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拿錯劇本後修羅場了 by 浮島
文案：
虞若卿是被創造出來的反派女配，具備一個反派所有的必備要素：美、強、事業心。
被系統喚醒後，她的第一句話便是，「我要搞事，搞大的。」
結果，她穿書去執行惡毒女配的任務，剛想對主角團隊出手，便發現他們的身邊已經有了其他壞人。
虞若卿：懂了，先解決這裡的反派，我才能做反派。
她教訓了欺壓盲眼師兄的紈絝弟子，對於師兄的羞赧的感謝，她面無表情地放狠話：只有我能欺負你。
師兄紅了耳根。
她趕走嘲笑混血男二的嘍囉，為了斷絕他後期黑化搶功勞，她強硬地叮囑：不要放棄自己，我相信你。
男二眼睛閃起光芒。
對於據說是劍尊後裔的男主，她切磋時從不留情，只為打擊他的自尊與信念。
等她處理掉所有的壞人，忽然發現其他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太對？
男主：別人都只因我的背景而虛情假意，只有師姐赤誠溫柔，真心待我，世間怎會有師姐這樣美好的姑娘？
師兄：師兄無能，一向與世無爭，但為了你，也願意與這世道鬥個一二
男二：如果我站住最頂峰，你會多看我一眼嗎？
虞若卿：……
她只是想搞事而已啊！這個修羅場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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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若卿拜入的是在主角門派生涯中充當反派的赤煉峰，上到長老師尊下到自己的師兄，都是原著惡人。
秉著對反派前輩的尊敬，她敬重師尊愛護師兄，終於成功被他們接納。
直到有一天，她聽到師尊與師兄竊竊私語：情兒品行端正，卻思維偏頗，定是被我們帶壞了。從今天起要以身作則，做個好人，讓她有健康的生長環境！
虞若卿：？？？
離譜，就離譜。
#一心想做反派的我卻把所有人都治癒了怎麼辦#
第1章 做一個發光發亮的反派
「卿兒，為師所言，你都聽進去了嗎？」
赤煉峰，久禦宮。
身披朱色長袍的中年女修端坐殿內上方，她面容冷峻，眸色冰冷深沈，眉尾上挑入鬢，更增添一絲不怒自威。
她的身後站立著個仙姿俊逸年輕男子，此刻，二人的目光一齊看向下方。
「弟子已了然於心。」
台階下，年輕的黑衣姑娘恭敬地俯下身子，聲音清脆動聽。
看到自己小徒弟的乖巧的樣子，江元霜滿意地頷首，她道，「那你將為師的話再重覆一遍。」
「此次下山，與人為善，多做善事，多結良緣。」虞若卿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地重覆著。
「不錯，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江元霜話音未落，就見殿中跪著的年輕女孩直起身體，她擡起眸子看向師尊，眼裡似乎閃爍著無上的動力。
「與人為善，是要多交朋友。」她說，「只有人緣好，犯了事才不會被人懷疑。」
「多做善事，是為了掩人耳目，用小恩小惠換取最大利益，迷惑他人；」
「至於多結良緣，是要多些門路。這樣萬一事發，才有機會被人撈出來！」虞若卿認真地說，「師尊，您的教導，徒兒都懂了。」
江元霜：……
江元霜：「不，為師覺得你還是不懂。」
聽到師尊並不太相信的態度，虞若卿手指微微縮緊，心中有些苦澀，又努力讓自己放鬆下來。
虞若卿穿越到這本名為《仙道之巔》的小說裡已經許多年了。
她是帶著任務來的執行者，當被系統喚醒的那一剎那，虞若卿便知道，自己為壞人而生。
她注定要成為一個厲害的反派，成為主角成長路上最大的障礙，給他的人生加上濃重色彩的一筆，然後再高光退場，留下一段血雨腥風的往事供後人回味。
為了任務能順利進行，虞若卿以投胎的方式穿越到了這個世界，並且才四歲就被帶入主角所在玄霜仙宗，拜入了原著反派赤煉峰江元霜長老的門下，成為了她最小的弟子。
原著裡，江元霜長老和她的徒弟是主角團隊前半本劇情中最大的威脅，他們師徒二人沒少給主角們使絆子。
江元霜刻薄冰冷，霍修遠唯利是圖。師徒二人臭味相投，都不是什麼好人。
如今江元霜成為了虞若卿的師父，而與她狼狽為奸的小徒弟霍修遠，也成了虞若卿的師兄。
虞若卿拜師這麼多年，她堅定地認同而相信自己是第三個壞家夥，並且為此努力修煉，十分刻苦。
除了去過幾次弟子試煉和仙門大比，隨隨便便拿了些很優異的成績之外，她幾乎從不出赤煉峰，這些除了閉關修煉就是孝敬師尊、照顧師兄。
他們是原著反派，也是虞若卿接觸的第一對壞人，她對他們心懷敬意，只希望今日她以師尊師兄為榮，明日師門以她為傲。
可是……
這麼多年過去了，縱然虞若卿自認為已經達到了當一個反派的所有必備素養，可似乎師尊和師兄都不認可她的身份呢。
「卿卿。」虞若卿有些心煩意亂，便聽到師尊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她聲音淡淡，一字一句卻仿佛重如千金，「我不希望你被某一個身份禁錮住，你本該有無上可能。我希望你選擇一條你最快樂、最自由的路。」
虞若卿微怔，不由得擡起頭看向師父。
「宿主，江長老說的沒錯。」系統的聲音適時在她腦海裡響起，「最優秀的反派該是隱藏在各個身份之後的，一個額頭上貼著壞人標簽的角色，注定是炮灰。」
虞若卿頓時恍然大悟。
原是如此，怪不得師尊和師兄似乎不太喜歡鋒芒畢露的作風。
從她四歲拜入赤煉峰開始，每一次表達自己想當壞人的野心的時候，師尊和師兄都會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糾正她，讓她做個好孩子。
最愚蠢的反派才會將自己的壞人行徑掛在嘴邊，真正的獵人是不動聲色的。
高！師尊是真的高。
辣！姜還是老的辣，沒想到要正式開始任務之前，她都能從師父這裡受到提點。
「師尊，弟子謹遵教誨。」虞若卿擡起頭，她看向江元霜，眼中充滿崇敬。
江元霜對上自己小徒弟亮晶晶的眼睛，她的太陽穴開始陣陣發痛。
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五十年一屆的萬宗大比，玄霜仙宗的宗主和諸位長老決定將符合要求的親傳弟子們聚在一起開個班，讓這些平日忙著修煉的天之驕子們一同上課，互相熟悉一下，交流同門情誼。
這麼做的目的，是希望親傳弟子們了解之後主動組成合適的小隊，好迎接大比的到來。
江元霜決定送她這個小徒弟虞若卿去參與這次大比，如今的場景本來是該說幾句鼓勵，然後目送弟子離峰的正常流程，沒想到師徒二人掰扯半天都沒說明白。
江元霜有些頭疼，又舍不得自己小徒弟跪那麼久，她微微側頭，本來就想下去扶人的霍修遠立刻走下台階，將虞若卿拉了起來。
「卿卿，你，哎……」霍修遠無奈地說，「我和師父真的只是想讓你多交些朋友，沒有任何其他陰謀詭計，真的。」
虞若卿任由師兄幫她拍去衣裙上的褶皺，她注視著他俊俏的側臉，不由得想起原著裡的劇情。
這個萬宗大比五十年一屆，是最受矚目的修仙界活動，甚至可以這樣說，每屆各個大仙門弟子們的排名，可以左右這些大門派之後五十年在修仙界的口碑。
更別提，這次萬宗大比會開啟水月秘境，是必須築基中期以上才能參與的中高級秘境。
普通的秘境比試都要求參與弟子現場隨機抽簽，水月秘境卻允許各個門派提前自行組建參與人員，以此最大程度保護弟子安全，其中兇險可想而知。
而主角團隊，也是在這次的親傳弟子班中組建的。
玄霜仙宗有五個大長老，除去十分符合反派設定的孤僻冷言江元霜，其他長老每個人手下符合此次大比的徒弟至少都有五六個。
原著裡，江元霜派去的是霍修遠，也是她唯一一個未出師的弟子。
作為因入門時間比較早、所以實力更高的師兄，霍修遠沒少從中作梗，欺負主角。
最後他惡有惡報，在秘境裡因為搶奪其他隊伍的寶物誤入妖獸洞府，被救出來時不僅被妖獸帶毒的利爪毀了容，更是性情大變，黑化得更加徹底。
後來他便比較慘了，天賦異稟的主角們很快實力便超過了他。
而霍修遠做過的那些齷齪事情都被暴露了出來，雖然有江元霜作為他的後盾，沒有讓他被趕出門派，但頂著一張猙獰毀容的臉，又對照著愈發備受關注的主角們，霍修遠成了整個門派的笑料。
最後，他籌劃暗害主角不成，死無葬身之地。
如今，不知是不是虞若卿加入帶來的蝴蝶效應，江元霜沒有派霍修遠，而是派她獨自前往主峰去參與這次大劇情。
虞若卿看著自己師兄俊美的容顏，她心中不由感慨，果然這麼危險的任務還是讓她一個人去吧。
師兄雖然是她反派路上的庇護者，可他的修煉天賦實在是太拉胯了，相比師父的反派長老設定，他原本的定位更偏向一個炮灰。
虞若卿如今已經認定自己是赤煉峰這個反派大家庭的一份子，保護師兄自然也義不容辭。
「師兄，你好好在赤煉峰呆著。」虞若卿認真地說，「我會完成你的心願的。」
聞言，霍修遠清秀的眉尖抽動了幾下，他似乎有些無奈地捂住了自己的臉，痛苦地說，「卿卿，都是師兄的錯，師兄不該在你小時候經常說一些陰陽怪氣的話內涵別人，可是師兄真的已經金盆洗口好多年了！」
他承認自己一開始可能確實算是個壞家夥，可從第一次發現他那可愛陽光善良正直的師妹的口中說出黑暗的話，他與師父二人便決意好好做人，不帶壞小孩子。
為了能讓自己的師妹健康成長，霍修遠這些年一直與人為善，修身養性。
可惜不論他多麼溫和有禮，連其他長老和同門都覺得霍修遠越來越沈穩溫柔。可在他的師妹眼裡，他做的這一切都是臥薪嘗膽，只為搞更大的事情。
為了掰正快要被他們帶壞的小師妹，他們這一對明明極其厭惡其他長老和弟子的師徒，破天荒地一致同意讓虞若卿去和其他親傳弟子一起上課，只願其他峰正直的風氣能多多少少改變一下她。
可看著臨行前，還信誓旦旦要做壞人的虞若卿……
他擡頭看向江元霜，從師父的眼裡看到了同樣的無奈。
「……也罷。」江元霜嘆息道，「卿卿，你一出峰，必定會聽到風言風語，到時不必介懷。」
想了想，她又說，「有人讓你不舒服，你大可以反擊。不論任何事情，為師都能保你無憂。」
「對。」霍修遠說，「師妹，每天都記得聯絡我，報個平安。遇到什麼你拿不準的事情，告訴師兄，師兄幫你擺平。」
說完這些，師徒二人目光覆雜而又不舍地看向她。
虞若卿十分感動，可她還是忍不住說，「我就是去主峰上課而已，又不是離開門派。而且我每天晚上還回來住呢，您二位是不是有點誇張了……」
明明就是一擡腿的距離，搞得好像要生死離別一樣。
可能是因為虞若卿這些年離開赤煉峰的次數屈指可數，這讓江元霜和霍修遠十分掛心。
霍修遠恨不得自己也跟著去了，他生怕有人因為他和師父的存在而給小師妹臉色看。
可他此次故意沒參加，就是為了能讓卿卿徹底擺脫他和江元霜，去接觸新的人物，此刻只能強忍著著不安，揮手讓虞若卿離開。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不見，憋了許久的師徒二人都惆悵地長嘆一聲。
另一邊，虞若卿飛離赤煉峰，她駕馭傀儡飛鶴從半空中掠過，眼見著腳下重巒疊嶂、仙氣繚繞的山峰，心中不由得升起澎湃之情。
從胎穿到這個小說世界，一直到拜入師門、勤勤懇懇修煉數年載，這麼長時間過去了，虞若卿終於到了這一天。
——她終於可以正式開始執行自己任務了！
「宿主，反派的星辰大道就在你的面前，加油！」腦海裡，響起系統機械的鼓勵聲。
虞若卿擡起眼眸，琥珀色的瞳孔中閃起堅定的光芒。
「嗯！」她認真地說，「我會好好努力的。」
她將在這裡，開始自己的反派生涯，發光發亮？？
第2章 多麼好的一位小師叔啊！
虞若卿從天飛過，看到下方仙氣繚繞，亭台樓閣隨著山巒起伏，在薄霧中若隱若現，顯得十分壯觀漂亮。
相比於前幾年剛被翻修過的內門建築，赤煉峰似乎顯得確實有些老舊了。
江元霜孤僻冷淡，當年特地選了離主峰最遠的赤煉峰宮殿做自己的居所，玄霜仙宗又占地極廣，從赤煉峰到主峰，比人界跨一個州縣的距離還要遠。
虞若卿這些年一直在赤煉峰隱居修煉，鮮少出門，連自己所處的門派都沒逛過幾次，所以沒有著急趕路，一路上都感興趣地到處看著。
她如今修為已有金丹初期，一邊從天空經過，神識一邊像是海浪般掃過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山巒起伏，大抵便了解下方的情況了。
又飛過幾個煉劍煉丹的幾座山峰，虞若卿便察覺前方弟子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明顯，她似乎已經到了內門弟子居住生活的元始山之上。
玄霜仙宗是第一大仙門，弟子人數眾多，連內門弟子都住滿了三座山，元始山是其中一座。
虞若卿的神識像是一道巨網掃過元始山，無數弟子們說話的聲音瞬間湧來，頓時吵鬧得不行。
她眼皮一跳，趕緊收起神識。
就在神識即將撤去的時候，她清晰地聽到了元始山其中一個地方傳來了不和諧的噪音。
「饒、饒命啊，不要，謝少爺……」
有弟子破碎畏懼的求饒聲傳來。
「我已經給過你們時間了，你真的以為我是個好糊弄的傻子嗎！」
元始山其中一處堆放雜物的偏僻院子裡，三個弟子氣勢洶洶地圍著另外幾個弟子。
他們雖然都是內門弟子，但一方明顯看起來氣勢更足，每個人身上大多都戴著一兩個三品或者四品的法寶。
為首的那個弟子手腕上赫然戴著的是六品手環，從玉佩到戒指耳環，無一不是精品，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
而被堵在角落裡的四個弟子，神情恐懼又畏縮，他們似乎剛被打過一頓，身上掛著彩。
「家、家裡之前寄的下品靈石都已經給你們了，我們真的沒有了。」為首的弟子瑟縮地求饒道，「師兄，讓我們走吧，要是讓教習知道了，你們也會有麻煩……」
聽到這話，他們非但不害怕，反而笑了起來，笑得被圍攻的幾個弟子有些迷茫。
「這小子，竟然敢拿劉教習的名頭威脅謝師兄。」旁邊的弟子笑道，「也對，他是新入門的，不知道劉教習算是謝師兄的遠房親戚呢。」
為首這個名叫謝浩軒的世家紈絝冷笑一聲。他本來也不差錢，就是借著個引子來欺淩這幾個本就附屬於他家的小家族弟子而已。
他從手環裡取出一根鞭子，在手中掂量。
「既然你們什麼都沒有，那便找點樂子吧，想必你們也沒有什麼意見。」謝浩軒吊兒郎當地說，「過來給本少爺學狗爬，不爬就抽你們。」
「嗚嗚不要啊……」
四人像是小鵪鶉一樣瑟縮地擠在一起，他們又不想學狗爬，又不敢反抗，只能互相遮著頭，等著疼痛降臨。
「怎麼，剛拜入門派幾年，就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了？」謝浩軒旁邊的弟子嘲諷道。
剛入內門的四個師弟也不反駁，聽到鞭子破空地抽來，他們的身體下意識地戰栗，可過了半響，還是沒有任何痛覺傳來。
「喂。」
所有人都聽到從他們的頭頂，一個冷清淡然的聲音響起。
「鞭子不是這樣用的。」
「誰敢——」謝浩軒手中法寶忽然被人奪走，他惱羞成怒地擡起頭，接下來的話頓時咽回喉嚨。
圍墻上，一個黑衣姑娘輕盈地蹲在上面，她的手中還握著謝浩軒的鞭子。
她那一雙琥珀的眼眸在陽光下看起來十分晶瑩剔透，卻偏偏有一種陰雲壓地般的陰沈，讓人有點害怕。
然後最令人矚目的，是她腰間掛著的玄黑玉佩，上面一個血紅色的‘江’字，尤其令人矚目。
赤煉峰一向是神隱的，除了大事幾乎不出現，只在玄霜仙宗裡留下了江長老的各種威名。
這幾個外門弟子們看到江字楞了一下，慢了半拍才想起來這代表著赤煉峰江元霜的親傳弟子……？
弟子們頓時都傻了。
如今內門弟子們雖然掛名在五大峰，但他們拜的不是五位長老，而是長老們手下年長的親傳弟子。
他們還隸屬於自己山峰和師承，只不過頭銜變成了首席長老，門派職位在大長老之下，負責管理各峰弟子，偶爾上上大課，讓自己的師父能安心退休修煉，專心培養自己手中的其他精英苗苗。
按照輩分來論的話，眼前的黑衣姑娘看似和內門弟子差不多年紀，但其實是他們的師叔。
只不過赤煉峰實在孤僻，除了首席長老，大家一時間都沒將她和任何一位親傳弟子對上號。
「你，你，」謝浩軒磕磕巴巴地說，「你是誰？」
虞若卿斜瞥了他一眼，緊接著，謝浩軒便覺得肩膀火辣辣地一痛，他竟然被自己的鞭子給抽了！
很快，不只是他，其他兩個紈絝弟子都紛紛慘叫起來，好像不論他們怎麼躲，都躲不過一下又一下的鞭子，狠辣地抽在他們的腰側、手臂內這樣柔軟的地方。
謝浩軒太疼了，他想跑，卻被憑空的力量抓著腳腕拖了回來，別提多狼狽了。
「就，就算是師叔也不能隨便刑罰弟子吧！啊！」謝浩軒一邊又挨了一下，一邊擡高聲音，「我可是謝家二公子，我爹說黎長老已經答應收我為徒了，你憑什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覺得一股威壓從上而下澆灌了下來，壓得謝浩軒從骨子裡開始發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玄霜宗法第三條，上敬師尊長輩，不得失禮。」虞若卿薄唇微啟，「你對我不敬，按照宗法當罰。」
「宗法第八條，入門弟子當忘卻拜師前的一切背景。你權欲太重，道心不凈，當罰。」
「宗法第二十一條，弟子不得恃強欺弱，當罰。」
「宗法第三十四條，弟子不得結黨營私，當罰。」
一句又一句的判決從黑衣姑娘的口中淡然說出，仿佛重如泰山。
她每說一句，幾個弟子就覺得自己背上的壓力重一分，最後竟然像是被山壓在地上一樣，氣都喘不上來。
一直到說完最後一條，虞若卿才垂下眸子，看向地面上這三個汗水已經浸濕後背的弟子們。
「你們說，你們該不該罰？」她緩緩地問。
三人顫抖著，其中一個咬牙忍著戰栗，磕磕巴巴地開口，「該、該罰。」
他說出這句話，壓在自己身上的千斤重擔立刻消失不見，弟子立刻爬起來開始咳嗽。
其他兩人也同樣認了罰，這才終於有力氣撐起自己，手臂卻抖如篩糠。
相比剛剛作威作福的樣子，謝浩軒三人此刻狼狽不已，身上的弟子服都被抽得碎成一塊一塊的。
他們互相攙扶著，剛想跑，就聽到虞若卿冰冷的聲音響起。
「等等。」
三人回過頭，就覺得有什麼東西砸在了他們的胸前——是清言符。
這是玄霜仙宗裡懲戒堂最常使用的手段，只要貼上這張符，金丹以下修為的弟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會在被解開人的面前吐出所有真相。
「去懲戒堂領罰。」虞若卿說，「這張符箓只有那裡的人才能解開。」
「什麼？可、可是你不是已經打過我們了嗎？」謝浩軒不敢相信地說。
——大名鼎鼎的懲戒堂啊！那可是六親不認的地方，哪怕宗主犯了錯，懲戒堂也敢抽過去。
「我可沒說過剛剛是懲罰。」
虞若卿擡起眼皮，她漫不經心地把玩中手中的鞭子。
「——我剛剛只是找樂子而已，你不介意吧？」
謝浩軒沒想到，自己欺壓別人的話反作用到了他的身上，從未受過這樣罪的他眼前陣陣發黑，好懸沒吐出一口血來。
他心中萬般憤恨，此時此刻也不敢再出言頂撞，只能借著其他而二人攙扶的力氣，腳步虛軟地向著外面逃跑。
看著他們狼狽消失的身影，虞若卿還是有點不爽。
也不知道這是哪來的連原著炮灰都排不上號的小混混，在這裡作威作福。
「哪個長老竟然要收這麼個東西，眼睛瞎了？」她自言自語道，「不行，我得告他一狀。」
只不過，黎長老是哪個長老？
「宿主，不必在意這些小人物。」虞若卿還沒想到這個人，系統的聲音已經再次響起，「而且有這些人在，也可以變相輔佐您的任務順利進行。」
那可不行！
系統這句話正好懟到了虞若卿的死穴。
其他任務執行者是為了與系統交易，最後得到獎勵。
可是虞若卿卻不同，她沒有任何願望要達成，她做反派，只是因為她為此而生。
她不想要任何獎賞，但有一點。既然如今她已經成為了這個世界的反派，那主角都是她的，也只有她可以折磨他們。
至於這些連炮灰都不如的小混混，他們配碰主角的一根手指嗎？
這種貨色也敢出來搶她的工作，活膩歪了吧。
虞若卿站起來，她冷冷地說，「仙宗是時候整頓一下不良風氣了。」
為了能正大光明讓宗法為己所用，虞若卿這幾日特地惡補過了玄霜仙宗宗法、修仙界法規，以及所有正派法則。
——愚蠢的炮灰只會仗勢欺人，而優秀的反派懂得用規則來為自己達成目標。
旁邊被她救下來的四個弟子一直想出言感謝，可是看她的神情那麼可怕，他們都弱弱地不敢出聲，只能一個勁兒的仰頭注視著她。
虞若卿只顧著思考自己的大業，卻沒有發現在她救下的這四個弟子眼裡，漂亮的小師叔站在墻上，身姿飄逸如仙。
陽光順著她姣好的臉龐滑落，襯得她冰冷中有溫情，溫暖中卻又顯得冷毅正直。她的漂亮的眉尖有些溝壑，仿佛在思考憂國憂民的大事，讓人不敢出言打擾。
多，多麼好的一位小師叔啊！年輕的小弟子們不由得都濕潤了眼眶。
第3章 她真是個反派鬼才
虞若卿感受到他們呆呆的目光，她低下頭，蹙眉道，「你們怎麼還在這裡？」
「小，小師叔。」其中一個弟子鼓起勇氣說，「謝謝你救了我們。」
虞若卿本來想直接飛走的，但她忽然改變了想法。
作為反派，她是不是應該在這種情況說幾句話，至少奚落一下這些弟子們——她是要做壞人的，怎麼能被他們感謝？
這麼想著，虞若卿便壓沈臉色。
「我只是看他們不順眼而已，與你們無關。」虞若卿冷冷地說，「作為內門弟子，卻被其他內門弟子欺壓，我與你們這種人沒什麼好說的。」
「不、不是這樣的……」似乎怕讓她誤會他們是孬種，為首的那個弟子急忙忙地說，「我們與他們都出自修仙世家，因為家族原因，所以我們才不敢反抗……」
「早就聽說修仙世家都是些封建世俗的貨色，如今一看果然如此。」不等他們解釋完，虞若卿已經冷淡地說，「既然如此願意裹足不前，又何必來玄霜仙宗？趁早回去做你們家族的走狗吧，也省得浪費門派資源！」
虞若卿的這番話聲音並不大，可落在這幾個新入內門的弟子耳中卻轟隆作響。
他們怔怔地看著冷若冰霜的年輕小師叔，一時難以回神。
是啊，他們本就是附屬六大世家的小家族出身，而在自己家裡，都是排不上號的小人物。
世家勢力緊密相連，放在之前，他們被送去討好謝家，做謝師兄的小廝下人都有可能，別說他想抽他們了，就算謝少爺想弄殘殺了他們，估計都不用賠多少錢。
來到玄霜仙宗，長老第一句話就是讓他們放棄門外種種過往與身份，可他們卻在這裡浪費時間，心甘情願被謝浩軒欺壓而不敢反抗……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仙宗這麼多弟子，平日沒人願意點醒他們，也只有這位看似嚴肅淩厲的小師叔，願意多費幾句口舌來罵他們……
「小，小師叔，我們真的知道錯了。」弟子們不由得哽咽道。
虞若卿以為自己把人嚇哭了，她很滿意。可這些年輕小孩們眼淚巴巴的，她要是什麼都不說就離開好像沒什麼氣勢。
她知道很多反派離開前都要放狠話的。
「空口無憑，你們說知錯就真的知錯了？」虞若卿冷聲道，「也去領罰吧。」
「去，去懲戒堂嗎？」小弟子呆呆地問。
他們那個表情，好像如果虞若卿讓他們去，哪怕不貼符箓，他們也會主動去一樣。
「寫一千字，檢討自己今日的所有言行。」虞若卿冷聲道。
說完這句話，她轉過身跳上傀儡飛鶴，離開了元始山。
坐在鶴身上，虞若卿十分滿意。
讓受害者寫檢討，還能有比這更缺德的事情嗎？她真是個鬼才，這些弟子們一定怕死她了。
她不知道，被她拋下的小弟子們呆呆地看著她離去的方向，他們互相注視彼此，神情動容。
小師叔嚴厲卻又帶有溫情的做法讓所有人的心裡都很感動，他們恨不得現在就回去寫了檢討，然後努力修煉，不辜負她今日在他們身上浪費的時間。
只是……他們還不清楚小師叔叫什麼名字，而且寫完了檢討，該去哪裡交給她呢？
幾人在發呆，就在這時，其他內門弟子都從外跑來了這個院子。
「發、發生了什麼事情，謝師兄怎麼被打得那麼慘？！」有人焦灼好奇地問道。
弟子們一向吃瓜等不到明天，這一天還沒過完，一位漂亮正直、外冷內熱、刀子嘴豆腐心的年輕小師叔路見不平救了剛入內門的新弟子的事情，就已經在內門傳開了。
而虞若卿對此一無所知。
她坐在傀儡飛鶴上，打開了系統界面。
「宿主，恭喜你完成了每日任務，請繼續加油。」系統說。
虞若卿看到界面上分為兩個板塊，一塊是任務，一塊是兌換商城。
任務分為日常任務、主線任務，以及長期任務和成就。
她向下滑動。
日常任務：
1.對他人造成實際傷害（已完成）
2.對他人造成精神傷害（已完成）
3.精神/物理上傷害原著相關人物（未完成）
……
往下翻翻，日常任務有十條，幾乎涵蓋了所有能招人煩招人恨的舉動，連欺負小動物這種事情都有！
「這算什麼反派？」虞若卿鄙夷地說，「充其量也就是個炮灰吧。」
「日常任務並不強制，但可以獲取點數，宿主可以自行選擇。」系統適時開口道，「為了督促宿主前行，從今日起每天要扣兩點數，每晚自動扣除。」
虞若卿這才發現，她完成的任務按照人頭給了她一共七個點數。
「根據對方身份的不同，完成的任務點數獎勵也不同。內門弟子每人1點，但如果宿主能夠傷害與原著相關的角色的話，一人從五點起，最高十五點，獎勵十分豐厚。」
「但每日扣除的點數會隨著時間增加，建議儲存多余點數，宿主要加油啊。」
「這不是多此一舉嗎？」虞若卿蹙眉道，「你不弄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我也會去做一個反派的。」
系統沈默一下，它說，「整個機制並不是針對宿主，也並不是不信任您，而是所有執行者都要遵守的規則，以免宿主人設偏離。請您諒解。」
無垠的空間中有萬千宇宙，系統就像空間中的管理者，在推算到某些世界的不穩定時，會派發執行者穿越執行任務。
而這個《仙道之巔》小說世界，系統計算了許多次，都推算出這個世界未來將會走向毀滅，所以才會派來虞若卿做執行者。
億萬宇宙，許多便是如這裡一樣的小說世界，管理這麼多執行者，有規則似乎也是能說得通的。
虞若卿便懶得計較了，反正她必定是要當反派的，有沒有任務要求似乎都是沒什麼區別。
她繼續向下翻閱，看到主線任務處還是鎖定狀態，恐怕要劇情開始才能解鎖。
再點另一個頁面，則是點數商城，裡面從各個世界的飲料食物一直到可以增強自身小屬性的道具應有盡有，還有些日常用品，都是可以用點數兌換的。
不過價格也不便宜，一瓶肥仔快樂水要三十點數，而小道具根據效果不同都要成千上萬點數。
原本還覺得按人頭給的七個點數很多，如今一看確實是不夠用。
如果執行者想要這些小小的福利，便只能去更努力做相關任務，接近原著角色來換取點數。
但虞若卿的情況特殊，她雖然一睜眼便擁有正常的知識，甚至了解不同世界的常識，可並沒有任何過往記憶。
虞若卿是被系統創造的，仿佛從無到有，她便出現了，帶著天生的使命。
她的腦子如雛鳥般純粹，沒有沾染過任何顏色，自然更不可能有一己私/欲。
這商城裡的東西自然也沒一個是她想要擁有的。
只不過在她要關上的時候，余光掃到最底下，才發現竟然還有書籍。
其中幾本都於反派有關，比如什麼《反派她又美又強》、《反派她被主角包圍了》、《穿成反派後我攻略了主角》，還有《反派女特工：與道長雙修的日子》之類的書，名字一個賽一個長。
這是什麼東西，反派科研書？
虞若卿總算有了些興趣，看了一眼下面的價格，每本書都是兩百點數，對現在的她來說還是比巨款，便先記在心中，然後關閉了界面。
收起面板後，玄霜仙宗主峰就在前方。
主峰上的瓊樓玉宇像是一條金龍，從旁邊的山脊上連綿而來，順著主峰的半山腰盤旋著山體，一直向上沒入雲端峰頂，看起來巍峨壯觀，讓人在這座高山前不由得屏住呼吸。
這裡是宗門最熱鬧繁盛的地方，也是玄霜仙宗的中心，陽光灑落在玉樓宮邸連綿不斷的屋頂上，渲染上一層薄薄的金光，在霧中似有似無，如天上宮闕般縹緲。
此次為親傳弟子上課的宮殿應該在主峰北邊的日月殿上，虞若卿放出臨行前霍修遠給她的引路小紙鶴，順著紙鶴前行。
沒多久，透過絲絲薄霧，日月殿出現在她的面前。
虞若卿落在山頂，她收起法寶，擡腿走進了殿裡。
赤煉峰路遠，她此次特地提早出來不少，到主峰比要求的時間還要提前半個時辰，沒想到一進日月殿，裡面已經快坐滿了。
其他四個長老一共有二十二個親傳弟子，這個數目在修仙界是十分驚人的。
能讓仙宗長老收下的徒弟，那勢必是萬中挑一的天之驕子，其他仙門長老能收一二個都已經實屬不易，也只有第一仙宗玄霜能如此網羅世間奇才，收得到這麼多好苗子。
當然，原著列出這麼多天才，本質還是為了突出主角們更加天賦異稟。
她一進殿，本來正在互相交談的弟子們頓時一停，他們的目光紛紛掃向她。
虞若卿和這些親傳弟子們並非沒打過照面，這些年門內試煉和小比，她給他們留下過不可磨滅的陰影。
她就像是無聲的烏雲，平日從沒有消息，只在比試中出現，面無表情地獲勝，又悄無聲息離去。
不論其他弟子在自己師門下多麼受捧，被吹得多高，多受長老器重，都會在比試中被虞若卿無情地粉碎掉信心。
原本江元霜就與其他長老不和，虞若卿又是一出現就打人臉的無情獲勝機器，如今看到她出現，親傳弟子們不由得沈默了。
此次萬宗大比，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參加，玄霜仙宗內部也需要篩選考核。
虞若卿的恐怖如斯，大概就是看到她一眼，他們就知道，最終出戰名單上又少了一個位置。
第4章 好想爆他狗頭
虞若卿並不在意其他人的注視，她掃過整個殿裡，也沒發現什麼比較特殊的人。
她一邊穿過大殿，坐在最後一排，一邊在心裡問道，
「其他角色呢？」
「重要角色四人，皆不在日月殿。」系統答。
虞若卿有些納悶，不過一想也是，主角總是壓軸出現的，哪有提前到的道理。距離上課還有半個時辰，等著就好。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出現的原因，殿中再也沒有剛剛她進來之前聊天的熱切了，弟子們說話聲音都小了許多。
也果然如虞若卿所料，半個時辰之後，掐著規定的時間，一個人影走入殿中。
虞若卿擡起頭，便不由得一怔。
一個藍袍玉冠的俊美少年出現在眾人眼前，他眉眼精致冷峻，眸如寒星，整個人像是行走的降溫機器，驟地讓殿內安靜下來。
親傳弟子們的目光都隨著他而動，他們的神情似乎比剛剛面對虞若卿時還要覆雜一些。
「蒼寒淩。」在虞若卿楞神的時候，系統的聲音適時響起，「鮫人族與修士混血，師從星羅峰永淵長老。」
在系統說話的時候，蒼寒淩也如虞若卿一樣視他人為空氣，他俊美妖冶的臉上沒有表情，穿過那些盯著他的弟子，來到空著的殿後排。
因為只有虞若卿突兀地獨自一人坐在後面，他便擡眸，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蒼寒淩的瞳孔是冰藍色，虞若卿對上那雙狹長的眸子，仿佛瞬間墜入冰潭，後頸起了戰栗。
少年的身上有一種矜貴淡漠的感覺，仿佛目空一切。
他掃了眼虞若卿，可就好像和他在看一棵樹、一隻蟲子沒什麼區別，眼裡根本沒有真正的她。
他收起目光，冷淡地選擇了另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蒼寒淩疏遠而傲慢，他一個眼神就能讓其他人感受到自己被藐視了。
「神氣什麼……不過是個混血而已。」
在弟子們的交談中，交雜著幾聲不屑。
虞若卿倒是大受震撼。
她之前以為自己師兄霍修遠就已經夠好看了，沒想到這個蒼寒淩竟然更加離譜，他的出現有一種和旁邊人畫風斷層的感覺。
不愧是人魚混血，顏值太能打了。
只不過……虞若卿忽然想起了蒼寒淩的劇情。
起初蒼寒淩來玄霜仙宗，是抱著要證明自己雖為妖族與修士後裔也可證道飛升的念頭的。
他作為混血，同時被鮫人族與修仙界排擠，更是咬牙想走出一條自己的路，也曾經和主角們交好，算成了朋友。
結果後期蒼寒淩最終發現世間偏見如山，自己想要證明和守護的都是一場空，而後黑化，成了後期最強的boss之一，直接開大統領了妖界。
而且最可怕的是他曾經是第一仙宗的弟子，還和天之驕子的修士年輕領袖是好友，他太了解正道了，導致修仙界差點被全滅。
虞若卿想到蒼寒淩書中的履歷就不由得有些羨慕。
什麼叫成功的反派，這才叫成功的反派。
可是……不行不行，蒼寒淩在做反派這一點上太有天賦了，如果他已經是反派，她倒是願意追隨他一二。
可既然如今他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好苗子……虞若卿的目光不由得瞄向另一邊的青年，她心中微動。
如果蒼寒淩黑化了，一定是她的一大競爭對手。不行，她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虞若卿幾乎瞬間就下定了決心。
「宿主，這是有關蒼寒安的支線任務……」
系統剛把界面打開，虞若卿看都不看就給關上了，眼神還若有若無地瞟向蒼寒安，不知道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
有那麼一瞬間，系統也體會到了江元霜和霍修遠面對她時那種無力的感覺。
「宿主，怎麼了？」它只能出言詢問。
「你只是個系統，你不懂。」虞若卿高深莫測地說，「每一個反派都要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現在，我也有了。」
系統：……
