒少保養,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掌心,嘆了口氣,跟著繼續向上。

  倪辛月也沒想到這人能做到一路都跟著,誇讚的話還沒說出口,柳明梵就開始頻繁掉鏈子。

  一會兒驚叫著腳滑了,一會兒又變成手沒抓穩,時不時的驚呼聽得倪辛月心臟都開始有點受不了。

  她剛想沖人說點什麼,就聽淒慘的叫聲在身後響起。

  「啊——」

  倪辛月驚嚇回頭。

  卻見柳明梵抓住了上方的窗台,但他腳下的空調外機因為時間久遠、螺絲鬆動,已經傾斜了一邊。

  柳明梵自己也有些驚訝:「咦,我沒掉下去。」

  倪辛月:「……你再這樣一驚一乍,我直接送你下去。」

  她想起來之前的事,目光移向了柳明梵的褲腰帶。

  「你褲腰帶紮緊點。」

  柳明梵:「……?」

  聽上去這裡好像有什麼故事。

  五樓的個別琴房裡有喪屍,倪辛月沒再做整頓進去休息,貼著墻根橫向移動,從他們的方位挪去C口的教室還需要拐過整棟樓的大半個圓弧。

  柳明梵經過剛才那一出後,也不說話了。

  倪辛月乍一下還有點不習慣,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兇了,主動給了個台階,放緩了語氣問道:「你怎麼沒動靜了?」

  柳明梵語氣幽幽:「歷經生死後,人總是會變的。」

  「……你是不是沒力氣了?」倪辛月問。

  柳明梵:「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了!!」

  說話間,柳明梵感覺腦袋上方罩落一片陰影,有些擔心道:「是不是要下雨了?感覺烏雲移過來了。」

  倪辛月:「今天是個大晴天,哪來的烏雲……」

  她的話音在擡頭的瞬間戛然而止。

  只見五樓上方的天台圍墻後探著四個腦袋,正一瞬不眨地盯著她和柳明梵兩人看。

  「會長,真的有人。不是幻聽。」

  「他們快爬上來了,是來救我們的嗎?」

  「只有兩個人,感覺更像是來投奔我們的。」

  倪辛月:「……」

  柳明梵:「……」

  —

  音樂樓內。

  元夢、秋述還在艱難地攀爬琴鍵。

  兩人每瞟一眼底下大堂的屍群,臉色就都白上一分,眼前一陣陣的發黑眩暈。

  說來也奇怪,之前攀爬外墻的時候也沒覺得多少恐高,現在也不知道是不是琴鍵呈螺旋狀的緣故,又都黑白兩色,他們總感覺自己要被底下的漩渦吸進去了。

  秋述:「我感覺自己有點……」

  陳書望倒是不累,試圖轉移他們兩個的緊張:「別看下面,別看下面,就當正常走樓梯哈!」

  「咱們現在是勇攀藝術高峰!」

  「高峰、高……」秋述跟陳書望應和了幾個字,表情略微扭曲,「嘔——」

  元夢:「忍忍!這就是樓梯、樓、嘔——」

  張屹的兩個女學生:「本來我們沒什麼事,但現在……嘔——」

  末日裡大家本來日子就過得樸素,吃得也不多,現在純粹就是生理性幹嘔。

  「……」

  陳書望張張嘴又閉上,他感覺自己這隊算是廢了。

  他把希冀的目光投向樓層另一側——依然在走廊上狂奔的紀甚靈一夥。

  然而還沒希冀上一秒,他就看見時宇突然摔跪在地,一隻鞋底高高飛起,掉到兩米開外。

  陳書望崩潰了。

  「時宇,你他娘的鞋能不能不開膠啊?」

  「還不趕緊起來繼續跑!!打算給喪屍們磕兩個啊?」

  「時宇!」

  走廊上,李立舟回身幫時宇收拾掉一個從後面追來的喪屍,紀甚靈也停下腳步攔住前方的喪屍。

  時宇踉蹌爬起,也顧不得鞋子好壞,腳踩襪子狂奔:「甚靈哥,你師兄給我的鞋是壞的!」

  隔著老遠,陳書望都沒忍住插口咆哮:「那不是你自己挑的這雙嗎!」

  李立舟、紀甚靈小隊比倪辛月一夥人稍微幸運一些,多上了一層,但也僅止步於三樓,就被四樓的喪屍給追著往下跑。

  他們沒跳到欄桿外的琴鍵凸台上,張屹和他的兩個男學生都有些恐高,而另一側已經有萎靡不振的陳書望等人打樣兒。

  紀甚靈當機立斷帶著大家跑圈,朝另一處樓梯口奔去。

  其余人也都沒有異議地跟著,前方走廊上雖然也有喪屍,但沒有樓梯上沖下來的數量龐大,再加上走廊路面寬敞,擁有足夠的閃避空間。

  此外,更讓張屹感到安心的是,往前沖的路上都用不著他們出手,紀甚靈就先一步快速手起刀落地解決掉了沿路的喪屍。

  張屹看看紀甚靈身後還沒用過的弓箭,莫名有種穿越回古代,被武林高手罩著的感覺。

  他默默問邊上的李立舟:「立舟,你這個朋友,學什麼的啊?」

  李立舟:「……法醫。」

  張屹恍然大悟般的點點頭道:「這樣啊,無他,惟手熟爾。」

  李立舟:「張老師!不要對法醫專業學生有什麼錯誤認知啊!」

  正說著,他們身後又一聲悶哼。

  回頭看去,時宇又莫名滑倒在地,在他身後是另一隻開膠的鞋子。

  「怎麼又開膠了!!」

  後面的喪屍撲了上來,混在男生隊伍裡的唯一女生江綺杉反身就踹過去一腳,拽起時宇繼續往前跑。

  「我也不知道哇。」

  時宇也傻了,他沒想到短短一分鐘不到,能把一雙鞋子跑廢。

  「甚靈哥,你師兄的鞋真的有問題。」

  紀甚靈沒應腔,反而嚴肅叫道:「時宇,你上琴鍵!」

  幾人看去,只見前方光滑的大理石上多了亮晶晶的東西,是邊上教室的玻璃被打碎了。

  時宇沒有鞋子,很容易受傷,假若碰到喪屍的血液就不妙了。

  「我們給你找鞋!」紀甚靈說話的功夫,時宇已經蹭蹭爬到琴鍵上了。好些喪屍被他吸引,撲去欄桿邊,有幾個因為慣性跌出去,直接從琴鍵間的間隙墜到了一樓大堂。

  另一部分則繼續向李立舟、紀甚靈他們追去。

  紀甚靈也不浪費時間,不管是男喪屍還是女喪屍,看到腳碼差不多的,就直接放倒。李立舟隨即上前打配合,把鞋子扒下來查看。

  「大了!」

  「小了!!」

  「這個可……不行!這個磨腳!!」

  江綺杉在邊上默默加了一句:「這個好像是盜版,正版磨腳,盜版反而不磨。」

  紀甚靈:「……」

  李立舟正色道:「打擊盜版,人人有責,我這就把鞋子拿給時宇檢驗!讓大家看看盜版的下場!」

  李立舟拿著鞋子翻過欄桿到琴鍵上,在琴鍵間活動,全程氣不喘心不跳,一看平時就沒少鍛煉。

  張屹跟紀甚靈繼續往前方跑,回頭看看還有些驚訝。

  「立舟運動竟然這麼厲害的嗎?也沒在學校健身房碰見過他啊。」

  紀甚靈看了眼身形矯健的李立舟,道:「他都是找你不在的時候去健身的。」

  「說是在健身房遇到你的同學,都會被抓去舉鐵,第二天走不了路。」

  張屹:「……」我名聲有多臭啊?

  曾在健身房遇到過張老師的小徐和另個同學:「……」我懂、我們都懂。

  時宇在琴鍵上,看著不辭萬裡給自己送鞋的李立舟,眼含熱淚:「立舟哥!」

  李立舟速度快,還差兩個琴鍵就能把鞋子遞給時宇時,突然表情一僵。

  時宇:「哥?」

  李立舟大喝一聲:「趴下!!!」

  時宇還沒問發生了什麼,就感覺到身後有風襲來。

  臥倒之際,紀甚靈的箭與他擦肩而過,射入後方。

  有喪屍爬到了琴鍵上!

  江綺杉震驚於眼前的畫面,只見十米開外的地方,陸陸續續又有好幾只喪屍爬到了琴鍵上。

  「喪屍,進、進化了?」

  江綺杉無措地看向身旁的隊友們。

  紀甚靈已經從腰後又抽出只箭,瞄向另只,眼神肅然。

  接連放出三支箭,錚錚的弦顫聲中,江綺杉心也跟著凝重幾分。

  短短的幾瞬在沈默裡顯得格外漫長。

  終於,江綺杉聽見紀甚靈開口了。

  「記得把我的箭收回來。」

  江綺杉、李立舟、時宇:「現在重點是這個嗎!!!」

  作者有話說:

第42章

  一隻喪屍中箭筆直從琴鍵上墜落,刺激得一樓大堂裡的喪屍興奮異常。

  暗色的血彌漫開來,喪屍們撲食過去,但很快就察覺到墜落下來的是死物,而非活物,剛散開一點,那倒地的喪屍眼珠子轉了轉,竟又一瘸一拐地站了起來。

  它的左胳膊和右腿全折了,以詭異的角度曲著,腦漿也迸出不少,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似的,重新加入到躁動的屍群裡。

  宏偉壯麗的中央音樂台,此刻宛若一個天然的巨大屍坑。

  「立舟哥,我……」

  時宇趴在琴鍵上,保持原來的姿勢,臉色有些慘白。

  李立舟:「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也……」

  圍欄外的江綺杉也聽不清兩個人在說什麼悄悄話,她把靠圍欄的一隻喪屍抓著腿扔到了樓下,叫道:「你倆幹嘛呢!快把鞋換了。」

  「好……」

  時宇擡手還沒夠到李立舟手中的鞋子,兩人齊齊對著底下發出「嘔——」的一聲。

  江綺杉:「……你倆也給看暈了?」

  這螺旋琴鍵真有這麼大的催吐威力嗎?

  時宇、李立舟顫顫巍巍應聲:「我們好像得了密集恐懼症。」

  「……」

  紀甚靈腕骨向上,一把鎖住一隻喪屍的下巴,小刀從後方紮入喪屍的腦幹,在視線掃到側方的什麼景象後,語調淩厲:「別吐了!快去支援陳書望、秋述那邊!」

  時宇、李立舟轉頭看去,只見陳書望那兒竟然有七八只喪屍已經翻出圍欄到了琴鍵上。一片混戰。

  而陳書望更是懸掛在空中,不停蹬踹,腳上赫然掛著一隻喪屍。

  時宇、李立舟倒吸口涼氣,頓時惡心也不犯了。

  一個飛快換鞋,一個則把那幾只橫掛在琴鍵上的喪屍腦袋上的箭拔下。

  兩人健步如飛地沖去陳書望那兒支援。

  紀甚靈和江綺杉、張屹幾人被前後圍擊過來的喪屍絆住,反倒是在圍欄外側的時宇、李立舟速度更快。

  不過音樂樓太大,兩人繞著螺旋琴鍵跑了好一會兒才趕到戰圈中心。

  剛才他們那邊的幾只喪屍幾乎都被紀甚靈秒殺,也沒有個正面碰撞的機會,以至於和這邊的對上手後,李立舟還震驚了下喪屍驚人的平衡力。

  在這琴鍵上簡直比他們幾個活人還要如履平地!

  李立舟把箭扔給時宇一根,當做武器。

  喪屍動作靈活,他費老半天勁才捅落一隻,解救出混戰中的元夢:「這進化速度也太快了吧!」

  元夢靠到他們這處,總算不再腹背受敵:「應該不是進化。」

  時宇去幫張屹的兩個女學生:「難不成是天賦異稟?」

  「感覺我變喪屍都會是物競天擇最先被淘汰的那批。」

  元夢示意:「你們看她們的衣服。」

  李立舟反應過來:「好像都是統一的舞蹈服……」

  元夢目光鎖緊眼前的喪屍們:「她們應該都是屍潮爆發那天在一樓排練節目的舞蹈學生,變成喪屍後還保留了一點生前的習性。」

  李立舟發現確實如此,除了這批服裝的喪屍,後續的其他喪屍都只是圍在欄桿後頭,並沒有往琴鍵上爬的趨勢。

  秋述還站在稍遠那端,身前有一隻喪屍。

  而陳書望跌下去的地方就是他身後的琴鍵上。

  方才陳書望掉下去後,女生們就有意識地把戰線緩緩往另一側移動,

  一方面是防止陳書望被喪屍們踩到手掉下去,另一方面是琴鍵的設計會讓秋述這個近戰型選手格外被動,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喪屍推倒掉下。於是三個女生們挑起大梁,讓秋述去救陳書望,把人拉上來。

  然而喪屍的數量太多,她們力不從心,還是有一隻鉆過防線,來到秋述這側。

  秋述握著刀的手有些緊張:「哥你還撐得住嗎?」

  陳書望的聲音從底下飄來:「撐不住了。」

  他腳下的這個喪屍不愧是舞蹈生,本來以為蹬蹬腳就能把它甩下,沒想到非但沒掉,竟然還張著嘴試圖往上爬。

  陳書望低頭看了一眼。

  一雙血跡斑斑的枯手抓著自己的腳腕,辨不出五官的臉使勁蹭著自己的鞋底,看得他頭皮有點發麻。

  眼不見心為凈,陳書望擡頭,幹脆借著琴鍵間的縫隙,想催催上方的秋述。

  「你好了沒……」

  秋述與喪屍僵持的景象盡入眼底。

  陳書望徹底閉嘴了。

  這他媽是純僵持!沒交戰啊!

  擊劍比賽都不至於那麼保持距離的吧!

  秋述深吸口氣,攥緊小刀,在喪屍襲擊靠近的瞬間,刀片從喪屍腕上抹過。

  陳書望的觀戰位置雖然奇葩了點,但他還是沒忍住提點:「要爆頭啊,爆——臥槽,這都行?」

  只見秋述刀片抹過的地方,那只喪屍像被挑了手筋,一隻胳膊瞬時直咧咧地垂了下去。

  接著再重覆一輪後,另只胳膊也垂了下去。

  喪屍只能抻著脖子沖秋述的方向嘶吼,踉蹌地撲過來。

  秋述這下不用再擔心被喪屍抓住,只輕輕一推,就把喪屍推去了樓下。

  秋述沒了阻礙,飛快蹲身去拽陳書望。

  但他的力氣拽一個陳書望就夠勉強,再加個喪屍,若不是琴鍵的距離勉強把他卡著,他也得跟著掉下去。

  「書望哥,我感覺……」秋述嘴巴都有點抖。

  陳書望:「你別感覺了!!你拽不動也得拽著!!」

  李立舟見到這情景,一時脫不開身,喊道:「陳書望,給我撐住!別掉下去!」

  陳書望要落淚了:「哥哥們,你們有功夫叫,不如速度再快一點!!」

  元夢咬咬牙:「你們兩個去拽他!我們這邊對付得了!」

  李立舟、時宇左右看看,也知道不能再猶豫,直接跑去陳書望那,在秋述徹底沒力氣前抓住了陳書望的胳膊。

  他們一起用力,連帶著陳書望腳上的喪屍都往上拉了拉。

  李立舟立即用紀甚靈的箭從上至下貫穿了那個喪屍的腦袋。

  這下,陳書望才感覺腳上一鬆,沒了累贅。

  「咚」的一聲,喪屍掉落大堂,為這場驚險劃上句號。

  陳書望被拉到台子上,人都麻木了:「還好我這次……不是腦袋朝下。」

  時宇和李立舟檢查他的腳,怕他出事。

  陳書望沒力氣地蹬了蹬:「別看了,沒被咬,我鞋沒開膠。」

  時宇看著鞋底的咬痕,也很是感慨:「書望哥,還得是你,要是我,肯定出事了。」

  陳書望:「……」倒也不用在這方面誇。

  遠遠的江綺杉聲音咆哮而來:「別坐那兒休息了!幫元夢!!」

  陳書望等人立刻起身,前去支援女生們,但轉頭一看,元夢這邊已經戰鬥結束了。

  張老師的那兩個女學生都沒看向過來的陳書望等人,擦擦汗,問元夢道:「你剛剛在念的是什麼?」

  元夢用拖把跟喪屍拉扯時用得都是巧勁,嘴裡還振振有詞一直說著話,幾乎沒怎麼用力,就推了好幾只喪屍下去,也沒跟陳書望一樣被拽下去。

  元夢舔了舔幹澀的唇,道:「殺中吊,吊中殺,殺直線,慎斜殺。多變線,冷靜打,多變速,少失誤……羽毛球口訣。」[1]

  「跟拖把結合起來好像也挺好用。」

  張老師的學生們一臉震驚:「體育課那個?」

  元夢有點不好意思:「對,這課很搶手,不過我運氣還不錯,大學三年都讓我成功選上了。」

  張老師學生嘖嘆:「絕了,虧我們選的還是散打、跆拳道,光混學分了,啥實戰技巧都沒記住。」

  「果然還是得精學。」

  「教你的是哪個老師?」

  三個女生就著體育課直接聊了起來。

  李立舟看琴鍵凸台上的舞蹈生喪屍都被清理了個幹凈,圍欄外的那些倒沒那麼大攻擊力了,默默道:「她們好像確實應付得來。」

  「咱們大學體育課,這麼有效果?」陳書望心情覆雜。

  時宇補上他的未盡之言:「顯得咱們協會平常的練習有點沒用。」

  陳書望:「……」

  江綺杉和紀甚靈那邊趕巧找到間只有一隻喪屍的教室。

  張屹和小徐進門就把那喪屍收拾了,琴鍵上的人也顧不得休息,馬上趕去集合。

  跑進教室,江綺杉四看一圈,沒發現倪辛月,瞬間就急了。

  「月月呢?!」

  元夢忙安撫她,把剛才的事說了一下:「我看到有人把她拉到教室了,隔著窗戶她讓我們繼續爬,應該沒什麼事。」

  紀甚靈聽後沒說話,撥了撥箭筒,坐下抽出箭開始一根根擦拭。

  元夢發現他箭筒裡不像出發時那麼滿,小聲問李立舟幾人:「箭都……」

  李立舟小聲回道:「有幾支沒收回來。」

  剛被他和時宇拿來當武器對抗喪屍,插喪屍腦門直接墜樓底下去了。

  陳書望拍拍李立舟和時宇的肩膀,作為擁有「被追殺」經驗的過來人,只能以此表達他此刻內心的同情。

  張屹已經走去了外墻那側的窗邊,隱約能看到他們來時的幾棵大樹,他擡頭往上看,但被凸起的遮雨台擋住了視線:「我們現在好像已經在那幾個學生附近了。」

  紀甚靈摸著箭羽,低頭思考片刻:「不從外面樓梯過了。先爬窗把吃的給她們送上去,等下好找倪辛月會和。」

  張屹點點頭,也覺得剛才一幫人在樓裡亂闖太胡來了,幾顆心臟都不夠他嚇的。

  「行,那你們在這兒稍作休息,我一個人上去看看情況。」

  說著扛起炸雞袋就要往窗外爬。

  紀甚靈向上方看了一眼,又把目光落到李立舟身上。

  李立舟走過來:「張老師,我和紀甚靈上去吧,您和其他同學留這兒。」

  「這怎麼行!」

  張屹很快反應過來他們顧慮的是什麼:「別擔心,我只是看樓裡那些琴鍵凸台有點恐高,一般的爬樓還是沒問題的!」

  李立舟:「我沒擔心……」

  張屹:「那就鬆手,老師一個人去就行了!」

  李立舟:「不,老師……」

  紀甚靈看兩個人推拒個沒完:「他的意思其實是那兩個遮雨台之間的縫有點窄了,你可能會過不去。」

  他說著把目光落到張屹寬厚健碩的身板上。

  李立舟:「……」

  這明明就是你想轉達的意思吧!

  張屹轉頭看看窗外遮雨台之間的距離,又低頭衡量了下自己的肩寬,默默把炸雞袋交給了李立舟:「……立舟同學,還是你考慮得周到。」

  李立舟:「……」

  紀甚靈目光落向屋內的其他同學:「可能還需要一個女生。」

  「?」

  陳書望想著女生們剛暴打喪屍都挺累的,撩撩袖子,直接走過去:「缺人我來就行啊!讓她們休息休息。」

  李立舟想了想,還是搖頭:「女生會好點。」

  樓上被困的五個人都是女學生,正是情緒不穩的時候,幾個大男人突然出現,可能會讓她們更緊張。

  更何況這麼多天過去,或許有一些不方便說的窘境。

  元夢深吸一口氣,主動道:「我來吧。」

  —

  倪辛月和柳明梵爬過5樓,來到天台,踩著腳下毛茸茸的地毯,還沒有什麼真實感。

  八九個學生圍站成一圈,打量他們兩個「不速之客」。長時間的不修邊幅,讓他們同學院的人打照面,都要瞇眼辨認上一會兒。

  「Vito?你怎麼上來了,都說這裡沒吃的了。」剛才被稱為會長的女生先開口道。

  她肩上裹著條厚毯,裡頭只穿了件小晚禮服,原本貼身的布料此刻顯得有點空蕩。抓著毛毯的手要比一般人修長,但或許是長期處在饑餓狀態,現在瘦的有些觸目驚心。

  柳明梵指指邊上的倪辛月:「我跟她來救人。」

  會長跟其他學生聞言把目光落到倪辛月身上。

  「剛才在樓下喊的那個?」

  「說要來救人?」

  「不過怎麼直接上天台來了,我在心裡的求救被聽到了嗎。」

  「……」

  他們自顧自地聊了起來。

  會長轉頭讓大家小點聲:「口水不夠用了,省著點。」

  其他人立刻閉上嘴。

  倪辛月:「……」

  她環視了下周圍,沒想到音樂樓天台的布置可以這麼豪華。

  靠墻的位置支起一片大棚,估計也是趁著晴天想驅散一下接連雨天帶來的潮氣,篷布向兩邊敞開,露出裡頭的長沙發。

  大棚裡架著大大小小的樂器,還有音箱。桌上放著一隻空箱子,裡頭裝著幾只空蕩蕩的零食包裝袋。包裝袋皺巴無比,一點食物殘渣都不剩,卻被壓得格外平整。

  此外地上支著的烤架裡還有一點未燃完的塑料、紙板,估計是夜裡點燃用來取暖的。

  柳明梵跟人合奏過幾回,小聲跟倪辛月介紹:「她是我們院鋼琴首席,也是院學生會會長,戚雅。之前我在五樓教室的時候,她經常會安排人把食物吊下來分給大家。」

  「這裡本來有個鋼琴節目,用無人機拍,讓音樂響徹整個校園,沒想到還沒開始就出事了。」

  同樣是十多天沒有洗漱,但戚雅看上去要比柳明梵整潔多了。

  戚雅指了指剛才跳樓女生的教室方位:「你們要救的女生在那個方向。你們可以順著……」

  只說這麼幾個字,她嗓子就啞了。清清嗓子,過了一會兒才繼續道:「不好意思,今天沒下雨,沒水喝了,聲音有點幹。」

  「我們在那綁了繩子,你們可以順著繩子下去。」

  倪辛月抿抿唇,從包裡翻出水,遞給戚雅:「這樓裡,還有多少人活著?」

  「這是準備救幾個啊,」戚雅笑了一下,「本來有83個,今天有兩個跳樓的,剩81個了。」

  她把水推了回來,攏了攏毯子:「別浪費,我們這幫人收拾收拾,過兩天也準備跳了。」

  作者有話說:

  [1]羽毛球口訣來源網絡

  原本寫八段錦是覺得還挺貼大學的,但看評論有人覺得跟同類文撞了(現在好像已經被管理員刪除了),但為了避嫌,還是修改一下

  PS:開文前有稍微做過一部分功課,關於生前特質導致的局部化差異,設定靈感來源電影《請叫我英雄》,前後文很多地方都有提到這點:包括操場篇個別跑步掉隊,食堂篇有喪屍跟著爬樹,後面公園篇的年輕人搖花手、大爺大媽爬行,攝像大哥會爬樹等等,此外喪屍對火鍋味敏感,也是根據這個點散發的。回覆一下之前質疑該設定的評論。

第43章

  「你……」

  倪辛月楞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戚雅的神色太過平淡,仿佛隨口說了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在一片沈默裡,戚雅突然樂出一聲:「我跟你們開玩笑的。」

  倪辛月:「……」

  柳明梵:「……」

  戚雅笑得有點缺氧,揉揉太陽穴。

  「我還有力氣開玩笑,看來可以三天後跳。」

  「……」聽上去已經不是開玩笑了喂!

  倪辛月看看戚雅,又看看其他同學。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會長帶的「好頭」,其余人也都趴回到天台欄桿上曬太陽,眼睛都要閉上了,似乎從各個方面節省體力。

  戚雅坐到鋼琴凳上,手指習慣性地落在琴鍵上,按出一串連貫的音階,對倪辛月道:

  「你還有力氣,不應該進音樂樓的,浪費體力了,應該跟你那些同伴逃出學校去。」

  倪辛月沒說話。

  柳明梵聲音低低的:「會長……」

  「這表情可不適合你啊,Vito。」戚雅笑看他一眼,「你說說你,好不容易逃到2樓了,現在又給爬回到天台來。」

  「不過我看你這麼高的樓都還爬得動,挺好,跟著這個新同學,她應該能帶你活下去。」

  柳明梵:「那你們呢……」

  「我們?我都想好了。」

  戚雅指尖跳得輕快了許多,音符跳動。

  「和其他同學比,我們堅持了十九天。」

  「多活了十九天。」

  「我扛得住餓,準備最後跳,把他們都送走,再配個鋼琴葬樂。」

  戚雅炫了一段高難度的樂章,旋律蕩開,瘦弱的指頭下激蕩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生命力。

  有同學在邊上嘁了一聲:「送你們走得靠我的嗩吶啊。」

  「說不準我能送到你們投胎。」

  他的聲音也有氣無力,但絲毫沒有死亡的沈重。

  戚雅沒有停止奏樂,嘖嘖搖頭回應那人的話:「得了吧你,別吹牛了。肚子都癟了,哪來的力氣吹。」

  「我不一樣,手指沒斷,我就能繼續彈。彈到老,彈到死。」

  「結束前還能多個活的新觀眾,多好。要是能活下去,可以給我加個好聽的名號。」

  「戰地鋼琴家——戚雅?」

  靠圍欄邊上的幾個同學搭腔:「會長就你這還戰地鋼琴家,說是喪地鋼琴家還差不多。」

  「喪地也不是不行,應地制宜嘛。」

  「那我自封一個喪地小提琴家。」

  「我要自封個喪地嗩吶家——」

  「你封不封都很喪。」

  「……」

  在他們的拌嘴聲裡,戚雅笑著回頭,眼裡是無法磨滅的光彩。

  她沖倪辛月說道:「去吧,不是還要救人嗎。」

  「這麼大的音樂樓,不至於一個人都跑不出去吧。」

  —

  與此同時,音樂樓外墻,有三道身影正簌簌行動著。

  紀甚靈在前,元夢居中,李立舟墊後。

  被困學生所在的教室比他們預想的要遠一些。

  以樓下綠化道上喬思羽所在的大樹為坐標,他們還需要橫跨七八間教室,再往上躍兩層。

  元夢臂力雖然弱些,但跟著前面紀甚靈挑好的路線,又有後方李立舟時不時幫忙撐著搭把手,一路推進得還算順利。

  但三人之間始終彌漫著片詭異的沈默,誰也沒開口說話。

  音樂樓五顏六色的拱窗玻璃後,一道又一道身影聚到了窗簾後。

  一雙雙黑黢黢的眼睛,透過窗戶,直視外墻上爬過的人。

  元夢始終低著眼,仿佛專注腳下的施力點,沒看見。

  李立舟也同樣目不斜視,不敢與窗戶後的眼睛有任何交視。

  他們沒想到,在他們周圍的教室裡還有那麼多幸存者。

  但他們心裡也同時響起了一道聲音:別去看,以他們的力量無法救下所有人。

  紀甚靈一言不發地爬到一座拱窗的窗台上後,抿抿唇,徹底停了下來。

  他等後方的李立舟爬上來後,沖他伸出了手。

  李立舟:「幹嘛?」

  「炸雞。」

  紀甚靈邊說邊叩響了那扇窗玻璃。

  「你……」李立舟沒來得及阻攔紀甚靈的動作。

  他看著紀甚靈的側臉,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將炸雞袋遞了過去。

  躲在窗簾後的學生怯怯弱弱的,聽到敲窗聲還懷疑是自己耳朵出錯了。見三個人一直停在他的窗台外,這才溫吞打開窗:「我這也沒有吃的……」

  紀甚靈打開一盒炸雞遞去,言簡意賅:「只能拿一個。」

  那男生表情還有些懵。

  紀甚靈舉著手,仍在等他。

  男生反應過來是真的,眼圈和鼻尖酸澀得發紅。他如餓狼撲食一般,從裡頭拿下一隻大雞腿,不管不顧低頭地啃咬起來,伴隨著狼狽的嗚咽聲。

  紀甚靈將炸雞盒蓋上,爬到隔壁窗,再次叩響了玻璃。

  許多幸存者都集中在這附近的教室裡。

  沒多久,紀甚靈等人經過路線的教室裡,每人都分到了一隻雞腿。

  李立舟嘆氣:「你這樣也幫不了他們,吃完這些,他們還是會……」

  紀甚靈像有自己的打算,將炸雞袋背到身上,繼續往上爬去。

  元夢拍拍李立舟:「走吧。」

  找到五個女生所在的教室,紀甚靈停在窗台處,將空了一半的炸雞袋交給元夢:「你進去吧。」

  說著拉住了彎腰也要一同爬進去的李立舟。

  元夢爬進教室後很快就反應過來紀甚靈為什麼會拉住李立舟。

  七個女生在閉塞的房間裡呆了近二十天,吃喝拉撒在一個地方,難以避免地回導致各種各樣的異味充斥。

  雖然災難面前,生命、死亡都變的無足輕重,但紀甚靈還是拉著李立舟回避,保護他人在末日折磨下所剩不多的一點自尊心。

  十分鐘後,元夢安撫好幾個女生的情緒,讓她們先吃點東西墊肚子,回到窗邊找紀甚靈和李立舟。

  「我們該怎麼帶她們下去?爬窗的難度可能有點大,她們餓了很久,應該沒辦法那麼快恢覆力氣。而且之前沒爬過,五樓的高度,不一定敢爬。」

  元夢的聲音弱下去。不單在想順利救下這五個女生的可能性,腦子裡還浮現了方才沿路經過所看到的那些教室裡頭其他幸存者的面孔。

  他們救了這五人,其他人呢?

  沈默中,紀甚靈忽然擡頭向上看去。

  天台。

  幾個身影仍靠在圍欄處,閉眼撐下巴的撐下巴,墊胳膊的墊胳膊,聽著身後會長和攀爬上來的女生說話。

  他們時不時插上幾句話,讓氛圍介於「快死了」和「快樂死了」之間。

  突然,他們鼻尖一動。

  「是死前的幻覺嗎,我好像聞到了炸雞味。」

  「我也聞到了……可我更喜歡吃的是火鍋,為什麼死前聞到的不是火鍋味……」

  「曾經有一個機會在我眼前,我沒有珍惜。如果能再重來一次,上個月去K家買的那個漢堡我一定會吃完,而不會扔半個到垃圾桶裡。」

  「可是K家的漢堡真的很難吃啊……」

  「你說這話我就不樂意了,K家招你惹你了。」

  「怎麼沒人提燒烤呢。唉,還好我們是搞演奏的,喪失爆發前我還去吃了燒烤。那幫舞蹈生,正好趕上什麼小考和活動,天天減肥,啥也沒吃著。」

  幾個人就著什麼好吃展開了討論,還有動手,假裝自己是個賣火柴的小女孩。

  「你們繼續,我這裡火柴不限量,你們等不著死去的奶奶。」

  「等下去遲早能等到的。甚至我能見到我列祖列宗。」

  「說起來剛那個喊話說要上來救人的計算機老師叫什麼來著?是張屹吧……怎麼最後就派一個女孩子上來了。」

  「這老師說話不算話啊……」

  這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弱,趴在胳膊上,眼睫也闔上了。

  「人家要救的是五樓的同學,又沒看到咱們……」

  「再說了,多他一個又能怎麼樣呢,咱們那麼多人,你當他有三頭六臂啊……」

  「不過他們真的能進來嗎……大堂那麼多喪屍,會不會一進門,就被喪屍吃肚子裡去了。」

  「說不定可以,這麼大陣仗呢,這女生不就是從底下爬上來的嗎,喪屍校園求生版蜘蛛俠。還有個背弓箭的連帽衫,感覺像在看古穿今的網劇。」

  「啊,炸雞味真的好香,為什麼我的天堂是炸雞味的……」

  大家餓得都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但很快,他們耳邊冒出一串窸窸窣窣的動靜,不像幻聽。

  低頭往下一看,一隻手突然伸來,把住了欄桿。

  ——一雙幹凈的、整潔的、骨節分明的活人的手。

  「又來人了!」幾人一喚。

  倪辛月和柳明梵立刻從戚雅邊上趕來,恰好紀甚靈翻越欄桿,平穩落地。

  倪辛月眉目舒展:「你來了。」

  紀甚靈應聲「嗯」,他把吃的遞給大家,又問倪辛月道:「來了,你沒事吧。」

  倪辛月還沒答,便聽邊上咋咋唬唬地響起一聲:「紀甚靈??」

  柳明梵:「紀甚靈!!!!我就知道你這逼死不了!」

  紀甚靈看去,眼裡光點浮動,似乎是想笑,但說出口的是:「你誰?」

  柳明梵抓他雙手:「我柳明梵啊!就是每個暑假都跟你一起接受我爺爺集訓,然後被你吊打的柳明梵啊!」

  紀甚靈張了張嘴,吐出個「啊」字。

  柳明梵:「你啊是什麼意思?」

  紀甚靈把手抽出來,語氣裡已經帶上笑意:「原來是優雅的長笛王子、音樂系的系草、N大的藝術之光柳明梵啊。變化太大,沒認出來。」

  倪辛月默默把視線轉到柳明梵臉上,眼裡寫著個問號。

  之前的自誇一字不落地從別人嘴裡說出,柳明梵再自戀現在也有點不好意思了,錘紀甚靈肩膀一拳。

  「……把你圈在小屋裡二十天試試。」

  紀甚靈看他,收了笑:「你周日不都不來學院嗎?我以為你會在你爺爺家。」

  柳明梵一提這個就要落淚:「就說呢,我百八十年不努力,努力一回還趕上這種事。」

  天台上的另外幾個學生正在翻袋子,看到裡面的炸雞都驚了。

  「真的炸雞!」

  「會長,那個連帽衫!他帶著炸雞從天而降了!」

  這時候元夢和李立舟也翻了上來,看著上頭這麼多人有些意外,不過見倪辛月在,頓時鬆了一口氣。

  一眾人沒再站著,坐到大棚裡。

  音樂樓的這幾個學生抱著袋子,但是沒一個動手拿的。戚雅也不彈奏了,抿著唇。

  紀甚靈道:「吃吧,樓下的我都已經發過了。」

  倪辛月把水遞給了大家。她看戚雅說:「我們物資還有。」

  戚雅指尖有些微抖,最後還是伸手接過了:「謝謝。」

  紀甚靈先跟隊友們介紹了下倪辛月邊上的柳明梵。

  「我爸忘年交朋友的孫子。他爺爺是武術隊教練,也是給我介紹去學弓箭的人。」

  柳明梵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下文,迷惑看去:「我在這串介紹裡就占了個‘孫子’?」

  「因為你不是很重要,」紀甚靈笑,「好了,介紹你的同學吧。」

  柳明梵只好忍住錘他的沖動,給大家介紹其他人。

  一圈認識下來後,倪辛月把戚雅說的存活情況跟紀甚靈、李立舟他們說了說。

  李立舟:「還有81個學生……」

  他陷入思考。

  元夢牽住了倪辛月的手,額頭抵到她肩膀上。剛才玻璃窗後的一雙雙眼睛,還如影隨形。她吐出一口氣。

  這份沈重不用多說,倪辛月捏了捏她的手,表示自己清楚。她的目光從眼前一張張清瘦的臉移過,最後落在戚雅的臉上。

  「我覺得……」

  戚雅大概猜到了倪辛月的想法,有點無奈地一笑:「你們不可能救下所有人。」

  「為什麼不可能?」

  紀甚靈擡眼,幾乎是和倪辛月同一時間開口反問出這句話。

  兩人對視,看到對方眼裡燃著的一點光亮。

  李立舟一頓,下秒如釋重負般的扶著眼鏡笑了:「是啊,為什麼不可能呢。」

  倪辛月看向戚雅,聲音前所未有的堅定。

  「別再專注你們的精神糧食了。」

  「既然還有彈琴的力氣,不如跟我們幹票大的。」

  作者有話說:

第44章

  起風了,天台上沒有人說話。

  「幹一票大的……」

  戚雅不自覺重覆了一遍。她幹澀的嘴唇碰了碰,有話想說,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全身微微發抖。

  「我們所有人跟你們一樣爬外墻爬嗎?」

  「81個?」

  她抱著棉毯的手臂發緊,讓自己不要再抖動,確保說出的話清晰。

  邊上音樂系的同學聽到這兒,也都不由停下了吃炸雞的動作。

  「啊……」

  柳明梵不知道倪辛月的打算,撓撓亂糟糟的頭髮:「你不會是因為我會爬樓,所以覺得他們都會吧?我多多少少還是有受過訓練的。」

  他舉胳膊,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肱二頭肌。

  其余同學順勢打量起各自的胳膊腿兒來。

  「我好像是個體育廢物來著。」

  「我天天扛琴,也算鍛煉過?」

  「你那算什麼鍛煉,感覺咱們會跟下餃子一樣,一個一個掉下去喂喪屍。」

  「怕什麼,跳樓不比這刺激?」

  「也是,左右逃不過摔死的命運,跳樓自/殺是死,爬樓掉下去也是死,好歹多一種可能性。只不準就讓我們爬下去了呢。」

  「……」

  一行人東一句西一句,看開後,又啃起炸雞來,一點邊角碎屑都沒浪費。

  戚雅經這些人打岔,調整好情緒,重新開口:「我還是之前的觀點,你們有物資有體力,不要在音樂樓浪費。或許……有些同學還有逃跑的力氣,你們可以帶他們走。Vito對下面的情況比較了解,讓他帶著你們。」

  紀甚靈表情若有所思。

  作為知心好兄弟的柳明梵看他一眼:「怎麼了?」

  紀甚靈:「Vito……是誰?」

  柳明梵:「……」

  「是我啊!」

  「長笛王子那些不都背得挺溜的嗎!為什麼總記不住我的英文名!」

  紀甚靈:「不好意思,我說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戚雅 :「……」這不是重點啊!

  她示意邊上的一個男同學把喇叭遞過來,放到中間小桌上。

  「這是我們之前給下面同學傳遞消息用的喇叭,如果你們需要,可以拿去。不過喪屍對聲音很敏感,離開天台最好就別用了。」

  喇叭是天台攝像那天,場記用來號令的工具。

  除此之外,天台上各式各樣的無人機、攝像機、場記板等東西也有一大堆。

  不過無人機被大家一開始用於觀測其他地方的喪屍感染情況,已經沒電了。

  倪辛月接過喇叭,表情認真,好學生鉆研的模樣,但沒應戚雅剛才的話。

  「說話是要按這兒嗎?好像沒聲音。」

  戚雅還想繼續勸,但沒忍住上手給人示範了下:「這兒不是有個喇叭的小圖標嗎,按這兒……」

  手指按下的那刻,倪辛月開口了。

  「一樓倉庫有吃的。」

  不大的聲音透過喇叭,有些失真,回蕩在眾人之間。

  戚雅有一瞬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你想去那拿吃的?」

  倪辛月:「對。」

  從聽柳明梵說一樓倉庫裡有很多食物開始,她心裡就有了隱隱的考量。

  戚雅覺得荒唐。

  她自然知道倉庫囤放了很多食物。每次音樂節、社團活動,需要購買的物資清單都是經她手批準的。

  但——

  「你們上來的路上肯定也看到了,大堂音樂吸引來的喪屍,沒有一千個也有上百個,不可能……」

  話音未落,紀甚靈的聲音響起。

  「嗯……那就把大堂裡的喪屍引出樓外。」

  戚雅:「聽起來難度更大了啊!!」

  元夢也沈思狀:「有道理,我們可以先把背景音樂關了。」

  李立舟:「方案好像也有了——那麼第一步就先去找開關?」

  戚雅要心梗了:「哪裡有方案了!聽起來沒一個環節可行啊!」

  倪辛月已經站起身,對戚雅道:「我們還有幾個同伴在三樓的教室裡。」

  「他們都很厲害的。」語氣裡帶著些許笑意。

  三樓。

  張屹不知第幾次看手表,指針已經轉了整整一圈。

  過去一個多小時了,窗外依然沒有任何紀甚靈幾人回來的跡象。

  遮雨台的狹窄縫隙難以窺見上方樓層的景象。

  「他們三個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秋述也被張屹的擔憂感染,時不時看窗外,眉頭微皺。

  陳書望擺擺手:「放心吧,沒掉到樓下,就說明還沒事兒。」

  秋述神色覆雜:「……你是真放心啊。」

  張屹在房間裡踱了幾步:「不行,我得上去找找他們!」

  陳書望:「您這不是爬不上嘛……」

  話音未落,一道電磁音破空傳來。

  「陳書——望——望——望——」

  陳書望被耳邊突然炸響的高分貝音量嚇得一跳。

  「我去,我聽力進化了?」

  江綺杉送他一捶:「傻逼!是李立舟在喊你,快應一聲!」

  沒等陳書望醞釀一嗓子回應,張屹已經趴去了窗邊,仰頭沖上方大喊:「立舟——怎麼樣——」

  張屹的話在看清外頭景象後,倏然一轉:「誒?」

  只見李立舟從側方輕輕鬆鬆跳到了他們這間教室的窗台上。

  他腰間掛著個大喇叭,單手扶住窗戶框,矮身進屋:「抱歉抱歉,一下子忘記咱們原先呆的哪間教室,所以就叫了一聲。」

  張屹:「……」

  江綺杉:「……」

  陳書望:「……」

  秋述:「……」

  時宇注意到李立舟身後跟著下來一個沒見過的女生,連忙上去搭了把手。

  他身子往外探了探,還想接應其他同學,卻發現外頭沒了人。

  「不是說五個嗎?」

  「甚靈哥和元夢姐呢?」

  「我們去了天台,具體的事等一會兒紀甚靈回來了再細說。」

  李立舟把身邊的人介紹給大家:「這是戚雅同學,在天台碰到的。音樂學院的會長,對這邊人員分布情況比較了解。」

  「你們好。」

  戚雅脊背挺得筆直,身上的棉毯已經換成了厚外套。只是搭在胳膊上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此刻的情緒。

  李立舟不忘告訴大家倪辛月也在天台上,江綺杉等人頓時鬆了口氣。

  江綺杉認出戚雅身上的外套就是倪辛月的,注意到她在外墻攀爬時凍得有些青色的腿,從包裡翻出一條褲子遞了過去。

  戚雅本想說不冷,但綿軟的褲子已經不由分說地塞進了她的懷裡,讓她換上。

  過了兩分鐘,紀甚靈才從窗台進來。

  陳書望迎上去:「你怎麼這麼慢,元夢和倪辛月呢,沒跟你一起?」

  紀甚靈:「她們有別的事情要做。」

  「別的?」陳書望正有些不解,目光瞟到紀甚靈腰後的箭筒,「你箭怎麼又少了幾只?」

  紀甚靈按了按箭筒:「借給她們用了。」

  陳書望挑挑眉,還想再說點這麼,紀甚靈已經「噓——」了一聲:「聽李立舟說話。」

  李立舟沈吐了一口氣,這才看向大家,開口。

  「現在我們要救的不止是5個人了,而是81個。」

  房間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李立舟把他們沿路分發食物的事以及天台上的對話都說了出來,並且提了提他們目前的計劃和構想。

  張老師的四個學生完全聽傻了:「關音樂、去倉庫、還要把喪屍都趕出音樂樓?」

  他們滿臉寫著「這是我們能做到的事?」回頭看張屹,卻見到他沈重的神情。

  「81個……」張屹喃喃。

  最開始是他固執地要救五個學生,但當需要挽救的生命從五變到八十一時,他無法避免地感受到,逐漸壓在脊梁骨上的,生命的重量。

  張屹胸膛起伏片刻,問道:「控制音樂的房間在哪?」

  「一樓大堂。」戚雅道。

  喪屍爆發那天的慘狀歷歷在目,死去的同學、老師面孔在腦海中一張張劃過,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房間鑰匙在一個老師那,但他已經變成喪屍了,從他身上拿鑰匙會有些麻煩。」

  李立舟:「我和紀甚靈帶她找……」

  「我去吧。」張屹沈聲道。

  李立舟頓住,張屹拍拍他的肩膀。

  「我是老師,又不是老頭。你們幾個學生別總想自己幹啊。」

  小徐左右看看,也站出來一步:「我和老師老搭檔了,我也去。」

  「這……」

  李立舟回頭看紀甚靈,紀甚靈點點頭。

  一樓的喪屍過於密集,光靠他們兩人並沒有十足把握,張屹和小徐願意同行,自然再好不過。

  陳書望、時宇、秋述三人對覷一眼:「那我們幾個也?」

  紀甚靈:「別,一會兒還有別的事要交給你們來辦。」

  就此「關音樂小分隊」的人員正式確定下來。

  十五分鐘後——

  教室門微敞開條縫。

  紀甚靈確認外頭的喪屍離得比較遠後,沖身後隊友比了個手勢,幾個身影迅速向欄桿外琴鍵奔去。

  教室門很快在後方被裡面的同學闔上。

  戚雅處在隊伍的倒數第二個,前後都有照應,因此上琴鍵上得十分順利。

  等喪屍們反應過來時,只能隔著欄桿嗷嗷嘶吼。

  五個人沿著琴鍵一路往下跑,到二樓時,停住不動。

  戚雅目光從底下喪屍臉上一一移過,終於鎖定在其中一位上。

  她伸手指去:「是那個穿黑西裝的!」

  幾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音樂台一角看到了他們的目標,臉已經分辨不清五官了,也不知道戚雅是怎麼認出來的。

  好在這喪屍靠近墻角,是他們設想的幾種情形裡最幸運的。

  李立舟看了看地形,把喇叭交還給戚雅:「你留在上面,幫我們把喪屍往邊上引開一點,剩下交給我們。」

  戚雅還有些茫然:「怎麼引?」

  李立舟:「隨便喊點什麼都行。」

  幾人挪去最邊緣的琴鍵處。

  紀甚靈彎弓搭箭瞄向了拿鑰匙的那位老師,以防他隨屍群再蕩向中央危險地帶。

  張屹、小徐則悄無聲息地垂掛下身子,伺機而動。

  李立舟見大家都做好了準備,側身沖戚雅點了點頭。

  戚雅攥緊了手中的喇叭。

  心臟隨著大堂音樂的鼓點劇烈跳動。

  喊點什麼。

  喊點什麼。

  中庭卷過的風吹動她的發絲,戚雅仰起頭,看樓內走廊延伸而出的琴鍵螺旋而上。

  她聽見紀甚靈手中的箭淩厲射出。

  命中喪屍腦袋後,血漿迸溢。

  周圍是屍群狂躁的嘶吼。

  盡管現在陰霾遮蔽了天空,但他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團結一致,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忍、奮鬥,擁有敢於向命運挑戰的大勇主義[1]。

  她用全身的力氣嘶喊出:

  「全部人,都給我活著——!」

  作者有話說:

  [1]化用了傅雷在《貝多芬傳》譯者序裡的一段話,原句是:現在陰霾遮蔽了整個天空,我們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精神的支持,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堅忍、奮鬥、敢於向神明挑戰的大勇主義。

第45章

  大堂裡的喪屍潮水般向戚雅所在的地方湧去。

  有音樂樓的教師、一個樂團演出過的同學、素未謀面的校友……

  或許在從前某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他們曾在校園的一角交錯而過,風發意氣。如今命運卻將大家帶離到生死兩個邊界。

  死的人已經死去,可活的人依然要充滿希望。

  「都給我——都給我活下去!」

  戚雅喊得聲嘶力竭,因為過於用力,外套攏著的肩胛骨顫動,如將破繭的蝶翼。

  走廊上,教室的窗玻璃後浮現了一個又一個人影。

  張屹、小徐胸腔裡的血液湧動。

  喪屍在戚雅的喊聲裡不斷移動。

  而那身上攜帶鑰匙的喪屍已經被紀甚靈的箭命中,倒在血泊裡。

  李立舟看底下騰出五六米的安全距離,看向身邊的同伴們:「走!」

  四個人把著琴鍵的雙手同時鬆開,悄無聲息墜地。

  兩個跑到喪屍那兒,從它身上摸索鑰匙。一個靠去控制音樂的教室門那兒,警惕四周動向。

  剩下一個——

  李立舟看紀甚靈突然脫離部隊,朝屍群後方靠近,倒吸一口涼氣,就差喊出一聲「你幹嘛去」,下秒就見紀甚靈用小刀紮進一隻喪屍的後腦勺,將喪屍輕輕放倒,拔下喪屍胸口的箭——

  似乎是他和時宇跟舞蹈生喪屍們在琴鍵上大戰時不小心遺棄的。

  有驚無險,李立舟長舒口氣。

  然而這口氣才鬆下一半,很快又提了起來。

  李立舟接過張屹、小徐找回來的鑰匙,有些抓狂:「這麼多把呀!」

  「都試試!都試試!」

  李立舟也顧不得吐槽音樂樓哪來的那麼多重要房間都需要鎖門。

  他看了看房間門的鑰匙孔形狀,找出幾把看著相近的,便開始一把一把試。

  戚雅的喇叭雖然吸引了大部分喪屍,但音樂台上的音樂太響,一開始的刺激感減弱後,喪屍們很快在兩邊開始搖擺起來。

  而遠端位置的喪屍視野更廣些,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大堂角落的幾個活人。

  紀甚靈、張屹、小徐在李立舟外圍形成防護圈。

  一腳踹飛一個,或是一刀捅倒一個。

  沒多久,周邊已經倒下七八具喪屍。

  但遠處圍攏過來的數量越來越多,琴鍵上的戚雅也心急,不顧形象大喊大叫。然而對喪屍來說,唾手可得的美食比高處只可遠觀的美食誘惑吸引力大得太多了。

  紀甚靈看小徐體力明顯下降,幫忙擋開一隻喪屍,問身後的李立舟:「好了沒?」

  李立舟飛快轉著鑰匙,手指因為緊張想抖,卻又被自己竭力控制著不去抖。

  「哢噠」一聲。

  是門把旋動的聲音。

  李立舟欣喜:「進!」

  張屹還在與喪屍們奮戰,狠踹出去一隻:「你們先進,我把喪屍攔著——」

  他尾調驀地向上一飄,已然被紀甚靈抓著後衣領,一把拉進了門內。

  張屹:「……」

  李立舟站在門後,在大家安全進來的瞬間,死死將門後抵。

  門縫裡鉆出幾只喪屍手,紀甚靈、小徐幾人沒有鬆懈,手起刀落,總算成功將門關上。

  李立舟三兩步到廣播控制主機那兒。

  憑著之前在新媒體大樓的操作記憶,他推了推開關,大堂上的音樂沒有絲毫停下的跡象,又轉去調小聲音,依然沒有變化。

  李立舟皺眉:「什麼情況?」

  小徐:「會不會是控制器壞了……」

  這是最壞的情況,那他們就得想辦法進到中央音樂台那,把音響一個個敲掉。

  李立舟額頭上冒出汗來。

  紀甚靈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張屹:「老師!」

  張屹也急:「這時候知道找老師了。但老師我也不懂你們廣播站這套……」

  他的話突然一停,目光落在墻上。

  三樓教室裡。

  江綺杉和陳書望兩人焦慮地走來走去。

  江綺杉:「什麼情況,關個音樂怎麼關了那麼久?不會出什麼意外了吧。」

  陳書望:「這麼慢,不能吧,紀甚靈和李立舟變拉了?」

  時宇看他倆不停走動,看得有點頭暈:「綺杉姐、書望哥,你們二人轉呢?」

  秋述本來就因為臨近行動,有點緊張,現下也被兩人的情緒傳染,盡管站在窗邊什麼也看不到,也沒忍住多往外探了幾眼。

  江綺杉還是著急:「不會是控制音樂的電腦壞了吧?!」

  秋述:「他們過去的人裡,三個都是計算機專業的,其中一個還是老師,如果只是電腦壞,他們可以修?」

  張屹的三個學生:「不要對計算機學生有這種誤解!」

  聲音回蕩在房間裡,連外頭的喪屍都被吸引來了一些,咚咚撞門。

  「我們剛才喊得那麼響?」張屹的學生瞬間慫了。

  「是音樂已經關了!他們成功了!」江綺杉沖到窗邊,欣喜道。

  控制室。

  張屹手還抓著電閘,其余幾人看看徹底黑掉的電器,默默回頭看他。

  「嗯……修理電器之前,要先關電閘。」張屹深沈臉。

  「……」

  李立舟:關電閘這種事、

  紀甚靈:為什麼我們、

  小徐:沒想到呢、

  三人齊齊道:「張老師英明。」

  二樓琴鍵。

  戚雅在音樂停下的那刻,喊出第二個行動口令。

  「開跑!!!!」

  三樓教室裡的幾人神色一凜,攥緊手中武器,奪門而出。

  門口的喪屍連他們衣角都沒摸到,張著嘴眼看著一夥人跳上了琴鍵,一路跑圈往高處爬。

  除了時宇停在四樓,陳書望帶著其余人直到五樓才停下。

  上方是藍色靜謐的空曠天空。

  明亮的自然光照在走廊、教室、玻璃上,照在一張張充滿希冀的臉上。

  江綺杉等人攥緊了手中武器,蓄勢待發。

  「籲——」

  陳書望吹響他的哨子,原本遊蕩在五樓走廊上的喪屍迅速朝他這處靠攏過來。

  四樓的喪屍雖然也有不少被這動靜吸引,但馬上就被時宇吹響的另個節奏的哨聲牽引住。

  陳書望把五樓的喪屍都吸引到樓道口,停了哨聲,沖底下喊:「到你了!」

  四樓的哨聲明亮,堆積在五樓樓道口的喪屍很快就被時宇那兒的聲音吸引,晃晃悠悠往樓下走去。

  在最後一個喪屍沒入樓道後,江綺杉舉起拖把:「走!」

  她、秋述、張屹的三個學生跳入走廊中,檢查起關著門的教室。

  有些教室藏著一兩個活人,有些教室藏著喪屍。

  江綺杉負責用拖把防禦,秋述和張屹三個學生負責補刀。一路跟個坦克一樣,高效地清理出一間間教室。

  數量少的他們直接開門進去清理。數量多的,他們也不莽撞,用在教室撿到的記號筆在門上寫下個大大的「危」字,還劃上了個圈。

  江綺杉「殺」瘋了,畫完標記以後還要惡狠狠留一句:「回來再收拾你們!」

  秋述:「……」

  陳書望在他們清理教室的時候,就往下爬到三樓,和時宇交錯著吸引喪屍。

  就這樣,走廊上的喪屍一層層往下移去。

  來到二樓的琴鍵時,喪屍已經堆滿了大堂。

  陳書望和時宇走到戚雅邊上,接過她的喇叭:「你歇歇。」

  戚雅還在大喘氣,腦袋嗡嗡作響,卻覺得痛快。

  大堂正門因為他們來時的失誤仍大敞在那兒,巨大的編鐘懸在半空,色澤渾厚深沈。

  從他們的角度,看不太清外頭的景象。

  在等到倪辛月分隊發來的信號前,他們所要做的,就是將喪屍都維持在大堂裡。

  陳書望目光掃向樓層走廊墻上依次掛著的各位音樂家的畫像以及生平簡介,笑道:「這以後不也得搞張我的照片掛上面?」

  他把喇叭舉起,揚聲喊道:「大家好,我是音樂樓清道夫——陳書望!」

  「現在,我將為大家帶來一些音樂家生平簡介!」

  「第一位,貝多芬……」

  音樂樓外墻。

  倪辛月、元夢、柳明梵護送著一個男生在窗台間移動。

  男生腰間別著個嗩吶。

  柳明梵看他緊張,全然忘記自己之前的德行,以過來人語氣教育他:「劉俊,別怕,這都沒什麼大不了的。把住台子,對對,抓緊,腳邁過去,唉~對了。」

  「唉唷你手抖什麼啊。沒力氣了?剛才下來不都讓你吃兩塊雞腿了嗎。我們小分隊可是至關重要的一個環節啊,你要是沒抓穩掉下去了,咱們計劃就廢了。」

  劉俊抓狂:「你再扯兩句我先把你廢了。」

  倪辛月:「……」

  元夢:「……」

  幾人磕磕絆絆地爬到了正門的二樓窗台上。

  柳明梵直接看倪辛月:「隊長,咱們等會兒在哪開始?」

  倪辛月指了指他們來時爬過的門廊兩側的雕塑,又指指正前方綠化道上的一棵大樹:「我,元夢,還有劉俊爬雕塑上,你一個爬去那邊的樹,沒問題吧?」

  通往綠化道的大道上有零星幾只喪屍。

  柳明梵咬咬牙:「沒問題!」

  臉上是視死如歸的壯烈。

  元夢有點沒眼看:「不能也沒事,我保護你過去吧?」

  柳明梵的壯烈消失得一幹二凈,淚目道:「我就知道你們都是女菩薩……」

  劉俊要不是為了省力氣,真想把他一腳踹下去。

  倪辛月和元夢找好了時機,一個帶著劉俊往雕塑上爬,一個帶著柳明梵往遠處的大樹跑。

  下窗台時,音樂樓內有幾只遊蕩溢出的喪屍,倪辛月牽住喪屍,給劉俊騰出爬雕塑的時間。

  等她也成功爬上時,發現劉俊已經拿好了嗩吶,他似乎理過頭髮,原本的淩亂現在變得有些工整,袖子也規規矩矩的挽好。

  看遠處的元夢和柳明梵已經平安上了樹,劉俊道:「把它們吸引出來是吧。」

  「那就給你們露一手《百鳥朝鳳》。」

  倪辛月看他樣子:「你好像一點也不緊張。」

  「吃了你們這麼多炸雞,總是要發揮點作用的。」

  「再說了,我可是我們院為數不多的鎖吶演奏家。」

  劉俊注視向大堂正門內的方向。密密麻麻的喪屍群,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面孔。

  他笑了笑,道:「我的老師就是這麼給我們爭取逃命時間的。」

  在倪辛月楞住時,他深吸一口氣,吹響了他的樂器。

  激蕩的、熱情的、生機勃勃的,吹天地、吹生死、吹那些落不下的靈魂。

  作者有話說:

第46章

  黑壓壓的喪屍被嗩吶聲吸引,朝外湧來。

  音樂樓敞開的兩邊大門在強力碰撞下晃動不停,牽發上方的編鐘機關,發出來回的鐺鐺動靜,讓底下備受刺激的屍潮更加洶湧。

  眼看門廊邊的雕塑環滿喪屍,後方的喪屍沒了往外擠的空間,嗩吶聲停——

  遠在綠化道樹上的柳明梵拿起他的長笛,口風調整,指尖跳動。

  優雅通透的聲音躍然而出,如同上好色澤的絲綢飄動,牽引音樂樓門廊前的喪屍一點一點越過大道,朝樹下聚來。

  笛聲明亮,音符的跳動越發歡快。

  柳明梵略顯糟亂的頭髮下,神色忘我,金色長笛在日光下折射光亮,交映在綠葉之間,晃眼得不行。

  喬思羽抱著倪藝橋正坐在隔壁樹上,看看地上奔來的喪屍,看看演奏無比投入的男生。

  她沒忍住隔空與對面的元夢交談起來:「現在什麼情況……?」

  怎麼突然辦起「千人演奏會」來,而她還坐在「頭等席」的位置?

  元夢把進樓後發生的事簡單說了說:「綺杉他們還在逐層清理喪屍,只要把大堂裡的喪屍全部吸引出來,音樂樓有倉庫的物資,整棟樓的學生都可以活下來。」

  喬思羽咋舌:「咱們小隊是真牛啊……」

  送個吃的竟然直接晉升成打造安全避難所。

  元夢也沒想過是這種走向:「要救這麼多人,進去前想都不敢想……」

  「不過我有一個問題,」喬思羽示意已經圍滿整片草坪的屍群,認真豎起一根指頭,「在月月制定的計劃裡,喪屍都吸引到樹下後,咱們幾個應該怎麼從這裡離開?」

  元夢:「辦法嘛……肯定是有的。」

  喬思羽聽這語氣,感覺不妙:「什麼?」

  「再犧牲一部手機。」

  將手機音樂播放後,投擲到稍遠的方向,可以等屍群吸引過去後,他們再趁機溜下樹。

  喬思羽:「……」

  犧牲哪一部手機根本就不用問。

  有江綺杉的前車之鑒,作為第二位花唄選手,喬思羽痛心疾首道:「要是摔壞了音樂放不出來怎麼辦?」

  元夢也有點說不準:「往灌木叢的方向扔,應該可以緩沖一些?」

  「放心吧。一會兒用我的。」

  柳明梵這時候吹完一個樂章停下,靠樹幹上歇氣:「我手機特扛摔,之前從二樓掉下去都沒裂屏。」

  「英雄——!」喬思羽真感動到了。

  她向來沒啥藝術鑒賞能力,剛才就聽了個響。但現在要是讓她寫音樂賞析,寫八百字都沒問題!

  柳明梵休息得差不多了,擡起長笛正打算繼續吹,卻發現音樂樓門廊上幾乎沒有新的喪屍再出來。

  「是不是都吸引完了?」

  「差不多吧……」元夢瞇眼看了看,神色突變,「不對,是大堂門被喪屍碰到關上了!」

  雕塑上的劉俊和倪辛月還要早上幾分鐘注意到大門的變故。

  劉俊拿著嗩吶有些焦慮:「現在怎麼辦?」

  大堂門被喪屍的行動帶上了,但邊上的小側門沒關。

  雖然側門時不時也有三兩只喪屍出來,但通過大堂門被碰撞的強度來判斷,裡頭剩余的喪屍數量絕對不僅於此。

  只是這些喪屍有些一根筋,看前面的同伴都是從大門出去的,現下門被闔上了也同個路線往死裡磕。

  劉俊:「要不咱們再爬到對面雕像,那邊離側門近些,我在那吹只不準會有用一點?」

  倪辛月按住了劉俊拿嗩吶的手:「等等。」

  她屏息去聽,大堂裡又傳來陳書望拿著喇叭吸引喪屍的聲音——語速有些快,語序也顯得略微淩亂,似乎是想把喪屍引回到音樂台上,再和時宇去開門。

  倪辛月抿抿唇。

  大堂門是內推式,現下門廊邊的喪屍基本被柳明梵吸引到綠化道那邊的樹下,而裡面的又被喇叭吸引去音樂台,由她行動應該會比大堂裡陳書望、時宇穿過屍群行動要有保障許多。

  刻不容緩,倪辛月想趕在陳書望、時宇冒險前將門打開。

  她看敞開的側門沒有喪屍再往外活動的跡象,轉頭對劉俊道:「你留在這,我去開門。」

  「可是……」

  劉俊擔憂的話還沒說話,倪辛月已經抓著紀甚靈給她防身的箭,迅速爬下,往門口奔去。

  箭的攻擊距離比小刀要遠,如果遇到突發情況,她也有爭取應對的時間和空間。

  倪辛月攥上門把,準備速戰速決,把門推開。

  誰知門邊還聚著幾只遲遲未往音樂台移動的喪屍,隔著門縫一下子和她對上眼,全撲過來,不肯再走。

  倪辛月怕被喪屍抓到,立馬鬆開門把手,轉而抵住離門把手稍遠的門板往裡推。

  大堂門兩米來高,十分厚重,從側邊並不好使力。

  倪辛月用腳蹬地,才推開一掌寬的縫,好幾雙喪屍血跡斑斑的手就抓出來。

  然而接下來不論她再怎麼使勁,門縫的寬度還是那麼大,伸出來的也還是那幾只手。

  倒是喪屍看她表情越來越饞、越來越兇狠。

  倪辛月簡直要氣暈了。

  靠!你們倒是把門往裡頭拉啊,一直外推個什麼勁。

  倪辛月恨鐵不成鋼,只好再就這危險再去推一把。

  剛要行動,邊上響起兩道喪屍倒地的悶重聲。

  是紀甚靈和劉俊!

  原來側門邊跑出只喪屍,劉俊爬下雕塑,想幫倪辛月解決,誰知身後又冒出一隻,好在被憑空出現的紀甚靈用小刀砍倒了。

  劉俊看著自己慌亂砸出去、被血色沾染的嗩吶,表情有些悲痛:「我臟了。」

  紀甚靈:「……你先回雕塑上,這邊交給我和倪辛月。」

  劉俊看紀甚靈又是身上背弓,又是腰上掛解剖刀的,自動把他和「可靠」兩個字畫上等號,麻溜地爬了回去。

  紀甚靈看倪辛月推門吃力,把書包舉到身前,擋住喪屍們襲來的手,一同往前。

  倪辛月還在看他:「你怎麼來了?」

  紀甚靈:「李立舟和張老師他們去幫江綺杉、秋述了。我爬窗出來,看看你這邊情況。」

  在兩人合力之下,金屬門總算敞開條大口子。

  擔心後來的喪屍又會把門帶動著關上,兩人沒馬上收力,一手用箭去紮撲來的喪屍,一手將門往前徹底推到90度。

  頭頂的編鐘發出巨大的一聲「鐺——」

  這下子,不僅陳書望那邊吸引走的喪屍全都扭頭看來,連柳明梵元夢那兒的喪屍也騷動起來!

  「走!」

  倪辛月和紀甚靈正要齊齊離開,突然聽到一聲奇怪的動靜。

  「嘎——」

  倪辛月擡頭一看,一個黑影砸下,編鐘掉了!

  倪辛月都來不及反應,在耳邊暴呵的一聲「蹲下」中本能照做,接著眼前就是一黑。

  整個人被編鐘罩住。

  巨大的聲響讓倪辛月腦袋嗡嗡一片。

  她茫然地蹲著,像是個靈魂出竅的蘑菇。

  而外側的紀甚靈把著編鐘,目光掃向底部,沒看到被壓折的胳膊、腿,頓時鬆了口氣。

  編鐘重,紀甚靈費了點勁才把它傾斜,露出一個角。但還沒跟倪辛月說上句話,就聽身後劉俊大喊的聲音:「小心!!」

  只見前方是音樂台上沖來的氣勢洶洶的喪屍,後方是綠化道那兒折返回來的屍群。

  紀甚靈掀開編鐘的力道猛地提高,也沒拽倪辛月出來,反倒自己身子一蹲,也鉆了進去。

  編鐘金屬邊緣磕在地上,又發出一聲響,揚起一片灰。

  倪辛月:「……」

  紀甚靈:「……」

  編鐘看起來雖大,但高度不高,紀甚靈勉強彎著腰,脊背抵在編鐘金屬的弧線上。

  閉塞的空間裡,沒有絲毫流動的風。

  紀甚靈汗水凝在鼻尖,搖搖欲墜。

  「你怎麼樣?」

  倪辛月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思考能力:「還行,沒被喪屍咬死,差點要被這鐘砸死……」

  「要起來嗎?」

  紀甚靈的聲音壓得很低很輕,在這小小的金屬空間裡,聽上去多了點不同的感覺。

  「這裡空間有限,要調整一下姿勢。」

  倪辛月慢慢站起身。

  兩人都屈腿而站,編鐘上方的空間比下方還要再窄上一些,倪辛月的額頭幾乎要貼到紀甚靈的肩膀。

  然而下秒,編鐘就遭受了外界的強大撞擊,這個「幾乎」直接變成了倪辛月的腦袋一把磕在了紀甚靈下巴上。

  「……抱歉,是不是撞疼你了?」

  「沒事。」

  紀甚靈一隻手仍把在金屬鐘內沿,以防編鐘被喪屍推倒,另只手搭到倪辛月肩膀上,幫她站穩身子。

  外頭圍攏過來的喪屍還在撞擊不停,它們不會思考活人怎麼突然就沒了,只會不停抓撓編鐘,狂躁地打圈。

  在接下來的幾分鐘裡,紀甚靈和倪辛月的腦袋時不時撞在一塊兒,耳邊充斥蕩開的編鐘音,幾乎要被這場「仙樂」給震暈過去。

  過了好一會兒,在陳書望反覆的一句「先別動別動」的聲音中,他們才感覺到周圍的喪屍散開一些。

  「可以了!」

  得到陳書望釋放的安全信號,倪辛月和紀甚靈一同掀開編鐘。

  兩人被自然光晃得不約而同瞇了下眼,但還是準確無誤地往門外奔去。攀到雕塑上。

  劉俊剛才被嚇壞了,在兩人爬上後,反反覆覆問倪辛月有沒有被砸到。

  他們都沒想到這麼大一個鐘會砸下來。

  倪辛月現在還能回想到蹲下時編鐘邊緣帶著勁風刮過脖頸脊背的感覺,一陣毛骨悚然。要是真砸脖子上、背上,她這人不癱瘓也得骨折。

  倪辛月低頭看看,確認自己毫發無損:「我沒事。」

  劉俊還充滿後怕:「幸好、幸好。」

  倪辛月緩解氣氛地沖自己比了個大拇指:「功德守恒定律。我決定要救1個人,那我的身上就多一層幸運。」

  劉俊哭笑不得:「哪來的理論。」

  紀甚靈從包裡掏出紙巾,給倪辛月遞了半天,也沒見人接過,直接塞到她手裡。

  倪辛月手裡多了點東西,低頭看看,紀甚靈的視線已經移向了別處。

  他剛擦了汗,濕發略微往後抓,洇深的發色在陽光下亮晶晶的。

  倪辛月慢慢坐下。

  編鐘的聲音還跟幻聽似的在耳邊回蕩不停。

  大門已經被成功打開,劉俊再次吹響鎖吶,喪屍和剛才如出一轍的慢慢湧出,接著被柳明梵的笛聲牽引到更遠的地方。

  等陳書望和時宇跑到門邊,關上大門,倪辛月便知道他們的計劃已經順利完成了。

  她癱倒在雕塑上,腦袋放空,眼前是遼闊的天空,耳邊是遠處柳明梵的笛聲。

  如果不去看喪屍,很像一個舒適的午後。

  紀甚靈靠坐在她身側,眼睛半闔。

  舌尖從下嘴唇的內側輕輕掃過,破了個小小的口子,是在金屬鐘裡被倪辛月撞到下巴磕破的。

  帶著點血液的鹹腥味。

  「你那朋友長笛吹得還挺好聽的。」倪辛月對紀甚靈說。

  紀甚靈往那邊看去一眼,輕應聲「嗯」。

  「就是人有時不著調。」

  正好笛聲停下,遠遠傳來柳明梵的一聲「好了沒呀~」

  倪辛月有些犯懶,碰紀甚靈一下,紀甚靈沖那喊道:「沒好。」

  「再來兩首。」

  倪辛月笑。

  音樂樓內。

  江綺杉一眾在折返回樓上的李立舟、張屹、小徐三人幫助下,清理效率大大提高。

  很快就整理到了一樓。

  戚雅從琴鍵上下來時,腿還有些發軟,覺得眼前的一切不太真實。

  喪屍、圍在這密密麻麻的喪屍,全都清出去了?

  她低頭看自己的腳,紮紮實實地踩在中央音樂廳的台子上。

  陳書望和時宇喚了她幾聲,她才慢一拍地擡頭。

  「你對這裡熟,咱們去檢查,看看門窗都關好沒。」

  陳書望擡頭看上面,聲音裡帶了些感慨:「讓大家在樓裡自由活動。」

  樓道裡還躺著數具喪屍的屍骸。

  戚雅在陳書望和時宇的陪伴下,一一走過,一一確認了身份。

  他們還把一樓大大小小的門窗都檢查了一遍,確保沒問題,才去開了倉庫。

  她沒有拿喇叭,只是仰臉喊道:「出來吧!結束了!」

  聲音不大,但隨著這螺旋的琴鍵飛啊飛,敲開了每一扇緊閉的門。

  一個個幸存者從教室走出,在無數種情緒下,或是哭或是笑。起碼都是活著的動靜。

  人氣很快就蓋過了死氣。

  江綺杉滿頭大汗,也顧不上擦,就把還關著喪屍的教室跟戚雅匯報清楚。

  「507」

  「412」

  「303」

  「……」

  「這幾個門我都標記好了。雖然數量有點多,但只要不開門就沒事。要是有誰手欠,那我們也救不了。」

  江綺杉說起其他事項,秋述時不時補充兩句。

  「你們這沒衛生巾,不過我們之前成功自制過,教你個簡單的方法……」

  「吃的你們要好好規劃一下,水我看你們有熱水壺,倒是可以燒點。」

  「音樂樓現在雖然安全,但你們也不能太懈怠,多自制些武器,拖把掃帚這些都可以用的,平日裡鍛煉也不能少!遇到喪屍別怕,想辦法紮後腦勺就行……」

  戚雅每聽一句,就點一下頭。

  江綺杉和秋述恨不得把自己的抗戰記憶直接覆制粘貼到戚雅的腦子裡,絮絮叨叨地講了一大堆。

  「大概就這些了,能記住嗎?要不要再給你寫一份在紙上。」

  他們偏頭看向戚雅,卻都楞了一下。

  戚雅滿臉是淚,手怎麼擦也擦不完似的:「記住了,都記住了……」

  樓上的同學,還有點力氣的都下來幫忙搬物資了。

  倉庫裡的食物擺了好幾個貨架,既有為了此次活動後勤部門新購入的,也有之前社團招新、團建時沒用完的,足夠81個人生存上一段日子。

  戚雅不愧是當會長的,收拾好情緒,就鎮定有序地指揮起來。

  當她看張屹和他的四個學生扛起剩下的幾只炸雞袋,還有些猝不及防。

  「張老師,我們這裡的食物還很多,你們可以留下來跟我們一起。」

  張屹看看自己四個學生,回頭沖戚雅笑道:「計算機樓裡還有我的學生們等我回去呢。」

  戚雅扭頭看向江綺杉:「你們也要……」

  江綺杉沖她眨了眨眼:「我們的隊友也都還在外面呢。尤其是那幾個樹上的,得想辦法把他們救下來。」

  戚雅聽倪辛月提過他們想去西門的校巴停靠點碰碰運氣的事,看他們去意已決,抿抿唇,堅定道:「如果沒找到校巴,你們隨時回來。」

  江綺杉一行人已經集結了,背好了他們來時的裝備。

  音樂樓的學生都自覺地給張屹、李立舟兩隊每人都裝了滿滿一袋吃的。

  李立舟看他們還要再塞東西,忙道:「夠了,夠了。你們東西現在雖然看上去多,但別坐吃山空,多鍛煉,等物資沒有的時候,也有能力出去搜集。」

  陳書望看江綺杉和李立舟都留下了「箴言」,也有點嘴癢:「嗯嗯,你們啊,要多鍛煉,這個琴鍵多爬爬。」

  時宇也想說點,但想了一會兒,只說出一句:「鞋別掉了。」

  戚雅和她的同伴們聞言笑起來。

  陳書望等人:「……這種話倒是可以不用留。」

  張屹把每個學生的臉都看過去,笑了好一會兒,才語氣輕快道:「我這記性還是不行,撐死只能記住一個班的學生,所以末日結束的時候,我們要是再遇到,你們得主動點,喊我張老師啊。」

  所有人齊齊應道:「好的——張老師!」

  —

  夕陽西斜。

  元夢、柳明梵幾人在樹上坐得有些犯困。

  遠遠的,看見劉俊進了音樂樓,陳書望、江綺杉等人出來。

  倪辛月正擡手沖他們打著招呼。

  元夢推推打瞌睡的柳明梵:「醒醒,我們也要走了。」

  「看我的。」

  柳明梵終於等到了這個時刻,掏出自己的手機,先把屏幕擦了擦,再找出曲庫裡的音樂,放到最響。

  他像投保齡球一樣,把手機高空擲出。

  手機準頭極好地落入到灌木叢裡,屍群都還沒躁動,往音源的方向挪動上一步,音樂戛然停下了。

  喬思羽還楞了一秒,頓時崩潰:「說好的很扛摔呢!!!」

  柳明梵也懵逼:「不科學啊……會不會是我剛沒鎖屏,樹枝摩擦過去,按下關音樂鍵了!」

  喬思羽已經悲壯地掏出她的手機,播放起六級聽力。

  「算了,還是得用我的。」

  藝橋根本不懂她丟手機的悲壯淒涼,她只會面無表情地表示自己腦袋痛。

  喬思羽手機拋出去的力道沒對,離他們之前看好的那個灌木叢還有好些距離。

  但似乎沒摔壞,等了兩秒,聽力內容順暢地報了出來。

  元夢鬆了口氣:「也還行,至少丟到喪屍最外圍的後頭了,能把它們引開一點也可以。」

  「Directions:in this section,you will hear 8 short conversations and 2 long conversations.」

  「At the end of each conversation……」

  英式發音順利流暢地播報出來,然而喪屍不僅沒有往手機那兒靠攏的趨勢,還一窩蜂散開,往樹下貼得更緊了。

  喬思羽看那些喪屍,傻眼了:「不是吧?殺傷力這麼大?」

  柳明梵神色覆雜:「六級聽力,狗都不聽。」

  元夢捂臉:「……這樹我看是下不去了。」

  三人外加一個孩子淒涼地站在樹上,和遠處的隊友們遙遙相望,音樂樓內突然響起了聲音。

  是段耳熟能詳的旋律。

  他們向天台看去。

  無數學生手持管樂或者弦樂,一同演奏,遠處是燃燒著的落日,他們仿佛站在甲板上,乘風破金色燦爛的海浪。

  磅礴自由的音樂湧向各處。

  樹下的喪屍們被聲音吸引,包圍到了音樂樓外側,但也只能仰臉看著上方,觸不可及。

  元夢收回視線時,注意到柳明梵眼睛濕潤:「你怎麼了?」

  柳明梵按了按眼睛: 「沒什麼,就是覺得會長咋沒選個正經點的交響曲。」

  「這調兒聽著有點耳熟。」喬思羽說道。

  「《He's a Pirate》」,柳明梵笑笑,「《加勒比海盜》裡的。」

  「讓我們乘風破浪走吧。」

  他們奔向遠處的隊友們。

  倪辛月等人也到了要和張屹一隊分別的時候。

  「老師你們還是回計算機樓?」倪辛月看張屹。

  張屹手上提了好些吃的:「是啊,估計那幫小崽子都要餓傻了,八成還會嚷嚷我帶回來的炸雞不夠脆……」

  倪辛月笑,又捅了捅跑來的柳明梵。

  「那你呢?音樂樓都被喪屍包圍了,你可能進不去了,打算接下來去哪兒?」

  柳明梵張口就來:「隊長~怎麼說也有並肩作戰的革命友誼了,加我一個唄。」

  倪辛月搖頭:「不行,你去紀甚靈他們那兒。」

  「為什麼啊?」柳明梵這才注意到隊伍的左右站隊,「噢……是按男女分的對吧……誒,等等。」

  他手指指向女生隊裡的秋述:「那他為什麼可以加入到你們這裡。」

  秋述在一天的作戰裡,皮筋紮著的頭髮也散下來幾縷。

  他將頭髮重新抓起,語氣幽幽的:「你說呢。」

  「……」

  柳明梵還要說點什麼,紀甚靈已經把他抓到了男生這邊,跟個教導主任似的:「老實跟我們走吧。」

  陳書望也很自來熟地卡住了他的脖子。

  「在音樂樓裡都沒好好認識,聽說你小時候就認識紀甚靈?說點他的笑話聽聽?」

  「救救——跟他一起,全是我的笑話!」柳明梵沖元夢她們招手,「菩薩,菩薩,救救——!」

  這是屍潮爆發的第十九天。

  夕陽下,十幾道身影穿過滿是瘡痍的校園,在恢弘的音樂下,聊聊笑笑地走遠。

  作者有話說:

  前文的磬改成編鐘了!

第47章

  天色晚了。

  夕陽將整個校園染上橙色的光暈。

  柳明梵喪屍爆發後就沒出過樓,現在走在路上總感覺前後左右都不安全,跟有雛鳥情結似的一直圍著倪辛月。

  紀甚靈看他總往女生那堆湊,伸手把他抓回來。

  陳書望沒忍住笑柳明梵:「你爺爺不是搞武術的嗎,又和紀甚靈從小一起訓練,慫什麼。」

  柳明梵:「從我學音樂也能看出我志不在此啊!」

  他說著瞅紀甚靈一眼:「而且我對他有童年陰影。」

  紀甚靈:「……不至於。」

  倒是陳書望聽得有點來勁,手握拳當話筒,遞到柳明梵嘴邊:「快快,有什麼委屈說出來,我作為隊裡的隊長,會給你主持公道。」

  時宇也興奮插來一句:「我執行隊長,也會給你主持公道。」

  時宇發現了——他或許不是隊裡「弟」位最低的人了!

  「……」

  柳明梵看這麼多人都盯著他看,只好說道:「小時候一起玩,他老說要玩法醫破案的遊戲。」

  陳書望和時宇:「然後呢?」

  柳明梵:「我就同意了。」

  「他演法醫。我演屍體,躺著不動的那種。」

  「還有這種角色扮演遊戲,你躺得住?」倪辛月好奇。

  「我是躺住了,結果他拿真刀啊!上來就要嘎我腰子還原兇殺現場!」

  柳明梵指腰控訴:「這還有他紮的疤!」

  「……」

  眾人齊齊看向紀甚靈。

  紀甚靈別開臉:「那時候我才7歲。」

  眾人:但玩得挺大啊!

  李立舟幽幽補刀:「說起來……小學你也找我玩過法醫遊戲來著,還好我沈迷電腦遊戲沒同意。差一點。」

  紀甚靈:「……」

  倪辛月笑著問紀甚靈:「你7歲就想當法醫了啊?」

  紀甚靈正收拾柳明梵,聞言耳朵還有點紅,「嗯」了一聲。

  「箭是什麼時候喜歡的,也這麼大?」

  紀甚靈還沒說話,柳明梵已經揭底了:「嗯吶,他那時候看電視劇,迷上個射箭的。天天自己對著墻練台詞——」

  「我的箭速是60米每秒。」

  「命中十環的概率是百分百……」

  柳明梵最後一個尾音都說得飄了起來,被紀甚靈一把箍住脖子胖揍。

  眾人一邊笑一邊道:「小點聲小點聲,別把喪屍引過來了。」

  來到西門操場,大家看到了之前被倪辛月開車撞倒的那座小土墻。

  操場上的喪屍都通過這個口子散開了,只零星遊蕩著幾只,因為長時間沒補足活人血液,面孔幹癟。

  「我們就是被月月從這個口救出來的。」

  元夢和江綺杉說起屍潮爆發第一天的事。

  元夢:「當時那個女生還給我們報了學號姓名班級,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陳書望指著一個方向:「可能……逃出來了?」

  眾人順著他的手看去,土墻邊插著好幾只標槍。

  好些喪屍被捅了個對穿,沒了氣息。

  元夢、江綺杉、倪辛月搜羅記憶,離開時確實沒見過這景象,應該是她們走後發生的事。

  倪辛月想想,對事情還是抱比較樂觀的態度:「可能跟我們一樣,第一站回宿舍,第二站去食堂,只是去了別的區的,沒跟我們碰上。」

  江綺杉嘆氣,有些愧疚:「我都沒記住她的名字……」

  元夢:「物流3班學號22432233的宋珊珊。」

  江綺杉:「?你連人學號都背下來了?」

  元夢:「嗯,很好記。」

  喬思羽迷迷糊糊的:「啥?2234啥?」

  元夢又念了一遍:「22432233。」

  「22423……」喬思羽放棄,轉頭去戳倪辛月,「你記住了沒。」

  倪辛月張口就來:「224……6666。」

  秋述等人:「……」

  倪辛月給自己挽尊,點點自己腦袋:「走神了走神了。」

  她幹脆報了串更長的數字,玩起考驗記憶力的小遊戲,讓大家試著說出來。

  柳明梵跟了兩遍,都記錯了,轉頭一看,紀甚靈似乎也在玩,饒有興致。

  「樂什麼呢,都記住了?」

  紀甚靈挑眉:「不然呢?」

  一行人說著說著,已經能看到花壇前的校車車尾了。

  沿路目前沒看到什麼喪屍,但車內的情況不好說。

  幾人同一時刻停下了說話,蹲在了拐角處。

  李立舟道:「最好的情況是司機在車裡,車窗開著,我們只需要對付它就好。」

  陳書望:「次一點的是司機在車裡,車窗關著,我們要砸窗戶。這樣對付司機不說,還要對付被聲音從附近吸引過來的喪屍。」

  元夢:「最差的情況是……司機也不在車裡,遊蕩走了。」

  喬思羽看向不遠處的土木樓,幽幽道:「到時候就是我土木主場了。」

  秋述:「希望不要淪落至此。」

  喬思羽剛要反駁,話還沒往下說完,只見紀甚靈神色一凜,目光淩厲地掃向土木樓的方向:「有聲音。」

  倪辛月等人以為是有屍潮靠近,立馬找附近的障礙物躲避。

  一部分躲到土墻後,一部分躲到草叢堆裡——

  倪辛月抱著倪藝橋剛藏好,發現小寶一雙眼睛盯著高處看——

  時宇又爬到了廣播柱上!!!

  李立舟:「……歷史可以不用那麼重覆。」

  倪辛月:「他是真懂跑酷的。」

  秋述:「他鞋子也是真懂爬柱子的。」

  喬思羽:「他……算了我也沒資格說。」

  元夢:「……」

  站在廣播柱底下的陳書望手都搭柱子上了,這時候轉身回來往草叢一蹲。邊上是江綺杉。

  「你看看他,速度那麼快,拽都拽不住。」

  江綺杉:「分明你也是想往上爬吧!!」

  時宇火速滑下來,蹲到他們邊上:「嗚嗚嗚身體在大腦之前就先動了,我好廢物。」

  元夢安慰他:「沒有沒有,你這是……有占領高地的戰略意識。」

  「噓——」

  李立舟提醒,大家都不約而同止住了聲音。

  沒一會兒,土木樓側邊冒出幾個窸窸窣窣的人影。

  這些人全副武裝,每個腦袋上都戴著副機動車頭盔,擋風玻璃被拉到了最底部,手上提著電鋸。

  李立舟數了數。

  一共六個人,行進速度不快,挪動時一直警惕地前後左右看著,也有隊形的意識,看起來是沒少跟喪屍對抗過。

  雖然意識到這些不是喪屍,但他們都沒有主動上前打招呼,這些人手持利器,萬一是跟淩琪瑞那幾人一樣的,起沖突了他們很容易受到傷害。

  「學長?」

  突然一道女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轉頭就見喬思羽從灌木叢後站起,直接迎上了為首的電鋸男。

  對方也是一楞,把頭盔上的擋風玻璃往上擡了擡,露出端正的臉來。

  「喬思羽?!你怎麼在這!」

  喬思羽見到熟人,眼睛都亮了:「逃命呢!」

  對方:「哈哈哈我也是!你就一個人嗎?」

  喬思羽:「沒呢,我跟隊友一起!」

  對方:「哈哈哈我也是!」

  兩方隊友:「……」

  不太明白這是什麼展開,但看起來不像是有危險的樣子。

  李立舟和大家對視一眼,都沒再躲著,站到喬思羽身後。

  喬思羽給隊友們介紹:「大家別怕,這是我學長,老熟人!」

  倪辛月小聲:「怎麼個熟法?」

  喬思羽:「賣我祖傳考試卷認識的,一來二去就熟了。」

  李立舟等人:「!」

  金錢關系啊,站出來早了!

  喬思羽看他們又要蹲回去,忙壓低聲音道:「他是博士,之前還讀本校研究生的時候,論文裡缺點數據,是我跟月月大二的時候跑測繪幫他補上的。」

  倪辛月:「……」我原來跟著幹了這種好事兒啊?

  喬思羽:「叫他趙博就行!」

  正巧那邊學長也給同伴們介紹完了:「咱們院的,能讓我順利讀博的再生父母。叫她喬爹就行!」

  眾人:「……」

  看喬思羽和學長還有話要說,李立舟和對面的人對了個眼神,指了指停車棚:「要不……咱們上去聊?」

  他們看自己聊嗨了的老大,默默點頭。

  兩隊人爬上停車棚交流了一會兒。

  李立舟從這些人口中了解到現在土木樓的情況,同時他也把食堂和避難所的事都跟對面說了說。

  趙博倒是沒太在意避難所,反倒念起了人名:「淩琪瑞、代應傑……行我們記住了。」

  邊上一個隊友擡了擡手上的電鋸:「哎呀,這沒老師就是不行。我們樓那幾個老教授,一看有搞幺蛾子的,直接上鋸子,全鎮下來了。」

  李立舟:「……這麼直接?」

  「這些老師沒少跑工程啦,什麼沒見過。」

  陳書望聽著心情覆雜:「你們專業心態感覺……好好?」

  趙博:「哈哈因為咱們專業的人最會吃苦和跑路啦~」

  喬思羽接話:「咱們的口號是——」

  土木人A:「牛毛細雨當好天!」

  土木人B:「月亮底下當白天!」

  土木人C:「晴天一天頂兩天!」

  土木人D:「小雨大幹!大雨硬幹!」

  土木人E:「暴雨鉆空幹!沒雨拼命幹!」

  趙博:「幹!幹!幹!」[1]

  倪辛月一眾:「……」

  太陽肉眼可見地下沈,天色微微暗下來了。

  趙博收了臉上的笑,提起避難所,有些嚴肅道:「你們確定要出去?外面未必有學校安全。」

  喬思羽點頭。

  趙博擰擰眉,卻也沒再多說,把手上電鋸遞過去:「拿著吧。」

  喬思羽不知道要不要接,回頭看倪辛月時,趙博已經把東西塞到了她的手裡。

  「咱們院去隔壁機電院借了很多工具,不缺這個。」

  倪辛月、江綺杉和元夢聽到自己的學院,神色一動:「我們院……」

  趙博隊友插來一句:「你們院的人,一個個賊能打,手上工具又多。」

  趙博笑起來,眼裡有神:「別小看現在的大學生啊。」

  「走了,走了。要去找吃的了。」

  六個男生利索地翻下停車棚。他們要去西門邊的店鋪碰碰運氣,給樓裡的人帶物資。

  趙博沒多說煽情的告別,只揮揮手,說「回見」,又沖喬思羽道:「開學後記得繼續幫我賣祖傳試卷啊。」

  他們一路面著夕陽,余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每一道都無比挺拔。

  倪辛月一眾目送他們離開,想起今天遇到的所有人。

  在這個學校裡,除他們外,還有著許許多多的求生隊伍。

  他們忽然理解了毛概老師在課上說過的一句話——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長征,點點星火,精神不死。

  作者有話說:

  [1]引自網絡土木笑話。

第48章

  目送土木小隊離開,喬思羽低頭看自己手上的電鋸,眼裡濕潤:「學長……」

  江綺杉和元夢拍拍她的肩,聲音放低:「會再見到的。」

  話音剛落,聽喬思羽繼續哽咽道:「充電器沒留啊。」

  眾人:「……」

  倪辛月看看那刀口:「不行咱就手動吧,效果也不差!」

  喬思羽聽了繼續嗚嗚。

  秋述從停車棚裡撈來個頭盔,遞給她:「要不你帶上吧。」

  喬思羽:「幹啥?」

  秋述感嘆:「睹物思人。」

  喬思羽:「……」

  其他人:「……倒也不必。」

  江綺杉倒是把頭盔接過,顛了顛:「要不給藝橋戴上?感覺安全點。」

  倪辛月很明主地把選擇權交給孩子,低頭問:「要不要?」

  倪藝橋沒動靜,倪辛月盯著她看了兩秒,果斷幫忙回答:「戴!」

  秋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感覺倪藝橋眨眼的頻率提高了一些。

  「……你確定她這是想戴?」

  「跟穿秋褲一樣,沒什麼想不想的,是需要。」

  倪辛月一邊說一邊把頭盔往孩子腦袋上裝,但倪藝橋突然往邊上走了一步,頭盔邊緣磕到腦袋。

  「?」

  倪辛月跟了一步繼續戴,但倪藝橋又走出去一步,楞是戴不上。

  「……」

  倪辛月幽幽道:「橋橋,姐姐沒在跟你玩打地鼠。」

  李立舟等人在這段相處的日子裡,也稍微知道一點倪藝橋的情況,笑道:「是不是平時紮辮子、別發卡什麼的打扮習慣了,不想戴頭盔。」

  秋述眉目一動,彎腰哄小孩兒:「這個也漂亮的,小朋友戴頭盔多酷啊,一般小朋友都沒有的。」

  倪藝橋站著沒動了,像有一絲絲的動搖。

  時宇掏出一瓶旺仔,也跟著多哄了幾句,那頭盔才成功戴上。

  喬思羽這時候已經收拾好心情,左右看看,道:「感覺妹妹還是挺喜歡粘著時宇和秋述的。」

  秋述:「因為我老給她加餐,然後審美跟她對線?」

  時宇則擡手嗅了嗅自己的手背:「可能是因為我用的都是旺仔味的洗面奶?」

  眾女生:「這跟洗面奶有什麼關系?」

  李立舟:「重點難道不應該是為什麼還會有旺仔味的洗面奶嗎!?」

  時宇:「因為旺仔是小朋友們都喜歡喝的牛奶啊。」

  倪辛月目露欽佩:「不愧是未來的體育老師!」

  李立舟:「……」

  時間不早了,他們重新回到進校車的話題。

  一行人跳下充電棚,彎腰朝花壇另側的校巴挪去。

  李立舟打了個手勢:「我去駕駛室那邊看看情況,你們觀察著點周圍。」

  很快,十來人的隊伍就挪動到了校巴下方。

  李立舟從駕駛座那側繞回來,沖大家搖搖頭:「很遺憾,最好的情況已經被淘汰了。」

  駕駛座的窗戶緊閉,位置上也沒看見人。

  陳書望則踩著輪胎,通過後車窗看清了裡頭的全部景象:「但還行,不是最差的情況……」

  元夢反應過來陳書望的意思:「司機在裡面?」

  陳書望點點頭:「不過一共有三只喪屍。」

  江綺杉問:「你怎麼知道其中一個是司機?」

  陳書望:「普通男大學生和中年禿頂司機的區別我還是能看出來的吧!」

  「不一定吧,我隔壁寢室的同學就禿……」時宇在大家的凝視下聲音漸漸弱下去,直到閉嘴。

  紀甚靈從另邊過來,已經把整輛車的情況都檢查匯總了:「只有最後一排的窗戶可以打開,口子勉強可以鉆進一個人,但危險系度很高。我們得在上車前先把這三只喪屍解決。」

  倪辛月:「怎麼解決?」

  兩分鐘後。

  李立舟和紀甚靈同時把著陳書望的一條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陳書望坐在兩人肩頭,一邊沖車窗裡看,一邊對底下道:「再高一點,再高一點。」

  女生們在邊上看得有些擔憂:「這能行嗎?」

  校巴的底盤太高,隔著窗戶托舉作戰,會導致身體靈活性大大降低。

  時宇倒是對陳書望十分放心,比了個大拇指:「書望哥可是我們跑酷協會數一數二的好手,沒問題的!」

  只見陳書望右手執著紀甚靈的箭,左手已經落到那扇只敞了條縫的車窗上:「我要開了哦,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紀甚靈、李立舟:「好了,開吧。」

  女生們也紛紛握緊武器,在外圍形成防護圈,以防男生們打鬥車內喪屍時,路邊有其他喪屍路過,發生應付不及的狀況。

  就在所有人拉滿警戒值時,橫空傳來陳書望的一聲:「臥槽,這窗戶好緊,我拉不動啊。」

  眾人:「……」

  時宇哈哈,給陳書望找了個台階:「我們練的是跑酷,開窗生疏點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陳書望試探幾下,找到使勁的方向,直接將窗戶拉到了底。

  他還低頭問大家:「我唱點什麼吸引它們比較好?」

  紀甚靈:「別唱了,喪屍都撲到窗口了!」

  「我靠。」

  陳書望才擡眼,就被一隻腦袋鉆出窗戶的喪屍嚇了一跳。

  他一箭捅倒一個,長舒口氣:「沒問題,沒問題,這只死了。」

  紀甚靈在底下道:「把它拽出來。」

  陳書望:「不是吧,拽它幹嘛?」

  紀甚靈語氣涼涼:「堵窗口的話,你要怎麼殺另外兩只。」

  只見死去的喪屍腦袋卡在窗外,另兩只喪屍圍過來,狂躁不已地拍打著座椅,臉都貼玻璃上了,奈何車窗就這麼點大,只能在邊上無效狂怒。

  陳書望表情糾結,雙手十分不情願地箍住了喪屍的下巴。

  他一邊往外拖,一邊感覺胳膊上在往下掉雞皮疙瘩:「這腦袋不會拔到一半斷掉吧。」

  李立舟扛著他,肩膀已經酸了半邊:「別磨嘰了,快點。」

  陳書望身子往後蓄力,「嘭」得一聲,抓出的那只喪屍落地。

  陳書望整個往後仰,帶得李立舟和紀甚靈都踉蹌了幾步。

  「臥槽臥槽臥槽。」 陳書望忙撐著手倒頭爬行,才免去自己腦袋跟地面摩擦的情況。「我的腰我的腰,鬆手鬆手!」

  時宇:「嗯……這個動作或許是高階的跑酷……算了我編不出。」

  柳明梵:「你們協會是不是挺費腰……算了,感覺沒有不費的。」

  「你動作幅度能不能小點,」李立舟直接把人丟下來,大喘氣,「換人換人。」

  陳書望已經一骨碌爬起來了,轉了轉身子,發現還沒廢,拍拍李立舟:「你怎麼就不幹了,哪裡跌倒就要哪裡爬起來,不能太虛……」

  話音未落,就被李立舟一拳頭揍到了腦門上。

  時宇忙上前:「我來我來。」

  第二只喪屍出來還是同樣的方法,只是扛陳書望的人變成了時宇和紀甚靈。

  陳書望想要趁熱打鐵,緊接著解決第三只:「要來嘍。」

  「等下。」紀甚靈打斷他。

  陳書望楞了下,低頭反應過來:「你也不行了?」

  「不想扛你了。」

  紀甚靈直接把扛著的那條陳書望的腿往後掀。

  「別啊。」陳書望直接來了個倒掛金鉤,把著時宇才沒摔下去。

  紀甚靈看向秋述和柳明梵。

  秋述捏捏自己的肌肉,他舉鐵還沒舉過陳書望這種重量的。正想說自己可以試試,紀甚靈說了聲「沒事」,直接點名道:「柳明梵。」

  全程眼睛亂瞟的柳明梵認命走過來:「就知道會是我。」

  陳書望看他身板:「能行嗎?」

  柳明梵腳蹬蹬地,踩得紮實:「給你看看我紮馬步的實力。」

  紀甚靈補充:「嗯,他這個被柳爺爺調.教得特別好,從小就天天紮。」

  陳書望目露憐憫:「……說得我都有點不忍心了。」

  最後這只喪屍是穿著黑色夾克衫的司機大叔。

  在下盤穩健的柳明梵幫助下,陳書望力道發揮得不錯,很快就用箭紮死喪屍。

  陳書望把它往外拽,但大叔的啤酒肚將窗口堵了個嚴實,半天沒拽動。

  陳書望:「怎麼辦啊,肚子太大了,拔不出來。」

  倪辛月眼尖瞟到點什麼:「別拔了,看到鑰匙了。最後一隻,推回到車廂裡也行。」

  陳書望聽言,收了力氣,一股腦把喪屍推回去。

  一陣軲轆響後,喪屍似乎是卡在了過道上,停止滾動。

  「我先進去吧。」

  倪辛月身子靈巧,比男生們行動起來方便。

  在紀甚靈和李立舟協力把她擡高後,從車窗爬進。

  她從司機身上找到鑰匙,將車開啟,開門讓大家進來。

  一行人又從內使勁,把變成喪屍的司機推了出去。

  校車上到處都是血跡,足以窺見當時的激烈場面。大家挨個兒找過去,挑了片幹凈的位置坐下。

  江綺杉仰頭長嘆一聲:「終於——」

  一個全新獨屬於自己的空間,讓大家神經都放鬆了不少。

  倪辛月頂開天窗,去了駕駛座,研究如何駕駛。

  紀甚靈坐在第一排座位,開始擦起箭身。

  原本滿滿的箭筒在佚?音樂樓一戰後只余5、6只箭。

  夜幕降臨,校道兩側的路燈亮起來。

  車內時不時傳來低語聲,就像一群外出郊遊晚歸的人,展望著下一次行程,讓校園的氛圍格外靜謐美好。

  倪辛月走出駕駛座,對後方的大家道:

  「現在同時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告訴大家。」

  「好消息是車還有油,壞消息是,剩余公裡數只有40。我們還要沿路尋找書店和地圖,很可能在動身去避難所之前,車子就會半路拋錨。」

  李立舟看看外面的天色,抿唇道:「而且現在天黑了,駕駛起來也會有一點危險。」

  紀甚靈擦著箭柄的手突然停下來:「其實我們不一定要去避難所。」

  坐他邊上的柳明梵第一個看他:「怎麼說?」

  「我們離開食堂,是因為覺得新進來那批人像不定時炸彈,會有危險。」

  倪辛月應道:「對。」

  紀甚靈:「如果我們有其他落腳點,可以不用冒險去那麼遠的地方。」

  喬思羽:「所以其他落腳點是指……」

  江綺杉突然「啊」了一聲。

  陳書望和時宇默默看向她:「你不會想說你不光有好幾輛摩托車,還有不少房產在N市吧?」

  「那倒沒有……」江綺杉哽咽,「之前我家說要給我買,但我圖方便換成摩托車了。現在摩托車用不上了嗚嗚。」

  眾人:「……」

  倪辛月也想起那停在教學樓的越野,淚目:「車子房子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李立舟等人:「……」

  倪辛月繼續道:「我嬸嬸家倒是離學校挺近……不過我不確定小區現在的情況。」

  柳明梵想了想,道:「要不要去我爺爺家?」

  其余人還不明所以著,紀甚靈第一個扭頭看他,擲地有聲道:「我同意。」

  柳明梵反應過來了:「你是缺箭了,就等著我說這話,想到我爺爺那兒薅呢!」

  紀甚靈已經轉頭對倪辛月道:「開車吧!」

  作者有話說:

第49章

  倪辛月當然沒開車。

  去柳明梵爺爺家的決定下得突然,再加上紀甚靈明顯晴朗起來的表情,給大夥一種回鄉下老家放鬆的錯覺。

  江綺杉:「嗯……好像突然換畫風了。」

  陳書望:「像是《行屍走x》突然換成《向往的生x》。」

  秋述:「我聽他們喊爺爺,反而感覺像是《葫蘆娃》。」

  時宇想到個笑話,順口道:「葫蘆娃救爺爺,一個一個……」

  陳書望已經把他嘴按死了:「陰間笑話沒必要講!!」

  「你們消停點,」李立舟哭笑不得,拍拍柳明梵,「說說你爺爺家的情況?」

  柳明梵還是想回爺爺那一趟,一五一十說來。

  爺爺家是帶小院兒的獨棟二層小樓房。周圍是一米五高用石磚砌起來的圍墻,具有一定的防禦性。而且與周邊住宅聯系不那麼緊密,外出尋找物資時,不需要像小區一樣上下樓,規避了很多行動上的風險。

  此外,所在地離N大不算遠。

  如果說定安區的那個避難所處在N市最西邊的郊區,那麼N大所在的大學城就在N市最東邊的郊區,而爺爺家只需要從學校往北開上20公裡路左右。

  因此,校巴剩余的40裡程數十分充足。哪怕中途路況不好,多繞了繞,後續也能步行走到。

  李立舟點點頭,看向其他人:「你們還有別的提議嗎?」

  陳書望和時宇對視一眼,果斷道:「沒有!」

  雖然他們剛才已經開始設想攻占隔壁小學生學校可行不可行的問題了。

  倪辛月眉間微動:「那你爺爺現在……」

  「他呀,不用擔心,」柳明梵擺手,「他以前當過刑警,退休了還當武術教練,底下能打的學生一堆。我都沒信心比他活得久。」

  倪辛月等人:「……」

  元夢:「我們這麼多人,會不會太打擾了?」

  柳明梵還是擺手:「不會不會,你們一看都是能打的好苗子,他看見最喜歡了。說不準還能給你們特訓一下。」

  倪辛月等人:「……」過獎了。

  柳明梵都這麼說了,大夥也就不再客氣。

  倪辛月坐到駕駛座,先抓抓方向盤,又低頭找了找油門和離合器,接著右手搭到手動檔上。

  紀甚靈坐到她後面,身子微微前傾,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我給你指路。」

  倪辛月「嗯」了一聲,剛要轉動鑰匙,想了想,還是決定提前給大家打個預防針。

  「我只有考駕照的時候考的手動擋。」

  眾人沒反應過來:「?

  倪辛月:「後面開的都是自動擋的車子。」

  元夢:「嗯……那好像是你高考結束時候的事了。」

  喬思羽:「但從駕齡上來看,還是有優勢的。三年多的老司機,只比四年少一年,但比兩年多一年。」

  紀甚靈等人:「……」

  倪辛月又扭頭看紀甚靈:「等會兒都是大路吧?」

  紀甚靈:「對。」

  倪辛月:「沒上坡下坡吧?」

  紀甚靈:「沒有。」

  倪辛月思考還有沒有其他沒問到的情況。

  紀甚靈開口了:「半路熄火也沒事,按現在的情況,路上看不見幾輛車,不會算你妨礙交通。」

  倪辛月嚴肅點點頭。

  手一擰,校車發動機轟轟運作起,她把手動檔調成前進,離合器慢慢擡起——

  轟轟轟轟,校車蓄勢待發!