就在這時，殿外的清鈴響動，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出頭、十分儒雅的修士走了進來，前排有弟子頓時坐直了許多，估計進來的是他們的峰的人。
「師弟妹們好，我叫黎文康，是天鶴峰的首席長老，大家還是稱我為師兄即可。」
黎文康在最前方站定，他看起來十分和善，嘴角邊一直帶著淡淡的弧度，絲毫沒有長老的架子。
他緩聲道，「萬宗大比之前，會由我們這些曾經參加過的師兄師姐來訓練你們，望諸位師弟師妹能在半年後的大比上為我宗添光增彩。」
黎文康作為第一個上課的首席長老，將萬宗大比概括講解了一下，又說了些過去歷史以及一些有關的八卦野史，大家都聽得津津有味，很快便與他拉近了距離。
「萬宗大比中，每個門派只能最多派出八人進行個人切磋，水月秘境分為兩隊參與。」黎文康看著殿中的親傳弟子道，「兩者不為綁定，分兩次篩選。參與不了個人的，也可以提前組好隊伍等待門內篩選。」
親傳弟子們早就知道了這個規定，他們互相注視著，心中似乎各有打算。
接下來的課上，黎文康介紹了玄霜仙宗的一些競爭門派，並且劃分好了實踐計劃，弟子們將會挨個與有不同門派絕技的幻境中訓練，提前熟悉對手們的攻擊套路。
也只有大仙宗才有這樣的底氣和實力，全方面培養弟子。
講完大致情況與規劃後，眾人來到了主峰旁的試煉場中，這裡被結界包圍，可以承擔化神以下的沖擊。
弟子們大多都是和自己的好友或者師兄弟一起，虞若卿與蒼寒淩卻一左一右站在最後面，而且都面無表情，猶如兩座屹立的冰山。
試煉場中，黎文康建議大家前期多和不同的人組成小隊訓練。
「我們仙宗五門各有所長，大家最好多與其他長老的弟子合作。」黎文康溫聲道，「而且這麼好的機會，可以體會到不同的戰術，或許對修煉有益，如果一直只和最熟悉的師兄弟們一起，你們不會覺得遺憾嗎？」
他的話說動了親傳弟子們，他們終於鬆動，開始互相交談拉人。
其他幾座峰的弟子們這些年有不少交際的機會，彼此說不定都相熟，也只有虞若卿算是和他們一點交流都沒有。
她和蒼寒淩一樣，都待在最後面，二人誰都沒有想要結盟的意思。
只不過蒼寒淩站得像是一棵冷杉般筆直堅硬，帶著冷氣。虞若卿倒是十分隨便地坐在了試煉台旁邊的觀眾席，看著他們選人。
按照赤煉峰在其他峰的口碑，按理說她應該是一直被冷待的。沒想到在一片嗡嗡商討的聲音中，有不止一個弟子來到了她的面前。
「虞師妹，我們一起吧？」面生的弟子邀請道，「我是天鶴峰的……」
怎麼就莫名其妙開始介紹起自己了？
「師妹，你還是和我們組隊吧。」另個弟子爭取道，「他們那組除了他都築基初期，我們組平均都到築基中期了，贏面更廣。」
「不要。」虞若卿撐著臉，她漫不經心地說，「你們太弱了。」
她這話一出，剛剛還在互相議論的弟子們有許多都不敢相信地瞪視向她，似乎沒想到她說話這麼不留情面。
「恭喜您獲得日常獎勵——對他人造成精神傷害十八點數。」
謔。
虞若卿懶散地瞟了一眼界面，原來親傳弟子每人兩點，這些弟子們面上好像沒什麼在乎，私底下偷聽的這麼多。
而且也沒想到，她隨隨便便說一句話，竟然真的戳中他們傷口了。
「虞師妹，我們都知你很厲害，但怎麼說我們也是先入門的師兄。」其中一個弟子蹙眉道，「你說話是不是太過無禮了？江元霜就是這麼教導弟子的？」
「就是，太沒有禮貌了，這就是赤煉峰的誠意？」旁邊另一個弟子也蹙眉讚同道。
他們二人剛剛還在為了各自的隊伍招人，如今倒是同仇敵愾。
虞若卿本來沒什麼反應，直到聽見這兩個弟子捎帶上了師尊和赤煉峰，她緩緩擡起眼眸，涼薄的眸子看向他們。
她瞳孔陰雲密布，又似乎自己全部壓了下去，過了半響，虞若卿露出笑容。
「你們很不錯。」她笑道。
對上她的微笑，二人不知為何覺得後背有些冒冷汗。他們彼此注視一眼，沒再多言，悻悻地退回了夥伴們之間。
虞若卿的目光一直如毒蛇般盯著他們，直到二人僵直了後背，她才移開目光。
她冷哼一聲，起身離開了試煉台。
另一邊，蒼寒淩看了眼台下還在吵吵嚷嚷組隊的弟子們，又看向虞若卿離開的地方，他不知想了什麼，也轉身走了。
黎文康正在親傳弟子們之中緩聲解答他們的疑惑，余光看到二人離開，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他早就想過親傳弟子會比普通弟子難管，沒想到第一天就有人提前離開。
蒼寒淩其實本來就不太想來這裡的，只不過是怕師父為難而已。虞若卿帶頭先走，他走得便順理成章。
他本來想直接離開的，一出結界，卻發現虞若卿就蹲在外面的花叢裡，手裡還握著一朵花。
就看她神情莫測，一邊揪花瓣一邊自言自語。
「與人為善、爆他狗頭、與人為善、爆他狗頭……怎麼又是與人為善！重來！」
蒼寒淩：……
第5章 我的人也敢碰？！
虞若卿也察覺到有人出現，她擡起頭，便又一次對上蒼寒淩泛著冷澤的冰藍瞳孔。
他那張過於俊美妖冶的淡漠面龐很難讓人移開眼神，尤其是那雙藍眸，仿佛是看上去清澈但實際深不見底的清淵，讓人很容易像是著了魔一樣不可自拔。
虞若卿的反派基本素養讓她很快從美色中清醒過來。
那種感覺像是一個人著魔般向前懸崖走，在踩空的最後一刻清醒過來收回腳。
只不過一旦她拔出了沈溺的意志，就很難再陷進蒼寒淩的眼睛裡了。
縱然深陷的感覺只有一瞬間，可那種失衡感還是讓虞若卿感受到了危險。
……這就是人魚的種族天賦嗎？恐怖如斯。
她放下手中的花，開口道，「我是赤煉峰虞若卿，你是？」
虞若卿做好了蒼寒淩會冷淡地轉頭離開的準備，結果沒想到，蒼寒淩停頓片刻，他竟然真的開口了。
「蒼寒淩，天羅峰。」
說話的音調都帶有一種絲絲涼意的感覺。
「我師兄提過你。」虞若卿道，「入宗十二年，就已經築基後期？」
蒼寒淩睫毛微眨，仍然淡淡地注視著她，似乎就算是默認。然後，他就看到面前的黑衣姑娘驟然露出一個微笑。
相比於她一直冷淡的樣子或剛剛充滿假意和壓抑不爽的笑容，這個微笑更真心實意，仿佛驟地明媚起來，柔和了她原本有些淩厲的眉眼。
「你很強。」她說，「我也很強，我已經金丹初期了。要不要和我組隊，我們一起幹趴那些眼高於頂的家夥們？」
蒼寒淩微怔。
妖族一向更加敏感，哪怕他是混血也是如此。
他人的虛情假意哪怕不說出來，也會從對方的身上滲透出來，蒼寒淩對此一向敏銳。
可他能察覺到虞若卿沒有任何隱藏，她似乎對他沒有任何偏見，甚至莫名的……欣賞他？
虞若卿能感受到蒼寒淩喉結滑動，她等他說出他嗓間的那句話，結果少年最終什麼都沒說。
他冷淡地收回眸子，沒有同意也沒拒絕，直接轉身離去。
虞若卿倒是也不介意自己吃了閉門羹，她對原著反派的耐心一向很高，對蒼寒淩這個反派預備役也是如此。
優秀的人有脾氣多正常。
她站起身，左右看看，打算找個地方貓起來休息一會兒。
她來日月殿不是為了真的上課，而是為了原著角色們。
既然今天一個重要人物都沒有，她也懶得和那一群路人混在一起。
可是虞若卿又不想提前回峰，不然師尊會擔心，師兄會嘮叨。
「宿主，既然你不想上課，不如去看看你的任務對象？」系統說。
「哪一個？」虞若卿頓時提起了興致。
系統便打開了界面，裡面是一個角色的文字資料和原著相關內容，虞若卿頓時想了起來。
在原著中，有一個悲情角色，叫蘇景澤。
蘇景澤原本是六大世家中蘇家的嫡長子，他根骨奇佳，又有家底雄厚的背景，可以說是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也是玄霜仙宗的風雲人物，十分年輕的時候就到了金丹圓滿期。
他本來該是修仙界前途最光明的年輕人之一，結果在一次意外中為了保護平民和其他弟子，越級使用了大型術法而被力量反噬，又被中級魔獸重傷，最後雙眸失明，修為退回煉氣期，靈脈殘廢了許多。
蘇景澤被幾位大宗師一齊搶救數天，才保下一條命，他病弱的母親因為擔心兒子而加重病情，撒手人寰。
蘇醒之後，蘇景澤發現自己目盲殘疾，母親逝世，從此萬念俱灰，一蹶不振。
仙宗念他功德將他留在門派裡，後來蘇景澤與誤入他住處的主角陸元州相識，如兄長般幫了他許多，是陸元州的貴人之一。
結果悲情的地方來了，等到陸元州來到金丹圓滿期的時候，蘇景澤已經對他教無可教，於是劇情安排他被奸人所害，男主陸元州悲怒之下突破修為，開始了劇情新篇章。
至於為什麼說是劇情安排，因為虞若卿看原著時就是這個感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本書不太對她胃口，她看書時總有一種冷眼旁觀吐槽的感覺，她覺得蘇景澤就是個引導男主的工具人。
回想起這些劇情後，虞若卿就有點提不起興趣。
——欺負下場悲劇的殘疾人，有什麼必要嘛。
似乎看出她所想，系統道，「宿主，不能用原著來看待所有事情，世界自有邏輯運轉，當這裡成為真實存在的之後，便會自動補全原書漏洞，所以不能掉以輕心。」
它繼續說，「比如蘇景澤的母親就並沒有如原著一樣去世，這些細小的改變都會將世界推向未知的方向。」
虞若卿這才終於有了些興趣，她想了想，最終道，「那好吧。」
按照系統的指引，虞若卿乘坐傀儡仙鶴，飛向蘇景澤所住的無念崖。
微風拂過虞若卿的長發，她盤腿看著下面掠過的高山，有些好奇，「01011，你對整個世界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嗎？」
「並非如此。」系統如實地回答，「雖然系統管理且高於萬千世界，但沒有直接插手或者了解所有細節的能力，我們只能用大數據分析，雖然了解一些東西，但更浮於表面。」
「什麼意思？」
「資料與信息可以收集，但人心難測。」系統說，「想拯救世界，無法純粹依靠理性計算。所以我們需要人類執行者，而人類的感性又太覆雜太難理解與掌控，與你們合作是個很覆雜的事情。」
「覆雜嗎？」虞若卿摸了摸下巴，「我也不太懂，不過聽起來你很辛苦。」
系統趁熱打鐵：「既然如此，宿主能否告訴我，你之前在心裡藏了什麼秘密嗎？」
虞若卿：「不能。」
系統：……
虞若卿又不傻，她要是告訴系統她想以公徇私，不讓蒼寒淩黑化，它一定不會答應的。
機器都是死腦筋，還不如先斬後奏，等到她能代替蒼寒淩成為更好的反派時，想必系統也就沒意見了。
無念崖的位置有些偏遠，虞若卿又飛了一會兒，終於到了地方。
剛剛到無念崖附近，充沛的靈氣便隨著水霧撲面而來。
虞若卿擡起頭，不由得吹了聲口哨。
眼前是一座比其他山峰更險峻的高山峽谷，峽谷的左面是飛流直下的瀑布，右面則是懸崖峭壁。
而那陡壁之上，留下了縱橫交錯的劍印痕跡，延伸一整個高山峭壁，從上面看十分壯闊，似乎劍修的傲氣與危險撲面而來。
然虞若卿這樣看過去，只覺得這劍痕石壁又有劍修的張揚肆意，卻也像是困獸的壁壘，全是一道道逃不出去的抓痕。
順著山峰向著谷底下落的時候這種感覺更加明顯，峭壁最上方的劍印大多深而大氣，越向下，劍痕更密更淺，仿佛能感受到持劍人心中變化。
山谷裡倒是十分漂亮，這裡靈氣充沛，花草郁郁蔥蔥地生長著，後背有瀑布的隆隆聲，谷底又有純凈的溪水流過，猶如世外桃源。
看來玄霜仙宗確實極其重視或愧於蘇家這位公子，將這麼一大塊寶地給他一個人獨居。
虞若卿向著裡面走去，一路能看到許多生活痕跡，草地上有一條淺淺的踩出來的小路，路邊還有人為耕出的小菜地。
看起來這個蘇公子生活得似乎很認真仔細，沒有自暴自棄到極點。
走著走著，虞若卿就似乎聽到有一些尖酸刻薄的聲音傳來，很像早上她在內門弟子住處聽到的一樣。
虞若卿隱匿氣息，她幹脆飛起來，擡眸向著前方看去。
在大概三裡之外，有一小院和獨屋，而在院外似乎有幾個人圍著另一個趴伏在地面的身影，旁邊還放著裝著日常用品的籃子。
看著又一個以多欺少的現場，虞若卿不由得沈默了。
「我們不是第一仙宗嗎？」她說，「弟子素質這麼差？」
系統在不相幹的時候是不出聲，任由她行動的。
直到看著虞若卿擼起袖子，它才意識到不對，出言阻止道，「宿主，你不會又——」
「我的人也敢碰，這些炮灰真是活膩歪了。」虞若卿怒火中燒，「我都沒欺負過主要角色，他們有什麼資格這麼做！」
系統：？
不是，怎麼感覺哪裡不太對？？？
第6章 救了目盲美人師兄
蘇景澤趴伏在地上，雙臂緊緊地護著身下仙宗給予的物資，觸目驚心的鮮血順著他蒼白得透明的手指向下滴落。
他們的污言穢語圍繞著他，不斷重覆著那些他已經聽過成百上千次的譏諷與挖苦。
他用於蒙眼的長布條早就被身邊的弟子拽去扔在一邊，不知誰的腳踩在蘇景澤有些纖瘦的窄腰上，泥濘的鞋底不斷碾磨施壓，他的腰椎承受不住築基期的力量，傳來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蘇景澤深陷在泥濘之中，身上打著補丁的衣袍沾染著血與土，看起來狼狽不堪。
他垂著沒有光彩的眸子，心中如枯井般毫無波瀾，似乎感覺不到痛楚，也沒有任何憤怒。
每個月仙宗都會派人來送必備物品，若是被弄壞了，這個月就不好過了。
這麼想著，他便又收緊了手臂。
看著無動於衷的蘇景澤，踩著他的人腳下更加用力，那人伸出手拽住蘇景澤的長發，迫使他向後仰起臉。
看著他蹙起眉尖、一直毫無波瀾的俊秀面容終於有了痛楚的神情，世家弟子的心中扭曲地得到了滿足。
「蘇大公子，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連田地裡的泥鰍都不如。」世家弟子挖苦地笑道，「誰能想到你曾經是那麼不可一世的人呢？」
聽著他的胡亂編排，蘇景澤仍然沒有回應。
他的眉間緩緩放平，又恢覆了原本木然的神情。
蘇景澤自知自己從來便不是一個傲慢的人，母親從小教他要做一個謙謙君子，要有風度，與人為善。
他從沒有欺負過誰，曾經更不認識這些弟子們。
他們對他如此嫉恨，甚至為了欺/淩他而不惜特地包攬了運送物資的活計，每個月都要來折磨他一次，也只不過因為他們同是世家子弟，而他曾經太優秀、太耀眼而已。
到底是他這個廢人更可憐，還是他們更可悲一些？
蘇景澤想著，便不由得勾起自嘲地輕笑。
他的表情似乎激怒了這幾個世家弟子。
他們最厭煩的便是蘇景澤似乎不論蹉跎到何等地步，似乎都仍然心有傲骨，寧折不斷的樣子。
「好啊，不愧是蘇大公子，做了這麼多年殘廢還能笑得出來，我看你能笑到什麼時候！」
蘇景澤平靜地等待他們接下來的步驟。
這些世家子弟不敢真的如何，偶爾碎他幾根骨頭，已然是極限。
他只望他們快些結束離去，他的茶還沒泡，菜園的水也沒有澆。
就在這時，淩厲的破空聲傳來，仿佛有極其囂張的劍氣平砍而來，頓時一陣慘叫，蘇景澤後腰上的力量也隨之不見。
蘇景澤擡起頭，灰色黯淡的瞳孔倒映著天空中那飛揚的身影，他楞住原地，一時間連呼吸都忘記了。
在目盲之後，蘇景澤雖然修為退回煉氣，但感官比曾經更加敏銳，而且最大的變化，便是他看待世界的方式變得截然不同。
他如今仍然能‘看’到人，或者說他能感受到每一個人身上的獨有的生命能量。
萬物生靈一草一木一石皆是生命，皆有自己的能量波動。這種能量與修為無關，而是更加純粹，只代表生命，純粹到一般人難以察覺。
蘇景澤這般不得了的天之驕子，就連失去光明而頹廢之後，都能誤打誤撞走上又一條旁人難以企及的小路。
在悟到這一點後，世界在他的眼裡也成為了新的樣子。
普通的家具建築是沒有生命的，所以他什麼都看不到。
而花草樹木石頭河流皆有靈氣，只不過更加薄弱。這些細小而純粹的生命能量點亮了他漆黑的世界，讓他平日在山谷裡從不會被絆倒。
至於生靈，動物們的能量看起來總是純色，剛開始是一個又一個模糊的色塊，時間久了，他似乎能在自己的視野裡雕琢出不同動物的形狀。
而人類……幾乎都是混雜的色彩。
這幾年裡，他遇到的人的生命能量基本都是摻雜著深色與淺色的渾濁體。
人性更惡，生命能量便更深，像是裹挾著惡意的陰雲。
但也有些單純年輕的小弟子，又或者一心修煉的前輩，顏色能偏向更透徹純粹的灰白色。
見得多了，蘇景澤也從剛開始的驚愕逐漸習慣下來。
他發現世間大部分人都是覆雜的深色，包括自己的師父與同門好友都是如此，人各有個的私/欲與秘密，不能強求。
因為蘇景澤知道，如果他能看到自己的顏色，估計也是這樣渾濁的色彩。
偶爾能看到一點點顏色發亮的人，他反而會多‘看’兩眼。
他已經習慣了自己黑暗而壓抑的世界。
然而，此時此刻。
蘇景澤身邊包圍著他的那些夾雜著令人作嘔的、不同深色的烏雲被這一道劍光驅散。
對方出招時蘇景澤沒有看到，可已經在心中下意識地說出聲。
——好劍法。
蘇景澤擡起頭，眼前的景象頓時讓他驚愕不已，整個人楞在原地。
那是一個純白色生命能量的人，她屹立在半空之中，就像是一道刺眼的閃電，劈開了他黑暗的世界。
蘇景澤怔怔地擡著頭，他幾乎是貪婪地去看那抹白色，他已經太久沒有看到這麼明亮的顏色了。
可、可是怎麼可能？這世上除了剛剛出生的嬰兒和懵懂的幼童，怎麼可能會有一個人的魂魄是這麼幹凈透明的？
純粹的白色勾勒出女子柔軟的身形，然而她出手可完全與柔這個字搭不上邊。
虞若卿的本意是教訓，而不是殺人，所以她的這一劍風出得很鈍，卻又帶著金丹期的厚重，足以讓這幾個築基弟子吃苦頭了。
他們跌在泥濘裡，許久發不出聲音，過了一會兒才開始咳嗽。
「你、你是誰，敢管我們的事情？！」為首的那人吐出一口鮮血，神情有些扭曲地說。
虞若卿瞟了一眼他們的衣袍。
仙宗弟子有明確的穿衣標準，親傳弟子可以隨意穿衣，其他弟子都有規定的弟子服。
看起來，為首的這人也是個親傳弟子，其他幾個則是首席長老的弟子，與她又差輩了。
只不過看長相來說，這幾個弟子看起來有點老相，眼睛也很渾濁，明顯是修為不夠又太貪圖世俗，沒有保留住自己最年輕時的樣子。
虞若卿掃了一圈，她挑眉道，「你們多大歲數了，怎麼還是築基？」
她這話一出，頓時懟得他們直咳嗽。
修仙界的勢力分為萬門仙宗與修仙世家，彼此間也保持著良好的關系。
以這幾個人的天賦，進內門都勉強，能被大長老和首席長老收為弟子，恐怕都是走的人情後門，來蹭第一仙宗的光的。
挨了虞若卿的一下，這幾個世家弟子爬起來都是勉強，紊亂的力量在胸膛翻湧，就夠他們吃一壺的了。
「你、咳咳、你到底是誰，你怎敢……」打頭的那個人咳嗽著，說話都斷斷續續。
早晨是教訓毛頭小子，虞若卿便沒隱藏身份。
如今她雖然不知道這些人的身份，但有膽量欺負世家大公子，恐怕身份不會是普通弟子，所以虞若卿特地掐了個易容符。
一想到這些貨色都敢出來欺負主要人物，虞若卿就心中愈發不爽。
「我是誰？」她磨了磨牙，冷笑道，「我是你爹。」
總覺得心裡這口惡氣還沒出，可跨境界出招不好掌握下手尺度，虞若卿幹脆順手在小路邊撿起被她的劍氣砍掉的半人高樹枝，然後向著他們抽去。
一切仿佛早上的情景再現，又有些怪異，好像一個剛成年的年輕小姑娘在教訓幾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怎麼看怎麼滑稽。
等到將被打得衣衫襤褸的世家弟子趕出去，虞若卿這才扔下樹枝，她轉過頭看向蘇景澤。
這麼一看，太陽穴就不由得跳動了一下。
如果說蒼寒淩的美是一種超種族的、攻擊性的肅殺美感，那麼蘇景澤便與他是截然不同的風格。
蘇景澤撐著手臂，坐在泥濘之中。他的長發散落在肩膀上，一雙無神的灰色瞳孔和過於蒼白瘦弱的面容，讓他看起來有一種脆弱的美感。
臟污沒有削弱他的俊美，反而增添了一種難言的感覺。
蘇景澤不知道在想什麼，那雙黯淡的瞳孔似乎一直怔怔地‘看’著她發呆。
過了一會兒，他的睫毛才開始慌亂地眨起來，他低下頭，白玉般的手指在泥水中摸尋著，似乎在找他蒙眼的布條。
可那白布已經泥濘不堪了。
虞若卿向前走了幾步，她下意識想要幫他撿起來，告訴他這個太臟了不能用了，可就在這時，她的眼前卻忽然閃過了巨大的紅光。
【警告：已經觸發重要情景。】
【請按照規定內容說出語句，且在離開情景之前，不得作出違背人設的行為，不然後果自負，後果自負！】
虞若卿一怔，然後，她的面前出現了一整段話。
在這個瞬間，她只感覺自己的手臂有千斤重，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阻擋她彎腰幫忙。
與此同時，蘇景澤修長的手指已經摸到了布條的邊緣。虞若卿一個著急，她下意識擡腳踩住了另一邊，阻止他拿起來。
蘇景澤擡起頭，他的睫毛輕顫，似乎有些疑惑，而虞若卿緩緩站直了身體。
她看了眼台詞，然後深深吸了口氣，雙手環胸。
「在下過去總聽聞蘇師兄種種事跡，還以為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她冷聲道，「如今一見，也不過是個人人可欺的廢物罷了。」
蘇景澤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十分狼狽，有一瞬間，他這些年幾乎已經消磨不見的自尊似乎在女孩冷淡的目光中刺痛了一下。
他已經習慣用布條蒙眼，尤其是在他從未見過的、這樣純粹的人面前，仿佛這樣才能給他帶來一絲慰藉與安全感。
可虞若卿踩著不動，他拿不起來，便只能自暴自棄地苦笑起來。
「姑娘說得沒錯，蘇某如今確實只不過是個廢人。」他低聲道。
「你還算有自知之明，看看你如今的樣子，連乞討之人都會比你更有自尊，真是令人作嘔。」虞若卿冷冷地道，「我若是像你這樣活著，還不如趁早去死了，省得丟光自己的臉面！」
說完這些台詞，再看看坐在泥濘之中顯得格外脆弱的青年，不知為何，虞若卿的眼皮跳得更厲害了。
這算是她真正意義上第一次做反派任務，可她卻向後退了幾步，有些局促地轉身直接飛離山谷，仿佛逃一樣。
另一邊，蘇景澤再次擡起頭，怔怔地看向她離去的背影。
顏色越淺的人，心性越單純正直。
如她這樣純白的顏色……怎麼可能呢？
一個人長大的途中，會不可避免的遇到各種外因，沒有人能在成年後還保持孩子一般的幹凈。
可是這個叫他師兄的女孩，卻真的是這樣不摻雜一絲陰暗的白色。
這也說明，她心中其實對他並無不滿，更沒有惡意。
她收拾那些欺負他的人，又故意說出這樣的話語，是為了激怒他，讓他撿回自己的自尊嗎？
看著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消失不見，蘇景澤垂下頭，他輕輕撿起布條，無意識地在手指上纏繞。
過了半響，他才再次苦笑出聲。
若是放在十二年前，他是絕不會忘記請她留下喝一杯茶的。
第7章 先關懷，再毀滅
虞若卿離開無念崖之後，她視野中代表警告的紅色才漸漸消退。
系統熟悉的機械音調在她腦海裡響了起來。
「宿主，恭喜您第一次完成支線任務。」系統說，「獎勵點數已經到賬。」
虞若卿對這什麼點數一點興趣都沒有，她蹙眉道，「剛剛是怎麼一回事？」
「為了最大程度保證任務順利進行，系統分析出重要場景後，會推出最符合宿主人設的台詞，並且強制執行，而且會對場景完整性進行保護。」
虞若卿便沒在說話了。
這是她的工作，她理所應當做到最好。
可不知是不是因為蘇景澤看起來太脆弱，太無辜了，按照任務嘲諷他的感覺，甚至還不如她今天揍那些世家弟子來得開心。
不知為何，這個壞人當得她沒什麼成就感。
虞若卿回到赤煉峰，她沒有直接回住所，而是先去主殿。
一進殿，她就看到一個巨大的傀儡魔獸位於殿裡正中央，江元霜和霍修遠圍在它邊上，師徒二人似乎在討論制作傀儡的細節。
玄霜仙宗原本是以劍道發家，但時至今日已經成為綜合門派，除了宗主和宗主親傳弟子仍是純粹的劍道繼承人，傳承玄霜劍法之外，其他五大峰各有所長，取長補短。
如赤煉峰，擅長的便與反派身份十分相符的傀儡術，又從傀儡這十分奇門異類的絕技中衍生出了對毒和暗殺的了如指掌。
傀儡一門不算正派行當，魔修使用得更多，魔道願意用生人來做傀儡，而江元霜教導他們的傀儡術雖然是極其幹凈的，也仍然被不少人詬病。
只不過，玄霜仙宗因為有傀儡手藝，也擁有了其他仙門沒有的底牌，所以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仙宗裡，江元霜正式的名頭是藥修尊者，赤煉峰一脈相承的傀儡術倒是成了遮遮掩掩人眾皆知的秘密。
虞若卿其實對傀儡沒有什麼天賦，也沒興趣，反而宗門本行的劍道更適合她。
倒是霍修遠將江元霜的本領學得精傳，不愧是原配師徒。
「卿卿回來啦。」霍修遠放下手中的零件，他笑道，「來看看這個小家夥怎麼樣？你若是騎它去上課，肯定驚呆那些凡夫俗子們。」
虞若卿走過去，江元霜便伸出手，將女孩摟在自己的懷裡。
外人眼裡那個冷漠刻薄江長老，在面對自己小徒弟的時候不僅沒有尊者與師父的架子，反而有一種仿佛對待親生骨肉般的親昵。
「卿兒，今天與人為善了嗎？」江元霜問。
虞若卿的眼神便飄忽了一下。
她確實算是間接做了點好事，但……
「為善了。」她聲音飄飄忽忽，「但又沒完全為善。」
「交到新朋友了嗎？」霍修遠也問道。
那更是必然沒有。
「那些親傳弟子都沒什麼意思。」提起這個，虞若卿抱怨地說，「也就有一個叫蒼寒淩的家夥還算不錯，其他弟子平均修為才築基中期！」
聽到她的不滿，江元霜和霍修遠都無奈地嘆息一聲。
如虞若卿這樣不到百年就修到金丹期的弟子已經是天賦奇才，有些修士終其一生都達不到的高度。
她一直自己修煉，不知道在修仙界而言，能到築基中期的修士已然可以撐起一片天了。
「也是，我的師妹這麼優秀，和那些烏合之眾玩不到一起去也正常。」霍修遠說，「不過雖然蒼寒淩很優秀，但你還是要記得離他遠一點。」
「為什麼？」虞若卿疑惑地說。
「異族長得再像人，終究也是野獸，血統不純。」霍修遠的種族歧視認真得理所當然，「而且長得好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卿卿你可切勿被他的美貌迷了眼。」
虞若卿已經習慣了師兄的論調，這世上就沒有男的在他眼裡是好人。
「不過，除了蒼寒淩，我記得還有弟子也算出眾，你可以與他們交個朋友。」江元霜思索了一會兒，她說，「你沒見到一個叫韓淺的弟子嗎？」
這個韓淺也是原著主要角色之一。
虞若卿搖了搖頭，「沒見過。」
原著裡屬於主角團隊的重要人物一共四個，男主陸元州，男二蒼寒淩，師兄蘇景澤，另一個便是這個韓淺。
虞若卿本來以為今天就能把除了蘇景澤的三個人都見到，沒想到就來了一個蒼寒淩，還跟著她一起早退了。
又想起盲眼師兄蒼白狼狽地坐在泥水裡的樣子，虞若卿便不知為何心頭又有些煩躁。
「師尊，我先回去了。」她說。
看著虞若卿離去的背影，江元霜和霍修遠面面相覷。
他們今日都做好了虞若卿闖下大禍的準備，以她的性格，似乎也只有欺負別人的份兒，都沒想到她回來時竟然有點……郁悶？
江元霜臉色一沈，她手指並攏，掐了一個訣，一隻小紙鶴自動填上了字，然後飛出大殿。
她一向孤僻高傲，竟然就因為虞若卿回來時興致不高，而去派紙鶴去詢問今日的首席長老黎文康。
沒過一會兒，黎文康就傳回了信息，先是誇獎虞若卿優秀的場面話，然後委婉地說她‘出門透風’，接下來便沒再回來了。
江元霜不由得蹙起眉毛，她將紙遞給霍修遠。
「你師妹一向乖巧懂事，什麼都不瞞著我們，今日她早退離課，又惹得自己不開心，怎麼半點都沒有吐露？」
「我一會兒去問問她。」霍修遠溫聲道，「師尊不必擔心。」
-
晚上，虞若卿坐在桌前，她修長的手指握著筆，認真地寫著符箓。
其實她在寫符方面沒有什麼天賦，寫出來的符箓大多也才煉氣後期的水準。只不過寫符需要全神貫注，她心緒不穩時很愛用這樣的方式來平心靜氣。
霍修遠剛踏進獨屬於她的小山頂時，她便感受到了。
她手指微動，力量便卷開自己身後的木門，等著霍修遠過來，結果他不走尋常路，偏偏在虞若卿正對著的窗外探出頭。
「師兄。」虞若卿放下筆，有些無奈。
霍修遠格外喜歡這樣逗弄她，一定要她無可奈何了才滿意。
他手臂微微用力，便從外面坐在了窗欞上。
青年的黑發閒散地挽著，他看向桌邊的小姑娘，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說說吧，今天早退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虞若卿沈默了一下。對待師兄和師尊的時候，她一向是坦蕩赤誠的。
今日閉口不談，是因為她自己就有些心煩，又想不明白，更難開口跟他們述說。
既然霍修遠問了，她便也沒有繼續隱瞞。
「我今天去了趟無念崖。」她說。
聽到這話，霍修遠有些吃驚，「你去那裡做什麼，無念崖那麼遠。」
虞若卿的眼神便不由得又遊離了一下。
「……蘇景澤名聲太大，對他有點好奇。」她說，「結果今日一去，正好碰上有弟子以送物品為理由欺/辱他。」
霍修遠有些吃驚，而後了然地說，「那應該是世家子弟。蘇景澤過去威名太盛，看他眼紅的人不少。如今虎落平陽，他們也算是逮到機會了。」
「可他不是蘇家大公子嗎？」虞若卿疑惑道，「看樣子世家弟子很講究家族身份，就算蘇景澤自暴自棄，那也是六大世家之一的公子，他們怎麼敢呢？」
「卿卿，你有所不知。蘇家不止他一個兒子，蘇景澤還有個弟弟。」霍修遠說，「蘇家同意蘇景澤拖著殘廢之身留在仙宗，也帶有不想讓他回去，給家族增添負擔的意思。」
「什麼？」虞若卿震驚了，「他怎麼會有個弟弟？！」
原著裡，蘇景澤就是蘇家獨子，這個弟弟難不成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虞若卿在腦海裡問系統，「你知道這件事嗎？」
「我並不清楚，宿主。」系統說，「小說是平面的、受困於作者眼界局限的不完成品，衍生至世界的時候，現實法則會自動填補和延伸正確邏輯下的劇情。」
它繼續說，「在這種情況下，世界出現和原著不符的事情，是很正常的。這也是我之前請您小心的原因。」
虞若卿以為這已經很離譜了，沒想到最離譜的事情還在後面。
霍修遠給她講了一個八卦，有關於蘇家的秘聞，而且是那種人盡皆知，只不過表面假裝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
「你知道其實蘇家真正的家主是蘇景澤的母親蘇秀婉嗎？只不過她體弱多病，這麼多年鮮少出現。」
霍修遠的眼裡跳動著八卦的火焰，他似乎很高興自己的小師妹終於對這些事情感興趣了，才能讓他和她分享這些秘聞。
「蘇景澤的親爹蘇興朝原來姓李，他是上門女婿，為了名正言順作為蘇家掌權者活動，特地改的姓。」他壓低聲音道，「結果沒幾年，這男的在外面就養了女人，又生了一個兒子，特地隨自己姓李，叫李蘇越，如今也是我們門派的內門弟子。」
聽完霍修遠的話，虞若卿整個人都麻了。
這就是現實法則填充完的劇情，龍傲天升級流變成狗血八點檔了？
而且這私生子竟然叫蘇越，換一下前後便是李越蘇，蘇景澤這個老爹狼子野心簡直藏不住啊。
上門女婿還敢納妾，這難道不該打個殘廢逐出家門嗎？
又想想師兄說蘇景澤母親體弱多病的話，虞若卿不由得默然了。
恐怕是這個蘇興朝出軌時藏得好，等到大兒子殘廢了，老婆又病弱，這個家沒人能左右得了他，他再將私生子半公開送進仙宗裡，也沒人能拿他如何，充其量是背後嘲諷一二罷了。
這麼一想，蘇景澤殘疾十二年待在仙宗裡，他不想回去，蘇家也不來尋，明顯是順水推舟，根本不想聯絡他，這背後的意思，似乎十分明了了。
霍修遠摸著下巴，他嘖嘖道，「我都懷疑，那些欺負蘇景澤的世家弟子，是不是他這個同父異母的異姓弟弟故意找來的。」
……很有道理，如果沒有人指示，那些世家子弟怎麼敢頂著被蘇家發現的風險欺負他呢？
知道了這些內情，又想到蘇景澤今日的樣子，虞若卿不知道為何更煩了。
「哎，不對，光八卦了，師妹，你繼續說啊。」看著虞若卿陷入沈默，霍修遠才戀戀不舍地從八卦中清醒過來，「你看到了那些人欺負他，然後救了他是嗎？」
虞若卿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確實趕走了那些弟子。」她說，「然後我把蘇景澤罵了一頓。」
霍修遠瞳孔一震，他注視著自己一臉惆悵的師妹，感慨地說，「估計他五年內忘不掉你了，玩還是師妹會玩，師兄我甘拜下風。」
虞若卿經常聽不懂師兄的話，而他最喜歡說一些沒有必要的事情，所以她已經習慣了直接忽略自己沒聽懂的內容。
「我有點生氣，但是不知道在氣什麼。」她有些郁悶地說。
霍修遠注視著虞若卿，他的嘴角不由得勾起，又努力地按下弧度。
他的傻師妹從小到大一直修煉，人情世故一點不懂，更不懂得自己的情緒。
真沒想到，她竟然還會有良心這種東西，而且離開山峰的第一天，她的小良心就作痛了。
好兆頭，絕對的好兆頭！
霍修遠清了清嗓子，他嚴肅地說，「卿卿，今日早晨對你的三句囑托，你都忘了嗎？
「……與人為善，多做善事，多結良緣？」虞若卿有些疑惑。
「沒錯！你早晨時明明已經懂得了含義，為何如今卻退縮不前？」霍修遠鏗鏘有力地說，「你應該成為蘇景澤的朋友，得到他的信任，了解他的底細。只有先成為敵人的摯友，才能更有效地痛擊敵人！」
「可是……」虞若卿愁眉苦臉地說，「我不想欺負殘疾人，太沒挑戰性了。」
「誰說讓你現在欺負他？你現在要做的是關懷他。」霍修遠說，「等蘇景澤重新振作起來，以他的資質重回金丹期只是時間問題，那時不就有趣了？」
他意味深長地說，「還有什麼是比你救起一個競爭對手，又將其親手毀滅，而來得更刺激的嗎？」
虞若卿呆滯看著霍修遠，她瞳孔震顫，仿佛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她有點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第8章 表面冰山的狠辣反派，難搞哦……
霍修遠離開之後，虞若卿整夜未眠，她坐在黑暗之中，認真地思考他的話。
她越想越覺得師兄的建議更符合她的想法，本身虞若卿便有些反感系統給她規定的任務有些太浮於表面，和她想追求的反派是不一樣的。
這樣想來，自己真是懈怠了，今天早上時師尊明明已經那樣提點她，要讓她偽裝自己去和主角們交朋友，卻被她忘在了腦後。
「01011，你不覺得你提出的任務太膚淺了嗎？」虞若卿若有所思地說，「一個腦門上寫著壞人、光明正大使絆子的反派，就像原著裡我師兄一樣沒有內涵，你覺得他有影響到主角們嗎？」
主峰另一邊的寢殿裡，霍修遠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
這邊，系統明白了她的意思，它道，「宿主，你有什麼想法？」
「我覺得師兄說得有道理，真正厲害的反派是不動聲色潛伏在主角們身邊的。」她認真地說，「你想想蒼寒淩在原著裡幾乎滅了修仙界一大半，不就是因為他曾經備受信任，知己知彼嗎？」
想了想，她又說，「我要走蒼寒淩的風格，讓他無路可走，只能好好做人。」
系統沈默了許久，虞若卿知道它大概是在瘋狂運算，也沒有出言打擾。
過了一會兒，系統終於重新上線。
「宿主，你提出的想法完全違背了原始任務核心，我無法現在就同意你更換任務流程。」系統說，「但我可以放權給你，讓你有機會多去嘗試。」
「你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虞若卿不敢相信地說。
系統這種東西，是純粹理智機械的宇宙機器，說好聽點是理性萬能的好幫手，難聽點就是太教條刻板。
如果一條路能分出上萬條岔路，它選擇的永遠是幾率最高的那一條，慎重得乏味。
「嘗試失敗的結果最差也不過是回歸原有惡人任務路線，所以多嘗試並沒有什麼不好的。」系統說，「一切都是為了拯救這個世界，消弭主角們身上過於強大的因果力量。只要能最終結果是好的，01011願意提供合理內的最大自由給宿主。」
系統都同意了，虞若卿的心這才寬敞了許多。
她是個天生喜歡硬碰硬的人，如果對方太弱小順服，她便沒有對抗的興致，自然也不得到爽快的感覺。
如果能真的按照師兄的意思，讓蘇景澤重新變成天之驕子之後再暴露她的真面目，似乎確實比現在更有意思一些……？
虞若卿有些蠢蠢欲動了。
等到清晨來臨，虞若卿照例去主殿與師尊和師兄打個招呼，便打算去上課。
「卿卿，來。」要離開時，霍修遠塞給她一些靈果，看到她露出拒絕的痛苦面具，他哄勸道，「偶爾吃些東西沒關系的，我看門派裡的女弟子都喜歡吃這靈果，你也嘗嘗。」
虞若卿奉行的修煉是最傳統的苦修，然而修仙界發展至今，修士們已經摸索到了更合適的生存方式，無數年前那種一口食物都不敢吃的日子早就成了過去。
靈果靈肉這種食材也已經不是稀有存在，唯有高等級的難尋而已。
這種食物不會在在體內留下雜質，高等級的靈果靈肉還會有效力加成，所以修士們都會適量食用，偶爾有貪嘴的人天天吃，也不會有什麼副作用。
然而虞若卿從築基開始就什麼東西都不沾了，金丹期之前餓的時候也只吃辟谷丹。
她性格中有十分執拗堅定的一面，所以江元霜和霍修遠都怕她太沈浸在修煉裡，他們都不希望她成為一個無念無欲禁錮自己的修士。
以往霍修遠引誘她吃東西的時候，虞若卿都通通拒絕了，今天一想，她過兩天還要再去看看蘇景澤，便沒再推諉。
「師尊，師兄，我先走了。」
她將靈果塞進戒指裡，招呼了一聲便喚出機械飛鶴，離開了赤煉峰。
看著她離去，江元霜的眉頭才緩緩蹙起。
「她願意與那蘇家小子做朋友，倒是好事，我也信得過那蘇景澤的人品。」江元霜道，「可他背後牽扯太多世家糾紛，讓卿兒與他交好，我這心裡總是放不下。」
誰能想到一副憂心忡忡的慈祥長輩模樣的江元霜，是其他長老和宗主都要忌憚和哄著來的祖宗呢。
「師尊，你是太在乎師妹，關心則亂。」霍修遠無奈地笑道，「您忘了您擁有何等的手段與地位，卿兒是你的親傳弟子，誰敢動她？」
被霍修遠開導，江元霜這才緩緩冷靜下來。
這些年為了把被他們養歪的小徒弟正過來，江元霜已經有十幾年沒與人起過爭端了。
鋒芒收起的時間久了，她的性格似乎也確實和曾經有了些變化，若是過去，她絕不可能這般優柔寡斷。
「你說得對，門派中的平和持續了這麼多年，那些老家夥都樂不得這麼悠閒。」江元霜冷冷地說，「縱然我的卿兒做錯天大的事情，他們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師尊，我倒是有個想法。」霍修遠低聲道。
……
虞若卿全然不知自己擁有現階段最強靠山和護身符，她來到日月殿，這次她也學著蒼寒淩的樣子，卡著時間點到的。
結果一進門，就發現大家都來齊了，連蒼寒淩都在最後坐著，今日的首席長老也已經在最前方站定。
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看向她，虞若卿發現這些人的座位有調整，似乎是昨日組隊之後，今日便都是各隊成員坐在一起了。
「去坐好吧。」今日的首席長老說。
這些在內門弟子面前苛刻嚴肅的首席長老們，面對屬於自己後輩的親傳弟子們倒是都和顏悅色。
畢竟內門弟子絕大部分一輩子到頭也就那點成就了，而和親傳弟子不一樣，這裡有的人有背景有門路，有的人天賦高機緣好，未來不可預測，誰都不想提前得罪人。
虞若卿來到後排，她沒有像是昨天那樣和蒼寒淩一人坐一個角落，而是直接在他身邊隔著一個座位坐下。
蒼寒淩的氣息微微一動，又恢覆了正常。
他一直看著前方，似乎沒察覺自己身邊多了一個人一樣。
虞若卿也假裝無視發生，開始上課。
在赤煉峰攻略江元霜和霍修遠的這些年，她已經完全掌握了攻略反派（和預備役）的技巧。
反派們大多脾氣不好，有心理缺陷，高冷傲慢和脆弱敏感都是很容易出現的詞組。
想磨進反派的心，要先看對方是什麼性格，然後對症下藥。要主動，要堅持，但又要掌握好不讓對方反感，然後慢慢來。
虞若卿今天早上才決定先假裝和蘇景澤做朋友，但她想和蒼寒淩交好，卻是沒見面之前就已經開始打算的了。
對於這兩個人物，她自然是打算兩手抓的。
只不過……她如今還沒摸透蒼寒淩的性格，不太好動手。
書裡寫他是一個有點傲慢的人，那種傲並不是欺壓人的傲，而是毫無歧視的真心覺得大部分人都是垃圾。
也只有主角等幾個比較厲害的人才能入他的眼，其他人在他眼裡和石頭沒什麼區別。
至於他的反派特點，也很早就悄悄地體現出來了。
蒼寒淩一個人獨來獨往，因為混血的特殊性，其他師兄弟都將他當做異類，又嫉妒他修為增進太快，都對他不不太好。
他從不與人發生口角，但其實將一切都記在心中，冷眼旁觀。不論是大事小事，哪怕是他人的一個白眼，他都記得。
蒼寒淩前期尚能為了得到認可和變得強大而忍耐下來，後面黑化之後，他帶著妖魔殺進修仙界，第一個事情就是將門派裡曾經鄙夷歧視過他的弟子一個一個淩遲弄死。
他這種表面冰山悶葫蘆型的狠辣反派，比那種表現出來的反派要更難攻略一些，因為不知道他的底線在哪裡。這麼切開黑，連路人弟子的一個白眼都記得住，有點難搞哦。
但虞若卿沒有害怕的感覺，反而一想他冷淡的外表下是這麼可怕的內核，嘶，帶勁兒。
她不怕人危險，就怕對方太溫吞。
要想敲碎蒼寒淩的殼，首先要試探他的底線在哪裡。
至於他會不會因此感到冒犯，而把她寫在記仇的小本本裡，那便不是虞若卿在意的了。
系統這點說得對，她的基礎任務是當個反派，一個好反派自然最後的結果，自然是要被ta玩弄折磨過而成長的主角親手解決。
如果虞若卿撬殼失敗，最後蒼寒淩還是黑化，然後記仇地殺了她，她也沒什麼損失，最終也是合格分數完成任務。
前方台上，首席長老開口道，「還有人沒有隊伍嗎？我們要進行訓練了。」
台下的弟子們靜悄悄的，有些好事者卻轉過頭，看向虞若卿和蒼寒淩。
江長老的徒弟和孤僻卻來頭很大的混血弟子，這倆是任何人首席長老看到了都會頭疼的存在。
「你們二人……」
他本來想說，他們修為在那裡，不組隊就不組吧，一樣可以進行訓練。
這時，虞若卿卻舉起了手。
「我們已經組隊了，可以參加訓練。」她說。
聽到虞若卿的話，蒼寒淩常年保持冰山的面具似乎也有了裂縫。
——他什麼時候答應過她了？
他不敢相信地轉過頭，就看到虞若卿的手背抵著自己下巴，輕輕地沖他挑了挑眉。
她的表情沒有任何男女暗示的意思，而是更像和自己人之間的熟稔暗號，讓蒼寒淩想起昨天她邀請他組隊、一起打翻其他親傳弟子的意氣風發。
蒼寒淩沈默了一下，最終沒有反駁虞若卿的話。
來到仙宗的這些年，除了師尊對他真好之外，其他人大多是帶著惡意的好奇目光審視他，厭棄他。
偶有善心的弟子，看向他時也帶著小心翼翼的距離。
可這個叫虞若卿的弟子。她對他似乎沒有任何的心理差距，好像他們真的只是惺惺相惜的同門好友。
她很奇怪。
蒼寒淩不知道她為何要接近他，是為了得到人魚鱗片或者淚珠，又或許是別有圖謀？
他決定先保持沈默，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
第9章 哪個反派能頂得住主角的誘惑呢……
玄霜仙宗財大氣粗，訓練弟子們的方式也與眾不同。
只要每次遇到戰役或者修仙界的大小比試，玄霜都會有專門的人用法寶收集當時的現場資料，再拿回門派，由各位長老尊者和一比一覆制其他門派強勁或有特色的對手，放在門派秘境裡，用來訓練弟子。
這種手段極其消耗人力物力，只有三大仙宗的弟子能有這樣的殊榮進行磨練。
親傳弟子們分好隊伍後，就被帶進了第一個試煉幻境。
首次磨練，是由劍宗對手開始的。
雖然玄霜仙宗如今是綜合門派，但因為是劍修發家，所以劍法是所有弟子必修課，由劍宗入門會更好上手一點。
如今親傳弟子們中，修為最高的便是金丹初期的虞若卿和築基大圓滿的蒼寒淩了。
二人一起進入幻境，眼前的場景一下就變成了大比的試煉台，旁邊坐著各個門派的弟子們，密密麻麻連成一片，看起來山呼海嘯，就跟真的一樣。
他們的對面，走上來五個穿著其他門派制服的弟子，是長老專門給他們挑的築基圓滿期對手。
正常而言，組隊比試應該提前和隊友商量對策。
虞若卿和蒼寒淩卻一句交流都沒有，比試的清鈴響起後，他們二人便一起向前迎敵。
蒼寒淩是鮫人混血，天生便擅長水系。虞若卿則劍氣霸道，不講究迂回折轉的戰術，除了當面莽就是直接幹。
這五個弟子中不乏由手握中上等好劍的人，可估計沒有一個人手裡的劍能比得上虞若卿，她的的空冥劍由極品玄母石和隕鐵打造而成，而且是尊者水平的江元霜親自煉制四百余天，哪怕在玄霜仙宗也是數一數二的本命劍。
虞若卿劍好，人又境界壓制，打法又猛，對方雖然人數占優勢，可除了一開始的配合有一種天兵壓陣的感覺，很快便被虞若卿打散了。
而蒼寒淩能禦水成冰，動用法術的時候，他冰藍色的眼眸變成豎瞳，有一種妖冶卻又莫名美麗而空靈的感覺。
二人其實沒有任何配合，而且都極其一致的是正面壓制。
虞若卿斬斷對方的劍，震得他們血脈上湧，無法繼續比試的同時，寒冰順著地面迅速蔓延過來，又忽然凸起，猶如利爪穿透了這幾個弟子的胸膛。
五個弟子的身體都因為穿刺而被拱起，他們目光空洞，身體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觸目驚心被鮮血染紅的冰錐。
虞若卿距離他們很近，這一下讓她也驚了驚，不敢相信地轉頭看向後方的蒼寒淩。
蒼寒淩已經從半空中緩緩落下，眼眸也恢覆成平日冰藍色的樣子。
他擡了擡眼皮，漫不經心地說，「反正是秘境而已，下死手也沒關系。」
隨著二人勝利，他們從幻境中回到了現實裡。看起來，他們是第一組結束幻境的隊伍，耗費的時間似乎沒到一盞茶的功夫。
一擡頭，就對上了首席長老欲言又止的覆雜目光。
「恭喜你們，你們是第一。」首席長老道，「不愧是江長老和永淵長老的愛徒。」
「既然通過了，我可以走了嗎？」蒼寒淩語氣沒有波瀾。
首席長老看向他，沈聲道，「寒淩師弟，雖然這是幻境，但我仍然不讚同你下殺手。如果在幻境裡形成習慣，等到真正比試的時候，你習慣成自然，那又要怎麼辦？」
蒼寒淩沈默著，並沒有反駁。
首席長老的語氣這才緩和了一些，「而且就算不為別人著想，也要為你自己著想。哪怕是幻境，可殺生太多，肯定會對你自己的道心造成影響，你很有潛力，我不希望你也成為一個野蠻的異族。」
俊美的少年一言不發，他冰藍色的眼眸看了一眼首席長老，然後轉身離去。
雖然蒼寒淩一直不說話，可根據對反派的了解，虞若卿能發覺到他有些不滿，但又不屑於起爭執一樣。
——如果以後蒼寒淩黑化殺回門派，這個首席長老估計已經在他記仇的小本本上了。
蒼寒淩在幻境中下殺手確實讓虞若卿沒有防備地受驚了一下，但不知是不是因為知道他本來就會黑化，所以她並沒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提前離開後，她找了個地方打坐，等到下午再上課的時候，一進入日月殿，虞若卿便發覺似乎氛圍不太對。
早上蒼寒淩在幻境裡的事情似乎已經開始發酵。許多親傳弟子本身便對他感官不好，如今更是冷視。
「妖人就是妖人，平時裝得再好，一遇到這種事情就露餡了。」
「……說不定過去門內比試的時候，他就想這樣做了，如今才兇相畢露吧。」
「我覺得我們門派就不該招混血，有辱門風！」
虞若卿穿過親傳弟子們，便一路聽到他們不加掩飾的竊竊私語。
擡起頭，鮫人少年還和之前一樣，隔著數排坐在最後面。
他黑發如瀑，一雙冰藍色眼眸微垂，似乎有一種與世無爭和不在意他人的淡然。
可看過原著的虞若卿知道這都是假象。
和早上一樣，她仍然隔著一個座位，在蒼寒淩的身邊坐下。
蒼寒淩終於有了些波動，他轉過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沒想到她竟然還要坐在這裡。
——虞若卿又不傻，她當然看得出來，蒼寒淩上午在秘境裡殺人不一定是真的如其他人所說的嗜血和妖族本性，而是因為他想試探她。
「若卿師妹，你何必一棵樹上吊死呢。」這時，不知哪個親傳弟子開口，「和一個異族在一起組隊，你就不怕他什麼時候偷偷暗算你？難道在場二十個人族弟子，還比不過他一個混血了？」
由著這個弟子引火，殿裡所有的弟子都扭頭看向她。
他們的那副表情，好似只要她說一句與蒼寒淩的好話，她就是背棄修仙界的叛徒一樣。
她擡了擡眼皮，漫不經心地開口，「有說人閒話的功夫，多用心修煉，你們也不至於實力這麼拉。」
親傳弟子們頓時一片嘩然，似乎都沒想到虞若卿能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種話。
「你說什麼——！虞若卿，你這是什麼意思！」剛剛開口的那個親傳弟子幹脆站了起來，他冷聲道，「看起來，赤煉峰這是非要與異族站在一起了？」
如今的世道並不算天下太平，修仙界和妖魔二族是偶有摩擦的。這個弟子的話，頓時將幾個人之間的恩怨向上扯成了赤煉峰有不忠之心，與敵人拉近距離的意思。
要是個老實的弟子，說不定還真就被他問住了。
虞若卿露出冷笑，不就是給人扣帽子嗎？誰不會啊。
「我倒是想問你什麼意思。」虞若卿漫不經心地說，「蒼寒淩是宗主和長老們同意收入的弟子，他有錯，自然有宗主和長老審判，與你何幹？難道你是覺得宗主善惡不分，你比宗主更有話語權嗎？」
「我，我可沒這麼說，是你血口噴人！」這個弟子頓時磕磕巴巴地辯解道。
「那你這又是要做什麼呢？」虞若卿冷笑道，「難道你是想故意挑撥離間，讓所有弟子因害怕一點小錯就被上綱上線而無心修煉，以此來分解整個門派的凝聚力？你到底是何居心！還是背後有魔族指使？」
整個殿裡鴉雀無聲，這個站著的弟子的臉一會白一會兒青，似乎沒想到虞若卿會這樣反駁他，整個人都氣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爽朗的笑聲從外面傳來。
弟子們轉回頭，頓時都有些驚惶地站起身——進殿的除了首席長老，竟然還有宗主雲天成。
雲天成看起來是個中年男人的樣子，他雙手背後，笑容慈祥，但有一種渾厚的氣勢十分懾人。
他看向虞若卿，笑道，「真是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有點元霜年輕時的樣子了。」
虞若卿眨了眨眼睛，她沒有回答，因為她的目光落在了雲天成身後的人上。
那是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身上穿著的勁裝和才過肩膀、紮了個小馬尾的短發，都看起來和這裡穿著廣袖長袍的弟子們有些格格不入。
他長得十分英俊陽光，一雙黑眸靈動，看起來就很聰明機靈。
隔著弟子們，虞若卿對上了他的目光。
在那一瞬間她就能確信，這個人就是男主陸元州！
虞若卿的眸子頓時散發出光芒。
男主！真正的主角！試問哪一個反派能夠抵抗得了主角的誘惑呢？
「大家都坐，不必拘束，我此次來，就是來送我的弟子而已。」宗主笑道，「這小子叫陸元州，如今才煉氣圓滿期，但快突破了，我便想著讓他過來接觸接觸，長長見識。」
不等宗主開口，陸元州已經向前一步，他雙手作揖，有禮地說，「師兄師姐們好。」
他的眼睛掃過眾人，最後落在虞若卿身上，然後輕輕一笑，露出了嘴邊的小虎牙，看起來確實十分陽光。
台下的弟子們包括二人身邊的首席長老都震驚了。
宗主和其弟子，並不像是其他長老收徒那樣簡單。
玄霜仙宗傳下的玄霜劍法的修煉要求極其苛刻，普通修士根本駕馭不了，強行修煉只會被反噬或者走火入魔。
而玄霜劍法只要練成，那便是驚天動地的強者。
時間一長，能修煉繼承玄霜劍法的人便會自動成為玄霜仙宗最說一不二的宗主，而宗主之位，只會傳承給宗主的弟子。
這樣嚴苛的修煉條件，玄霜的每任宗主光是等待一個合適的弟子，恐怕就要等成百上千年，雲天成也是如此，他座下已經空了幾百年了。
而如今，雲天成帶著陸元州出現，也就是說……眼前的這個看起來似乎有些毛毛躁躁的小師弟，將會是下一任宗主？
第10章 還有這種好事？
忽然知道了這麼一件大事，殿中弟子們的興奮幾乎溢於言表，卻因為宗主還在這裡而忍耐下來，仍然規規矩矩地站著。
雲天成看向台下，他緩聲道，「你們是玄霜仙宗裡最有天賦，也被傾斜了最多資源和關注的弟子，希望大家都能好好努力，玄霜第一仙宗的名號，還需要你們來維持。」
宗主一向是神龍不見尾的，在座的親傳弟子一年都見不到幾次。如今卻被他誇獎褒揚，弟子們也都有些激動。
「宗主，我們會努力的！」有人說。
其他人也紛紛響應。
雲天成笑著頷首。
「當然，修煉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我也希望玄霜弟子是關系最融洽最緊密的。」他淡淡地說，「每一個弟子、每座山峰，都是玄霜仙宗不可缺少的存在。玄霜可以容納任何性格和背景的弟子，但唯獨容不下挑撥離間之輩。」
這句話一出，剛剛還有些興奮的弟子們霎時冷靜了下來，尤其是那時幾個挑事的弟子，臉色瞬間就嚇白了。
雲天成的臉上一直帶著寬和的笑容，可他的話是極重的。
剛剛沒有起過挑撥心思的弟子們都坦然地站著，那幾個惹事的紛紛不由自主低下了頭，躲避宗主的目光。
小做敲打後，雲天成轉過頭，看向首席長老，緩聲道，「那我便不打擾你上課了。」
「是，宗主。您慢走。」首席長老笑道。
也就是這時，虞若卿的耳邊卻忽然響起了雲天成的傳音。
「替我給你師尊帶聲好。」
虞若卿一怔，她擡起頭，便看到宗主向她微微頷首，然後離開了日月殿。
等到雲宗主離開，殿中的氛圍才驟然鬆了下來，就連首席長老都是如此。
弟子們紛紛坐下，看到陸元州還站在原地，有人親切地說，「元洲師弟，來這邊坐。」
還有反應更快的弟子直接走上前，拽著陸元州坐進了自己的隊伍裡。
剛剛還涇渭分明各坐各的小組，都紛紛以他為中心湊了過來，陸元州前後左右瞬間坐滿了人。
看著弟子們的熱情和好奇心根本壓不下去，首席長老只能無奈地說，「今日上午的試煉你們都累了，如今先休息半個時辰吧。」
首席長老都是由之前願意留在宗門授課的親傳弟子組成，雖然職位擡了一階，可輩分和台下的弟子們卻是師兄弟，親傳弟子們不會像是普通內門弟子那樣心懷敬畏。
他們留有的最後的禮貌也被壓抑不住的好奇心所掩埋了。
弟子們圍在陸元州身邊，七嘴八舌地問他問題。陸元州則是逐個回答，他不僅絲毫沒有被圍繞的局促，還侃侃而談，惹得殿中動不動爆發出笑聲。
陸元州身上似乎有一種獨特的魅力，讓人不由自主就對他產生好感。
相比於熱熱鬧鬧的前方，隔著許多空位坐在最後的虞若卿和蒼寒淩這裡似乎就安靜很多了。
虞若卿抵著下巴，有些不耐煩地嘆了口氣。
她在心裡腹誹，要不然就直接上課，要不然就下午全部放假，非要搞得停下半個時辰，又不夠休息，也不夠修煉，只能在這裡眼巴巴等著，看著這些家夥們八卦。
就在這時，她的耳邊響起了一個冰涼的聲音。
「你今日替我說話，恐怕半數親傳弟子都要被你得罪了。」
虞若卿轉過頭，蒼寒淩卻還是一副看著前方漫不經心的樣子，似乎這句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她便笑了笑。
「我不吃團結有愛這套。」她說，「我的信條是適者生存，以實力說話。」
聽到她的回答，蒼寒淩眸色微動，他終於側過臉看向她。
在這一刻，似乎蒼寒淩才真正意義上第一次‘看’到了虞若卿。畢竟過去他的眼裡空無一物，極少有人能有資格被他另眼相看。
修仙界最早是強者為尊優勝劣汰的，可這幾百年，為了保持修仙界欣欣向榮的繁華與和平，各個修仙門派不僅關系更加緊密，教導弟子時也更多地引入了要和善有禮的教育。
蒼寒淩是在鮫人族長大的，異族的生存更加殘酷，也更單純地崇尚強者。來到修仙界的這些年，他一直很難融入進來。
他看著修仙界與他同齡的弟子們像是被門派和師尊層層保護的、生長在金山銀山上的嬌弱花朵，讓從小習慣在危機中長大的蒼寒淩感覺自己格格不入。
雖然他有一半修士血液，可親眼見著修仙界掌握著世間七成的資源，在異族們為了生存苦苦掙紮的時候，他們卻用豪邁揮霍壟斷資源換來新一輩弟子們的禮貌與友善，也讓他感到諷刺。
蒼寒淩一直很矛盾，他渴望得到正統的認可，他憧憬它，卻又因為無法習慣而從未真正融入過。
而且他覺得這些被保護長大的弟子們無聊透頂。
如今看著和他一樣很有鋒芒的虞若卿，蒼寒淩終於有了點興趣。
「這些人裡大部分都有各自人脈和背景，連首席長老都要留有余地，你真的一點不怕日後被他們盯上？」他又問。
虞若卿沒有回答，她看向他，反問道，「你呢，在乎嗎？」
蒼寒淩自然是不在乎的。
這些懦弱者不論如何成群結隊，也不會出現在他的眼裡。
如果有一天他因為自己的高傲和孤僻而死，那也是他不夠強大，無可指摘。
蒼寒淩擡起眸子，對上女孩的目光，便意識到她也是這樣想的。
而且……虞若卿好像真的對他的身份沒有任何的歧視和偏見，似乎在她的眼裡，只能看到蒼寒淩的實力，而不是像是其他人那樣，總會掃視他混血的標簽。
——在她眼裡，他不是異類，而是個正常人。
這個念頭讓蒼寒淩的心微微一觸，薄唇終於勾起了微不可聞的弧度。
「有時間，可以切磋一下。」他說。
「當然。大比之前還有半年，會有機會切磋的。」虞若卿答應得很痛快。
她自己也想和強者比試，雖然蒼寒淩是築基期圓滿期，但今天在幻境裡就能看得出來，蒼寒淩的法術十分厲害，絕對有跨境界對戰的實力。
「不過若是下一次幻境，我覺得你還是不要殺人比較好，這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麼好處。」虞若卿認真地說，「在沒有強大到能夠跨越一個地方的約束和規則時，最好的做法是韜光養晦，悶聲才能發大財。」
虞若卿一不小心就沒忍住自己與蒼寒淩討論反派發展的沖動。
她能感受得到其實蒼寒淩根本沒真正動過殺心，他早上就是純粹為了試探她，以及單純的叛逆而已。
雖然如今蒼寒淩身形修長，異族混血讓他看起來更偏向青年美，但實際上從做事方面來看，還是有少年氣的不穩重。
蒼寒淩垂下眸子。
上午時首席長老對他的建議讓他很生氣，可同樣的話在虞若卿的嘴裡說出來，不知為何就能讓他心平氣和的接受。
可能是她的眼裡太幹凈了吧，就好像真的是一個站在他角度為他思考，卻留有合理的距離，不會讓他反感的朋友。
最終，蒼寒淩輕輕地點了點頭。
「不會這樣了。」他說。
溝通順利，虞若卿不由得露出笑容。
借著這個機會，二人又聊了一些修煉之類的事情，氛圍好了許多，一直延續到半個時辰之後的上課。
日月殿的課程如今分為文課與試煉，今天上午的幻境除了虞若卿和蒼寒淩二人不費吹灰之力便完成，其他弟子基本都花費了不少精力，下午便上了文課。
玄霜想要借機多培養親傳弟子們的意圖十分明顯，下午的課程已經遠超萬宗大比的內容，而是借著介紹各大門派勢力，引出如今的修仙界一些問題，讓親傳弟子們自己思考。
虞若卿一邊聽一邊走神，反正她有系統，如果以後有需要，可以隨時讓系統再覆述給她。
因為陸元州的出現，親傳弟子們下午的課上得有些心不在焉。看著他們的樣子，首席長老在上了一個時辰之後，幹脆便提前下課。
本來該酉時結束，結果才到申時，親傳弟子們便自由了。
不少人都圍著陸元州，問他有沒有什麼想去逛的地方，結果陸元州想了想，他說，「我一直都沒接觸過修仙界的同齡人，我想與你們切磋切磋，可以嗎？」
大家自然是同意的。
主峰的每一個殿外附近都有小型比試結界，專門為了需要的弟子準備的。
眾人便一窩蜂地離開了日月殿。
虞若卿看向蒼寒淩，「你想去看看嗎？畢竟是宗主的弟子。」
蒼寒淩思尋片刻，也點了點頭。
二人慢悠悠抵達現場的之後，結界裡已經打了起來。
親傳弟子們最差都築基初期，並且修煉多年，對上陸元州，就明顯能感覺到他沒什麼經驗。
雖然他是有煉氣圓滿期，但感覺上似乎是陸元州天賦異稟，所以煉氣期過得飛快，恐怕連半年都沒有，不像是別人要打幾年的底子。
對戰時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陸元州明顯是個沒和人切磋過的新手，他學了基礎的劍術，但一實際操作，就有些手忙腳亂。
對面的親傳弟子也格外溫柔含蓄，若是普通師弟，恐怕早就被毫不留情地收拾了，可面對陸元州卻頻頻放水，竟然能和陸元州這個新人打得你來我往。
蒼寒淩不由得蹙起眉。
「陸元州很聰明。」他說，「只是對手不將他當回事，所以他無法在實戰中學到更多東西。」
虞若卿也同意。
玄霜仙宗的劍法本應該猶如冬日寒霜般淩厲，可在這切磋中卻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兒戲，看得她直煩，恨不得自己親自上手揍人。
很快，陸元州也停了下來，對面的弟子也立刻收手。
旁邊頓時響起了恭維他有天賦的聲音，而且還不止一個人。
陸元州似乎沒想過事情會這樣發展，他胸膛起伏，神情第一次有點迷茫而慍怒，像是個要生氣的小狗。
在層層疊疊的包圍下，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地轉了一圈，沒有對上任何一個弟子的眼睛，也沒像是剛剛那樣好脾氣地與他們說話，像是不想理他們。
然後，陸元州的目光穿過弟子們，落在了不遠處虞若卿的身上。
他的眼眸頓時亮起，然後分開人群跑了過來，臉上還帶著運動的微紅和汗水。
「師姐，我們切磋一下吧！」陸元州眼睛亮晶晶地說。
虞若卿：？
還有這種好事？
第11章 哼！
陸元州的話一出，周遭便響起倒吸冷氣的聲音。
無他，虞若卿給其他弟子們造成的心理陰影實在是太大了。
她的劍意本身就比常人兇猛，再加上虞若卿從來不會手下留情，與她對戰的時候，總有一種面對野獸撲面而來的無力感。
親傳弟子們看向陸元州，他們欲言又止。剛剛才被宗主敲打過，一時間竟然無人開口說話。
這一邊，面對陸元州的邀請，虞若卿緩緩地揚起眉毛。
「不要。」她態度十分冰冷高傲地拒絕，「你太弱了，不配讓我出手。」
——開玩笑，雖然她確實很想揍男主，但她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反派，陸元州想打就跟他打？把她當做什麼了。
「虞若卿，你怎麼對新師弟是這個態度？宗主剛剛說過的話你都忘了嗎？」旁邊有弟子不滿地開口。
他話音未落，虞若卿已經轉頭看向他。
她漫不經心地說。「怎麼，你想和我比試？」
院中頓時鴉雀無聲。
後方的弟子們表情各異，可面前的陸元州卻不受影響，他仍然看著虞若卿，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語。
「我知自己如今實力太弱，必然是入不了師姐的標準。」陸元州十分誠懇地說，「可師尊跟我說過，師姐是近年裡最厲害的親傳弟子，我也從未見過師姐這麼優秀的人，實在是太想一睹風采。」
陸元州的眼裡閃動著細碎的光芒，他注視著虞若卿，央求道，「師姐，就讓我領教一招，求求你了，好不好？」
虞若卿：……
虞若卿：「哼。」
她今日本來是真的不打算出手的。誰知道陸元州竟然這麼認可她，還算他小子有眼光。
男主的認可自然是與眾不同的，虞若卿上下掃了他兩眼，這才勉勉強強地說，「你自找的，受傷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陸元州眼睛一亮，他高興地說，「師姐，那我們去結界裡？」
「不必了，麻煩。」虞若卿終於不再歪歪斜斜地靠著樹，她站直身體，漫不經心地說，「就在這裡吧。」
她修長的手指張開，劍身烏黑的本命劍出現在她的手裡。
看到虞若卿拿劍出來，其他弟子頓時有些緊張，若是論起修為，金丹期修士可以輕而易舉將這裡掃蕩成廢墟。
可陸元州不知是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的雙眸閃動著興奮的光芒，然後握緊自己的劍，擺出了準備的架勢。
虞若卿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先出手。
陸元州便深深地吸了口氣，他調動自己的真氣，然後使出玄霜的基礎劍法十九式，向著虞若卿攻來。
虞若卿注意到，雖然陸元州如今還有些青澀，可他的招式倒是確實帶著一種波瀾壯闊之感。
劍修練習劍法最重要的不是熟練，也不是要學到多高的境界，而是一種劍意。
每個人的心境與劍意都不同，同樣的劍法，出招的效果和感覺也會截然不同。
有些劍修幾百年地閉關磨練自己的心性，也是想精煉出更強大的劍意。
當然，這是一種在強大的基礎上去追求的更高境界，更多平庸或者不努力的劍修弟子，連最基礎的劍法都練不好，自然也沒有自己的劍意可言。
如虞若卿這樣年紀輕輕就劍意兇猛的，是她努力，也確實是天賦太強。
而陸元州，這個才煉氣圓滿期的年輕人竟然也有了點自己劍意的影子，像是奔流不息的大海匯入江河，驚浪拍石。
只不過如今他修為不夠，經驗也少，好似沒見到大浪鋪面，只是提前聞到了些海風而已。
不愧是男主角，這份悟性果真恐怖。
在其他人眼裡，陸元州使出了極其漂亮的一套基礎劍法，讓人忘記他的修為，甚至讓親傳弟子們也不由得嚴肅起來。
而另一邊的虞若卿一動未動，直到陸元州的劍招已到眼前，她的手指才緩緩地握緊劍柄，然後，看似隨意地一揮。
僅僅這一揮，便像是秋風掃落葉，瞬間破了陸元州組織起來的密密麻麻的劍式。
陸元州反應已經夠足夠快，他用一種扭曲的姿勢勉強接下這一擊，下一瞬，他的劍已經被震得脫手，然後整個人被向後擊飛。
直到陸元州重重地倒地上，院中都一直鴉雀無聲。
親傳弟子們的目光緊緊地注視著虞若卿，他們的腦海裡只有一個想法——相比大概一年前的門派小比，她的水平又精進了。
虞若卿的這一招看似隨意，但實際上對她對自己招式的掌握已經精確到了恐怖如斯的地步。
又過了一會兒，才有人如夢初醒，去扶起陸元州。
陸元州捂著肩膀，痛得有些齜牙咧嘴的。
虞若卿的劍風劃破了他的衣襟，卻並沒有實質讓他受傷，只是肉疼而已。
她收劍，看了眼陸元州疼得要命的樣子，十分滿意。
陸元州主動上門，還給她提供了些日常任務的完成點數，她很快就可以換那些書籍看了。
只不過他現在的實力，讓她只能收著打，一點都不過癮。
想到這裡，她頗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該做得更好。」
陸元州本來是肩膀肉疼，聽到這句話，他整個人一怔。虞若卿就對上了他因為生理性疼痛而有些濕潤的眸子。
……真是怪了，她怎麼一看男主的眼睛，就總覺得他和小狗很像呢？
與此同時，她聽到系統的聲音響起。
「宿主做得好，您成功地對男主角造成精神傷害，獎勵十點數。」
虞若卿：？
這怎麼就精神傷害了？
「……多謝師姐教誨。」陸元州聲音有些低落，他說，「我會更努力的。」
虞若卿不知道，陸元州如今心性還有些少年氣，他雖然天賦異稟，但心靜不下來，愛玩。
他仗著自己天賦高進步快，總是用最短的時間修煉，然後便去玩玩鳥逗逗貓兒，宗主說過他好幾次，陸元州也改不過來。
過去陸元州覺得修煉枯燥，找不到什麼樂趣，修仙界那麼多奇珍異獸多有意思。
被宗主帶回門派，陸元州也只想著要和以前在凡間一樣，多交些朋友。
雲天成也無奈，只能想著陸元州還這麼年輕，未來修煉的路要成百上千年，等他慢慢長大吧。
沒想到師父說那麼多話都沒用，虞若卿一句話就讓陸元州心裡難受了。
虞若卿不知道陸元州到底在想什麼，看看天色，她與蒼寒淩打聲招呼，便離開了主峰。
今天下課早，她回去的時候太陽還未西落。
進了赤煉峰的主殿，虞若卿看見師尊和師兄還在弄昨天的那個傀儡。
「卿卿，今日怎麼這麼早？」霍修遠問。