  倪辛月攥方向盤,凝著前方。

  突然——

  車一晃,沒動靜了。

  眾人:「……」

  倪辛月:「找找感覺找找感覺。」

  連續兩番後。

  元夢:「……這好像已經不是半路熄火的問題,而是能不能啟動的問題了。」

  秋述:「咱這還能出得去不?」

  陳書望:「可惜我考駕照的時候學的自動擋……」

  柳明梵也同款惋惜:「家裡給配司機,我都還沒學。」

  一群人撲上去就是對著柳明梵一通暴打。

  柳明梵捂頭:「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倪辛月給自己找補:「其實我感覺是這個離合器不太好踩。」

  紀甚靈跟著「嗯」了一聲,聽著還挺像有那麼一回事兒。

  倪辛月往後看去一眼。

  紀甚靈以為她是尋求鼓勵,開口:「我們還有時間,你慢慢來。」

  倪辛月深吸口氣,重新發動校車。

  就這樣校車在大家的提心吊膽裡,突突突地前進了。

  車子開出了校門,往常這個時間點,西門兩側的商業街早就亮起明亮的燈牌,各色食物飄香,擠滿人潮,此刻放眼望去卻是黑黢黢的死寂一片。

  沿路燈柱、墻面、廣告牌上的血色劃痕,都揭示著這裡曾經發生過的激烈交戰。

  整條路面死氣沈沈的,偶爾晃動過的「人影」也只是行屍。

  車上除了倪辛月,其他人屍潮爆發後都沒出過學校,現下看到這景象,不由都安靜下來,神色有些落寞。

  他們不可避免地想到遠在其他城市、生死未卜的家人們。

  幾個女生貼得更近了些,但都沒開口說話,怕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到別人。

  突然一聲嘆息響起,大家扭頭看去,是窗邊的柳明梵,玻璃窗上結起的白霧記錄了他剛才的舉動。

  窗外的路燈落在他的臉上,明暗交疊,更顯出幾分落寞。

  李立舟想著這一趟的目的地,覺得柳明梵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可能還是比較擔心爺爺的情況。正打算過去安慰一下,卻見柳明梵伸出指頭,在白霧上留下個「柳」字。

  柳明梵回頭:「你們看我這個字寫得……」

  眾人:「要不要這麼小學生啊!!」

  車子行進的速度不快。

  倪辛月第一次開大型車,不知道怎麼把握距離,所以老老實實地慢開,方便觀察路況。

  紀甚靈一直在邊上幫忙指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車上除了做司機的倪辛月和「陪聊」的紀甚靈,其余人都歪著腦袋睡了。

  「前面一百米左轉。」

  顧及著大家一天下來都很累,紀甚靈放輕聲音,用只有倪辛月可以聽到的音量說話。

  「注意紅綠燈。」

  倪辛月:「紅綠燈……」

  紀甚靈一頓:「怕熄火的話,直接闖過去。」

  倪辛月:「那不行,還是要做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紀甚靈笑。

  好在前方的信號燈恰好轉綠,倪辛月不用在重新啟動手動擋和做個遵紀守法好公民之間進行抉擇,車子平穩行駛而過。

  就在倪辛月為自己的大拐彎感到完美時——

  「咚!」

  後方突然傳來的一聲巨響讓她一驚,就要踩剎車看去,邊上紀甚靈已經說道:「沒事,是廣告牌掉了。」

  他的目光從那廣告牌上收回,聲音平穩,放得輕,聽上去有種奇妙的安撫能力。

  倪辛月這才稍稍放鬆,脊背重新靠回座椅。

  「我幫你看著。」紀甚靈說。

  後座的幾位都睡迷糊了,聽到響聲也沒醒,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嘴巴蠕動,嘟囔了幾聲繼續睡去。

  只有江綺杉和喬思羽因為廣告牌砸落的地方離得近,一個激靈給嚇精神了。

  兩人沒再睡,腦袋靠在一塊兒看外頭的街景,聽邊上其他夥伴的呼吸聲一下一下。

  四周過於安靜。

  倪辛月開了一段路,一直沒聽紀甚靈再開口說話,以為他也睡過去了,轉頭飛快看了一眼。

  紀甚靈還在觀察路況,眼睛清亮,臉上沒有絲毫困意,察覺到她的視線,他看去:「我在。」

  倪辛月「嗯」了一聲,收回視線,集中注意力。

  車子開進靜安路,再往前就是步行街。街道兩側的特色商店和美食店變多起來。

  寢室長那天就在這裡逛街,群聊對話還歷歷在目。

  也不知道現在她怎麼樣了。

  倪辛月希望跟葉瀾同行的人都能像她的隊友一樣靠譜。

  後座的喬思羽看看手表時間,又看看前方冷清的街面,十分感慨:「以前晚上8點,步行街這裡都會放煙火。」

  「是啊,」江綺杉應了一聲,「我之前還在這裡跟小朋友一起溜過冰……」

  「我記得這邊上有一家甜品店很好吃。你看,在那。」

  兩人數起自己印象深刻的門店,伸指頭隔著玻璃戳,留下一個個指印。

  江綺杉目光略過路邊停靠的單車,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我有一輛摩托車還在這邊的修理廠。寢室長約會的時候,我把鑰匙給她,想讓她男朋友幫忙開回學校裡來著……」

  喬思羽:「車子雖然拿不回了,但往好一點的方向想,它現在至少還在修理廠裡活得好好的。」

  兩人絮絮說著話,卻聽前方突然傳來「嘭」的一聲巨響。

  她們傻眼地往窗外看去。

  ——只見隔著條街的建築上方,火光四射,巨大的火苗上竄。

  「啥情況,真放煙花了?」

  車裡的人全都被震醒了,目露茫然,又皺眉頭試圖警惕。

  陳書望:「怎麼了?」

  時宇:「剛才是不是有什麼響了。」

  他們左看右看,只有柳明梵四仰八叉地心大睡著。

  江綺杉指指不遠處的火光:「好像是那邊爆炸了。」

  元夢蹙眉,有些憂心:「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們從這條路走會不會有點危險?」

  開車的倪辛月將車速放慢。

  靜安路上七零八落地停著好些被遺棄的轎車,校車太大,不管是掛倒擋後退還是掉頭走,難度都太大,只能先往前再觀察一段路,如果遇到不對的情況,再隨機應變往別的岔口開。

  寒冷的夜晚,為了節省電量,車裡沒開空調,空氣涼颼颼的,倪辛月握著方向盤的手卻是微微出汗。

  前方再過四五十米就要開進步行街路口,也不知迎接他們的會是什麼。

  倪辛月驅車穿過紅綠燈路口,對面店鋪燃燒的景象越發清晰。

  她的一顆心緩緩提起來,余光裡瞄見一抹身影躥上了前面的人行天橋,後面跟著一大波喪屍。

  江綺杉她們也看到了,都被第一個身影的速度驚到。

  「喪屍進化了?跑得這麼快?」

  再想看,車子已經行駛到天橋下,上方的景象成了視野盲區。

  「咚!」

  車頂傳來一道厚重的悶響。

  「咚咚!」又是兩道悶響。

  這動靜聽著車內的所有人心臟都跟著用力跳了兩下。

  倪辛月轉頭要看紀甚靈,紀甚靈聲音已經傳來:「繼續開!」

  她沈下氣,保持原來的速度繼續向前。紀甚靈則快步往後走。

  柳明梵原本躺在最後一排睡覺,迷迷糊糊睜眼,車子通過天橋下方,正好讓他看清橋上的景象,忙不疊站起來:「是屍群!」

  其余人也都圍過來,隔著窗玻璃往外看。

  只見天橋上撲滿密密麻麻的喪屍,它們雙手興奮地探出欄桿外,隔空嘶吼,即使車子開遠了,還有幾只追逐什麼似的撲通撲通跳下。

  倪辛月想提速,借著慣性把車頂的喪屍甩開,紀甚靈道:「等一下,上面有聲音。」

  「廢話,可不是喪屍的聲音嗎,」柳明梵嚇得不輕,催促倪辛月道,「快往前開吧。」

  「等等,」李立舟持跟紀甚靈一樣的看法,「感覺……像有人在上面打鬥?」

  幾個女生一楞,也不由屏息認真去聽。

  喪屍的行動一般都是雜亂而又無序的,但車頂明顯有一道聲音充滿節奏且有力。

  元夢:「會不會第一個跳下來的是個人,後面追著掉下的才是喪屍?」

  像為了驗證她的想法,車頂好幾只喪屍被「砰砰」踹下了地面。

  陳書望:「嘶……這是成龍跳下來了?」

  車頂已經傳來「叩、叩叩、叩」的求救敲打聲。

  李立舟連忙跟時宇拉車子上方的應急逃生天窗。

  車窗好不容易敞開條縫。

  一道明麗的聲音傳來:「終於開了我靠……快拉我進來!!!」

  江綺杉面露疑惑:「這聲音怎麼……」

  喬思羽:「聽著有點耳熟?」

  秋述耳朵一動:「像你們寢室長的?」

  元夢已經喊出聲:「葉瀾——!」

  作者有話說:

第50章

  葉鑭緊貼著車頂,抓著逃生窗的手還在用力。

  剛看到個戴著眼鏡的男生向她伸手,就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喊出自己的名字。

  葉鑭一楞,緊接著面上一喜:「夢夢?!」

  「寢室長!!」又是幾道聲音。

  「杉杉!小喬!」

  葉鑭聲音裡帶了點哭腔,忙不疊地抓住伸向自己的手。劫後余生、災後重逢的情緒沖擊著她,眼淚止不住地刷刷往下流。

  李立舟握住葉鑭的手,把人拽進來時還有些被驚到。

  葉鑭的手比他要小上一圈,但指腹、指骨上全是傷疤,看上去不是燙傷就是刮傷。

  指甲尖看上去也坑坑窪窪,只有甲床上還可憐兮兮地貼著的幾個亮片,透露曾經的精致。

  他和時宇合力把人抱進來,剛放下,邊上元夢江綺杉喬思羽就全圍了過來。

  幾個女生又驚又喜,記掛了那麼多天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她們又是牽葉鑭的手又是蹭她的肩,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嗚嗚嗚寢室長真的是你。」

  「嗚嗚嗚嗚嗚葉鑭。」

  「嗚——葉寶!鑭寶!」

  李立舟看她們哭得稀裡嘩啦,翻翻背包,想找紙巾,結果發現包裡沒有了,就給紀甚靈一個眼神。

  紀甚靈了然,回剛才的座位拿,余光瞥見倪辛月抓著方向盤的手用力,似乎在克制著抖動。

  他探頭看了看,表情一頓,默默把剛掏出的紙巾給她遞了過去。

  「……」

  「我沒事。」

  倪辛月還稍稍提了下速,右手略顯熟練的換擋,一副沈靜老司機模樣。

  但不說話不動還好,這瀟灑地一個換擋,一直忍著的眼淚欻欻就落了下來,鼻子也癢癢的,有東西要往下流。

  倪辛月:「……」

  紀甚靈別開臉:「前面找個地方停吧,休息一下。」

  「嗯,好。」倪辛月把著方向盤的手剛鬆了鬆,手心就被塞進了一團紙。

  紀甚靈往後走。

  車子行駛到沒什麼喪屍的地方,倪辛月火速停車,沖到後座,加入飆淚小隊。

  「寢室長——!!」

  校巴裡嗚嗚聲不斷。

  陳書望等人看著也有點眼熱。

  他想起自己寢室裡的那些兄弟:「也不知道那幫孫子咋樣了。」

  時宇則擡手按了按眼角:「也不知道我那幫爸爸們都怎麼樣了。」

  柳明梵左看看右看看,張開雙臂:「氣氛都到了,要不咱們也抱一塊兒哭一個?」

  秋述原本動容的表情火速一收:「不要。」

  葉鑭還稍微顧及著自己的形象,感覺要流鼻涕了,連忙仰頭捏捏鼻子:「停停停,不能再哭了,眼皮子要腫。」

  李立舟把紙巾發給她們,幾個女生邊擦臉邊收拾情緒。

  葉鑭這才好好打量起室友們現在的樣子,歷經這麼多天的逃生,再見面都有些恍若隔世:「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開著校巴?」

  「我們還要問你呢,」提起校巴,江綺杉想起剛才車頂的動靜,蹲下身檢查她的腿,「怎麼會直接從天橋上跳下來?」

  元夢也覺得後怕:「還好車子接住你緩沖了下,不然直接掉地上,你這胳膊腿還要不要了。」

  倪辛月想到什麼可能性,心一緊:「寢室長,你不會是想要……」

  那舉動跟自殺無異了。

  「當然不是。」葉鑭看倪辛月那巴巴的小眼神,就知道她肯定是給想歪了。

  喬思羽:「那你還跳橋……」

  「你們當我是誰。」

  葉鑭跟室友們重逢後,渾身充滿了底氣,頭髮往後撩撩,整個人都神采奕奕。

  「跳下前我可是計算過你們的車速和我的垂直落下速度……」

  眾人面露欽佩。

  葉鑭話鋒一轉:「當然跟這個都沒關系。」

  「主要是看這車開得很慢。感覺能跳。」

  司機倪辛月和眾人:「……」

  「感覺能跳……」

  時宇回頭看看那個人行天橋的高度,又想想車子的移動情況,沒點落地卸力的本事,真的會廢。

  「你也是練跑酷的?」

  葉鑭:「嗯?電影電視劇不都這麼演的?」

  陳書望傻眼:「人家這麼演,你就真這麼跳啊?」

  回憶之前倪辛月等人的操作,秋述也沈默了:「你們寢室怎麼都這麼……猛。」

  倪辛月扭頭看向葉鑭:「這個問題我也想問,你怎麼這麼猛。」

  「這算什麼,不都是生活所迫……」葉鑭語氣幽幽,深藏功與名。

  商場那邊還冒著煙,李立舟莫名有種不詳的預感,從窗外收回視線:「別說剛剛的爆炸聲也是你弄出來的……」

  眾人齊齊朝葉鑭看去。

  葉鑭嘆著氣承認:「好吧,你們別說出去。確實是我引爆的。但沒辦法,我這些天都在火鍋店,外面喪屍圍死,裡頭還有幾個惡心人的家夥,我只能用點手段。這種商鋪要是秋後找我算賬,我肯定賠不起。」

  江綺杉:「沒事!就算找上門,這錢我給你出了!」

  葉瀾淚目:「嗚嗚嗚好寶我的好寶,以後你爸就是我爸!你媽就是我媽!」

  柳明梵則重點在別處:「用了點手段……」

  葉鑭:「火鍋店嘛,油啊煤氣啊也多,小小地運用一點科學知識。」

  小小地運用、一點、科學知識……

  陳書望看看遠處商鋪的火海,無數喪屍被這動靜吸引撲進,最後燒得連黑影也看不見了。

  他對小是有什麼誤解嗎?

  元夢則注意到葉鑭話裡的「惡心家夥」,眉間蹙起:「你男朋友呢?」

  提起這人,葉鑭就氣不打一處來:「喪屍出現的時候,我不正在手機上跟你們聊著天嘛,那傻逼轉頭把我扔下,跟他朋友一起跑了。」

  倪辛月臉冷下來:「賤男人。」

  江綺杉:「我靠,是那個大塊頭嗎,下次見到我收拾死他!」

  喬思羽低頭看了一圈,提起地上的電鋸:「這個怎麼用來著。」

  在場的男生們同時打了個冷戰。

  柳明梵不明所以,但陳書望已經回憶起之前倪辛月幾人因為對淩祺瑞以及男生宿舍那幫人的厭惡,把情緒連坐到他們身上的時候了。

  「怎麼感覺我們又要被無差別冷漠對待一陣子了。」

  時宇有些羨慕地看向秋述:「感覺每次只有秋述哥沒事。」

  秋述面露虔誠:「……謝謝我的發量,謝謝藝橋。」

  陳書望扭頭看看還在睡覺的倪藝橋,一把將孩子薅過,腦袋靠人小小的肩膀上:「藝橋姐,我以後都聽你的。」

  睡熟的倪藝橋打了個小小的呼嚕——男女關系跟她一個小朋友又有什麼關系。

  「……」紀甚靈沒眼看他們幾個,回頭見李立舟還盯著遠處的煙霧看,「想什麼呢。」

  「不知道這火會不會燒到別的房子。」李立舟道。

  葉鑭這一票幹得確實猛了,本來有點不安,但耳朵捕捉到李立舟的話,逆反心一下就上來了,窩在姐妹們懷裡,既感到點委屈又有些要強道:「我用這個方案前檢查過,這家火鍋店之前應該就出過事故,改建時用的都是防火墻、防火玻璃,不會彌漫到隔壁。」

  「啊,你誤會了,」李立舟聽出葉瀾語氣裡的攻擊性,聲音平和道,「你不是擔心要賠錢嗎,我怕這一片燒完,你更賠不起。」

  「……」葉鑭氣焰瞬間熄滅,雙手合十,「信女願一生吃素保佑火勢不蔓延。」

  時宇回頭問陳書望:「說起來燒火鍋店這個又是哪部電影裡的情節?」

  秋述:「《火燒赤壁》」

  紀甚靈:「《分手廚房》」

  陳書望:「《甄嬛火燒甘露寺》」

  「……」時宇,「我看的電影是少,但我不傻。」

  倪辛月覆盤剛才的情況,還是覺得葉鑭太大膽了:「我們要是沒正好開車過來,你打算怎麼辦。」

  葉鑭從兜裡掏出一把車鑰匙:「杉杉摩托車就停在附近,我這不是想搏一搏,單車變摩托嘛。」

  「等等,」江綺杉聽得一頭問號,「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騎摩托了??」

  葉鑭聳聳肩:「我是不會啊,但不就一腳油門的事兒嘛。感覺不會太難。」

  陳書望等人:「……」

  你們寢室是真的藝高人膽大啊!

  倪辛月看她:「沒帶個武器嗎?」

  葉鑭從兜裡掏出個錐心小棍:「用這個。」

  倪辛月幾人低頭一看,莫名有些眼熟,下一刻目光落在她的鞋上。

  ——那天出門約會逛街踩的恨天高已經變成了平底鞋!

  草!用鞋跟當武器啊?

  「我用水泥地把這頭磨尖了,特別好用。」

  葉鑭還演示了一下,擡手一揮,男生們眼睜睜就看著跟釘子一樣尖銳的十厘米長的鞋跟插進了座位裡。

  葉鑭道:「就這樣,抵穿它們的喉嚨。」

  「剛開始在街上被喪屍撲的時候,我一腳踹過去,結果發現鞋子把它捅穿了。後來跑的著急,找不到武器,就把鞋跟掰下來了。」

  「……」

  男生們不約而同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陳書望小聲:「我從小到大第一次知道,原來高跟鞋是女人的戰靴是字面意思。」

  時宇:「她就靠一雙高跟鞋活了二十天……」

  秋述看向車後放著的他們大大小小的工具:「我們是不是很遜啊。」

  陳書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啦,她們都還有機車耶。」

  李立舟捶他:「好好說話,現在感覺你很機車。」

  元夢拍拍他們:「沒關系,術業有專攻,我們寢室長空手道和跆拳道都是黑帶三段。」

  男生們:「……」

  葉鑭裡面只穿了條棉質長裙,這時候跺跺腳,裹裹身上的大衣:「好冷,你們車上怎麼不開暖氣。」

  「油快沒了,正省著用呢。」倪辛月從包裹裡掏出幾件厚衣服和秋褲、棉褲給她遞去,「你身上這件大衣哪兒來的。」

  葉鑭:「剛剛從商場裡逃出來的時候,路過專櫃順手帶的。六千多一件呢。」

  江綺杉:「還怪好看的!」

  葉鑭:「就是啊!要是知道出門能碰見你們,我多拿兩條好了。」

  喬思羽:「嗚嗚寢室長你真好。」

  男生們:「……」

  陳書望:「突然想起了之前陪我媽、我姐逛街給她們拎包的日子。」

  柳明梵點點頭:「感覺接下來就是讓我們幫忙點評好看不好看了。」

  紀甚靈突然笑了一下。

  柳明梵知道這小子這麼笑不懷好意,問他:「你笑什麼。」

  紀甚靈站到窗邊,觀望起周圍的情況了:「就你們這個審美……」

  陳書望不服氣:「我們也是懂時尚的好伐,你這天天就衛衣沖鋒衣的,還笑話我們。」

  柳明梵跟陳書望統一戰線:「就是就是!」

  紀甚靈:「但是我挑的都不錯啊。」

  柳明梵正要反駁,想起紀甚靈來自己學院幾回後,被一堆人要聯系方式的情況,一時語塞:「你這是、你這是、」

  時宇來回看看,給出中肯意見:「嗯,甚靈哥確實要比……」

  陳書望勒他脖子:「你什麼時候能幫我說兩句!!」

  秋述:「沒事,審美方面我沒有問題,書望哥,我還是可以給你改造一下,你是想要什麼樣的風格?或許我們可以前衛大膽……」

  陳書望:「不用了!!!」

  眼見男生們的話題越扯越遠,倪辛月等人和葉鑭也還有一堆話要說。李立舟只好出聲打斷:「各位,我們出發吧?路上再聊?」

  倪辛月這才放開葉鑭的手,回到駕駛座上。

  啟動踩離合器換擋油門一氣呵成,車速都比剛才快了不少。

  紀甚靈也坐回原位。

  「下個路口怎麼轉?!」倪辛月情緒高漲,頭髮晃晃。

  紀甚靈聽後面嘰嘰喳喳的動靜,笑起來:「直走。」

  作者有話說:

第51章

  二十公裡路在大家的高漲情緒下顯得不再漫長。

  倪辛月看著前方的路況,因為心裡鬆快,耳朵總忍不住豎起來聽後面大家聊天,想回頭說話。

  紀甚靈看她的頭髮晃過來,又克制地晃回去,從包裡拿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戳動:「要不要聽歌?」

  「嗯?」倪辛月沒反應過來。

  紀甚靈翻找著,手機屏幕的光映在他垂下的眼眸裡。

  「這樣你就不用管後面了。」

  倪辛月默了默,心想這樣會不會過於舒坦,但還是問道:「什麼歌?」

  紀甚靈念了念歌名。

  他說話的時候,男歌手的哼唱已經響起。

  是首倪辛月沒聽過的外文歌。

  大家嬉鬧的聲音是隔開了一些,但低沈磁性的男聲裡,紀甚靈的呼吸聲卻變清晰。

  倪辛月耳朵微動,開口道:「要不聲音再響一點?」

  紀甚靈照做。

  倪辛月沒再被分散注意力,目視前方。

  旋律裡充滿律動的鼓點,車燈掠過空寂的城市,路燈或明或滅,沒有喧囂,但有風有雲有月,難得的愜意。

  他們的車駛向一片全新的目的地。

  時間過得飛快。

  校巴在紀甚靈的一聲「快到了」中緩緩降下速度。

  柳明梵已經拿起包,抓住了車門旁的扶桿:「兄弟姐妹們,就在前面了!」

  眾人抹了把臉,盡管臉上帶著或多或少的困意,但此刻也都化作殷切,興奮地看向窗外。

  「終於——」

  校巴前後圍了不少沿路攏來的喪屍,倪辛月沒馬上打開車門。

  她滅掉車燈,讓大家放低音量說話,想先等屍群散開。

  大家都累了一天,很難保證在與喪屍的對戰中能夠全身而退,因此能避免正面交鋒就盡量避免。

  車門正對著柳明梵爺爺家的大門,喪屍還在兩側晃蕩來晃蕩去。

  一行人沒事幹,便齊整地趴在車窗邊往外看。

  校巴窗戶高,倒也不必擔心會被喪屍注意到人影。

  這麼一打量,大家才發現紀甚靈和柳明梵對於爺爺家的介紹有些過於樸實了。

  門口兩只雄偉的石獅子,圍墻邊是郁郁蔥蔥的竹林,黑暗裡能窺見一點院落裡頭假山、盆景的輪廓形狀。

  房子是偏四合院的設計,紅色雕欄後看不太清裡頭是否有燈光。

  李立舟:「嗯……帶小院兒的……」

  陳書望:「二層獨棟小樓房……」

  葉鑭不知道前情提要,挑挑眉:「還有這麼個說法?」

  秋述:「這裡好像是什麼別墅區來著,我之前來這邊做過美術家教。」

  喬思羽的目光落到了柳明梵的包上:「嗯……看到金笛子的時候我就應該想到。」

  感受到眾人的仇富,柳明梵默默抱起長笛:「為什麼只說我,你們咋不說江綺杉。」

  江綺杉幽幽看來:「因為我不會拿著好幾十萬的金笛子到處走。」

  柳明梵:「你不還有好幾輛摩托車嘛,哪個不比我這個貴!」

  江綺杉:「可我的車車不是金色的。」

  柳明梵:「金色又怎麼了!」

  「金色的意義可不一般,」陳書望拍拍柳明梵,「就像遊戲裡,你是全新手村唯一拿著金色武器的。」

  「怎麼就金色武器了,」柳明梵,「我還得喊兩聲‘是兄弟就砍我一刀’嗎?!!」

  這話不說不要緊,一說兄弟就真來「砍一刀」。

  紀甚靈說:「他小時候就拿二十幾萬的長笛,每次興趣班結束就拿手上到處走著得瑟。然後就被綁架了。」

  眾人震驚:「綁架!?」

  這麼波瀾壯闊的童年嗎?

  江綺杉突然臥槽一聲:「這事我聽過,家裡人沒少拿這件事教育我!」

  「你不會就是那個——」

  「《刑警勇破綁架案發現當事人竟然是自己孫子!》、《長笛少年被綁架後竟然給綁匪吹了三天三夜的曲子!》的主角吧?」

  柳明梵:「……我說我不是,你們信嗎。」

  秋述:「……嗯不太信。」

  元夢於心不忍,關愛了一下:「當時你還好吧?」

  喬思羽:「……你長笛還好吧?」

  陳書望:「……你爸媽還好吧?」

  時宇:「……你爺爺還好吧?」

  李立舟寬慰地拍拍柳明梵左肩:「沒事,都過去了。」

  柳明梵:「並沒有啊!!這不又被你們提起來了嗎!!」

  倪辛月則拍拍他右肩:「沒關系,了解隊友的過去有助於團結互助。」

  柳明梵:「看上去只有你們更團結了啊!」

  最先揭底的紀甚靈還在笑:「你看看,大家多關心你。」

  柳明梵:「你這逼就是報覆我說你小時候那點事!!!」

  紀甚靈無辜:「怎麼會呢?」

  一行人玩鬧了一會兒,但也都控制著動靜。

  倪辛月將車窗拉開一點,往外探看。

  別墅附近黑黝黝的,喪屍們應該是都散遠了,半個影子都沒瞧見。

  不過從剛才的數量到現在一下變得毫無行蹤,倪辛月反而覺得有些詭異蹊蹺。

  她把心中的古怪跟隊友們提了提,眾人也都覺得不太科學,但沒什麼眉目,只好先放一邊。

  按開車門鍵,安全起見,對別墅熟門熟路的紀甚靈走在第一個,柳明梵第二個。

  然而紀甚靈步子才邁出一半,就猛地縮回腳,對倪辛月道:「關門!」

  倪辛月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聽紀甚靈語氣淩厲,連忙照做。

  走在後面的柳明梵還很茫然,轉頭趴去了窗戶邊:「啥情況?也沒看見喪屍啊。」

  紀甚靈的表情十分難以言喻:「它們都在車底……」

  「?」

  大家一下子都以為是自己耳朵聽茬了。

  紀甚靈只好再重覆一遍:「雖然不清楚原因,但剛才的喪屍確實都躺在我們的車底。」

  柳明梵還趴在窗邊,原本掃向四周的目光垂直往下。

  只見車底齊整整的一排喪屍腦袋露在外頭,有幾個他甚至有印象之前在路上見過,是這個別墅區裡的居民。

  「怎麼趴車底了,喪屍都知道伏擊了?」

  一車的人逐一看完外頭景象,臉上不約而同浮現了一點迷茫。

  喬思羽:「之前也沒遇見過這種情況啊……」

  葉鑭也喃喃:「跟我家貓兒似的,一到冬天就躲我爸車子底下。」

  「等等,」李立舟被葉鑭的話打開思路,試圖猜測,「會不會是因為車子運行之後,發動機的熱度還沒散開,而喪屍到了一定的溫度也會怕冷,所以會憑借本能躲到類似車底這種溫暖的地方?」

  「靠,我想起來了,」江綺杉猛拍掌心一下,「國外有部劇裡的喪屍就這樣!一降溫就全躲到屋底或草垛裡,一動不動。」

  倪辛月也記起了這部劇的劇情,劇裡的喪屍會有一個「休眠」的溫度臨界點。

  「現在外面差不多多少度?」

  手機沒有信號,天氣軟件無法加載。

  秋述:「體感5、6度?」

  時宇感慨地嘆了口氣:「喪屍爆發了,N市的天氣都變極端了,往年這時候都沒那麼冷呢。」

  陳書望:「等等,如果真照這種天冷了喪屍不行動的說法,那我們接下來豈不是天氣越冷越安全?」

  李立舟點點頭,聲音裡是隱隱克制的喜悅:「喪屍停止行動後,國家清剿的難度也會變小,或許這場災難很快就會結束。」

  大家都被李立舟的話燃起了希望,仿佛曙光明天就會來臨。

  倪辛月扭頭去看紀甚靈,卻發現他一直盯著窗外,表情並不像其他人那樣樂觀。

  倪辛月走近他一步:「怎麼了?」

  紀甚靈低頭看她一眼,嘴唇動了動,似乎在思考應不應該在這時候說煞風景的話。

  他過了兩秒才開口:「它們會主動找熱源,我擔心……」

  話音未落,柳明梵一拳就捶了過來:「可別擔心了,咱們小院門一關,它們愛去哪找熱源就去哪找。」

  紀甚靈一拳反捶回去:「未雨綢繆懂不懂。」

  倪辛月想了想這一天的事,道:「按照我們隊的德行,再怎麼綢也沒有變化快,走一步看一步吧。」

  紀甚靈笑笑:「也是。」

  過去的二十天他們度過得也並不輕鬆,但難題還是都迎刃而解了。

  未發生的問題等發生時再去思考也不遲。

  一行人重新把目光投向房院大門。

  剛才校車開門關門的聲音,並沒引起車底喪屍的一點動靜。

  但大家還是謹慎地全部拿起了武器,以「男、女、男、女」這樣的交叉隊形站好。

  李立舟看葉鑭手上還是攥著她那根十來厘米的高跟鞋鞋尖,頓了頓,把自己的鐵棍遞去:「用這個吧。」

  葉鑭微楞:「那你呢?」

  李立舟探身從前面紀甚靈的箭筒裡抽了支箭:「沒事,我還有這個。」

  紀甚靈低頭看自己所剩無幾的箭:「……」

  所有人都準備完畢,倪辛月操控著車門打開,一行人悄無聲息地跳下地面,步子都邁得比較大,以防踩到沒縮進車底的喪屍腦袋。

  院門打開時發出了一點動靜,倪辛月注意到車底的喪屍並非全無反應,動彈了下,只是他們的速度更快,先一步躲進了門裡。

  大門閉合。

  所有人都長舒了一口氣。

  「安全了安全了。」

  他們用手機照亮,入目是寬闊的院子,除了栽著的奇花異樹,還有一大片草地和好些個木樁。

  房間裡沒有任何光亮,也沒有任何聲音。

  一行人跟著柳明梵繼續往裡走。

  進屋就是光潔的木質地板,大堂左右各兩把古樸的木椅,後方一排排的陳列架上,刀光熠熠。

  擺著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兵器。

  柳明梵往裡頭主臥的方向喊了兩聲:「爺爺,爺爺?」

  沒有任何聲響回應。

  柳明梵蹙眉,就要進屋找人時,紀甚靈拽住了他,指了指桌子。

  桌上放著張紙,遒勁有力地寫著幾列字。

  「去首都參加武術交流會了。身體素質練習別落下,回來會檢查。

  ——亥月廿九日留」

  柳明梵:「……」

  江綺杉:「亥月是……?」

  柳明梵:「10月。」

  這說明爺爺早在屍潮爆發前半月左右就離開N市了。

  喬思羽默了默:「你們爺孫關系是不是不太好……」竟然這麼久沒相互聯絡過。

  元夢則盡量說得輕快:「現在寫信留言的方式還挺少見的哈。」

  秋述:「而且寫的還是毛筆字……」

  柳明梵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因為我爺爺不喜歡用電器,沒有手機,平常都是書信跟我聯絡。」

  倪辛月:「那萬一有急事怎麼辦?」

  柳明梵指了指墻面上的武術班大合照:「他沒有,但是跟他一起住的學生都有。」

  倪辛月等人擡頭看去,合照上起碼三十來個人。

  「……」天天換手機都能換上一個來月。

  「所以我從來都不屏蔽陌生來電,」柳明梵,「說不準就是我爺爺。」

  柳明梵把信扔桌上,嘆了口氣,還是有些擔心:「也不知道老頭兒在外面有沒有遇見什麼危險。」

  時宇:「沒事的,我姐姐也在首都,相比起來,那裡現在應該全國最安全。」

  「也是,」柳明梵歪腦袋想想,「這麼多學生都跟著他一塊兒去了,還怕打不過喪屍?」

  柳明梵看開過來,對大家道:「行了行了,都累了一天了,你們各自找房間洗漱一下,一會兒大堂集中吃頓好的,早點休息!」

  以倪辛月為首的女生拎起大大小小包裹,走去左邊的客房,男生們則走去右邊的客房。

  沒兩分鐘,除紀甚靈、柳明梵外的男生女生都在大堂匯合了,接著一同沈默著走進了廚房。

  倪辛月:「嗯……老爺子古樸。」

  陳書望看著周圍,手在顫抖。

  他怎麼也想不到,柳爺爺的「不用電器」是真的從各個方面都不用啊!

  沒熱水器、空調、洗衣機也就算了,連儲存食物的電冰箱也沒有,除了幾麻袋紅薯、土豆,做飯也都是用古樸的爐灶!!!

  陳書望跑去二樓把獨自擁有一個房間的紀甚靈和柳明梵叫下來。

  「不是我說,這麼冷的天,這麼冷冰冰的大房子,你爺爺也不整個暖氣、空調什麼的?」

  「都怎麼過冬啊?」

  柳明梵也才想起這回事兒:「靠自己身體的陽氣?」

  眾人:「……」

  柳明梵小聲:「要不睡前小小活動一下,熱熱身子再……」

  話音未落,一群人撲上去對他展開痛擊。

  柳明梵撒腿滿屋子跑,嘴上嗷道:「這種睡前活動就不要了吧!!」

  作者有話說:

第52章

  房間裡雞飛狗跳。

  紀甚靈倒是知道柳明梵爺爺家的情況,沒有給兄弟「再來一刀」,默默靠到墻邊看大家跑來跑去,跟小孩子一樣又喊又叫。

  不過……

  他低頭往邊上看了看,真正的小孩倪藝橋站他身旁,正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些二十來歲的男男女女。

  紀甚靈剛想問她冷不冷,就看見一行清澈透明的液體從孩子鼻子裡流了出來。

  「……」紀甚靈默默掏出紙巾給她擦。

  十來號人熱身完了,也沒辦法接受\"沒電\"「沒暖」的現實。

  「我還以為要過上一段在小別墅溫溫暖暖吃好喝好的修整生活,沒想到哇……」[1]

  「整個冰涼涼……」[2]

  「我之前還擔心停電……擔心個屁,根本就沒有用電的地方。」[3]

  江綺杉對姐妹們道:「咱們晚上摟一起睡吧,棉被多壓幾層。」

  元夢知道江綺杉睡相,戳她:「晚上踹人的時候輕點。」

  喬思羽倒是想起以前幾個人一起跨年去酒店看煙花睡一張床的記憶,有點興奮道:「我看那個床挺大的,正好可以貼一塊。我睡覺產熱又比較厲害。」

  葉瀾搓搓手:「我手腳涼,這次靠你熱乎。」

  倪辛月牽倪藝橋:「那我抱橋寶在邊上,她也很會產熱。」

  柳明梵被女生們的氛圍感染到,回頭對兄弟們說:「要不咱們幾個也一起……」

  話音未落,陳書望、時宇、秋述、李立舟就齊齊往後退了一步。

  柳明梵:「……怎麼的。」

  紀甚靈開口:「你多久沒洗澡了。」

  柳明梵:「……」

  好不容易岔開了的話題又被挑起來。

  葉瀾也好些天沒有收拾過了,火鍋店後廚雖然有水,但也僅限於擦擦身子,原本不提還好,一提渾身就開始難受不得勁起來。

  「柳明梵,不開玩笑了,整點熱水吧,你爺爺總不能冬天還用冷水洗漱吧。」

  柳明梵眼裡帶淚,語氣蕭瑟:「沒開玩笑。我爺爺是N市冬泳冠軍。」

  眾人:「……」

  柳明梵看大家拳頭又攥起來了,忙道:「等等,我想起來了,熱水有的有的,就是麻煩了點!」

  大家被引到廚房後空地的一壘木堆前停下,都陷入了無比的靜默。

  李立舟:「……我不該報期望的。」

  陳書望:「不,是在看到廚房有爐灶的時候,我們就應該想到這步的。」

  秋述:「突然感覺留學校裡闖蕩土木樓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呢。」

  柳明梵拿起柴堆上的斧頭,還試圖活躍氣氛:「我爺爺說了,欲練神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咱們抓緊時間起個灶,燒燒熱水,速度還是很快的。」

  「燒出一鍋能湊活好幾個人洗呢!」

  他說著就把斧頭陳書望手裡塞去。

  陳書望低頭看,啞口無言。

  江綺杉:「你不會想說……你可以七天不洗澡吧?」

  陳書望眨眼:「我可以這麼說嘛?」

  柳明梵:「……」

  時宇不委婉道:「哥,別丟咱們男生的臉。」

  陳書望直接把斧頭塞給他:「那你來?」

  「我不急,可以晚點洗,」時宇從善如流地把斧頭遞到邊上的人,「秋述哥你是不是愛幹凈,要不你先來?」

  秋述推回到柳明梵手裡:「我在廁所被救的,你們說呢。」

  柳明梵皮笑肉不笑:「那到底誰先洗。」

  斧頭還在他們手裡輪轉著,突然,幾人福至心靈似的,齊刷刷地沖一個方向喊。

  「總隊長/大哥/老大!」

  李立舟都沒應,直接別過頭,看向紀甚靈:「你之前在這兒也都洗的冷水澡?」

  柳明梵已經先一步搶答:「他可賊了,每次只有暑假過來集訓,冬天都說要去看這個親戚、那個親戚的,壓根就是怕冷。」

  紀甚靈理直氣壯:「過年當然要拜親戚啊。」

  眼看這斧頭沒人用了,倪辛月上前兩步:「我來吧。」

  柳明梵、陳書望、時宇、秋述都驚訝看她,只糾結了一秒,一同把斧頭獻上。

  陳書望還不忘沈痛地自我鞭撻:「咱們這屆男生素質真是普遍不行啊!」

  李立舟:「但你們這手給得還是很快啊!」

  倪辛月接過,手心把著斧柄,感受了一下它的分量。

  「正好練練,砍誰都不怕。」

  倪辛月說得認真,眼裡映著的斧頭的金屬光澤,莫名給大家一種找到神器、馬上就要滴血認主的錯覺。

  陳書望:「……我有點怕了。」

  秋述勸道:「用這個會不會太猛……沈了一點。」

  柳明梵確實滿目欽佩,正要誇上兩句「女中豪傑」。

  紀甚靈就幾步走上來,把斧頭從倪辛月手裡拿過,塞回到他手裡。

  「你來吧,你五行缺木,正好多補補。」

  倪辛月手裡一輕,順著斧頭看向柳明梵:「原來你名字裡那麼多木,是這個原因。」

  「才不是!」柳明梵痛心疾首地控訴,「紀甚靈,我都說了多少次,我是五行缺火,爺爺覺得木頭多能點著,才給我取得這個名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過也沒什麼大錯。」

  紀甚靈擡手指向柴堆:「喏,木頭多。」

  接著又指指廚房門內隱隱露出一角的爐灶:「能點著。」

  「很適合你。」

  陳書望一臉認同地附和:「真有道理!我信了!」

  元夢:「嗯,按這個分析,這項工作確實跟你適配度最高。」

  江綺杉:「來吧,玄學嘛,有時候還是要信一信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柳明梵:「……」

  柳明梵慢吞吞地立起兩根木頭,劈了一斧頭,沒忍住幽怨地看了一眼邊上沒事兒一樣站著的紀甚靈。

  紀甚靈接收到他的目光,點點頭:「加油。」

  柳明梵:「……」

  「行了行了,別逗他了,大家一起幹吧。」李立舟終於發揮了總隊長的作用。

  眾人紛紛挽起袖子,靠過來。

  柳明梵淚目:「隊長、大家~」

  他有被溫暖到,當下劈柴都更有幹勁了。

  然而下秒畫面變成,時宇遞柴——秋述遞柴——陳書望遞柴——李立舟遞柴——紀甚靈遞柴……

  柳明梵:「就一根柴,沒必要那麼多人來遞吧!」

  幾人又是打鬧一番,才真正開始幹活,打水點火燒柴。

  廚房燒水的鐵桶很大,等水沸騰要挺長一段時間,男生們還弄了點小篝火,讓女生們坐著取暖休息等水燒好。

  火光跳躍中,倪辛月拎來兩個裝食物的包,讓大家挑著隨便吃點,湊活一頓晚飯。

  葉鑭這些天吃的都是火鍋,油光都要泛到皮膚表面了,現下看到小餅幹、小面包都覺得清新不已。

  左邊是吃東西、烤火取暖的女生,右邊是辛勤勞作的男生。

  江綺杉感嘆:「都住進大別墅了,沒想到還能搞這麼原始風的露營。」

  喬思羽則有點困,眼睛努力睜了睜,看向對面:「感覺他們今天好像很亢奮。」

  只見劈柴的幾個男生剛剛還一個個推脫得不行,現在倒是熱火朝天地幹活,紛紛脫了外套和衛衣,仗著外頭喪屍進不來院子,比賽似的,一個劈得比一個用力,像要囤出一個月的量。

  劈砍間,顯露出大學生特有的輕巧與力量。

  葉鑭一個個看過去,點頭認可:「不錯,不錯,這個年紀的男生……」

  倪辛月把她的話補完:「是要經常鍛煉。」

  葉瀾語氣振奮:「是要有點腹肌!」

  元夢眼裡映著暖色的火光,笑:「可能是今天幹了不少大事,到這裡徹底放鬆了。」

  元夢不僅在說幾個男生,也在說她們自己。雖然之前都在食堂躲著,有吃有喝,但沒有獨屬他們的空間,心裡總歸是不安、帶有戒備的。現在,堅固的圍墻,歡快起來的大家,她感覺有種「建立起一個家園」的感覺,充滿依靠。

  幾個女生說話感慨的間隙,柳明梵跑來丟了幾個紅薯放到她們的篝火裡。

  「烤幾個。」

  他放完也沒走,直接背叛幹活小分隊,坐著休息起來。

  從倪辛月包裡捎來點吃的,柳明梵用下巴點點圍墻的方向:「我想起來隔壁那戶鄰居有在院子裡裝室外溫泉,一年四季恒溫,水還流動,等明天白天,我們可以去那兒探查一下。他們家跟我爺爺這兒差不多,有圍墻,應該安全。」

  女生們聽後眼神瞬時交匯到了一塊兒。

  葉鑭作為寢室長,自然能看出室友們的心動,咳嗽一聲,作為代表道:「地方遠嗎?」

  柳明梵找木棍扒拉了一下紅薯:「不遠,就在隔壁,翻兩座墻就能看到了。」

  元夢:「那戶房主人能同意嗎?」

  末日時期突然闖入,不為躲喪屍,不為搶物資,就是為了泡溫泉?

  柳明梵擺擺手:「放心,房主人很好說話的,之前我爺爺這兒一個學武的小師兄經常去那邊,就是他告訴我的。」

  倪辛月多問了幾句周邊住宅的情況,柳明梵一一說來。

  這附近獨門獨戶,每家還有不小的地下倉庫。

  柳明梵:「有幾家的主人我看已經趴在咱們校車底下了,其中一個叔叔家有酒窖,到時候我們可以去看看。」

  倪辛月等人雖然之前已經有進超市掃蕩物資的經驗,但突然聽柳明梵提議進別人家裡,還是有一點遲疑:「這會不會不太好?」

  柳明梵:「不,我的意思是拿幾瓶回來,放門口祭奠他。」

  倪辛月:「……」

  倪辛月想了想,點頭道:「那明天咱們先派幾個人去隔壁探探情況。」

  「去有溫泉那家?」喬思羽還在反思,「咱真要泡啊,會不會太享受了點?」

  「這有什麼。」

  江綺杉和葉瀾已經滿腦子都是溫泉,眼神迷離,甚至開始幻想起好好泡澡的快樂了。

  葉瀾:「以前過年寒假的時候我都會去泡雪地溫泉,特別有氛圍。」

  江綺杉:「今年咱們就泡個喪地溫泉,也很有氛圍。」

  喬思羽和元夢:「……」

  作者有話說:

  [1]引自評論區Estelle

  [2]引自評論區淩零NS

  [3]引自評論區內蒙海蠣子

  現在看到好玩的評論就見縫插針的放文裡了(づ ̄3 ̄)づ╭??~

  感謝大家的留言~

第53章

  夜深了,等男生們燒好熱水,女生們已經把烤好的番薯美美下肚。

  一行人各分去一盆,洗頭的洗頭,洗澡的洗澡,折騰完畢,時間也到了半夜。

  雖然這座冷冰冰的大別墅裡沒有任何供暖工具,但客房裡的被子還算厚實暖和。

  女生們本來還想多聊聊天,說說這些天的事,但難抵倦意,倒頭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

  柳明梵一覺睡醒,房間大亮,時間已經過了十點。

  本以為自己起得算晚的,晃晃悠悠下樓,卻發現陳書望、秋述幾個男生也才剛醒,一個個裹著大冬被相聚在大堂裡。

  倒是沒看見紀甚靈。

  柳明梵打了個哈欠,對他們道:「困的話直接回屋繼續睡啊,把被窩搬出來幹什麼。」

  「還不是冷的,」陳書望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個腦袋,「你屋裡有多的厚衣服貌沒,借穿穿。」

  後頭的時宇補充:「最好是羽絨服。」

  秋述:「沒有的話,毛衣也行。」

  李立舟:「……嗯,我的要求比較低,帶絨的秋衣就行。」

  雖然他們之前在食堂露台門口釣了很多物資,囤下來的衣服不少,但那時候天氣還沒那麼冷,能搜到手的基本都是衛衣、運動衫之類的秋季薄款,好不容易掃到件羊羔絨外套就能稱得上奢侈。

  隨著這段時間天氣不斷降溫,男女隊都已經將疊穿的時尚翻了無數花樣,奈何禦寒程度有限。

  柳明梵沒這種困擾,已經開始在思考中飯吃什麼。他拆了個小餅幹墊饑,聲音含糊地隨口應道:「你們去我樓上房間看看,有喜歡的可以隨便拿。」

  男生們面露喜色,蹭蹭蹭就往樓上跑。

  柳明梵進廚房,打算蒸幾個土豆、地瓜,但燒火的功夫,也沒見一個人下來,便又上樓找大家。

  推開門,只見陳書望四人排排站在他的衣櫃前,都毫無動作。

  柳明梵過去:「怎麼了?」

  李立舟:「你爺爺給你訓練得真不錯。」

  柳明梵:「?」

  陳書望則幽幽看他:「我聽你剛剛的口氣,以為你會有個電視劇裡一樣看不到盡頭的衣帽間……」

  柳明梵撓頭:「我跟我爸媽住的房子裡是有,我爺爺這邊只有周末偶爾過來暫住嘛,衣服平常都是從宿舍帶回來的。」

  他說著把櫃門扒拉大了一些,隨手拿出兩套衣服:「這些不都挺帥的嗎,拿去穿啊。」

  時宇:「這都沒我原先那幾件厚啊!」

  柳明梵本身就是冬季不要溫度要風度的類型,聞言強調道:「可它帥啊!你試試你試試!」

  秋述默默:「我們還是繼續原來的疊穿時尚吧……」

  陳書望還不放棄地在衣櫃裡扒拉,總算沒空手而歸,從格子裡拿了兩盒沒拆封的內褲。

  「還行還行,這個可以來兩盒。」

  時宇:「書望哥……這又不能禦寒,咱真沒衣服穿的時候,也不差這一條內褲了。」

  陳書望卻是抱緊了它:「至少讓我的屁股存留最後一絲溫暖。」

  「……」柳明梵,「我說你們就是陽氣不夠,要不今天去外面草坪木樁上,我教你們練幾套拳。」

  「外頭都結霜了,要練你自己去吧!」

  出了柳明梵的房間,邊上就是紀甚靈的房間。

  房門緊閉著,幾人估摸著紀甚靈還在休息,便放輕了腳步和說話聲,往樓下走去。

  李立舟腳步剛落到台階上,又收了回來:「不對啊,這人再累的時候,也沒這麼晚起床過。」

  陳書望被他點醒,猛一扭頭:「是不是偷偷藏什麼好東西了!」

  秋述跟著停下,但想法不同:「說不準甚靈哥房間有厚衣服呢?」

  幾人直奔紀甚靈的房間。

  「哪有厚衣服,」柳明梵叫道,「他只有夏天會來這兒,我這些衣服你們都嫌薄,咋的還想借他的短袖穿啊。」

  時宇也對紀甚靈的房間充滿探索欲,興致沖沖地跟上哥哥們:「疊穿短袖唄!」

  「吱——」

  但沒等他們敲門,門把手轉動,房門先一步從裡頭打開。

  臥室向陽,自然的天光隨著縫隙溢出,晃得人眨眼適應了會兒才看清裡頭的景象,一個高挑的身影映入眼簾。

  ——紀甚靈穿著一身非常富貴的紅色滾金紋路中山裝,緩步而出。

  「……」陳書望沒見過這架勢,揉了揉眼睛,「你這什麼時尚啊?」

  秋述:「中式覆古風?」

  「……」柳明梵默默把張開的嘴閉上。

  紀甚靈這一身是他爺爺出席武術協會重要活動的時候穿的,看到衣服他都差點都要脫口一句「爺爺」了。

  不知情的陳書望還在用肩膀不停拱人:「昨天在校車上,是誰在那兒說自己衣品很好?」

  紀甚靈眉目淡淡:「不跟天冷過不去,暫時退出這個賽道。」

  李立舟無語:「得了吧,你半天不從屋裡出來,不就是覺得不好意思。」

  紀甚靈:「沒有,我只是在房間做鍛煉。」

  李立舟:「就你嘴硬!」

  時宇捏捏紀甚靈的衣服,把他袖子往上翻,裡頭確實是超厚的加絨面料:「不過看上去真的很保暖誒。」

  陳書望:「快,好東西一起分享,從哪兒找來的?」

  沒等紀甚靈回答,柳明梵已經神色覆雜地擡手指向了他爺爺的房間。

  在男生們探索爺爺房間時,女生房間還靜悄悄的。大家都還在熟睡,似乎要把昨天消耗的體力一次性全補充回來。

  倪藝橋倒是醒來很久了,但她沒有動,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左邊窩著倪辛月,右邊窩著元夢,一手一個姐。

  「溫泉……」

  也不知道是誰喃喃了一句,葉鑭接收到敏感詞,瞬時睜開了眼睛。

  她心心念念惦記著柳明梵提過的溫泉,整個人一下子就清醒過來。

  看時間已經指向十一點,她推推邊上的江綺杉,兩人眼睛對上,一合計,便從倪辛月開始,一個一個喊人起來。

  「別睡了,都中午了,咱還得去溫泉呢!」

  倪辛月裝屍體似的躺那兒一動不動,葉鑭只好換到元夢那側拉人胳膊:「元夢姐姐,知道你最好了,幫我圓夢,拜托拜托。」

  「……」吃不消超嗲音的元夢默默睜眼,從被窩裡坐起了身子。

  江綺杉那兒已經在喬思羽耳邊魔音環繞半天。

  喬思羽才哼哼唧唧出聲:「要不明天再去,多休息一會兒。鄰居家情況不了解,感覺還是有點風險的。」

  「這都快睡夠12個小時了,可別休息了。」

  葉鑭已經走去窗邊長榻上翻找,給她們分別丟去幾件衣服:「快穿上,別凍著了,今天外面好像很冷。」

  喬思羽還懶著不太想起身,視線往邊上掃到什麼,嘟囔著又想往被窩裡縮:「那個,等月月起了,我再起……」

  「你以為她跟你似的……」

  江綺杉話放早了,這才發現倪辛月仍窩那兒躺著,拿手拍她屁股:「什麼情況啊,咱們的早起之王倪辛月,今兒怎麼還在睡。」

  倪辛月埋在被窩裡,聲音悶悶的:「橋橋說她還想多睡會兒。」

  葉鑭撲過去:「放屁!她早醒了!!」

  幾人打打鬧鬧了好一會兒,才穿衣服出房間。

  倪辛月被屋外的溫度刺激得一激靈,裹裹外套:「這麼冷,要不咱繼續回去躺著吧。」

  葉鑭、江綺杉一人一隻胳膊的把她給拽了回來。

  「動動就不冷了。」

  「到溫泉裡泡泡就不冷了。」

  倪辛月:「……」

  站在姐姐們中間的倪藝橋不知看到什麼,突然蹭蹭跑出幾步。

  倪辛月剛想抓人問「哪兒去」,就見倪藝橋被自己的褲子絆倒,當場摔了個狗啃屎。

  葉鑭哭笑不得地把人扶起:「咱下回給小寶找幾件童裝吧,穿咱們的衣服,還是太大了點。」

  喬思羽:「或者多找點針線,我把尺寸改改。」

  「沒事兒,現在這樣湊合也能穿,」倪辛月給倪藝橋重新挽好褲腿,拍拍她屁股,「行了,下回別跑那麼快。」

  倪藝橋再往前,女生們才看清她的目標是坐在餐桌旁衣著古樸的秋述。

  喬思羽走去圍人繞了一圈:「……你這是什麼造型。」

  秋述正坐那兒對著自己的早餐土豆雕花紋,看她們總算起了,指指邊上掛在椅背上的幾件同樣式的衣服:「就這點厚衣服了。甚靈哥讓我問你們要不要。」

  元夢拎起一件棉大褂,灰撲撲的顏色,馬甲式,背後還繡了「柳家班」三個大字,看了半天,有點詞窮地「哇」了一聲。

  秋述摸摸鼻子:「柳爺爺給他學生定制的練功服,套外面,不兜風。」

  款式實在有些樸實。

  元夢扭頭看向倪辛月,還有些猶豫:「穿嗎?」

  誰想倪辛月已經撈去一件,低頭在系盤扣了。

  「穿啊,」她拍拍肚子,十分滿意道,「還挺暖和的。」

  葉鑭也拿起一件,咬咬牙道:「這時候就別管什麼風度、溫度的了,能多加一件是一件。」

  她現在這身從裡到外已經塞滿了短袖、長T、襯衫、無帽衛衣、牛仔外套,算算外頭確實可以再加個小馬甲,更何況是件帶薄絨的。

  「行吧。」江綺杉、喬思羽、元夢也都跟著各拿了一件。

  倪藝橋扭頭看看姐姐們,又扭頭看看秋述,最後腦袋定下來,盯著秋述的方向眼睛一瞬不眨。

  秋述:「橋橋餓了嗎?吃個土豆?」

  倪藝橋沒伸手接,仍是盯著秋述看,確切地說,是盯著秋述身上的棉大褂看。

  「噢噢,」秋述反應過來,「橋橋也要穿一件。」

  喬思羽看秋述給人裹上,還用發卡幫她在胳膊肘、領口處定型,調整得更合身。

  「妹妹的時尚我確實不懂,昨天那頭盔勸了好久她才願意戴,今天的大褂是哪兒戳中她了?還主動想穿上?」

  倪辛月一副了然的樣子:「可能是因為這個蠻帥的。」

  喬思羽、元夢、江綺杉:「……」

  葉鑭說得盡量委婉:「以後妝發秋述負責,服裝搭配交給我吧。」

  倪辛月擺手:「沒事沒事,我帶她不辛苦。」

  葉鑭:「我是怕你太土!」

  她提溜著倪辛月的耳朵又開始寢室的時尚搭配講解日常。

  元夢看了一圈:「其他人都去哪兒了,怎麼一直沒看到?」

  秋述神色突然變得有些覆雜:「到後院種地去了。說要種一些番薯和土豆,搞搞基建。」

  倪辛月腦袋一探,試圖轉移葉鑭注意力:「寢室長你聽聽,他們在搞真的土。」

  元夢:「……」

  「……」葉鑭深吸一口氣。

  倪辛月忙捂耳朵:「你現在給我講再多搭配也沒用,沒衣服讓我有發揮空間啊。咱們聊聊土豆番薯。你看咱們隊的幾個小夥子,確實不錯。未雨綢繆,不怕坐吃山空。」

  元夢:「現在種下去也要明年才能長出來吧……」

  江綺杉盲目樂觀:「哈哈哈這說明我們能活到明年。」

  喬思羽:「哈哈哈哈我們也太棒了吧。」

  秋述跟不上她們的說話節奏,默默道:「……先吃早飯吧,鍋裡還給你們熱著呢。」

  除了倪藝橋小朋友端坐在餐桌上,由秋述喂著吃土豆泥,其余人一手一個紅薯,轉去大堂那兒,沿著陳列架上的兵器看。

  昨天晚上太黑她們都沒好好見識一下,現在津津有味地一個一個把玩。

  秋述早上已經見過這一趴了,幾個男生玩膩了才跑去種的地,發揚華夏民族愛耕地的傳統。

  但沒一會兒,他感覺畫風不對勁起來。

  倪辛月:「這個刀磨磨能不能用?」

  元夢:「感覺刀身太長了。放刀鞘裡吧,要用的時候不好拔,不放刀鞘裡吧,平時容易傷到自己人。」

  江綺杉:「那雙截棍怎麼樣,等會兒打喪屍我就懟著腦袋抽。」

  元夢:「不可以,你放倒喪屍之前會先放倒自己。」

  葉鑭抓起一柄紅纓槍,已經單手耍了起來:「這個我感覺可以有,既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離,又有比較強的攻擊性!」