「宗主將他的弟子帶來了，大家都不想上課，就提前下了。」虞若卿說，「師尊，宗主還讓我給你帶聲問候呢。」
聽到這話，江元霜冷哼一聲，似乎並不領情。
她道，「卿兒，若是有機會，多給他弟子點顏色看看。」
「師尊，這樣不好吧？」霍修遠蹙眉道，「宗主的弟子不是下任宗主嗎？他以後對卿兒懷恨在心怎麼辦。」
「師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強者揮刀向強者，就是因為他是下任宗主，才更有被欺負的必要。」虞若卿認真地說，「反派不該帶有色眼鏡，我要一視同仁。」
霍修遠的修長的手上本來纏著細細的千仞絲，聽到這話，他放下手，有些無奈看向江元霜。
「師尊，都下定決心要與人為善，師妹好不容易才學好一點，這不又回到原樣了嗎……」他無可奈何地說，「而且如今您都想要與他們各退一步了，這麼說實在不妥。」
「什麼各退一步？」
感覺有和師尊的八卦，虞若卿頓時來了興致，扒著霍修遠的袖子晃來晃去。
霍修遠卸了能瞬間將人切斷的千仞絲，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摸了摸虞若卿的頭髮。
江元霜自知失言，她嘆了口氣，開口道，「罷了，卿兒，你還是別與他起爭執了。那孩子若是品行好的話，和他做個朋友吧。」
「可是，我今天剛剛在切磋裡給了他些下馬威。」虞若卿有些為難，「陸元州以後肯定會躲著我走。」
事實證明，她想錯了。
隔日，陸元州一進殿，便直徑朝著最後走來，然後自來熟地挨著虞若卿坐下。
「虞師姐，蒼師兄，早上好。」陸元州揉著自己肩膀，後怕地說，「你昨天打的我那一下真的好疼呢，晚上都發黑紫色了。幸好我吃了丹藥，今天全好啦。」
虞若卿太陽穴直跳，她將陸元州視為自己的獵物，她不想和獵物坐這麼近，於是向著蒼寒淩身邊挪了個位置。
「誰說我是你師姐了？」她冷聲道。
陸元州從善如流地也向裡挪了個位置，坐在了虞若卿剛剛的座位上，這回三個人是真的坐在一起了。
他用手肘抵著臉，陽光開朗地笑道，「那叫若卿姐，若若姐，卿姐姐好不好？」
虞若卿青筋直蹦，隨手拿了戒指裡的一本秘籍就去揍陸元州，打得陸元州不停躲閃，可屁股就是不肯離開座位。
他連連慘叫，不停求饒：「師姐，師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虞若卿這才收了手，冷哼一聲。
陸元州老實了一會兒，他趴在桌子上，沒過多久，就悄悄擡起頭，在手臂間偷看了一眼虞若卿。
然後，他小聲道，「師姐你真好，你是我在這裡交到的一個朋友。」
想了想，他又悄聲喚蒼寒淩，「師兄，聽師父說你也很厲害，我也想和你做朋友。這樣以後我們就是三劍客了！」
虞若卿和蒼寒淩陷入沈默。
「下手輕了。」過了半響，蒼寒淩評價道。
第12章 進屋喝杯茶，可好？
距離上次隔了半個月，虞若卿終於想著再去一次無念崖，看看蘇景澤現在怎麼樣了。
其實上一次在系統幹涉的見面後，虞若卿就心中一直不太爽快。她覺得一個成功的反派該是有時髦值的，欺負殘疾人實在是太丟身份了。
可是說要再去一次，虞若卿又一直沒找到時機。
畢竟上次剛欺負完人家，莫名其妙又去拜訪，總感覺很尷尬，所以虞若卿本來打算下個月門派再讓人去送東西的時候，她截斷那些紈絝子弟，自己親自送，這樣不就合情合理了嘛。
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
原因無他，就是陸元州太·煩·人了！
這小子天天跟著她與蒼寒淩，臉皮厚又皮實，讓人無可奈何。
如果揍他，陸元州反而會更開心，他似乎覺得單方面挨打也是一種交流感情的方式，打得越狠感情越好。
並且恐怖的學習能力能讓他在挨打中舉一反三，虞若卿揍了他半個月，陸元州比試時都能跨境界打贏築基初期的弟子了！
就離譜。
就連蒼寒淩都被煩得要命，以閉關為由曠課了好幾天，在星羅峰躲清靜。
一看蒼寒淩都躲了，虞若卿當機立斷也翹了課。
想想自己一個人面對這小子的場景，虞若卿就不由得青筋橫跳。
——當初她期待男主出場的時候有多單純，如今躲陸元州的樣子就有多狼狽。
虞若卿先去了負責門派各項日常的後勤歸物府，取了蘇景澤所在的無念崖的補償份額。
蘇景澤是蘇家公子，又是保護門派的英雄弟子，玄霜贍養他，自然願意用最好的規格。
這些年是蘇景澤拒絕與任何人交流，又碰上一群在外假裝稱和他是朋友、在內欺負他的混蛋弟子們，再加上他自我折磨般的從不說出來，所以門派根本不知道蘇景澤的處境。
虞若卿來調無念崖的補物，歸物府的人核對了她的身份之後，有些吃驚。
「虞師叔，您是蘇師叔的新朋友？」對方道，「過去他的朋友只有世家弟子呢，蘇師叔願意交新朋友，是好事。」
「以後我來負責運送他每個月的東西，沒問題吧？」虞若卿道。
「當然沒問題，您是師叔，自然聽您的。」對方恭敬地說。
歸物府給的東西分為日常用品和吃食蔬菜種子，虞若卿將別的收了起來，剩下一個食物的籃子提在手裡，這才上了傀儡飛鶴。
她想到上次一見時，蘇景澤那一身都打了補丁的舊衣，就忍不住頭疼。
明明在最富饒的門派裡，功績又足以一生吃喝不愁還受人尊敬，可偏偏蘇景澤非要這麼作踐自己，虞若卿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過了半響，無念崖的瀑布與劍痕壁再次出現在下方，虞若卿一邊控制飛鶴向下飛，一邊在心裡問系統。
「我們兩個現在談攏了吧？能不能別再出現上次的強制任務了？」虞若卿道，「而且怎麼一遇到人家就強制任務，其他角色毛事沒有，你是不是也欺軟怕硬？」
「蘇景澤的狀態，確實更適合宿主練手。」
虞若卿本來以為系統會否認，沒想到它竟然大大方方承認了！
系統接著說，「現在已經答應給宿主最大的自由，所以強制任務暫時停止，請宿主放心。」
虞若卿真的很想吐槽，可系統這種循規蹈矩的機械，和它吐槽等於對牛彈琴，她只能無語地揮揮手，將系統趕走。
傀儡飛鶴展開雙翅，精致漂亮雕刻出的羽毛隨著風速而微微起伏，在小溪的上空滑翔，越過山谷中一片片的小田地。
一座古樸的木屋小院就在前方。
虞若卿神識隨便一掃，就察覺到有個人在木屋裡。
飛鶴準確地在院門外停下，虞若卿下了鳥，她本來想等著蘇景澤自己發現，然後才想起來如今男人才煉氣修為，又十二年沒修煉，估計早就感知不到這麼遠了。
踩在上次她辱罵人家的地方，虞若卿不知為何有點開不了口。
她想，要是蘇景澤太生氣反感，那她放下東西就跑。以後沒人能欺負他，也算是彌補他了。
於是，虞若卿清了清嗓子。
「有人嗎？送東西。」
女孩清脆的嗓音順著風飄入木屋中，正在用手讀盲書的蘇景澤一怔，他擡起頭，有一瞬間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他驟地站起身，書落在地上，而主人已經來到門邊。
推開門，蘇景澤果然又看到了上次那個純白生命能量的姑娘。
在一片陰森、只有些許植物生命點綴的黑暗世界裡，她的身影是那麼格格不入，猶如白晝傾斜，讓蘇景澤一時間不敢相信。
在虞若卿的眼裡，蘇景澤修長的手指扶著門框，他的雙眸蒙著布條，露出的下半張精致蒼白的臉看起來沒有血色。
他就這樣怔怔地沖著她的方向，似乎像是嚇呆住了一樣。
——很好，蘇景澤果然不希望她出現。
虞若卿便放下了籃子，她也有點別扭地說，「給你拿了些東西，我先走了。」
她將戒指裡那一大包東西全部放在院外，轉身便要上鳥。
「……等一下！」蘇景澤這才想起來開口。
眼見著她真的要走了，蘇景澤步伐有些著急，他向前走了幾步，竟然絆倒在了這條他本該最熟悉於心的路上。
一陣天旋地轉，傳來的不是堅硬的地面，而是一個柔軟卻有力的支撐。
——他竟然被比他矮小纖細這麼多的姑娘抱住了。
蘇景澤一窒，藏在布條後的耳尖驟地泛紅。
他連忙站直身體，又雙手作揖，窘迫地道，「這位師妹，對、對不住，是在下失禮，抱歉。」
似乎在這個獨特的、與眾不同的師妹面前，他原本已經消失殆盡的自尊和廉恥心又回來了。
虞若卿也有些不自在，她不怕強對強，畢竟一劍掃千愁。
可蘇景澤這樣又脆弱又無害，開口就是道歉的人，她真是不知道要怎麼搞了。
好像怎麼強，也都是一拳錘進棉花裡一樣。
「……沒什麼，我就是過來與你說一聲，以後這些東西都是我送了。」虞若卿道。
剛說完，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話似乎有些歧義，好像有點太友善了，又幹巴巴地說，「你不要多想，是宗主……宗主說什麼要互幫互助之類的，和我沒關系。」
等到再說完，她又覺得不對，自己不是要和蘇景澤做朋友嗎？補充這句根本沒有意義，本來就該讓他誤以為自己很友善。
虞若卿自己還有些混亂，卻聽到對面的長發師兄輕笑一聲，像是山間泉水般動聽清澈，仿佛一直籠罩在他身上的那層陰郁驟然消散了。
「我明白了，師妹。」蘇景澤溫聲道，「既然都來了，那就進屋喝杯茶，可好？」
第13章 感覺自己像是個惡霸
蘇景澤所住的居所，很有世外高人隱居的感覺。
木屋裡十分幹凈簡樸，東西很少，只有幾本厚厚的盲書擺放在一排。
茶壺燒得滾燙，冒著蒸汽，陽光順著開著的窗戶灑落在窗沿上的花草盆栽，屋中有淡淡的草藥氣息。
周遭很安靜，只有水聲、風聲、鳥兒婉轉的叫聲。
虞若卿坐在椅子上，看著蘇景澤在窗邊切水果的背影。
只是坐這麼一會兒，她就能感受到這裡是多麼的閉塞和安靜。
修士能一閉關就好幾年，那是因為全身心投入在修煉當中。
可是如蘇景澤這樣整整十二年，沒有修煉，作為盲人日常地生活在這裡，一個月見一次人，還是欺負他的——這麼多年，他竟然也忍得下來。
她忍不住說，「這麼多年，你一個人不寂寞嗎？」
「習慣了。」
蘇景澤切好了水果，端著盤子放在虞若卿的面前，他的刀工很好，水果切得工整漂亮，每一片都是同樣寬度。
「嘗嘗看，我自己種的水果。」蘇景澤緩聲道，「我沒什麼東西，也就只有水果和茶能夠勉強待客。」
也是奇怪，明明他的雙眸已經失明，可面對著蘇景澤時，虞若卿仍然有一種被人用寬和溫柔目光注視著的感覺。
虞若卿好多年沒吃過東西了，她連仙果都不吃。
可不知是不是因為上次見面時的事情，每次對上蘇景澤她總有一種莫名的心虛感。
長發盲眼的師兄靜靜地坐在對面，好像在等著她品嘗，她便該死的要面子，根本拉不下臉拒絕，只好伸手拿了一塊放在嘴裡。
蘇景澤的果子自然生長，在這片靈氣滋潤的土地中生得有一種淡淡的甜香味，是能拿出台面的。
可他感覺到虞若卿似乎有些勉強，不等他問，她已經說，「不錯。」
蘇景澤雖然目盲，但如今面對面距離的感知能力是很強的，他察覺到虞若卿只咬了一點點就迅速放下了，說不錯的感覺聽起來也有些違心。
他本來有些疑惑，以為她不喜歡吃水果，後來才恍然想起，有些修煉刻苦的人是幾乎不碰食物的。
這位師妹能輕鬆趕走那麼多世家弟子，如此年輕而強悍，想必也是這樣刻苦修行之人。
他自己太長時間不修煉，竟然連這件事都忘了，心中頓時有些懊悔。
蘇景澤一潭死水的黑暗生活持續了十二年，他一直這樣渾渾噩噩的活著，放縱自己墜落，甚至默許了被其他世家弟子欺負。
面前這位魂魄與眾不同的師妹，讓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又產生了好奇和想要結交的念頭，沒想到一次二次都表現得這樣不周全。
蘇景澤薄唇微抿，對面似乎誤會了他的意思，又要伸手拿水果，他連忙阻止。
他的舉動實在是有些倉促而失禮，幸好，沸騰著的香氣逐漸四溢的茶壺解了圍。
「茶好了。」他緩聲道，然後順理成章地端走了水果。
虞若卿看著蘇景澤布茶，他修長的手指攬過自己右手的衣袖，沏茶的一舉一動都十分優雅，像是畫卷上的仙人文客成真。
蘇景澤的身韻氣質都與普通弟子不同，確實能看得出他曾經是個養尊處優、很有教養的世家大公子。
「師妹已經知道在下是誰，敢問我可否得知師妹芳名？」蘇景澤將茶杯輕輕放在虞若卿的面前，溫聲問道。
「幹嘛。」虞若卿接過茶杯，她有些心虛，心虛便要用強硬來支撐，她有些兇巴巴地說，「想找人告狀？」
蘇景澤微微垂下頭，他嘆息一聲。
「我已知師妹的良苦用心，師妹不必再裝下去了。」他聲音有些低沈地說，「我知道你是想用激將法讓我振作起來，可我實在是……」
激……激將法？
虞若卿人傻了，她自己因為欺負殘疾人難受半天，沒想到蘇景澤竟然誤解了，還給她找了這麼一個合適的台階。
她一向是厚臉皮的，立刻心安理得的下了台階，心中最後的那點心虛也頓時消失不見。
在這一刻，虞若卿覺得自己腰桿又挺直了。
「你為何要忍耐那些人欺負呢？」虞若卿蹙眉道，「你是蘇家公子，還怕這麼一群烏合之眾不成？」
「我已經不是蘇家公子了。」蘇景澤修長的手指輕握茶杯，他淡然道，「我有個弟弟可以繼承家族，我爹娘都不希望我這個廢人再出現，給家族丟人現眼。」
他又說，「我沒有放不下的東西，如今的日子我已經很滿足了。」
虞若卿雖然看不到他的眼神，可她分明覺得蘇景澤不是放下了，他只是絕望了不想抗爭了而已。
也是，蘇景澤從一個天之驕子、最有權勢的世家之一的繼承人、第一仙宗最負盛名的弟子一朝成為一個雙目失明、靈脈斷裂的廢人，這樣從天上到地下的跌落，任是誰都會心態崩潰的。
「可你為何要任由其他人欺負自己？」虞若卿蹙眉道，「你是為了百姓和師弟師妹受傷，理應得到所有人的尊重，為何要自己受這份委屈？如果門派知道了，必定會處理他們的。」
蘇景澤只是微微低著頭，他蒼白的指尖被茶溫氤紅，他並沒有回答。
過了半響，他低聲說，「我不想再與世家有任何聯絡，如果告發他們，勢必會與世家們又有關聯。」
「騙人。」虞若卿道，「至少不全是這樣。」
蘇景澤便不做聲了。
眼前的年輕姑娘很敏銳，察覺出了他的隱瞞。
他確實有一部分是逃避心理，不想再和世家有任何關系。他受不了那些人的態度，不論是蘇家自己人還是其他家族。
蘇景澤受夠了那種憐憫的目光，又夾雜著那種他們看著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跌落蒙塵的隱秘快意，似乎終於能讓他們有機會指指點點。
另一方面，從受傷之後，他這些年的自毀傾向一直在加重。他放任那些傷害，自殘一般讓自己在黑暗裡陷得更深。
他不想說這些，至少，在這個如此不同的師妹面前，蘇景澤想擺出他的風度和自尊，藏住那個已經破碎變得醜陋不堪的真實的自己，遮掩住自己最後的驕傲。
最終他只是笑笑，然後溫聲道，「師妹，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姓虞。」虞若卿說，「至於全名，我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告訴你。」
她說，「我師尊說你是個麻煩。」
「沒錯，我是。」
蘇景澤坦然地認下了，他的心似乎已經麻木了，對這樣的話語已經不痛不癢，沒有波動。
他道，「你師尊說得沒錯，我與世家糾葛太深，確實麻煩。」
想了想，蘇景澤又說，「這是我的疏忽，虞師妹，你切勿要因我與其他弟子結仇，我很感激你搭救之恩，可最好還是與我保持……」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女孩清冷淡然的聲音響起。
「可我喜歡麻煩。」她說，「我最煩的是沒有挑戰性。」
蘇景澤一怔。
虞若卿放下茶杯，她微微俯過身，輕笑道，「蘇師兄，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該欠我一個人情呀？」
蘇景澤能感受得到，他們這次的談話不算融洽，虞若卿對他一直有些疏遠，可在這一刻，她卻驟然拉近了距離，對他的態度也忽然親切了許多。
看著自己黑暗世界裡這一抹勾勒著女孩身形的白光，感受著她的笑意，蘇景澤很難拒絕她什麼，他幾乎是木楞地點了點頭。
然後，虞若卿說，「你欠了我一個人情，是不是應該答應我一件事情？」
蘇景澤有些遲疑，然後他小聲說，「可我如今是個……」
虞若卿實在是不愛聽他自貶，她頓時揚起聲音，壓過了蘇景澤的話。
「聽聞師兄十二年前是被宗主都讚揚的天才劍修，據說還有修仙界小劍仙的稱號，師妹仰慕許久。」
虞若卿抑揚頓挫地說，「正巧我要參加萬宗大比，劍術方面實在是差勁，蘇師兄這樣的正人君子，想必不會忍心視而不見吧！」
蘇景澤看起來有些為難，想也知道，受了這麼重的打擊，想必他這十二年都沒握過劍了。
虞若卿覺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個揭人傷疤，還強迫對方的惡霸。
她也是認準了蘇懷澤是一定不會拒絕的，他這樣的性格，只會一個勁兒的自我為難，可虞若卿搬出了人情這樣的話來壓他，蘇懷澤不論多難受，最後都一定會同意。
果然，過了許久，蘇景澤很勉強很勉強地開口，「……好吧，如果師妹有需要，就來山谷找我。」
「可無念崖沒有結界，會弄壞花花草草的。」虞若卿立刻得寸進尺地說，「要不然師兄跟我去有結界試煉台的地方如何？」
有結界試煉台的地方，要不然是幾位大長老的主峰，要不然是專門訓練的試煉山峰或者門派主峰，這些地方都是人來人往的中心。
事發太突然，蘇景澤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他猶豫許久，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虞若卿也不催促，在旁邊一邊喝茶一邊等。
她其實是想用這種逼迫的方式讓他跳出原有的生活，只要有改變，讓他的生活不再一潭死水，再讓陸元州多來煩煩他，蘇景澤的狀態一定會慢慢好的。
但她也沒打算一次成。蘇景澤猶豫的時候，虞若卿心裡想著，如果蘇景澤能開口拒絕，也算是一個進步。
她等了半天，才終於等到蘇景澤又開口。
他低下頭，似乎是在說什麼令人難以啟齒的話，「……可我欠了你一個人情，答應看護你，已經平了，出谷是另一件事。」
蘇景澤想了半天，竟然就想了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借口來婉拒她。而且他自己說得還有些愧疚，臉都擡不起來了。
相比蘇景澤，虞若卿毫不要臉，她義正言辭地說，「可我今日給你送了東西呀，這難道不是另一個人情嗎？就算今日不算，可我已經和主峰說好了以後都是我來送東西，這總算人情吧？」
蘇景澤想借口想了一盞茶的時間，沒想到虞若卿張口就給堵死了。
長發師兄微微咬緊下嘴唇，整個人似乎陷入了自隱居以來最大的危機中。
他好像真的沒有任何借口了，卻忘記自己本來就可以直接拒絕的。
第14章 明明就是個撒嬌怪
蘇景澤說不過虞若卿，臉皮也沒有她厚。
她隨便給他戴了幾頂高帽，他就沒辦法開口拒絕她。
很明顯，虞若卿的要求讓蘇景澤很為難。畢竟原著裡他從頭到尾都沒離開過無念崖，可想而知這個改變會讓他心中有多動蕩。
「……我唯有一個要求。」最後，蘇景澤低聲道，「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
看著面前長發師兄的下嘴唇都因他自己思考時的無意識咬得微微殷紅，氣息也有些不穩定，虞若卿就知道她差不多探到蘇景澤的底線了。
他們這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面，她就獲得這麼大的成功，已經是虞若卿意料外的事情，所以她連忙說，「當然，當然。你放心，不會有人知道的。」
蘇景澤有些疲憊地靠在椅背上，虞若卿一邊給他沏茶，一邊說，「但是……」
聽到虞若卿又要起新的話題，蘇景澤的眉尖驟然有些緊繃警覺。
「宗主收了個弟子叫陸元州，他挺聰明的就是入門有點晚，現在才煉氣圓滿期。」
虞若卿生怕他開口拒絕，一連串的話說得飛快，「這小子每天都纏著我，我怕瞞不過去，可不可以也讓他知道這件事情？」
聽到她說這個，蘇景澤的眉間才緩緩平覆。
「宗主選的繼承人，必定是心性良善之人。」他說，「宗主待我不薄，若是這個陸師弟的話，便也讓他來吧。」
虞若卿這才鬆了口氣。
她雖然被陸元州煩得要命，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家夥身為升級流好人緣的男主，原著裡交了那麼多朋友，這樣好的人氣是確實有道理的。
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裡，虞若卿和蒼寒淩關系變得熟悉融洽得多，也多虧了陸元州。
陸元州總是那麼陽光有朝氣，如果蘇景澤多和他接觸，一定會被帶著情緒和想法慢慢變好的。
其實虞若卿還想問能不能讓蒼寒淩也加入進來，畢竟未來會黑化的蒼寒淩是她的重點攻略目標。
可今天的量已經差不多了，再多說一句，說不定連好脾氣的蘇師兄也會急。
虞若卿便決定先按下不表，等到之後時機成熟了再提。
「再過兩日我們就會休息一天，那時候來接你啊，師兄。」
虞若卿見好就收，她怕蘇景澤反悔，跟他打了個招呼就趕緊走人。
看著她著著急急離開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自己的眼前也再次回到曾經的黑暗。
蘇景澤拿起已經泛涼的茶杯，不由得無聲地嘆息一聲。
人是一種多怪的生物，過去十二年的黑暗他尚能接受，可如今只不過與虞若卿兩面之緣，屬於她的光源一離開，似乎黑暗就成了瘙癢作亂的病痛，讓他無法再像是過去那樣平心靜氣。
他真是一個太貪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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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途，虞若卿坐在傀儡飛鶴寬闊的背上，吹著風都有一種成功的味道。
「哎，蘇師兄也太好說話了。」虞若卿感慨道，「幸好我們仙宗規矩森然，不然他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她自然不知道，蘇景澤對待她時這樣好說話，僅僅是因為她很與眾不同而已。若是換了旁人，恐怕連他的面都見不著。
去蘇景澤這一趟，虞若卿又收獲了不少系統點數，她這才意識到，她這次似乎確實把人家逼迫得有些緊。
虞若卿打開兌換商城，看到商城自動更新了些東西。
「備貨也是你的工作嗎？」虞若卿好奇地問。
「是自動生成的。」系統說，「商城的物品一部分是執行者呼聲很高的綜合商品，另一部分則是抓取猜測宿主個人喜好生成。」
虞若卿翻了翻，商城裡五成的東西都是消耗品，看起來是為了滿足不同身份和背景的執行者緩解思鄉之情的物品，對她而言自然是不需要的。
下方的道具分欄她之前也沒怎麼注意過，畢竟她如今是金丹期，在門派裡可以橫著走，那種小道具對她沒什麼吸引力。
可這次更新，道具欄的第一排出現了一個價值[999999]的物品，似乎是一枚丹藥，標注的一連串數字簡直要閃瞎人的眼睛。
「這是什麼？」虞若卿問。
「定魂丹。」系統解釋道，「系統無法插手小世界發生的事情，更沒有實體。所以宿主如果遭遇危險，我無法做什麼事情，只能依靠點數商城來給宿主提供最後一層保障。」
「這枚丹藥出自本世界仙界，九成情況的瀕危受傷都可以救回來。」系統繼續說，「等到萬宗大比開始時，如果遇到危機情況，宿主可以兌換定魂丹，保住自己的性命。」
看看定魂丹下面的九十萬點數，再看看自己兜裡的兩百多點數，虞若卿不由得沈默了。
「01011，你的心也太黑了，這麼貴，我還到飛升都還不起。」她吐槽道。
「畢竟性命是無價的。」系統從善如流，「宿主可以先使用，再分期償還。」
「我就算死了也是為了世界而死，你賺我的錢缺不缺德？」虞若卿破罐破摔地說，「這破丹我才不要，死了就死了吧，到時候再派第二個人來救這個世界，麻煩的是你自己。」
雖然仙丹確實在下界是有價無市的，可這價格也太黑了，活不起活不起。
「宿主，請你理解，一切都是為了平衡。」系統被罵了一頓，還在努力認真地解釋，「商城兌換的東西要等價，用你們的話來說，交易時會產生因果。你拿走一個東西，就要用同等來償還。」
「拯救這個世界也是一樣，只有一切驅於平衡，善惡平衡，主角們的實力和這個世界平衡，這個世界才不會毀滅。」系統說，「所以宿主要努力執行任務，只要改變哪怕一個主要角色，獎勵點數就足夠兌換定魂丹了。」
「說白了，就是改變他們原有的命運嘛。我已經知道了，你不要再碎碎念了。」虞若卿堵住耳朵，「讓蘇景澤提前出谷，不就是第一步改變嘛。」
宿主難帶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看著她不願意聽下去，系統便停止了說話。
第二天，虞若卿去日月殿上課，還沒進殿裡，在外面埋伏許久的陸元州不知從哪個草叢裡蹦了出來。
「師姐，你們太過分了。」陸元州一湊過來便委屈巴巴地說，「昨天你們一起翹課，竟然不告訴我。」
虞若卿目不斜視，她一邊向日月殿走去，一邊已經習慣性地推開陸元州湊過來的腦袋。
她當時第一面怎麼會覺得這小子很機靈聰明，一定是當時被他的男主光環沖昏了頭。虞若卿面無表情地想，陸元州明明就是個撒嬌怪。
他的撒嬌不是嬌氣的那一種，而是像一個弟弟鍥而不舍地跟著不願意和他玩的哥哥姐姐身後，努力地想找存在感。
其實整個殿裡只有虞若卿和蒼寒淩懶得搭理他，陸元州換任何一個人，對方都一定願意和他做朋友的。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認準了他們兩個。
進入殿中後，虞若卿仍然和往常一樣，一副冷淡樣子地向最後面走去，倒是有些親傳弟子們對她主動打招呼，不再介意她的冷漠。
自從那次她一劍掃飛陸元州後，親傳弟子們意識到她如今的水平進步速度實在恐怖，已然與他們有了斷層，從那以後對她的態度越發和善了。
蒼寒淩還沒來，便只有虞若卿和陸元州在最後坐下。
其實虞若卿能看得出來，陸元州是喜歡與一大堆人熱熱鬧鬧的性格，可他如今是非要和他們兩個一起坐在最後面。
上課後，陸元州也不老實。
今日的他似乎格外磨人，湊過來好幾次，被虞若卿推開後，還在下面搞小動作，拽著她的袖子一個勁兒的晃。
虞若卿這段時間對陸元州的策略是無視他，架不住他今日一直煩擾，終於將目光挪到他的身上，手習慣性地要抓點什麼東西揍他。
結果陸元州比她動作還快，她剛要擡手，他就將什麼東西塞了過來。
虞若卿低下頭，看到陸元州給她的是一個藍色的小荷包。
「做什麼？」她蹙眉道。
陸元州就要湊過來說悄悄話。虞若卿最受不得他這些凡人習慣，又把他推開，他才想起來可以傳聲。
「師姐，你之前說過，你是今天拜入的師門。」
陸元州傳聲還習慣性地壓低聲音，他很小聲地說，
「我師尊說了，我們這樣不知道生辰的，入師門的那一日就是我們的生辰！所以我特縫了荷包給你做禮物，我們那的人都用這種方式當個好彩頭呢。」
虞若卿呆了。
她看看這個兩面各繡著平安和如意的小荷包，再看看陸元州這張朝氣的年輕面龐，實在難以想象他做女工時的樣子。
上個月陸元州問她和蒼寒淩拜師的日子，她隨口說的日期，也只能確定是這個月，但哪一天她自己都不記得了，陸元州卻竟然記在心裡。
「宿主，你要冷靜。」這時，系統恰時開口道，「男主的天賦就是攻略反派，這是他的計謀，不要上當。」
……說得對。
虞若卿又看了看這荷包，她輕哼一聲。
「真難看，我才不會用呢。」
然後一邊揣進了懷裡。
陸元州頓時嘿嘿地笑了起來，他又湊過來，在虞若卿的耳邊小聲道，「師姐，我能不能去赤煉峰找你玩？」
「隨你便。」虞若卿冷聲道，「不過我師兄恐男，你不怕他揍你，你就來。」
陸元州更開心了，幾乎可以看到尾巴在他身後螺旋搖晃。
看看男主，又看看宿主，系統沈默了。
——它覺得這世界沒救了。
第15章 生而為鮫人混血
在陸元州真的去赤煉峰找她玩之前，虞若卿先帶著他去了一趟星羅峰。
星羅峰是蒼寒淩拜師的山峰，他的師尊永淵長老年輕時是個實打實的法修，奈何他在占卜卦象上的天賦太驚人，這些年逐漸成了玄霜仙宗不可或缺的星運長老。
永淵長老每隔幾個月就會閉關幾天，如今正在做閉關占運的準備，蒼寒淩這幾日沒去日月殿也是為此。
二人拜訪星羅峰，說要來找蒼寒淩的時候，守峰的打雜弟子神色頓時覆雜了些，還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們，在和峰內確認過後，才讓他們通過。
一邁入星羅峰最後一道山門，裡面的環境驟然變化。
星羅峰被陣法包圍，峰內永遠是夜晚，但並不昏暗，因為蒼穹上無數星星閃動著光芒，一道星河穿過天空，照亮了峰頂。
別說陸元州，就連虞若卿都看著天空有些入神。沒過一會兒，蒼寒淩便來了。
星辰籠罩在蒼寒淩的身上，他那妖冶淡漠的俊美面龐在星空下看起來更加有一種異人族的美麗。
「師兄！」陸元州揮揮手，很高興地說。
「你們怎麼來了？」蒼寒淩有些意外。
「聽說你要為永淵長老閉關守陣幾日，我們便過來看看你。」虞若卿說。
蒼寒淩似乎完全沒有想到他們能來看望他，他已經習慣與所有人保持疏遠。
他看到他們上門，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卻是他們會不會有什麼陰謀詭計。
虞若卿和陸元州一次又一次打破與他之間的距離，蒼寒淩沒有完全適應。
「師兄，我和師姐過兩天要一起訓練了。」陸元州提起這件事情，還有些高興。
蒼寒淩並不懂他說這話的用意，他微微頷首，然後道，「這與你們來找我有什麼關聯？」
「我們是一個隊伍的夥伴，雖然你是因為有事才不來，可我總覺得丟下你一個人不好。」虞若卿說，「所以過來看看你，跟你說一聲。等你師尊出關了，我們三個就一起。」
「沒錯。對了對了師兄，這個是給你的。」蒼寒淩還沒反應過來，陸元州又將裝著兩瓶酒的繩袋遞給他，「這是我師尊釀的酒，對修煉有益處，這兩日你先拿著喝。」
「我不能收，這樣不好。」蒼寒淩下意識拒絕道。
「師兄，你就拿著吧，師姐也收了。」陸元州笑道，「都是自己人，別客氣啦。」
陸元州硬是將東西塞在了他的懷裡，蒼寒淩抱著這兩瓶酒，有些難以回神。
他已經習慣了自己是玄霜仙宗的異類，無論何時都獨來獨往，這些年偶有弟子假意對他好，也是另有圖謀。
從沒想到他竟然不知不覺也有了兩個好友，去訓練這樣的小事都怕丟下他讓他不開心，而特地過來告訴他一聲。
竟然會有人真的在意他的感受。
看著虞若卿和陸元州澄清純粹的眸子，再想想自己剛剛下意識的警惕，蒼寒澤的心中升起了一種淡淡的愧意。
這兩瓶貼著他的身前，似乎他冰涼的皮膚都在被慢慢地捂熱，一直連向心臟。
過了半響，他低聲道，「……多謝。」
「你跟他客氣什麼？」虞若卿笑道，「怪肉麻的。」
蒼寒淩正要再說些什麼，就在這時，從星羅峰主殿的方向飛來一個禦劍的弟子，他低頭一掃，便落在了眾人面前。
「蒼寒淩，師尊讓你備法器，你怎麼在這裡偷懶？」那弟子蹙眉道。
蒼寒淩擡起頭，他淡聲道，「法器已經拿到了。我的朋友來找我，就聊了幾句。」
「朋友？」這弟子嘲諷道，「誰會跟你交朋友？」
陸元州抿起嘴唇，有些不知所措，虞若卿已經擡起眼，犀利的目光帶著冷意刀一樣刺向那人。
「這是我的師兄，梁康。」蒼寒淩平靜地介紹道，將梁康的嘲諷視而不見。
「星羅峰的弟子竟然是這樣貨色，也讓人大開眼界。」虞若卿淡淡地說，「身為師兄竟然這樣欺負自己的師弟，永淵長老還真是教導有方。」
蒼寒淩卻輕輕地拽了拽她的手臂，低聲道，「和師尊沒關系。」
梁康也神情一冷，他剛要斥責，卻看到虞若卿和陸元州腰上掛著的玉佩，竟然硬是把火氣給壓了下去，還擠出一點笑容。
「原來是江長老的愛徒和宗主大人新收的小師弟，失敬失敬。」梁康抱拳道，「可不是在下無禮，而是二位不知曉這小子的真面目。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道理二位該懂吧。」
「蒼師兄的真面目，何須你來置喙！」陸元州向前一步，他冷聲道，「他是我們的朋友，他為人如何，我們最清楚。」
「小宗主有志氣，不過嘛。」梁康停頓了一下，他斜眼看向蒼寒淩，冷聲道，「要我說，還是離他遠點比較好，不然小心哪天死在他手上，可……」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一直沈默的蒼寒淩忽然擡起頭，冰藍色的眸子威壓地看向梁康。
梁康像是想起了什麼，這才沒有說下去，而是冷哼一聲。
「好，好，我不說了。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他的真面目是什麼樣的！」他冷聲道。
看著梁康的身影消失不見，虞若卿才冷聲道，「你師兄腦子有病，該被人揍一頓清醒清醒。」
「你打不過他。」蒼寒淩說，「他現在是金丹中期，比你高一個小境界。」
虞若卿才發現蒼寒淩有種一本正經冷幽默的天賦，比如現在他就是在用很冷的方式緩和氣氛。
「高一個小境界怎麼了，打的就是高境界。」虞若卿冷哼道，「他參加萬宗大比是嗎？他死定了。我要讓他連初試都過不去。」
陸元州也冷冷地盯著梁康消失的方向，他平日總是笑眼彎彎，如今忽然繃起臉，還真有點氣勢。
蒼寒淩平日已經習慣了其他弟子的冷嘲熱諷，可忽然有人關心他，為他生氣，這樣從未有過的體驗讓他的心裡湧起一股暖流。
他眸色緩和了許多，低聲道，「回去吧，等忙完了我就去上課。」