  喬思羽興致十足:「那我用這個金箍棒好了。正好寢室長你當紅孩兒,我當孫悟空!」

  「你拿的那個叫漆花白……」秋述早上剛聽紀甚靈介紹過這棍的名字,一下子又給忘了,頓了頓,轉而斬釘截鐵道:「總之不叫金箍棒。」

  喬思羽:「反正都差不多嘛。」

  正好柳明梵這時候進屋來洗手:「謔,衣服都換上了啊。一會兒吃完飯咱們就溫泉走起?」

  江綺杉和葉鑭已經迫不及待地點頭:「好呀好呀。」

  秋述還不知道這事:「去什麼溫泉?」

  柳明梵昨天跟女生們聊這事時是從男生幹活隊伍裡偷溜出來的,索性讓大家到後院,打算一次性說。

  穿過後廚小門出去就是小菜園。

  幾人一打眼看去,男生們都蹲在地裡,一身黑,就數紀甚靈在地裡鮮亮得不行,人又白凈,莫名有幾分過年的喜慶感。

  柳明梵沖他嚷嚷:「就你搞特殊,一點組織性沒有,屋裡還有一件多的,快去換上。」

  紀甚靈直起身,胳膊搭在鋤頭上:「我怎麼又沒組織性了。」

  柳明梵:「你自己看看,大家現在都穿一樣,就你這身最不協調,還好意思說。」

  紀甚靈也注意到出來女生們的著裝,擡手指了指道:「你們,學員。我,帶隊老師,不是很有組織感嗎。」

  柳明梵:「……就這麼想穿嗎,之前沒看出來你對我爺爺衣服這麼有感情啊。」

  李立舟在邊上揭穿道:「因為他說這件最暖和!」

  眾人:「……」

  柳明梵跟大家說起想去隔壁鄰居家探探的事。

  「如果房主人同意,咱們接下來可以都去他那兒泡澡,讓咱們過得舒服點。」

  紀甚靈問:「地方離得遠嗎,安不安全。」

  柳明梵:「就金湛平金叔叔他們家。你想想他們家那個門,坦克都轟不開,就算來了幾百個喪屍也沒轍。」

  紀甚靈想起來,點點頭,放下鋤頭,看陳書望他們幾個:「那我們走吧。」

  倪辛月看大家都要一起前往,忙道:「不用那麼多人,柳明梵帶我們幾個過去就行,我們就只翻墻看看情況,如果感覺狀況不對,就馬上回來。」

  紀甚靈沒一下子應下,柳明梵道:「放心吧,附近這片地我還是很熟悉的,出不了事。」

  李立舟見識過倪辛月的能力,再加上聽聞葉鑭空手道、跆拳道的段位,也不擔心:「那你們注意一點安全。」

  「溫泉探索小隊」沒立即出發,回大堂收拾了一下裝備,才來到墻邊。

  喬思羽搓搓手:「我要好好練練身手。」

  她沒拿武器,主要想通過這次探路練練膽子和攀爬能力。

  元夢也活動了一下手腕,吐了一口氣,她帶上了自己的老夥伴——拖把,打算把一個工具專研到極致。

  葉鑭則背著紅纓槍,大家說拿著不方便,她也不在意,反正兜裡還有老武器——鞋跟。

  柳明梵點了點墻外:「出去就是竹林假山的綠化,從這兒走又近又安全。」

  幾人跟著柳明梵翻過院子墻頭,再躬身沿著花園小路點著腳步走。

  這一路果然如柳明梵所說,幾乎沒有什麼喪屍。

  很快他們就摸到了金叔叔家的院墻。

  倪辛月打頭陣,率先翻上墻頭,目光才掃向院門,神色就是一變。

  「這別墅門怎麼是開著的?」

  「啊?」後方幾人緊接著攀上來,跟著看去,卻在看清院裡的景象後,臉色都是一白。

  葉鑭:「我覺得我們還是別泡了,回去吧……」

  柳明梵語調顫巍:「你說得對……」

  話音未落,兩人就是低頭齊齊一陣幹嘔。

  只見院子裡肉眼可見的就有十來只喪屍活動,溫泉池子裡更是密密麻麻的泡了不知多少只。一張一張本就血肉模糊的臉如今泡得面目腫脹,讓人看得心裡直發毛。

  此外,別墅一樓的大門也向兩邊開著,通過落地窗,能看到客廳裡家具散亂一地的狼藉場景,不少喪屍在裡頭遊蕩,昭示著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激戰。

  喬思羽:「怎麼會這樣……」

  看來這戶主人大概是……

  元夢抿抿唇,問大家道:「走嗎?」

  倪辛月等人沒說話,只看向柳明梵。

  柳明梵略顯落寞,但喪屍爆發後他也都有心理準備,沈吐一口氣。

  「走。」

  幾人就要悄聲離開,不遠處的二樓陽台突然傳來聲響。

  「求求你們不要這樣,我還有一個小孩兒,我不能死,你們要什麼我給你們,留我一條命行不行,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

  幾人下意識縮起身子,向聲源看去。

  二樓陽台。

  金湛平被五花大綁地推到陽台邊緣。

  大冷天他額頭上滿是汗,養尊處優的臉消瘦不少,驚懼之下五官皺在一起,眼淚聚在眼窩,看上去既滑稽又可憐。

  他不停地扭頭沖身後的兩男兩女說話,求他們不要推他下去。「求求你們,看在我給你們開門的份上,放過我好不好?」

  這話一提,其中年紀大的中年女人反而有些受刺激地指著他的鼻尖,哭罵起來:「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開門慢了一點,我老公孩子們的爸爸就不會死!這是你欠我們的!」

  在她邊上,一個歲數小些的女人倒是神色怯怯:「哥,咱們這樣是不是犯法……」

  郝堅正要把金湛平拽起來往陽台欄桿上按,卻見妹妹在邊上礙事:「走開,別擋我們。」

  郝佳猶豫著沒動。

  郝堅轉頭對另個男人道:「大哥你把她拽走!」

  做老大的郝飛顯然沒有多余的耐心分給自己這個妹妹,直接揪著郝佳的衣領,一把將人抵到圍欄,把她大半個身子壓出去:「行,你覺得用他來吸引喪屍不好,那你說,用什麼來引,用你嗎?」

  郝佳被大哥的疾言厲色嚇傻,驚叫著喊道:「媽!媽!」

  中年女人一把將郝佳拉過來,狠拍她背:「我怎麼會有你這樣一個不懂事的女兒,要沒有你哥,你早就餓死或者在路上就被喪屍咬死了,聽你大哥二哥的話,知道沒!」

  郝佳被嚇得直流淚,只敢慌亂點頭。

  老大還在訓斥她:「這房間裡的吃的都已經吃完了,你他媽想餓死,別拉上我們做墊背的。」

  郝堅這時候已經把金湛平推了出去,拽著繩子手鬆了許多,金湛平直直下墜。

  「啊——」

  在金湛平無法控制的驚叫聲中,院子裡和一樓客廳裡的喪屍都聚攏而來。

  作者有話說:

第54章

  眼看著金湛平就要栽進喪屍堆裡,郝堅猛地收手,把繩子綁到了欄桿上,打了個活扣。

  金湛平倒掛在末端,眼前還眩暈著,就看到了底下伸手撲來的喪屍。他驚恐地拱起身子,以防喪屍蹦高抓破他的腦袋。

  郝堅放下的繩子長度微妙,金湛平竭力收緊下巴,依然能感受到發根處喪屍雙手撲空帶動的冰涼空氣。

  他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正在加速流失,落入喪屍腹中只是時間問題。可他還不想死,他的女兒還在幼兒園,生死未卜。

  「郝堅……」

  倒沖的血液讓金湛平整個腦袋漲得通紅。

  郝堅居高臨下,看著金湛平狼狽的樣子,長舒口氣。像做了什麼記掛在心中很久的事。

  金湛平在半空晃動,因為用力額角青筋都暴起:「郝堅……求你了,我不能死,我孩子就那麼點大,你也看過的,你還抱過她……」

  「你跟你老婆當時還說想要生個像她一樣的寶寶!」

  「老婆?」郝堅有了反應,也不知道想到什麼,臉色整個陰下來,「少跟我提她。」

  「跟她生孩子?我都要吐了。那個傻女人天天把自己當個公主,要人伺候。要不是喪屍爆發她早早被咬了,現在吊在陽台的就是她!」

  「還有那個老東西!他媽的,結婚前給我找那麼多事,結婚後還提防我,我想讓家裡人進公司,他都不讓。不就是瞧不起我們嗎,都死得活該。」

  「你……!」

  金湛平沒想到郝堅不光對他下手狠,對老婆和老丈人也同樣如此。

  哪裡能想到,這郝堅之前還是小區裡的模範丈夫,模範女婿呢!

  他喉嚨梗塞,說不出話來,恨自己識人不清,那天給這幾個人開了門。

  喪屍爆發那天,正好是鄰居王叔,也就是郝堅老丈人的六十大壽,鄰裡都被邀去了筵席。

  金湛平中途接到電話要處理些文件,就先離開了。下午辦完公接了杯咖啡到陽台上休息,打算過幾分鐘就去幼兒園接自家女兒放學,卻聽外頭傳來無數淒厲慘叫與求救。

  所有人都在逃竄,同時也不斷有人被撲倒。

  金湛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房子的門鈴突然響起,從陽台看去,正是郝堅等人。

  金湛平聽他們喊得慘厲,忙下樓開門,結果就看到外頭人咬人的混亂景象。

  他還沒反應過來,郝堅一家子就要往屋裡沖。

  雖然沒摸清狀況,但金湛平也能看出事態緊急,想要招呼郝堅合力把院門關上,誰知郝堅帶著他的母親和哥哥妹妹已經往裡跑了。

  郝堅的父親落在最後。

  院門外有太多「人」瘋了一樣朝金湛平撲來,他沒辦法,只好跟著往裡跑。

  郝堅父親的左腳有些坡,腿腳慢,一下子就被追來的「人」撲倒在地,啃得血肉模糊。

  金湛平被嚇得魂飛魄散,救也救不及,最後連別墅門都沒來得及關上,和郝堅一家躲進了二樓的女兒房間裡。

  金湛平驚魂未定,問郝堅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家子人悲痛了一陣,才把中午發生的事一一跟金湛平說來。

  金湛平還不敢置信,但從陽台看清自家院子裡遊蕩的一張張非人面孔,他們都是中午筵席上還聊笑打過招呼的鄰裡,如今卻猙獰得沒了一絲原來的笑貌,這才不得不接受了現實。

  他想到自己還在幼兒園的女兒,強迫自己振作起來去救人。

  郝堅卻是制止了他,不同意他開門,怕外頭沒散開的喪屍讓這間屋子也變得不再安全。

  金湛平執意要出去,爭鬧間,郝堅他媽還怪起金湛平,說是他開門太慢,才會害自己丈夫死掉,讓金湛平要對他們一家接下來的安全負責。

  金湛平覺得可笑,正要反駁,郝堅與他哥哥郝飛對視一眼,直接把他綁了起來。

  接下來二十天,他們都躲在這裡,靠女兒房間大大小小零食櫃裡儲存的食物度過。

  直到今天沒了食物——

  金湛平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事情,眼前一陣發黑。

  在郝堅跟金湛平說話的功夫,中年婦女已經和大兒子、小女兒悄聲打開房門,越過走廊,到樓梯口探察了一番。

  這些天裡,二樓走廊上的喪屍找不到吃的,都漸漸散到樓下去了。

  不過客廳的喪屍數量太多,他們不敢貿然下去,這才想了把金湛平當誘餌釣下去,把客廳裡喪屍吸引去門外的法子。

  過了幾分鐘,三人才一齊回來,對郝堅道:「還有兩三只沒出去。」

  郝堅動了動繩子,沖底下道:「你叫大點聲。」

  金湛平腦袋充血,已經聽不清郝堅的聲音了,他只能感覺自己的全身在晃動,仿佛要往下掉。

  他不停地弓起身子,聲音嘶啞:「求求你們了!!」

  郝飛看到又有三只喪屍從屋裡出來,才對郝堅點點頭,又沖郝佳揚揚下巴:「快點去廚房拿吃的。」

  郝佳意識到大哥這話是對自己說的,頓時臉上一慌:「你們不一起嗎?」

  她想抓郝飛的袖子,但又怕被他打,縮回來:「哥,我真不敢,我會死的。」

  郝飛看她窩囊樣就來氣,推她:「你現在不去拿吃的,大家就一起餓死!」

  「媽,媽,你幫幫我,你幫幫我。」郝佳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拽住中年婦女。

  但中年婦女只把她手掰下來:「你聽話!沒事的,有你兩個哥哥在呢!」

  郝佳整個人就要往地上躺下,不讓他們推她出去。

  「不,我不去,要不你們去,不然就都餓死在這裡算了!」

  中年婦女生氣地打她腦袋:「你個死孩子,想讓你辦的事一件都辦不好,之前你二哥給你介紹的大老板,你也沒搞好關系,現在這個金湛平也看不上你……要你這個女兒有什麼用,去不去!去不去!」

  郝佳被打的臉上都出現幾道抓痕,但不論中年婦女怎麼推擠她,都死死拽住櫃子,不肯移動。

  郝堅怕時間久了,金湛平對喪屍的吸引力會減弱,不耐地叫了一聲:「哥。」

  郝飛咬咬牙,對著郝佳的方向啐了一聲:「一會兒我拿回來吃的,有種你都別碰。」

  他說著拿起一根晾衣桿做武器,走了出去。

  中年女人左右看看,又在郝佳身上不爭氣地打了一下:「一起下去!」

  她說著怕大兒子生氣,也顧不上郝佳,跟人後頭先走了出去。

  郝佳嘴唇翕動幾下。

  她怕哥哥拿回吃的真不分她,就還是猶猶豫豫地起身跟過去了。

  陽台上再次只剩郝堅一人。

  金湛平懸在空中,身上已經沒了一點力氣,他粗喘著氣,望著幼兒園的方向。

  郝堅道:「你也別想你女兒了。這麼多天,她一個小孩子根本活不下去的。」

  他的目光落到地面那些對著金湛平張牙舞爪的喪屍,裡面有他變成喪屍的父親。

  郝堅喃喃道:「爸,兒子等會兒就給你喂吃的。」

  金湛平心中絕望,余光裡郝飛幾人已經悄悄下了樓梯口,朝邊上的廚房挪去。

  他緩慢地睜眼、閉眼,眼前的景象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恍惚中,他聽到了一道奇怪的哨聲。

  時而短促,時而悠長,有時還像貓叫,聲音卡那兒要出不出的,聽得人難受。

  陽台上的郝堅也聽見了這聲音,他目光淩厲地掃向四周,但辨認了一會兒,也沒辨認出方位,倒是看底下不少喪屍已經開始往院子右側的圍墻移動。

  他跟著走到陽台最右邊,探身出去看,但除了圍墻上的一片爬藤植物,什麼也沒看見。

  金湛平茫然地動了動腦袋,耳邊突然有一道壓低的聲音靠近:「叔,是我,小梵。」

  金湛平有那麼幾秒以為自己是產生了幻聽,但隨著柳明梵從遠端一點一點爬近,眼前的景象也一點一點變清晰起來。

  金湛平家別墅外觀的裝修采用了很多長型金屬管,做出不規則的橫欄、豎欄,再結合水滴的造型,體現設計感。

  而柳明梵正是從房子最邊沿借著金屬管爬過來的。身子隱在屋檐下,並沒被二樓的郝堅察覺。

  柳明梵爬到金湛平邊上,依次在幾根金屬管上踩了踩,找好落腳點,停下。

  金湛平怔忡了幾秒,張開嘴,剛想說話,柳明梵忙沖他「噓——」了一聲。

  金湛平和柳明梵見過幾面,雖然說過話的次數不多,但他跟柳明梵爺爺常來往。看著柳明樊身上印著「柳家班」字眼的衣服,他眼裡微亮了起來。

  是柳叔回來了?!還來救他??!

  他命不該絕!

  金湛平心跳加快,感覺自己力氣都多了一些。

  他給柳明梵一個眼神。

  柳明梵哪裡不明白他的意思,小聲回:「就我跟我學校同學。」

  同學?

  不是柳家班那幫練武的?

  金湛平面露迷茫,滿眼寫著「那你打算怎麼救我下來」。

  柳明梵神神秘秘地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用嘴型表示道:「等等,你先堅持住!」

  金湛平:「……」

  在柳明樊靠近金湛平的時間裡,倪辛月和葉鑭已經通過側墻爬上了二樓,正一點一點朝郝堅所在的陽台挪去。

  倪辛月身子先微微後仰,探看陽台處的景象,郝堅仍站在陽台最右側,尋找哨聲的源頭。

  她沖葉鑭點點頭示意,葉鑭便伸手向後,去抽掛在腰間的紅纓槍,但因為槍太長,一下子沒拔動,反倒由倪辛月一把抽了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倪辛月攥緊木桿,悄無聲息地攀過欄桿,落到平地上。

  在詭異綿延的哨聲中,倪辛月輕點腳尖,一步一步靠近背對著她的郝堅。

  在僅剩一米之隔時,她下顎緊繃,把紅纓槍當棍用,重重朝郝堅後腦勺掄去。

  破風聲引起郝堅的注意,但他來不及轉頭,只擡起手臂護住一點——

  「咚!」

  紅纓槍桿身抽在他的小臂和腦袋上。

  反作用力震得倪辛月手心都有些發麻。

  只見郝堅身形劇烈一晃,步子踉蹌地轉身,捂著腦袋倒下。

  成了!

  倪辛月紅纓槍還抓在手裡,吐出一口氣,回頭就沖葉鑭揚下巴,招呼她一起把金湛平給拽上來。

  與此同時。

  郝飛幾人還不知陽台發生的異變,正蹲著身,借沙發以及立櫃的遮擋,緩慢朝廚房移動。

  樓梯口到廚房的距離不遠,大門口是隨時都可能回來的喪屍。

  但只要躲進廚房,將玻璃門拉上,就可以稍微擺脫後顧之憂地裝食物了。

  正挪動著,郝佳突然拉了拉郝飛的後衣擺:「哥,你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音了嗎?」

  郝飛也聽見了哨聲,他腦袋稍稍高出立櫃邊緣,往大門的方向探看。

  只見好些喪屍被聲音引去更遠的院墻邊,剩余七八只還在對倒掛的金湛平虎視眈眈,不過對他們裡屋沒什麼影響,也就沒放心上。

  很快,郝飛幾人挪到了立櫃的最邊沿,廚房玻璃門半敞,從他們所在的位置能看到裡頭櫃面上擺放的各種罐頭、酒水、食物。但中間需要經過一段十來米毫無遮擋的路段。

  郝飛沖身後的郝佳和母親交代:「一會兒跑過去,動作一定要輕,一進去就先把門關上,記住了嗎?」

  郝佳和中年女人都緊張地點了點頭。

  郝飛提起晾衣桿,沈吸口氣,三人同時行動。

  蹭蹭。

  三人順利沖進廚房,但臉上的喜悅還沒停留一秒,就被料理台那側聞聲轉頭過來的喪屍嚇了一跳。

  中年女人驚悸,下意識就把身邊的郝佳往前擋了擋。

  郝佳身子隨著慣性往前,幾乎要尖叫出來。

  這喪屍是她在郝堅老丈人筵席上敬過酒的老板,眼部的肉被撕咬出一塊,欲墜不墜地掛在那兒,看郝佳迎面撲來,還興奮地發出「嗤——」的嘶吼。

  但喪屍沒能成功撲到郝佳身上,被她用料理台上的搟面杖,成功格擋了一下。

  喪屍後脊撞到食物櫃,劈裡啪啦撞倒好些調料瓶。

  「先關門!」郝飛厲聲。

  中年女人聽到兒子的指令,連忙照做。

  等她再回頭,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整個人都楞住了。

  只見郝飛手上舉著菜刀,喪屍老板的腦袋上已經被砍了一個巨大豁口,血液噴泉般滋出來,濺在他身上和離得比較近的郝佳臉上。

  中年婦女的一口涼氣幾乎提到胸口。

  看喪屍肢體無力傾倒下去,才知道危機解除了。

  郝佳聲音顫顫悠悠的:「哥……」

  郝飛也是第一次砍喪屍,現下同樣有些驚魂未定,但強撐著大哥的氣勢道:「有什麼好怕的,把臉洗洗,快點裝東西上樓!」

  郝佳立馬聽話走到水槽邊,清洗臉上血跡。

  冰涼的水沖在臉上,在這個溫度的天氣裡十分刺骨,但郝佳心裡卻是溫暖的。雖然郝飛一直以來都對自己的耐心很有限,說話也難聽,但他剛才砍喪屍的那一下,讓她覺得哥哥的形象變高大了幾分。

  不過……郝佳擦幹臉,看向母親,有些埋怨。

  中年婦女不敢看她,轉去翻找櫥櫃,嘴巴囁嚅地說著話:「收拾東西,不然你二哥該在樓上等急了……」

  陽台。

  郝堅躺在地上沒有動靜。

  葉鑭沒想到計劃進展這麼順利。剛才倪辛月靠近郝堅的時候,她都怕棍子還沒揮出去,對方就能一個轉身躲開。

  原先還以為這種從背後把人敲暈的辦法有點太戲劇,沒想到實操起來真沒問題。

  ——果然藝術來源於生活啊!

  葉鑭翻過欄桿,就要上前給倪辛月搭把手,卻在看清她身後的情況時,表情霎時一變。

  「小心!」

  話音剛落,倪辛月就感覺背後襲來一股巨力,她猝不及防,被懟倒在地,剛想側身滾開,又被人掐著脖子狠狠按在地上。

  「柳家的?!」

  剛才還躺在地上的郝堅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的,神色鐵青地掐著倪辛月脖子。

  他後腦勺有血跡緩緩順著脖子流下,滴落到倪辛月的身上。

  靠!

  竟然沒打暈!

  倪辛月想要掙脫,但背部剛被打中的地方傳來一陣巨痛,幾乎扯著五臟六腑向周邊蔓延,疼得她只想蜷縮起身子,但現下被人控制著無法動彈,只有眼角泛出點生理淚水。

  「月!」

  葉鑭神色一凜,擡腿迅速朝郝堅踢去,但郝堅反應速度也不慢,左臂擡起擋住,還用右手揮來一拳,砸在葉鑭的小腿上。

  結結實實的一下,讓葉鑭吃痛,往後退了兩步才停下。

  這一碰葉鑭就知道對方也練過,用的專業散打格擋和攻擊技巧。

  葉鑭咬咬牙,起勢與人繼續過招,還沒靠近,郝堅右手揚起——「啪!」

  清脆的巴掌聲讓葉鑭無法動彈。

  倪辛月被扇了一巴掌,左臉貼著地,耳朵嗡嗡作響,頭暈目眩。

  郝堅把掉落在地上的紅纓槍撿來,尖頭對準沒有攻擊能力的倪辛月,眼睛盯向葉鑭,威脅道:「你要是再攻擊我,你朋友就別想好過。」

  樓下的哨聲還在持續不斷地響著。

  郝堅反應過來,應該是眼前這兩個不速之客一夥人搞的鬼。

  後腦勺處傳來陣陣的抽痛,要不是平常有練散打的習慣,說不準真被這兩個女人給整暈過去了。

  想到自己被兩個女的打了,郝堅心裡就是一恨。

  葉鑭看出他眼中的狠意,僵著身子,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額頭上冒著汗。

  郝堅:「你們是來幫金湛平的?」

  葉鑭抿唇:「對,你把他拽上來,我們就走。」

  郝堅沒動,咬咬後槽牙,在想廚房那幾個怎麼還不回來。

  正想著,郝堅突然感覺到自己下身一陣劇痛。

  「艹。」他短促地痛呼一聲就弓起了身子。

  倪辛月用手肘狠狠撞擊了他全身最脆弱的地方。

  葉鑭也抓住時機,把他從倪辛月身上踹開,忙把她拉到身後。

  「等會兒收拾你們!」

  郝堅知道她們來意,也不想讓他們好過,表情都扭曲了,伸手抓住綁金湛平的繩子。

  「!」

  倪辛月臉刷白,還沒從剛才痛裡反過勁來,就要和葉鑭一起撲去。

  但已經晚了。郝堅打的是活結,繩子一下就被抽鬆,金湛平猝不及防就感覺身體往下落。

  「臥槽!」

  柳明梵聽上面動靜奇怪,對這一出也始料不及。

  他反應幾乎從沒這麼迅速過,雙手抓住屋檐下方的橫欄,兩腿往前一伸,將飛速下墜的金湛平夾住。

  金湛平眼看著底下喪屍的血盆大口與自己無限接近,覺得自己這次死定了,腰間卻是突然感受到陣收緊的力量,整個人蕩開,又被提上去不少。

  「……」

  金湛平意識到自己是被柳明梵夾著勾住,心中既是感激,又是後怕:「小,小梵。」

  柳明梵鉚足了勁,脖頸處青筋都顯露出來了,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安撫金湛平。

  「叔你別怕,我從小就被我爺爺壓著練紮馬步,下盤力量不錯,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金湛平已經能感覺到他的下盤在抖了:「別說話了!省省力氣!」

  柳明梵卻是直接沖上方喊道:「我接住了!!」

  陽台上的倪辛月和葉鑭面上一喜。

  與此同時,哨聲停止。

  院墻上攀出幾道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話說:

第55章

  紀甚靈幾人帶著弓箭、棍棒趕到金家別墅,只看見喬思羽一人蹲在院墻上,鼓著腮幫吹哨子。

  邊上一棵跟墻頭齊高的矮樹把她籠在陰影裡。

  喬思羽見大家都來了,眼睛一亮,哨子吹得更響更亮,在院裡傳來柳明梵的一聲「我接住了」後才停下。

  紀甚靈等人攀上墻頭,迎面就看到墻下被哨聲吸引來的數十只喪屍。

  「柳明梵剛叫什麼呢?」時宇耳朵動動,試圖望向聲源,但被房子和綠植擋住視線。

  陳書望來的路上就跟李立舟猜測這裡發生了什麼,饒是做了點心理準備,還是被眼前的陣仗嚇了一跳:「這麼多喪屍你們都不撤,真想泡喪地溫泉啊?」

  紀甚靈卻是四看一眼,毫無說笑的興致,問喬思羽:「他們人呢?」

  喬思羽指著院裡道:「這家的金叔叔好像被人趁火打劫,他們進去救人了。」

  陳書望:「趁火打劫?」

  時宇:「救人?」

  紀甚靈和李立舟對視一眼,不由攥緊了手中的武器,表情有些嚴肅。

  喬思羽忙道:「不過沒事了,剛才柳明梵那一嗓子就是救下來了。」

  剛說完,余光裡兩道人影從別墅院落正大門的方向跑回。

  江綺杉和元夢剛剛潛去關閉別墅門,以防別處的喪屍被哨聲吸引過來,讓吊在半空的金叔處境更危險。

  現下關好門就狂奔回來。

  江綺杉看到樹上多出來的人影,一邊跑一邊喊:「快去二樓!!寢室長和月月沒打過那男的!!!」

  江綺杉、元夢在正大門時幾乎是直擊倪辛月被郝堅壓制倒地的一幕,心臟都要嚇得跳出來了。

  喬思羽驚了:「怎麼可能?」

  當下男生們的表情也凝重起來。

  元夢還沒多說,李立舟已經看向紀甚靈,當機立斷道:「你跟陳書望上二樓,我帶剩下的人清院子裡的喪屍。」

  陳書望和紀甚靈點點頭,繞到一個喪屍較少的地方,齊齊跳下墻頭,解決兩只攔路的喪屍,沒多戀戰,就朝別墅跑去。

  他們本來是想從大門進裡面樓梯上二樓,跑近了才發現門前堵著一堆喪屍,立馬爬上邊上的金屬管裝飾墻。

  正要順著別墅外觀上的金屬管往上爬,陳書望突然一聲「臥槽」:「你小子怎麼在這?」

  他仰頭,看著半空說話。

  柳明梵背對他們,看不到人,但發抖的聲音已經飄來:「哥哥們,你們總算來了。」

  「人我救好了,你們幫忙接應一下。」

  他抓著橫桿的手已經抖動不停,從脖子到耳根也紅得像低血似的:「金叔,你也稍微用點力……」

  雙手被綁的金湛平:「……」是他不想嗎!

  陳書望爬墻的速度快,三兩下就攀到了柳明梵身邊,卻一時不知道該從哪兒給他搭手。

  紀甚靈的聲音從底下傳來:「先把那繩子綁橫桿上。」

  陳書望很快就注意到柳明梵雙腿夾著的中年男人身上被綁了繩子,他拉過繩子的一端,在高處的一根橫桿上飛快繞了幾圈打結。

  拽了幾下,確認牢固,對柳明梵道:「行了,腿可以鬆開了。」

  柳明梵腿上不用再使勁,長舒口氣,找了根金屬桿重新站好,只覺得手腳一陣酸麻無力。

  這期間,紀甚靈爬到了陳書望身邊,但動作沒有絲毫停留,繼續往上。

  陳書望也惦記著二樓的兩個隊友,一時顧不上還倒掛著的金叔叔:「倪辛月那兒出了點事,我們先上去了,你這邊搞不定的話,叫李立舟他們。」

  他話都沒說完,就一秒不敢耽誤地跟著紀甚靈一起往二樓爬去。

  柳明梵剛也聽上面動靜不對勁,忙沖兩人背影道:「她們就在正上方的臥室陽台!」

  「已經聽見聲音了。」

  樓上傳來花盆砸碎的清脆聲響。

  陳書望和紀甚靈的側臉弧線都繃得很緊,目光直視前方,加快了在金屬管裝飾墻上攀爬的速度。

  一分鐘前。

  二樓陽台。

  郝堅趴在欄桿前,沒能如願看到金湛平落地、被喪屍分食的場景。反倒是院墻處的喪屍突然騷動起來,好幾個身影出現在墻頭,統一的黑色練功服,不用想也知道是跟邊上兩人一夥的。

  郝堅咬緊牙根,把不準接下來會引發怎樣的變故,把目光重新放回到面前的倪辛月和葉鑭身上。

  郝堅余光往地面一掃,當即撲去抓紅纓槍,但倪辛月的手速更快,一下抓住了另一頭。

  兩人同時提起,一左一右,誰也不相讓。

  葉鑭眼看這武器在郝堅的體力壓制下要被拽走,一腳踢去,倒是把武器踢飛了,但掉落到院子裡,她們自己也用不上了。

  郝堅手上一空,很快就攥拳握緊,一個急攻上前,想要控制剛才被他打傷的倪辛月。

  但葉鑭這次沒再給他靠近倪辛月的機會,一招格擋,硬生生偏移開郝堅想要攻擊的方向,強迫他只能與自己對起招來。

  可在體型與體力的雙重壓制下,葉鑭幾乎沒法做出切中要害的反擊。

  拳頭如雨點般落下。

  葉鑭咬牙,感到了一絲吃力。

  一直以來,葉鑭都對自己練了多年的跆拳道和空手道很有信心,在步行街屍潮爆發中心闖蕩的那些日子裡,她沒少跟喪屍或是一些在末路裡被逼急發瘋的男人赤手空拳打鬥過,但每次都以勝利姿態碾壓,所以想當然地覺得,哪怕planA沒行通,自己也能化解接下來可能遇到的意外B、意外C。

  而這次的救人計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正是建立在她的這種自信基礎上。

  想到剛被郝堅打傷的倪辛月,葉鑭呼吸微微沈了一下,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貫注到郝堅的動作走向上——

  至少要堅持等到隊友們的支援!

  一旁的倪辛月此刻緩步退到了身後的陽台欄桿邊上,她知道以自己的實力幾乎沒有和郝堅交手對打的可能,貿然出手幫寢室長的話,很可能是幫倒忙。她把視線瞄準矮架上的幾株盆栽。

  事實上,郝堅這邊打得也並不輕鬆,他沒想到眼前女學生模樣的人會有實戰技巧,加上他現在下半身疼得要命,幾乎沒討著好,雙雙僵持。

  好在身後臥室傳來房門打開的動靜。

  郝堅面上一喜。

  「大哥!快來幫我把這兩個女的控制住!」

  郝飛幾人根本不知道陽台上是如何冒出這樣兩個不速之客的。

  中年婦女和郝佳手上還抱著幾個裝著食物的大箱子,一下子楞那兒有些不知所措。

  郝飛率先定下心神,他手上還握著從廚房帶回來的菜刀,氣勢洶洶地往陽台沖去。

  「都給我別動!」

  葉鑭瞥見那滴血的菜刀,眼皮子狂跳。

  赤手空拳對上菜刀可還了得。

  之前她們還想說趁著這裡只有一人的時候上來救人,沒想到耽誤到現在,一家子全齊了!

  倪辛月抄起兩個盆栽就砸了過去。

  郝飛下意識閃躲,泥土飛揚間,倪辛月飛快把陽台的推拉門帶上。

  就這麼一秒之隔,菜刀只是落到玻璃上。

  「鐺」的劇烈一響,玻璃門碎裂,無數碎片濺開,聽得在場人心頭都是一跳。

  不過也正是這一秒郝堅的分神,讓葉鑭抓住了機會,她不管什麼武德不武德的,直接一腳踹到郝堅的命根子上,給他來了個二次沖擊。

  「啊!——」郝堅整張臉都扭曲了。

  房間裡的中年女人看到這一幕頓時慌了:「兒子!」

  郝佳則受到刺激似的,臉部突然抽搐。

  郝飛趕忙越過碎裂的玻璃門,來到弟弟身邊:「你怎麼樣!」

  郝堅指著倪辛月和葉鑭,疼得直抽氣:「抓她們倆,她們下面還有同夥。是柳家班那群人,放他們走了,之後一定不會讓咱們好過!」

  郝堅是家裡最有主意的,郝飛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習慣了按他的話照做,提刀就朝兩人逼近:「你們兩個!」

  倪辛月跟葉鑭快速後退,看著刀上的血跡心裡有些慌亂。如果只是一把單純的菜刀,她們還有搏一搏的可能性。

  但現在上面帶著的血跡極有可能是喪屍的,一點點擦傷,都會直接要她們的命!

  但如果選擇投降、受他們控制……

  倪辛月腦袋瘋狂轉起。

  兩人一步步退到陽台邊緣。

  倪辛月心神混亂間,腳底打滑了下,身體微微後仰,葉鑭拽她的同時,背後同時感受到一股力道撐住了她。

  「你爺爺我來了!」

  陳書望的聲音從後響起,接著整個人輕盈地躍了上來。

  與此同時,紀甚靈也出現在欄桿後,他雙臂支起,弓弦撐開,箭尖鋒利,冷光粼粼。

  「再靠近,我就射箭了。」

  郝飛被突然冒出的兩人呵住,沒再往前,一時兩撥人僵持沒動。

  突然,房間裡傳來一聲古怪的聲響。

  緊接著是中年婦女慌亂的叫聲:「郝佳!你怎麼了!」

  幾人向屋內看去,下一刻郝堅、郝飛瞪圓了眼睛。

  只見剛才還好好站著的妹妹現在臉上青筋暴起,四肢甩動,呈現詭異的狀態。

  「媽,」她的眼珠上下左右沒有規律地轉動,「哥……哥……我……」

  中年婦女嚇壞了,東西掉到地上,想要跑,但是腿腳一軟,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哎呦!」

  郝佳還在抽搐,眼瞳逐漸附上一層白膜,她伸出手,試圖向自己的親人靠去,張著嘴,喉嚨裡發出「赫赫」聲。

  媽——

  媽……

  ma……

  m。

  中年婦女知道女兒這是中招了!她倉惶地想起身投奔兒子們,但一股熱氣哈在了她的腦袋上。

  她脖頸一僵,顫顫巍巍地擡頭,視線正對著張開的一張大嘴。

  ——近的、清晰的、看得到懸垂的紅色小舌頭。

  喉管黑得像深淵。

  「啊!!!!!」

  中年婦女被狠狠咬住鼻子。

  郝飛和郝堅喉結上下滾動:「媽——!」

  作者有話說:

第56章

  房間裡傳來淒厲的慘叫,中年婦女痛得整張臉都皺起來。

  她這時候來力氣了,用手掄「郝佳」的頭,兩腳也亂踹,指甲又在「郝佳」的臉上留下幾道刮痕,連皮帶肉的,小血珠墜落。

  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陽台上的幾人看著屋裡的這幕,眼皮狂跳。

  郝堅說話的聲音都不受控制了:「你們下去的時候讓郝佳被喪屍咬了?」

  「沒,沒,」郝飛語無倫次地回憶起廚房裡發生的一切,「那喪屍被我一刀解決了,根本沒碰著她啊,頂多就是濺了一點血在身上。」

  郝堅見郝飛衣服上也有血跡,聲音突然變沈:「這病不會是沾到血就會被傳染吧!」

  郝飛一下子慌了神,低頭看看,菜刀上沾染的喪屍血跡並沒有清理,自己衣服上和手上也濺了不少。

  他一把將刀丟開,飛快去搓自己手背上已經幹涸的喪屍血,聲音顫抖:「不可能!」

  郝堅一家在喪屍爆發沒多久就躲進了金湛平家。

  他們只在最初筵席的混亂上發現被喪屍抓過、咬過的人會馬上感染,此外就沒有再多的接觸,更不用說其他的了解。

  若非這個房間裡的食物耗完,又遲遲沒等來救援,他們甚至不會出去。

  眼下事情的不可控性遠超他們的想象,一下子都有些不知如何應對。

  只見屋裡的「郝佳」被中年女人踹開了,跌坐在地上,但感受不到疼似的,嘎吱嘎吱地攪動著嘴裡的肉,麻木不已。

  「關門,快!關門!」

  郝堅猛地反應過來,中年婦女被咬完,下一個被攻擊的對象就會是自己和郝飛。

  但陽台的玻璃推門在剛才就被郝飛的菜刀震碎了,哪裡還能再關上。

  一旁的陳書望與紀甚靈交視一眼,隱蔽地拉了拉兩個女生的袖子,示意她們快往圍欄外翻。

  「我的鼻子,我的鼻子!!」中年女人還沒有接受這樣的現實,她連滾帶爬地來到陽台上,想要求救。

  但兩個兒子都往邊上躲了躲,沒人願意拉她一把。

  中年婦女眼底還寫著不敢置信,血肉模糊的鼻端兩個幽深的洞翕動著:「郝堅,郝堅,你要救救媽媽。」

  她說著雙手就朝自己最心愛的二兒子伸去。

  郝堅抵住她的雙手,想把人往圍欄外推,他沖還楞那兒的郝飛叫道:「一起把她們推出去!她們都已經是喪屍了!!」

  這話讓中年婦女的叫聲更淒慘了一些,拱著腦袋就要往兒子懷裡鉆:「我不是!!我是你媽!!快幫幫媽媽!!」

  郝飛站在一旁,兩手微微抖著,還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他還在想剛剛郝堅說的碰了喪屍血就可能會感染的話,他自己會不會也要死了……

  「郝飛!!!」

  郝堅一聲叫醒了他。

  郝飛一震。

  是了。他的身體素質比郝佳要好的多,如果真碰了喪屍血就會死,那他現在也該出現症狀了,既然沒有,那就代表自己一定沒事!

  郝飛定下心神,一步步走到中年婦女的跟前,雙手把上她的胳膊,語氣哀戚:「媽,郝佳沒救了,你也被咬了,你很快就會變成喪屍。你再靠近我們,我們也會出事的,你別怕,爸也在下面。」

  中年婦女感覺到身上的力度,哪裡不明白他們的意思,知道自己這是被拋棄了,眼淚直流,混著臉上的血,狼狽不堪。

  她抓緊郝飛的袖子,狼哭鬼嚎:「別推我別推我,是我把你們養大的!」

  郝飛和郝堅想著昔日母親對自己的撫養與偏愛,眼睛都是一紅,但看到那被咬爛的臉,又感覺到一些恐懼和惡心。

  他們避開了她的眼神,注意到陽台邊上倪辛月等人竟已偷偷翻出欄桿想要溜像是找到個發泄口一樣,憤怒道:「都是他們的錯,我們會幫你和妹妹報仇的!」

  中年女人悲慟大哭:「我想活著啊,我還不想死。」

  郝堅逃避似的,把中年女人交給郝飛面對。自己轉頭就要去撈倪辛月幾人,不準他們離開。

  眼看倪辛月、葉鑭兩個女生在男生掩護下,已經往下爬出段距離。

  郝堅沒多想,就近抓住一個男生的衣領,就想把人重新提上來。

  「小心——」葉鑭叫了一聲,但已經晚了。

  陳書望感到脖子後的勒力,沒想到自己會是那個倒黴蛋,剛想頂著寒風身子裡縮往下,直接不要衣服掙脫束縛,邊上紀甚靈已經一箭幹脆利落地朝郝堅胳膊紮去。

  郝堅吃痛,瞬時鬆開了抓住陳書望衣領的手。

  卻聽邊上傳來郝飛「啊——」的一聲慘叫!

  臥室裡的郝佳也沖出來了!在郝飛與中年婦女僵持的時候,竟直接咬了郝飛的手!

  「飛飛,飛飛……」

  中年女人看著兒子突然哼哧抽動的面部,心慌意亂,但緊接著感覺自己喉管也像被掐住了一般,喘不上來氣。

  她眼白不斷上翻,在猛地一個抽氣後,一下像變了個人,表情漠然無比。

  郝堅意識到家裡人全變喪屍了,罵聲「艹」,不敢在這陽台多呆,馬上翻出欄桿,學倪辛月等人的樣子,也往下爬。

  紀甚靈瞥見上方飄出的郝堅衣影一角,沖底下隊友們道:「快!」

  以郝堅的個頭,若是追上他們在墻上交手,一不小心就會帶來嚴重的後果。

  但到了平地上,他們的形勢就會有利許多。

  倪辛月、葉鑭不敢耽誤地飛快往下蹬。

  不過實際上郝堅只翻出陽台,就被撲來的郝飛一下給拽住了,動彈不得。

  郝飛的面部一半抽搐,一半還保持理智:「二弟,二弟,你是家裡最有主意的,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救救大哥,救救大哥。」

  「艹他媽快給我鬆手。」

  郝堅手臂上被箭戳出的窟窿還在不停淌血,「郝佳」和「中年婦女」嗅到新鮮味道,備感興奮地全圍到欄桿邊,沖郝堅伸手。

  好在郝堅翻出去時是在靠墻這側的欄桿位置,他又拼命後仰,這才沒讓她們夠到自己。

  「不行,你一定要救哥,你一定要救哥!」郝飛還不肯放棄地叫著。

  郝堅只好一個拳頭一個拳頭朝郝飛身上落去,試圖以此讓他鬆手。但郝飛不知從哪兒爆發的力氣,像拽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即便被打得鼻青臉腫,依然死死抓著郝堅不願放開。

  「救……我……」

  紀甚靈這邊,四人已經成功爬離二樓,來到一樓的金屬裝飾墻,但他們動作沒有絲毫停留,還招呼不遠處剛上來解救了柳明梵和金叔的李立舟,讓他們三個一起快往下爬。

  柳明梵還想問「上面發生什麼了」,一道黑影從空中迅速墜下,落到地面發出「嘭」得一響。

  驚得幾人心頭都是一顫。

  大家低頭往下看去,是郝堅。

  他在和郝飛的打鬥中,猛一下掙脫束縛,跌了下去,但似乎沒死,胳膊動了動,就要撐著地面坐起來。

  然而上身才剛支起一點弧度,院落還沒清理完的幾只喪屍猛撲過去,壓在他的身上。

  郝堅推開這些喪屍,捂著臉試圖站起,卻在劇烈的疼痛裡看到自己斷掉的手指,破開的肚子,以及……陽台上幾個望著他、張嘴的三個親人。

  「啊!!」

  駭人的慘叫聲中混雜著喪屍們肆無忌憚地咀嚼聲,最後連慘叫聲都沒有了。

  金湛平面部的充血狀態還沒緩過來,指指地面:「他,他……」

  他手又要往樓上指,想問另外的郝飛、郝佳幾人怎麼樣了。

  紀甚靈看出他想問的問題,道:「都變喪屍了。」

  金湛平下顎繃緊,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院子裡時宇和江綺杉幾個清掃喪屍小分隊的人跑到這邊時,「郝堅」已經變異,混在屍群裡,沒兩秒,就被時宇一棍子「梆梆」爆頭倒地,徹底沒了聲息。

  喬思羽也在隊伍裡,她手上拿著的正是不久前葉鑭不小心踢進院子裡的紅纓槍,揮手沖他們道:「可以下來了,喪屍都解決完了!」

  一行人來到平地上,空氣裡還有溫泉的煙霧繚繞,卻掩蓋不了濃厚的血腥味。

  金湛平看著四周,有些眼熱。

  柳明梵拍拍金湛平的背:「行了,金叔,都沒事兒了!」

  金湛平抹了抹眼睛:「沒有你們我現在肯定就沒命了。」

  柳明梵舔舔嘴唇,想想剛才的事,還有些後怕,他轉頭看倪辛月和葉鑭,就被倪辛月臉上的紅腫給嚇一跳,再看看邊上的葉鑭,也是頭髮淩亂,指關節泛紅。

  「你們這是……」

  倪辛月和葉鑭都是一頓,低聲道:「沒打過。」

  元夢、江綺杉之前目睹了一些戰鬥場面,現下牽著兩人的手,哄小孩兒似的在泛紅地方吹氣,眼裡全是心疼。

  喬思羽攥著紅纓槍,想到自己蹲在樹上時盲目樂觀的樣子,心裡有些憋悶難受。

  紀甚靈看著他們,下顎微動,開口道:「你們決定救人前,制定的……」

  李立舟眉目一動,碰了下他,紀甚靈抿唇,沒說下去了。

  柳明梵大概知道紀甚靈要說什麼,訥訥地,低下了頭。

  救人的主張是他提的,但剛才險象環生,要不是命大,每個步驟都有可能讓他們變成剛才喪屍群裡的一份子。

  陳書望察覺到氣氛不太好,和時宇對了個眼神,忙道:「咱們回去慶祝一下成功救下金叔叔?」

  時宇:「是啊是啊,大家回去休息一下?」

  紀甚靈目光掃過倪辛月腫起的臉頰,轉頭問金湛平道:「樓上還有三個喪屍,要清理嗎?」

  金湛平苦笑:「不論清不清理,這房子我都呆不下去了。」

  紀甚靈的話倒是讓陳書望又想起二樓的事,有些擔心:「剛上面那個變喪屍的女的怎麼回事?不會真是碰到喪屍血就感染了吧?」

  葉鑭皺眉:「我看她臉上好像有抓傷?」

  陳書望沒什麼印象,估計有也只是很輕的劃痕,否則他不會一眼沒注意到:「喪屍下手應該沒那麼輕吧。」

  放眼地上躺著的,幾乎每個都是直接缺耳朵、少眼睛的。

  倪辛月臉疼,嘴巴小幅度地張合:「應該是不小心把喪屍血抹到傷口上了。」跟她嬸嬸當初感染的原因一樣。

  李立舟看看周圍,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我們先回去吧。」

  眾人都點點頭,原路返回,只不過這次多了個金湛平。

  或許是剛剛對付完喪屍,大家都有些累了,一路顯得十分安靜。

  正午的光照把每個人的影子照成一個小圓圈。

  小黑點在地上碰啊碰的。

  紀甚靈背上弓箭隨著他的步伐微微起伏。

  倪辛月的背還在痛,略躬著身,走在人群最後。

  她看著身前的那些影子,小聲道:「對不起,我輕敵了。」

  她的聲音輕,風輕輕一吹,就散了。

  但紀甚靈轉頭看了過來,他視線筆直地落到倪辛月身上。

  什麼也沒說,只靜靜地站那兒,等倪辛月步子跟上後,並肩與她一起往前走。

  作者有話說:

第57章

  秋述獨自留在別墅,看著倪藝橋。

  距離哨聲停下已經過去了很久,但李立舟、紀甚靈幾人依然沒有回來的跡象。

  秋述時不時擡頭看看大家離開時翻走的院墻方向,擔心倪辛月那兒出了什麼嚴重的事。

  倪藝橋不知道大人間發生了什麼,一如既往地癱著張臉,站在邊上,看秋述焦慮地從左踱到右,再從右踱到左,吸吸她兩行清澈的鼻涕。

  院墻外隱約傳來點枯樹枝踩斷的聲音。

  秋述沒聽真切,走近一些,接著便看見陳書望、時宇翻墻越了過來。

  他懸了半天的心臟總算落回平地:「回來了,到底出什麼事了?」

  秋述注意到墻頭出現一個陌生的面孔,張張口,沒急著問,轉而先去扶其他女生下來。

  他把住葉鑭的手,看到上面的紅腫還楞了下:「你這是……」

  就在秋述遲疑是不是泡溫泉泡腫的時候,就又看見後方頂著豬頭臉的倪辛月:「你倆這是……」

  他轉頭看向模樣稍微正常些的喬思羽、元夢,試圖從她們口中得到答案,但大家的神情都異常緘默,根本看不出半點出發時的輕鬆歡快模樣。

  秋述腦袋裡竄過點可怕的想法,連忙數了數在場的人頭,確認小隊裡沒落人,這才猛鬆口氣:「你們這都什麼表情,嚇死我了,差點以為……」

  柳明梵拉過他,沒讓他再繼續說下去,語氣略沈:「陪我進屋裡拿些藥膏。」

  秋述楞楞地被帶走,偏過頭,意外發現柳明梵悶著臉,十分低迷的樣子。

  一行人站在院子裡吹著冷風,李立舟率先打破沈默,把目光落到金湛平身上:「這邊沒有熱水,我們等會兒燒一些,您洗漱洗漱,可以先休息一下。」

  「好……好,謝謝,謝謝。」

  金湛平被郝堅一家綁著的這些天,連上洗手間都是被人押著的,除了偶爾被喂著吃上點東西,胡子拉碴的根本沒有修整過,身上也都有味兒了。

  李立舟給陳書望一個眼神,陳書望立即熱絡道:「叔,我帶你先去房間,肚子餓沒,等會兒給你找點餅幹、面包,再蒸幾個紅薯。」

  時宇則撿起墻角柴堆的幾根木柴,也叫道:「熱水一會兒就燒好給您送去。」

  「誒,好,好。」

  金湛平眼眶泛紅,看看大家,總算有種脫離虎口、腳落平地的真實感。他不知道用什麼言語可以表達自己此刻心中的感激,只能不停地點頭。

  他還惦記自己的孩子,但也知道到第一步是先恢覆體力。

  金湛平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快點振作起來。

  將金湛平在房間安頓好,剩下的小隊成員才來到大堂集中。

  屋子正中的地板上放著一隻鐵盆,燒著幾根柴,帶來的暖意聊勝於無。

  柳明梵站在門廊下,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實木地板。

  身後倪辛月和葉鑭由女生們幫著給傷口塗藥膏。

  葉鑭雖然練過,但一點也不忍著疼,直抽氣:「輕點輕點,一點點來。」

  江綺杉和喬思羽一人捧著一隻手,動作極輕地抹著藥膏。

  這是柳明梵爺爺做的秘方,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專治跌打損傷。

  但葉鑭感覺抹上藥膏後,紅腫的地方更加刺痛了。

  她看元夢要把藥抹倪辛月臉上,馬上沖柳明梵道:「這藥有點刺激啊,能上臉嗎?」

  柳明梵回頭看:「應該……能?」

  倪辛月含含糊糊道:「能不能都得抹了。」

  她的臉腫得比剛才還要明顯,側面看腮幫都跟鼓起來似的。

  元夢怕她疼得更厲害,就薄薄地一層一層給她抹。

  元夢哄小孩兒似的:「還打到哪了?」

  倪辛月:「背哦。」

  元夢手上動作沒停:「等會兒上樓給我看看。耳朵腦袋現在都疼嗎?」

  倪辛月微微晃了晃腦袋:「有點雜音。但是不暈。」

  元夢鬆了一口氣:「幸好沒耳膜穿孔和腦震蕩。」

  只是幸好……

  室內又安靜下來,只有火苗偶爾竄過的劈啪聲。

  紀甚靈抱著弓箭坐在左側的一張黃花梨椅上。李立舟靠在門邊,低頭雙手環著胳膊,看不出在想什麼。

  秋述欲言又止好幾次,最後只好把目光落到最好問話的時宇身上,兩人用眼神進行交流。

  秋述:到底怎麼了。

  時宇:我也不清楚,對手好像挺難纏。

  秋述:但不都解決了嗎,怎麼一個個變成現在這樣了。

  陳書望左看看,又看看,有點受不了,打破沈寂。

  「你們倆個,有話說話,想批'鬥就批'鬥,我壓著他們,絕不反駁,怎麼樣?別再冷著張臉了。」

  李立舟和紀甚靈過了會兒擡眼,才意識到陳書望這話是對著他倆說的。

  「誰要批'鬥了。」

  「誰冷臉了。」

  兩人同時說道,陳書望被他倆無辜的表情弄得噎了噎:「……沒有嗎?」

  女生們也都看過來,眼巴巴地,尤其是葉鑭和倪辛月,臉上的心虛擋都擋不住。

  李立舟嘆口氣:「本來是覺得沒必要說,因為大家應該也都意識到了自己今天的行為有多危險,但既然又提起了,那我們聊一聊——」

  柳明梵率先開口了:「今天的事是我的問題,我不該這麼魯莽地救人,方案也沒有細想,太冒然了,如果有下次,我、我……」

  柳明梵語速急,說到這卻突然卡殼,組織不起語言來。

  下次遇到這種事情,他……他要怎麼樣呢?

  柳明梵張張嘴,眼裡露出幾分迷茫。

  李立舟:「不急,咱們就是討論討論。」

  柳明梵聽得出李立舟話裡的溫和,也知道沒有責怪他的意思,但他目光掠過倪辛月和葉鑭的傷後,聲音低了下來:「對不起……是我錯了。」

  「想救人沒有錯。」紀甚靈開口。

  柳明梵看他。

  紀甚靈垂著眼,像在思索著什麼:「不過我在想,如果勾著金叔掛在墻上的人是我,隊友又沒有及時趕到,那該怎麼做。」

  柳明梵嘴唇動動,沒有聲音。

  江綺杉和元夢面面相覷。她們當時是都有看到金叔叔從半空掉下、被柳明梵接住的兇險場面。

  一個成年男人的體重可以想象,柳明梵在底下全是喪屍的情況下,僅靠雙腿勾著金湛平,隨時都可能力盡。

  結果無非是鬆腿導致金湛平掉下去,或者是鬆手,兩人一同掉下……

  「我沒想過這些……」

  柳明梵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關節泛紅,胳膊微脹,肌肉還沒從之前的過度發力中緩過來。

  「那時候只想著不能讓他掉下去,要不然我會……」

  會怎麼樣呢?

  自責嗎?

  但如果沒有他來救,金叔也會沒命的,可救人救到一半,失敗了,他心裡會過得去嗎?

  柳明梵的腦袋混亂著,突然一道女聲響起,打斷了他的糾結。

  「應該是我說對不起。」倪辛月站起來。

  「我以為一棍下去就能把那人砸暈,也沒補刀,而且……其實我也怕下手太重,真會把那人打出什麼問題,沒敢用全力……最後耽誤了救人的時間,讓柳明梵和金叔叔都陷入危險。」

  紀甚靈目光落到她身上。

  倪辛月對上他視線,下意識立正站好,她臉上雖然腫得一邊眼睛大,一邊眼睛小,但還是能看出努力睜開眼睛,認真聽訓的樣子。

  「……」紀甚靈有點無奈,「你不是背受傷了嗎,坐下先?」

  「哦哦,好。」

  倪辛月把著木椅慢慢坐下,注意到大家都看自己,也沒敢回視,臉上的藥膏現在開始發揮作用,火辣辣的。

  倪辛月動動腮幫,忍著又麻又癢的感覺,繼續道:「我輕敵也是因為……之前跟大家救了音樂樓的那麼多人,有點膨脹了。」

  「我……我把自己當英雄了。」

  倪辛月摳著手,中指關節上是筆桿子拿多了磨出的繭,五指指腹上是舉鐵健身磨出的繭。

  她總想讓自己變得更有力量,於是不停學習,不停鍛煉。

  逃亡、救人、逃亡、救人——這份「力量」好像有了展示的地方,每一次求生的成功、沒一個感激的眼神,都會讓它飄飄然。

  元夢、江綺杉、喬思羽也都是一默。

  這一路逃亡,她們三個總會時不時依賴倪辛月。她們正要開口說道:「是我們太……」

  紀甚靈笑起來。

  幾人看過去,紀甚靈看著倪辛月道:「沒說你不是英雄。」

  「我們要想的是,壞人都太壞了。」

  紀甚靈這話是對所有人說的。

  李立舟接話道:「在學校裡,我們的環境還稍微單純些,但現在是在外面,有一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遇到壞人時我們能采取到什麼程度的應對措施。」

  這句話聽得大家眉目都是一跳。

  李立舟沈吸一口氣,繼續道:「我們都可以是英雄,但我們也只是學生。面對跟今天一樣的事情時,我們需要開始思考救不救,怎麼救,以及救到什麼程度。」

  李立舟把自己的小刀放在桌子上,光滑的刀面映著虛虛的人影。

  一片沈寂中,金湛平從房間裡走出。

  柳明梵看見,問:「叔,屋裡有什麼缺的嗎?」

  「不,不,」金湛平換了身衣服,胡子刮完後整個人顯得年輕不少,「我出來是想跟你們說,我打算離開這裡。」

  柳明梵猝不及防:「離開?」

  「我女兒還在幼兒園裡,我得去找她,」金湛平苦笑,「喪屍爆發那天幼兒園正好有活動,我本來是打算去接她的,要是早幾分鐘出門就好了,就不會遇上郝堅他們……」也不會浪費中間那麼多時間。

  柳明梵抿抿唇,道:「叔,我們是一路從大學城逃過來的。你可能只看到別墅附近的情況,覺得這個傳染病只是小範圍爆發,實際上其他地方比我們這邊嚴重得多,時間過去那麼久,那邊可能……您要有個心理準備。」

  「我知道,我知道,」金湛平說得慢,也像是在說服自己,「幼兒園平常管理很嚴,有專門的保衛,家長進出都需要做登記。即便一開始不知道有喪屍,但保衛看到那些‘人’舉止奇怪,肯定也不會放它們進去,說不準現在那裡的孩子都還安全……」

  柳明梵見過金湛平的女兒。金湛平偶爾工作忙,會把小孩兒托他爺爺這兒,柳明梵周末來這邊的時候,也經常會逗逗小孩兒玩。

  他自然希望孩子沒事,看到金湛平臉上的疲態又湧起點想幫忙的沖動,但想到剛才的事,有些話就說不出口了。

  倪辛月眼裡微動,張嘴時,臉上傳來一陣疼痛。

  她望向紀甚靈和李立舟的眼裡透出幾分迷茫:「金叔的忙,咱們要幫嗎。」

  作者有話說:

第58章

  大堂裡,除了柳明梵和金湛平站在靠近客房門口的位置說話,其余人都還圍在木椅處。

  倪辛月的音量不高,卻足以讓靠近的小隊成員的目光全都聚過來。

  但誰也沒馬上開口回答這個問題,怕太快敲定什麼,又或者是拒絕什麼。

  元夢仍保持半彎腰的姿勢,給倪辛月塗藥膏。

  她盯著倪辛月,眼睛一瞬不眨地看了幾秒。

  倪辛月剛才問的就沒底氣,現下見大家不說話,眼裡猶豫的閃動更明顯了。

  元夢手指頭直咧咧地在她臉頰上戳了戳。

  「臉都腫成這樣了,你是不是還想著救人?」

  倪辛月起初還能忍著疼,冷不丁捱這一下直接疼得只抽氣。

  連門邊的金湛平和柳明梵都被動靜吸引,好奇地看來兩眼。

  元夢沖他們點點頭,示意沒事,回頭繼續捏倪辛月的臉,道:「我還以為你都沒感覺呢。」

  倪辛月:「我就是問問問問問問!」

  元夢狠狠舀一指頭的藥膏,給她來了個厚敷,疼得倪辛月直叫。

  葉鑭本來還想幫說著兩句話,被元夢一眼掃來,忍不住縮手手,幹咳兩聲:「那個,良藥苦口利於病,你這個臉多痛痛,說不準明天就好了。」

  其他人都沒見過元夢這麼「強勢」的一面,還有點新奇。不過幾個女生這一通下來,倒也直接把圍繞在小隊中間的□□氛圍打通得活絡不少。

  李立舟想了想,有些話並不適合當著金湛平的面討論。

  他朝柳明梵他們那兒走去,示意墻上的鐘表:「金叔,我知道你急著救女兒,但現在日頭黑得早,這時候動身,天黑了路上容易遇到很多危險。」

  「對啊,」柳明梵思緒也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忙道,「而且您這些天也沒好好休息過,不如先在這住一晚,等明早再出發。」

  金湛平擰眉看看窗外天色,心中糾結,但也知道他們說的道理,過了幾秒,才點點頭。

  將金湛平送回客房,柳明梵才和李立舟一起回來。

  他看著隊友們,一時不知如何開啟這個話題:「大家覺得金叔的女兒……」

  柳明梵的聲音弱下去。

  李立舟寬慰地拍拍他肩膀:「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提。」

  他看向其余人:「其實我會覺得這是一個說出大家心裡想法的機會。因為我們接下來肯定還會遇到類似的情況。」

  元夢接著他的話往下道:「而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我們很難保證那時候的情境會像現在這樣安全,讓我們擁有考慮的空間。」

  李立舟點點頭,補充道:「不需要對這個問題太有壓力,有什麼猶豫的地方或是覺得可行的地方,都可以說出來。也不需要考慮什麼道德綁架不綁架的。」

  紀甚靈非常直截了當:「我覺得會很危險。」

  有他起頭,大家相互看看,也都組織起語言來。

  江綺杉想了想道:「我很喜歡小朋友,但如果幼兒園淪陷了,我看到那個場景,估計會直接自閉。」

  她還沒想到救或不救的那一步,僅想象這麼個畫面,就憋悶得難受。

  喬思羽往樂觀的方面試想了下:「但也不排除金叔的說法,幼兒園的安保很好,我們可以幫他一起找到他的女兒?幼兒園裡應該會存很多小零食吧,東西都小小的,小桌子、小椅子……」

  喬思羽邊說邊比劃,回憶自己讀幼兒園時的樣子。

  秋述:「嗯,喪屍也小小的。」

  喬思羽:「……」好了她不想回憶了。

  葉鑭似乎是傾向於去的,但她想著今天的事,蹙眉道:「幼兒園安全的話,我也會有點擔心——會有一些找不到臨時避難點的人把目標定在那裡。要是咱們又遇到的郝堅那樣的人怎麼辦?」

  她抓起李立舟放在桌子上的刀,比劃了一下,神色認真:「到時候往他們要害捅?」

  「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李立舟抿抿唇,「為了保護好自己和隊友,或許是要這樣,我們得有這個心理準備了。」

  「要不大家跟我學學跑酷,打不過跑得快也行。」陳書望插了一嘴,把李立舟剛營造的嚴氛圍破壞的一幹二凈。

  李立舟笑,也不多說了,讓他表態。

  陳書望撓頭:「怎麼說呢,其實剛剛紀甚靈講到柳明梵勾著金叔掛墻上這事兒的時候,我腦子裡一直在想的是之前學校食堂,我和倪辛月幾乎沒認識幾分鐘,她用衣服綁成繩子救我,把我拽上屋頂的事……作為一個有過被救經驗的人,我肯定希望遇到危險的時候,有人願意搭手幫上我一把。不過幼兒園的情況稍微覆雜了點……」

  陳書望也不知道後面該怎麼說了,直接用胳膊捅捅邊上的秋述。

  秋述:「幹嘛?」

  陳書望:「問你怎麼想。」

  秋述:「我跟著你們的決定走。」

  陳書望表情一言難盡:「咱能不能有態度點。」

  秋述笑笑,有幾分灑脫的意味:「我說真的,我一開始也沒覺得自己能活多久,既然一起走到現在了,你們要去,我就去,你們不去,我也不去。」

  不能跟風做決定,陳書望內心又開始搖擺,表情皺巴,顯然十分苦惱。

  「那個哥啊……」邊上的時宇拖著聲音道。

  大家把目光放到這個未來體育老師的身上。

  時宇邊思考邊慢慢道:「我覺得啊,大家能把眼前看到的,能幫的都幫了,已經很厲害了。」

  「現在幼兒園這個,不是發生在咱們眼前的事情,如果回回都那麼考慮,會很心累的。」

  「假如我們這次救了幼兒園,但有個小朋友說,他哥哥在邊上小學,想要救他哥哥,那咱們小學還要不要救?要是小學也救了,邊上初中救不救……這麼整下去,N市都不用等國家支援,就被咱們救光了。」

  時宇說得認真,陳書望笑捶他一下:「你想得可真美,咱們哪有這本事。」

  時宇也笑笑,小虎牙浮現,不過很快他就正色道:「所以現在讓我做出一個決定的話,我會選擇不去幼兒園。」

  陳書望沒想到在場的人裡,時宇這個年紀最小總是管大家叫哥叫姐的弟弟會是最先做下確切決定的人。

  他楞了一下,剛要說點什麼,聽時宇繼續道:「不過如果你們決定好了就要這麼一路救下去,我也不慫,能跟你們一起幹。」

  他的眼睛幹幹凈凈,映著每一個隊友。

  陳書望:「你小子……」

  元夢看回倪辛月,問道:「你想要去救嗎?」

  倪辛月正要開口,剛才一直在秋述邊上發呆的倪藝橋突然打了個噴嚏。

  倪辛月向她看去,伸出雙手,藝橋就穿著棉大褂,笨拙地朝她過來了,窩進她的懷裡,腦袋貼著她的胸口。

  心跳聲一下又一下。

  倪辛月垂下眼睫:「我也不知道了……」

  元夢看她:「你是不是覺得,讓金叔叔一個人去救女兒,等同於看著他送死?」

  倪辛月想想,點點頭。明明她和金叔叔並不熟,但在柳明梵的關系下,救下他後,她就有這方面的顧慮。

  金湛平從喪屍爆發後就一直被郝堅一家控制,根本不了解外界的環境,也沒有任何末世生存經驗,或許都沒辦法安全走出這片小區。

  「我大概是腎上腺素還沒降下來,所以誰都想救,等會兒可能就……」

  倪辛月低頭反思,語速也不自覺得略快起來。

  「辛月。」

  元夢打斷她的話,拉過倪辛月的手,迫使她與自己對視,眼裡倒映著彼此:「你在大學裡的時候就是這樣,不管做什麼事情,每次幫人都會想要幫到底。」

  「但現在是末世。」

  「我們是救了他,但後續的選擇是個人的,我們不可能一直對他的生命負責。」

  「我和綺杉也一樣,我們不希望你因為救了我們,就一直把我們的命背負在身上。」

  「這不是你的義務,也不該由你來承受這些。」

  元夢說最後這句話時,眼神溫柔,但咬字清晰有力。

  倪辛月的目光很輕地動了一下。

  江綺杉戳她:「我們都努力保護好自己,保護好隊友,你想要做什麼決定,我跟時宇一樣,都不怕的。」

  大家都沒有說話。倪辛月沈默好一會兒,深吸口氣道:「我想讓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這一圈溝通下來,大家都還是傾向不去幼兒園。

  但柳明梵還沒有表態。

  喪屍爆發以來,他一直茍在音樂樓裡。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若沒遇見紀甚靈、倪辛月等人,就他那幾招幾式,都不夠他獨自活著走出音樂樓的。

  但想到金叔的樣子,他就有些坐立難安。

  紀甚靈了解柳明梵,從小受爺爺教導長大,雖然經常給人一種不著調的感覺,但骨子裡透著正義感。如果他不幫忙推一把,可能要一直記掛這件事。

  他碰碰柳明梵,在人看過來時,說道:「想要救人這事肯定是好的,但你爺爺教你見義勇為的時候,應該也告訴過你要量力而行。」

  柳明梵:「嗯……」

  紀甚靈:「但這也不是說我們什麼也不幫。我們可以做一些我們能做到的事。像是給他準備點吃的、路上防身的武器……」

  秋述接話道:「還有躲避喪屍的經驗。」

  李立舟:「或者把我們的校車借給他,雖然油不太多了。」

  柳明梵:「大家……」

  李立舟沖他笑:「這是我們共同做出的決定,別有負擔。」

  倪辛月等人去給金湛平收拾東西了,紀甚靈還在開導柳明梵。

  倪藝橋一直癱靠在木椅上看大家左右忙活,鼻子癢了癢,抽抽,又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她跳下椅子,但左右看看,沒找到人,不動了。

  邊上紀甚靈看去一眼,笑了。

  只見倪藝橋長長的鼻涕蟲直接掛到了嘴邊。

  倪辛月的聲音從另個房間傳來:「這點不夠吧,可以再多裝幾個。」

  倪藝橋耳朵一動,就要追著聲音跑去。

  紀甚靈蹲下身,把她撈過來,聲音溫溫和和的:「先救救咱們的小朋友吧。」

  作者有話說:

第59章

  第二天早上五點半,天還沒亮。

  金湛平從客房走出,本打算留個字條獨自離開,意外發現柳明梵和他的所有朋友這個時間點全在大堂裡。

  「你們……怎麼起那麼早?」

  金湛平拿著字條的手,下意識背到身後。

  柳明梵和李立舟對視一眼,提起兩個包裹朝他走去。

  「叔,這是我們給你準備的一點食物和生活用品。」

  「側兜裡放了捆繩子,還有一把榔頭,應急用的。」

  金湛平楞著,還沒伸手接過,其余人也都圍過來。

  江綺杉遞上一個武器:「這給您路上防身,應該比較容易上手。」

  金湛平低頭看,迷茫了一下:「這是……?」

  他看到柳叔寶貝要命的紅纓槍槍頭被折斷,連帶著一小節木段,牢牢固定在一個……可伸縮的撐衣桿上?

  撐衣桿上一頭是鋒利的紅纓槍槍頭,一頭是撐衣桿原本的合金叉頭。

  「我和杉杉結合了一下昨天實戰的情況,做了點改裝,」倪辛月在邊上補充用法,還上手演示了一番,「轉中間的定位鎖,就可以在1到1.5米之間調整長度,紅纓槍這頭近戰的時候會方便些。不打喪屍的時候,也可以用叉頭這端鉤物資。」

  李立舟等人看著也都覺得挺新奇。

  紀甚靈還從倪辛月手裡拿過,把玩了一下,顯然很有興趣。

  倪辛月在大家欽佩的目光下,整個人都挺直了不少,雖然眼皮子還腫著,沒擡起來,但滿臉寫著「小意思,都小意思」。

  她眼睛一隻大一隻小的情況好些了,看上去沒昨天那麼滑稽,但熬夜熬得久,黑眼圈明顯。

  紀甚靈看她:「還痛嗎。」

  「不痛了。」倪辛月說。昨天塗的藥膏大概是起了些效果,臉上沒出現大面積淤青,只留下一楞楞的印子,像是斑駁的胎記。

  陳書望從紀甚靈手裡拿過武器,也搗鼓了一下,誇讚道:「你們挺厲害啊。」

  江琦杉揚揚下巴,毫不謙虛:「牛逼吧。雖然我機械設計、機械原理學的都不咋地,但動手能力方面絕對不給專業丟人。」

  喬思羽倒是看著這武器,有些疑惑,在邊上戳了戳元夢:「昨晚做的是這個樣子嗎?」

  她本來想陪著倪辛月和江琦杉,但後半夜沒扛住,就回屋裡睡覺了。

  「你說的是第一代武器,在那呢,」元夢指指墻邊的一堆破銅爛鐵,「那些被她們做廢……啊不,是不滿足時代需求被淘汰了,咱們現在看到的,是第四代。」

  喬思羽:「……」

  怪不得這倆黑眼圈都要達拉到地上去了!敢情是做了一晚上啊!

  秋述看她們遞出武器,自己也從布袋裡拿出把雕刻刀。

  「還有這把小刀,金叔,你貼身收在口袋裡或者是鞋子裡,遇到特殊情況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當備用……」

  金湛平一一接過,不知道說什麼好,一直在道謝。

  但還沒完,柳明梵從手上拎著的紙袋裡掏出個毛線團狀的東西:「如果實在打不過喪屍的話,也沒關系,我還另外給您準備了個好東西。」

  「什麼啊,」陳書望好奇地拿過看了一眼,表情頓時有些一言難盡,「你從哪兒整來的這個臉基尼款毛線帽?」

  柳明梵:「我爺爺的,戴臉上很嚴實,連脖子都能包住!」

  這下連紀甚靈也皺著臉看過來,他擰眉看了幾秒,像對這灰撲撲的審美很是懷疑:「我怎麼不記得爺爺有戴過?」

  「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他說咱這兒的天氣用不上,等以後去東北玩的時候再戴,可惜他這次上首都也落家裡了,不然現在這天氣,正好能戴。」

  紀甚靈:「……成天買些沒用的。」

  「怎麼就沒用了,」柳明梵輕嘖一聲,怕金湛平聽了紀甚靈的話也這麼認為,連忙拍打布料給人展示了下,「叔,這布料可厚了,您信我,喪屍一口咬下去都傷不到皮!」

  邊上葉鑭笑起來:「也算特殊時期的特殊用處了。」

  她看向金湛平道:「叔,我也沒什麼東西好送您的。」

  「這個,」她從口袋裡摸出顆水果糖,眼底是真誠衷心的祝願,「在您跟女兒見面的時候可以給她。」

  金湛平的眼底有光微微晃動,鼻子發酸,仰仰頭,才沒讓眼眶裡的眼淚掉出來,他攏了攏滿懷的東西,道:「謝謝你們。」

  大家把該給的物資給完後,開始說自己一路過來對抗喪屍的經驗。

  金湛平一一記下,不明白的地方還多問了幾回。把他們給的東西裝備好後,金湛平身上大包小包的分量不少,但他卻覺得安心了許多,對於去救女兒這事也不再感到發虛,整個人實打實地落在了地上。

  他的目光落到抱著倪辛月腰胯的藝橋,摸摸她的腦袋,笑道:「下次見面的時候,你就可以跟妹妹一起玩了。」

  倪藝橋乖乖地站著,沒有躲開。

  倪辛月捏捏手中的車鑰匙,把它交給金湛平:「從這裡去幼兒園還有挺長一段距離,我們的車雖然沒剩多少油,但應該足夠您開到幼兒園。」

  「不用不用,」金湛平忙推了回來,「車子沒事,家裡車子夠用,我可以開自己的出去。」

  「對啊!」

  柳明梵握拳往掌心敲了一敲:「都忘了你家裡有好幾輛。」

  眾人:「……」

  看金叔情況特殊的份上,大家也不仇富,一行人按照昨天去金家別墅的路線,翻墻護送金湛平到家裡取車,也算送人最後一程。

  天比剛才亮了些,但太陽還沒完全出來的緣故,灰蒙蒙的,兩邊的草坪上結了層厚厚的白霜。

  喬思羽手指頭被風吹得都要沒知覺了,握著鐵棍跟握冰棍一樣,酸爽不已:「大學四年都沒見過N市下雪,今年不會就要讓我們遇上吧。」

  時宇口中哈出一團熱氣:「天冷點也好,感覺這附近的喪屍都少了很多,昨天咱們從這走,不就沒什麼……」

  時宇話還沒說完,就被邊上的陳書望猛一下捂住了嘴巴。

  眼珠子轉動看去,只見大家都神情警惕地看著不遠處的一片灌木叢。

  外圍的紀甚靈、李立舟已經架好武器,呈現出防禦姿態。

  金湛平被大家保護在中間,目光盯著那處,還有些不確信:「剛,剛那裡是不是有東西在動?」

  時宇意識到是有喪屍潛伏在附近,他嘴巴動動,悶在陳書望的掌心下,聲音很低,安撫金叔:「沒事兒,咱們這兒人多,有人數優勢。」

  話音剛落,一陣「刷刷」的枝葉拂動聲,數十只喪屍突然齊齊從灌木叢裡冒出。

  它們踩出灌木叢的動作都有些僵硬緩慢,但在運動幾步後,活絡過來不少,在本能的驅使下,興奮地朝他們撲來。

  「這是晚上全堆在這兒過夜了啊?!」江綺杉淩亂。

  陳書望看看喪屍數量,也驚了,轉頭就沖時宇道:「以前只知道你小子衰,沒想到反向預言那麼牛逼,下回可別給我烏鴉嘴了!!!」

  紀甚靈:「別說了,跑!」

  一群人頭也不回地朝金家別墅方向沖刺。

  陳書望多年跑酷不是白練的,一陣風似的,一下子從隊伍最後躥到最前。

  在毫無落腳點的光潔墻面借著慣性快速往上蹬了兩下,便攀上墻頭,衣服還順著慣性往方才的方向蕩,人已經轉回來,彎腰去拉底下的隊友。

  時宇緊隨其後,將功補過,跟著一起把隊友們三兩下拉上來。

  一行人順利爬到墻上,有驚無險。

  喪屍們撲了空,緊貼著雪白的墻面,後方的喪屍臂膀壓住前方的喪屍,蠕動著,似乎是想爬高,但有心無力。

  倪辛月:「什麼情況,昨天走這條路的時候,還沒看見喪屍啊?」

  「不清楚,」紀甚靈搖搖頭,「不過等會兒回去的路上要小心一點了。」

  幾人跳下墻,進到院內,由金湛平帶路,朝車庫走去。

  院子路面上的死屍經過一天已經開始散發腐臭。

  雖然這些喪屍都是他們昨天一個個親手消滅的,但從它們身邊路過的時候,還是保持著一些謹慎。怕有沒死透的喪屍打挺給他們來個突襲。

  來到車庫後,卷簾門在人臉識別後自動上拉,車庫裡的燈自動亮起,好幾輛鋥亮的豪車映入眼簾。

  陳書望捂著眼睛往後退了一步:「叔,你這車庫光得改改了,看著刺眼。」

  喬思羽和葉鑭也喃喃道:「就咱們這專業,畢業以後找工作,能買得起一個輪子嗎。」

  江綺杉則眼尖,直接看到裡側的摩托車:「金叔!你也會開摩托?!這個型號的我一直想買來著!」

  金湛平直接從門邊的立櫃上拿下幾把車鑰匙:「要嗎?這車子可以給你,當做感謝你們救我的禮物。」

  江綺杉眼睛一亮,但又搖搖頭:「不行,這車太貴重了。」

  陳書望:「咱這有錢也不興這麼散財的啊,叔。」

  金湛平看著手上的鑰匙,聲音裡多了幾分感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平日裡忙著工作賺再多錢,到了末世也沒有什麼用。」

  金湛平還記著之前倪辛月提過的話:「剩下這些車我也不用到,你們不是缺油嗎,可以把這些車的油箱鉆漏,把油取出來。」

  大家夥沒想到這招,但要對這樣昂貴的豪車下手,都顯得有些猶豫。

  「也給我個機會,讓我從物理方面給你們加加油吧。或者你們拿去隨便開。」

  金湛平把鑰匙一股腦塞到倪辛月手裡,接著就把自己手裡的字條團了團,丟進了垃圾桶,柳明梵目光隨之落去。

  金湛平笑笑:「之前寫了些沒意思的話,就不給你們看了。」

  倪辛月有末日開車上路的經驗,於是建議金湛平選個車型不大、底盤高的車。

  金湛平欣然接受,他掃視一圈,很快就找到一輛相對來說比較普通的。

  臨走時,車庫外飄起了雪花,金湛平已經坐上了駕駛位。

  柳明梵彎下身,給了金湛平一個擁抱:「金叔,我們能為你做的只有那麼多了。」

  金湛平感受著來自這個擁抱的暖意:「已經很夠了,很夠了。謝謝你們,謝謝你們,你……也真的是個大人了。」

  「金叔……」

  金湛平用力拍拍柳明梵後,放開他:「不用為我擔心。」

  「昨天這麼兇險的情況,都讓我活下來了,可能老天就是留我這一命,讓我去救我的女兒。」

  他臉上露出笑:「我一定會找到她。」

  作者有話說:

第60章

  別墅正門外的大路上靜悄悄的,看不見一個喪屍。

  感應門悄無聲息地打開,又悄無聲息地關上。金湛平的車子消失在門後。

  雪花飄落在屋頂、草坪、大家的肩頭上。

  倪辛月轉頭看向身後車庫裡提著兩大桶油走出的紀甚靈和李立舟,問他們道:「接下來怎麼走?」

  紀甚靈看陳書望一眼。

  陳書望接收到訊號,三兩下爬墻往外探看了一眼,又跳下:「這邊喪屍還沒散開,要不跟金叔一樣,從正門過?」

  之前大家沒選主路,也是怕半道碰上喪屍,連棵能爬的樹都沒有。不過眼下看來,小道是沒辦法走了。

  一行人朝正門走去,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悠長明亮的喇叭聲。

  通過大門的雕欄縫隙,只見側墻邊的喪屍被聲音吸引,全往主路上湧去。

  金湛平的車子還停在不遠處,駕駛座的車窗這時候才緩緩升上去,還能看到金湛平最後通過後視鏡沖大家比出的大拇指手勢。

  「金叔!」柳明梵欣喜,但也不敢把音量提太高,忙擺手讓他快點走,怕喪屍把車子包圍後就走不了。

  金湛平把著方向盤,卻是沈著氣又等了幾秒,確認別墅側墻後沒喪屍再出來,這才啟動車子開遠。

  喪屍群追逐著汽車的引擎聲,沿路狂奔,震得地面都仿佛在顫動。

  金湛平用這件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作為對大家的感謝和告別。

  這場動靜前後大約持續了二十秒,四周才再次沈寂下來,仿佛喪屍不曾來過,汽車也不曾開過。

  天空的雪花紛紛揚揚,似乎又下大了點。

  紀甚靈看向身旁的隊友們:「我們也走吧。」

  喪屍被吸引走了大多數,大家決定按照原路返回。

  但行進半路,一側樹林裡傳來窸窸窣窣動靜——是幾只反應慢半拍、才從樹林裡冒出來的喪屍。

  倪辛月和隊友們做好防禦,目測數量不多,沒太擔心,但看清樹叢後方的景象後,下意識屏住呼吸,眼皮子直跳。

  只見好幾只喪屍緊貼在一起,組成一個龐然大物!

  它們裸露在外的皮膚血肉模糊,乳黃色和紅色的液體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嘴大張著,臉的腐爛各不相同。

  讓人乍一看以為出現了什麼三頭六臂的新興變異生物。

  陳書望小刀抓緊:「……它們這是在學變形金剛嗎?」

  江琦杉看著掉落在地上的黃色液體,有點犯惡心,往後退了一步:「變形毒液金剛吧……怎麼還帶淌水的。」

  倪辛月覺得有些棘手。

  喪屍數量其實不多,沒團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可以逐個擊破。但現在全都聚到一塊,有的臉朝裡,有的臉朝外,攻擊了一個,緊貼在邊上的、跟連體嬰一樣的喪屍就會很快咬過來。

  她把手裡的小刀攥了又攥,沒輕舉妄動,在找好下手的地方。

  紀甚靈目光掃向樹林:「先不清理它們,從兩側繞過去!」

  喪屍群腦袋高度各異,覆著白膜的眼珠子齊齊朝他們掃來,接著擡起水腫的胳膊,伴著磨牙聲,試圖撲來。

  但它們相互糾纏的身體讓行動受到約束,相互幹擾著,最後全都摔倒在地,原本貼合在一起的皮膚撕扯開,又有新的血和膿液流出。

  倪辛月看它們動作不便、像是被推倒的積木,眉目微動。但她沒有完全放鬆,跟隊友們從樹林繞去,腳步不停地往家跑。

  時宇邊跑邊慶幸道:「這幫喪屍,看著嚇人,結果抱團在一起自己都動不了。」

  倪辛月沒忍住回頭多看了兩眼。

  視野裡,幾只喪屍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又漸漸貼合,遙遙注視著他們。

  龐大臃腫的身影晃動了下,像是往前邁出了一步。

  倪辛月有些看不清,瞇眼要再看去,紀甚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看路。」

  倪辛月這才回頭,把那些喪屍拋在腦後。

  一行人有驚無險地回了家,把路上的事跟看家的秋述說。

  喬思羽繪聲繪色地描述完,自己嘖嘖兩聲:「那個樣子,有點超出我的想象範圍了,看著真讓人眼睛難受,不過你搞藝術,可能看著還好。」

  秋述最不缺的就是想象能力,一下子就根據喬思羽的話腦補個七七八八,神色覆雜道:「……我雖然是美術生,但也不是什麼抽象藝術都能接收的。」

  江綺杉還惦記著剛才喪屍的事:「喪屍是不是進化了,怎麼又是組裝又是流膿。之前咱們在學校好像也沒遇到這麼惡心的。」

  紀甚靈思忖片刻:「我推測是天冷的緣故,它們時刻緊貼,導致皮膚上的傷口凍在一起,但又因為沒有統一行動,導致貼合部位又撕扯開,反反覆覆,刺激得傷口腐爛發炎。」

  江綺杉聽著摸自己胳膊,感覺一陣幻痛。

  葉鑭秀氣的眉毛蹙起:「喪屍要都這麼緊貼一起,之後我們會不會很不好行動啊。」

  李立舟思索片刻,穩聲道:「有這個可能,我們這幾天都爬墻觀察喪屍情況,等大家休息好了,再想辦法去清理。最好不讓它們形成喪屍墻。」

  倪辛月點點頭應下,接著和江琦杉不約而同打了個哈欠。

  倪辛月臉還痛,哈欠都極克制,深吸一口氣後,眼角滾出點淚光。

  她和江綺杉昨晚通宵,這時候困倦的勁返上來,睡眼惺忪的。

  「現在沒什麼事,都先去休息吧。」紀甚靈適時開口道。

  江綺杉火速留了句「中飯不用叫了」,就帶著姐妹們回房補眠。

  幾個男生今天早起,也都有點沒睡夠,一溜煙地全回了自己房間。

  李立舟看大家夥一下子散得連個影都沒了,也就把給校車加油的事放一邊,將油桶擱到一旁。

  他坐大堂的屋檐下,燒了一盆木柴取暖,看著院裡原本的綠意一點點被白色掩蓋。

  不遠處,紀甚靈對著草坪上的木靶子練箭。

  他的箭筒裡空蕩蕩的,仍是之前剩下的那四五只箭。柳爺爺這兒的庫存沒找到,按照柳明梵的說法,可能是這邊幾個練箭學生帶去首都參賽了。

  李立舟又往鐵盆裡添了根柴火,問紀甚靈道:「你說,雪下這麼大,金叔的車在路上好開嗎?」

  紀甚靈走到木靶前拔箭,聽言目光也眺向院墻外的方向:「在地面積雪之前,他應該能開到幼兒園。」

  李立舟點點頭,兩人都沒再說話。

  時間無聲流逝時,天空中突然傳來熟悉的「嗡嗡」聲響。

  紀甚靈擡頭看天,李立舟也走到院裡。注意到一架無人機在天空中盤旋。

  「是政府的無人機!」

  房間裡,除了倒頭就睡的倪辛月和江琦杉,其他女生也都聚到窗邊,聽著無人機的播報。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開頭,但他們聽到後面時,皆是神色一亮。

  下午兩三點,大家夥才陸陸續續從房間裡走出。

  柳明梵從樓上下來時,大部分人都在院子裡。

  秋述和時宇在陪倪藝橋做她等比例縮小的雪人。

  小雪人是做好了,但秋述盯著,眉頭皺起,神色沈思且憂郁。

  時宇:「怎麼了……」

  秋述:「總感覺差了點什麼。」

  時宇低頭看看:「是我滾的雪球不夠圓嗎。」

  秋述搖頭,從兜裡掏出刻刀,擡頭看看天:「等雪再下大點吧,我再重新雕一個吧。」

  時宇默默收手:「……」差的原來是我啊!

  秋述還在喃喃自語:「冰城堡也可以做,小朋友好像都很喜歡《冰雪x緣》吧。」

  「……」

  柳明梵從他們這收回視線,認真想了一下,又點點頭。

  這確實是末日,但末日也不能缺少藝術的熏陶嘛。改天他也得給大家吹個小曲兒,陶冶一下情操!

  柳明梵往前再走幾步,看到葉鑭在給喬思羽和元夢上課。

  她們幾個嚴肅多了,倒是有幾分末日求生的堅毅在身上。

  葉鑭背手踱步,頗有幾分老教官的意思:「出手!」

  喬思羽和元夢目光堅定,手臂用力,帶刀出擊,但肉眼可見的軟綿綿。

  葉鑭搖搖頭,開始一個個糾正動作。

  「要用爆發力。胯、胯,帶起來。對對對,這裡使勁,這個勁對!」

  柳明梵多看了兩眼,葉鑭注意到他,盛情邀請:「你要不也過來練練?」

  柳明梵看著她們期待的目光,知道過去就是「被練」,正思考應該怎麼拒絕,側臥裡陳書望溜溜達達的出來了。

  陳書望不好好走路,亂糟糟的頭髮隨著他的步調一顛一顛的。臉上表情饜足,顯然剛才睡得很香。

  柳明梵當即盛情邀請:「哥睡好了吧,小小活動一下?」

  陳書望:「?」

  接著,院子裡響起陳書望的陣陣嚎叫聲。

  還有鐵血教官葉鑭的聲音:「往那打,往那打!用力!」

  「對了!」

  數十分鐘後。

  柳明梵不光見證女生們的崛起,還見證陳書望被痛擊後的迷離,感覺人挺不住了,忙讓大家休息休息。

  幾人走到大堂。

  江琦杉和倪辛月正坐在門廊邊,用木棍挑著鐵盆裡的柴火烤紅薯吃,歲月靜好。

  柳明梵來到她們邊上,把兩只手伸到鐵盆上方烘了烘,突然他想到個事,開口道:「你們中午睡覺的時候有沒有聽到點奇怪的聲音,跟馬蜂一樣,在我窗戶旁邊嗡嗡個不停……」

  元夢剛才練得認真,雖然沒有流汗,但是臉上紅撲撲的,看上去很精神。

  她指了一下天空:「是無人機,就之前咱們在學校聽過那個,也飛到這邊來了,還是通知安全避難點的事。」

  「真的假的,」柳明梵連忙往外走了幾步,再往空中看去,早就沒有無人機的影子,不由有些郁悶,「我怎麼兩回都錯過。」

  陳書望幽幽道:「因為只有不坑隊友的人才不會錯過。」

  柳明梵馬上給他捶腿揉肩:「哥,能者多勞,你身體素質比我好,幫隊友提升一下實戰能力,義不容辭啊。」

  葉鑭之前躲在火鍋店最內部的後廚,也錯過一次安全通報,今天倒是聽得明明白白,有些感慨:「老實說,之前聽你們說要去避難所,我還擔心會不會是去送,畢竟喪屍片裡,這種人群聚集的疫情防控點基本都是一個接一個的淪陷。」

  江琦杉和倪辛月醒來以後就聽她們覆述過廣播內容,現下連連點了好幾下頭:「不瞞你說,我之前心裡也一直擔心這點,但沒敢說,怕烏鴉嘴靈驗。」

  葉鑭笑了笑:「不過這次無人機隔了這麼多天,還在擴大範圍播報,說明那邊的情況控制得很好。」

  元夢豎起一根手指:「而且這次播報的安全點還多了一個,或許是國內其他地區的疫情控制良好,所以增派了支援N市的人員。」

  「多了一個?」時宇跑回來,拍拍衣服上的雪,「我聽廣播前面的內容一樣,都沒往後聽,還以為就原先定安區那個呢。」

  元夢點點頭:「現在多了個清河區的避難點,不過都離我們很遠。」

  江綺杉嘆氣:「估計是因為咱大學城人流太多,都避開了。」

  「遠不遠的無所謂,」柳明梵情緒高漲起來,拍拍臉,清醒一下,食欲也大增,挑了個紅薯,蹲在邊上剝,「反正咱們現在有吃的有住的,哪兒也不去,就希望救援能早些覆蓋到咱們這兒。」

  「你說的恐怕有點難。」

  李立舟和紀甚靈這時候從後院的方向過來。

  他們剛去了趟廚房,手上提著壺熱水,還有幾個杯子。

  李立舟把杯子放在小桌上,給大家依次倒了點水。

  「我跟紀甚靈剛看了下食物,剩下的最多只夠我們再吃三天。」

  柳明梵傻眼:「不會吧,那麼多紅薯、土豆呢。」

  李立舟給他一個確認無疑的眼神:「你爺爺走的時候沒有放好,有好幾袋都爛掉了,剩下能吃的,頂多三天。」

  「不可能吧,」柳明梵還是覺得不敢置信,「只能吃這麼幾天?」

  紀甚靈一個膝蓋頂人背上,柳明梵本就蹲著,被他這麼一下差點撲地上去:「臥槽,你幹嘛啊。」

  紀甚靈睨他:「你自己看看,你一天都吃幾個紅薯。沒到飯點也吃,無聊沒事了也吃,跟吃著玩一樣,能不吃完嗎?」

  柳明梵噎了噎。

  邊上女生們剝紅薯的動作也都頓了頓,跟被下了定身術一樣,一動不動。

  紀甚靈也突然頓住一秒,接著默默鬆開柳明梵。

  「……」

  倪辛月才剛咬下一口,現下含在嘴裡,也不知道該咽下去還是吐出來的。

  紀甚靈:「你吃吧……」

  倪辛月在大家的沈默裡,不合時宜地嚼動兩下。吞下後,把手上剩下的半個紅薯拿遠了些。

  「咳,我這個等晚上再熱熱,當晚飯吃。」

  喬思羽看看她腳邊的碎屑量,:「我以為我吃得算多的,你怎麼比我還能吃?」

  倪辛月也低頭看了兩秒,直接跟自己撇得一幹二凈:「這些應該都是藝橋剛剛去玩之前吃的吧。」

  雪地裡的倪藝橋聽到姐姐的聲音,扭頭看來一眼,吸吸鼻涕,無事發生一樣繼續站正,給秋述安靜地當模特。

  ——橋不說,橋都認了,橋有擔當。

  欺負說不了話的孩子沒意思,倪辛月嘆氣:「好吧,我這消耗得確實有點快了。」

  紀甚靈這時候開口:「紅薯、土豆不頂飽,再加上天冷熱量流失快,容易餓都是正常的。」

  語氣平和,沒剛才壓迫柳明梵的勁兒了。

  李立舟笑笑:「而且咱們人數定在這裡,食物消耗起來快也是沒辦法的事。」

  元夢其實昨晚給金湛平裝物資時就留意到了這點,本想晚一些時候再跟大家提,沒想到李立舟和紀甚靈細心,已經察覺。

  她看看周圍大家的神色,道:「我們接下來需要出去搜尋物資了。」

  在場除了柳明梵和紀甚靈,其余人都對別墅區附近的情況不太了解。在食物吃完前,他們需要預留一定的時間,到周圍探察一下。

  柳明梵舉手:「我們可以直接去小區裡的那家超市,物資夠多,衣服這些也有賣,就是不知道喪屍爆發的時候那邊有沒有提前上新冬裝,不然咱們可以多薅幾件回來。」

  葉鑭讚同:「最好能有羽絨服,一件頂三件,不然按現在的疊穿法,遇到喪屍我手腳都施展不開。」

  她說著為了體現自己現在行動的吃力,胳膊往後抻了抻,不小心抵到李立舟的腿。

  「不好意思。」葉鑭扭頭,冷棕色微卷的頭髮甩動。

  「沒事。」

  李立舟已經往後退開一步距離,推推眼鏡,繼續說起找物資的事:「那我們幾個男生明天先去附近超市探探情況。」

  秋述問起需要帶的裝備,李立舟和他討論起來。

  葉鑭仍保持坐那兒仰頭看李立舟的姿勢,微微挑眉,但沒說什麼。

  元夢突然開口道:「我可以一起去嗎?」

  李立舟欣然同意:「當然可以。」

  元夢雖然體力不是很好,但是基本的攀爬沒有問題,性格謹慎,防禦方面是個好手。

  倪辛月和葉鑭同時看向元夢,有點意外。

  元夢攥攥指尖,回視向她們:「我不能一直靠你們保護,想鍛煉一下應對喪屍的能力。」

  她說著沖葉鑭笑了笑:「正好能把你今天教我的那幾招實戰試試。」

  她目光移向男生們:「我會盡量不給大家拖後腿,不過有沒做好的地方,可能需要麻煩你們幫扶一點。」

  李立舟:「都是互相幫助,談不上麻煩。」

  邊上喬思羽左右看看,舔舔嘴:「那也算我一個!我,我在隊伍裡最弱,不能總是讓你們找物資幹苦活累活,也要稍微分擔一點事!」

  倪辛月和葉鑭看她們一個接一個地表態,也想說話,紀甚靈的目光落過來:「你們倆先養傷。」

  有點不容置喙的意思。

  江綺杉:「那我這次先跟她們看家?感覺人太多行動反而容易混亂,下回再換我們出馬。」

  明天出門找物資的人員確定下來,大家也就散開,各自做自己的事。

  葉鑭又多教了元夢、喬思羽幾套防身動作。不過教到最後,葉鑭由衷說道:「最有用的防身招數就是——跑。跑得越快越好。」

  第二天早上。

  男生隊外加女生隊裡的元夢、喬思羽翻墻出門行動了。

  倪辛月、葉鑭、江綺杉留在家裡看妹妹。

  她們幾個到後院,發現院子地上放著好些工具,什麼刨子、鑿子、砂紙……應有盡有,連喬思羽師兄送的電鋸也在。

  柳明梵這時又從倉庫裡搬了兩台磨床出來。

  倪辛月有點意外道:「你沒跟大家一起去嗎?」

  柳明梵撣了撣腦袋上的灰:「紀甚靈那箭不是快沒了,想著再給他磨幾根出來,反正他對這小區挺熟,也用不著我帶路。」

  江綺杉好奇地撿地上工具看:「自己做箭啊,這能行嗎?」

  柳明梵語氣輕描淡寫:「之前看我爺爺做過,不難。」

  他扭頭又從倉庫裡搬出堆原材料,招呼道:「你們幾個不是學機械的嗎,玩這個應該比我厲害吧?來,我把步驟告訴你們,咱搞個量產,等紀甚靈回來,驚艷死他。」

  倪辛月和江綺杉對此充滿興致,一個研究起怎麼磨金屬頭和凹槽,一個研究起怎麼磨箭身。

  葉鑭倒是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悠哉悠哉地帶藝橋坐一旁,自言自語道:「那我能搞點什麼呢……搞點化學藥品抹上面?」

  另邊。

  紀甚靈領著一眾人沿綠化道緩緩向小區超市挪去。

  昨日的雪下了一天一夜,今天倒是停下了,只是天空仍陰沈沈的,有些昏暗。

  沿路經過不少別墅房子,有些房子裡亮著燈,緊緊拉著的窗簾後有人影走動。

  紀甚靈目光對上一棟別墅二樓落地窗後的人影,越發堅定他們趁天剛亮就行動的決定。

  小區裡平日人流並不多,大部分喪屍應該都是外來參加王叔壽宴感染的,如果有幸存者,屋裡的物資早晚耗完,會像他們一樣外出尋找。

  挑個冷僻一點的時間,至少可以避免和同類之間爭奪物資引發的亂戰。

  鞋子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大家竭力壓低聲音,好在一路下來都沒遇到喪屍。

  時宇聲音裡是按捺不住的喜悅:「還真讓我們給說準了,喪屍怕冷,都躲進了林子裡,大路上沒有擋風的地方,反而安全!」

  秋述的表情卻沒那麼樂觀。

  紀甚靈看他一眼:「怎麼了?」

  秋述:「總感覺哪裡怪怪的……如果說天冷之後喪屍行動的限制條件增多,國家應該能更快速的清理才對,但目前只是增加了一個新避難所。」

  昨天大家聽到無人機播報時,都認為救援到來會是板上釘釘的事,只是時間上早晚的問題。秋述卻覺得國家沒選擇直接剿滅喪屍,而是新建避難所,很可能是在剿滅過程中遇到了什麼難題。

  紀甚靈其實跟秋述想法一樣,昨天沒當著大家的面說,是怕太快破滅大家剛燃起的希望。

  邊上李立舟道:「前面再轉個彎是不是就能看見超市了?」

  紀甚靈點點頭。

  走在男生中間的元夢突然拉著喬思羽,停下腳步:「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麼砰砰的聲音?」

  「嗯?」陳書望心大,「不就是風聲嗎?」

  紀甚靈疾走兩步,來到拐角的建築邊。他大半邊身子都掩在墻根後,只露出一點看十字路口另邊的景象,表情嚴峻。

  陳書望不解地走上前,下秒很慫地往紀甚靈身後縮了縮:「臥槽,哪來的這麼多喪屍!?」

  只見從超市正門往兩邊延伸出去的落地玻璃上圍滿了喪屍,它們身軀黏連在一起,一隻只都像被下了蠱一樣,重覆腦袋撞門的單一動作。

  「是不是它們發現超市裡躲了人?」

  元夢注意到超市玻璃門後掛滿了大大小小的被單,一定是人為用來遮擋喪屍視線的。

  「不對……」李立舟沈思著,被別的怪異點吸引去注意,「為什麼超市上方有冒白煙?」

  「嗯?哪有?」陳書望聽言認真看了看。

  紀甚靈蹙眉:「玻璃上有水珠——是裡面的人開了暖氣,熱氣遇冷液化了。」

  李立舟在柳爺爺家過了兩天原始生活,就已經把現代電器遺忘得差不多了,剛點頭,就見喬思羽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喬思羽:「我們是不是應該慶幸柳明梵爺爺家沒有暖氣?」

  「?」

  喬思羽擡手指了指:「就這天氣,但凡家裡有暖氣的,都忍不住不開,但喪屍會主動尋找熱源——」

  隨著她話音的落下,凜冽的風聲裡,傳來一聲玻璃滋啦的碎裂聲。

  聲音很輕,似乎只是裂開一條很細小的縫。

  但隨著喪屍們不斷重覆的動作,縫隙不斷擴大。

  「哄——」的一聲,玻璃墻倒地,無數碎片飛濺,超市裡傳來人群的驚慌失措聲。

  作者有話說:

第61章

  躲在超市裡的幸存者數量很多。

  但沖進室內的喪屍有不少跟紀甚靈他們昨天在林子裡遇到的一樣,三五只黏連在一起,把貨架之間的道路堵死。

  雖然個別喪屍動作不一致,仍顯僵硬緩慢,但也有一部分聯結恍若一體,像屍墻一樣,沖勢更猛。

  超市裡的尖叫聲不斷,混亂中,有大部隊依靠「人墻對抗屍墻」的戰術成功跑出來。

  紀甚靈小隊在看到玻璃墻倒下時,就感覺情況不妙,拔腿往來時的道路撤退。

  沒一會兒,剛才所呆的那個拐角就湧現一批從超市逃出的人。緊追其後的是饑餓已久、格外虎視眈眈的屍群。

  陳書望稍有余力,遠遠回頭往後看了一眼。

  只見超市裡逃出的人群張皇失措,還有個中年男人一把拉住前方隊友往後方屍群推,給自己爭取逃跑的時間。

  被推出去的女人步子踉蹌,跌進屍堆,瞬間淹沒在無數朝她伸來的冰涼腐爛的手中。

  女人口中不斷有難聽罵街的字眼往外蹦,但那憤怒的聲音很快就被風聲吹得什麼也不剩了。

  陳書望看見對方瞪大的雙目緩緩定格,被屍群撕扯的身體露出森森白骨。

  陳書望回過頭,直視前方,心中感受到的寒意遠比奔跑時耳朵兩側刮過的寒風還要刺骨。

  他無比慶幸剛才紀甚靈、李立舟決策得足夠迅速果斷,及時讓大家撤退,否則與這波逃命的隊伍碰上,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成為他人性命的墊腳石。

  元夢和喬思羽早上出發前,還特地少穿了一條秋褲,從物理方面進行減重,輕裝上陣,就怕跟不上男生們的步伐。

  現下一千多米跑下來,氣喘籲籲,兩頰紅彤彤的,喉嚨灌了冷風,連呼吸吞咽口水都一刺一刺得疼。

  紀甚靈回頭,已經看不見超市逃命部隊的人影,應該是在剛剛路過的幾個岔口跑向了不同的方向。

  看女生們力竭,他停下步子,看看四周情況:「都甩開了,休息下吧。」

  元夢和喬思羽頓時扶著膝蓋直喘氣。

  大家剛才一路都是跟著紀甚靈,也沒注意兩道景象,不知不覺間來到一處完全陌生的地方,左右看看,周邊的別墅樣式都是之前沒見過的,距離柳明梵爺爺家應該還有段距離。

  時宇:「咱們是直接回去嗎?物資沒找到要怎麼辦?」

  超市裡的暖氣只要一直開著,就會不斷吸引附近的喪屍靠近熱源,再想返回那裡尋找物資危險系數太高。

  李立舟抿抿唇,看向紀甚靈:「除了那家超市,這附近還有沒有別的小賣部之類的地方?」

  紀甚靈輕點下巴,示意前方:「西門出去,對街有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但不確定那邊會不會跟超市一樣也躲了人。」

  大家這才反應過來紀甚靈這一路帶著大家並不是無意識地亂跑,而是一邊甩開人群與屍群,一邊朝西門靠近。

  被雪壓彎的爬墻植物旁,正是小區的大門。

  一行人往前多走了幾步,隔著門禁,看向馬路對面。

  便利店坐落在街角,街頭淒涼,看不見一個人影,也沒有喪屍。便利店的店門半敞,但裡頭光線昏暗,無法確認貨架後的景象是否跟外面一樣。

  元夢目光從沿路種著的梧桐樹上掃過,足夠高大也足夠粗壯,她粗略估計了下情況:「如果店裡的喪屍數量小於等於5,咱們就關門打喪屍,數量多,咱們就稍微分散爬到不同的樹上,後續再商量怎麼靠聲音吸引喪屍,剩下的人進去裝物資?」

  紀甚靈點點頭:「可以。」

  一行人休息得差不多,也沒多耽誤時間,實施行動。

  雪地上踩下幾道簌簌的腳印,紀甚靈幾人越過馬路,來到對街。

  喬思羽的步子稍稍放慢,目光落向不遠處的地面。方才隔得遠,只隱約看到路邊的皚皚白雪裡露出些五顏六色的東西,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些零食薯片,八成是有附近的住民到這邊找過一波物資,離開時太慌亂,散落了一些在地面。

  李立舟和紀甚靈兩人,一個負責把門看情況,一個負責拉弓做防禦,確認不大的店面裡頭沒有喪屍後,便沖身後的隊友們道:「進!」

  秋述走在隊伍最後面,也不知道喬思羽看見什麼,不進門,反而往邊上跑開。他擡手想揪人帽子,但速度沒有喬思羽塊,扭頭再看去時,喬思羽已經蹲在三米開外的雪地裡,從積雪裡撈出包薯片,一臉開心地往身後的背包裡塞。

  喬思羽不知道便利店的物資多不多,但她知道特殊情況下,任何一點食物都可能成為最後救命的稻草。

  她又往前走出幾步,去撿路面遺留的一瓶能量飲料。

  余光裡一個黑乎乎的陰影掠來。

  喬思羽心頭襲來不詳的預感,當即拿起防身的棍子。

  便利店後面有喪屍繞了出來!