虞若卿和陸元州二人怕再耽誤時間，又讓蒼寒淩被人挑刺，便只能與他告別。
「誰欺負你你都記下來，以後我們一個一個揍過去。」虞若卿冷聲道。
「別在星羅峰說這種話。」蒼寒淩無奈道。
他本來以為自己就夠記仇了，沒想到虞若卿比他還記仇，他反而還要拉著些她，以免真讓其他人聽到她的話。
「師兄，等你忙完了就來找我們啊。」陸元州則是戀戀不舍地說，「我都想你了。」
「知道了。」蒼寒淩答應道。
該囑咐的話都說了之後，虞若卿和陸元州才離開星羅峰。
出了峰頂結界，正午的陽光驟地灑落過來，讓他們不由得瞇起眼睛。
陸元州如今還沒有禦物飛行的能力，所以與虞若卿共乘飛鶴。
在天空上，虞若卿就發現自從離開星羅峰後，陸元州就一直沈默不語。
她伸出手，掐了一把他的臉頰肉。
陸元州雖然心性還很少年，但身形已經是青年才俊了，早就沒有嬰兒肥，臉上也沒多少肉，被扯著臉，配上他郁悶的表情，倒還是有點可愛。
「怎麼了？」虞若卿問。
「師姐，我不開心。」陸元州有些沈悶地說。
「不開心就努力修煉。」虞若卿淡然道，「變強就好了。」
「只要變強，就不會有煩惱了嗎？」陸元州擡眼問道。
虞若卿想了想，她的人生幹凈得透明，也沒什麼經歷，但她猜如果真的變得很強很強，這世間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呢？於是微微頷首。
「我會努力的。」陸元州便認真地說，「我要突破到築基，我想和你們一起去參加萬宗大比。」
虞若卿放開他的臉，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
另一邊，蒼寒淩帶著法器回了星羅峰主殿。
一進入殿裡，其他師兄們就冷眼注視著他。等到他將法器放好，有人便擡腳踹向他，是等他許久的梁康。
蹲著的蒼寒淩反應很快，他擡肘抵住了梁康的鞋底，一雙冰藍的狹長眼眸冷冷地擡起。
「蒼寒淩，你還真是好手段。出門兩個月，還真交了兩個傻子。」梁康收回腳，他漫不經心地說，「可如果他們知道你的真面目，是個控制不了自己的妖物，你說……他們還會想與你成為好友嗎？」
蒼寒淩沈默不語，他站起身子，向著殿深處走去。
「蒼寒淩，這是你欠師尊，欠我們星羅峰的！」梁康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著。
蒼寒淩穿過一道又一道門，黑暗層層疊加在他的肩膀上，像是一道道沈重的枷鎖。
最終他來到了無數結界包圍的一座小宮殿。
宮殿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波光粼粼的水池，清澈的水冒著森森寒氣，看起來就十分冰冷，旁邊的壁上刻著無數繁瑣的字符。
水邊岸上，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修士正在閉目打坐。
「師尊。」蒼寒淩恭敬地行了禮，他低聲道，「又要麻煩您了。」
永淵長老睜開眼睛，他和藹地說，「去吧，孩子。」
蒼寒淩修長的手指一件一件地褪下衣袍，他在岸邊坐下，蒼白的腿浸入冰池裡，一陣刺痛傳來，抵在池邊的手指不由得捏緊。
冰池的水浪波光粼粼地倒映在整個空間裡，蒼寒淩緩緩地睜開眼睛，藍色的瞳孔已經變成豎瞳。
他的身下，延伸水中的雙腿已經變成一條巨大的紅色魚尾，在水中搖曳著，有一種妖冶震撼的美感，仿佛是用世上最美麗的紅寶石雕琢而成。
鮫人像是上天的傑作，美得不可方物。而蒼寒淩的紅尾卻像是在水中燃燒的火焰，讓這份美麗多了一絲危險。
蒼寒淩全身沈入冰池中，他的長發在水裡飄動，手肘和後背也出現了透明泛紅鱗片，他閉著眼睛，蒼白的面容倒映著水面波光，看似不動聲色，實際上水中無數陣法和力量正在向著他擠壓而來。
他雖為混血，可孕育他的母親是最強的鮫人之一，這讓他的身份更偏向異族，體內更是有妖力和真氣兩種不同的力量來源。
為了能保持人族的樣貌，壓抑住所有的妖力，蒼寒淩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在水池裡，為了壓制自己的另一端血統而忍耐接近酷刑的封印。
隨著他長大和修為的增加，壓制妖氣越來越難了。
蒼寒淩緊閉雙眼，因為疼痛他異化的尖長指甲摳進了自己的手掌，一團團血霧在清澈的池中散開。
很疼，真的很疼。
他咬緊牙關。
只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他會成為修仙界的強者，所有人都會認可他，只要變強，鮫人族也會接納他……
太痛了，蒼寒淩控制不住，終於哀鳴地叫了起來。
「師、師尊……」他掙紮著，卻在水池陣法的束縛中動都不能動，蒼寒淩痛楚地求助，「師尊，救救我，我好痛……」
永淵長老慈悲地看著水中的鮫人，他的手探進水裡，輕輕撫摸著蒼寒淩的頭髮，蒼寒淩的意識已經模糊不清，他感受到唯一的溫暖，頓時努力地擡起臉去蹭他的手來尋求撫慰。
「我可憐的孩子，生為鮫人混血，不是你的錯。」永淵長老心疼地說，「只是你的命不好，沒有生來為人。但是沒關系……」
他撫摸著年輕鮫人的面龐，輕聲道，「只要你忍過這幾天，就又是我們修仙界的一員了。」
蒼寒淩的意識逐漸混沌。
身為鮫人，紅色的魚尾代表血統不純，所以他被鮫族同胞排擠厭棄。
身為修士，他的異族血統成了奇恥大辱。
但至少，只要他藏起尾巴，砍斷他身為妖的那部分，他便至少還有師尊的喜愛和器重，還有在玄霜仙宗的一席之地。
……只要熬過這幾天，只要他重新做回星羅峰的蒼寒淩，他就可以回去見虞若卿和陸元州了。
第16章 師兄，你怎麼心跳得那麼厲害……
兩天後，便到了與蘇景澤相約出谷的日子。
在去找他之前，虞若卿壓榨霍修遠，讓他貢獻出了新做的袍子。
之前看到蘇景澤那身洗得發白的舊袍的時候，虞若卿就想要給他換身新衣服了，正好霍修遠和蘇景澤體型身高都差不多，省了很多麻煩。
霍修遠雖然給了她，但表情怎麼看怎麼幽怨。
「卿卿，你沒有忘記我說的話吧？」他說，「男人——」
「都沒有好東西。」虞若卿接話道。
她一邊收起衣服，一邊擡頭奇怪地說，「師兄，你讓我接近蘇景澤，我做得多好，你怎麼不開心？」
霍修遠只能表面上仍然展露著他溫和的笑容，其實背地裡酸得要把牙根都咬斷了。
赤煉峰的氛圍和其他長老門下都不同，他們更像是一家人。
霍修遠把虞若卿又當妹妹又當女兒的帶到這麼大，現在眼睜睜看著她出門上課沒幾天就開始關懷峰外的其他男人，哪怕這是他和師尊都默認的，可真到這一步了，霍修遠的心裡還是不好受。
而且……偏偏是蘇景澤。
當年，霍修遠和他是一個輩分的弟子。
那時蘇景澤風頭正盛，到哪裡都被人簇擁，受盡尊者們的偏心與喜愛，又是蘇家大少爺，可以說是修仙界最被人矚目的天之驕子。
而霍修遠的人生卻和蘇景澤截然不同。
他在人界腐爛的底層中長大，見多了人世間醜陋黑暗的事情。
霍修遠自知自己從小便是個心胸狹隘、自私自利的人，並且睚眥必報，誰欺負他一點點，他都會加百倍奉還。
相比於被無數人簇擁愛慕的蘇景澤，他只是一株在路邊生長的雜草而已，似乎任是誰都可以上前踩踏他的脊梁，嘲笑他低賤庸俗。
當年內門選拔，修選石便測出他根骨渾濁，道心不穩，難成大器。
縱然那年他拼命修煉，在內門名列前茅，可諸位長老們的目光銳利，好似一眼就能看得出他無心向道，只是利欲熏心，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獲得更多更好的資源而已。
他明明在內門排名靠前，力壓那些世家弟子，卻沒有一個長老願意收他。
霍修遠在殿中好像被人抓住尾巴的老鼠般無處遁形，無數冰冷的目光都在審判著他，看他的笑話。
在他即將崩潰的時候，是江元霜開口收他做自己的第三個親傳弟子。
從此之後，他們這對師徒就成了玄霜仙宗許多弟子的心理陰影。江元霜刻薄冰冷，霍修遠陰冷狠厲，是宗門裡最不受待見的師徒。
有弟子背後罵他小人得志、也有人說他們師徒倆是臭味相投，狼狽為奸。
師徒二人都知曉這些，但他們從不在乎。
……直到當年才四五歲的虞若卿也加入了赤煉峰，才徹底改變了這一切。
霍修遠這些年的日子過得太幸福滿足了，可直到這一刻，霍修遠才意識到，過去的自卑仍然纏繞著他。
他和蘇景澤的距離就像是陰溝裡的淤泥與天空中的雲朵，如果卿卿意識到蘇景澤才是更完美的師兄，她會不會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其實根本不夠格？
虞若卿正等著霍修遠和往常一樣碎碎念，結果青年卻忽然沒了聲音。
她擡起頭，才看到霍修遠在楞神，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惆悵。
「師兄，你怎麼了？」虞若卿疑惑道。
霍修遠回過神，他看著如今越發亭亭玉立的小師妹，有一瞬間真希望她還是那個天天跟在他身後的小不點。
若她當年沒有執意拜入赤煉峰門下，以她的天賦，恐怕也是讓他望塵莫及的那種天之驕子。
她最終會和當年的蘇景澤一樣，被萬人簇擁，走上那條受人仰慕的登仙之路。
霍修遠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了，酸水一直往外冒。
「卿卿啊。」霍修遠有些覆雜地說，「不論你以後有多少師兄師弟，都要記得，我才是你的親師兄。」
虞若卿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他們是反派一家人，自然是關系最不一般的，而外面的那些人都是她的獵物。
霍修遠卻並不滿足，他又問，「那師兄問你，我和蘇景澤掉水裡了你救誰？」
虞若卿：？
這是什麼鬼問題？
她本來想說救蘇景澤的，畢竟蘇景澤是個殘疾人。
「當然是救你呀。」虞若卿的求生欲讓她說出標準答案，「你可是我的親師兄。」
霍修遠的眸子柔和了許多，他伸出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頂。
……
虞若卿抵達無念崖谷底的時候，遠遠便看到一個身影在菜園澆水。
蘇景澤有一種魔力，似乎不論他穿得衣裳有多落魄，不論他在做什麼事情，都有一種骨子裡的斯文儒雅。
他雖然以布蒙盲眼，但動作十分自如，根本看不出他有眼疾。
虞若卿的飛鶴逐漸降落，風聲變得不同，她還沒落地，蘇景澤便已經擡起了頭。
「師妹來了。」蘇景澤緩聲道。
虞若卿來到蘇景澤面前，她笑道，「師兄，要和我離開無念崖了，心情如何？」
蘇景澤這幾日其實睡得不太好。
他在這個地方蝸居了太長時間，無念崖就是他逃避人生的小小港灣。如今要離開這裡，蘇景澤心裡自然是有些恐懼和抵觸，夜晚夢魘甚至讓他驚醒數回。
但他已經答應了虞若卿，就不會反悔。
蘇景澤頷首，他道，「我正是在等你，現在就走吧。」
「不著急，你先將這個換了。」虞若卿說。
蘇景澤的指尖觸碰到十分柔軟的衣物，一摸便是好料子，他不由得一怔。
過去這幾年，那些欺負他的世家弟子會克扣宗門給他的補貼物品，如衣物被褥這樣的東西，宗門給的自然都是上好的布料，也都被他們自己收下了。
蘇景澤雖然看不見，但他的幾件舊袍都被他洗了無數遍，有的還打過補丁，想也是有些簡陋狼狽的。
他沒想到，虞若卿竟然如此細心，還給他準備了新衣服，連相匹配的布條都有。
「這，這……」他低聲喃喃道。
過去他還是蘇家大公子的時候，方不覺得一件衣裳能如何珍貴，可虞若卿送他，他心中就如陣陣漣漪的水面，許多情緒翻湧了上來。
「這是我從我師兄的手裡摳出來的新衣服，剛做好我就搶來了，是深藍色的，他沒穿過。」虞若卿以為蘇景澤不喜歡，她解釋道，「我師兄衣品一向花哨，就這件能低調些。你若是不喜歡，我下次找人定些別的樣子。」
蘇景澤搖了搖頭，他道，「這件就很好。」
虞若卿在外面等著蘇景澤換衣服，沒過一會兒，木門打開了。
她擡起頭，就不由得一怔。
蘇景澤之前穿的衣袍更偏向於隱士樸素的灰白色，而霍修遠的這件衣袍材質更硬朗些，本身就帶了些氣勢。
他換上之後，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沒了之前頹廢可欺的感覺。
只是他的性格如今更柔和無爭，所以雖然貴氣，卻沒什麼鋒芒。
虞若卿真心道，「不愧是大公子，比我師兄看起來有氣質多了。」
她雖然是在誇獎他，可蘇景澤卻有些羨慕虞若卿口中的那個師兄。
能讓她用這樣熟諳的口吻自黑，想必是與她十分親近的存在吧。
虞若卿放出傀儡飛鶴，她扶著蘇景澤跨上了鶴身，自己也在旁邊坐下。
「師兄，我們要走了。」她說。
她控制飛鶴啟動，向著谷外飛去。
離開山谷時，飛鶴逐漸攀高，脊背些微傾斜，從這一刻開始，虞若卿感受到蘇景澤幾乎沒有呼吸過。
她轉過頭，就看到蘇景澤嘴唇毫無血色，他的指尖泛白，死死地攥著自己的手心。
她連忙抓起蘇景澤的手腕，蘇景澤整個人一僵，任由她一點點掰開自己的手指。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沒看到，蘇景澤就將自己的手心摳出了血。
他似乎恐懼無措到極點，可偏偏全部壓在心裡，臉上卻一點都沒有表露。
只有他的手出賣了他的心情，虞若卿抓著他的右手，蘇景澤的左手還仍然緊張地不停觸摸著傀儡的後背，像是想從這片光滑的地方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一樣。
蘇景澤的創傷猶如四堵黑墻不斷擠壓他，越是意識到自己離開了無念崖，他便越無法呼吸，心跳也越來越劇烈。
唯有虞若卿的生命能量給他提供了光源，可他卻要努力制止自己去看她，他怕他看起來太失禮狼狽。
就在他瀕臨崩潰的時候，光源卻自己靠近了他。
虞若卿獨有的那股冷冽淡然的香味就在面前，然後，她柔軟的身軀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蘇景澤整個人瞬間緊繃，他僵硬著任由虞若卿拽著他的手環過她的身體，放在她柔軟的腹部。
他冰涼的手背上，是虞若卿溫熱的指尖。
「別摳我的鳥了，摟我吧。」虞若卿說，「再忍忍，很快就要到了，我特地找了一個人少的訓練場。」
蘇景澤的大腦有些缺氧，黑暗驟然褪去，可心中一股熱潮卻不斷向著頭頂湧來，讓他有些暈暈乎乎，幾乎聽不到虞若卿在說什麼。
如果虞若卿能回頭，就能看到蘇景澤的耳尖紅得能滴血。
他繃得一動不動，卻無法忽視自己懷中溫軟的觸感。
虞若卿正全速駕馭傀儡鶴向目的地飛去，就察覺到蘇景澤心跳十分劇烈，震得她後背都有感觸。
她轉過頭，疑惑道，「師兄，你怎麼心臟跳得比剛剛還要快？」
面對虞若卿正直單純的疑惑，蘇景澤羞愧得無地自容，卻仍然無法阻止自己的臉頰越來越滾燙。
第17章 你年紀最大
蘇景澤心跳得厲害，他如今靈脈斷裂，空有煉氣期的水平，卻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反應。
其實他其實並非是那種懵懂無知的單純少年，算起來，蘇景澤要比自己懷裡的小師妹大上許多。
當年他從雲端跌落，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的時候，虞若卿還是個在赤煉峰跟著師兄亂跑的小崽子。
蘇景澤也不是沒遇到過其他各種各樣或優秀或美麗的天之驕女們，可他從來都沒有像是現在這樣失態過。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我……」蘇景澤面紅耳赤，他喉嚨發緊，大腦暈暈乎乎，幾乎沒什麼理性思考的空間，低聲道，「可能是太久沒出山谷，許久沒禦劍，這麼高有點不適應。」
說完這句話，腦子才追上來，蘇景澤絕望地閉了閉眼睛。
——作為修士卻怕高，這拙劣的借口連三歲小兒都不會相信吧。
「哦。」沒想到，虞若卿卻沒察覺什麼不對，她安慰道，「我已經很快了，你再忍忍，馬上就到。」
蘇景澤一路保持從後摟著虞若卿腹部的姿勢，整個人從頭僵到尾，動都沒動過一下，像是個雕塑。
等到落地了，他的關節都僵硬得有些發麻，虞若卿只以為蘇景澤心裡創傷太大，還在難受。
「師兄，到了，你緩緩。」虞若卿扶起蘇景澤，帶著他慢慢向前走。
蘇景澤雖然目盲，但能感受到周圍世界的能量，他很清楚地感覺到虞若卿帶他走進了一個結界之中，應該是訓練場周圍防止波及到外的結界。
他剛剛緩過來一些，耳根沒有剛剛那樣發燙了。
「師兄，這就是宗主新收的弟子，陸元州。」虞若卿道。
蘇景澤擡起頭，他頓時又是一楞。
在他黑暗的視野裡，除了身邊淡淡白光的虞若卿，前方竟然站著一個生命能量也很純粹的青年。
只不過對方的顏色是紅色的，不是鮮血或者怒火的紅，更偏一種琉璃般純凈透徹的紅色，只會讓人想起來活躍、自信、向上之類的褒義詞。
「師兄好，我叫陸元州。」陸元州湊過來行了一禮，他很自來熟地攙住蘇景澤，關心地說，「師兄，你要不然坐一會吧，你的臉色不太好。」
蘇景澤整個人呆得一動不動，他實在有些懷疑自己看到的一切。
顏色代表人的性格或者思維，而是否純凈或者有雜質，便能看出對方的品行。
明明世間人性都是混沌覆雜的，再幹凈的孩子最終也會被染上各種顏色，最後變成覆雜的色彩。
可短短一個月，他的身邊竟然出現了擁有兩種不同純凈顏色魂魄的人，這種概率實在是讓人震驚。
只、只不過……作為被宗主看上的人，陸元州品行端正純粹，或許也可以理解？
在陸元州的攙扶下，蘇景澤緩緩坐下，他低聲道，「陸小師弟，可否讓我看看你的樣子？」
陸元州點了點頭，他乖乖地在蘇景澤的身邊蹲了下來。
蘇景澤伸出手，他的手指從上到下輕輕撫摸過陸元州的五官和臉頰。
原本青年的臉在他的視野裡是模糊不清的，摸過之後頓時清晰了起來，淡淡的紅色能量仔細地勾勒出陸元州的眉眼，讓蘇景澤‘看’到他的樣子。
「師弟確實一表人才。」蘇景澤放下手，他溫聲道。
「哇，師兄你真的知道我長什麼樣子了？」陸元州驚嘆道，「好神奇。」
陸元州的天賦就在此，蘇景澤十二年沒有與外面聯系，本該是對他人警惕的，可陸元州就是能悄無聲息地讓蘇景澤沒有任何負擔地接納了他。
蘇景澤並沒有說自己能以能量色彩勾勒世界的事情，他微微頷首，「目盲得久了，心便明亮了。」
他坐在椅子上，陸元州蹲著還沒起身，虞若卿便也蹲了過來，她撐著臉，稀奇道，「這麼說師兄還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子呢，你為什麼沒跟我提過這個事情呀？」
蘇景澤一滯，陸元州已經無奈地說，「師姐！你是女孩子，師兄當然不好意思提這種要求，多失禮啊。」
虞若卿這才想起來還有男女差異。畢竟她是個事業狂，從拜入赤煉峰後的這些年一直昏天黑地的閉關修煉，修仙這種事情又不注重性別，時間久了，她確實對自己的身份沒那麼敏感。
「是我考慮不周。」她撓了撓頭，然後道，「那我們開始正式訓練吧。」
二人看著根本沒講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虞若卿，不由得都有些無奈。
蘇景澤在心裡嘆了聲氣，不好說什麼。
陸元州更心直口快，他操心地說，「師姐，你這樣怎麼能行呢？你不能光修煉，心裡還得裝點別的。」
他以前看過好多，師姐這樣醉心修煉、其他事情都一片空白的高嶺之花，簡直是無數話本裡被各種主角趁虛而入攻略了的固定範本。
一想到萬一以後有人因為師姐不敏感男女之防而趁機攻略她或者欺騙她，陸元州的拳頭就硬了。
——他的師姐，當然要一直在高山之巔傲視群雄，永遠都那麼傲氣淩人，其他人連她的衣角都不配碰一下！
陸元州握緊拳頭，正打算要加強師姐這方面的意識，就覺得耳朵一痛，被虞若卿掐著耳朵提了起來。
他哎呦哎呦地歪著頭叫了起來，捂著耳朵慘兮兮地說，「師姐，你掐我做什麼？」
那當然因為蘇景澤和陸元州臉上那種老媽子擔憂的神情簡直和霍修遠一模一樣，讓虞若卿青筋直跳，仿佛又回到了被師兄碎碎念籠罩的陰影之中。
「你說呢？」虞若卿不好弄蘇景澤，便拿陸元州出氣，她陰森地說，「我懷疑你一直沒有突破瓶頸，就是心思太雜，應該好好操練一下。」
陸元州頓時哀鳴一聲，他的性子本來便有些閒散，這些日子每天能用功四個時辰，已經很有進步了，如果虞若卿再加碼，那他真的不能活了。
他躲到蘇景澤身後，雙手扒著他的肩膀，哀怨地說，「師兄你說句話嘛，你年紀最大，你管管師姐。」
蘇景澤本來心軟，是打算勸勸虞若卿的。結果一聽到陸元州說他年紀大，他的話在嘴邊就掉了個頭。
「你這麼年輕，恰巧是最需要奮鬥的時候。」蘇景澤溫聲道，「師弟放心，我會在旁邊一直監督你的。」
第18章 他怎麼比我還像反派？
虞若卿此次帶蘇景澤出來，其實不是真的為了讓他能教什麼，更多是個借口，想打破他過去隱居的狀態而已。
訓練的時候，主要還是虞若卿訓練陸元州，蘇景澤則是坐在一邊。
陸元州本來就聰明，在虞若卿的教導下認真地練習劍法，沒一會兒就很有進步。
他自己本來挺高興的，想休息休息，虞若卿卻不讓，她在修煉上十分嚴格且精益求精。
她怎麼對待自己，就這麼對待陸元州，非要他把新學東西都仔仔細細摳得幹凈分毫不差，才放他休息。
此時已經過去數個時辰，在虞若卿的魔鬼訓練中，陸元州累得劍都拿不起來，趴在蘇景澤身邊直喘氣。
「宿主，你怎麼能教導主角練劍？」系統不解地說，「別忘了，你們是敵人。」
「這你就不懂了。」虞若卿輕哼一聲，「陸元州身為主角越來越強是不可阻止的事情，既然如此，為何不是我來教他變強，賣他一個人情？這樣等到後期，如果出了什麼事情，他定會幫我。」
她微微擡起頭，總結道，「這就叫與人為善，多做善事，多結良緣。」
這一番，她完全理解了師父和師兄的良苦用心，消化了他們所有的點撥。
系統久久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她超前的反派意識震驚到了。
這一邊，陸元州趴在蘇景澤的身邊休息，蘇景澤就慢條斯理地告訴他一些可以精進的地方，有些細節連虞若卿都沒想到。
「師兄，你怎麼知道我是如何出招的？」陸元州擡起頭，他疑惑地問。
「光聽你出劍的聲音與波動，我便大致清楚了。」蘇景澤蒼白的手指握著茶杯，他淡聲笑道，「好歹過去我也是個癡迷劍道的人。」
能從劍式的聲音推出對方的招式動作，甚至能察覺到對方的不足，蘇景澤對劍道的了解簡直到了恐怖的地步。
二人都有些受到震撼，陸元州再擡起的目光都帶了些崇拜。
虞若卿卻是另有感悟，如果不是蘇景澤身疾，恐怕以他的努力和天賦，她很難追得上他。
如果是鼎盛時期的蘇景澤，那定會是十分危險難纏的對手。
看來，她需要更努力。
傍晚，在和陸元州告別之後，虞若卿送蘇景澤回無念崖。
相比於來的時候，蘇景澤的精神狀況明顯好了許多，在空中也沒那麼緊張局促了。
在令人舒緩的微風中，蘇景澤也有些出神。
若是放在一個月前，他都絕不會相信自己今生會有出谷的一天。
他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都是因為忽然出現的虞若卿。
「離開山谷的感覺是不是也沒有那麼可怕？」這時，她的聲音響起。
蘇景澤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隨即才在虞若卿的話裡意識到了什麼。
難不成……她用人情作為要求，讓他出峰，其實是為了他？
蘇景澤忽然悟出虞若卿的本意，胸膛中頓時翻滾起酸澀的海浪。
虞若卿從第一面起就想盡辦法讓他打起精神，可他呢？他卻像是一灘扶不起的爛泥，只想在那無人注意的山谷裡醉生夢死，渾渾噩噩地茍延殘喘。
他實在對不起師妹的良苦用心。
等到回了木屋，虞若卿將蘇景澤扶下傀儡，剛要鬆手，卻反過來被蘇景澤緊緊地抓住了手臂。
「師妹，師兄無能，只是一個茍且偷生的廢人。」蘇景澤低聲道，「我實在是不配讓你如此花費精力，你該去好好修煉，和陸元州那樣的人多交往，我……」
蘇景澤的話還沒說完，虞若卿已經也抓住他的手臂。
「師兄，我再說一遍，你不是一個廢人，你是為了百姓和師弟師妹才受此重傷。」
她沈聲道，「修士以天下蒼生之命為己任，可真正能做到的又能有幾人？你不負道心，不負師門和黎明百姓，理所應當受全天下人的崇敬，你不配，誰又敢說自己配？」
虞若卿離開之後，蘇景澤一個人在木屋台階上呆坐了許久，一直坐到夜幕降臨，黑暗將他吞噬其中，蘇景澤才緩緩地低下頭，捂住了自己的臉。
……
第二天，虞若卿照常去日月殿上課。
蒼寒淩仍然不在，只有陸元州一個人在後面。
「蒼寒淩的師尊怎麼還沒出關？」虞若卿坐下，她自言自語道，「之前不是說好了今天嗎？」
「不知道，我問師尊，師尊也什麼都不和我說。」陸元州趴在桌面上，他撓了撓頭，「都有點想他了。」
虞若卿靠坐在椅背上，有些放空自己。
這段時間她過得十分充實，要搞蘇景澤、蒼寒淩的關系，還要被陸元州纏著，回山峰了還要哄哄自己家裡的兩個反派，還要找時間打坐修煉，可以說是忙得腳不沾地。
如今忽然一放鬆下來，虞若卿正打算享受一下難得的清閒，卻總覺得哪裡不對。
「我怎麼感覺我忘記了什麼事情？」她自言自語道。
系統沈默了一下，正想提醒她，結果虞若卿已經豎起耳朵。
前排弟子們都在竊竊私語地八卦著，他們沒用法術傳音，所以雖然小聲，但虞若卿還是聽得真切。
「……聽說了嗎，韓淺師兄閉關時出岔子了，好像走火入魔了，幾位長老合力監護了他好幾天，才把人拽回來呢。」
「好像都驚動宗主了……」
「啊？真的嗎？」
「是啊，如果不是出事了，韓師兄怎麼會不來上課呢？」
虞若卿聽著弟子們八卦，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什麼。
——原著主角團隊的核心人物一共四個，只有這個韓淺是她從沒見過的。
這兩天太忙了，都把他給忘記了。
「你知道這件事嗎？」虞若卿問陸元州。
陸元州搖了搖頭，他誠實地說，「我很少關注師尊的動向。」
他看到虞若卿的神色細微變化，這些日子挨打挨出的經驗讓他立刻護住頭，並且在完全不知道原因的情況下幹凈利落地求饒，「師姐我錯了！」
「陸元州，你可是宗主繼承人，自己怎麼不上心呢？」虞若卿恨鐵不成鋼地說。
陸元州雖然不懂虞若卿為何關心這個事情，但不妨礙他給她順毛。
「師姐，你等著，我去打聽打聽。」他安撫地說。
陸元州直接溜去前排，自然而然地和其他弟子們混在一起，一齊八卦起來。
虞若卿在後面便聽到了這些弟子們知道的全部事情。
大概就是，她最後這個沒打過照面的獵物韓淺，已經閉關修煉半年了。
他本該上個月就該出關，來這裡一同準備即將到來的萬宗大比。
原著裡也是這樣的，書裡陸元州第一天來的時候就見了他。
如今他一直沒出現，據說是閉關出了問題，長老們替他守關了半個月，宗主也去了好幾次，現在的情況不知怎麼樣了。
弟子們也不知道更多，其他的便是對韓淺的彩虹屁和擔憂。
他算是這次玄霜仙宗參與萬宗大比的底牌，大比要求是元嬰期以下、五十年之內出生的弟子參與。韓淺正好卡了個金丹圓滿期，年紀也沒超。
如果他參加不了，玄霜仙宗的實力將會大打折扣。畢竟除了韓淺，如今年紀未超的金丹期的弟子只有四個，而且都在初期與中期，唯有他是最高的。
其實能有四個已經很厲害了，修仙界有天賦的修士百年金丹已經足夠受人羨慕誇獎，能在五十年內金丹，那更是天之驕子，萬裡挑一。
只不過在玄霜仙宗裡，弟子元嬰期若是不想繼續精進，就可以選擇下山外放到其他地方，歷練回來後便可做首席長老，等於學成了。
所以金丹圓滿期的韓淺算是如今親傳弟子們共同的大師兄，在門中威望頗重，當年蘇景澤那樣風頭正盛，唯有韓淺能和他平分一二。
如果韓淺不去，對玄霜弟子們的士氣都是一種打擊。
虞若卿聽著弟子們原本的八卦變成了對陸元州誇獎韓淺多麼厲害，又從誇他變成了爭論蘇景澤和韓淺當年誰才是真正的玄霜第一，差點沒吵起來。
系統適時地調出了關於韓淺的資料。
「韓淺沈穩可靠，待人溫和，在門派裡名望極高。」系統說，「他是一個長老們信得過，弟子們都信服的大師兄。」
虞若卿在看原著的時候，對這四個角色裡印象最少的就是他。
描寫韓淺筆墨太少，他沈穩少言又穩重，除了遇到危險需要救場，平日基本沒什麼戲份。
她正閒散地翻著韓淺的資料，便聽到有弟子從外面跑了進來。
「首席長老和韓淺師兄來了！」那弟子磕磕巴巴，「就是、就是……」
屋裡已經興奮地喧嘩起來，蓋過了弟子後半句的聲音。
先進來的是首席長老黎文康，他笑道，「韓淺回來了，以後大家又能並肩作戰了。」
他側過身，就見一道影子落入日月殿的地面，弟子之間嗡嗡的議論聲頓時消失不見。
一個身著墨色長袍的身影走入殿中，來者神情冷寂，束發髻於頭頂，露出棱角消瘦的下頜。
他擡起頭，淡漠的黑眸如利刃一般穿過眾多弟子，準確地對上了陸元州的眸子。
陸元州一抖，後背瞬間起了雞皮疙瘩，好像被野獸盯上。
隨著韓淺進殿，屋中似乎如臨冰窖，原本敬仰他的弟子們也呆在原位，這麼多人，竟然無人敢開口說話。
沈穩溫柔？待人和善？
哪看出來的？
虞若卿看看面前這個散發冷氣的人，又看看還沒關閉的資料，她懷疑地說，「他怎麼比我還像反派？」
第19章 靠的就是頭鐵
看著無比寂靜的殿內，黎文康清了清嗓子，打破了這片僵持。
他溫和笑道，「韓師弟，去坐下吧，要上課了。」
韓淺垂下眸子，他冷淡地穿過眾多弟子，像是一個散發冷氣的行走殺器。
剛剛那些崇敬他或者期待他回來的弟子們此刻也都十分安靜，韓淺身上的氣息太懾人，他們都不敢多看他一下。
韓淺來到後排，一個人坐在最後的虞若卿就顯得十分突兀。
他擡起頭，如深淵般深邃的黑眸便淡淡地掃向她。
別說陸元州，就連虞若卿對上他眸子的第一瞬間，背後都緊了緊。
他的眼神十分冷寂，仿佛呼嘯陰暗的四更天，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危險。
……這人什麼情況！
虞若卿有些懷疑地說，「你確定這真是原著主角團隊的韓淺？而不是什麼反派？」
系統也沈默很久，然後說，「可能是世界自動修訂細節……」
「那也不至於修得人設都變了吧？」虞若卿蹙眉道，「難道真是閉關出問題了？」
虞若卿剛剛看了韓淺的資料，根據記載，韓淺的雙親曾經和玄霜宗主雲天成是好友，夫妻二人在一場仙魔戰亂中去世，留下年幼的獨子韓淺在戰亂中失蹤。
他獨自一人在修仙界遊蕩長大，無師自通地學會禦氣，成了修體的散修。
為了換取需要的靈識和丹藥，韓淺十二歲時就頻繁出沒地下賭/場。
這種地方大多位於修仙界一些大型城鎮宮闕裡，走投無路的散修作為敵人互相殘殺，看官來賭輸贏。
在這種環境中活下來，韓淺不到十八歲就已經築基圓滿期了，只不過因為沒系統學過，根基打得不好，這樣禦氣會損傷身體，日後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於是在他被宗主尋到，被帶回玄霜仙宗之後，韓淺自廢修為，洗髓通脈，又一次從頭修煉，做了個劍修。
就這麼折騰，他最後仍然未到五十歲就抵達金丹圓滿期。
在陸元州出現之前，整個玄霜仙宗整整六百年來就出了他和蘇景澤這兩個千古奇才。
蘇景澤是六大世家之一的蘇家長子，所有人自然都默認他未來會繼承自己背後龐大的家族。
所以玄霜更器重信任韓淺，韓淺雖然在修仙界裡名聲沒蘇景澤那麼響亮，可在門派內卻是人人信服的大師兄。
如果不是韓淺對繼承玄霜仙宗沒什麼興趣，恐怕就沒陸元州什麼事兒了。
按理說，韓淺的背景和剛剛弟子們的聊天評價是對得上的，怎麼會一個閉關出來之後相差這麼大？
因為韓淺的存在，這堂課上得十分壓抑。
間隙休息的時候，陸元州竄回後排，他緊緊貼著虞若卿坐著，用她來躲避另一邊的韓淺。
「師姐，韓師兄好可怕。」陸元州縮在她肩膀旁，手指可憐兮兮地拽著她的袖子，「他剛剛看了我一眼，我的汗都要流下來了。」
「有我呢，怕什麼。」虞若卿說。
她又看了一眼韓淺。
韓淺獨自坐在窗邊位置，他身著墨衣銀紋交領，背脊挺拔，發束於頭頂銀冠，露出一小塊白皙修長的後脖頸。
修仙者大多披發或隨意挽起，如他這般全部梳起束發，便更顯得為人秉性的幹練簡潔和冷漠強硬，讓人感到疏遠而不敢靠近。
這人到底是什麼路數，虞若卿也有些摸不清。
日月殿度過了有史以來最安靜的一天，一直到傍晚下課，弟子們動都沒動，眼見著韓淺離去，殿中方才熱鬧起來。
同樣摸不著頭腦的親傳弟子們議論紛紛。
「韓淺師兄不會是修煉的時候走過入魔，影響了性情吧？」
「你說他會不會被人奪舍了？」
「傻子！長老和宗主在旁邊看護，如果真有事，他們能看不出來？」
虞若卿的心情也有些煩躁。
本來剛以為自己的反派日程終於開始走上正軌，結果如今橫空殺出的韓淺又讓她開始焦慮了。
她看向陸元州，陸元州立刻說，「我今天晚上就問師父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回去也問問師父和師兄。」虞若卿微微頷首，「等過兩日去看蘇景澤時，再問問他，他們之間應該比較熟悉。」
晚上，虞若卿就迫不及待地說了關於韓淺的事情。
他們赤煉峰的反派一家人，差不多每天都會在主殿裡一邊做些活計一邊聊天。
今天也是如此，江元霜和霍修遠正在給他們新做的傀儡飛燕一片片羽毛地上毒，虞若卿也過來幫忙。
「這件事我知曉。」江元霜說，「韓淺閉關確實出了問題，差點炸了洞府，才驚動了其他幾個老家夥一齊出手救他。」
「那他以前不是這樣的？」虞若卿疑惑道。
「韓淺是個好人。」旁邊的霍修遠說，「當年他和蘇景澤都是金丹圓滿期的英才，只是門派中許多人嫉妒蘇景澤，卻鮮少有人討厭韓淺，正是因為他這些年在弟子中的威望太高。」