  積了雪的路面看不出情況,喬思羽剛按照葉鑭教她的用胯使力方法,邁開腳擺出架勢,誰知踢到地面一塊裂開的瓷磚,一下子摔了個狗啃屎。

  「小心!」秋述還沒喊出這聲,喬思羽就已經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連滾帶爬地往前軲轆了好幾步。

  在秋述的「熱心提醒」下,便利店後又冒出了兩只喪屍。

  喬思羽腳還痛著,又不得不拿棍子抵住身前的那只,簡直要哭了:「你小子還不如不叫呢。」

  秋述連忙抓起小刀,上前幫忙。

  秋述用的短刀,同時應對兩只喪屍備顯吃力。

  喬思羽沈下氣,回想昨天葉鑭教她的招式,假意卸力,在喪屍順著慣性壓來時,木棍綁了小刀的那側準確無誤地插進喪屍後腦勺。

  她解決完身前這只,立馬去支援秋述。

  便利店裡,陳書望幾人看著被洗劫一空的食品貨架,還不死心,想找找有沒有什麼囤倉庫裡沒整理出來的食物。

  元夢抿抿唇,心情止不住地有些低落,她伸手往喬思羽的方向探了探,想汲取點力量,摸了個空,才意識到人不見了。

  通過灰撲撲的窗戶往外看去,元夢臉色一白:「小喬!」

  紀甚靈和李立舟聽到元夢的聲音第一時間返到外頭。

  只見喬思羽被一隻喪屍撲倒,喪屍腦袋在她上方不停蠕動。

  紀甚靈剛要拔箭射去,就見喪屍癱軟無力地從喬思羽上方倒下。

  喬思羽坐起身,臉上還寫滿後怕:「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剛差點以為真要被喪屍破腦殼了。」

  元夢忙去拉喬思羽起來,這時邊上秋述也解決完剩余的喪屍。

  原來喬思羽和秋述合力對付那兩只喪屍時,路口又悠悠蕩蕩來一隻落單的。

  喬思羽的長棍被喪屍撲開,最後是靠秋述扔到她手邊的雕塑刀實現反殺。

  元夢被剛才那幕嚇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戳戳人腦袋:「你能耐了啊,喬思羽。」

  喬思羽嘿嘿笑了兩聲,也不覺得疼,還有些欣喜地給人展示:「你看,我撿到了兩包薯片還有一瓶飲料!」

  李立舟見人沒事,鬆了一口氣,接著目光也往附近的地面掃,想找找有沒有其他遺漏的,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秋述注意到後面的陳書望和時宇都是空著手從便利店裡出來,心中有了猜測:「東西都沒了?」

  陳書望無奈地點點頭:「生活用品和吃的都被人搜刮走了,只剩點文具,咱們也用不上。」

  喬思羽還有些傻眼,她看向紀甚靈:「附近還有別的可以去的地方嗎?」

  紀甚靈搖頭:「其他地方都太遠,我們先回去,之後再想想辦法。」

  幾人往回趕,倪辛月等人還在院子裡自制箭。

  倪辛月剛才折騰了一下箭的金屬頭,發現確實不太好整,就退而求其次,準備把木棍用磨床搓成細圓柱,再直接給圓柱一端磨出個尖角。

  好一會兒,手上全是木屑後,倪辛月舉著搓細的木棍欣喜道:「好了。」

  柳明梵負責給木棍另一端挖出搭接弓弦的凹槽,接過後想了想,試圖回憶紀甚靈箭原本樣子:「嗯……咱們這個是不是比原版簡易得有點多?」

  倪辛月已經充滿幹勁地開始制作第二根了:「做得太好,箭射出去了,還總想著回收。做普通點,就不用總惦記。我們現在考慮提高加工的效率問題就好。」

  江琦杉深以為然地點頭:「我們不用從質量上取勝,要從數量上取勝。」

  她在用牛皮紙剪成簡易版的箭尾,手上動作麻利,一會兒就弄出好些個來。現在一手拿膠水,一首拿箭尾,就等他們倆把箭身弄好。

  柳明梵尋思了一下,好像有些道理,就繼續哼哧哼哧地幹起活。

  紀甚靈等人回來,就見倪辛月幾人捧著一堆桿子,興高采烈地迎上來。

  雖然迫不及待想讓紀甚靈試試,但注意到他們手上沒什麼物資,倪辛月臉上笑意微斂,心中對外面的情況也有了幾分數:「是不是有物資的地方都已經被人占領了?」

  喬思羽把自己撿到的那點東西充公,說起剛才的情況。

  「我們去了超市,結果超市開暖氣,喪屍抱團把那邊玻璃門都撞碎沖進去了,我們就跑了,只能在路邊撿撿被人漏下來的吃的。」

  李立舟嘆氣:「短期內那個超市估計都去不了了,如果供暖系統沒有被破壞,附近怕冷的喪屍估計都會慢慢進去。如果要找物資,就要到更遠的地方。」

  葉鑭想了想:「附近有沒有菜市場之類的,或許可以去那看看?」

  李立舟搖搖頭:「這麼多天了,蔬菜和肉估計都腐爛長菌了。」

  倪辛月也知道問題棘手,但現下也想不到有什麼好辦法,就讓大家先去休息。

  紀甚靈站著沒動,看向倪辛月手裡的箭:「你們做的?」

  倪辛月獻寶似的遞去:「磨了幾根,你試試看。簡單但不失功效。」

  她還說起了接下來的計劃,準備一天磨上個百來根,讓他之後射箭肆無忌憚,在這別墅區橫著走。

  柳明梵也興致沖沖地把靶子拿來,讓紀甚靈試試。

  紀甚靈低頭看箭,神色有些微妙:「你們不用這麼麻煩,我剩下這四五根箭應該也夠用……」

  倪辛月一副「客氣什麼」的表情,推推他,讓他快點試。眼裡滿是期待。

  紀甚靈不好掃她興,從背上取下弓箭。

  他瞄準靶心,但看柳明梵還站在靶子旁邊,又放下手臂:「你站邊上點。」

  柳明梵不疑有他,離遠了些。

  紀甚靈重新擡臂,目光銳利,弓弦繃緊。

  ——箭,蓄勢待發!

  就在他即將鬆手一刻,「哢噠」聲突然響起,箭從中間斷開了!

  「……」

  紀甚靈看著折斷的木棍,不知道說點什麼,而邊上的倪辛月還滿臉不可置信:「斷了,就斷了?我親手磨的啊,剛才掰都掰不斷的。」

  紀甚靈:「嗯……可能是我力沒用好。」

  他自覺拿起下一根,拉開弓箭。

  倪辛月、柳明梵、江琦杉都死死盯著他。

  紀甚靈沈下氣,莫名覺得這一次射箭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緊張。

  「咻——」

  一道破空聲,成功射出去了!

  不等幾人高興,就見那箭尾撲哧哧地抖動,箭身莫名在空中拐了個弧度,朝柳明梵那飛去!

  「臥槽!」

  柳明梵一個大扭腰,才沒讓箭紮到自己,接著就看那箭懟到墻上,直直落地。

  柳明梵盯著墻上的洞,冷汗直流:「我說……這個殺傷力是得到驗證了,但這拐彎是誰搞出來的附加屬性啊?」

  江琦杉深刻反思:「量產有時候確實是會出現一些質量上的問題。」

  紀甚靈:「要不你們做點……」別的。

  他的話沒說完,倪辛月、江琦杉、柳明梵一溜煙就跑回後院了。

  磨床聲再次響起。

  作者有話說:

第62章

  後院裡的磨床聲一直持續到傍晚。

  葉鑭出來喊大家吃飯:「別忙活了,過來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吧。」

  倪辛月、柳明梵、江琦杉在院裡的水龍頭下洗手,雙手凍得紅彤彤地跑回來,全圍到火盆邊烘手。

  紀甚靈正好端著其他飯菜從廚房出來,倪辛月也顧不上冷,跑到他跟前,與他一起往吃飯的小桌那兒走:「我們剛又做了好多,這次品質肯定沒問題,你一會兒再試試。實在不行你就練練拐彎的箭吧,還能殺喪屍個出其不意。」

  紀甚靈:「……」

  現在壓力是轉移到他這裡了是吧。

  紀甚靈點頭應下,視線落到倪辛月紅得有些泛紫的指骨上,再看看柳明梵和江琦杉,也都沒好到哪裡去。紀甚靈把湯放桌上後,什麼也沒說,又進了廚房。

  陳書望還站在灶台旁,給大廚師秋述當品鑒師,試土豆泥拌醬的味道。

  他用筷子沾上一點,放嘴裡砸吧兩下,盡管李立舟吐槽他這樣很像古代試毒的太監,但他本人還是對此樂在其中。

  剛給出意見「稍微淡了點」,就被人從後頭拍了拍肩。

  陳書望轉頭看去,發現是紀甚靈:「幹嘛?」

  紀甚靈:「你剛喝完的那個飲料瓶呢?」

  「在大堂的桌子上吧。」陳書望沒太大印象,隨口應了句。

  過了會兒,在秋述重新調醬的間隙,陳書望就見紀甚靈拿著那飲料瓶回來,用自來水沖洗幹凈,往裡頭倒剛燒好的熱水。

  塑料瓶遇熱變形,縮了一些,紀甚靈又往裡摻了點冷水,把溫度調到正合適。

  陳書望走過去問:「做來暖手啊?」

  紀甚靈輕「嗯」一聲,將瓶蓋擰緊。剛要往外走,李立舟招呼他一起拌土豆泥,並把陳書望往邊上擠:「你可別在廚房偷吃了,給我去外面等著!」

  陳書望悻悻退開兩步。

  紀甚靈想了想,把水瓶往陳書望的方向一遞。

  「給我?」陳書望還有些受寵若驚,「怎麼突然這麼好心?」

  紀甚靈還沒說話,李立舟開口道:「想什麼呢,給下午那幾個‘工程師’。」

  陳書望很是失望,不過他本來就不冷,在廚房待久還被柴火烘得有點躁動,突然嘿嘿笑了兩下,晃晃瓶子:「行,我幫你送去。」

  紀甚靈看他那賊兮兮的樣子,莫名有種不詳的預感,想把人再拽回來,但李立舟已經把裝土豆的碗交到了他的手上:「這些蒸熟的還沒壓成泥,你力氣大,你來。」

  紀甚靈只好眼睜睜看著陳書望一肚子壞水地跑走。

  陳書望來到大堂,除去廚房那幾個還在做飯的,剩下大家夥都圍在火堆邊。

  他清了清嗓子,強調了下自己存在感,這才大搖大擺地來到倪辛月身邊,用水瓶碰碰她的胳膊。

  倪辛月跟女生們說著話,被水瓶碰得楞了下:「你幹嘛?」

  陳書望聲調上揚:「下午給紀甚靈做箭啦?」

  倪辛月狐疑:「你不是看著我們做的嗎。」

  陳書望自顧自往下講:「哎呦呦手都凍紅了,辛苦,實在是辛苦,難怪紀甚靈這麼在意,特地裝好熱水,讓我過來送溫暖。」

  「好好說話,不要賤兮兮地添油加醋,」倪辛月往外看,「怎麼讓你送東西,他人呢?」

  陳書望晃晃手中瓶子,還咧嘴一笑:「不好意思了唄。」

  倪辛月忍住沖他翻白眼的沖動,直接把水瓶接過,跟江琦杉暖起手來。

  柳明梵看看女生手裡的水瓶,也伸手,眼巴巴地瞅陳書望:「我也辛苦,熱水有我的份嗎?」

  陳書望搖頭:「小柳,你得自己好好看清形式,你紀哥現在啊,是枯木逢春……」

  話沒說完,紀甚靈已經端著盤子過來了,一腳把陳書望踹開:「又在亂編什麼東西。」

  晚飯全部上齊,一行人全圍到桌邊坐下。

  盡管食材有限,但秋述還是盡可能多搞了幾個花樣,什麼濃湯寶燉土豆、番薯土豆粥、番薯炒土豆……重覆的兩樣食材,整出了滿漢全席的架勢。

  倪藝橋需要營養,所以比大家多一瓶旺仔小牛奶,不過離開學校的時候時宇包裡總共就揣了兩打,現下是最後一瓶了。

  大家邊吃飯邊聊起接下來從哪兒補給物資的事。

  「我們現在有車又有油,就算去遠一點的地方找物資也沒問題吧。」葉鑭覺得大家還是可以拓寬一下思路。

  李立舟:「但目前的難點是,我們無法確定哪些地方一定會有物資。就像今天的超市,這種大家普遍覺得食物充沛的地方,肯定早就被其他幸存者占領了。」

  時宇也撓撓腦袋:「而且咱們對N市的地形不太了解,綺杉姐雖然摩托開得多,但也僅限於大學城那附近。如果咱們運氣差點,半路遇上屍潮,估計很難撤退。」

  陳書望敲他:「只要你小子別烏鴉嘴,咱就不至於衰到那種程度。」

  「或許——」柳明梵開口了,模樣莫名有些心虛,「咱們可以先去點近的地方?」

  紀甚靈轉頭看他。

  柳明梵繼續往下道:「就我之前提過的那個家裡有酒窖的叔叔,趴咱們校車底下那個,我們可以先去他家看看。」

  倪辛月和葉鑭也想起點什麼。

  「我們之前在金叔家二樓房間的時候,那夥壞人好像剛從樓下搬了物資上來。雖然房間裡有喪屍,但數量是已知確定的,比去其他地方的風險小很多,而且地形我們也熟悉,或許可以先從那邊過?」

  李立舟:「去金叔那邊的話,正好我們可以試著清理一下林子裡那幾個貼在一起的喪屍,趁它們數量還沒那麼多。」

  幾個男生都覺得可行,點點頭。

  柳明梵拍拍紀甚靈肩膀:「到時候給你多裝幾只箭帶上,特殊時期,不能總想著靠箭磨合人,有時候也需要由人磨合箭。這次大家能為你做的,只有幫你創造一個相對安全的演練環境。你努努力。」

  紀甚靈:「……」

  由於定好了明早出發去金叔家,男女生們吃完飯,稍微消食休息了會兒,就各自回房洗漱早早歇下。

  院子裡的篝火滅掉,整棟樓陷入昏暗,只有月光還算皎潔,照到屋內,勾勒出擺件的輪廓。

  倪辛月磨了一天的木頭,跟室友們沒說上兩句話,就開始犯困。

  男生那邊不知道在鬧什麼,先是一陣嬉鬧的哄笑,接著是陳書望隱隱約約的嚎聲:「紀哥,我錯了我錯了!」

  倪辛月在徹底沒意識前,把暖床的水瓶從被窩裡拿了出去,她身子已經暖和起來,摟著倪藝橋,沒一會兒就沈沈睡去。

  深夜。

  倪辛月是在突然之間被倪藝橋的一腳給踹醒的,迷迷糊糊地,還想繼續睡下去,倪藝橋又是一腳,把她徹底整清醒了。

  倪辛月睜眼適應了一下黑暗,剛想問橋橋怎麼了,就聽到門口傳來的窸窸窣窣動靜。

  像有人在踮腳走路。

  而這聲音還在不斷往她們門口靠近。

  倪辛月看看床上,室友們都還睡得正香,一個沒少,不是她們!

  邊上倪藝橋還在不停碰她,模樣不安,這反應讓倪辛月意識到這動靜大概率也不是紀甚靈等人傳來的。

  她心跳加快了些,捂住葉鑭的嘴,把她推醒,指指門外。

  葉鑭睡眼惺忪的,但也很快反應過來事情的不對。兩人一同下床,抓緊各自的武器。

  幾秒後,屋外的腳步聲停下了,僅一門之隔。

  倪辛月屏氣,四周安靜的只剩自己胸腔傳來的心跳聲。

  短短兩三秒的功夫,倪辛月腦海裡已經閃過數種可能。

  是喪屍嗎?

  但喪屍又是怎麼翻過院墻的?

  都有幾只近到門口了,院子裡還會有多少個?

  又或者說是……人?

  那大堂另側的男生房間現在怎麼樣了?

  倪辛月死死盯著門把手,如果是喪屍,這個門把手就不會轉動,如果是人……

  就在葉鑭靠到床邊,用倪辛月把她弄醒的方法去推元夢幾人時,門把手悄無聲息地轉開了。

  門是鎖的!

  來人似乎沒料到這點,再一次轉動,想往裡推。

  倪辛月當即抄起水瓶往門上狠狠砸去,發出「咚」得一聲,接著厲聲呵道:「誰!」

  門外瞬時響起幾道不同的聲音:「艹,門鎖了。」

  「裡頭是女的,踹開!」

  元夢等人才醒,但也聽出外面站了好幾個陌生人!當下立刻抓起武器,嚴陣以待。

  江琦杉和喬思羽也不知道其他屋的男生們察覺到異樣沒有,便通過大聲喊叫的方法提醒:「小心!!有人進來了!!」

  臥室門被狠狠踹了一腳,門板轟轟震動時,有其他步聲靠近,外頭傳來熟悉的男生們的聲音:「什麼人!!」

  那群外來者低聲罵了句,淩亂的跑步聲響起。

  倪辛月她們一直盯著門,沒敢貿然出去,直到門口傳來李立舟的聲音。

  「你們都沒事嗎?」

  倪辛月長鬆口氣,打開門,冷風吹入,凍得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

  李立舟站在門口,大概是出來著急,衣著單薄,但不怕凍似的,站姿挺拔。

  紀甚靈在兩三步外,穿得類似,連護臂都沒有戴,弓箭搭在手上,正看著院外,聽見倪辛月等人出來的動靜,才回頭確認了一下情況。

  柳明梵這時從後院跑回:「可能是來找物資的,還好我們之前把吃的都放好了,那些人只翻到兩袋爛土豆。」

  陳書望、時宇、秋述則從另個方向跑來。

  李立舟看向他們道:「怎麼樣?」

  時宇搖搖頭:「沒追上,太黑了,也沒看清是誰,只知道是四個人。」

  秋述皺眉:「應該不止,我聽墻外有其他動靜,估計還有其他接應的人。」

  李立舟回想剛才門口的那幾個黑黢黢身影,還有些後怕:「幸好你們有鎖門習慣,我們出來的時候剛好有人站在門外,想往裡進。」

  紀甚靈和柳明梵住在樓上,那幫外來者沒來得及搜到上面。

  陳書望咋舌:「得虧秋述睡得不死,一下子就聽到你們的動靜了。」

  秋述:「……」他沒說是陳書望正好翻身一拳頭砸在他臉上,把他給砸醒了。

  倪辛月看向床上的藝橋,說起剛才的情況:「橋橋最先感知到屋外有人,把我踹醒的。要不然我肯定也是睡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倪辛月看了下時間,淩晨三點。

  葉鑭注意到李立舟眼鏡都沒有帶,開口道:「要不你們先回屋穿上厚衣服。」

  李立舟點點頭,不過還是留幾個男生在女生門口守著,一批一批換。

  院裡的篝火重新升起,大家圍坐在火堆邊。

  月亮還掛在天邊,但大家都沒有了任何睡意,等待日出的光亮一點一點覆蓋天空。

  作者有話說:

第63章

  天光大亮,鐵盆裡的炭火明明滅滅,幾乎暗下。

  倪藝橋窩在倪辛月的懷裡,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那微弱的火光看。

  紀甚靈撿起一根柴,在鐵盆裡挑了挑,火又燃起來。倪藝橋覺得溫暖了些,滿足地閉上眼,往倪辛月懷裡靠靠,又要睡過去。

  隔壁別墅裡似乎傳來點汽車啟動的聲音,接著是一家三口的說話聲。

  「行了,那些生活用品就別拿了,避難所裡肯定都有的。」

  中年女人似乎還有點猶豫:「真的要走嗎?要是路上遇到喪屍,我們會死的……」

  男人:「吃的夜裡都被人偷沒了,不走留這兒也是死。」

  那家小孩聲音聽著應該是中學生:「媽,那幫人沒物資了不去避難所,反而燒殺搶劫的,咱們再留這兒肯定也不安全,誰知道他們接下來還會再做什麼。」

  「走吧,」男人似乎是下車把女人塞進了車裡,「總之都是賭,只不準就賭活了呢。」

  女人應該是被老公、小孩說動,很快,外頭傳來車子開出鐵門駛遠的聲音。

  倪辛月與隊友們面面相覷,一時間誰也沒開口說話。

  她摸摸倪藝橋的腦袋,問:「咱們……還去金叔那兒嗎?」

  李立舟看看院墻外的方向,後半夜這主路上的動靜此起彼伏的就沒停過。他們點了火,期間依然有人攀上墻頭看情況,發現他們這兒有十來號人,才低頭跟底下接應的隊友說「下一家」,幹脆離開。

  小區裡的超市淪陷,西門便利店的物資也被洗劫,大家都把目光定在了高墻內的其他房子。

  「如果要出去的話,我們需要算好去多少人,留多少人。」李立舟道。

  他們沒法確定搶物資的人白天是否會闖進來,也沒法確定下一次過來的人的數量和戰鬥力,他們剩多少人留守根據地才能有百分百的勝算。

  柳明梵想了想,問:「那我們所有人背上物資,一起去金叔家呢?」

  陳書望拍拍他的肩:「有沒有一種可能,咱們一個都不在的話,你爺爺家會直接被人整個端走。」

  柳明梵:「……這麼冷的天,也沒人會要這種沒電沒熱水、鳥不拉屎的房子吧!」

  江綺杉幽幽:「我們就會要啊。」

  柳明梵:「……」

  也是,都末世了,有住的就不錯了,誰還會管這條件那條件的。

  他長嘆聲氣,低頭看看自己的鞋尖,沒再說話。

  紀甚靈道:「再觀察一天情況吧。」

  金叔家都是腐屍,搜物資的人有所顧忌,未必進去,哪怕進去了,也未必能準確搜到二樓臥室裡的物資。

  相比之下,保障根據地與自身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有紀甚靈開口,大家都紛紛點頭讚同,心中也不約而同地小小鬆了口氣。

  這一晚的提心吊膽下來,說他們心裡完全沒有害怕是假的。比起和隊友們分開,他們也更傾向於大家都呆在一起。

  陳書望拍拍手,站起身:「那咱也別坐著了,分批進屋休息會兒?不然按現在通宵的狀態,遇見誰也打不過。」

  李立舟和秋述對視一眼,道:「那我和秋述去做點早飯,先熱鍋裡,你們誰餓了就自己來吃。」

  「行。」

  男生裡陳書望、時宇、柳明梵都回屋了,李立舟、秋述去做飯,只有紀甚靈一人坐院子裡看情況。

  倪辛月看懷裡藝橋睡著了,怕起身的動作又把人弄醒,也就跟著坐著沒動。

  元夢和她一起留下,讓葉鑭等人回去休息,晚點出來再換班。畢竟看守的時候男女生各留一部分,戰鬥力平均些。

  院子裡的人一下少了大半,除去後廚偶爾傳來的做飯起火聲,四周安靜。

  倪辛月被倪藝橋壓得胳膊有點麻,換了個姿勢摟人:「睡得那麼香,說明咱們暫時還挺安全的。」

  元夢想到夜裡的事,有些好奇道:「橋橋是不是對危機比較敏感?我記得在學校裡去食堂那次,她也是突然自己就跑開了,把我們從安全的路帶到食堂。」

  倪辛月想了想,好像是那麼回事,低頭看看倪藝橋的小臉,倒是沒看出什麼特別的,就是感覺最近好像還養白了點。

  元夢目光也落到她身上,眼裡有幾分笑意:「杉杉之前還說,她這得是末日主角。」

  倪辛月:「也不是沒可能,雖然我叔叔在那個什麼研究所職務也不高,但聽上去是有那麼幾分聯系。」

  紀甚靈想了想:「那我們這一路就是帶了人類之光。」

  倪辛月笑,低頭蹭了蹭倪藝橋的臉:「要真是這樣,我們小朋友就太厲害了。」

  雖然紀甚靈說再觀察一天情況,但大家草草休息一番過後,誰也沒閒著。

  原本藏在櫃櫥深處的食物以及擺放在浴室的生活用品全部被大家重新裝回了包裡,仿佛做好隨時就離開的準備。

  院子裡的磨床聲再次響起。

  葉鑭雖然覺得自己的高跟鞋跟順手好用,但時間久了,鞋跟被磨得有點爛,殺傷力大不如前,跟寢室裡的三位機械專業室友說了說,三人當即給她新畫了副設計圖,款式跟鞋跟相似,但原料換成金屬。怕傷著她的手,把手處還另外接了個木質手柄。

  葉鑭拿到成品後愛不釋手,看得喬思羽在邊上十分眼饞,張著手臂在大家面前展示了下:「你們要不也幫我看看,能不能做出點什麼適合我的本命武器?」

  「你當演仙俠劇呢,還本命武器。」

  秋述坐在一旁的石階上,給倪藝橋梳著頭髮,聽言隨意搭腔一句。

  隊伍裡雖有五個女生,但小朋友睡醒後頂著雞窩頭走半天了,也沒人意識到要幫她理理。秋述也習以為常,自覺攬過這個活。

  喬思羽沒搭理他,還是興致勃勃的:「我記得你們以前看喪屍片的時候,不老提一個叫什麼弩哥的角色很帥嘛,要不幫我做把弩,讓我也當個弩姐什麼的?」

  柳明梵走過來:「你要弩啊,這個我家裡就有,不用做。」

  喬思羽記得觀摩大堂上的兵器架時沒看到,還以為是超出了柳爺爺武館的教學範圍,聽柳明梵這麼說,頓時興奮:「快快,拿來讓我緊急練練。」

  柳明梵直接去了後院邊上那間堆放雜物的倉庫,沒一會兒,就拿了把弩回來——款式相當親切熟悉,色澤用料方面處處透漏著廉價——倪辛月沒記錯的話,倪藝橋家就有一把這樣的弩,她之前在公園裡給人買的,三十塊錢一個。

  倪辛月極度懷疑柳明梵就是來添亂的:「……你要不還是繼續跟陳書望他們學跑酷吧,別管我們這邊了。」

  她沖墻頭努了努下巴,陳書望和時宇的身影正在那裡起起伏伏。

  ——兩人覺得通過一些違背牛頓萬有引力的飛檐走壁,可以從陣勢上唬住一些想要入侵的人。

  「別啊,」柳明梵上手展示了一下,「雖然是我小時候買的,橡膠箭頭沒什麼殺傷力,但換上咱們昨天做的那些箭,應該還是可以用的。」

  柳明梵扣下弩機,箭飛是飛出去了,但比昨天紀甚靈射出的箭來了個更大的拐彎,戳在墻上,連層灰都沒碰掉。

  紀甚靈正對著靶子在練會拐彎的箭,沒等他接過李立舟遞來的新箭試驗,就看到了掉地上的那只。

  李立舟沈默了,他看向女生們的方向:「嗯,不然你們還是換個武器研發吧?」

  紀甚靈的目光也落到倪辛月身上,委婉:「這個應該傷不到喪屍,還是盡量別用了。」

  倪辛月冤得不行:「不是我提的主意啊!」

  柳明梵還納悶弩的準頭怎麼會這麼差,江綺杉給人指了指:「孔都是歪的,射出去的箭肯定也直不了,咱們工具有限,很難改造,祭了吧。」

  喬思羽惋惜:「要不咱們再做兩根之前你們給金叔做的那個武器吧,一頭用來攻擊,一頭用來鉤鉤物資什麼的,還帶伸縮功能。」

  「這個行。」

  這項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同。

  元夢、喬思羽進屋找別的晾衣桿。紅纓槍之前就被薅完了,倪辛月只好把魔爪伸向秋述的雕塑刀。

  秋述攤開自己的工具袋,原來十幾把刀如今只剩下可憐的四把。

  他指尖都落到上頭了,又收回來,瞅了瞅不遠處的紀甚靈,低著聲音沖倪辛月慢慢道:「我記得甚靈哥的解剖刀還挺多的……」

  沒等倪辛月回話,紀甚靈已經耳尖地應了一句:「我的不行。」

  「……」

  秋述沒想到自己才慫恿這麼一句,就被正主聽了個正著。只好含淚把自己的工具袋一卷,全部遞給了倪辛月。

  倪辛月感激地拍拍他:「你放心,下回出去找物資的時候我一定幫你留意著,還你個七八套。」

  秋述沒東西傍身了,孤獨寂寞地拽來了倪藝橋,把她的小辮弄散了,又重新紮了一遍。

  這時候紀甚靈往這邊走來,手上拿著他剛才說的解剖刀,秋述莫名感覺到有些壓力。

  這是要跟他比劃比劃?

  但紀甚靈走到秋述面前,直接把東西遞給秋述:「拿著,我這套比較齊。」

  秋述:「?」

  紀甚靈讓他跟著走。

  秋述不明所以地和紀甚靈來到木靶前。

  李立舟還站在小桌旁,幫紀甚靈把剛才試驗成功的箭都攏進箭筒裡,看秋述過來,道:「來啦。」

  秋述抱著解剖刀,還有些惴惴不安的:「哥,咱這是要幹嘛。」

  紀甚靈在木靶前來來回回踱了幾步,最後定在一個位置,才轉頭對秋述道:「先練五米的距離好了。」

  秋述:「?」

  葉鑭在院子裡一直無所事事,看大家都忙得熱火朝天,便向柳明梵要了點柳爺爺的白酒,打算自制□□。

  從後廚門出來,只見秋述一個飛刀一個準,不由有些顛覆以前在美術室看到他的印象:「這秋述可以啊,沒想到這麼厲害。」

  江綺杉幾人只分神看去一眼,就把注意力集中回手頭的事上:「這孩子哪兒都好,就是缺了點自信。」

  倪辛月:「咱之前說要多鼓勵鼓勵,都給忘了,一會兒誇幾句,感覺他能激發的潛力還多著。」

  喬思羽認同點頭。

  李立舟看著靶子上五枚飆進十環的小刀,消化良久,看向秋述:「你之前是不是經常玩飛鏢什麼的?」

  「沒,第一次。」秋述也挺興奮,開心地看向紀甚靈,「感覺是哥的解剖刀手感好。」

  紀甚靈:「……」

  本想給人做點武術指導的紀甚靈指導了個寂寞,但還是端了點「哥」的架勢,拍拍人肩:「再多練練。」

  秋述認真點頭:「好的,哥。」

  正在大家熱火朝天提高裝備時,小區上空突然傳來一道尖叫聲。

  「啊——」

  院子裡的眾人面面相覷一秒,接著同一時間抄起手邊的武器,聚到了一起,目光充滿戒備地四掃院墻的各個方位。

  倪辛月表情凝重:「能聽出聲音是從哪兒傳來的嗎?」

  柳明梵吃力地辨別了會兒,搖搖頭。

  很快,又響起了玻璃的敲擊聲,接著是隨著風飄來的,含含糊糊的幾聲:「求求……不要搶……」

  接著是一陣痛苦地哀嚎後,四周歸於平靜。

  沈默彌漫在大家之間,一直持續到這樣的嚎叫全部消失為止。

  倪辛月牙關咬緊,沒有吭聲。

  他們都知道,隨著物資的緊縮,今天發生在別人身上的,遲早也會發生在他們自己身上。

  這時,門外響起了淩亂的跑步聲,那夥搶到物資的人似乎要路過他們的門邊。

  院裡一眾眼神都淩厲了很多,盯著四周。

  門外有人邊跑邊道:「這家進去看看嗎?」

  「傻子,這是武館,你敢進去嗎。」

  「艹,再不找點吃的都要餓死了,有什麼敢不敢的!」

  那動靜離門越來越近,有人三兩下用手撐到墻上,和院子裡一眾對上了視線。

  來人臉長,下巴上全是胡茬,大概是很久沒休息好過,臉上的皮包著骨頭,眼珠子凸出,每一下轉動都讓人覺得馬上就要掉出眼眶。

  他看到院子裡一幫人身穿「柳家班」衣服,目光稍微閃爍了一下,但很快,他抓著墻邊的手指就用力,似乎還是要攀進來。

  倪辛月沒想到這人看到他們,還要往裡來,心下一沈,拿著武器往前走近一步。

  突然就見這人被拽了下去。

  外頭的人罵道:「你他媽的還真要進去啊,剛才都拿到東西了,現在來喪屍了!快走!」

  淩亂的腳步聲遠去良久,倪辛月等人才漸漸鬆開武器。

  陳書望喃喃道:「咱們是十來個人吧,武器都在手啊,看上去應該挺有氣勢的吧,那人怎麼敢的……」

  江琦杉:「會不會是看出我們都是學生很好欺負……」

  倪辛月喉嚨有點幹澀:「可能是看出咱們沒殺過人。」

  一眾人又沈默下來,看著那人離去的方向。

  良久,七八個人同時開口:「要不——」

  異口同聲中,大家看向彼此的眼神都有些意外。

  最後還是陳書望提議:「總隊長先說。」

  李立舟也沒推辭:「我覺得,或許我們可以跟早上那戶人家一樣,出發去定安區的避難所。」

  眾人眉目微動。

  在這漫長的一天裡,大家雖然什麼也沒說,但一部分人研制武器,一部分人練習跑酷、投擲小刀,其實心中都隱隱有了這個根據地已經不再安全的想法,他們遲早需要面對離開的現實。

  元夢認同點頭道:「喪屍爆發那麼久,各個地方都會面臨物資緊缺的問題,如果只是單純找其他住所,難保還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但國家建的避難所裡一定會有武裝力量,而且避難所能夠擴建,說明物資目前也不存在太大問題——」

  剩下的話不言而喻,眾人相視一眼。

  倪辛月道:「那就詳細一下接下來的作戰計劃?」

  —

  校車長期沒有啟動,原本躺在車底的那幾只喪屍隨著這些天氣溫下降,早不知蕩到什麼地方去了。

  第二天清早,倪辛月、陳書望等人散在別墅門外的各個方位點放風,由李立舟和紀甚靈給車子加油。

  聽身後傳來紀甚靈蓋上油箱的動靜,眾人便知道是油加好了,飛快有序地往車上撤。

  司機還是倪辛月,她這一次掛擋、鬆離合器的動作比之前要嫻熟許多,車子很快啟動,朝前開去。

  地上的積雪融化,露出底下的柏油路面,也不用擔心開太快車胎打滑的問題。

  倪辛月把著方向盤,車子穩穩向前行進了幾百米,在金湛平家的別墅門口停下。

  車門敞開,後方的隊友們不用她多說,分成兩小隊,飛快下車。

  葉鑭、江綺杉直奔車庫,取摩托車。之前金叔離開的時候,為了方便她們隨時回來取車,錄入了江綺杉的人臉識別。她們想著校車體積太大,在路上遇到變故很難隨機應變,因此決定讓江綺杉騎摩托探路,確認地形,避免交通堵塞的情況下,校車進退兩難。

  而紀甚靈、陳書望、時宇直奔別墅二樓的臥室。盡管從這裡到定安區避難所的直線距離開車應該能在三個小時內抵達,但他們考慮到中間可能會遇到多繞繞的情況,因此一致認為在車上囤一定的食物還是有必要的。

  倪辛月坐在駕駛位上,時不時看時間。

  同樣留在車上的李立舟、時宇幾人都沒有鬆懈,通過車窗觀察四周的情況,怕期間會遇上小區裡外出搜找物資的人。

  沒多久,別墅院子裡傳來摩托引擎的轟鳴聲。

  接著是秋述、陳書望一人抱著一箱物資奔出的身影,紀甚靈拿著弓箭跑在他們身後。

  「出發,出發!」陳書望風似的旋進了車廂,把箱子往中間過道一丟,就坐椅子上扯著衣領扇風。

  秋述、紀甚靈緊隨其後,大冷的天裡,額頭上同樣出了點汗。

  隨著車門關閉。

  校巴和摩托同時沿著悠長的路面向前駛去。

  別墅群的建築在後視鏡裡越來越小,開出小區後,直接變成其他的街景。

  一切都回到最初的計劃——

  動身去避難所前,先去書城找地圖!

  道路兩旁的喪屍聞聲看來,但根本反應不及,就見兩道殘影飛馳而過。

  葉鑭戴著頭盔,坐在江綺杉後座,覺得迎面撲來的冷風直往衣領裡鉆,酸爽得眼淚都要飆出來了。

  但江琦杉在這冷風裡重燃起了自己的熱血,還揚聲道:「寢室長!放心,有我在,喪屍不會碰到你的!」

  葉鑭:「被喪屍碰到之前!我要凍死了!!」

  但她的聲音都被風卷到後面去了,只有江琦杉猖狂的笑聲縈繞耳邊。

  這動靜讓校車裡的幾位都忍不住探頭看。

  陳書望還開了車窗,向外頭並列行駛的兩位發表慰問:「你們兩個還好吧——?」

  葉鑭隔著頭盔,只能看見陳書望嘴皮子似乎動了下:「什麼——?」

  陳書望:「我說——,你們兩個冷嗎?」

  葉鑭:「風的聲音太大了,我聽不見——」

  陳書望:「我說——接下來就按照計劃行動——」

  葉鑭搖頭,顯然是什麼都沒聽見。

  陳書望沖後排座位的隊友們道:「咱們這機車小隊是不是不太靠譜啊?還打探路況呢,能不能交流都夠嗆。」

  李立舟看陳書望一直打擾人駕駛,覺得危險,一把把他按下來:「閉嘴吧你。」

  李立舟看向窗外,對葉鑭道:「沒事,你們開你們的。」

  葉鑭:「什麼?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我真的一點聽不見——」

  李立舟沈默兩秒,徑直將車窗推上,這樣應該能懂吧。

  葉鑭:「……」

  葉鑭沖駕駛的江綺杉道:「杉杉,你們總隊長是不是有病,他對我甩臉色。」

  江綺杉:「啊?哦,我知道,我已經加速了,你抓緊點,咱們這就先去書城探探路。」

  葉鑭:「……」

  很快,摩托車就甩出校巴一大段距離。

  倪辛月鬆了點油門,緩緩在馬路上行駛,等江綺杉、葉鑭探路回來。

  沒幾分鐘,摩托車拉風的聲音響起。兩車在大路中央停下,江琦杉趁附近沒喪屍,忙對他們道:「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壞消息是書城裡喪屍很多。」

  「好消息是都被我吸引過來了。」

  倪辛月:「?」

  不等她疑惑看向前方,道路盡頭的下坡處傳來屍群轟轟隆隆的步聲。

  江綺杉來不及多說,飛快交代:「我和寢室長會開摩托用噪音把它們吸引走。你們全蹲下去,等屍群走了,再啟動過去。」

  「晚點再找你們匯合啊——」

  葉鑭的聲音在江綺杉卯足馬力行駛下,聲線都有些扭曲地散在了風裡。

  作者有話說:

第64章

  校巴停在馬路中央,摩托車怕喪屍們跟不上速度,還挑釁地往回繞了一圈,貼著它們眼皮表演了個漂移。

  江綺杉伏著身,感受風拂過車型線條的痕跡,興奮大叫。葉鑭卻是全程只感受到驚嚇,尖叫不已。

  兩道不同的聲線相互碰撞,刺激得喪屍都紅了眼,原本因為寒冷而有些滯笨的步伐都輕快起來。

  校車內的倪辛月等人已經全部彎腰,矮身貼在窗玻璃下方。

  李立舟:「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倆在玩雲霄飛車……」

  倪藝橋蹲在座位中間,她早上出發前被姐姐們全副武裝,衣服套了裡三層外三層,腦袋上還戴了個頭盔。如今雙手搭在膝頭,頭盔鏡反光,儼然像個憂郁的胖仔。

  她沒忍住支棱起身,往外探看一眼。

  陳書望余光瞄到,一把將人按下來:「藝橋姐,這可使不得!」

  「……」

  倪藝橋重新蹲下的動作略顯郁悶。

  陳書望盯人兩秒,扭頭沖李立舟道:「你可別說什麼雲霄飛車了,整得橋橋都想看了。」

  李立舟:「……」

  倪辛月:「……」

  車外又傳來江綺杉咆哮的一聲:「這回是真走了啊——」

  摩托引擎聲裹挾著屍潮的動靜離遠了些,倪辛月想著安全起見,還是多等了兩分鐘。

  再擡起身時,路邊只剩零散的幾只喪屍,對路況沒多大阻礙,倪辛月讓後座的大家重新坐好,果斷換擋往前開去。

  書城是一棟三層樓高的建築。

  在紙媒衰弱的現在,這裡除了賣書,還劃分了很多功能區:咖啡廳、親子樂園區、讀書活動沙龍區、藝術課堂區等等。

  本來柳明梵提議要來這家,倪辛月沒什麼印象,但將校巴開到門口,看到那招牌,便想起是她們寢室很久之前想要來玩的網紅打卡地之一。

  喬思羽也想起來了,有些感慨物是人非:「那時候都優先去玩別的了,沒想到現在還有機會過來打個卡。」

  書城三層樓都是大落地玻璃房式,從外面能直接看到內部景象,往常,無論是靠窗的長桌還是內部環形設計的台階處,都能看到有人在讀書,陽光照在屋內,溫暖明亮。

  而現在,只有滿地的狼藉,書架被推倒、玻璃上浸著不知道是血跡還是腦漿的幹涸痕跡,還有遍地遊走的喪屍。

  陳書望目光從書城門口的那十幾只喪屍身上掠過,再去回想不久前江綺杉分享的好消息和壞消息,有些沈默:「她這是一個好消息都沒有啊……」

  除去門外的喪屍,倪辛月看書城外圍沒有任何攀爬落腳點,也感到陣棘手。薄薄的地圖放在哪個區不好說,要是直接放在二樓三樓,他們還要從內部一層層搜上去。

  倪辛月:「但凡咱們這十來號人裡有人能在手機裡下載個離線地圖……」

  柳明梵撓撓頭:「平常到哪都有流量和無線,哪裡舍得把內存留給這個啊。」

  其他人沒有地圖的理由也都大差不差的,喬思羽甚至因為出門全靠室友,連導航軟件都刪掉了。

  就在倪辛月要嘆氣時,元夢開口道:「咱們只是找個地圖,不需要上二樓或者三樓,一般的市區地圖都在前台附近。」

  車內所有人的腦袋整齊劃一地轉過來,直勾勾地看向元夢。

  元夢:「……我說的有什麼問題嗎?」

  時宇:「原來地圖是放在前台邊上的嗎?」

  元夢以為這是常識,怕自己說的太絕對,小聲補了句:「我家那邊的書店是這麼擺放的,這邊的不清楚。」

  柳明梵回憶起來點什麼,拍拍腦門,戳紀甚靈:「好像是在前台那邊啊,我記得有次我來書店買漫畫,你嫌我幼稚,趴在前台裝逼看地圖?」

  紀甚靈也想起來這事,面無表情:「注意你的措辭。還有你說的那一次應該已經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不過……」他繼續道,「如果地圖還在前台,我們的行動就會方便很多。」

  幾分鐘後。

  校車上躥下兩道矯健的身影。

  陳書望和時宇一邊發出怪叫吸引書城門口喪屍的注意,一邊往一百米開外的大樹急奔而去。

  他們倆的叫聲稀奇古怪、花樣頻出,幾個動作慢的喪屍也都在停頓一秒後,倏然加快速度追上去,裸露在外的牙齒咬得嘎吱嘎吱響。

  元夢、喬思羽看書城門口的道路清出來了,交視一眼,作為第二批沖鋒隊員,飛快向門口奔去。

  她們的目標是打開店門,盡量把裡面的喪屍引出來,為進去搜地圖的隊友分散一點火力。

  秋述緊隨其後,一手一把紀甚靈送他的手術刀,腰間也別了好幾個,給元夢喬思羽打輔助。

  元夢和喬思羽離門口越近,對店裡的景象就看得越清楚,目光都有些一顫。

  書架遮擋後的喪屍數目比她們剛在車上看到的要多得多,其中還有不少體型幼小的喪屍,看上去歲數和藝橋差不多大。

  元夢余光掃到書店門口大樹間掛著的橫幅,上面隱約寫著「親子大酬賓」的字眼,心中頓時有了一些數。

  兩人沒多猶豫,攥緊門把手往後一拉,書店門大敞,裡頭的喪屍齊齊看來。

  元夢多給自己留了一秒,壓住心頭對這些喪屍的恐懼,把目光掃向前台。

  秋述:「走!」

  門內的喪屍已經爭先恐後地往外湧,年幼些的喪屍被大喪屍們推擠得左右搖晃,但還是無知無覺地張嘴往活人這湊。

  三人往計劃好的五十米開外的大樹奔去,元夢不忘回頭沖車裡的人喊:「地圖就在前台!」

  有了這條明確消息,車上的紀甚靈、柳明梵、李立舟不用再惦記怎麼殺上二樓,當即往前台沖。

  看各小組配合順利,陳書望吹了聲象征勝利的口哨,接著吸引下面的喪屍,動作更加肆無忌憚。

  時宇感受到枝幹的晃動,倒吸了口涼氣:「哥,要不你先別跳了,我有點怕這折了。」

  陳書望張口就來:「哲學你聽過沒,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跑食堂那次折了,這次就不會折。」陳書望拍胸脯保證。

  倪辛月坐在駕駛座,把著方向盤,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就等地圖到手,開車到樹下接走其他人。

  紀甚靈等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書城門口。

  後視鏡裡,陳書望和時宇在樹上手舞足蹈,對喪屍極具吸引力。

  而前方跟在元夢、喬思羽、秋述三人身後的喪屍數目比預想的多一些,剛才隔著玻璃看,可能是反光和書架阻礙的關系,預判出錯。

  但好在元夢等人沒有被這些喪屍數量嚇到,心穩手快地往樹上爬。

  腳程快的喪屍幾乎是在他們上樹的同一瞬間撲到樹下,但現在也只能擡頭嘶吼,不甘心地看著樹上幾人喘息。

  好在一切都有驚無險,倪辛月看大家平安,頓時鬆了一口氣,把著方向盤的手也卸力少許,但沒兩秒——

  「哢嚓」

  元夢喬思羽站立的那根樹枝斷了!

  作者有話說:

第65章

  喬思羽和元夢飛速下墜。

  砰砰兩道悶響,兩人一個側摔,一個脊背著地,沒感覺到疼,反倒是身下傳來某種難以言喻的軟泥般的觸感。

  喬思羽今天裡面穿的連帽衛衣,下車前還把帽子兜上了腦袋。此刻帽邊因為重力自然垂下,與她臉側隔出點間隙,余光裡,被她壓倒在地的喪屍嘴巴大開大合,正貼著她的帽子蠕動。

  「嗤嗤」的嘶吼聲壓在耳邊,喬思羽頭皮還沒來得及發麻,手上小刀一送,就聽元夢一聲「小心」,一個體格龐大的喪屍已經重重壓下來,她們眼前一黑,仿佛烏雲密閉的天在下墜!

  還有數不清的小喪屍壓來。

  從墜樹到喪屍撲食,前後不過短短兩秒時間,秋述都來不及反應,就看見密密麻麻的喪屍腦袋全壓在了喬思羽、元夢上方。

  他心臟驟停,飛快叫喊著跳下樹,想把喪屍的注意都往自己這兒引。

  但他所呆的樹下本就圍了不少喪屍,現下全部圍堵過來,竟無法往喬思羽她們那兒挪動半分。

  「元夢!喬思羽!」

  秋述用小刀飛快紮著身邊的喪屍,然而兩米開外,元夢、喬思羽所摔的地方,屍群撲過去已然壘成了一座小山丘。

  倪辛月跑下車,遠遠只聽秋述向來低八度、佛系懶散的語調整個拔高上去,幾近破音。

  她腳步虛軟了下,強壓下心頭的恐慌,竭力往前跑。

  更遠的樹上,陳書望和時宇也整個滯住了。

  陳書望看看樹下的喪屍,飛快沖時宇交代:「你把喪屍都吸引住,我去救人。」

  話音才落,他就爭分奪秒地沿著樹枝助跑了一段距離,直接高空往外蹦去。

  底下的十來只喪屍全都貼著樹幹,只要跳到它們後方的空地,就可以避免正面交戰,耽誤時間。

  陳書望的彈跳力是經過跑酷協會認證的,參加學校舉辦的運動會時,也能與體院學生一較高下、不分輸贏。

  他落地一個翻滾,成功在喪屍後方兩米處穩穩停下。

  喪屍們只覺得余光裡閃過一道黑影,轉頭就要看去,時宇連忙大喊大叫起來,把它們的目光往回拽。

  陳書望馬不停蹄地狂奔,追上倪辛月,幾乎和她前後腳趕到喬思羽、元夢被屍群「淹沒」的地方。

  倪辛月不管不顧地用手中小刀往那「屍山」上喪屍的後腦勺紮。

  陳書望也一把揪過一隻外圍的喪屍,揮棍猛砸,然後繼續抓下一隻。

  秋述好不容易靠到他們這側,模樣狼狽,腰間的手術刀少了好幾只,頭髮也淩亂,不少散落在耳邊。

  喪屍身上的腐肉都散發出潰爛的氣息,三人卻跟感受不到一樣,不斷重覆清理的動作。屍堆裡除了喪屍擠壓的嗤嗤嘶吼聲,已經聽不到任何活人的動靜。

  陳書望想罵臟話,他擡胳膊抹眼睛,意識到衣服上有血,又放下:「我他媽……」

  倪辛月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幾乎是卯著一股勁在殺喪屍,眼睛一眨不眨,就在她撐不住有些崩潰時,屍堆的高度往上「抻」起少許。

  倪辛月很快就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錯覺,因為陳書望和秋述也注意到了。

  「元夢!喬思羽!」

  「月——!」喬思羽先叫了一聲,但上方的屍堆馬上被聲音刺激得又躁動扭起身子來。

  喬思羽吃力:「快快快!!要撐不住了嗷嗷嗷。」

  倪辛月的表情又驚又喜,手上動作不敢停。

  隨著喪屍不斷被清理,下方的視野也變得清晰。

  喬思羽和元夢緊靠在一起,手上各拿著一隻伸縮桿武器,小刀那頭抵過上方那個大塊頭喪屍的骨骼,狠狠卡住,而兩側的喪屍也已經沒了動靜。這三個最先撲來的喪屍擋住了後來的喪屍沒讓她們被咬到。而她們剛才得以喘氣、呼救的那點高度,正是由伸縮桿撐起的!

  倪辛月和男生們合力將那幾只死掉的喪屍推開,拉元夢和喬思羽起來。

  倪辛月的手一直在顫,大腦意識知道她們應該要走,身體卻仍慢一拍地站著。

  元夢和喬思羽什麼也沒說,拽過她就一起往校車的方向跑。陳書望和秋述護在兩側。

  約摸是剛才的勁發狠了,身體現在才反應過來,倪辛月余光裡是元夢喬思羽身上的血色,她訥訥地張開嘴喘氣,腦子裡空白一片,直到元夢的聲音飄來:「不哭了,我們沒事。」

  倪辛月碰了碰臉,上面都是眼淚,她胡亂地擦了擦。

  陳書望和秋述也同一時刻傳來吸鼻子的動靜,兩人對視一眼,看對方眼眶都紅紅的,馬上轉回去。

  陳書望:「這次是累著了。」

  秋述:「這種累沒有下一次了。」

  喬思羽嘿嘿一笑:「還好我們衣服厚,還有武器!這種情況都活下來了,我們是不是天選之子。」

  倪辛月:「是是是!」

  回到車上她要給這兩個幸運兒最大的擁抱!

  書城裡,紀甚靈、李立舟、柳明梵一進門,就將大門在身後闔上,以防有折返回來的喪屍讓他們進退維谷。

  武力值稍弱的柳明梵被安排去前排的櫃台旁翻找地圖,紀甚靈和李立舟則護在外沿,清理書架與樓梯口處後知後覺跑來的喪屍。

  各式各樣的地圖冊齊整地疊掛在櫃子上,長長一排,難怪元夢能一眼看到並確定。

  柳明梵一溜串地翻過去,全是些世界地圖、國家地圖,就是沒看到市區地圖。

  「沒有啊,會不會是放在別的地方了。」柳明梵頭疼地直搔腦袋。

  紀甚靈分神看去一眼。

  一樓的大部分喪屍都被引出了門,剩下的他一個人能應對,便示意李立舟去幫忙。

  李立舟飛快繞到櫃台後,他翻看的速度很快,在豎掛的那摞地圖冊間沒找著,就轉頭去翻陳列在櫃子裡的。

  柳明梵還在分析:「會不會是因為中小學生買世界地圖、國家地圖比較多,所以只把這些放在收銀台旁邊比較好拿的位置,剩下市區地圖這種冷門的,其實放在了別的區?」

  李立舟擰著眉,沒馬上回答定下結論。

  他四看了一圈,只見收銀台上格格不入地放了本藍色封皮的書,《進入空氣稀薄地帶》,底下壓了張紙條。

  李立舟飛快把書拿起,拆開紙條一目十行地瀏覽上面的內容。

  他眉眼沈了沈,遞給柳明梵,看向紀甚靈道:「走了。」

  紀甚靈對上李立舟的表情,動作微微一頓,了然他們這一趟大概率是白跑了。

  他收了弓,與兩人一同往門外撤退。

  柳明梵還有些不明所以。

  李立舟遞給他的那張紙是張留言條,上頭字跡潦草:「抱歉,最後一份市區地圖已經被我們拿走了,你們可能需要到別的地方碰碰運氣,祝願你們能安全抵達避難點。

  ——11月x日,途經書城求生小隊留」

  柳明梵頓時拍拍腦袋:「絕了,怎麼會漏算這點。」

  「咱們不認路,其他要去避難所的人也不認路啊。」

  三人出了書城,要沖上車,卻發現門關著,而駕駛座上的人不見了。

  後車門處,倪藝橋一個人被鎖在車內,不高的身影趴在玻璃前,隔著頭盔,莫名讓人感到幾分幽怨地幽幽看著他們。

  柳明梵:「妹,怎麼就剩你一個人了?」

  話音剛落,倪辛月一行人跑回來了,柳明梵看到元夢和喬思羽的狼狽,有些被驚到。

  但來不及解釋,倪辛月忙打開車門,讓大家先上車。

  等倪辛月坐到駕駛座,開車去接樹上的時宇,陳書望才跟大家說起剛才的驚險。

  幾人都有些後怕道:「幸好你們反應快,把邊上的幾只喪屍都捅死了,要不然……」

  「是的……」

  元夢坐在座位上好一會兒,才從瀕死的緊張中緩過來,感受到少許真實感。

  她看看自己雙手的正反面,慢慢吐出一口氣。之前跟著大家應對過那麼多次的喪屍,這次才得以在本能下保護了自己。

  喬思羽比她興奮得多:「這麼驚險刺激的畫面,電視劇電影都不敢拍!」

  元夢笑她:「傻子,人電視劇早拍過了。」

  大概是被剛才樹枝折斷的事情嚇到了,倪辛月的車直接碾著喪屍,暴力行駛到時宇所在的樹下,讓他不用隔那麼遠跳躍。

  時宇從車天窗上下來,看到元夢和喬思羽,蹲到她們邊上,眼淚汪汪的:「你們兩個嚇死我了。」

  元夢莫名想起老家的金毛,沒忍住伸手摸摸他腦袋:「我們沒事。」

  倪辛月又開出去一截,這時江綺杉和葉鑭騎摩托回來了。

  兩輛車以同一速度前進。

  葉鑭人已經被吹傻了,推開安全帽擋風鏡,能窺見到一些她失去管理的表情。

  她還是扯著嗓子跟車裡的隊友喊話:「地圖找到了嗎?」

  李立舟隔空默默遞去那本《進入空氣稀薄地帶》,又遞去紙條。

  葉鑭接過書的時候還不明所以,看到紙條後,眼前一黑,脫口而出一句:「西八。」

  江綺杉:「寢室長,怎麼了?你怎麼突然練起韓語了?」

  「你的耳朵現在倒靈了!」

  江綺杉:「什麼?我們現在要到什麼?兒童樂園?」

  葉鑭用頭盔撞了江綺杉的頭盔,怒吼:「地圖!沒了!地圖!被人拿走了!!」

  江綺杉這下聽清了,不過她很快就接受現實:「沒了就沒了吧,咱們就不找地圖了,一直往一個方向看,總能開到避難所。」

  車上的大家被江綺杉打開思路:「對啊,條條大路通羅馬。」

  江綺杉還在繼續道:「我走南闖北那些年,根本就沒看過導航。」

  元夢忍不住了,沖她大聲:「所以你才經常閉寢前趕不回學校!!」

  倪辛月問身後的大家:「那咱們接下來先往哪個方向開!」

  數道聲音同時響起。

  柳明梵:「左。」

  喬思羽:「北。」

  秋述:「右。」

  元夢:「掉頭。」

  倪辛月:「……」

  紀甚靈按按眉心,表情十分一言難盡:「先往前開,看看路邊有沒有報刊亭,咱們這隊沒有地圖是真的不行……」

  作者有話說:

  祝大家冬至快樂~

第66章

  「報刊亭?」

  陳書望反應過來,拍大腿慶幸:「差點以為咱們只有勇闖市區圖書館這條路了。」

  「……哥,咱不認識去圖書館的路,想勇闖也勇闖不了。」時宇提醒的功夫,陳書望已經越過過道,推搡柳明梵,讓他回想附近的報刊亭了。

  柳明梵直搔腦袋,元夢卻有些困惑:「確定要去那兒了嗎?怎麼感覺那裡只會賣賣雜志報紙什麼的。而且……現在大部分報刊亭都倒閉了吧,咱們未必能找到。」

  陳書望道:「地圖應該是有的。我小學放學經常跑報刊亭買漫畫,有看到過。」

  幾人目光落回柳明梵身上,好在這小子不負眾望,聲調一揚,堅定指著前方:「那個網吧往前開,拐個彎,我記得三叉路邊上就有好幾家!」

  倪辛月接收到指示,換擋提速,但突然想起什麼,一個猛剎車。

  陳書望本就搭著柳明梵椅背,站過道上,這下踉蹌出去,往駕駛座的方向摔。

  坐在倪辛月後座的紀甚靈手疾眼快地揪住了陳書望後衣領。

  陳書望:「咋了,喪屍堵路?」

  「不是,」倪辛月轉頭看向大家,「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把那張紙條放回去?不然後來的人不知道地圖沒了,跑去二樓三樓……」

  雖然書城裡一份地圖不剩,對他們這個小隊來說算不上什麼好消息。但至少得知了外界有很多像他們處境的人,正在積極求生,並隔著時間空間,向他人表達善意。

  紀甚靈想了想,鬆開揪著陳書望後衣領的手,點頭:「可以。」

  「不過除了紙條,我們還可以再想些其他顯眼的方式。」

  李立舟默默扭頭看向窗外,對著葉鑭的背影欲言又止,有些不確定對方剛剛喊出「西八」時,是不是已經惱羞成怒,把紙條揉成一團了。

  馬路上,江綺杉開出好長一段距離,被葉鑭連敲數下頭盔,才順利溝通,反應過來後方倪辛月的車子沒跟上。兩人兜了一圈,往回繞。

  江綺杉以為倪辛月還在為不知道應該「向左」,還是「向北」、「掉頭」而苦惱,開口道:「國際慣例,不認路的時候先筆直往前開!月月你跟著我走就好了!」

  元夢趴到窗邊,剛想說她們決定回書城一趟的事,就看到路邊好些個喪屍撲來。

  她也顧不得音量:「車子快動起來!喪屍手都要懟你們腦門上了!」

  江綺杉和倪辛月連忙同步啟動,開車甩掉喪屍。

  沿路張牙舞爪的喪屍沒撲到摩托,反而順著慣性「砰砰」撞到校巴車身上,場面混亂中帶著節奏感。

  喬思羽聽著摩托車和喪屍的動靜,心臟狂跳,有些暈乎道:「這是‘速度與激情’啊。」

  在這炸耳的聲音裡,李立舟於混亂中向窗外伸出了手。

  狂風卷著發絲在空中亂舞,葉鑭擡頭看著那只從高處向自己伸來的,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耳邊的風聲都聽不真切了,葉鑭原本嫵媚的眼眸此刻透露出幾分茫然。

  ——這……是要把她拽上去?

  「嘭。」

  又一個喪屍的撞擊聲炸起。

  葉鑭看到李立舟的嘴張張闔闔,滿臉急切。

  她指尖微動,就要回拽對方的手時,李立舟的聲音終於飄到耳朵——

  「葉鑭,剛給你的紙條拿回來。我們打算把它再放回書城去!」

  葉鑭:「……」

  李立舟拿著書,把紙條遞給兄弟們,搓搓被砸紅的手掌,提醒大家道:「還是不能用這麼危險的方法拿東西,人家輕輕一給,在車速變化下,都會把手拍紅。」

  陳書望:「這個我懂,就是那個什麼加速度、沖量、慣性對吧?我大物學得還不錯。」

  兩輛車子並驅,艱難地溝通完計劃,往回開。

  摩托小隊作為得天獨厚的移動噪音源,負責把書城附近剩下的那部分喪屍吸引開,幾個男生隨後下車。

  他們手上拿著從柳明梵爺爺家帶出的黃色膠帶,分工合作。

  時宇撕膠帶,秋述用小刀裁開,陳書望負責貼。

  玻璃門後是書城裡的喪屍,瞥見活人動靜,集體撲來,隔著冰涼的玻璃張闔牙齒。

  陳書望貼到哪,那些腦袋就跟到哪,玻璃上跟著糊上說不清是什麼成分的組織液體。

  秋述看得直犯惡心,但又忍不住多看,畢竟之前都在打鬥,倒也難得靜靜站著看清這些喪屍。

  時宇見秋述嘴唇在動,好奇:「你念叨什麼呢?」

  秋述:「額肌,皺眉肌,顳肌,鼻背肌。」

  時宇:「……」

  很快書城的玻璃墻上就寫下了醒目的「無」字。

  李立舟以防萬一,把原先的那張紙條也一並貼到了旁邊。

  這樣到書城找地圖的人不用進到門裡,就可以得到確認。

  「出發!下一站!GO!」

  幾人沖回車內,沖著玻璃上大大的「無」字揮手再見。

  校巴掉頭,在柏油路上滑出深深的車轍。

  倪辛月追上前面引開喪屍的江綺杉、葉鑭,兩車一同朝柳明梵剛說的那條有很多報刊亭的三岔路口開去。

  然而——

  車子拐進了三岔路,大路筆直,一覽無余,八百米內看不到任何攤點,兩側大廈聳立明亮。

  陳書望搭上柳明梵的肩,由衷發問:「你說的很多報刊亭在哪?」

  柳明梵也看懵了:「不可能啊,我初中暑假的時候明明經常到這邊,當時這街上有七八家呢……」

  「中學,」喬思羽默了默,掰指頭算,「這不得有個八年了,一年拆一個都拆完了。」

  外頭江綺杉、葉鑭已經在問接下來該怎麼辦。

  倪辛月舔舔唇,看了一圈。目光落到路邊的一家裝潢矚目少見的啤酒屋,隱隱來了點印象。

  自己似乎來過這邊。

  紀甚靈順著倪辛月的視線看去,問:「怎麼了?」

  倪辛月:「這附近是不是有個望湖公園?」

  「對,你來玩過?」柳明梵應道。

  「我周末經常帶橋橋去市區景點玩。這家公園……我記得裡面好像有一家報刊亭。」

  喬思羽打岔,拎重點:「等等,你和橋橋來玩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不會也好幾年前了吧。」

  倪辛月:「就喪屍爆發的前一天,當時不是周六嘛,橋橋想吃玉米棒,我給她買了一根。地圖的話……我沒仔細看,但感覺雜志和書這些擺得滿滿當當,類型很多,應該是有的。」

  倪辛月按照記憶摸索著向前開去,沒一會兒,就看到了望湖公園的標志性音樂廣場。

  望湖公園的音樂廣場,也是N市知名打卡景點之一。

  廣場由國際大師設計,噴泉配樂也都選用當下最流行的歌曲,緊跟年輕人時尚。許多網紅.歌手、舞者都會來這邊取景。

  柳明梵這麼一介紹完,陳書望等人就想起音樂樓那幫舞蹈生來。

  陳書望摸了摸腳後跟,聲音略澀:「這幫人要變喪屍了可不好解決啊。」

  秋述也面露擔心:「音樂噴泉……如果發出聲音了,是不是會吸引很多喪屍來?」

  校巴繞廣場開了半圈。

  喬思羽跑到車頭,跟倪辛月一起張望,看了好一會兒,轉頭安撫大家:「沒事沒事,廣場上沒有喪屍。估計這麼多天下來,沒人維護,噴泉設備都壞了。」

  大門在廣場內側,但廣場與車行道隔著好些距離,並且還比車行道矮五個階梯,車子沒法開進去。

  倪辛月把車停靠在路邊,走到後座。江綺杉和葉鑭也把摩托停好,上車和大家一起商量行動計劃。

  倪辛月:「報刊亭就在湖邊,我認路,就不用集體行動了,稍微來幾個輔助的,3……4個人應該就行了。」

  元夢、秋述、時宇應下。

  紀甚靈則把箭收拾好,等會兒好遠距離助攻。

  幾人就要開始行動,倪辛月突然感覺到褲腰被人拽住。

  低頭一看,倪藝橋小手抓著她沒放。

  倪辛月看看她,又看看公園,有些了然地勸孩子道:「今天不是過來玩的,姐姐們要找東西,你留車裡。」

  倪藝橋沒有聽話,不撒手,反而更用力了。眉頭也極不明顯地皺起。

  「她是不是想上廁所?」江綺杉歪頭觀察,湊近藝橋耳朵,小聲,「寶,你是不是想拉屎?」

  「……」倪藝橋手上用力。

  倪辛月:「輕點拽輕點拽!衣服要扯爛了!」

  時宇這時候突然道:「小朋友預感很強的,她是不是預料到、嗷嗷!」

  他接下來的話瞬間在陳書望和秋述的兩巴掌下變為嚎叫。

  倪藝橋鬆開倪辛月,該去拽紀甚靈和李立舟,不等兩人有反應,又鬆開,接著拽住了江綺杉、葉鑭……

  如法炮制,把每個人都拽了一遍。

  倪辛月想了想,低頭鄭重問道:「你想讓我們一起行動?」

  倪藝橋牽住倪辛月的手,用了兩下力,似乎在做回答。

  「所有人……」

  倪辛月看向不遠處的閘機,喃喃道:「公園裡面……很危險嗎。」

  陽光下,廣場上看不到一隻喪屍,靜悄悄的,金屬閘門反射著光亮。如同一雙窺伺著他們的眼睛。

  作者有話說:

第67章

  陳書望看倪辛月面上仍有猶豫,心大地把倪藝橋薅過來,拍拍孩子腦門上的頭盔:「沒事兒,藝橋姐交給我來保護就行。」

  倪辛月抿唇沒說話。

  十歲的小胖崽分量不輕,末世環境兇險,尤其現今公園裡的情況全都未知,行動時稍有一分遲緩,就可能送命。

  倪辛月雖然一直健身,但更多是短期爆發力不錯,倘若遇到危機關頭,需要抱著孩子行動,用不了多久體力就會耗盡。而對隊友們來說,他們並沒有照顧倪藝橋的責任和義務,她不能平白給大家增添這種不必要的風險。

  倪藝橋似乎意識到倪辛月的沈默將代表拒絕,急躁地跺起腳來,很有幾分撒潑無賴的架勢,仿佛倪辛月不鬆口,她就不罷休。

  一旁江綺杉、元夢幾人也沈默著,像在權衡其中利弊。

  江綺杉開口:「其實我們之前也帶妹妹行動過幾次,橋橋在配合聽話上,是比我們幾個大人做得還要好的。」

  元夢:「而且把她帶上未必全是件壞事,只不準她又像之前去食堂那次,直接帶我們跑到一條安全的路上呢?」

  作為寢室長的葉鑭直接拍拍倪辛月肩膀,幫忙敲下決定:「別糾結了,根據一些奇奇怪怪的定律,如果單獨把小孩留在車上,準會出事,不如帶在身邊,還能安心一些。」

  倪辛月被葉鑭簡單粗暴的理由弄得哭笑不得,深吸口氣:「行,那就帶上吧。」

  她看向陳書望:「一會兒進去橋橋就先由我領著,如果遇到危險需要爬樹的時候,你再幫我搭把手就行。」

  陳書望:「沒問題!」

  既然做下了要集體行動的決定,一行人還是稍微劃分了下小組,以免任務過程中因為人數太多、溝通不便造成混亂。

  七嘴八舌中。陳書望感覺自己的胳膊似乎被人碰了碰。

  他偏頭看去,紀甚靈正一本正經地撫摸弓身,似乎在做出發前的最後檢查:「一會兒我跟你一組。」

  若不是邊上沒有人跟紀甚靈說話,陳書望都要懷疑他這話是不是對自己說的。

  「哦,行。」陳書望點頭。

  十余人的隊伍從空曠透亮的音樂廣場上穿過,醒目不已。不過一路上除了撲到耳膜上的呼呼風聲,別無其他動靜。

  倪藝橋一雙小腿邁得格外有力,若不是被倪辛月拽著,恨不得跑到最前頭當先鋒,仿佛以此作為姐姐剛剛懷疑她能力的回應。

  江綺杉看樂了:「橋寶跑起步來速度可以啊。」

  倪藝橋揚揚下巴,雖然面無表情,但也能感受到她此刻的臭屁。

  倪辛月一把把她頭盔上的防風鏡給蓋下來:「要進檢票口了,集中注意。」

  倪藝橋:「……」

  打頭的紀甚靈已經翻身越過閘機,伸過雙手,來抱倪藝橋。

  倪辛月也稍微使力搭了把手。

  兩人目光很短的交視,隊伍裡所有人在靠近入口後,都不約而同噤聲,充滿防備,兩人也一樣,沒有對話。

  一行人悄無聲息地通過檢票口,來到窄棚後的空地上。

  兩三百米外的湖水在日光下熠熠閃光,湖面漂浮著許多碎冰,沿岸栽著垂柳,但在這個季節裡只剩光禿禿的樹枝,略顯蕭條。

  李立舟目光向正前方的大道掠去,靠河這側開了許多紀念品店,另側則是大大小小的遊戲主題館,有探索天文類的,也有海洋冒險類的,業務豐富。

  李立舟問倪辛月:「報刊亭離我們這兒的位置遠嗎?」

  倪辛月看了一圈:「我記得當時環湖走了蠻遠的,邊上有一塊大草坪,好像是在露營區邊上。」

  大家抓取了「露營區」這個關鍵詞,紛紛點頭記下。

  目測附近幾百米內,都是主題館以及間隔在中間的裝飾小竹林、矮花圃。露營區顯然不在這附近,眾人便加快步調,往前走去。

  一路安全地前進了兩三百米,時宇余光瞥見一片建築中間隱約露出的白色尖尖角,模樣有些像帳篷,頓時面露欣喜:「露營地是不是在那邊?我們好像可以從中間這條小道穿過去!」

  陳書望需要幫忙照應倪藝橋,時宇想著自己怎麼說也是全隊最後一個走位靈動的跑酷選手,幫大家探路義不容辭,於是第一個沖去。

  其余人也都緊追而上。

  倪辛月的步子卻是微微一滯。

  紀甚靈有所察覺,目光落到倪藝橋卯足勁拽姐姐的手上,神色一頓,張張口,想把剛剛那幫人給叫回來。

  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

  陳書望等人站在拐角,不用他喊,步子都已經遲緩地停下,臉上表情僵硬。

  草地上桌椅散亂,不難看出這裡原先是處餐飲休閒區,而那看似帳篷的尖尖角也只是遮擋太陽的頂棚設計。

  大棚邊聚集著數不清的喪屍,它們緊貼塑料布移動。通過塑料布的透明「窗戶」看去,棚內也是黑壓壓一片,喪屍的軀體把大棚的塑料布撐得滿滿登登。

  拐角的動靜讓遊走在棚邊的喪屍轉頭看來,發出了無意義的一聲嘶吼。

  起伏的塑料布此刻也突然停了下來,如同野獸伏擊前的蓄力。

  陳書望看著黑黢黢的門口,冷汗從額角流下,嘴皮子抖著上下一碰:「時宇你他媽……」

  柳明梵眼前也是一黑:「這是踹到喪屍老窩了啊!」

  話音剛落,塑料袋劇烈抖動,喪屍們集體出動了!

  「別罵了,快跑!」

  時宇已經扭頭撒腿沖回來。

  屍群傾巢而出,大棚被沖撞得左右搖晃,不銹鋼架砸在地面,巨大響聲中,塵土飛揚。

  一多半的喪屍都跑出來了。剩下那些被塌下的大棚塑料布蓋住,但在一聲聲嘶吼裡,拖著塑料布往原本的方向行進。架子刮擦水泥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巨大的聲音回蕩在安靜的園區裡。

  紀甚靈拿著弓,緊跟在倪辛月、倪藝橋、陳書望旁邊,耳朵微動,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周邊原本安靜的店面裡傳來窸窣的微弱動靜,緊接著無數黑影晃動到玻璃面那側。

  園區裡大部分商鋪、主題館都是推拉門,喪屍們僅一個大力碰撞,就全湧了出來。

  原來這些天裡,公園裡都沒有活人走動,怕冷的喪屍基本全躲進了開放的室內,如今饑餓良久,一聽到點風吹草動,就像餓狼撲食般,興奮跑出。

  眼看著四面八方的喪屍都要聚攏而來。

  倪辛月沖隊友們喊道:「先爬樹!」

  她拽著倪藝橋,就近跑到一棵樹下。

  陳書望想著自己上樹的速度快,就讓倪辛月、紀甚靈先上,自己墊後,把倪藝橋舉上去,再由他們拉。

  然而喪屍們的速度太快,倪辛月剛找好踩腳的樹枝,彎腰想要去拉倪藝橋,跑得最快的那批喪屍已經來到了樹下,數量還不在少數。

  陳書望還想咬咬牙硬剛,棍子都沒揮出去,倪藝橋拉他的手一下子用力,跟道牛勁兒似的,直接把他給拽飛了,帶他朝另處跑去。

  「橋橋!」

  倪辛月驚叫出聲,下意識地反應下,也顧不得危險,直接跳下樹,想要追去。

  雙腳剛落到平地,就有幾只喪屍送來個迎面禮,她攥著小刀還沒碰到喪屍脖頸,唰唰幾道箭落下,喪屍全倒地了。

  再回頭,紀甚靈也跳下樹來到了她身邊。

  她只一個呼吸,紀甚靈已經飛快拔下那幾只箭:「先追。」

  突來的變故,讓大家出發前分好的小組全部打亂成散沙。

  江綺杉、元夢、秋述這邊剛爬上一棵樹,還沒坐穩看看隊友們的情況,就見陳書望、倪辛月等人前前後後從屍群聚攏前的中間狹窄縫隙裡沖了出去。

  「他們這是……」元夢還沒來得及擔憂倪辛月那邊的情況,聽樹下又傳來喪屍的奇怪動靜。

  只見幾個穿黑衣服的男喪屍擠過屍群,貼到樹幹處,兩手扒上樹皮,雙腳蹬了幾下,竟爬了上來。

  江綺杉爆粗口:「艹,怎麼還會爬樹!」

  元夢連忙拿出自己的武器,將伸縮桿拉到最長,用小刀那頭戳刺下方要往上爬的喪屍:「之前月月有遇到過爬樹的,但這種喪屍應該只是少數,只要把這些解決了就好了,不要慌。」

  元夢嘴上這麼說,實際自己的聲音已經在微微顫抖。

  秋述在邊上,通過飛擲手術刀的方法輸出,但連扔四五把後,擔心損耗太快,便接過元夢的武器,加快輸出的頻率。

  江綺杉注意到這些喪屍脖子上都掛著照相機,只是在這麼多天的磕磕碰碰下,已經損壞得有些慘不忍睹了。

  原來是群身懷絕技的攝像大哥!

  江綺杉:「好家夥,攝像大哥團隊全追來了。咱們三個是不是有做大明星的潛力啊。」

  把攝像喪屍捅下去後,又前仆後繼好些個。這些人身姿奇特,江綺杉預感不妙:「他們拍攝的對象不會也身懷絕技吧!」

  話音剛落,秋述突然整個人往下一沈,元夢和江綺杉都沒時間看清情況,下意識撲去按住,才讓秋述堪堪停止下墜,整個人倒掛在樹上。

  秋述聲音顫抖得吐出兩個字:「我艹……」

  冷汗從他的額角流下,滴落在下方喪屍的臉上,溶入它發爛的血肉。

  元夢和江綺杉兩人一起扣著他腰,也看清下面的情況。

  秋述手上的武器原本是往喪屍腦袋上紮,但現在卻紮進一個喪屍的手心。喪屍揮動手臂才把他整個人往下帶。

  秋述想要把武器拔.出來,但不知道怎的,用力幾下都沒能抽出,反倒聽見卡住骨頭的嘎吱聲響,讓人一陣頭皮發麻。

  喪屍眼看著上方鮮活的人肉卻咬不著,惱火起來,手臂揮舞得更猛了些。

  「怎麼會卡進手裡去的啊,它們難道還知道防禦?」江綺杉因為使勁聲音抖動,多看兩眼後,注意到喪屍手部和身體動作隱隱給人一種熟悉感,當即一聲國罵脫口而出。

  「這家夥是搖花手的!」

  元夢感覺秋述又有被往下拽的趨勢,骨節用力得發白:「武器扔了!」

  保命的東西不能丟。

  秋述沒撒手,眼睛迅速掃了一圈,咬咬牙,對身後兩個女生說:「拽緊點!」

  接著他腰腹手臂齊齊發力,狠狠轉動武器,「嘎噠」一聲,喪屍手掌被轉出個血窟窿。

  秋述的手心被反震一下,知道武器把卡住它的骨頭轉開了,再往上一提,成功拖出。

  元夢和江綺杉手忙腳亂地把他往上拉。再往下看,倒沒喪屍往上爬了。

  三人有了少許喘氣的功夫,轉頭去看邊上其他隊友的情況。

  十米開外的樹上,喬思羽正緊抱樹桿。剛才的混亂裡,她潛力大爆發,竟然實現了獨自上樹。

  雖然樹下也圍了不少喪屍,但元夢還是鬆了一口氣,轉頭往別處看去:「還好還好,都是些老頭老太太……」

  但——

  「啊!!」

  喬思羽的驚叫聲突然響起。

  元夢等人渾身一凜,只見那看似年邁的喪屍正用自己幹柴的雙臂,抓著大樹,穩健地向上爬去。

  作者有話說:

第68章

  喬思羽上樹的時候還有些慶幸,追她的老頭老太太喪屍從奔跑的動作就能看出上了年紀的腿腳不利索。

  就在她為元夢他們那邊情況著急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腿上一重。

  回頭看去——

  一隻喪屍爬了上來!

  幹枯的手指扣著她的腳腕,白發蒼蒼又混著血肉的腦袋從枝葉間探出,眼球隨著嘴部的張闔亂顫。

  喬思羽忙用另只腳把它踹下去。

  但這時候樹邊其余的中年老喪屍也都摸索著,正試著一點點往上爬。

  她攥緊武器,回想元夢他們剛才對付喪屍的樣子,反覆告訴自己沒問題。

  將武器的伸縮桿拉到最長,瞄準一個就下手,瞄準一個就下手。

  剛覺得節奏穩下來了,不料遇到剛剛秋述相似的情形——小刀插入喪屍腦袋後,被肉骨卡住了!

  喬思羽費力地想往外拔,但喪屍被刺中腦部後再也攀不住樹枝,直直下墜。喬思羽手上力氣不夠,忙鬆開武器,才避免掉入屍群的危險。

  武器落到地面,發出金屬碰撞的清脆一響。

  「完蛋!」

  喬思羽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雙手,心中拔涼。

  不遠處的元夢等人連忙大叫,想把喪屍往自己這兒引。然而這幫喪屍可能生前歲數大,耳朵不好使,楞是一點效果也沒有,死死圍在喬思羽樹下。

  而邊上時宇就在喬思羽左手邊兩三米處的一棵樹上,也正急著清理往上爬的喪屍,聽到這處動靜,忙分神對喬思羽道:「用腳踹,大力點!可以把它們腦袋踹斷!」

  說著他就做起了示範,把小刀一收,等喪屍爬上來後就狠狠踢去。

  「哢噠。」

  喪屍的脖頸呈現詭異的角度,失去控制,筆直掉落,沒了動靜。

  時宇又擡腳做起第二個示範:「注意幾個關鍵步驟:小腿大腿呈90°,大腿繃緊,靠爆發力,踹它上半張臉!」

  說到最後一句,時宇的腳如他所說踹了出去,但——

  「臥槽!」時宇驚呼出聲,突然抱緊樹桿,腳丫子微涼。

  被踹的喪屍也不知道哪來的「聰明才智」竟然知道同歸於盡,直接張大嘴咬住時宇鞋跟,把他鞋子給帶走了。

  正在學習的喬思羽:「……」

  時宇被風吹得直飆眼淚,腳趾蜷縮,但還是負責任地把課上完:「注意事項二——系緊鞋帶!!」

  「你還是先救救你自己吧!」

  喬思羽忙轉回頭,對付自己這邊的喪屍。

  有三只已經攀上來,其中兩只隔著樹桿,踩上了別的樹枝,繞過來還需要一點時間。

  喬思羽往外側調整了下姿勢,決定先解決離得比較近的那只。

  她深吸口氣,在喪屍腦袋從枝葉間冒出時,嚴格按照時宇剛才所說的注意事項,用力踹去。

  這一下的動作幅度太大,讓整棵樹都有些許晃動,喬思羽立馬縮脖子貼緊樹幹,害怕會像書城那會兒一樣樹枝斷裂。

  好在樹枝只晃動兩下就恢覆平靜,喬思羽再去看那喪屍,竟然沒掉下去!她只踹到喪屍的一隻手!

  「不是吧!」

  喬思羽見自己準頭不好,幹脆給另一隻手送去一腳。

  抓不住樹桿看你還怎麼爬!

  她收回腳,又被眼前景象弄得兩眼發黑——這喪屍竟然用脖子卡住樹枝,兩手往枝幹上一搭,又要爬上來。

  江綺杉等人在遠處也都震驚了:「這大爺平時都在練什麼功夫啊??」

  「脖子這麼卡著都不斷?!」

  喬思羽想再解決一次,但另外兩只喪屍這時候也都已經繞過來,到她所站的這根枝幹上了。

  樹枝同時承受三個人的重量,發出樹皮繃裂的聲音。

  喬思羽眼皮狂跳。

  時宇和江綺杉等人也都注意到樹枝不正常的彎折,又喊又叫。

  但喬思羽已經聽不到他們聲音了,腦袋一點,也不知道看到什麼,連滾帶爬,不管不顧地朝樹枝尖端奔去。

  元夢秋述幾人心臟都跳到了嗓子眼,異口同聲道:「她要從那麼高跳下來嗎?!」

  「哢嚓!」

  樹枝折斷,但喬思羽縱身一躍,在空中呈現出一道拋物線,在眾人的提心吊膽中,抱住了臨近的竹竿。

  細長的竹竿不堪其重,慢慢慢慢打彎倒下,楞是把喬思羽送到了幾米外的地面。

  剩下的喪屍還沒反應過來,仍站在原來那棵樹下。

  喬思羽雙眼緊閉,臉上還有竹葉劈裡啪啦刮臉的痕跡,現下雙腳碰地,睜眼一看,自己也傻了。

  「我靠……」

  她本以為抱住竹子勉強茍活幾秒就已經走大運了,沒想到這根竹子粗細韌性正好,直接讓她平安著陸了!

  見喪屍們還沒反應過來,喬思羽忙撒開腿往喪屍少的地方跑去,一下子就消失在眾人視線裡。

  元夢江綺杉秋述怕她一個人危險,都急得想找辦法下樹,時宇遠遠說了一句:「我去幫她!」

  接著他如喬思羽一樣,往邊上竹叢縱身一躍——

  穩穩地抱住了一根竹子。

  但……

  江綺杉看著紋絲不動的粗壯竹子,崩潰了:「倒不下去了啊?!」

  時宇左右晃動,但那棵竹子還是屹立不倒,只掉下幾片竹葉在底下一圈又一圈的喪屍臉上。

  時宇淚目:「我下次選根細的。」

  江綺杉元夢秋述異口同聲:「沒有下次了!!!」

  另一邊。

  葉鑭、李立舟、葉明梵三人跑進公園廁所,飛快將大門關上,又往裡頭一個隔間一個隔間地檢查,確認沒有喪屍,才徹底鬆下口氣。

  他們起初也打算跟其他隊友一樣爬樹,但步調被邊上樹叢躥出的喪屍打亂,只好在李立舟指揮下,跑到附近的廁所裡。

  也不知道是不是邊上綠植太多的緣故,廁所陰涼滲人,壞掉的水龍頭滴滴答答漏水,有些管道還結了層薄冰。

  整個室溫比外頭還要低上不少,也難怪喪屍們都沒在這呆著。

  葉鑭搓搓胳膊,才站一會兒,身體就不自覺凍得打顫。

  李立舟低頭看看她,小聲問:「還能忍嗎?」

  葉鑭點頭,短短的一句話說出來卻是磕巴不已:「沒事,我以前,冬天,穿短裙,逛街,都,沒問題。」

  李立舟和柳明梵紛紛沖她比了個大拇指。

  葉鑭看著那大拇指,想起些往事來,語氣幽幽:「那時候,前男友們,看到都會,脫下自己外套,給我穿。」

  柳明梵默默低頭,手按在衣服上:「要不我也……」

  李立舟卻面露了然道:「難怪都是前男友。」

  「?」

  李立舟看柳明梵面露迷惑,頓了頓道:「女生辛苦化妝打扮,應該都不想被醜衣服遮住吧?要是真冷,肯定在出門的時候就多穿了。」

  葉鑭:「……」

  柳明梵試探地問了一句:「哥,你是不是沒談過戀愛啊,一次都沒有?」你懂了,但又好像沒懂。

  「有啊,談過兩次,怎麼了,」李立舟有點驚訝,轉頭問葉鑭,「是我說錯了嗎?」

  「你……」葉鑭張張口,「算了,你開心就好。」

  三人等了一會兒,外頭喪屍撞門的動靜弱下不少。

  李立舟剛打算過去看看情況,就感覺自己胳膊處的衣服被人拽了拽。

  柳明梵一臉不好意思地看他道:「總隊長,來都來了,我能先上個廁所嗎?」

  「……」

  李立舟讓柳明梵進去,接著目光移向葉鑭,咳聲道:「那個,要是介意的話,可以稍微捂一下耳朵。」

  「哦,好……」葉鑭默默背身轉向門口。

  最後三人沒從正門出去,選擇繞到外墻那側的通風窗。

  窗外是片隱蔽的小竹林,目光所及之處沒有喪屍,但讓他們選擇這條路的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

  在竹林不遠的小路上,有一輛被遺棄的觀光車。

  觀光車撞在樹幹上,玻璃裂開,車頭變形,棚頂也攢了不少落葉,但動力部分極有可能沒被損壞。如果能有一輛交通工具,他們能更好地接應隊友,並尋找報刊亭的位置。因此三人幾乎沒有太做考慮,就做下了前往確認的決定。

  竹林裡的地面積滿落葉,三人盡可能放輕動作,不發出聲音。

  遠遠的風聲裡帶來喪屍的嘶吼,行進一段距離後,便清晰看見時宇掛在竹子上、被喪屍包圍的景象。

  李立舟幾人心中焦急,但也不敢貿然搭救,暗暗祈禱觀光車沒壞,同時希望在他們靠近觀光車前,不要被那邊的喪屍發現——

  十米,八米,五米——

  終於!

  葉鑭率先沖向駕駛座。駕駛座上的司機系著安全帶,但腦袋、肩膀已經被啃去了半個。

  葉鑭確認了眼車鑰匙還在,為保安全,在喪屍腦袋上多紮了一刀,才往外拖。

  她轉動車鑰匙,發現能點著火,剛打算跟李立舟、柳明梵報喜,就聽邊上傳來短促的一聲「小心」。

  一道風從背面襲來,有手隔著衣服貼上了她的腰,葉鑭下意識用手肘懟去,卻聽耳邊一聲悶哼。

  箍住她腰側的手臂不自然地停頓一秒,就又很快收緊。葉鑭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騰空而起,被轉到了另一側。

  接著就聽到小刀插入喪屍腦髓的「撲哧」一聲。

  葉鑭回頭看去,李立舟的小刀還插在一隻喪屍腦袋上沒拔.出.來,但人已經蹲下去,表情痛苦。

  原來是車底下躲了只喪屍,李立舟來救她,她沒幫上忙也就算了,還不小心誤傷了人!

  葉鑭倒吸口氣,連忙去扶李立舟:「你沒事吧。」

  葉鑭的肘擊力道不小,李立舟捂著胸口,低頭好半天沒說話。

  向來會說話的葉鑭此刻也磕巴了,看著李立舟眼角滲出的水光:「我、我會、負責的。」

  「……」

  李立舟疼得說不出話。

  葉鑭忙攙著他上車。

  柳明梵揉揉眼睛,小聲嘟囔了一句:「這話是用在這的嗎?」

  作者有話說:

第69章

  幾秒後,觀光車倒車,從樹叢裡退出來。

  車頭嘩嘩掉下兩塊之前撞壞的零部件,讓人懷疑隨時都會散架,好在開了幾步運行平穩。

  葉鑭把著方向盤,飛快朝時宇那兒駛去。

  時宇還抱著竹子,時間太久,他的胳膊和腿都沒了力氣,身體一點一點下滑,看著底下一張張等著投喂的喪屍大嘴,心中無限淒涼。

  他開始考慮要不要脫掉襪子,光腳增加摩擦力,做做最後的掙紮。

  「時宇——」

  柳明梵的聲音混雜在觀光車撞開喪屍的「砰砰」聲裡,有如天籟。

  時宇看著殺出一條血路朝自己奔來的隊友們,頓時淚眼汪汪:「葉鑭姐,立舟哥……」

  柳明梵在後座,抓著棚沿,大半個身子探在外頭,沖他喊道:「一會兒直接跳到車頂來,跳穩了啊!」

  「好!」時宇大應一聲,身體裡躥出不少力氣,竟又往竹子上方多爬了幾厘米,預留出足夠的準備距離。

  「來了。」葉鑭給出預警,目光淩厲地直視前方路況,直線距離二十米處是圍在時宇樹下的十來只喪屍,而車身兩側還有更多從路邊被動靜吸引靠近撲來的喪屍,但葉鑭的動作沒有因此出現任何猶豫和停頓,緊抵油門。

  車頭懟過喪屍身體,本就有些裂痕的擋風玻璃發出滋啦一聲,縫隙更大了,連胸口還疼著的李立舟這時候也攥緊了手邊的武器,直視玻璃外側那一張一張面目全非的臉。

  就在車頭距離時宇所在竹子只余兩米距離時,柳明梵喊道:「跳!」

  「嘭」的一聲,頭頂傳來安全著陸的聲音。

  葉鑭的車子沒敢有任何停歇,飛快掛了個倒擋,原路倒退突破出去。

  時宇跳落到車頂,腦袋還是飄忽的,身體先隨著車子的慣性晃動起來,他雙手死命抓著棚沿,才沒讓自己甩下車。

  短短的幾秒裡,葉鑭施展了包括但不限於「神龍擺尾」、「極限漂移」等招式。

  能把觀光車開出這水平,不是一般人了!

  時宇已經有些暈車想吐:「姐你這車技從哪兒練的……」

  葉鑭:「遊樂場,碰碰車!」

  時宇嘴唇哆嗦:「你應該有駕照的吧。」

  葉鑭:「科目二掛了三次,就沒考了。」

  車裡的李立舟、柳明梵一默,不約而同抓住了扶手。

  為什麼上車前他們沒有就司機這個問題進行分配!

  不過葉鑭這六親不認、魔鬼般的車技同樣讓喪屍近不了身,一個個沖過來還沒堵到前頭,就被她從側面撞開。完美規避了觀光車底盤不高,很難從喪屍身體上軋過去的弊端。

  元夢、江綺杉、秋述三人看到時宇成功被救,都鬆下口氣。

  但他們看時宇這種跑酷選手上車都這麼艱難,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口水,雙腿軟了幾分。

  秋述:「我們幾個能跳上去嗎?」

  元夢和江綺杉異口同聲:「跳不上去。」

  「……」秋述用手捶腿,臉蛋煞白,「我本意是想聽點鼓勵的話。」

  元夢:「但也不能鼓勵自殺吧……」

  江綺杉著急地看著四周,突然對觀光車的行進路線有了打算。

  她大喊葉鑭的名字,接著手舞足蹈比劃了一圈。

  他們這棵樹本來就在路中間,觀光車可以從兩側開過。江綺杉想讓觀光車把底下喪屍吸引開點,留出他們往下爬的時間,過會兒再掉頭接他們。

  住久了的姐妹心有靈犀,就江綺杉這個「你比劃我猜」的水平,葉鑭也很快明白過來,驅車去吸引喪屍。

  車上的柳明梵和時宇發出「喔喔」叫聲,大部分喪屍都被吸引走,但還剩下零星幾個不願意動的。

  江綺杉手掌一揮,聲音振聾發聵。

  「秋老師準備準備!開殺了!」

  等葉鑭驅車回來,三人已經爬下樹,秋述正飛快地回收手術刀。

  他們忙坐上車,葉鑭又是一腳油門,把身後的喪屍徹底甩開。

  時宇這時候也爬下頂棚,平安落座了,珍惜屁股著地的感覺。

  他看秋述臉色略淡,還主動關心道:「你怎麼了?」

  秋述錘腿:「腿軟。」

  時宇又看看李立舟:「那哥你呢?」

  李立舟閉眼:「胸痛。」

  時宇張張嘴,又閉上了兩只腳疊在一起,相互搓了搓。

  柳明梵看出他有話要說,戳他:「想什麼呢?」

  時宇:「那啥……咱們男生,是不是挺沒用的?」

  柳明梵:「……」

  -

  倪辛月等人還在路上狂奔。

  陳書望被倪藝橋一路拽著。

  大路上是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的喪屍,兩人全程鉆著中間的微弱間隙往外突破。

  不少喪屍注意到在它們之間明目張膽遊走的人類,臨時調轉方向兇狠撲來,但陳書望帶著倪藝橋的動作更為靈活,一個閃身,就帶倪藝橋掠過去了,只余身後數只喪屍在大力對撞下,全部反彈摔倒在地。

  而後方追來的倪辛月、紀甚靈便是從這些倒地還沒爬起的屍群中間,踮腳飛速越過。

  剛才陳書望也不知道倪藝橋是要帶自己去哪,轉頭遠遠看一眼後方的其他隊友,就見大家與爬樹喪屍奮戰的狼狽模樣,回頭看向小朋友的目光頓時充滿崇敬。

  「咱橋姐是有點天賦異稟在身上的啊,這是知道喪屍會爬樹,才把咱們拽跑的吧?」

  但幾分鐘後——

  倪藝橋還沒帶大家找到躲避的地方,陳書望也有點沒底了。

  「藝橋姐,咱現在這是要去哪?」

  倪藝橋自然不會回答,但她腦袋上戴著的頭盔在掠過什麼景象後,動了動,沖遠處的遊樂區一點。

  經過剛才那遭,倪藝橋在陳書望心中已經樹立了「末世之光」的崇高地位,因此即便倪藝橋示意的方向不是他心中預想的報刊亭直達小通道,還是覺得其中一定飽含深意,馬上寸步不停地帶人朝遊樂區跑去。

  倪辛月、紀甚靈對突然轉變的路線還有些猝不及防。

  遊樂區空曠,放眼看去沒有任何能夠躲避的點。

  但後方的喪屍已經逼近,前方的陳書望也回頭著急沖他們叫了一聲:「你們兩個跟快點!」

  倪藝橋一頭紮進攀爬網,小屁股撅得老高,滋溜滋溜爬得賊快。

  陳書望雖然不懂,但作為頭號迷弟,當即響應,跟著鉆了進去。

  紀甚靈和倪辛月跑到攀爬網前,步子皆是一頓。

  紀甚靈面露猶豫:「這……」

  倪辛月咬牙,死馬當活馬醫,擡手搭上紀甚靈的肩膀,把他往攀爬網裡按:「算了,來都來了!」

  他們也能往別的方向跑,但倪辛月擔心這時候跟陳書望、倪藝橋走散了,一會兒想再聚回來就難了,於是毅然決然地開爬!

  從攀爬網的另一頭出口鉆出,紀甚靈的心情只能用覆雜二字來形容。

  而陳書望看著那些跟著爬進繩網最後反被纏住無法脫身的喪屍,再次對倪藝橋油然起敬,擡手想要與人碰拳:「藝橋姐,不愧是你。」

  倪藝橋也不懂什麼碰拳不碰拳的,戴著手套的小手包過陳書望的手,又拽人往巨型蹦蹦床那兒跑去。

  原來好些喪屍沒來得及排上號鉆進繩網,還狂躁地站在一旁空地上,現下看到四個人從另一邊爬出,不管不顧又是一陣沖刺奔來。

  這回陳書望不需要任何提點,就明白了倪藝橋的深意。

  「你這是想讓我跳起來,把這些喪屍都蹦倒對吧?沒問題,看哥的!」

  陳書望牽著倪藝橋來到圓形蹦床的最中心,熱身兩下,高高一躍,整個人就像飛起來。

  這一飛,把剛跑進蹦床的喪屍們震得七扭八歪。

  倪藝橋雖然有陳書望牽著,但彈跳力根本沒有那麼好,腦袋磕到頭盔的擋風玻璃上發出重重一聲,整個人直接摔趴了在蹦床上。

  而追到陳書望身邊的倪辛月、紀甚靈兩人也是當場彈起。

  紀甚靈本想拽倪辛月一把。

  但在蹦床上哪有什麼想和不想的,巨大的彈力讓紀甚靈和倪辛月身形不穩,跳起來的時候都不知道兩人相互撞到了哪。

  倪辛月眼前暈得晃,好不容易落到平地,捂著鎖骨,先對陳書望送上幾個字:「你他媽……」

  紀甚靈則捂著鼻子,咬牙切齒地念了陳書望的名字。

  「嗷嗷你們沒磕壞吧?」陳書望,「你這好好的鼻子怎麼往人脖子上撞。」

  倪辛月沒時間跟他算賬,逮住機會,總算搶占會主動權,牽回小朋友的手,跑出蹦床,找準喪屍少的方向,往大道上沖:「倪藝橋!!就算上次沒讓你排隊玩上,也不能現在玩啊!!」

  陳書望聞言瞳孔巨震,信仰崩塌。

  四人小隊在這一咆哮聲裡徹底換了領導人。

  但倪藝橋仍然揚起下巴,滿是王者風範。

  ——誰敢想,一個十歲小孩,當了好幾個二十來歲人的隊長。

  雖然時間只有短短十分鐘。

  倪辛月帶著幾個人一路狂奔,眼看著都要沖到湖邊了,陳書望看著冷冰冰的湖水,想剎車,但後方的喪屍容不得他剎車。

  「喪屍好像確實不會遊泳,但咱這個天氣跳下去,跟自殺也沒區別了啊姐!」

  沒等倪辛月解釋,紀甚靈已經懟著陳書望繞上碼頭:「傻子,上船。」

  作者有話說:

  這兩章是最近趁布洛芬藥效發揮,狀態比較好的時候零零散散寫的,目前手上的四顆布洛芬已經吃完了,下一章的更新時間需要看身體狀況,沒辦法保證,但會盡量寫一些,大家不用刻意等,看收藏欄裡有沒有更新提示就行。然後寶貝們近期也多多注意防護,身體健康第一位,愛你們。

第70章

  四人座的鴨子船在陳書望以棍當槳的動力驅使下,一桿子蕩遠。

  跑到碼頭的喪屍對冰冷的湖水有一瞬忌憚,但也有不少莽的,直接踩著岸邊的碎冰,就要踏湖而來,結果自然是沒跑上兩步,就沈進了水裡。

  翡翠般碧綠的湖水倒映著遠山與白雲,離岸遠去後,四周靜得連鳥啼也聽不見了。

  陳書望鬆下口氣,放慢劃水的速度:「幸好今天遇到的這波喪屍裡沒有冬泳選手。」

  倪辛月身上的汗蒸發,被湖心吹來的冷風激得少許哆嗦,看看四周,有些感慨:「也幸好今天湖上只是一點浮冰,沒有全結起來。」

  「這有啥,」陳書望用棍子撥開擋在船身前面的冰塊,不以為意,「要是結冰了,我就帶橋橋來個雪上花滑。」

  他說著還逗弄得沖小朋友點點下巴:「玩嗎,寶?」

  倪藝橋頭盔動了動,擋風鏡上折射著湖光,似乎充滿憧憬和向往。

  倪辛月用手搓倪藝橋光溜溜的頭盔:「還想著玩呢,剛因為你都把大家累成什麼樣了。」

  「……」

  尺寸略大的頭盔又是一陣前後晃蕩。

  倪藝橋扭頭,隔著擋風鏡貼到紀甚靈那兒,沖倪辛月無聲抗議。

  紀甚靈在陳書望、倪辛月說話的時候,視線一直沿著湖邊逡巡。

  感覺到孩子貼來,怕她剛跑了那麼久會有些喘不過氣,把人擋風鏡擡起,又幫忙把口罩放低些,露出鼻子。

  他對陳書望道:「別劃太遠,沿岸走,找一圈應該能找到報刊亭。」

  「好嘞。」

  陳書望充滿幹勁地調整航向,往前劃了一段距離,動作突然停下:「等等,我怎麼感覺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在幹活?」

  紀甚靈擡腳:「沒辦法,踏板生銹壞了。」

  陳書望:「踏板壞了,你手又沒斷!倪辛月沒體力了不劃,你為什麼不跟我一起劃!」

  紀甚靈聞言活動了一下雙手,表情卻帶著思索。

  陳書望看出這小子要開始編理由了。

  倪辛月誤解道:「是要給手留著拉弓射箭的力氣吧?」

  紀甚靈馬上點頭:「對。」

  「你還好意思說‘對’。」

  陳書望也不是非得讓紀甚靈幹活,就是想撩賤,故意拿腔拿調:「你這已經不是幹不幹活的問題了,是嚴肅的態度問題!」

  紀甚靈停頓一秒:「求求你了,書望哥。」

  陳書望:「……你敢不敢再有誠意一點。」

  湖上大黃鴨的奇幻漂流正在有條不紊進行,陸地上葉鑭還在驅車帶大家速度與激情。

  小小的方向盤充滿大大的魔力,前後救完兩撥隊友,葉鑭感覺自己身上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

  她抽空回頭瞄了眼後座的大家:「現在要怎麼走?!」

  柳明梵則注意到車上還少了好些人,問道:「紀甚靈他們呢,沒跟你們一起嗎?」

  江綺杉草草將紀甚靈、喬思羽兩隊人離開的場景提了提,面露擔憂:「怎麼辦,小喬那兒只有她一個人,不會出什麼事吧。」

  另邊秋述已經擠去前排,隔著駕駛座和乘客區的鐵欄桿給葉鑭指路:「前面大樹右拐,對,沿著這條路開。」

  他眉頭微蹙,目光一寸不落地將兩道景象一一收進眼底,生怕遺漏點什麼:「剛看喬思羽就是這條路不見的。她應該不會躲到太覆雜的地方,畢竟知道這樣我們會不好找……」

  後排幾人紛紛探頭往兩邊看去。

  目前行駛的這條路還算寬敞,路上只有零星幾個喪屍,兩邊灌木叢也不高,一眼就能看到是否有喪屍存在,但灌木從的葉片茂盛寬大,如果喬思羽蹲在裡面,就很難看清。

  大家目光艱難地從各個縫隙裡掠過。

  時宇則擡頭觀察各個樹上的情況,仰頭仰到脖子都酸了。元夢微微搖頭:「看地上吧,她應該不會再上樹了。」

  江綺杉:「大家注意一下邊邊角角狗洞之類的。她特別會找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

  秋述:「……聽著不像是在找人。」

  開了一小會兒,元夢指著路上的一個披著絲巾的喪屍,突然道:「這個大媽……是當時追小喬的喪屍。」

  葉鑭掃了一眼,沈下氣,繼續在這條路上前進。

  一邊灌木叢突然傳出了「簌簌簌」的聲音,樹葉抖動,似乎有人呼之欲出。

  這個高度……不太會是喪屍。

  車上幾人對視一眼,葉鑭也放慢了一點車速。元夢小聲試探道:「小喬?」

  簌簌簌簌簌簌——

  「嗷!!」

  一個畸形的喪屍突然從綠植裡躥出,像蜘蛛般緊追車子而來,四肢在地上交錯爬行,速度快得讓人頭皮發麻。

  緊接著,草叢裡又躥出好幾個。

  車上幾人都被嚇了一跳。

  柳明梵捂著心臟:「我靠這什麼怪物!喪屍最後是往這方向進化的??」

  邊上幾個還在滿嘴臥槽臥槽臥槽。

  李立舟顧不得胸口痛,馬上站起身往後看,手上武器攥好,但看清後,臉上表情也是微滯。

  「正常的還能打一打,不要變異啊,變異起來我都沒眼看了!!」

  柳明梵還在嚎,李立舟捶他一下:「看清楚,沒進化。是正常喪屍爬得速度比較快而已。」

  大家夥定神去看,確實如此。

  柳明梵還是悲觀:「爬這麼快,已經很不正常了。我剛進這公園的時候,就感覺這兒的喪屍特別古怪。」

  「正常……都正常……」李立舟捂胸口慢慢搖頭,「我們只是不知道這些家夥生前都在做什麼鍛煉。」

  眾人:「……」

  元夢想到點什麼,突然看向大家:「你們一定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千萬不要被咬到。」

  「你們」兩個字被她特別重讀。

  眾人應下,但見元夢表情還是凝重,不由得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問:「怎麼了,是有什麼說法嗎……?」

  元夢認真道:「如果你們變喪屍了,肯定都很不好對付。」

  眾人:「……」

  後方的喪屍慢慢被甩開,葉鑭也降下了車速,左右張望。這一帶是公園民宿區,房子外只圍了圈白色籬笆,對院子內的景象基本一覽無余。

  葉鑭看了好半天沒看到一個人影,時間越久,心中越是忐忑:「這傻丫頭不會是躲到房子裡面去了吧……」

  「小心。」李立舟猛地伸手過來,幫葉鑭打方向盤。

  幾秒沒注意的功夫,前方的道路上出現了幾只喪屍,車頭直咧咧地就要朝它們沖撞過去。

  葉鑭連忙打了個左轉,接著右左右左,左右左右,硬生生從喪屍的間隙中突破了出去!

  李立舟被晃得喉嚨都要泛苦水了,但語氣還算鎮定:「不錯,等這兒結束了,重新再去考一次駕照吧,你科目三的變更車道和超車應該是沒問題了。」

  葉鑭:「……」

  伏在駕駛座後頭的秋述相對還要更慘一些,弓腰站著本就身形不穩,一腦袋直接撞車頂上了。

  好不容易抓住鐵欄桿重新站穩,他按按額頭,吃痛地往前看。

  只見車子繞過那些喪屍,前方一個不斷奔跑的人影越發清晰起來。

  秋述感到一絲無語:「這傻子是沒找到躲的地方,一直在跑啊……」

  喬思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耳朵裡像罩了層霧,所有聲音都朦朦朧朧的,隱約聽見身後傳來點異響,以為是路邊又有新的喪屍加入追捕她的列隊,即便腳下步伐跟灌了鉛似的沈重,但還是盡可能邁大了些。

  「小喬!」

  「小喬!!!」

  這次聲音順利的穿破喬思羽的鼓膜,直達她的耳底。

  喬思羽回頭,一眼看到破碎擋風鏡後頭葉鑭親切的臉,幾乎要喜極而泣:「寢室長~嗚嗚嗚。」

  喬思羽坐上車後,葉鑭驅車開回湖邊大道上,一方面是想搜尋倪辛月他們的身影,一方面是想著找不到人的話,可以先把報刊亭先找到,晚點再擴大範圍找人。

  喬思羽由江綺杉幫忙把水擰開,喝下好幾口。

  「沒想到我這麼個短跑選手,有一天竟然跑起了長途馬拉鬆,差點要跑吐了嗚嗚嗚。」

  江綺杉拍她後背,給她順氣,止不住心疼:「找不到地方躲嗎?」

  喬思羽搖頭,氣都沒喘順,就給大家覆述:「本來都甩掉一堆喪屍了。還找到了個不錯的樹叢。那草啊,都有我半個人那麼高了,多好一個藏匿的地方,結果剛要鉆進去,有好幾個喪屍在那打太極!你們不知道,我腦子當場就自動播放了一首《十面埋伏》。當當當當當——」

  眾人:「……」

  喬思羽還在唱,秋述:「別‘當’了,看來你是真沒什麼事。」

  時宇則小聲慶幸:「還好還好,咱們沒遇到練武術的。」

  話音剛落,葉鑭順著道拐了個彎,眼前突然開闊,一個小廣場出現在面前。

  廣場中間,好些個身穿紅色練功服的喪屍轉頭看來。

  時宇慢慢慢慢地,捂上了自己的嘴。

  眾人:「……」

  在考慮要不要倒車換路時,一個刻著「露營區」的指示牌赫然指向那些喪屍身後的路。

  就在大家腦子裡飄過「打不打」、「怎麼打」、「打不打得過」的念頭時,葉鑭已經一腳油門下去,表情兇狠:「怕個屁,時代變了!」

  紅白相間的觀光車從武術班中殺出,鋼構底盤,加速絲滑,動力強勁,直沖露營區。

  從沒想過觀光車有這種殺傷力。

  柳明梵放下要拍時宇腦袋的手,看著露營區一個個白色的帳篷,頗為感慨:「剛想罵你烏鴉嘴,但實踐向我們證明,科學技術才是第一生產力,迷信思想要不得。」

  時宇虔誠比劃:「阿門。」

  幾人說話的功夫,一個綠色的小建築映入眼簾!