「你都覺得他是個好人，那估計他確實人緣不錯。」虞若卿吐槽道。
聽到這話，霍修遠用手背敲了一下虞若卿的額頭。
三人手中拿著的塗料在修仙界是巨毒，若在放在其他地方，估計都要被如臨大敵地對待，可在他們手裡，硬是變成了一種一家人包餃子般的和諧溫馨。
「說起來，卿兒怎麼對他忽然這麼感興趣？」江元霜問道。
虞若卿又不能說韓淺也是她的獵物之一，她只能無奈地說，「師尊提過韓淺值得一交，所以有點好奇罷了。」
她心中卻是嘆氣一聲，師尊一向孤僻，韓淺閉關出事，其他長老都去看過，只有江元霜沒出過赤煉峰，在這裡是問不出什麼了。
晚上，虞若卿打坐修煉。
她本來有些心煩氣躁，修煉一晚上之後，便又冷靜了下來。
隔日，虞若卿來到日月殿的時候，陸元州照舊躲在他的草叢裡等她，看見她趕忙招了招手。
「我問師尊了，他說韓淺師兄確實閉關時出了岔子，但並未被人奪舍，也沒走火入魔。」陸元州小聲說，「長老們也不知道他為何性情大變，我師尊只和我說，要我多多照顧一下他。」
看來，長老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樣的話，便有點麻煩了。
「韓淺的行為完全超乎計算，如今他的行為和未來不可預測。」系統道，「宿主，請你密切監視他的行為，如果發現異常，為了局勢發展，或許需要你擊殺他。」
「知道了。」虞若卿說，「我會密切監視他的。」
「你要怎麼做？」
「01011，我做事的底牌是什麼？」虞若卿反問道。
系統沈吟了一下，然後說，「與人為善？」
虞若卿：……
虞若卿：「不，是頭鐵。」
「師姐，我們進殿嗎？」陸元州問。
虞若卿卻搖了搖頭，她雙手環胸，靠在殿外墻壁，耐心地等待。
終於，她看到那個熟悉的冷寂肅殺的身影出現在殿外。
「你就是大師兄韓淺吧？」虞若卿無視旁邊的陸元州驚惶地悄悄拽她的小動作，她揚聲道，「聽說你很強，怎麼樣，要不要來組隊啊？」
韓淺緩緩地擡起眼，對上了面前年輕師妹那琥珀色的眼眸。
她高站在台階上，身影挺拔飄逸，一雙細眉微挑，眼中似笑非笑，坦蕩明亮地與他對視，仿佛絲毫感受不到韓淺身上沈沈的危險與死寂。
第20章 你難道想手刃同門？
三日已過，解決了自己異族血統小麻煩的蒼寒淩回來上課，遠遠便看到在草中若隱若現的陸元州。
他蹲在草叢裡，眼睛失去高光，好像放棄了生活的希望。
「怎麼蹲在這裡？」蒼寒淩疑惑道。
陸元州緩緩擡起頭，對上蒼寒淩冷清的眸子，頓時像是看見了救星一般撲了過去，抱住了蒼寒淩的肩膀。
「嗚嗚，師兄，你總算回來了，我好想你！」他可憐巴巴地控訴道，「你知道師姐都做了什麼嗎，她招了一個好可怕的師兄入隊啊！」
蒼寒淩過去從未和別人離得這麼近過，陸元州像是個小火爐，蒼寒淩被他抱得整個人都僵硬起來。
他想伸手推開，可半個時辰之前才結束的封印對他的影響還未消散，剛擡起手臂，蒼寒淩便渾身痛得戰栗起來。
陸元州察覺不對，他鬆開蒼寒淩，擔憂地說，「師兄，你受傷了？」
蒼寒淩的額頭都浸出冷汗，卻仍然緩緩地搖了搖頭。
出動了永淵長老和整個星羅峰重重陣仗的封印，自然不僅僅是鎖住他的妖力那麼簡單，更是將蒼寒淩體內屬於妖血的那一部分當做雜質過濾清除，只留下純凈的人血。
這也是他為何身為混血卻修煉如此神速的原因，一般混血因為體內妖力和靈氣相撞，單修某一項都不會有太大長進。
只不過，妖是他的一部分，自然無法從頭剔除。每一次封印都像是抽筋挖骨一般的痛，蒼寒淩至少要緩四五天才能好起來。
這次是他太想回來見自己的朋友，所以今早封印剛結束，他便強忍著痛楚來了。
蒼寒淩自然不會說這些事情，他只道，「可能是守陣的時候累著了，沒有大礙。」
星羅峰封印蒼寒淩妖力妖血的事情是絕密，每次都要用長老閉關來遮掩過去。蒼寒淩不說，任是誰都猜不到如此驚世駭俗的事情。
陸元州一向敏感，也只看得出蒼寒淩有所隱瞞，想不到背後藏著這麼大的秘密。
他擔心地說，「師兄，若是其他人欺負你，你要告訴我們啊。」
蒼寒淩的眼神便緩和了許多，他微微頷首。
「你繼續說，虞若卿怎麼了？」
陸元州這才繼續訴苦，聽到最後，蒼寒淩也不由得蹙起眉毛。
「韓淺為人確實不錯，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他道。
陸元州真的要崩潰了，他問誰誰都說韓淺好，沒人能理解當時韓淺看他的那個眼神有多麼恐怖。
看到陸元州蔫蔫的樣子，蒼寒淩疑惑道，「你真的很怕他？」
陸元州點了點頭。
他湊過來，低聲道，「師兄，韓淺是不是殺過人？」
「為何這樣問？」蒼寒淩一怔。
「他的那個眼神，我在凡間的時候，只在動過血的官兵和窮兇極惡的歹徒上看到過。」
在陸元州的極力渲染下，蒼寒淩將信將疑地走入了日月殿。
一進殿，果然看到韓淺坐在最後一排，散發著冷氣。
倒不是蒼寒淩特地去看他，而是因為韓淺的存在感實在太強了。他哪怕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最後面，仍然不斷地促進整個宮殿降溫。
過去蒼寒淩是最格格不入的那個，如今有了韓淺，連他似乎都變得正常了一些。
二人進來時，韓淺擡起眸子，淡淡地掃來。
陸元州一顫，立刻躲在蒼寒淩身後。
這個場景有些滑稽，陸元州雖然才十八歲，但已然是青年身形，修長挺拔。
蒼寒淩雖然比他大，但因為這些年一直壓制自己鮫人血統的原因，遲遲沒有分化成年，如今還保持著少年的樣子，比陸元州矮一些。
陸元州躲在他身後，還是暴露個徹徹底底。
二人穿過人群，蒼寒淩在韓淺的桌邊停下。
「韓師兄，好久不見。」他聲音淡然地說，「最近可好？」
韓淺擡起眸子，二人目光相接。
「還好。」他說。
「聽說你也加入了我們的組隊。」蒼寒淩伸出手，他淡淡笑道，「以後要多多指教啊。」
他一笑，前面偷看的弟子們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鮫人之美，哪怕在整日臭著臉的蒼寒淩身上都能體現得淋漓盡致。他過往都冷著臉，忽然輕輕一笑，竟然如此蕩人心神。
韓淺卻仿佛什麼都沒有感受得到，他握上蒼寒淩的手，淡聲道，「會的。」
虞若卿和陸元州坐在最後一排的另一邊等著他，蒼寒淩一轉過頭，就對上二人求知欲很強的目光。
然而今日不是文課，而是實踐，實在沒有太好的時機聊天。
「你跟韓淺熟悉嗎？」等到首席長老帶著弟子們進入秘境的時候，虞若卿用傳音問向蒼寒淩。
「幾面之緣，但他過去絕不是現在的樣子。」蒼寒淩回答道，「陸元州說得沒錯，我在韓淺身上感受到危險。如果他真的有針對陸元州的想法，你們都要小心。」
虞若卿實在是看不懂這個劇情走向，原本陸元州和她訴苦的時候，她還沒往心裡去，畢竟原著裡韓淺和蘇景澤是兩個對他在不同方向幫助最多的大哥形象。
就算韓淺真的性情大變，可他如今又不認識陸元州，又為何會討厭他呢？
可蒼寒淩的話讓她正視這個問題，她身為反派的本意也不是要搞死陸元州，而是將他搞得半死喂經驗，最後等他弄死自己。
身為主角，陸元州的存在對這個世界而言是重中之重，他絕對不能有閃失。
虞若卿本來想進秘境看看韓淺的水平，結果走著走著，她便察覺到蒼寒淩的呼吸越來越沈重。
她側過頭，看到蒼寒淩表情未變，可嘴唇卻蒼白沒有血色，出了許多冷汗。
蒼寒淩要強，一步一步不露聲色地向前走，忍到極限，腿一軟，竟然要直直地倒下去。
虞若卿反應更快，她手指一並，空中的靈氣便驟然凝結，無形地撐了一下蒼寒淩，讓他立住了。
她知道蒼寒淩的性格應該是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異樣的，才用這樣的方式穩住他的身體。
「……多謝。」蒼寒淩輕聲說。
離近了看，他的嘴唇都在顫抖著。
虞若卿蹙起眉毛，她道，「別上課了，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
她給陸元州一個眼神，陸元州點點頭，他湊過去貼著蒼寒淩站著，在二人層層疊疊的袖子間悄悄地扶著他。
陸元州平日就黏人，他靠近蒼寒淩沒人會覺得不對。
虞若卿看了眼韓淺，韓淺在首席長老身邊，距離他們很遠，他們與他也沒什麼情誼，便直接離去了。
他們的三人組合可謂是親傳弟子裡最引人注目的，一起翹課更是明目張膽，剛走就被所有人發現了。
首席長老沒出聲，倒是弟子們騷動起來。
「聽說有些人今日看蒼寒淩一笑都呆住了，真是可恥，可恨！道心都不穩，真給我們親傳弟子丟人！」有人冷嘲熱諷道。
「你懂什麼！誰不知道那家夥是個妖人，凡間曾有人族皇室都曾被鮫人蠱惑，血流成河，國家覆滅。他身上說不定有什麼古怪呢！」
「就是，鮫人那種當嫖客床上玩物的淫（）賤坯子，我們著了他的道是正常的……我聽說雲春館的頭牌就是鮫人混血，能把人騙得散盡家財呢……」
「蒼寒淩不該修仙，他也該去雲夢館，哈哈哈哈哈——」
幾個弟子本來是羞惱於自己今日失神出醜，結果越編排越興奮起勁，仿佛自己真的經歷過一樣。
最前方，首席長老蹙起眉毛，他剛想出言制止，卻察覺不對。
韓淺渾身湧起危險的氣息，他轉過頭，冰冷肅殺的眸子看向那幾個講閒話的弟子。
下一瞬，比冬日冷風更淩厲的力量呼嘯著席卷向身後，並且無比精巧地繞過無辜弟子，準確地將那幾人擊飛。
巨大的力量在讓他們胸前的衣襟都凹陷了進去，猶如被實質的拳頭打到。
幾個弟子的胸膛傳來骨頭破碎的聲音，他們瞬間就吐了血。
韓淺烏黑的瞳孔猶如黑不見底的深淵，他死死地注視著那幾人，並未有要放過的意思。
鏘——！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間，在其他弟子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首席長老已經以劍切斷韓淺的力量，韓淺被擊得向後退了兩步。
「韓淺，你瘋了！」首席長老蹙眉道，「你難道想手刃同門？！」
韓淺恍惚回神，從剛剛狂暴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看著眼前震驚畏懼的弟子們，又看向同樣表情嚴肅的首席長老，韓淺神情些許恍惚。
一陣劇痛傳來，他痛楚地捂住了自己的頭。
第21章 他貪戀那種溫度
半個時辰後，內門的一處洞府外，宗主雲天成面色嚴肅，注視著陣法內的韓淺。
他盤坐在陣眼中心，眉宇微蹙，雙眸緊閉。原本一絲不茍束在頭頂的墨發散亂地搭垂在肩膀，隨著陣法的流動而飛舞著。
百丈峰清文長老護陣在旁，他雙手間閃動光芒，不斷調動陣法。
這時，有人抵達。
雲天成轉過頭，就看到另外兩峰的長老趕來，他們神情肅然。
「宗主，聽聞韓淺傷了我們的弟子，此事是否為真？」天鶴峰長老沈聲道。
雲天成伸手下壓，示意他們小聲些。
「此事確實為真，但因他狀況出了問題，當時的細節還沒有過問弟子。」雲天成安撫道，「韓淺的為人你們是清楚的，或許事出有因。」
「他過去確實成熟穩妥，可之前閉關出了問題，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天鶴峰的萬長老蹙眉道，「宗主，就算我們相信，可我那弟子的家裡能信嗎？這事務必要給他們一個公道。」
雲天成有些頭疼，他沈默下來，又看向陣法中那黑衣青年。
若韓淺傷的是從凡間選來或者沒有背景的弟子也就罷了，他們門派內部就能處理。可偏偏他傷的這幾個人中，有兩個是世家出身的弟子。
修仙世家和仙宗之間為了保持融洽和諧的關系，這些年一直合作共存。
世家子弟被傷了，而且傷得很嚴重，處理不好便是麻煩。
「當時那麼多弟子在場，還有首席長老，還這件事一件清白應該很容易。」另一個長老說，「我讓我的弟子去問。」
雲天成卻舉起手，阻止了他。
「不必。」宗主沈聲道，「我親自去。」
……
另一邊，虞若卿三人對主峰上發生的變故一無所知，他們找了一個僻靜的山峰，讓蒼寒淩能安心歇下。
蒼寒淩面色蒼白，額頭盡是薄汗，很明顯狀態不好。
可看著虞若卿要探測他的身體，他還是搖了搖頭。
「不必費心，我一會兒便好了。」他道，「可能是這幾日有些疲勞，沒什麼大礙。」
蒼寒淩這句托詞，恐怕連小孩子都不會相信。
他這樣隱忍的性格設定，在原著裡受了天大委屈都隱忍不發，絕不是幾天熬夜就會顯露痛楚的。
蒼寒淩能讓其他人察覺到他的痛苦，那定是疼得超出一般人的極限，連他都忍不了的。
虞若卿讓系統翻了一遍原著資料，也沒找到任何能於此掛鉤的事件。
她隱隱意識到，這或許就如同蘇景澤家中那沒被原著記載的狗血家庭劇情一樣，蒼寒淩也在原著的基礎上多了她和系統都不知道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或許和未來他黑化息息相關。
可看蒼寒淩的樣子，他如今是決意不會說的。
蒼寒淩正推開虞若卿想要探他脈象的手，虞若卿忽然反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溫熱，燙得蒼寒淩的手腕一顫。
虞若卿蹲下來，蒼寒淩便猝不及防地對上了她琥珀色的眼睛。
她的眼眸那麼純粹，像是湖面，倒映著他自己的影子。
「蒼寒淩，我不知道你到底隱瞞了什麼。」虞若卿認真地，一字一頓地說，「但你要答應我，絕對不要縱容讓自己受傷的事情發生，好嗎？」
蒼寒淩一怔。
他注視著年輕師妹姣好的面容，心臟開始抽痛。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現在所有的骨頭、每一塊血肉都在叫囂著疼痛。
虞若卿溫熱的手指輕輕握著他的手腕，並未用力，卻像是抓在重傷之人的傷口處，燙得那塊皮膚刺骨的疼，痛得發麻發脹。
可是，他卻像是貪戀這種痛苦，並不想拂去她的手。
蒼寒淩緩緩垂下睫毛。
是他主動想留在修仙界，想變強，就必須舍棄掉自己多余的一半。這一切都是他自願的，正是這些刮骨割肉的痛苦，才千錘百煉地造就了如今的他。
可在內心深處，蒼寒淩仍然渴望有人能真正接受他。
面對虞若卿堅定清澈的眸子，有一瞬間，他差點就想告訴她真相了。
可是……
蒼寒淩想起十多年前，他剛剛被師尊領回星羅峰的時候，師兄們對他這個新來的小師弟是充滿好奇和善意的。
直到有一天，因為長時間修煉靈氣而荒廢了妖力，他沒有控制好自己的化形，重新變成了鮫人。
他一輩子都忘不掉其他弟子看向他的目光，震驚、疑惑、厭惡、敵意，還有……玩味和齷齪。
他們的目光像是一寸寸舔過他的鮫尾，帶著難掩的惡意和輕視，讓蒼寒淩每每想起來都抑制不住心中的戾氣。
他似乎在這個世界無處落腳，無論在哪裡都是異類。
每次想起自己的出身，他的心臟深處有什麼黑暗的力量在咆哮，想要沖破一切禁錮，將周圍的一切毀滅殆盡，卻被自己的理智一次又一次地壓制下去。
蒼寒淩知道虞若卿和陸元州和那些人不一樣，他們從知曉他鮫人混血的時候起，一次都沒有展露出嫌惡。
可知曉和親眼看到的重量是不一樣的。
蒼寒淩希望他們永遠都能對他這個態度，卻沒有把握他們真的能接受他背後藏著的真面目。
過去封印的時候，他像是要被紊亂的水流四分五裂，偶爾師尊會摸摸他的頭和臉頰，那種浸入冰水中的溫暖總是讓他難以忘記。
可平日時，師尊更加淡然高遠，除非要事，他很難和師尊說上幾句話，更別提這樣親近的互動了。
他貪戀那種溫度。
那種感受正如同如今虞若卿握著他手腕的纖細手指。
蒼寒淩睫毛微顫，他擡起眸子，感受著手腕被接觸的痛楚，他輕聲笑道，「我答應你，不會讓自己受傷。」
他反過來輕輕地握住虞若卿的手。掌心傳來女子輕柔溫暖的觸覺，帶著因為觸碰而引起的蝕骨般的疼痛。
蒼寒淩已經習慣受傷和痛苦，可這種帶著溫度的痛，像是鮮血淋漓地撥開帶刺的外殼，能得到甘甜的果心，竟然讓他有點著迷。
他想更痛，似乎這樣就能得到更多溫暖。
旁邊的陸元州看著二人，他疑惑地說，「師姐，師兄，你們在聊什麼？」
二人剛剛一直是私密通話，陸元州一句都沒聽到。
蒼寒淩恍然回神，他鬆開虞若卿的手，神情恢覆了正常。
「我真的沒事。」他擡起頭，淡聲道，「等明天我就好了。」
他又說謊了。
等到明天，身體依舊會很痛，但足以讓他隱藏下來，不被任何人看出端倪。
就在這時，三人懷裡的弟子玉牌一起響了起來。
第22章 我倒是要看看有什麼古怪……
懲戒堂，是玄霜仙宗斷是非與懲戒的地方。
只要進入懲戒堂，不論是宗主長老還是弟子雜役都一視同仁，這也是玄霜仙宗曾經先輩留下的祖訓。
三人趕往懲戒堂，遠遠地便看到一個黑色的宮殿，看起來十分肅穆莊嚴。
虞若卿也是第一次來這裡，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進入正門之後，裡面整整有條，幹凈整潔的大廳還有會客的地方，後背掛有巨幅山水畫像，看起來一切都和其他山殿一樣，沒有想象中掛滿刑具的樣子。
有身穿黑色堂服的護法站在廳內，似乎一直在等待他們，看到三人來了，便沈默地將他們引入內堂。
虞若卿等人繼續往裡走，才發現這裡熱鬧非凡，不僅二十個親傳弟子都在，而且除了孤僻的江元霜和蒼寒淩神隱的師尊永淵長老不在之外，其他三個長老和宗主雲天成都在主位坐著。
殿中十分壓抑沈默，倒是陸元州看到宗主，訝異地喚了一聲，「師尊？」
雲天成看過來，嘴角微起弧度，算是對自己的弟子打招呼，然後擡起下巴，示意他們站過去。
三人也站入弟子們之中，虞若卿擡起眼，她看到幾個弟子被賜軟座，與長輩們同坐，可似乎不是什麼好事，幾個人臉色都有些蒼白。
「具體的事情我已經大致了解了，是在你們三人離開之後發生的，與你們無關。」雲天成開口道，「但你們也身為親傳弟子，所以我還是讓人叫你們回來了。」
什麼事情？
三人都有些疑惑。
雲天成的身側，站著的黑衣護法拿出一卷卷軸，打開之後，面無表情地宣讀道：
「滄海峰天鶴峰劉、趙、孫、吳、李五名弟子，屢犯宗規，多次當中搬弄是非，嘲笑欺壓同門，影響惡劣，按宗法當面壁思過三月。念其認錯態度良好，且已受懲罰，此次做免，若是再犯，當剝奪親傳弟子身份。望日後警醒！」
「百丈峰弟子韓淺，出手傷人，致使五名弟子受重傷。按宗法當空落谷面壁思過五個月，但其本身負監督眾弟子之職，事出有因，且念其拜入宗門後勞苦功高，降為面壁一個月。」
念完後，護法收起卷軸，遞給雲天成。
「好。」雲天成接過，他看向所有弟子，沈聲道，「玄霜仙宗立之根本，是為同心協力，患難與共。我玄霜絕不允許搬弄是非、傷害同門的弟子存在！此次事件，望所有人都記住這次教訓。」
「弟子聽令。」親傳弟子們都行禮低聲道。
雲天成這才背手而去。
待到宗主離開後，幾個長老都行動了起來。
滄海峰和天鶴峰的長老讓其他弟子將那幾個坐在軟座上的弟子扶走，而韓淺的師尊清文長老則是蹙眉趕向懲戒堂深處，護法跟在他的身後，似乎是去尋韓淺了。
其他弟子像是卸了力氣一樣，都有些頹廢，又因為身處懲戒堂而不敢放鬆，整個屋裡只有剛剛趕來的虞若卿、蒼寒淩和陸元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且從四周一直有弟子有若有無地看向蒼寒淩，他們的眼神都很覆雜。
虞若卿給陸元州一個眼神，陸元州心領神會地出動了。
過了一會兒，他返回二人身邊。
「師姐，韓淺重傷了那幾個弟子，好像是忽然沒了神智，發了狂。要不是有長老攔著，那幾人說不定有生命危險呢。」陸元州低聲道。
虞若卿疑惑道，「好好的怎麼會忽然傷人？」
陸元州欲言又止，他道，「似乎是我們走後，那幾個弟子說了蒼師兄的壞話，很臟的那種，然後韓淺師兄便出手重傷了他們。」
聽到這話，虞若卿和蒼寒淩都是一楞，他們都沒想到是因為這個原因。
「走，去看看韓淺。」虞若卿當機立斷地說。
一邊往弟子牢房趕去，虞若卿一邊在腦海裡問系統，「01011，你能分析出韓淺的動機嗎？」
「分析不出。韓淺現階段所有的行為，都已經偏離了原有設定。」系統說，「有關於他的新信息如今線索不足，如果宿主更了解他，或許我可以分析更多事情。」
懲戒堂的地上牢房都十分寬敞明亮，更像是禁閉室。
虞若卿三人趕到的時候，就看到護法在欄桿外宣讀處理結果，旁邊是蹙眉的長老。
韓淺坐在牢裡，他手肘抵著膝蓋，垂著頭，墨發垂落肩膀，稀釋了他身上過於冷淡疏遠的氣息。
護法宣讀之後，他道，「弟子韓淺，可有疑問？」
韓淺垂著睫毛，他輕聲道，「沒有。」
「處罰從明日開始，請你準時來懲戒堂報道。」
說完這些，護法對清文長老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而後離去。
韓淺坐在監牢裡，門已經被打開，可他仍然垂著眸子坐著，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面若寒霜。
「你這孩子，才剛剛穩定下來，又要去面壁一個月，你這身體受不受得住啊。」清文長老嘆息道。
韓淺擡起頭，他看向自己的師父，面色終於緩和了一些。
「師尊，我沒事。」他緩聲道，「讓您費心了。」
「你是我的徒弟，我不費心誰費心？」清文長老無奈道。他轉過頭，看向三人，最後目光停留在虞若卿的身上。
「小姑娘，倒是好久沒見了。」清文長老說。
虞若卿微微行禮。
「見過清文長老。」
她四歲那年進入門派，因根骨奇佳，又靈動可愛，仙宗裡五大長老中的四個都拋出橄欖枝，要收她為徒。
結果，當時還是個小娃娃的虞若卿偏偏看上了唯一那個冷眼旁觀、氣息冰冷的長老，也就是江元霜。
這些年她雖與其他長老再無交際，長老們想忘記她卻很難。
畢竟虞若卿從參加第一個門內比試時就沒輸過，長老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從他們手中溜走的好苗子代表赤煉峰奪得一個個榮譽。
清文長老上下打量了一圈她，而後滿意道，「不錯，出落得越□□亮靈動了。」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來。眼前的姑娘一身正氣，眼神堅定清澈，如今已然有了親傳弟子領頭人的感覺，讓人欣慰。
「聽說韓淺加入了你們的隊伍。」清文長老笑道，「好好相處。」
清文長老走後，牢裡陷入了沈默。
這算是主角團隊除了蘇景澤之外，其他三人第一次聚齊。
然而主角三個人再加上虞若卿，除了陸元州之外都屬於少言冷淡的類型，一時間竟然無人開口說話。
陸元州左看右看，他露出笑容，主動介紹道，「韓師兄，我叫陸元州，是宗主的弟子，現在在沖擊築基期，以後就勞煩你多多指教啦！」
韓淺輕輕地嗯了一聲，他擡起頭，漆黑的眸子看向虞若卿。
「她叫虞若卿，是赤煉峰江長老的小徒弟，現在都金丹初期了！」陸元州連忙跟著介紹道，「師姐她看起來不太好相處，其實人可好了！我們多相處相處就熟悉了。」
很好。
虞若卿面無表情地想，她已經完全獲得了主角的信任，在他心裡，她成功偽裝成了一個好人。
一直沈默的蒼寒淩開口問道，「為何替我出頭？」
原本被陸元州單方面炒熱的氣氛，便驟然又降了下來。
韓淺垂下眸子，他擡起手，修長的手指繞過自己的黑發，將頭髮再次束起，便又恢覆了往日幹練疏遠的樣子。
「不是為你。」他淡然道，「只是恰逢心魔作亂，那幾個弟子倒黴而已。」
蒼寒淩還想說些什麼，韓淺已經起身。
他從三人身邊穿過，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我鮮少能遇到比我還怪的人。」過了半響，蒼寒淩說。
虞若卿十分同意。
「宿主，要嘗試兌換道具嗎？」這時，系統開口道。
「什麼道具？」
系統便打開了商城，在道具一欄裡，有隱身藏匿符。
所有的功能性道具都是以本世界存在的物品為主，這個符箓也是如此。
虞若卿之前一直不覺得自己需要道具，如今遇到了比她高兩個小境界又迷一般的韓淺，才意識到整個系統果然很成熟，商城也有存在的道理。
隱身藏匿符要一千點數，還順帶附贈定位符。虞若卿這段時間正好攢了差不多一千多點，便直接兌換了。
等到和陸元州、蒼寒淩告別過後，虞若卿飛離懲戒堂，她在半空中定了韓淺的位置，是在內門中一處比較偏離的山上。
「我倒是要看看這個韓淺有什麼古怪。」虞若卿冷聲道。
不論對方是什麼來頭，她都要抹殺所有會威脅到她反派地位的可能性。
她根據韓淺的方向趕去，又在差不多金丹期感知範圍外停下，貼了隱身藏匿符，而後悄悄靠近這座無名小山。
遠遠地，她看到山頂韓淺的背影，不由得更加緊繃起來。虞若卿沒有動用神識，怕被韓淺察覺，一點點地落在山路上。
雖然有藏匿符，虞若卿還是輕手輕腳地了台階，躲在一棵樹後暗中觀察。
她看到韓淺蹲在草地邊，原本一絲不茍的玄黑長袍因為他的動作而扯出褶皺。
虞若卿狗狗祟祟地探出頭，她看到韓淺垂著眸子，神情專注，白凈修長的手指中放著些類似幹糧的東西。
他的對面，幾只貓咪喵嗚喵嗚地叫著，也不吃他遞的東西，反而親昵地用尾巴去蹭韓淺的手，韓淺便面無表情地摸它們的下巴。
貓？
看到眼前的一切，虞若卿整個人都麻了。
——她花了整整一千點數，內心澎湃地跟蹤到這裡，韓淺竟然就只是擼個貓？
第23章 世界上最好的師姐！
看著韓淺一臉淡然地擼貓，虞若卿無語凝噎。
她面無表情地說，「我就在這解決他吧。」
系統：「宿主，冷靜啊！」
虞若卿很難冷靜下來，那可是一千點數！這對她而言已經是巨款。過去她覺得點數沒什麼用的時候也就罷了，如今發現道具確實有用，虞若卿怎麼可能不心疼。
這一千點數，也不知道要在陸元州和蘇景澤身上薅多久才能薅回來。
虞若卿不死心，又在暗中看了許久，韓淺竟然真的只是擼貓，他喂完貓後就喂狗，連偶然降落的靈鳥都被他喂了，全程都保持一副死人臉。
在動物們面前，韓淺雖然仍然沒有表情，但氣息是收斂的，沒了人前的冰冷與疏遠。
他明日就要去面壁思過一月，虞若卿還以為韓淺今日會悄悄實施一些陰謀，沒想到竟然這樣有閒情逸致。
虞若卿悄然離去，帶走了一顆因為破產而破碎的心。
接下來幾天，虞若卿決定早點將損失的一千點賺回來。
如今發現道具有用，她便打算多存點數，以後好在關鍵時刻兌換這些符箓與丹藥。
她想獲得點數，無非是從打擊他人的精神和身體來實現。如今獎勵最高的自然是主角四人。
然而韓淺要面壁思過一個月，蒼寒淩成熟冷淡，最適合她下手的果然是陸元州和蘇景澤。
自從第一次逼迫蘇景澤出谷之後，蘇景澤的精神似乎強韌了許多。
虞若卿想讓他產生情緒波動，故意提了許多刁蠻的要求。
比如什麼讓蒼寒淩也一起訓練、出谷的次數更加頻繁等等，蘇景澤竟然全都答應了。
他對她好像格外寬容。
直到最後，虞若卿提議想讓他摘下布條，看看他的眼睛，蘇景澤才終於有了些情緒反應。
隨著一連串完成日常任務和角色日常任務的疊加提醒，美人師兄無聲地嘆息一聲。
他無奈地說道，「師妹，別打趣我了。」
蘇景澤的情緒好像波動了，又沒完全波動。
系統的任務完成提醒代表他內心不是表面看起來的毫無波瀾，他自己必定也是很介意眼睛的事情的，可他卻完全沒有怪罪虞若卿無禮越界的意思。
蘇景澤如此好脾氣，讓她很難完成任務。
果然還是皮實的陸元州的羊毛好薅一些。
於是虞若卿展開了對陸元州的魔鬼訓練，她十分嚴謹苛刻，每日都要與他切磋、實則是陸元州單方面挨揍。
除此之外，她在言語上也很嚴厲，陸元州叫苦不疊，又怕她，只能可憐兮兮地用狗狗眼看著她，還拽著她的袖子不放，無聲地撒嬌認輸。
「師姐，你別這樣對我這樣嚴格好不好？」陸元州可憐巴巴地說，「這兩天天天訓練，我晚上渾身疼得睡不著覺。」
「生時何須久睡，死後自會長眠。」虞若卿高深莫測地說，「你現在放過自己，大比的時候，對手會放過你嗎？千錘百煉方能造英雄！」
陸元州這麼皮實的人都被虞若卿練得虛脫了，晚上回峰看見宗主雲天成，就抱著他的腿痛哭流涕，哭訴自己這段時間的遭遇。
宗主聽過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錯，終於有人能制得住你小子了。」他說，「劍修就該如此打磨，不錯、不錯！」
「師父，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你一點都不在乎我！」陸元州趴在雲天成腳步耍賴撒潑，他哭訴道，「我這段時間過的是什麼日子啊，也不知道師姐是什麼了，她比之前還可怕嗚嗚嗚……」
陸元州對感情的表露一向直接而熱烈，在更正統內斂的修仙界裡聽來，卻有點不正經的感覺。
「什麼愛不愛的，你這孩子。」雲天成無奈地伸手抓住陸元州，像是提著小狗脖子一樣拽著他的後衣領，把人送回了寢舍。
他又給陸元州喂了幾顆丹藥，看著自己弟子眼圈紅紅的，頭髮也亂糟糟，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倒確實讓人生憐惜。
雲天成這幾百年都苦心修煉，保護宗門，還是第一次收徒弟。
宗主收徒一向單傳，又有繼承仙宗的傳統，師徒如父子。他便容易心軟，陸元州一撒潑打滾他就沒了法子。
陸元州被練哭，倒是頭一次，讓雲天成又心疼又想笑。
「你知不知道，你師姐是個苦修？」雲天成緩聲道。
陸元州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是聽說過苦修這個詞，但不清楚和虞若卿之間的關系。
「如今修仙界富饒，尤其是你們這些親傳弟子，各種丹藥草藥從不短缺，還能使用靈肉補體，都是為了讓你們最大程度的進步，不被傷痛困擾。」
「而幾千年前，修仙界沒如今這樣和平，自然也沒這麼好的條件，修士們往往沒有任何外界助力，只能靠自己忍著痛楚，花費比現在更多的時間沒日沒夜苦練成仙，其中辛酸苦楚只有自己知曉。」
「如今還能按照那時標準修煉，便是苦修。」雲天成笑道，「這樣雖然要吃更多苦，可百煉成鋼，他們的劍意也會比旁人銳利，有的苦行修士甚至可以越境界戰勝對方，這都是他們吃了比旁人多千百倍的苦而練就出來的。」
陸元州眼角還泛著紅，卻已經怔怔地想著雲天成的話，有些難以回神。
停頓了一下，雲天成道，「你師姐對你如此嚴格，但都未到她自己修煉的千分之一。想必她也看重了你身上的天賦，卻看你平日的樣子而恨鐵不成鋼吧。」
陸元州吸了吸鼻子，都快被師父說哭了。
「師父，別罵了。」陸元州的下巴縮進被子裡，悶聲悶氣地說，「我，我知道錯了。」
雲天成笑了笑，他伸手撫摸陸元州亂糟糟的頭髮，緩聲道，「元州，你記住，表面奉承誇獎你的人不是真的對你好，如此督促你努力進取、還不怕你這個宗主繼承人記恨的人，才是真的為你好，才是真的正直良善之人。你要努力，不要辜負你師姐的期望。」
陸元州：嗚嗚！
赤煉峰，虞若卿正在打坐修煉，系統提示音便不斷彈出來，提示她因成功打擊到主角，而獲得點數。
這還沒完，在零點過後，系統刷新了各項當日任務，結果陸元州的提示音又不斷跳出來，直接將她打擊精神方面的任務全給刷滿了。
陸元州這大半夜的鬧什麼毛病？
等到清晨，虞若卿照例去日月殿上課，就看到陸元州又蹲在老地方，一看見虞若卿就眼含熱淚地撲過來，被她無情推著臉移開。
「師姐，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陸元州也不介意，他眼淚汪汪地說。
虞若卿：！？
這臭小子，怎麼能說她壞話呢？？
第24章 這女娃什麼毛病？
在虞若卿嚴格的監督下，不到半個月，陸元州便成功突破煉氣圓滿期，來到了築基初期。
這下子，再也沒人敢小瞧陸元州，像是過去那樣哄著他玩了。
而且因為切磋的對手是虞若卿和蒼寒淩，又有蘇景澤的照看，陸元州的進步開掛一樣突飛猛進。
他之前煉氣圓滿期時能越境贏築基初期，如今渡劫成功，打築基中期的弟子也不成問題。
然而想贏蒼寒淩與虞若卿還是遙遠無期的。
築基之後，除了需要修煉刻苦，進步也要看弟子的悟性。
比如蒼寒淩一直都卡在築基圓滿期，遲遲沒有突破到金丹期，可他擁有絕佳的戰鬥意識，也擁有自己的劍意，其他築基弟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三人小組在各項試煉和秘境裡都拔得頭籌，陸元州雖然已經足夠優秀，但在蒼寒淩和虞若卿的身邊更像是個小掛件，本宗的親傳弟子們沒有人是他們的對手。
其他弟子們叫苦不疊，他們三個的小組實力太過變態，還沒加上受罰的韓淺。
虞若卿還是和之前一樣，不怎麼在乎其他人的看法，我行我素，但隨著訓練的進行，其他弟子們越發對她尊敬客氣起來，完全不見最開始的抵觸。
然而親傳弟子們對蒼寒淩的態度就覆雜了許多，如今無人再敢背後嚼舌，可他們的不善已經從眼神傳達出來，似乎比過去更加討厭排擠他。
蒼寒淩自是不在意的，他人排擠任他排，若是按照原著，估計這些弟子們已經全都上了他那記仇小本本的名單裡了。
虞若卿卻是不解，為何其他弟子們面對蒼寒淩的惡意總是這麼大。
他這麼優秀，哪怕是出於對實力的尊重，其他人也不應該討厭他得這麼明顯吧，而且為何如今討厭他比過去更甚呢？
虞若卿想不通這些彎彎繞繞，還是有一天在單獨訓練陸元州的空隙時，陸元州給她解釋了這些事情。
「之前那幾個弟子因為說蒼師兄的壞話被韓淺師兄重傷，結果兩方都被處罰，還被我師父訓斥了一通。」
此時是休息時間，二人坐在訓練峰後山的小溪旁邊，陸元州說，「他們敬重韓淺，又視那幾個弟子為自己人，這股火氣無處發泄，便只能全部加在蒼師兄的頭上。」
「為何？」虞若卿蹙眉道，「他們若是憤恨不服，難道不該厭惡韓淺嗎？」
「韓淺師兄是自己人呀，更何況他在弟子們之間威望很高，哪怕出了這種事情，其他弟子不敢也不想怪在他頭上。」陸元州說，「蒼師兄身上的異族標簽更重，他們自然會將邪火轉移給他，會覺得一切因他而起。」
說實話，虞若卿還是沒想明白事情為何會向這個方面發展。