  元夢欣喜:「是報刊亭!」

  時宇:「是《男人裝》!」

  葉鑭:「是《時尚芭莎》!」

  花花綠綠的雜志隔著遠遠的距離向大家招手。

  湖邊垂柳下,一座黃色小船也緩緩靠近。

  作者有話說:

第71章

  車上眾人全部下了觀光車,飛快翻找地圖。

  其中元夢、江綺杉、柳明梵三人拿了武器,護在外圍,觀察四周動向。

  報刊亭在過去的時間裡應該也經歷了不小的混亂,雖然墻上的各類雜志期刊都還算齊整有序地疊放著,但陳列在桌板上的那些基本被撞得歪七扭八。

  不過造成這場狼藉的那群人的目標應該不是地圖——

  葉鑭目光從空無一物、但已經發黴長菌的茶葉蛋鍋和玉米鍋爐掠過。桌板、地面上的食物碎屑能看出當時逃到這裡的生還者的狼吞虎咽,除此之外,飲料台上的瓶瓶水水也都被掃蕩幹凈了。

  根據茶葉蛋、玉米的保質期,這幫人到報刊亭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政府的無人機應該還沒開始播報避難所的消息。想到這裡,葉鑭心中的擔憂就放下不少,希望這回不再是白跑一趟。

  她掀開地面的一塊破板,正打算繼續低頭翻找,一旁李立舟已經舉起一本地圖冊沖大家道:「找到了。」

  眾人齊齊扭頭欣喜朝他看去。

  而柳明梵、元夢那邊的放風站崗小隊這時也正好立下大功。他們逮住一隻輕手輕腳、想搞偷襲的喪屍。一棍子頂過去,尖端的小刀順利沒入喪屍後腦,再拔出,三人都是長舒口氣。

  再看一眼李立舟的方向,葉鑭、喬思羽已經拆開地圖冊,查看確認起裡面的內容。

  他們沒走過去,繼續負責放風。

  柳明梵目光掠向遠處的湖面,嘆氣:「也不知道紀甚靈那小子現在怎麼樣了,一會兒該去哪兒找他們……」

  「咦,那兒有一隻小鴨船。」柳明梵沒傷感兩秒,就開始追憶往昔,「好久沒坐過了,還記得我七歲那年,我爺爺……嘔,裡面坐了四只喪屍!」

  柳明梵臉色一秒變白,顫顫巍巍地擡手朝前方指去。

  「傻子,是月月他們!」

  江綺杉興奮叫了一聲,和元夢一同跑去。

  黃色小鴨船很快停靠到岸,紀甚靈拿出包裡備用的粗繩,率先跳下,一端綁在小船上,一端綁在岸邊的一棵枯柳樹上。

  元夢和江綺杉則幫忙把船身拉著,扶倪辛月、倪藝橋上岸。輪到陳書望時,兩人都已經收手,跟沒看到裡頭還有一個人似的,轉頭忙檢查倪家兩姐妹是否受傷去了。

  「……」陳書望目露高處不勝寒的孤獨與憂郁,「雖然我很強,但也是需要關愛的。」

  紀甚靈都打算往報刊亭那兒走了,聞言將綁在船上的繩子拽了拽,讓船身緊貼路面,對陳書望道:「下吧。」

  「算你丫還有點人性。」

  陳書望跳下船,將劃水的棍棒往旁邊一丟,便癱坐在草坪上休息。

  一眾人團聚,地圖也到了手,報刊亭四周沒有任何遮擋物,並不是一個長久停留的好地方,於是大家只花幾秒時間糾結他們是應該坐船離開還是坐車離開。

  陳書望指指岸邊的鴨頭後,兩手一攤:「鴨媽媽身上可以坐一堆小鴨子,但咱們這是鴨寶寶船,坐不了那麼多人。」

  葉鑭則估摸了一下電量和路程,破罐子破摔,決定讓觀光車再次上路。

  紀甚靈把剛回收回來的繩子重新卷好,放進包裡。

  女生們也已然把敘舊模式調整回備戰模式。

  沿路上不斷有喪屍被觀光車的動靜吸引,聚攏而來。

  回頭看去,黑壓壓的一片,觸目驚心。

  觀光車的電量肉眼可見的下降,葉鑭從後視鏡看去,把油門踩到死,也只能勉強拉出十米的安全距離。

  時宇嘴皮子微動,正要說什麼,秋述馬上捂住他的嘴,面帶謹慎:「有些話等安全了再說。」

  柳明梵也拍他:「不要給大家增加突如其來的壓力。」

  時宇老實閉嘴呆著了。

  不過大家心裡還是不約而同地做起祈禱,希望觀光車撐住。身體也繃緊著,做好隨時棄車狂奔的準備。

  好在觀光車電量堅.挺,讓他們把體力保留到了最後。

  閘機口近在眼前,倪辛月回頭喊道:「橫著停車!」

  葉鑭方向盤順勢一轉,剎車一踩,就把車橫在路面停下。

  接著不用任何指令,所有人齊齊跳車,往閘門奔去。

  沒兩秒,觀光車就被後面屍潮沖擊得猛烈一晃。還有數不盡的喪屍從觀光車兩側溢出。

  倪辛月也沒想過用車能把這些喪屍擋住,但看到它脆弱得像一個玩具一樣被屍潮撞得七零八碎時,心中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驚。

  陳書望、時宇跑得快,三兩步跳到閘機上,給隊友們搭手,減短大家的翻越時間,拽蘿卜似的動作沒停。

  紀甚靈在最後,解決掉兩個已經跑到跟前的喪屍,也不戀戰,單手一撐就越過閘機和隊友們往校巴沖。

  「咚」!

  閘機上的金屬桿被喪屍撞得直接一歪,騰出一人寬的空隙。有零星幾個喪屍通過縫隙鉆出,剩下的喪屍沒那麼靈活,死死懟著金屬桿,帶著後面的喪屍都堵在通道上。

  後方越來越多的喪屍傾軋而來。閘機的旋轉齒輪發出艱難的「咯咯」聲響。

  打頭陣的喪屍在大力夾擊下從腰部被軋斷,上半身掉在地上,但不知疼痛地貼著地面繼續向活人爬去。

  「艹,好惡心。」

  陳書望往後瞄了一眼,就不敢再回頭,全心全意往前沖刺。

  龐大的喪屍又湧到入口的不銹鋼推拉伸縮門上,沒幾下,嘩啦聲響起,長長的推拉門就此倒下,大批喪屍攀爬翻出。

  它們突破公園大門後,陣勢浩大,連帶外頭廣場的喪屍也被吸引靠來,隱約呈包圍態勢,朝奔跑的幾人撲來。

  「全出來了!」

  在多面夾擊的幹擾下,柳明梵發現自己成為全隊奔跑速度最慢的那個,奔潰了:「在學校遇到的喪屍也不像他們這麼能追啊。」

  陳書望跑得嗓子都要幹了,但還嘴貧:「學校能和社會一樣嗎,你這就是學生思維了。」

  柳明梵欲哭無淚:「我認錯,它們能別追了嗎。」

  跑得最快的那幾只喪屍與他只余一臂之隔。

  甚至好幾次已經成功夠到他的衣服邊緣,在上方蹭開幾抹血跡。

  就在柳明梵鉚足勁要拉開距離時,他的鞋尖踢到地面隱藏燈管的小凸起,當場摔了個狗啃屎!

  手肘磕在地上,又痛又麻,眼角直接飆出生理淚花來。

  電子手表不知道主人現在的艱難,「智能」地彈出當下時間——2:59。

  泛著藍光的數字並沒有讓柳明梵多注意。他從手表鏡面的反光看到喪屍猙獰的身影近在咫尺,呼吸淩亂、手腳並用地就要往前面爬,但身上一沈,喪屍已然踩在了他的小腿上。

  柳明梵的心,一瞬間涼到了心扉。

  但他很快又意識到,這種涼不僅僅是心理層面上的,也是物理層面上的。

  喪屍的嚎叫似乎遠了一點,但耳邊嗡嗡作響,還有什麼東西突然從地底鉆出,撞在小腿上,打得脛骨和腓骨痛。

  「音樂噴泉!」

  柳明梵腦子瞬間清醒,意識到自己堵住了四五個出水口,他往邊上一滾,看到廣場裡上百道水柱一齊綻放。

  宏偉的開場音樂在耳邊炸響。

  柳明梵回頭看,剛才那壓著他的喪屍被邊上的水柱滋退了兩三步,臉上的肌肉組織也被水沖散。

  柳明梵還反胃著,耳邊響起李立舟的聲音:「起來跑!」

  柳明梵當即連滾帶爬起來,身形風.騷地在噴泉裡開躥。

  李立舟被水花濺得也有些看不清,但好在喪屍的行動也同樣收到幹擾,他沈住氣一個棍棒將撲來的喪屍揮遠。

  紀甚靈則同在邊上射箭幫忙做遠程輸出。

  倪辛月要負責開車,跑在所有人的前面。

  音樂噴泉開始運作時,她正好解決完一個擋路的喪屍,腳踩在最外圍,有所察覺地往外遠離了兩步,但沒想到外圍的水花是斜著噴射的,還是把她滋得渾身濕透。

  陳書望和時宇拽著倪藝橋緊隨其後,有倪辛月的前車之鑒,在水柱噴來時,向來靈活的兩人下意識身體一扭。

  但——

  躲過一個水柱沒躲過另一個,還是被澆了個從頭到腳。

  「嗷嗷嗷,涼啊涼啊!」

  兩人直踮腳,跟跳踢踏舞一樣。

  唯有倪藝橋恰好處在兩道交錯水柱的下方,只零星幾顆水珠落在頭盔上。

  看倪藝橋沒事,倪辛月胡亂抹了一把臉,顧不上衣服還濕,爭分奪秒地跑到車上,啟動起車來。

  沒一會兒,剩下的隊友們也都濕著身子跑上車。

  江綺杉、葉鑭兩人再次上了摩托,情急之下,連頭盔都沒來得及戴,就先一步朝大路上開去。

  身上的水汽在冷風氣流中幾乎一秒結成冰花。

  江綺杉即便騎著愛車,也猖狂不起來了,因為她的臉直接迎風被吹成了面癱。

  坐在後面的葉鑭同樣凍得一句話都說不出,本想把臉埋在江綺杉的衣服裡取取暖,但臉頰最後貼上的只是一坨浸了水的冰布:「……」

  這機動車小隊要不還是解散了算了吧。

  校巴和摩托開了很長一段距離,才在一條相對安全的路邊停下稍作休整。

  倪辛月這時候也不敢再考慮節省不節省油量的,連忙開了暖氣,讓江綺杉和葉鑭都上車。

  大家夥出發前本就把手頭上最保暖的幾件衣服全套在了身上,現下被澆了個透心涼,換上那些單薄的後,凍得皆是一陣牙齒打顫。

  「沒事沒事,空調溫度已經被我調到最高了,等暖起來了就好了,就好了……」

  倪辛月話音未落,自己先打了個噴嚏。

  「……」

  紀甚靈遞來件衣服:「再套一件吧。」

  注意到倪辛月投來的目光,他解釋:「男士的比較大,應該還能穿得下。」

  喬思羽和元夢還好些,大概是這一天已經用盡了黴運,在音樂噴泉裡楞是只打濕一隻袖子。

  她們想脫下外套讓大家輪流取暖,不過被拒絕了。

  陳書望掏出吃的,試圖從別的方面補充熱量:「冷不了多長時間,放寬心好了,現在咱們地圖已經到手了,接下來只要到了避難所,藥會有的,秋衣冬裝也會有的,目前要做的就是抓緊補充體力,快點動身出發!」

  「這摩托咱們還……」

  葉鑭正愁著機動小隊的去留問題,就聽元夢出聲:「你們衣服濕了,等會兒換我來開吧。」

  男生們聞聲看去,都是一驚,滿臉寫著:摩托+元夢=ooc

  只有江綺杉見怪不怪,甚至有點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葉鑭倒是想起點往事,一下子了然於心,目露同情地拍拍元夢:「你的臂力和握力也是推她的輪椅推出來的吧?」

  之前江綺杉十次出門飆摩托裡有九次會叫上元夢。原因無他——全寢室只有元夢一人不會拒絕她的請求。

  而在江綺杉的狗屎車技鍛煉下,元夢對醫院骨科的掛號流程堪稱了如指掌,此外因為經常要幫人把車偷偷處理回學校,也練出了一手好車技。

  陳書望等人聽後都是一陣嘆為觀止,看向江綺杉道:「你這是摔了多少次,才把人逼出現在這身能耐的。」

  江綺杉:「……元夢是我再生父母,沒人有意見吧?」

  安排好摩托車的問題,倪辛月就要扛著寒意坐回駕駛座,

  時宇不太正常的臉色引起她的注意。

  「時宇,你不舒服?」

  時宇弱弱舉手:「也不算……就是……」

  「去避難所之前,咱們能不能先找個公廁休整一下?」

  感受到大家落來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本來沒那麼想上廁所的,但剛剛這麼一凍,就……」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大家都感覺自己有上廁所的生理需求了,面面相覷起來。

  江綺杉捶手痛惜:「我們怎麼這麼能吃喝拉撒睡啊!做人好難!」

  作者有話說:

第72章

  江綺杉的哀嚎讓時宇轉頭看向車窗外,目露猶豫。

  要不……就地解決算了?

  他張了兩回口,總算下定決心,咬咬牙主動提議道:「要不我在路邊解決,我小時候還光膀子在河邊洗過澡呢。」

  其他人看向四周,沒馬上應答,倪辛月蹲下身,按了按倪藝橋的肚子,小聲問她:「去不去廁所?」

  手上力道剛要加重壓一壓,倪藝橋屁股一扭就躲開了,明顯是有這個需求的。

  倪辛月起身,嘆了口氣:「還是別在路邊了,羞不羞恥不說,這也沒個東西擋著,遇到喪屍,連提褲子的時間都沒有。如果都有這樣需求的話,還是找間公廁穩妥些。」

  其余人聽倪辛月這麼說,都如釋重負地飛快點頭:「沒錯沒錯。」

  校巴、摩托沿路緩慢行駛,走走停停,最後在一處看起來比較僻靜、沒什麼喪屍的公廁路口停下。

  倪辛月拉好車子手剎,到後座和隊友們一起做出發前的準備工作。她把倪藝橋的衣服拉鏈拉到最頂端,口罩拉嚴實,對大家道:「武器都帶上,一會兒行動就看喪屍數量,少的話直接關門開打,多的話直接撤退。」

  時宇經歷了剛剛二十分鐘的找廁所路程,如今已經憋到了連說句話都要發抖的程度,跟大家提前打說明道:「我一會兒應該是沒辦法幫你們打輸出了……」

  陳書望面露同情地拍拍他肩膀:「放心吧,一會兒沖進去,哥先帶你找個隔間,到時候你把門一鎖,剩下的就交給我們。」

  柳明梵倒是想到了一種其他可能性:「如果廁所裡面躲了人不開門的話,你們就別交涉了,咱們沿路往前開,應該還能找到別的公廁。」

  倪辛月、紀甚靈等人皆是一陣點頭。雖然過去遇到的人裡有好有壞,不能全盤否定,但如今地圖在手,距離到達避難所只有一步之遙,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盡量避免和人打交道。

  柳明梵語氣輕快,對自己的這些隊友相當放心:「行,那你們去吧,我跟總隊長留這兒看車。」

  「嗯?」李立舟看他一眼,已經跟紀甚靈往後車門的方向移動,「我也要去上洗手間,你一個人在這兒看吧。」

  柳明梵驚了:「咱剛不都進過一回公園洗手間了嗎,你剛才怎麼不上?」

  李立舟:「公園裡太緊張,上不出來。」

  柳明梵:「行吧……那我是越緊張越想上廁所。」

  大部隊下了校車,朝公廁挪去。

  車門關上,柳明梵先趴窗玻璃上觀察了一會兒,看大家身影沒入門內,估計裡頭的喪屍數量在可處理範圍內,也就鬆下口氣。

  他癱靠回到椅背上,將上方的空調口掰了掰,對準自己,沒一會兒就被暖風吹得昏昏欲睡。

  一幫人早上五點沒到就起身出發,又經歷了那麼多事,到現在這個時間點其實都已經疲得不行,只是被近在眼前的避難所吊足了精氣神。柳明梵眼睛睜啊睜,上下眼皮的縫隙卻慢慢慢慢變小,最後整個閉了起來。

  時間可能是過去了兩分鐘,也可能只是一分鐘,耳邊飄來點金屬蓋嘎達的翻撬聲。

  柳明梵瞬間睜開眼,身體卻還處於懶倦酥麻的狀態,他動手指頭時,聽到隔著窗玻璃奇怪的嗡嗡聲和霧蒙蒙的說話聲。

  他蹲下身,貼向窗邊。

  柏油路面隱隱泛著的油光上,隱約飄來的汽油味道讓他眉間一跳。

  校巴油箱旁站了幾個身著黑棉襖的男人,個子有高有低,身材魁梧,一身匪氣。他們手裡不是拿著帶血的扳手,就是帶血的斧頭。其中兩個人放哨似的左右張望,另外兩人則拿著撬杠和抽油馬達搗鼓著油箱。

  抽油馬達在運轉,這幾個男人嘴上也沒閒著。

  其中一個還把馬達撥到一邊,從油孔往裡面看:「這次運氣不錯啊,油箱這麼滿。」

  「手別欠,快點幹活,一會兒這車的人該回來了,他們也十來個人在呢。」

  「再多也就是群學生,有什麼好怕的。而且論人數的話咱們也不少,老剛,你要不回去讓兄弟們都出來。」

  「行了行了,我就說一句,你招呼那麼多人幹什麼,還真準備對這幫丫頭小子下死手啊?拿油走人得了!」

  柳明梵聽著眼睛睜大了些,反應過來這些人是要偷油!

  那幾人還在說話。

  「現在這世道都亂成這樣了,有什麼好怕的,你看誰能來抓我們。」

  「少說這話,咱們家裡都是有兒有女的,少造孽。」

  「嘿嘿,其實我呀,看這車不錯,要不咱們幹脆連油帶車拉回去。」

  「你他媽,一路過來沒到這破路有多難開嗎,整這麼大的車也沒有用啊,都開不出去幾公裡。老老實實回大哥的別墅呆著得了。」

  幾人摸口袋,還想抽上一根煙,結果發現沒多少余糧了,正盤算著準備怎麼去便利店順幾包煙,緊閉的後車窗突然「啪」地敞開。

  柳明梵身影探出來,先是沖他們吼:「你們別動油箱!!」

  接著又沖公廁喊:「有人偷油了!!」

  偷油的幾人扭頭看去。

  「艹,這車上還留了個人啊。」

  但他們絲毫不顯心虛。

  在柳明梵話音落下時,那拿撬桿的黑夾克男站到馬達前面,關掉了設備,但他邊上的桶已經滿滿當當,看上去已經抽完。他提著油桶就要走。

  柳明梵著急,也顧不得同伴們還沒出來,直接下了車,站到那幾人面前,想要攔著。

  放哨的兩人也都動了動手中的錘子和扳手,帶著渾黃的眼珠轉動,平靜地落到他的身上。

  「就找你們借點東西,沒意見吧?」

  柳明梵抓著武器,但冷風一吹,讓他身體不自覺打顫,在幾個彪形大漢面前瞬時看上去有些可憐。

  偷油的幾人都樂了,從兜裡掏出最後那根煙,丟到他面前:「來抽一根,都是朋友,別怕,我們現在就走。」

  他們看眼前這個滿臉學生氣的瘦高個站著一動不動,當他被嚇到了,就搖頭笑笑,正要擡腳離開,卻聽這人扯著嗓子,朝他們撲去,高聲喊道:「不行!!這是我們的油!!!」

  看架勢似乎還練過一點。

  他們臉上一沈,掂了掂手裡的家夥,眼神裡帶上幾分狠厲。

  倪辛月幾人聽到呼聲後,就忙從公廁出來。

  但遠遠地,只看見幾道黑影竄過,緊接著伴隨一道車門關閉的清脆聲,一輛黑車呼嘯著駛遠,很快消失在路的盡頭不見。

  而柳明梵此刻蜷縮在校車旁的一塊空地上,有一隻路邊遊蕩的喪屍被聲音吸引,正張牙舞爪地朝他撲去。

  「柳明梵!」

  倪辛月也顧不得周邊是否還躲著其他更多的喪屍,瞬間拔高音量,企圖吸引那只喪屍的注意。

  紀甚靈的動作更為幹脆利落,反手從身後的箭筒裡抽出只箭,在喪屍張嘴即將咬到柳明梵的千鈞一發之際,箭身貫穿它的頭顱。

  柳明梵眼睜睜看著喪屍正對自己摔跌下來,但全身只有默默別開腦袋的力氣,才沒讓自己和喪屍來個面對面的親密接觸。

  一行人全部飛快朝柳明梵跑近。

  隨著距離拉近,柳明梵臉上的傷越發觸目驚心,看得大家心裡都是一抽。

  只見他眼眶捱了拳頭後充血發紫了一圈,嘴角、臉頰上全是刮傷,除此之外,身上外套也七零八落地遍布著好些灰腳印。

  大家手忙腳亂地將那喪屍推開,查看他的傷勢:「到底出什麼事了,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柳明梵由紀甚靈扶坐起來,腰腹傷口受到牽扯,疼得他一陣抽氣,咳出的唾沫裡也帶著血絲,在同伴的緊張下,他含糊道:「破皮破皮。我沒事,我沒事。」

  紀甚靈按著幾處骨頭檢查了一番,知道沒傷到什麼要害,但也需要好好休息,要把他扶上車時,嗅到了汽油的味道。

  柳明梵長這麼大就沒遇過這種事情,胸腔裡滿是憤恨,咬牙把話說清晰:「我們的車油被人偷走了,我搶不過他們。」

  「偷油?」秋述沒想到還會遇到這事,但很快,他就隱約想起以前看過沙漠大卡車被偷油的新聞,不由得臉色沈重。

  李立舟則扭頭看向街角剛剛那輛黑車消失的方向,抿抿唇,有些懊惱,自己不該留柳明梵一人在這看守車子。

  大家明明在這麼多天裡,已經體會了末世的險惡,卻總在一些低級的地方犯錯誤,想當然地覺得留在車裡便安全,全然忘了交通工具是末世逃命最重要的,也是最容易遭他人覬覦的。

  紀甚靈擡頭看看天色,鐘表時間已經指向3:35。

  不等大家情緒陷入低迷,他快速做出決定:「車沒法再開了,先找個過夜的地方。現在這天氣,估計過了五點,天就全黑了。」

  江綺杉目光落到一旁的摩托車上,雖然校巴的油箱被人撬了,但摩托開能開。她招呼元夢一塊兒繼續上摩托,元夢站著沒動,由衷看她:「你想幹嘛?」

  江綺杉:「騎車給大家探路找住的地方啊,現在校車不能用了,我們機車小隊更要發揮我們的作用了。」

  元夢:「然後呢,剩下這幫人都走路,你這摩托聲音轟轟的,把喪屍引回來給大家嗎?」

  江綺杉:「……你說得對。」

  她默默把自己剛擡起的腿給放下了。

  眾人環視四周建築,尋找合適的地方。如果找不到能過夜的地方,他們就得退回去,在公廁對付一晚了。

  好在李立舟在倪辛月開車過來時就有留意,指指西邊:「那邊好像有個小區,我看到還有賓館旅店的招牌,如果別的房間進不去,賓館多多少少還是進得去吧。」

  大家也沒多說什麼,上車紛紛把行李都背好。紀甚靈除了背自己的包,還扶著柳明梵。

  柳明梵的包裹則掛到了時宇身上。

  柳明梵靠著紀甚靈,郁郁寡歡,長吐口氣:「對不起,讓大家失望了,還給你們拖了後腿。」

  倪辛月正往駕駛座走,聞言轉身回來往柳明梵臉上捅:「少說這種話,留著力氣找機會再打斷那幫人的腿。」

  紀甚靈也把他往上提了提:「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我對你的要求就是能活著。」

  柳明梵:「……喳。」

  大家收拾好了行李,倪辛月想了想還是把車鑰匙拔下來,隨身攜帶。

  一群人在寒風裡,無聲地往西前進了三百米。

  很快,一個安置小區出現在他們眼前。十幾棟老舊的樓灰撲撲地立在路邊,墻上門上都貼著白字黑字的出租信息。樓不高,最高只有五層,每一層或多或少都帶著防盜窗。一樓被用作商用店鋪,上面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招牌倒是給這一片區域能帶來些許活力。

  幾人貼著墻,目光均落在離他們最近的那幢樓上,上面確實掛著李立舟剛才說的賓館招牌,外面也幸運的沒有防盜窗,爬上去的話,可以想辦法撬窗進門。

  那賓館招牌上瀟瀟灑灑地寫著四個大字——「太極賓館」。

  陳書望仰頭看,嘖聲道:「Lily,還是你會找啊,找這麼個賓館,扭轉咱們運勢是吧?」

  作者有話說:

第73章

  賓館一樓正對前台,目測範圍內就有三只遊走的喪屍,樓上幾個房間的燈亮著,無法判別是屍潮爆發那天就被打開,還是有別的幸存者躲在裡面。

  喬思羽看看這家庭賓館的布局,墻面上只有窗台和幾個空調外機可以作為橫向移動時的踩腳點,水管沒看見,估計是隱藏在了水泥墻內,往上爬只能借助兩側住宅房的防盜窗。

  不過這小區年代久遠,防盜窗也都生了銹的斑斑點點,看上去像踢一腳就會散架似的。

  喬思羽有些顧慮:「要不從正門進?」

  倪辛月搖搖頭:「不知道樓道裡還有多少喪屍,這店小,活動不開身子,多來幾只就把我們堵住了。」

  李立舟:「而且從正門進的話,我們還得想辦法從老板身上找鑰匙,難度稍微有點大。」

  陳書望視力好:「老板的話,應該就是那只走在前台後面的吧……」

  江綺杉聽大家左一言右一語的,插不上話。

  她摸摸腦袋,頭髮被噴泉淋了還沒找機會擦幹,如今冷風一吹,跟結了冰碴一樣,邦邦硬。

  她默默擡手,示意大家視線都聚過來:「那啥,雖然我很理解大家因為車油被偷做決定更加謹慎,但我想說,再這麼糾結下去,我人就要凍沒了。」

  其實在場所有人現在都跟江綺杉差不多狀況,衣服單薄,即便雙手緊裹衣領,也止不住寒風往裡頭鉆。倪辛月雖然多套了件紀甚靈的連帽衫,兜著帽子,也沒多抵擋幾分寒意。

  江綺杉這話一出,原本還瞻前顧後的大家一下像被點醒了一樣,茅塞頓開,幡然醒悟,豁然開朗。

  是啊,看看這天,再看看這風,再耽擱下去,不被喪屍咬,也要集體發燒歇菜了。

  倪辛月擼擼袖子,目光落到賓館兩側居民房的防盜窗上:「不多說了,直接開爬吧,朋友們。」

  考慮到剛剛喬思羽的顧慮,大家最後還是決定兵分兩隊,一波從左側居民房的防盜窗上,一波從右側居民房的防盜窗上,也能分散一下重力,不至於讓鐵窗一下子承重太猛而發生故障。

  倪藝橋被陳書望紀甚靈主動請纓牽去了他們那一隊。

  倪辛月也不把時間浪費在客套上,點頭感激應下。

  紀甚靈牽著倪藝橋往左側走時,手指點了點倪辛月為鼓舞士氣而撩起袖子的小臂:「不冷嗎?」

  倪辛月被他這麼一提醒,頓時一個激靈,忙把衣服放下來。

  紀甚靈、陳書望那邊要帶一個小孩,還有傷員柳明梵,速度會比女生隊這邊稍微慢一些。

  倪辛月攀爬速度飛快,自然而然地把尋找安全房間的責任擔了起來。

  防盜窗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鐵銹的味道撲鼻而來,倪辛月恍惚間想起自己回宿舍接小喬的那段記憶。幾下活動,身體稍微熱乎了些,倪辛月喘著氣,爬到二樓,回頭把身後的喬思羽拽上來。

  在喬思羽拽後面的人時,倪辛月則把著防盜窗,通過空調外機、窗台,橫移到賓館這列。

  二樓的窗戶緊閉,裡頭蒙著窗簾。倪辛月對玻璃屈指敲了敲。

  只是兩秒,玻璃窗戶就遭到了猛烈撞擊,聲音還不止一下。

  倪辛月聽這動靜——起碼得有四五個喪屍,她回頭沖喬思羽幾人搖搖頭,再沖男生隊那邊打手勢,回到防盜窗這側,繼續往上爬。

  到三樓時,這間窗戶雖然也關著,但鎖頭沒扣上,窗簾也自然地敞開在兩邊。倪辛月探頭看了一眼,饒是提前做過心理準備,還是被突然撲到窗邊的身影嚇了一跳。

  一個臉色慘白的幹瘦女人,身穿吊帶睡裙,披頭散發地站在窗邊。

  倪辛月和對方覆著白膜的眼睛對視上兩秒,才意識到這不是活人,是喪屍。

  喪屍扒著玻璃窗,張嘴不停上下咬合。

  倪辛月的目光從對方完好無損的臉往下看,直到看到那小臂上的刮痕,以及鼓起的巨大肚子。它薄薄的吊帶睡衣貼合著皮膚,似乎把肚皮上的青筋紋路都表現出來。

  喬思羽這時候一步步跟來,剛探頭就被窗戶裡的情景驚了一下。

  葉鑭看她們兩個反應不對,問道:「怎麼了,喪屍很多?」

  倪辛月開口道:「不多,就看到一個,但……是個孕婦喪屍。」

  葉鑭還沒反應過來她們是為什麼猶豫,喬思羽指著窗戶,有點茫然地問道:「你們說,她肚子裡的……還是好的嗎?」

  這個問題觸及所有人盲區,一下子都楞在窗台上。

  喪屍嘶吼著反覆撲來,撞在窗台邊,力道大得仿佛馬上就會把這凸起的肚子壓平。

  葉鑭過了會兒開口:「咱們國家傳染的這個病毒不清楚,但電影裡有拍過,生出的是小喪屍。」

  雖然三樓這個房間就這麼一個喪屍,但倪辛月還是收了刀,招呼大家再往樓上爬。

  四樓的房間格局跟下面的大差不差,目光所及範圍內沒看到喪屍。衛生間的視野死角區不清楚什麼情況,但看空間大小,應該是沒什麼藏身的地方。

  倪辛月再次敲敲窗,確認裡面沒有任何動靜異響,翻過肩上的背包,找出卷膠帶,貼在玻璃上,然後借葉鑭的武器錐子用力一砸。

  玻璃悄無聲息的碎裂。

  倪辛月從窗戶破口處伸手進去,將窗鎖一擰,成功將窗推開。

  她遠遠沖陳書望紀甚靈幾人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自己先一步跨進去。

  在其他隊友爬進屋的時間裡,倪辛月和葉鑭把衛生間、床底、沙發、衣櫃等所有可能躲避喪屍的地方都檢查了一遍,並把房間門從內部反鎖。

  空調打開,暖風扇呼呼運作起來,所有人癱坐在地毯上,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們打量四周,房間太久沒人住,地板上積了層薄薄的灰,床被、沙發也都透著一股黴味,但勝在四面擋風,也算有了一個臨時遮風避雨的地方。

  李立舟他們是直接上的四樓,注意到女生們在三樓的停頓,問了一下情況。

  倪辛月就把三樓的孕婦喪屍說了說。

  江綺杉和元夢爬上來之前特地看了一眼,現下都抓著腦袋,孕婦畫面揮之不去。

  元夢:「孕婦在末日裡……簡直無解。」

  江綺杉點頭:「幸虧咱們團隊都‘輕裝上陣’。」

  秋述就要跟一句,「幸虧」兩個字都說出來了,江綺杉笑道:「你就別幸虧了,你一男的又不會懷孕。」

  賓館的空調有些老舊,嗡嗡聲不停,但房間裡逐漸升起的溫度也讓大家慢慢放鬆下來了神經,疲憊感席卷而來。

  這一天裡,他們又是去了書店,又是去了公園,甚至做好了路上堵車的心裡準備,但誰想到還沒到這一步呢,車油就被偷了。

  柳明梵是怎麼也想不明白,一邊疼得齜牙咧嘴,一邊道:「怎麼會有人偷油啊,原來這東西是可以被偷的嗎,末日了就這麼無法無天?」

  秋述拍拍他,說了說相關的新聞,最後嘆了一口氣:「沒末日的時候就有這種事了,今天被偷油前,我也沒想到會讓咱們遇上。」

  柳明梵神色萎靡下來,舔舔唇,又是要說「對不起」。

  但才剛吐出兩個字,在他邊上的時宇先一步道:「是我該說對不起,我就不該那時候提去廁所。」

  他低眉搭眼的,難過的情緒和柳明梵如出一轍。

  兩個人蹲著,就像兩顆憂郁的蘑菇。

  江綺杉喬思羽也差不多同時開口:「我也有錯,我當時可以忍住,和柳明梵一起留下看車子……」

  李立舟本來也想道歉,但發現自己再這麼說,這低沈的情緒就沒完了,於是改口道:「那些人動作老道,還很迅速。按明梵你說的,估計是有組織的一夥人。我們校車目標這麼大,遲早會被盯上。這次就慶幸沒出大事,現在還安全找到個地方躲。」

  倪辛月摟著倪藝橋:「今天咱們只留柳明梵在車上,確實不夠謹慎,之後再也不能讓人落單了。至於偷油這……我也是第一次碰到,之前從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元夢手上拿著手機,像是在記錄什麼。

  江綺杉問她在幹嘛,元夢頭也沒擡,道:「以後準備出本末日自救經驗書。偷油這個寫在行車駕駛篇章的第一頁,警示後人。」

  葉鑭幽幽道:「就咱們這經歷,要警示後人的可太多了。」

  喬思羽則暢想起來:「在序言裡寫好,一定要在寢室存儲夠糧食……」

  江綺杉:「姐姐們打住,還是祈願以後別爆發喪屍了吧!!這玩意兒要再爆發一次,我就自殺!!」

  秋述看他們多多少少都恢覆了精神,問道:「咱們接下來還去避難所嗎,還是說就在這兒駐紮下來?」

  陳書望想想:「明天先到附近看看吧,路上那麼多遺棄的車子,咱們找兩部薅點油,應該也不算缺德,到時候還是可以開校車走。」

  紀甚靈沒那麼樂觀:「那幫人估計之前就在這條路上盯著了,感覺大部分車油應該都在這段時間被他們偷完了,所以才會在我們過來的第一時間就盯上我們。」

  陳書望撓頭:「那咱們就得呆這賓館了,總不能走路去避難所吧,這不得走個十天十夜?」

  「要是有網就好了,咱一人掃一輛共享單車,雖然沒開轎車快,但怎麼說也比走路強。也不用擔心被人偷油。」江綺杉剛要問葉鑭會不會騎自行車,就被她的表情嚇一跳。

  葉鑭表情兇狠:「油、我的油,幹脆我們去偷他們的油……」

  倪辛月:「寢室長……你冷靜一點。」

  作者有話說:

第74章

  賓館裡的熱水壺跟這建築一樣,都有些年頭,倪辛月裡裡外外洗了三遍,又用熱水過了幾次,這才燒了滿滿一大壺,給大家滿上。

  元夢拿了包裹,給大家分發今晚的晚餐。

  雖然從別墅離開時,他們就考慮到路途可能會遇到變故,預留了兩天的食物量,不過從眼下情形來看,這點吃的遠遠不夠支撐他們趕到避難所。

  葉鑭精細地計算起人體每天維持正常體育運動所需的最低卡路裡,打算一頓掰成兩頓吃,但瞄見大家啃根火腿都鬆鼠似的舍不得模樣,心中一下有些不忍。考慮到大家中午就沒吃多少東西,索性把包裡的東西直接嘩嘩倒到中間的地毯上。

  她把長發往後一撩,長吐口氣:「算了,大家也都餓了一天了,今天就放寬一些,先吃差不多了,剩下的明天再出去找吧。」

  有上次在超市和便利店找物資的經歷,現在大家也沒把希望全寄托在這兩個地方,說起了備選方案。

  喬思羽道:「邊上還挺多家棋牌室的,雖然門口有幾只喪屍,但感覺現在這類地方零食酒水剩著的概率會比便利店、超市大一些,咱們可以去探探。」

  「還有個地方,」陳書望放輕步子貼著房門,聽了一會兒,又坐回來,指指樓下,「這種家庭賓館,老板老板娘多半也住在這棟樓裡,明天我們可以想辦法找找他們的房間,借一下他們的冬衣冬褲。食物的話……方便面總有吧。」

  「還得有一個小分隊找車油和探路。」

  倪辛月從包裡翻出感冒靈,幸好他們從柳明梵爺爺家帶了不少藥出來,一會兒一人一袋灌下去,爭取明天不感冒。

  紀甚靈盤腿靠坐在床沿那側的地毯上,身前攤著今天從公園報刊亭找來的地圖,正根據地圖右下角的比例尺,估算從他們現在所在地方到避難所的距離。

  他接過倪辛月遞來的泡好的感冒靈,輕聲道了句謝。

  倪辛月在他邊上坐下,從地毯中間的那堆食物裡拿了包果幹。

  一行人吃著速食簡便晚餐,詳細明天要去探索的區域。

  李立舟注意到葉鑭雖然招呼大家吃多吃飽,自己從頭到尾卻只吃了個小面包。

  他把自己手上剛拆開的牛肉幹遞去,起身道:「我吃飽了,先去洗漱。」

  賓館熱水器的熱水一次只夠兩個人洗澡,等一屋子人都洗漱完閉,時間也到了晚上九點。

  秋述和李立舟把被子鋪到地上,整理出睡覺的地方。空調溫度調到最高,保證夜裡大家不凍到。

  女生們橫著睡床,男生們睡地板,大家和衣而臥,空間有限,一個個身體都蜷縮著,團在一塊兒,連翻身的間隙都沒有。

  房間的燈關了,窗簾沒拉,映著遠處街燈的光亮。黑暗裡,上下左右樓層傳來喪屍挪動步子的聲音。

  喬思羽很小聲地問倪辛月:「我們有沒有可能不去避難所了,一直呆在這兒?」

  倪辛月腦袋也有些亂,想了一會兒給不出個明確答案,捏她的手,同樣小聲回:「看附近物資再定吧。」

  喬思羽蹭蹭倪辛月的肩膀,很快就和其他人一樣睡了過去,房間裡是或輕或重的呼吸聲,倪辛月睜眼看著窗外很久,直到睡意襲來。

  第二天早上六點半,大家陸續起床。

  盡管睡前喝了很多熱水,也灌了感冒靈,但倪辛月還是不幸中招,醒來時腦袋昏沈沈的,鼻子也整個塞住,喉嚨連簡單的吞咽動作都發疼。總算明白昨晚睡前為何總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原來是扁桃體發炎了。

  她讓葉鑭幫忙把倪藝橋抱遠一些,聊勝於無地用衣服擋住口鼻,希望不要把感冒傳染給大家。

  元夢倒來杯熱水,一次性沖了兩包感冒靈進去,端給倪辛月道:「多喝點,汗出了就好了。」

  一旁男生們這時候也都已經洗漱完了,紛紛過來發表慰問。

  陳書望道:「今天你就別出去行動了,好好休息,我們爭取一定多搞幾件冬大襖回來。」

  秋述:「我到時候看看能不能找些食材和小鍋給大家加個餐,估計也是最近吃多速食的關系,營養沒跟上,身體抵抗力下降了。」

  柳明梵從衛生間出來,意外發現紀甚靈仍睡在那兒,有些稀奇。這人平常覺淺,隨便一點風吹響動都會醒來,現下不大的房間到處是人走動和說話,竟然還躺得下去。

  他走過去用腳踢踢他:「七點了大哥,你不是一直都是保持五點起床的不敗戰績的嗎?」

  紀甚靈過了幾秒才揉了把額頭,睜眼,他微翻過身坐起,靠在床沿。頭髮被汗水洇濕得顏色有些深,衣領濕了一圈,臉色不正常的白。

  他張張口,大概是想說話,但喉嚨沙啞,再加上剛醒的緣故,楞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柳明梵察覺不對,蹲身摸了摸他的額頭:「我去,怎麼這麼燙,你發燒了啊。」

  柳明梵的這一聲驚叫,讓房間裡眾人的注意一下子從倪辛月身上聚焦到紀甚靈那兒。

  陳書望被整懵了:「咋回事啊,咱們男女生隊的兩個最強戰力怎麼說倒一起倒了。」

  大冬天的被噴泉淋,到底做不到全員幸免。

  李立舟記得女生包裡有攜帶布洛芬,讓元夢幫忙找出一顆給紀甚靈吃下退燒,自己則走去把房間窗戶開了通風。

  空調的熱風與外頭的冷風交替,不至於太冷。

  李立舟問大家道:「其他人還有感覺身體不太舒服的嗎?不用強撐,我們食物還有一些,可以暫緩一天行動。」

  除倪辛月、紀甚靈以外的眾人都搖頭。

  倪辛月舉手:「總隊長,我就喉嚨不太舒服,其實也不影響行動。」

  紀甚靈清了清嗓子,只言簡意賅地說了兩個字:「一樣。」

  話雖如此,李立舟還是讓他們兩人先休息著,等下午再看情況。正好這次的計劃行動他們也沒打算全體出動。

  雖然賓館房間目前看起來十分安全,但他們當時也覺得留在校車上安全,最後還是被一幫歹人盯上了,所以說不準會不會有其他尋找住所的人,在他們出去找物資的時間裡,過來搶占地盤。

  因此決定出去找物資的人分批交錯開來。

  當務之急是尋找禦寒衣物和糧食。

  陳書望、時宇動作靈活,在這個狹窄的樓道裡施展得開,再加一個隊長李立舟,探索賓館的小分隊就精簡地成立了。

  賓館一層樓四個房間。

  他們三個配合默契,很快就把這一層樓另三個房間的喪屍清理掉,還從房間裡拿了兩桶方便面和水。

  陳書望看著原本潔白的被褥上沾著喪屍的血跡,還有些遺憾不能把被子抱回去,轉頭見時宇還在翻箱倒櫃:「你還在找什麼呢?」

  時宇:「總不能就這兩桶方便面吧?」

  「有兩桶就不錯了,」陳書望拍他,「時老師,你再翻,可就要翻出少兒不宜的東西了。」

  時宇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拿的兩盒什麼東西,臉上一紅,立馬燙手地丟掉。

  四樓以下的情況倪辛月已經跟他們說過,三人就想著先探索一下五樓。時宇守在樓梯口放風,以防有樓下的喪屍往上來。

  五樓樓道口只有兩只喪屍,陳書望用江綺杉那兒借來的武器,三兩下就遠距離把喪屍捅了個對穿。

  不過喪屍撲來時碰倒了墻上的一副畫,實木框落到地面,發出不小的動靜。

  時宇通過樓梯欄桿的間隙,看到底下好些喪屍黑影攢動,馬上喚了一聲:「撤!」

  樓上兩人迅速退回,和時宇一起回到四樓的房間裡,把喪屍隔絕在外。

  他們把泡面和水丟給大家,轉身繼續聽屋外的動靜。

  秋述主動問道:「需要換人嗎?」

  陳書望擺手:「不用,這才多少工作量啊。你哥我分分鐘搞定,你就別浪費體力了。」

  他十分有把握的樣子讓秋述信服地點點頭。

  等門外喪屍動靜小下去,李立舟三人又沖出去。

  這次過了有十來分鐘才回來,陳書望也看上去比剛才狼狽不少。

  秋述:「……」

  陳書望比劃:「502那房間門沒鎖,我一推門,好家夥,八個喪屍齊聚一堂,中間兩個麻將桌。他們房間吃的倒是多,但我也沒敢進去。」

  休息片刻,他們三人繼續向樓下探索。把樓道和前台的喪屍一個個清理掉,給隊友們後續出行做準備。

  陳書望將賓館大門關好,防止有新的喪屍和人闖進來。

  李立舟也順利從前台後那只喪屍身上找到了鑰匙。

  時宇把櫃台上擺著的小零食全部收進包裡,飲料和水都沒拉下,目光掠過剩余的那些酒水,面露幾分猶豫。

  李立舟笑:「這就別拿了,總不能喝兩杯跟喪屍打醉拳吧。」

  但時宇沒收手,反倒抓了一瓶白酒放包裡:「發燒的話,擦這個好像有點用處。」

  三人把前台搜刮完,重新回到二樓,站在一個看上去較為特殊的門前。

  門的樣式看上去要比其他房間結實一些,上面還貼了個金色紅色交織的「福」字,只不過現在多了點血的褐色。

  陳書望挑眉:「這個多半就是老板他們住的了。」

  他敲敲門,裡面沒有一點聲音。

  「安全,開!」

  李立舟從前台拿的鑰匙串一個個試,成功打開了門。

  但隨著開門的「吱嘎」一聲,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又是腐爛又是發酵的味道刺激得他們下意識反胃幹嘔。

  「臥槽,什麼味道。」陳書望捂住口鼻。

  李立舟往房間多走兩步,環視一圈。這屋子要比他們住的那間更大一些,布置也更溫馨,充滿生活氣息。

  大床邊安放著一張嬰兒床,而那刺激味道正是從這張嬰兒床上散發出來的。

  李立舟走上前,倏地閉上了眼,過了兩秒才重新睜開。

  嬰兒床上有一具小小的屍體,腐爛得徹底,白色的蛆在紅的黑的黃的身體組織裡鉆進鉆出。

  李立舟不忍再看,目光落到墻上一家三口的合照,在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

  或許老板夫婦沒有時間跑回房間就在前台慘遭不幸,而嗷嗷待哺的孩子活活在這個房間裡餓死。

  李立舟沒再多看,跟陳書望時宇兩人一起在衣櫃裡翻厚衣服。

  三人回到四樓。

  大家看到他們捧了滿懷的戰利品還有些意外:「收獲這麼多。」

  時宇把吃的放到一塊兒,接著拿出那瓶白酒晃了晃,對躺著的兩個人道:「要不古法降個溫?」

  紀甚靈看了兩秒,果斷搖頭:「白酒味太重,等下行動容易吸引喪屍。」

  倪辛月也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笑了一下。

  紀甚靈耳朵捕捉到,轉頭看她,眼睛似乎在問「在笑什麼」。

  倪辛月伸手指他,聲音嗡嗡的,倒像是喝了酒:「酒釅花濃,你塗上出去迷死喪屍。」

  作者有話說:

第75章

  倪辛月聲音不大,但離得近的幾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喲,」陳書望出聲,「這麼有文化,連成語都用上了。」

  他沒看紀甚靈,反倒和李立舟對視笑起來。

  葉鑭站在一旁,目光一會兒往左落到倪辛月臉上,一會兒往右落到紀甚靈臉上,她身子往元夢那側靠了靠,欲言又止地想跟她說點什麼。

  元夢給她一個了然的眼神,先一步沖倪辛月開口道:

  「成語用錯了寶,酒釅花濃是形容美好圓滿的時刻。」

  ?

  葉鑭張張嘴,剛想找補兩句,倪辛月已經轉頭看來,表情充滿遺憾:「竟然是錯的嗎,我還尋思著這成語挺少見,可以賣弄一下呢。那用什麼合適?」

  倪辛月眼裡是純真的求知欲,把良好的學習習慣發揮到底。

  葉鑭:「……」

  元夢認真思索,瞅瞅紀甚靈躺在床上的樣子,大概知道倪辛月想要形容的方向:「醉玉頹山?形容男子風姿挺秀,酒後醉倒的風采。」

  倪辛月想想,頗為認可道:「這不錯。」

  她轉頭就沖紀甚靈比了個大拇指:「你是有姿色在身上的,擔得起這個詞。」

  紀甚靈:「……」

  秋述從洗手間出來,不知道大家聊了什麼。不過目光落到紀甚靈身上,擔憂道:「布洛芬沒起效果嗎,怎麼耳朵這麼紅?」

  「對啊,」陳書望笑嘻嘻湊到紀甚靈跟前,「耳朵怎麼變那麼紅了啊,這是為什麼啊?」

  「空調吹的,你離我遠點,」紀甚靈用眼神示意李立舟把這家夥整走,不料李立舟別過頭,向元夢她們問起別的成語。

  「哦~這成語也不錯。」

  「以後真得多看看書了。」

  「……」

  紀甚靈轉身把自己埋在被子裡,眼不見心為靜。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秋述一語中的,布洛芬確實沒發揮多少作用,到中午時,紀甚靈的體溫也不見下降。

  李立舟敲下決定,明確他不用參與下午的行動,所以也不需要再擔心白酒味會不會吸引喪屍什麼的,讓時宇把白酒開了,進行他的古法降溫。

  白酒兌進溫水,紀甚靈在衛生間裡用毛巾擦拭身體,即便隔著扇門,依然有隱隱的酒香飄出來。

  其余人圍坐在地毯前,聚精會神地討論下午的行動方案。

  市區地圖上只標注了個別重要地區,沒有詳細到街道的餐館和商鋪,但好在昨天來賓館時,喬思羽就把沿途的地形和建築默默記在心裡,這時候畫到圖紙上,大家也對一會兒的行進路線有了一個更直觀的了解。

  倪辛月一上午灌了兩升熱水,喉嚨狀況好轉許多,因此也在行動的小分隊人員裡。除此之外,全體女生出動,外加一個秋述,總計六人。

  李立舟將圖紙收起,並沒有交還到女生手上:「我一會兒跟你們一起吧。」

  「嗯?」葉鑭還有些不解,「你上午不跟陳書望、時宇已經忙活過一波了嗎,剩下的交給我們就好了。」

  李立舟想了想,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難得堅決:「我擔心出去路上會遇到別的搜找物資的小隊,看我們隊伍男生少,做一些不好的事,雖然知道以你們的能力肯定可以想到辦法應對,但感覺一些能避免的麻煩還是可以盡量避免。」

  柳明梵沈吟一聲,響應道:「那我也一起去好了。」

  江綺杉看他:「你昨天的傷都還沒好呢,施展得開嗎?」

  柳明梵拍拍腰腹:「這點酸痛算什麼,都沒有我爺爺以前讓我蹲馬步一半難受呢。放心,我現在這狀態自保完全沒問題,不用你們分心照顧我,還可以幫隊伍漲漲虛勢。」

  陳書望、時宇對視一眼,思考他們要不要也一塊兒跟去,但這樣一來,賓館剩下的真就只有紀甚靈和倪藝橋的「病幼」組合了。於是最後商量,他們交替呆在一樓前台,等大家行動回來接應開門。

  一行人換上從賓館老板房間搜刮來的冬衣冬褲,拿上武器,輕裝上陣。

  倪藝橋看姐姐們都往門外走,也不知道她們是去做什麼,下意識跟著靠過去。

  陳書望忙把小朋友拉回來:「誒,小寶今天不跟姐姐,跟哥哥們玩。」

  倪藝橋動作收得相當幹脆,仰頭看向陳書望的目光耿直無比,像在問「能玩什麼」。

  正好紀甚靈從衛生間出來,模樣孱弱。陳書望擡手一指:「玩醫生和病人的遊戲好了!」

  紀甚靈:「……」

  柳明梵跟隊友們出去時臉上的笑都沒收回來。

  沒想到有朝一日紀甚靈也能交換體驗他當初「法醫和屍體」遊戲被人任意搓圓捏扁的感受。

  從賓館出去,後方時宇很快把門重新關上,遠遠隔著玻璃沖他們比了個打氣的手勢。

  倪辛月目光掠向小區四周樓房一樓的各大商鋪:「那就從餐館開始?」

  身後眾人齊齊點頭。

  經過一中午的周密討論,大家最後還是把餐館作為尋找食物的第一順位,棋牌室放後。

  末日逃生,可能大部分人思維都是先尋找方便攜帶的速食,餐館冷藏櫃裡的食物因為煮起來不方便,極有可能被忽視。

  周圍商鋪的大門大多是玻璃推門,室內景象一覽無余。個別卷簾門緊閉,大概率是裡頭躲了人,倪辛月等人自覺避開,往稍遠的方向走。

  解決掉路邊遊蕩的三只喪屍,他們首先把目光瞄準到一家水煮肉片店上。這裡面的喪屍目測並不多。

  大門一開一關,屋裡的喪屍不出意外全都轉頭看來。

  一行人分工合作默契,元夢、江綺杉負責前台,葉鑭、喬思羽負責餐位,李立舟和柳明梵負責空調旁的那兩只喪屍,倪辛月則在確認隊友們都有余力應付的情況下,飛快掩護秋述進後廚。

  料理台旁,一個看上去廚師模樣的喪屍正無知無覺地在不大的空間裡來回走著,它兩只眼睛的部分估計是在感染之初就被啃食掉了,潰爛一片,因此倪辛月、秋述進來時沒有任何察覺。

  秋述小刀輕輕往人後頸一送,就把它放倒了。

  秋述打開冰櫃,冷凍倉的寒意撲面而來,但幸好還有幾袋食物。

  秋述提起袋子,讓邊上正把各式各樣的調料都往包裡塞的倪辛月歇一歇:「這兒有料理包,現成的,味精醬油這些就都可以不用拿了。嗯……水煮肉片三包,水煮牛蛙,水煮雞各兩包……不錯,菜單上有的都齊了。」

  這時候外頭解決完喪屍的喬思羽等人也跑進來。

  喬思羽道:「鍋怎麼辦?要抱一個回去嗎?」

  江綺杉看了看煤氣罐的塊頭:「……那這個可能也需要備一罐。」

  秋述在裝東西的間隙匆匆看來一眼:「沒事,我們可以回賓館從其他房間找多的熱水壺,用熱水壺煮。」

  喬思羽存疑:「這能行嗎?」

  秋述:「按照以往看的新聞,熱水壺什麼都能煮。」

  李立舟倒是想到什麼:「我記得早上在賓館裡搜房間的時候,雖然沒找到廚房,但老板他們房間小桌有一個電磁爐,應該還能用。」

  秋述頓時眼睛一亮,幹脆把台子上兩個不銹鋼大盆疊在一起帶上:「那今晚就把這些一鍋燉了吧,把身體裡的寒氣都祛個徹底!」

  從水煮肉片店裡出來,一行人碩果頗豐。

  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