親傳弟子們不論是怪罪那幾個人拖全體下水被罵，又或者怪罪韓淺下手太狠，她都可以理解，可將所有事情都怪罪給在整個事件裡保持沈默的蒼寒淩？
真怪。
任是以反派為己任的虞若卿不懂其中邏輯。
看著虞若卿蹙眉凝思的樣子，陸元州不知為何覺得她有些可愛。
平日裡虞若卿總是淡然少言的高嶺之花師姐的樣子，偶爾被他惹得不耐煩了，還有點暴力。陸元州對她心裡是又有點崇拜又想貼近的。
可如今虞若卿坐在溪邊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認真樣子，一下就拉近了她的距離，少了些師姐的威嚴，反而像是苦惱的小姑娘。
不過也確實如此，除了實力高深，師姐在某些方面本來就十分單純空白。
陸元州不由得笑道，「師姐，想不通就想不通嘛，別難為自己了。」
虞若卿覺得自己應該想明白這個邏輯。畢竟未來她要做一個壞人，壞人自然要懂得操控人的心理。
可是想來想去，還是不懂。
「真難。」虞若卿泄氣地說，「你是怎麼懂得這麼多的？」
「我在人間長大嘛。」陸元州笑嘻嘻地說，「人界是個大染缸，什麼樣的人都有，呆得久了，就懂了。」
虞若卿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按照書中設定，陸元州也是在人界底層長大的孤兒，而且還保護著一整個院子婦孺兒童，自然什麼三教九流都遇到過。
他如今的陽光善良，並不是因為未見過黑暗，而是因為經歷過那些不好的事情，反而更加堅定地選擇人性美好的一面。
不愧是升級熱血流男主角。
「有時間我應該也去人間看看。」她若有所思地說。
想成就偉大的事業，應當從基層做起。
「沒必要，師姐。」陸元州卻真心地說，「你現在的樣子就很好了。」
師姐一直保持這樣的單純坦率就夠了，他甚至希望她永遠不明白這些陰暗骯臟的人情世故，這些事情不配被她明白。
陸元州暗暗地想，他要變得更強大，至少要像是師兄們那樣，才足夠在未來再出現這樣的事情的時候，有解決和改變的資本。
晚上，虞若卿回赤煉峰，一進主殿，便察覺氛圍有些凝固，坐在主位的江元霜冰霜著臉，倒是有宗門弟子懼怕她的樣子了。
「師尊這是怎麼了，心情不好？」虞若卿自然是不怕的，她好奇地問。
「明日宗門又要舉行門內會談了。」霍修遠說。
虞若卿便了然。
師父一向厭惡與其他長老們交際，其他幾個長老平日偶爾會一起下下棋、喝個茶，然而江元霜卻幾乎不出赤煉峰。
每隔半年舉行的門內會談，是召集五位長老和宗主、以及各堂護法共同開會整理門內事務，如果有極其出眾的內門弟子，也會在這個時候推薦給長老們。
其他事宜江元霜都可以避而不去，唯有門內會談不行。
怪不得她情緒不好。
虞若卿看著師尊冷若冰霜地閉目打坐，她悄悄地蹭到霍修遠身邊坐著，然後傳音小聲道，「師兄，師父到底為什麼和其他長老關系不好啊？我這段時間見了宗主和清文長老，感覺他們似乎人都還可以？」
書裡只寫江元霜沈迷邪門歪道，脾氣越來越不穩定，甚至還差點重傷過弟子，所以逐漸和玄霜仙宗離了心。
然而現實發展中，江元霜並沒那麼壞，這些年她一直都在赤煉峰埋頭造純手工傀儡，也沒做過其他什麼事情，所以虞若卿覺得或許另有真相。
霍修遠卻只是用手指關節敲了敲她的額頭。
「你還小，不要過問這些事情。」
「我怎麼就小了！」虞若卿不服氣道，「在外面人家都喊我師姐的。」
真煩人，霍修遠總把她當小孩子，要是說出去估計都被人笑話。
誰能想到在親傳弟子裡作威作福、人人都要退讓的虞若卿在自己峰門裡竟然一直被師父師兄當做小孩子？親媽眼也不過如此。
「那個叫陸元州的宗主弟子叫你師姐？」霍修遠似笑非笑道，「小朋友喊小朋友，都是小朋友。」
感受到師兄逗自己玩，虞若卿頓時不想理他了。
有和霍修遠扯皮的功夫，還不如去修煉呢。
「訓練場不是那邊。」霍修遠了解虞若卿，知道她要去練劍，可眼看著虞若卿是往正門走的。
「我要去無念崖找蘇師兄，他答應要指點我劍法。」虞若卿道，「對了，師兄，那靈果還有嗎？我再給他帶一些。」
虞若卿不說還好，她一提蘇景澤，就瞬間打開了霍修遠的開關，酸水不斷往外冒。
「沒有。」他沒好氣地說，「靈果都被我吃光了。」
虞若卿微微驚愕，前幾日她還看見霍修遠收獲了一籮筐靈果，今日就沒了？
「你現在和他關系很好嘛。」霍修遠難忍醋意，怪裡怪氣地說，「那家夥當年一副要在山谷裡老死的頹廢樣子，劍都不願意碰一下，現在不過十二年就反悔了？還願意指點你，真有閒情逸致。」
「師兄，你不是說你金盆洗口了嗎？」虞若卿疑惑道，「怎麼又開始陰陽別人了？」
看著她正直無辜的樣子，霍修遠差點沒被自家師妹氣厥過去。
虞若卿有時某些地方太過天然一根筋，讓人吐血。
「行了，去吧去吧，趕緊找你蘇師兄去吧。」霍修遠酸溜溜地說，「反正我才金丹初期，是教不了你什麼了。」
虞若卿之前只覺得霍修遠可能不太喜歡蘇景澤，又或者對他態度很覆雜。
他都酸到這種地步了，她方才回過味來。
虞若卿本來已經快要走出大殿，聽到他的話，便又回來，抱住霍修遠的手臂，嬌笑道，「我說怎麼聽得雲裡霧裡的，原來師兄吃味了。」
小時候虞若卿就喜歡這麼抱著他的手臂撒嬌，像是個磨人不懂生氣的小奶貓，等到她十六七歲之後，基本見不著這個樣子了。
她越長大越成熟內斂，如今這樣調笑他又撒嬌，倒是有點她年幼時嬌嗔可愛的樣子。
霍修遠有些無奈，可能是因為他的人生曾經是蘇景澤的對照組，所以對有關他的事情格外情緒覆雜。
他並不討厭或者恨蘇景澤，不然也不會最開始鼓勵虞若卿跟他交朋友。
可看著二人關系真的似乎越來越好，霍修遠的心裡又不是滋味。
但到頭來，霍修遠又不忍心真讓虞若卿為難。
他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虞若卿的頭，無奈道，「好了，我是開玩笑的，你快去吧，別讓人久等了。」
「真的沒事？」虞若卿眨著眼睛。
霍修遠不說話，而是去掐虞若卿的臉蛋，這回虞若卿果然迅速地遠離了他。
「晚上記得回來，不管多晚都不許在外面休息。」霍修遠叮囑道，「記住，男人……」
「男人沒有好東西！」虞若卿都會搶答了。
她擺擺手，而後坐在飛鶴上離開了赤煉峰宮殿。
看著她消失的背影，霍修遠不由得嘆息一聲。
他擡起頭，看向江元霜，淡淡委屈地說，「師尊，我要是也有師妹她那麼強的天賦就好了。」
霍修遠靈骨不好，能沖上金丹期已是勉強，若沒有這些年江元霜給他投喂的大量丹藥，恐怕他一生只能停留在築基圓滿期。
當年他以內門第一的成績被推給各位長老挑選，已然是他人生的高光時刻。
虞若卿拜師時，霍修遠就是金丹初期。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撫養的師妹都從小豆丁變成漂亮的姑娘，同樣晉升到了金丹期，而他仍然停滯不前。
他早就認了命，有這個修為也知足，至少臉面上不難看。可現在逐漸跟不上虞若卿的步伐，對她沒什麼幫助，他方才惋惜自己實力有限。
自己長大的師妹，竟然要去找其他的師兄練劍，這算是什麼事啊。
「人各有所長，何必羨慕他人機緣。」江元霜在主位上，她淡淡地說，「你修煉沒有天賦，可下毒暗殺的功夫，宗門內怕是無人能敵。」
這倒是真的，霍修遠雖然修仙沒什麼天賦，但陰人手段這方面無人能敵，真要殺人，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他年輕時備受他人擠壓，也曾經動過日後暗中下毒害人的想法，可為了給師妹一個健康的環境成長，他這些手段是無用武之地了。
江元霜閉著眼睛，頭也不擡地淡聲道，「你若是後悔，也可以參加這屆萬宗大比。」
霍修遠吃醋是吃醋，但提起這個，他卻沒什麼猶豫，笑著搖了搖頭。
「卿卿長大了，該自己出去闖一闖。」他說，「她好不容易有了正派的朋友，我若是去，她又會依賴我。」
江元霜睜開眼睛，看向自己的弟子。
「真的？」她挑眉道，「我怎麼覺得某些人酸得牙都快要掉了？」
霍修遠：「……師尊！」
江元霜原本因為明日的會議而心中不快，逗弄了半天自己的弟子，看著他老臉擱不住的樣子，心情也轉陰為晴。
另一邊，虞若卿去找蘇景澤練劍。
蘇景澤在發生事故之前，也是金丹圓滿期，對劍道自有一套自己的琢磨。
這段時間雖然他的重點是教導陸元州，可虞若卿已經品出了蘇景澤的厲害之處，特地找了個時間單獨讓他給自己開小灶。
沒想到，虞若卿趕到谷中小屋，就看見一個熟悉的家夥坐在裡面，捧著蘇景澤切的水果吃得不亦樂乎。
「師姐，你來了！」陸元州放下水果，他高興地說。
虞若卿：……
這小子怎麼陰魂不散，她去哪裡哪裡都有他的身影呢？
蘇景澤端著茶走過來，他溫聲笑道，「元洲也想看看你的劍法，旁觀對他而言很有益處。」
虞若卿太陽穴直跳。
原本設想她和蘇景澤練劍舞劍，應該是高手之間的惺惺相惜和靈魂交流，多了一個陸元州，感覺畫風立刻跑偏。
倒也不是她煩陸元州——好吧，她確實有點嫌棄這小子，主要是之前半個月為了從他身上薅點數，她幾乎天天和他泡在一起。
如今虞若卿的點數快到兩千，她就立刻沒那麼大熱情看著陸元州了。
虞若卿走進屋，陸元州頗有顏色地為她拉開椅子，又親手奉茶，狗腿得不行，生怕虞若卿不帶他。
「陸元州，你說你放著你那大尊者的宗主師父不要，天天和我練劍算是怎麼一回事？」虞若卿接過茶，她費解地說，「你知道外人想求宗主點撥一句能有多難嗎？」
「我師尊實力太過高深莫測，師姐你這樣的水平與他學劍，一定會很有感悟。但我基礎太差，我師尊又脫離初級太久，教的東西我總是很難理解。」
陸元州拿起扇子奉承地給虞若卿扇風，「反而還是如今和師姐師兄們一起練劍，又被師姐細心指點，才感到受益匪淺。」
虞若卿本來是有點不願意的，結果被陸元州一頓熟練的操作順了毛，便輕哼一聲，大發慈悲地說，「那好吧，一會兒你在旁邊看著，不要打擾我。」
陸元州頓時笑了起來，他看向蘇景澤，蘇景澤也在微微笑著，似乎對這個場景見怪不怪。
「那便這樣定了。」蘇景澤緩聲道。
虞若卿從赤煉峰趕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逐漸暗淡了，怕拖得太晚，他們決定就近找個地方。
幸好玄霜仙宗財大氣粗，又劍修居多，所以擁有結界的訓練台到處都是，距離無念崖附近的一座山上便有。
蘇景澤住的地方是仙宗內門邊緣，附近的山巒也被閒置著，除了陳列的各項設施正常運轉，附近這一片都沒有弟子，倒是方便了他們。
等到三人來到山頂訓練場時，太陽已經西下，重沈沈地懸掛在天地交際處，暈染得大半天空暗紅發橘，映照了一片火燒雲。
玄霜仙宗每個訓練場周圍都有石墻看台，虞若卿站在場中央，蘇景澤和陸元州就坐在一邊。
虞若卿雖然對自己很有信心，但為了以防萬一，她又開了一層結界，兩個結界將看台一前一後包裹其中，以免二人被她的招式波及。
「師兄，那我開始了。」虞若卿說。
她意念微動，劍身烏黑的本命空冥劍出現在她的手中。
虞若卿如今的招式已經學到更加高深的劍法秘籍，但想到陸元州也在旁觀，她便仍然使的是玄霜基礎劍法十九式。
基礎劍法原本是初級基礎、如今內門弟子都因熟悉而產生倦怠心，不願意練的初級招式，在虞若卿手裡卻是截然不同的樣子。
虞若卿出劍既有千錘百煉如教科書般的標準，又帶著個人性格特色的猛烈兇悍。
她的劍意就像是寒冬最悍戾的暴風雪，帶著極強的壓迫與危險，讓人在這份壯闊洶湧的劍法中難以呼吸。
虞若卿背後的天空夕陽如血，猶如鋪開的畫卷，映照得她舞劍的身影更加飄然若畫。
陸元州看著看著就癡了。
過去這段時間，他基本沒看過虞若卿使出真正的連招，畢竟他一直是被她隨手一招便被揍得滿地打滾。
如今看著同樣簡單基礎的招式在虞若卿的手裡發揮出來，他方才發覺劍招竟然能如此之美，能蘊含著最兇猛的危險，也同樣有酣暢淋漓的快意。
陸元州呆坐一邊，直到虞若卿收劍，他還久久不能回神。
「不錯。師妹悟性極高，金丹初期竟然就能使出這樣的劍意，未來不可限量。」他的旁邊，蘇景澤開口道，「唯有一點，你的劍招仍然過緊，太過被模板束縛。若是遇到習慣破局跳脫的對手，恐怕會有苦戰。」
陸元州驚呆了，在他眼裡簡直完美的一套劍法，蘇景澤竟然真的能挑出毛病來？
「招式標準，難道不是好事嗎？」他疑惑道，「師父長老們不也要求盡善盡美，做到最標準？」
「劍法是死的，人是活的。盡善盡美只是大眾水準要求的頂點，卻只是劍修大拿的起點。」蘇景澤緩聲道，「你師姐如今的水準足以橫掃一片仙門弟子，可她若是想向大宗師、大尊者前進，就要更好、更精深。」
蘇景澤說的問題，也是虞若卿目前被困擾的。
她在劍招上已經精進到極點，可想要繼續前進，卻要在劍法秘籍之外。
「師兄說得對，我如今確實感覺到瓶頸。」虞若卿嘆氣道，「若是能看到你的劍招就好了，可惜。」
「師姐，你已經很厲害了。」陸元州真心說。他看不得虞若卿失落否定自己的樣子，連忙道，「沒關系，韓淺師兄也是金丹圓滿期，等半個月之後他禁閉結束，我們可以請教他看看嘛。」
聽到二人的話，蘇景澤有些怔然。
從那次事件之後，他已經十多年沒持過劍了。
當年他有多麼意氣風發，出事之後便多像是個笑話。
尤其是他的劍，他曾經引以為豪的劍法劍意，在靈脈斷裂、褪回煉氣期之後也都煙消雲散。
更別提，還有那件事……
蘇景澤薄唇微抿。
被送回山谷後，蘇景澤在倉庫裡翻了許久，終於在壓箱底的地方翻出了一把木劍。
這把給新入門弟子練習用的普通木劍，是當年他的師尊贈與他的，希望他能從這把劍從頭開始。
蘇景澤卻在絕望下，將它扔到了角落，再也沒碰過。
時隔十二年，他又一次撫上劍身，修長蒼白的手指拂去上面的灰塵。
蘇景澤抱著木劍，在亂七八糟的倉庫裡坐著，怔怔地發呆。
他終究是被虞若卿和陸元州改變了。
聽到他們惋惜的聲音，想要去找韓淺，他竟然也會心裡湧起不甘的念頭。
蘇景澤不由得苦笑起來。
明明已經是個廢人，可他如今怎麼又開始有了不自量力的期盼？
……
第二日，便是仙宗裡管理層門內會談的日子。
江元霜提前一個時辰便抵達了主峰，她並不是有早到的美德，而是在會議開始之前，先去見了宗主雲天成。
此時天色還四亮不亮，陸元州抱著被子呼呼大睡，並不知曉外面發生的事情。
大殿中，雲天成看到江元霜前來拜會，也十分驚訝，隨即又露出笑意。
「師妹，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總算願意來見我了。」雲天成緩聲道。
「別以為我是原諒你們了。」江元霜冷聲道，「我這輩子都不會與你們和解。」
她狠話說出口，才後知後覺自己前來是有事要求雲天成，似乎不該這樣的傲氣淩人。
倒是雲天成寬容地笑了笑，他道，「元霜，你說吧，既然是能讓你登門拜訪的事情，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只要你提出來，我定會助你一臂之力。」
「哼。」江元霜冷哼一聲。
雲天成的態度合格，她也不好再挑剔什麼，才冷聲道，「懲戒堂的首座，一直空閒著。」
她的話只說一半，然而雲天成已經與她是幾百年的師兄妹，對江元霜十分了解。
雲天成一怔，隨即領悟道，「你是……想讓虞若卿做那懲戒堂的首座弟子？」
首座弟子，高於普通弟子，與首席長老身份平齊，只不過並不管教書職務，更偏向行政和執行。
韓淺便是主峰的首座弟子，這些年勞苦功高，解決了宗門大大小小無數事情，所以才在弟子們之間威望那麼高。
而懲戒堂的首座弟子便更特殊了。
懲戒堂本身便擔任著一視同仁的監護職務，然而除了堂內護法狄右與宗主長老等人是師兄弟之外，懲戒堂裡只有他招募的類似自己弟子的執行者。
懲戒堂一直遊離於眾峰外，本該是香餑餑的首座弟子席位也空閒著，根本沒有長老願意將自己的弟子送過去。
原因無他，懲戒堂要求執行者為人正義，寧折不彎。而懲戒堂的首席弟子，要擔負看護警醒同門的責任，不論對方是外門弟子還是長老親傳，都要一視同仁。
這麼得罪人的勾當，又要耗費精神，根本是吃力不討好，所以無人願意去，便一直空著位置。
「你為何想要她擔任此職責呢？」雲天成疑惑道。
「怎麼，我徒弟哪點配不上這個位置了？」江元霜就像是個刺猬，雲天成隨口一問，她都要立刻刺來。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雲天成無奈笑道，「若卿這孩子我也是看她長大的，她心思純粹，一心修煉。從不結黨營私，不阿諛奉承。幹凈又正直，我很喜歡她。整個親傳弟子裡，唯有她最配這個職位。」
聽著雲天成的誇獎，江元霜的面色才漸漸緩和。
「我只是不太明白，你怎麼舍得讓你的寶貝徒弟幹這個苦差事？」雲天成說，「以她的性格，該是更想躲起來修煉吧。」
「因為……」江元霜欲言又止，表情變得不太好看。
雲天成耐心地等著她，過了一會兒，江元霜才低聲道，「……這孩子本來該是個品行端正的好苗子，可不知是不是被我影響的，思維偶爾偏頗，總想做個壞人。」
「什麼？」雲天成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們第一仙宗養大的徒弟，怎麼會想做壞人呢？
「她似乎對我有些誤解，以為我是個處心積慮的惡人，一直想繼承我的衣缽。」江元霜語氣漸弱，沒了最開始進門時的盛氣淩人，她道，「這麼好的孩子，我不希望她未來走歪路。」
雲天成明白了。
「所以，你希望將她推到這個需要隨時維持公平正義的位置上。」他撫掌笑道，「審判他人，也是在審視自己。師妹，好手段。」
江元霜講完自己徒弟的事情，神情便又冷硬起來。
「今日會談，你會支持此事嗎？」她問。
「這是自然。」雲天成緩聲道，「若卿如此優秀，可以擔此重任。只不過不知她本人是否願意？」
說起這個，江元霜的目光遊離了一下。
整件事情都是她和霍修遠計劃討論的，完全沒和虞若卿商量過。
在懲戒堂當首座弟子，自然不是掛名那麼簡單，肯定要分些精力心神，以虞若卿這樣愛修煉的性子，未必能答應。
只不過，她已經想好如何誘勸自己的小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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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內外門的弟子們有的在休息，有的在吃飯，他們互相聊天著，猜測今日的門內會談會不會出現什麼新的門派規定或方向。
親傳弟子們也在休息，沒到下午上課的時間，所有人便看到了玉牌上從主峰傳來的新變動。
——赤煉峰江長老的四弟子虞若卿，品性端正，實力過人。即日起成為懲戒堂的首座弟子，擔負維護宗門正義之職，位同首席長老。
此事傳出，玄霜仙宗上下都一片嘩然。
有些弟子根本沒聽說過虞若卿，有些人懷疑江元霜的徒弟怎麼可能和正直良善扯上關系。
也有些弟子曾經見過門內小比時虞若卿的成績，到處給人科普她的厲害之處。
當然，還有些弟子未知全貌便出言詆毀，沒想到立刻被其他弟子憤怒地懟了回來——這些維護她的人，便是幾個月前她在弟子居所搭救的那幾個內門弟子。
當時的他們還是唯唯諾諾的內門新人，因身份枷鎖不敢反抗大世家弟子的欺壓。
自從被虞若卿點醒之後，幾人短短數月精氣神發生了大變化，自信沈穩了許多，也同時成為了她的頭號擁護者。
至於親傳弟子們有多吃驚，紛紛回去問各自的師父，又是另一件事了。
而與此同時，正與陸元州和蒼寒淩一同在山峰僻靜處午休的虞若卿，整個人都傻了。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成了什麼首座弟子，這也太突然了吧？
倒是蒼寒淩和陸元州二人十分淡定。
「恭喜。」蒼寒淩說。
「師姐好樣的！」一向捧場的陸元州也誇獎道。
就好像大家都很高興，只有虞若卿是懵的。
……她什麼時候答應要做這懲戒堂的首座弟子了，也沒人和她商量過啊？
晚上，虞若卿殺回赤煉峰。
回去的路上她都想好了，無論如何都要辭掉這個職位。
今日任命才剛剛頒布，中午懲戒堂的護法狄右便給她發了消息，讓她明日過去報道，看起來就很麻煩，耽誤她修煉和在正派身邊潛伏。
「師尊，我不去！」一進殿，虞若卿就大聲抗議道。
江元霜和霍修遠早就料到會如此。
「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江元霜放下手中的茶杯，她緩聲道，「身為懲戒堂的首座弟子，你可以利用職位之便，將你的野心發揚光大。」
虞若卿原本接下來一堆拒絕的說辭，就這麼在嘴邊硬生生地拐了個彎。
「……我不去，誰去？」她說，「這個官我非當不可，我義不容辭！」
完美。
江元霜和霍修遠師徒二人達成所願，默默地給自己比了一個大拇指。
第二日，虞若卿便上崗了。
天剛蒙蒙亮，她便抵達了懲戒堂。
走入正廳，虞若卿看到懲戒堂護法狄右坐在主位上，身後站著六個同樣身穿堂服的執行者。
在微暗未點燈火的廳堂裡，這一排執行者和端坐的狄右像是廟裡孔武猙獰的神像，給人一種威壓的感覺。
狄右是如今宗主和長老們的師兄弟，只不過當年他天賦有限，對修仙沒那麼大的欲望，後來便留在宗裡繼承了懲戒堂護法的位置。
他的輩分長老們一樣高，虞若卿客氣地行了禮，仿佛根本沒有感受到他的下馬威。
「弟子虞若卿見過護法大人。」
狄右捋了捋胡子，他的面龐一般深陷在陰影裡，又冷著臉，看起來十分可怕。
「我不管你是怎麼被塞進來的，你只需要知道，老夫最討厭你們這幫嬌生慣養的親傳弟子。」狄右冷聲道，「你最好不要犯錯偷懶，不然小心被我掃地出門！」
「是。」虞若卿又低了低頭，表示恭順。
他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傲然道，「既然你加入了懲戒堂，便要知曉我們懲戒堂的立地根本。」
狄右擡起手，他的身後，六位執行者齊齊開口：
「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忍。」
「對待囚犯要像嚴冬一樣冷酷；」
「對待同門還是要像嚴冬一樣無情！」
眾人面無表情地齊聲誦讀的余音未消，狄右已經展開雙臂。
「這就是懲戒堂。」他說，「我們冷酷、無情、按章辦事，從不講究情誼與溫暖。」
狄右用了這麼大的陣仗，還連夜讓手下執行者們編了個狗屁不通的順口溜，就是為了給這個新來的首座弟子一個下馬威，讓她懂得這裡不是她這樣的親傳弟子來的地方，最好自己熬不住趕緊滾蛋走人。
果然，眼前的年輕姑娘表情開始波動。
狄右本來以為大功告成，沒想到，她忽然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眼眶都濕潤了。
「好啊，這裡真是好地方！」虞若卿感動不已，她哽咽地說，「反派所見略同，以後我們就是自己人了！」
狄右：？
這女娃什麼毛病？
第25章 一看她就不是什麼好人
虞若卿興致勃勃地參觀自己日後兼職的工作單位，身後跟著以狄右為首、一臉麻木的執行者們。
這麼多年，他們什麼樣的弟子都見到過，偏偏沒見過虞若卿這種風格的人，竟然一時間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被動地跟著她。
虞若卿逛得虎虎生風，她仔細地了解懲戒堂的所有組成部分。
懲戒堂分許多部門，監牢有地上與地下兩處，地上是軟監，用於給犯事的弟子關禁閉，地下則是真正布滿陣法的重監，最高足以關押合.體期的大佬。
只不過修仙界的和平已經持續幾百年了，地下監獄也塵封多年，沒有用武之地。
而懲戒堂地上其他地方，有功能劃分得很細的懲罰室，分使用教鞭木板的懲戒處，也有罰抄寫靜心的文罰處。
這裡還有人專門記錄每日懲處記錄，弟子受罰也要用留影球記載，以此保持懲戒堂的公開透明，也是便於翻查刺頭弟子的犯錯記錄。
除此之外，懲戒堂的執行者們還要在負責平日巡查、門內大小活動維持秩序等等的職責。
虞若卿能夠明顯地感覺到，懲戒堂這些年的運行已經是非常成熟完善，只是確實唯獨缺少首座弟子這一個環節。
只有弟子才能和其他弟子真正近距離接觸、察覺到徒弟間表面和平下的那些暗流與齷齪。
光明正大發生的不公正事件還是少數，更多的欺壓是發生在無人在意知曉的陰暗角落。
就像幾個月前她在內門弟子的寢居看到的世家弟子欺人，還有親傳弟子們對蒼寒淩那些如果不是被宗主遏止，只會變本加厲的言語傷害。
這些發生在弟子內部的事情，懲戒堂永遠不可能完全知曉，可同為弟子的首座卻可以。
虞若卿逛完所有地方，又回到懲戒堂主廳。
她擡頭看著高山仰止的水墨畫，心中湧起無限的澎湃。
「我已經準備好執行責任了。」虞若卿看向狄右，她說，「除了監察弟子，我還需要做其他事情嗎？」
狄右欲言又止，他目光覆雜地注視著虞若卿，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招架。
他以為自己的性子已經夠古怪了，沒想到這個小丫頭竟然更上一城樓。
不愧是江師姐的弟子，真不是什麼正常人。
而且，她似乎……真的對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位置抱有很大熱情？
狄右揮揮手，執行者們紛紛退去。
「你為何如此高興？」
狄右是上一代玄霜師兄弟中性格最坦率、最黑白分明嫉惡如仇的人，他有疑問，便直接開口說道，「這是一個得罪人的位置，人人都避而不及，怎麼你卻如此興致勃勃？」
「為何要在乎他人想法與觀念？」虞若卿道，「就算我得罪了所有人，可只要我最強，強到傲視所有人，他們也只能望而興嘆，心生敬意。就算討厭我，表面也要恭維。」
她擡眸，笑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關心我是不是得罪過人呢？」
虞若卿的這一番話若是在其他長老面前說出，恐怕都要被斥責，狄右聽了，卻大笑起來。
「好啊，倒是來了一個有趣的小丫頭。」笑過，他哼笑道，「老夫早就對如今這非要宣揚和睦團結的修仙界看不順眼，依我看，沒有傲骨算什麼劍修，還修什麼仙！」
狄右性情本來就十分古怪，又身負懲戒堂護法的職位，其他弟子看見他就怕得腿打顫。若是能看到他這朗聲大笑的樣子，恐怕都會以為自己做夢。
他在主位上坐下，手指卻忽然一動，虞若卿猝不及防地察覺到有什麼東西襲來。
她沒有時間抽劍，而是憑靠極快的反應速度凝結周遭靈氣，硬生生將那東西阻隔在半空中。
虞若卿低下頭，這才看清是一粒紐扣。
紐扣被狄右彈來，似乎力量無窮無盡，嗡嗡作響，奮力沖著虞若卿聚起的靈氣，震得她手有些發麻。
看到她反應這麼快，而且真的攔下了他的攻擊，狄右手指微動，撤了力量，紐扣掉在地上。
「你這丫頭不錯，沒吹牛。」狄右欣賞地說，「有傲氣，有實力，合我的胃口——我已經許多年沒這樣欣賞一個年輕人了。」
虞若卿心想，他當然得欣賞她，畢竟狄右都快把反派護法給寫在臉上了，與她根本就是同類的惺惺相惜。
不過說歸說，落到實處，虞若卿除了觀察監護其他弟子這個籠統的職責，還真沒被分配其他什麼任務。
想也是，沒有首座弟子，懲戒堂也運轉這麼多年了，估計也真沒什麼需要她做的。
狄右給了她一塊黑底紅邊的玉牌，上面刻著懲戒堂的狂草字體，還有細小陣法的防偽標志，算是她正式得到懲戒堂的身份，交接成功。
親傳弟子會把代表各自長老師尊不同的玉佩懸掛腰間，證明自己的身份。
虞若卿的腰間原本已經掛了代表赤煉峰的黑色玉佩，如今又多了一個黑色勾紅邊的懲戒堂玉牌，兩個黑玉懸掛腰間，相比人家白玉青玉，一看她就不是什麼好人。
她簡直喜歡得很，好像自己的身份得到認同了一樣。
回日月殿上課，其他弟子對她的態度果然又變了。有些弟子開始想遠離敬畏警惕她，也有些人好像忘記了曾經那些不愉快，過來與虞若卿套近乎。
虞若卿自然又是和過去一樣，神情淡淡的，有點高傲疏遠，不想言談的樣子。
只是過去其他弟子會討厭她的高傲，如今他們基本都沒意見了。
她照舊穿過人群，來到最後，蒼寒淩和陸元州就在老位置上等她。
「師姐，恭喜你！」陸元州說，「你的玉牌真酷。」
蒼寒淩本在持筆畫符箓，看到她過來了，他停下手，也道了聲恭喜，便又要繼續寫符。
結果，虞若卿忽然大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蒼寒淩的指尖一抖，一滴墨水頓時滴在了寫一半的符箓上，紙張上束縛的靈氣頓時消散，代表這張符箓毀了。
蒼寒淩眼皮一跳，修長的手指拿起這張符，心中蕩起無奈的情緒。
自從和虞若卿與陸元州成為朋友後，他心中這些年一直想要洶湧吞噬他的漆黑海浪似乎消失不見了，不用他再費力壓制。
可壞處時，他們兩個嚴重影響他修煉進取。
也不知與他們做好友，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以後有我罩著你。」虞若卿的手還搭在他的肩膀上，「誰再敢陰陽你，我就通通把他們抓去懲戒堂。」
聽到她的話，蒼寒淩一怔。
他擡起頭，便猝不及防對上虞若卿映著細碎陽光的眸子，她淡淡笑著，仿佛真的能驅散所有陰影。
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在一邊坐下。
後知後覺的，被她碰過的地方開始滾燙起來。
蒼寒淩正在楞神，手中那滴了墨水的符箓被人抽走，他轉過頭，看到陸元州順著那滴墨的旁邊畫了一圈花瓣，墨水便變成了一朵盛開的花朵。
「這多漂亮。」陸元州十分滿意，又將符箓塞回給他。
規矩精細的符箓筆畫下卻是一朵跳脫盛開的花，蒼寒淩看著這張符箓，不知為何，他久久未回神。
「師姐，師兄，韓淺師兄要懲罰結束了。」陸元州已經在說其他事情，「我們畢竟是一個隊的，還不怎麼熟悉，要不要借這個機會去接他呢？」
「可以。」虞若卿同意道。
如今她最不放心又好奇的便是這個書中記載最少的韓淺。
她的直覺告訴她，韓淺身上一定藏著什麼秘密，她一定要抓緊所有機會了解他，堅決消滅一切主角想要黑化的傾向。
韓淺被罰的面壁思過，並不是簡單的字面意思，而是宗門裡的一處基礎秘境裡，要在嚴寒酷暑的交替中受罰，在這樣的情景裡反思自己、磨練心神。
如果有被罰的弟子熬過幻境裡的外界因素，努力修煉和警醒反思，便會發現自己在受罰時的進步反而比外面更大。
然而，鮮少有弟子能堅持七天以上。
韓淺受罰的一個月已過，懲戒堂的其中一位執行者進入秘境，便看到他保持當時進去的時候相同的姿勢。
從記錄石來看，韓淺這一個月任由幻境變化，自己卻從未動過。
連執行者的心裡都多了些敬意。
不愧是如今的親傳大師兄，這份毅力便不是常人能比的。
「弟子韓淺，受罰結束。」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韓淺緩緩地睜開眼睛。
他離開幻境，狀態也煥然一新，心神在這段時間得到穩固，不再像是一個月前那樣渾渾噩噩。
「師兄。」這時，他聽到有人喚道。
韓淺擡起頭，便看到陸元州、蒼寒淩與虞若卿就站在外面等他。
他的目光轉了一圈，最後停在虞若卿的身上，他看到她腰間代表懲戒堂的玉牌，眉尖微動。
虞若卿感受到韓淺的目光，腰桿頓時都挺直了許多。
她知道自己這兩個玉佩掛在腰間效果，用兩個字來形容就是高調，奈何她愛死了這樣的感覺，連走路都帶風。
韓淺原本目光覆雜難懂，不知在思考什麼事情，神情有些嚴肅。
結果他忽然對上虞若卿的目光，看到她明明表情面癱，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卻出賣了她，眼神中愉悅又炫耀、還想被人誇讚的情緒幾乎掩飾不住，像是個藏不住心事的小孩子。
被她一眨不眨地看著，韓淺猶豫片刻，他道，「……恭喜？」
虞若卿灑脫地一揮手，雲淡風輕地說，「小事，不足掛齒。」
韓淺能感覺得到，虞若卿話是那麼說，實際上她都得意的快飄起來了！
第26章 真香！
三人走過來，韓淺從虞若卿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其他二人。
「你們怎麼在這兒？」
「我們是來接你的。」陸元州笑道，「師兄，我們一起去吃頓飯吧，算是給你接風洗塵，怎麼樣？」
韓淺並沒有拒絕。
這是陸元州張羅的飯局，也便由他全權負責。
其實宗門裡在不同位置都設有食堂，然而四人不想被打擾，陸元州便想著自己親自下廚做菜。
他已經提前得到過雲天成的許可，將三人帶到他和宗主獨居的地方。
宗主居所位於主峰附近一處靈氣充沛的山上，建築樓宇都是從過去宗主一代一代傳下來的。
數千年前的宗主不似現在這樣一代單傳，所以建造的宮殿樓閣十分氣派，至少能容納弟子和打雜上百人。
宮廷從山頂一直延續到山腰，大大小小的房屋宮殿、煉丹煉器和藏書閣等等一應俱全，簡直就是縮小版的門派。
這麼漂亮浩大的宮殿，一沒有人煙，反而顯得有些荒涼。風在街道小路上吹拂著，發出嗚嗚的空響聲，與外面內門的熱鬧像是兩個世界。
「我師尊一般都在後山，這山頂平日就我一個人，我就住在這個院。」陸元州在前面領路，能看出來他十分高興，
這大大小小的房屋都空著，肯定是隨便讓陸元州挑選使用，然而他的住處卻是一個十分樸素的小院，裡面除了正屋便是灶房和側庫房，看起來應該是原本打雜仆人住的地方。
這裡相比親傳弟子的居住條件，都顯得有些寒酸了。
「怎麼選擇住在這裡？」蒼寒淩問。
「其他殿都太大了，陰森森的。」陸元州笑道，「這個院子我很滿意，我在人界的時候就想有這麼一個住的地方，也算是圓夢了。」
陸元州從儲物戒指裡拿出一張四方桌子和椅子放在院裡，又端來了一些酒和靈果，他快活地張羅道，「師兄師姐，你們先坐一會兒，喝點酒，我很快就會做好飯的。」
虞若卿倒是好奇陸元州要怎麼做菜，她隨著他走進夥房。
一進門，便看到寬闊的爐灶案台上擺放著大大小小十幾把不同的刀和工具，連裝著不同調料的盒子便是一排，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看起來便十分專業。
陸元州從儲物戒指裡拿出他提前準備好的靈肉，開始用熟練的手法料理。
陸元州做這一切的時候，專注又認真，平日總是笑著的嘴角此刻也微微抿起。
他的手上動作有條不紊，看起來一下便成熟可靠許多。
「你在哪學手藝的？」虞若卿看著他這麼熟練，好奇道。
陸元州擡起頭，露出笑容，梨渦若隱若現，又從專注狀態恢覆了平時的樣子。
「在人間時自然而然便學會的。」陸元州說，「我以前曾經在酒樓後廚做過夥計，那些大廚們不論做多難的菜，我都能一眼記下來，再加以改良，比他們做得還好吃！」
虞若卿在原著裡看到過，知道他在人界底層長大，還因為善良養了一大幫無親無故的老弱婦孺，他估計為了賺錢和活下去也沒少受盡艱辛。
「師姐，你別看了，你也出去坐吧。」陸元州撓了撓頭，他不好意思地說，「你在旁邊看，我緊張，總讓我以為我還在被你訓練，提心吊膽的。」
虞若卿伸手敲了一下他的額頭，轉身離開了夥房。
來到院中，便看到韓淺和蒼寒淩坐在桌邊喝酒。
蒼寒淩矜貴淡漠，韓淺俊美內斂。二人面對面坐著，畫面倒是十分養眼。
只不過，他們之間的氛圍並沒有那麼融洽。
蒼寒淩一直在試探韓淺，韓淺或輕描淡寫，或者四兩撥千斤地回答，卻又沒有什麼實際內涵。
蒼寒淩疑心本來就重，當時虞若卿靠近他，他也懷疑她另有圖謀許久。如今變成了韓淺為他出頭而被罰，蒼寒淩的反應並不是感激，而是心底生出疑慮。
二人談話並未傳音，虞若卿在夥房也能聽得真切。
蒼寒淩試探了許多次，結果一句有用的話都沒從韓淺那邊套出來。
「韓兄，你確實變了不少。」最後，蒼寒淩有點窩火地說，「以前你不是這種說話打太極的人。」
韓淺修長的手指扣著酒杯，他淡然道，「師弟的意思，我聽不明白。」
蒼寒淩一向聰明，又鮮少這樣為了套取信息而主動，結果一句話沒問出來，而且還完全被韓淺帶著走。
他從未吃過這樣的虧，也有點憋悶煩躁，拿起酒杯一口便幹了。
韓淺則是擡起頭，一雙漆黑的眸子看向走過來的虞若卿。
他的黑眸像是深淵般幽暗，仿佛能吞滅所有光芒。
「聽說師妹年少英才，萬裡挑一，四歲便拜入江長老門下。」看著她坐下，韓淺開口道，「卻不知師妹是否還記得自己出身何處？」
「那時太小，都不記得了。」虞若卿道。
「師妹就不好奇？」韓淺接著問。
「我不是一個懷舊的人，也對我自己的出身沒什麼興趣。」虞若卿笑道，「我只需知道，如今我是玄霜赤煉峰的虞若卿，便足夠了。」
韓淺喉結滑動，似乎還想再問些什麼，旁邊的蒼寒淩卻冷聲道，
「還以為韓師兄是性格使然，惜字如金，原來只是不想與我交談。」
他們三之間的氛圍也確實奇葩，蒼寒淩想試探韓淺，韓淺卻只想刺探虞若卿，明顯對他缺乏興趣。
「你我這些年也見過不少面，至少是眼熟的。」韓淺淡定地說，「倒是虞師妹沒見過面，當然要多問問。」
「過去十幾年中，她雖然不常來主峰，可每次大小比試都能拔得頭籌，連我都對她眼熟得很，師兄作為主峰的首座弟子，真對她沒印象？」蒼寒淩挑眉冷聲問道。
按照拜師年紀，蒼寒淩也該叫虞若卿師姐的，只不過他有自己的堅持，就是不肯這樣叫她。
聽到蒼寒淩的話，韓淺怔然，過了半響，他說，「我過去總承擔門派政務，鮮少關心這些事情。不過師弟這樣一說，我確實似乎也有了些印象。」
蒼寒淩不置可否的輕哼了一聲。
虞若卿在旁邊看戲，有蒼寒淩幫忙激韓淺，她可以更專注地觀察他是否會露出破綻。
看到蒼寒淩不想問了，虞若卿才開口，「聽說師兄以前是個沈穩溫和的人，如今卻性子大變，可是在閉關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切都好，韓某只是修煉時心有感悟，自然而然地改變了而已。」韓淺淡聲道。
果然，言語試探果然是試不出什麼了。
他雖然說得沒有問題，可虞若卿一點就不相信他的話。
韓淺的身上一定有什麼貓膩，只是她如今確認不了他到底是什麼狀況。
「韓淺十分危險。」系統的聲音在她的腦海裡響起，「或許過去我們沒有幹預這個世界的時候發生了什麼，讓他黑化成為了反派角色。」
「我覺得他不是反派。」虞若卿說。
「宿主為什麼這樣想？」
其實初見時韓淺確實很像黑化了的壞人，陸元州一向敏銳，他能感受到危險，也一定是事出有因的。
只是……之前看到他為蒼寒淩出頭，又私下喂貓的舉動，虞若卿直覺覺得他不壞。
她又擡眸瞟向坐在旁邊的韓淺，他無時無刻似乎都極其循規蹈矩，私下會餐的場合也坐得挺拔。
他右手持杯，左手便放在膝蓋上，神情淡淡，猶如一棵挺筆直沈默的樹。
沒了最開始初見時的冰冷戾氣，韓淺幾乎渾身都貼滿了正道君子的標簽，讓人很難覺得他是壞人。
他確實很棘手。
只不過，這才有挑戰性嘛。
虞若卿一向頭鐵，她根本沒在怕的，反而有些興致勃勃。
——她一定會抓住韓淺的小尾巴的！
就在這時，陣陣香氣從夥房傳來，打斷了虞若卿的思緒。
這是她從來沒有聞過的味道，虞若卿忍不住又多聞了幾下。
很明顯蒼寒淩也聞到了，他放下酒杯，蹙眉道，「陸元州這家夥真是暴殄天物，靈肉怎麼能這麼烹制？」
修仙界吃靈肉靈菜，但大眾口味是清淡，講究的就是原汁原味，只有最少改變靈肉的狀態，才能最大程度地吸收利用靈肉帶來的滋補。
就算烹飪，大多也是用靈藥之類的一起煮，淡到無味也就罷了，還有的入了藥效會變苦。
虞若卿早早便寧可吃辟谷丹也不吃修仙界的食物，也有這一層原因。
蒼寒淩以為陸元州不懂修仙界烹飪方式，所以浪費了食材。過去都是虞若卿管陸元州比較多，他本想讓虞若卿說說他，結果一看向虞若卿，才發現她表情都恍惚了。
「虞若卿，你沒事吧？」蒼寒淩問。
「這是什麼味道？」虞若卿自言自語地喃喃著，她雙眸無神，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嗅覺上。
「來了來了！菜好了！」
陸元州端著木盤，將幾盤菜一起端了上來，他依次擺在桌子上，笑道，「師姐，師兄們，你們嘗嘗我的手藝。」
他做了兩盤素三盤硬菜，蒼寒淩一看就有些頭疼。
「陸元州，你怎麼能用凡間的做法料理上等靈肉呢？」蒼寒淩說，「這些凡間調料會讓靈肉效益大打折扣……」
「哎呀，師兄。」陸元州笑道，「人生怎麼能全都圍著修煉活呢，偶爾也要做些沒有益處但會快樂的事情呀。」
蒼寒淩秀美的眉尖蹙成溝壑，他魚生裡可能都沒見過這麼不健康的食物，還欲言又止，想說些什麼。
而虞若卿神情恍然，似乎受到了重創一樣，也呆著不動。
只有韓淺拿了筷子，安靜地吃了起來。
「韓兄！」蒼寒淩備受打擊地瞪向他，「你以前不是這樣墮落的修士，你可是親傳大師兄，怎能……」
「大師兄感覺怎麼樣？」陸元州笑道，「我也是第一次給大家做菜，你嘗嘗味道，用不用改改哪裡。」
「我覺得哪裡都要改。」
一向冷漠少言的蒼寒淩似乎是被陸元州的做菜方式觸到了底線，他的話都被激得多了起來。
他幾乎是苦口婆心地說，「你以後可是宗主繼承人，要清心寡欲，怎麼能吃這種東西？你這些調料都該扔了，對修煉無益……」
在蒼寒淩的聲音中，韓淺吃完了一塊紅燒肉，他淡聲，「不必，很好。」
蒼寒淩緩緩地看向韓淺，眼神就好像看著自己眼中的優等生墮落了一樣覆雜。
「師姐師姐，你也嘗嘗。」陸元州得到韓淺的認可，又開心虞若卿。
虞若卿盯著這五盤菜，她的世界觀都好像在搖搖欲墜。
——這是食物能發出來的香味？這是真實存在的嗎？她不是在做夢？
「我不吃，我就是來陪你們的。」她喉結微動，聲音幹澀，好像在自己說服自己，「我從九歲開始就不進食了，我連靈果都不吃，我怎麼能吃這樣的東西？」
蒼寒淩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讚揚和欣慰。
「陸元州，你不要帶壞你師姐。」他警告道，「她是和我一樣的苦修，和你們才不是一類人。」
陸元州不喜歡聽這話，他很欽佩他們修煉的毅力，但不讚同這樣的方式。
他彎下腰，手肘抵在桌面上，看著虞若卿笑道，「師姐，你嘗嘗吧。如果有人因為多吃了一頓飯就修不成仙，那也太離譜了。」
「陸元州——」蒼寒淩警告道。
陸元州覺得自己要挨打了，但是他仍然堅持不懈地說，「真正的強者怎麼可能連飯都不敢吃？更何況這都是靈肉，就算沒有益處，但也不會對身體產生雜質，吃一次又如何？」
蒼寒淩手指微動，凝結出一小團冰塊追殺陸元州。
在陸元州躲避和哀嚎中，虞若卿的意志力搖搖欲墜。
她眼睛都快掉盤子裡了，唯有最後一絲理智控制著她。
她都苦修多少年了，一直為了自己的目標努力修煉，要成為最強大的反派。這些年不吃飯不吃水果，連酒都不喝，最多喝幾口茶。
這麼多年了……虞若卿咽了咽口水，竟然感覺自己多年未見的胃都在隱隱縮痛。
陸元州繞著桌子躲了一圈，他擡起頭，頓時驚呼道，「大師兄，你吃得好快！師姐，你再不吃就沒了！」
虞若卿神智回籠，果然看到面前兩個硬菜已經空了一半，紅燒肉更是只剩幾塊了。
——韓淺這家夥看起來斯斯文文，怎麼吃東西這麼快？！
韓淺的筷子又向著紅燒肉下去，結果，下面陡然一空。
他一怔，擡起頭，便看到虞若卿端著從他手中搶來的盤子，她看看紅燒肉、又看看他，看看肉，又看看他，糾結中不忘護食。
離了近了，紅燒肉的香氣更是往她鼻尖鉆去，虞若卿最後的理智頓時崩斷，用筷子挑起一塊紅燒肉放入口中。
整個院子陷入寂靜，師兄弟三人一同注視著她。
虞若卿嚼、嚼，咽了下去，隨著喉結蠕動，她的眼淚頓時流了下來。
——原來這世界的肉不止是沒有味道和苦味，竟然還能這麼香、這麼好吃，她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她過去到底是過的什麼苦日子啊！
看著虞若卿淚光閃閃吃紅燒肉的樣子，三人也都呆了。
陸元州反應最快，他一邊向著夥房跑去，一邊大喊道，「師姐你慢點吃，我給你盛點飯！」
這一日，虞若卿含淚吃了三大碗米飯。
——真香
第27章 跪下
這是虞若卿從有記憶以來吃過最美味的一頓飯，直接打開了她新世界的大門。
晚上在自己屋中的時候，她都忍不住回味那種可口的感覺。
虞若卿第一次感覺到活著竟然這樣美妙，世界在她眼裡的構成似乎都變得和過去不一樣了。
第二天清晨，她照例在去上課之前先去主峰殿中見過師尊和師兄，一進殿裡，就看到江元霜在閉目打坐，霍修遠在下方數著一筐靈果。
宗門有專門的後勤打理眾多果園藥園，喂養靈獸。最頂級最新鮮的靈果藥草等等寶貝，自然會根據份勵率先派發給長老們。
這些在外重金難求的靈物，有些長老會自己用，剩下的給自己幾個得意弟子分發下去。
只是其他長老再慷慨，門下弟子也眾多，每次得到獎賞的弟子仍然是少數，有時或許彼此還要競爭。
赤煉峰便不是如此，江元霜本來一共有四個弟子，前兩個大弟子，一個轉為首席長老，另一個去仙宗在分州管事，和她關系都一般，‘學成’後便老死不相往來了，這些年都沒回來過。
剩下霍修遠和虞若卿，與她更像是一家人，而非師徒。每次歸物府按時送來珍稀份勵，江元霜也都隨便他們處置，根本不過問。
今日霍修遠手中這靈火果便是如此，整整八個萬金難求的上好靈果，全在他手中撥弄來撥弄去。
「卿卿。」看見虞若卿過來，霍修遠喚道，「來拿一個吃，你要是……」
他本來想說，如果她不吃，就拿一個給蒼寒淩。
韓淺和陸元州是自己師尊手中的香餑餑，蘇景澤的份額歸物府會想著他，他們都不會緊缺。
唯有蒼寒淩身份尷尬，與星羅峰疏遠，估計什麼都沒有。正好讓虞若卿拿一個給他，還能拉攏人心。
結果，他剩下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看到虞若卿從他手裡接過來，自然而然地咬了一口，然後道，「我給蒼寒淩也帶個。師尊師兄，我去上課了。」
霍修遠呆若木雞地看著虞若卿拿著靈果揚長而去，過了半響才反應過來，不敢相信地看向江元霜。
「師尊！師尊！」他喃喃道，「卿卿她、她終於肯吃東西了！」
台階上，江元霜緩緩睜開眼睛。
她本是鳳眼薄唇的刻薄長相，又一向冷若冰霜，看起來十分可怕。而此刻江元霜聽到霍修遠的話，眉眼卻驟然溫和柔軟了。
「這是天大的好事。」她說，「修遠，你當初的計劃是對的。卿兒交了正派弟子做朋友，果然行事作風也煥然一新。」
江元霜和霍修遠本來就不太讚成虞若卿苦修。
苦修先要斷欲、後便要斷情，到最終都是孤家寡人。
不是所有人都適合苦修，有些修士思維健全成熟，苦修確實會讓他變得更專注而強大。
可有些人本來天性涼薄、思維偏頗，苦修之後斷絕一切關系，越是強大，越是唯吾獨尊，便會越癡迷實力，不再看重他人性命與情誼，最終路走偏頗，而後入魔的也不在少數。
江元霜與霍修遠都不希望虞若卿斷情斷欲，走上那條冰冷孤獨的路。
如今看到她自然而然的改變，他們別提有多高興了。
「這是個好事，好事啊。」霍修遠高興地說，「等晚上我給她做點飯菜，讓她多吃些。」
趕往日月殿的路途上，虞若卿打了個冷戰。
等到了地方，她邁步入了殿裡，虞若卿擡起頭，不由得啞然失笑。
原本最開始她是不想與人交際，坐在最後排最清閒不引人注意，才選擇坐在那裡的。
結果如今陸元州、韓淺、蒼寒淩三人並排坐在最後，他們是親傳弟子間的風雲人物，這麼坐在一起，簡直是整個殿中最引人注目的中心。
更別提這三人長相俊氣漂亮之處各不同，坐在一起好似打了一層濾鏡，畫風都和其他弟子不一樣。
她一來，三人都擡頭看她，饒是直女成鋼的虞若卿也感受到了些許壓力。
「師姐，早上好！」陸元州一向最活潑，他笑著打招呼，虎牙若隱若現。
「早。」這是一向不茍言笑的韓淺。
蒼寒淩則是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早上好。」虞若卿從懷裡拿出靈果，遞給蒼寒淩，「我們赤煉峰的份勵下來了，新鮮的靈火果，嘗嘗？」
蒼寒淩一怔，隨即有些無奈，他蒼白纖細的手指一轉，手中出現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果實。
原來韓淺和陸元州都與她一樣，給他帶了靈果。
「我們可真是心有靈犀。」陸元州笑道。
「我帶都帶來了，你拿著吧。」虞若卿將自己的靈果也塞入他的懷裡。
蒼寒淩收下了靈果，他無可奈何地說，「若是其他人給我，我或許還會想得多一些，懷疑他們是否瞧不起我。可這是你們給的，我倒是不太意外。」
「為什麼？」陸元州湊過來，他好奇地說，「因為師兄覺得我們是自己人？」
蒼寒淩如今仍然是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
雖然實際年紀比外貌要年長，可看著蒼寒淩少年精致俊美的面龐，卻老氣橫秋淡定的樣子，陸元州就總愛故意說一些話來在他的底線摩擦，想看蒼寒淩會不會露出其他情緒。
當然結果基本都是他被蒼寒淩面無表情地控制東西挨揍。
蒼寒淩一點都不生氣，他淡然地說，「自然是因為相信你們兩個沒有這個智商。」
陸元州被反將一軍，他睜大了眼睛，虞若卿已經笑話他道，「傻子。」
等笑完了，她才覺得不對。給蒼寒淩果子的加上她是三個人，蒼寒淩說兩個沒智商，那肯定首先要排除韓淺……
「蒼寒淩，我看你最近很囂張啊。」虞若卿青筋直蹦，伸手就去奪他手裡的果子，「我特地給你選的最紅的果子，你不要就給我，我帶回去給我師兄榨汁喝！」
蒼寒淩冰藍色的眸子含著微不可見的笑意，他理直氣壯道，「給了我，就是我的，斷然沒有還給你的理由。」
二人搶奪更像是過招，幾下間，蒼寒淩迅速將靈果塞入自己懷中的乾坤袋裡。
虞若卿跟得快，下意識就跟著他的動作追了一下，不小心劃過蒼寒淩胸口衣襟，指尖觸過他冰冷的鎖骨，二人都顫了一下。
虞若卿是因為他的身體太冷，像是一塊千年不化的玄冰。蒼寒淩則是被她溫熱的手指燙了一下。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
看到蒼寒淩已經收了靈果，虞若卿只當這個爭奪的小遊戲是自己輸了，她悻悻地哼道，「那便勉強給你吧。」
她剛想拍拍蒼寒淩的起了褶皺的衣襟，陸元州卻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
虞若卿擡眸看向他，陸元州欲言又止。
自從發覺師姐這些年太過沈浸修煉，對男女之間不設防，陸元州心中便多了根弦。
然而這次也不是什麼大事，陸元州知道是自己下意識反應太快。若是說出來，反而過猶不及、可能削弱他們小組之間剛剛融洽起來的氛圍。
停頓了一下，陸元州笑道，「……霍修遠師兄是怎麼給靈果榨汁的，我也想嘗嘗。」
「饞死你算了。」虞若卿果然沒注意，她道，「我也不知曉好不好喝，等晚上回去我問問他。」
陸元州鬆了口氣，他看到三位師兄師姐都沒有察覺不對，這才放心坐了回去。
他實在是太想和他們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就跟那些武俠話本裡描述許多夥伴一起闖蕩江湖的故事一樣，所以才格外努力膠合所有人之間的關系。
陸元州沒發現蒼寒淩不對，因為蒼寒淩一直都沒什麼表情，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又太異族，根本看不出神色。
蒼寒淩表情沈靜，實際上一個人在無聲消化胸膛間剛剛被虞若卿不小心點到的地方，傳來陣陣滾燙與疼痛的感覺。
他鮮少與其他人身體接觸，更別提海中異族的體溫本就比其他妖族人族要低。
人類的溫度對他而言永遠既無法適應、卻又潛意識向往。
過去師尊只會在他被封印極痛的時候才會安撫他，久而久之，他人觸摸的溫熱似乎與劇痛捆綁在一起。
虞若卿幾次觸碰他，都帶來熱浪與痛楚，久久不散。
蒼寒淩眼睫微顫，他閉上眼睛，穩住心神，壓制住他心底又開始蠢蠢欲動的黑浪。
師尊說得沒錯，他越長大，妖力便越難壓制，仿佛瘋長的藤蔓，隨時都要將他纏繞。
晚上，蒼寒淩回到星羅峰。
他一路避開其他星羅峰弟子，來到正殿裡。
永淵長老坐在軟墊之上，他擡著頭，面前是一片星圖，似是在觀星占運。
蒼寒淩的手縮在廣袖裡，手指間握著那幾顆其他三人給他的靈果，遠遠地看著他。
過了半個時辰，永淵長老一揮手，收了星圖。
他轉過頭，看向蒼寒淩，緩聲道，「淩兒，有事嗎？」
蒼寒淩恭敬地走過來，在台階旁跪下，擡手舉起那三顆靈果，低聲道，「師尊，這是門派新批下的靈火果，弟子特來呈上……」
永淵長老掃了一眼，他手指微動，靈果便浮空飛了過來。
「淩兒有心了。」老者慈祥地說，「為師知道你一向比其他師兄師弟刻苦，記得多加休息。」
蒼寒淩被師父關懷，心中湧上陣陣暖意。
「是，那弟子先退下了。」
離開主殿，蒼寒淩便鉆入星羅峰巒其中一條冰瀑裂谷裡。
這瀑布與旁的不同，是被地底最純粹冰冷的靈氣吹動，格外刺骨寒冷，星羅峰沒人敢在這裡修煉，只有蒼寒淩忍得住。
他若是妖血還在，這冰瀑便不足為懼，可如今他妖力全被封，便沒了鮫人族的技能，只能和普通人修一樣咬牙硬抗修煉。
他所修的是和虞若卿一樣的苦行修煉，只為快些變強、再快些。
第二天清晨，蒼寒淩才從冰瀑中鉆出，他的皮膚本就蒼白，如今又被冰水拍打一夜，已然有些病態，指尖耳垂這類地方更是白得透明。
他烘幹衣物，從天空飛過，打算直接去日月殿上課。
主峰正殿前由白石壘成的空曠場地上，其他弟子們正嘻嘻哈哈地玩鬧著。
星羅峰弟子是其他峰的數倍，大多是被永淵長老突發奇想從各地帶回來的孩子，許多都天賦平平，撐死也就內門弟子的水平，所以修煉的心思也沒那麼重。
不少弟子正聚在一起玩球，用手中靈力催動的套桿互相追趕，梁康和其他幾個拜師較早的師兄在旁邊懶洋洋地看著，使喚師弟們跑腿伺候自己。
蒼寒淩在天空上淡然地掃了一眼，他正要離去，身體卻一頓。
下一瞬，他卻已經來到了梁康幾人的面前。
「你從哪裡來的靈火果？」蒼寒淩冷冷地說。
梁康等人正懶洋洋靠在大殿台階上吃靈果，忽然被蒼寒淩質問，頓時有點不敢相信地擡起頭。
「蒼寒淩，你是怎麼跟師兄說話的？」梁康旁邊的弟子不滿的斥責道，「長幼有別，妖族連這個都不懂？」
蒼寒淩不顧他人挑釁，他冰藍色的眸子死死地盯著梁康。
按理說梁康已經是金丹中期的修為，蒼寒淩才是築基圓滿期，本該不足為據。可被他盯著，梁康就好像被一條蛇盯上，不寒而栗。
過去蒼寒淩從沒這樣直接反抗過，梁康從不知他神色能這麼可怕。
「你發什麼瘋？」梁康強撐著，他蹙眉罵道，「歸物府發的八個靈火果，師尊自然是先緊著我們這幾個愛徒，沒你的份不是很正常嗎？你這妖孽賤種配吃我玄霜仙宗的靈果？」
「我不是說那些。」蒼寒淩的聲音仿佛粹了一層冰寒，「我是說你手裡這個，哪來的？」
他昨日給了師父三個靈火果，其中一個特別特別紅，是虞若卿專門給他挑的，與梁康手裡的一模一樣。
「這個？」梁康看了眼被自己吃剩一半的靈果，他漫不經心地說，「今早面見師尊時，師尊身邊的。我隨口一問，師尊便賞我了，怎麼？」
蒼寒淩怔怔地看著，他喃喃道，「這不可能。」
他曾經什麼都沒有，也不善言談，只能看著梁康等人獻寶耍怪，常常惹師尊開懷大笑。
蒼寒淩便告訴自己，他要努力修煉，比梁康這個大師兄的水平還要高，師尊便也會像是賞識梁康那樣對他好的。
這段時間陸元州和虞若卿贈與他的種種物品，蒼寒淩都舍不得碰一下，全都給了師尊。
他珍重孝敬獻上的東西，師尊怎麼會隨手轉贈他人？
蒼寒淩一向是冷淡而沒有表情的，如今看到他神色如此震驚受傷，梁康覺得新鮮。
「你就這麼想要？」他拿著被啃得坑坑窪窪的靈果，在手裡晃了晃，笑道，「你我師兄弟一場，師弟想要，師兄還有不給的道理嗎？你過來拿啊。」
梁康晃了晃靈果，動作像是訓狗一樣折辱，一向高傲的蒼寒淩竟然真的走了過來，似是完全不嫌棄他已經吃了一半，伸手去接。
梁康頓時更有興趣了，他躲過蒼寒淩的手，向後退了一步，站高了一階台階。
「都說了長幼有別，師弟不懂規矩啊。」梁康淡淡地說，「跪下。」
蒼寒淩不敢相信地擡起眼睛，殺意像是奔騰的海浪一樣朝著梁康湧去，梁康後背頓時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他失聲道，「師尊殿前，你要作甚！」
蒼寒淩死死地盯著梁康，過了半響，他緩緩地跪下了。
梁康注視著蒼寒淩那張隱忍卻絕美妖冶的面龐，他眼底閃爍著扭曲的光芒。
雖然不知蒼寒淩今日抽了什麼瘋，自甘上前受辱，梁康卻不會手下留情。
更何況這麼多師弟都在，他卻被蒼寒淩嚇得大叫，面上無光，自然要找補回來。
梁康一鬆手，被吃剩一半的火紅果子向下落去，不待蒼寒淩去接，他忽然用真氣下壓，蒼寒淩沒時間反應，靈果驟地掉在地上，梁康一腳便踩了上去。
「好了，靈果交予師弟了。」
梁康大笑離去，聲音充滿快意。
其他弟子也紛紛湊在梁康身邊離去，嘲笑與諷刺不斷從蒼寒淩的身後傳來。
蒼寒淩卻恍然未覺，他死死地盯著那一灘爛泥，絲絲妖氣掙脫丹田的封印，在他的身邊遊走。
他冰藍色的眸子中豎瞳若隱若現，才剛剛做法不久的封印竟然已經有搖搖欲墜的傾向。
蒼寒淩眼睫微顫，緩緩閉上眼睛，蓋住眼底翻湧的情緒。
待到再次睜眼後，他又恢覆了正常，不見剛剛妖氣纏身的樣子。
蒼寒淩神情淡然地起身，離開了星羅峰，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第28章 冷靜，要冷靜！
丹元之上，繁瑣覆雜的封印猶如藤蔓般緊緊鎖住整個丹田洞府，絲絲藍色妖氣從縫隙中漏出，順著丹元遊走。
蒼寒淩垂著眸子，一點一點壓下妖氣，將體內異況處理幹凈。
「……師兄，師兄！」陸元州的聲音傳來。
蒼寒淩抽離內識，他擡起眸子，就看到陸元州趴在桌子上，不滿地看著他，委屈地說，「你又忽視我，假裝沒聽見我說話。」
「我沒有。」蒼寒淩淡定地說。
距離上課還有一盞茶的時間，虞若卿到了。
「太可怕了，你們絕對不知道我昨天晚上經歷了什麼。」她後怕不已地說，「我師兄給我用靈藥煮了一大鍋靈肉，非讓我吃，幸好我跑得快，一整個晚上都沒回去。」
「怪不得師姐不喜歡吃東西。」陸元州同情地說，「師姐，我明天給你煲湯喝。」
他轉過頭，又問向韓淺，「師兄，你喝嗎？」
韓淺淡然點頭。
他看起來應該也是個油鹽不進的修煉狂魔，沒想到在吃陸元州做的飯菜上從不口軟。
今日上課的首席長老又是黎文康。
「師弟師妹們，我們也一同上了三個月的課了。」黎文康緩聲道，「大家都進步很快，也都了解了其他幾個門派的攻擊手段。」
「這個月結束之後，就不是由我們來上課，而是要請各位大長老們了。」黎文康說，「大家都要加油。」
弟子們都有些興奮，他們雖然能被自己的師尊教導，可誰不想再多被其他長老指點一二呢。
「月末時，門派會開啟一個秘境，讓大家進行試煉，屆時宗主和長老們都會參加觀看。」黎文康繼續說道，「這次試煉會以二人組合的方式開啟，前三名會得到獎賞。」
聽到這個消息，弟子們都議論起來，開始討論要與誰組隊。
後排，韓淺擡眸看向虞若卿，他道，「你我一起？」
「好啊，就這麼定了。」
虞若卿本來就想找機會摸摸韓淺的底細，他自己主動，她自然是沒有拒絕的道理。
陸元州撓了撓頭，他看向蒼寒淩，然後道，「師兄，那我們一起吧，我正好可以觀摩一下你是怎麼使用法術的。」
「好。」蒼寒淩答應得很痛快。
前面的弟子們議論來議論去，最後都不由得偷偷轉過頭，看向他們四個。
虞若卿聽到有人偷偷說，「我覺得這次排面前三組，他們就要占兩個名額。」
「你能不能有些出息？我師尊說，這次秘境試煉，修為都要被固定在築基中期，主要是磨練意識。」另個弟子小聲道，「秘境外確實境界不同，可一入秘境，我們就又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了，到時候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其他弟子豁然開朗，仿佛又有了動力。
又是一整天的文課與實踐，等到傍晚下課，陸元州興致勃勃地詢問二人想喝什麼湯。
虞若卿自然是完全沒有概念的，倒是韓淺想了想，他道，「你煲雞湯吧，還可以放點靈草。」
昨天晚上，霍修遠的黑暗料理讓虞若卿重新想起了被靈草燉肉統治的恐懼，她面露苦色，韓淺卻像是知曉她在想什麼。
「你應該相信陸元州的本事。」韓淺道。
「是啊，師姐，你放心，我做的東西絕對好吃！」陸元州撓撓頭，又看向韓淺，他笑道，「大師兄你真會選，我最拿手的煲湯就是雞湯，明天一定讓你們大飽口福。」
他又看向一旁的蒼寒淩，「師兄，你要不要明日也嘗嘗？」
蒼寒淩卻搖了搖頭。
「我體質特殊，靈肉也不能吃，吃些靈果已經是鬆懈了。」他道，「你們吃吧。」
四人向著日月殿外走去，他們住的方向各不同，便在門口分別。
虞若卿昨日回赤煉峰，霍修遠又多給了她幾個靈火果，讓她有機會都送給蒼寒淩。
霍修遠是完全出於功利的角度，親傳弟子大多都不缺資源，更別提是赤煉峰這樣物資極其豐富的地方，唯獨蒼寒淩缺少。
能用物資去拉攏關系，已經是最便宜方便的交際方式了。
霍修遠還特地囑咐，如蒼寒淩這類邊緣化的弟子心思都會很敏感脆弱，她第二次送東西，最好背著其他人，不然他或許會覺得不自在。
虞若卿對這些人情世故是完全不懂的，她只是聽師兄的話，等到韓淺和陸元州離去，剛想與蒼寒淩說話，蒼寒淩卻已經開口了。
「去側峰走走吧。」他說。
虞若卿點頭，二人順著主路向著偏僻的側峰逛去。
親傳弟子大多來去匆匆，唯有他們幾個會在午休時或者閒暇時光找附近陰涼少人的地方坐坐，所以對這附近都很熟悉。
正值傍晚，夕陽西下，照耀得樹木都攏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澤。
虞若卿正在遙望山巒，就感覺自己的衣袖似乎輕輕地被人勾住了。
過去只有陸元州會這樣撒嬌，她轉過頭，看到蒼寒淩用指尖拽著 她的袖子，不由得有些吃驚。
「寒淩，怎麼了？」
蒼寒淩並未用力，幾乎只是虛虛地握著她的袖子。虞若卿哪怕只要輕輕一轉身，衣袖都會從他手中滑落。
虞若卿發現蒼寒淩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一向是目中無人的，可此刻，他微微垂著睫毛，冰藍色的眼眸倒映著夕陽的微光，看起來有些脆弱。
「我……對不住你。」蒼寒淩眼睫微顫，他輕聲說。
在那一刻，虞若卿瞬間頭腦風暴，驚悚地想了一堆有的沒的，就快想到自己死了會埋在哪裡了——蒼寒淩這個人設跟她說對不起，實在是太嚇人了。
「怎、怎麼了？」她磕磕巴巴地問。
蒼寒淩撇開眸子，過了半響，他低聲道，「……你們送給我的靈果，我都弄丟了。」
修仙界一向不看外貌，只看修為實力。所以蒼寒淩的少年模樣雖然比其他同傳弟子都要年輕一些，卻沒有人將他當做後輩弟弟，而是視為對手。
可如今，他這樣有些脆弱的神情，真的很像一個做錯事而自責的孩子。
虞若卿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她不由得鬆了口氣。
「你這麼嚴肅，我還以為發生什麼大事了。」虞若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她無奈道，「丟了就丟了嘛，多大點事。對了，來。」
她從戒指裡又拿出幾顆靈果，遞給蒼寒淩。
「我們赤煉峰加上長老一共就三個人，過去這靈果都吃不完。」虞若卿笑道，「我師尊和師兄特地囑咐我，讓我把這些果子分了呢。你拿著吃嘛，又不差那幾個。」
蒼寒淩卻一動未動，並沒有接過虞若卿手裡的靈果。
他睫毛微顫，緩緩地說，「不一樣。」
「新的是新的，就算作為替代，曾經的也回不來了。」蒼寒淩緩緩地說，他的眸色近乎偏執，「我曾經什麼都沒有，唯有你們贈與之物，我卻沒有守住，是我的錯。」
虞若卿好像明白了什麼。
……難道，星羅峰的那些弟子又欺負他了？
她並不奇怪蒼寒淩的執拗，原著裡他便是因此慢慢黑化的。
蒼寒淩注視著地面，他的心中黑浪翻騰，帶來陣陣的戾氣，讓他越來越忍不住內心中的殺意。
就在這時，他卻感受到虞若卿靠近，她伸出手，揉向他的頭頂。
蒼寒淩不由得楞住了。
「好了好了，不難過。」虞若卿緩聲道，「多大點的事情呢，讓你這麼自責。」
感受著頭頂的揉搓，蒼寒淩怔怔地擡起頭，看向她。
為什麼？
他不理解。
他沒有做任何有益的事情，甚至還犯了錯，弄丟了他們給予他的心意。可為什麼虞若卿還願意安慰他？
這些年來，除了自己做得極好、和痛到極致的時候，蒼寒淩鮮少得到外界的安慰鼓勵。
他是苦修，又從來只做一個透明人，不爭不搶，師父下發的種種寶貝，每次都被其他弟子瓜分幹凈。
每個弟子手裡大多都有一兩個有趣或者珍貴的小玩意，唯有蒼寒淩什麼都沒有過。
偶爾師尊念他修煉辛勞，封印疼痛，會給他一些丹藥，蒼寒淩都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來，不論多累多痛，從不舍得吃。
他一直孑然一身，直到陸元州和虞若卿善財童子般與他分享種種過去自己根本無法觸及的珍惜寶物，偶爾見面的蘇景澤也總是拿出一些茶葉靈酒贈與他。
蒼寒淩很珍惜這一切。他們對他的心意多麼寶貴，他自己都不舍得享用，卻舍得將自己得到的僅有一切都孝敬師父，只是希望能博得他的誇獎。
結果沒有想到，這樣做的結果是糟蹋了他們的心意。
蒼寒淩不敢想象，他甚至都不敢回去問師尊，這幾個月他呈上的種種靈酒與寶物，是否都這樣落入梁康那幾個小人的口袋裡了？
哪怕僅僅動了這個念頭，他的心臟就疼得難以呼吸。
他做了這麼一個愚蠢的錯事，道歉是為了得到他該有的懲罰，虞若卿卻在安慰他。
「……這樣不對。」蒼寒淩幹澀沙啞地說，「是我錯了，我不值得你的安慰。」
虞若卿的手果然一頓，向下滑，結果掐住了蒼寒淩的臉頰，鮫人年少精致的面容被扯得包子臉，終於沒那麼苦大仇深了。
他驚愕地看著她，一時難以動作，虞若卿又雙手揉了揉他的臉頰，讓他看起來終於有了點氣色，虞若卿終於滿意。
「你是不是修煉修傻了啊。」虞若卿理直氣壯地說，「我安慰你是因為你難過，與你做沒做錯事情有什麼關系？」
「可是——」蒼寒淩呆滯地說。
虞若卿不由得扼腕嘆息，看看這可憐的小人魚，他哪裡還有一點未來黑化反派的樣子！這星羅峰都快把魚呆傻了。
她其實有點糾結，要是想不讓蒼寒淩黑化，好像需要勸他修心養性，不與人交惡。
——可是如果人家都欺負到頭頂了還隱忍，這也不是她的風格啊！
虞若卿看見她這麼欣賞的未來反派同伴受這麼大委屈，她就不爽。
她都沒說要欺負蒼寒淩，哪個不開眼的敢給他使絆子？！
「恕我直言，你們星羅峰沒一個好東西，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虞若卿冷聲道，「要不然我們兩個把欺負你的臭蟲們都給做了吧。」
蒼寒淩：？
做了？怎麼個做法？
然後，他眼睜睜看著虞若卿一臉惡人嘴臉地開始從戒指裡掏暗器。
「我們赤煉峰專業壞人對口，暗器毒殺傀儡要什麼有什麼，絕對齊全。」虞若卿陰冷地說，「你說，你想讓他們怎麼死，我們一起搞，哼，受他們那鳥氣？！」
蒼寒淩：……？！
早上來的路上還想將梁康弄成肉餅的蒼寒淩頓時忘了他的陰暗想法，他努力扼制越來越興奮的虞若卿，一邊奪下虞若卿手中各種殺人法寶藏起來，一邊緊張地看向周圍，生怕有別人路過，誤會了他們。
「不至於，真的不至於。」蒼寒淩苦口婆心地勸道，「你我大好前程，何必為了幾個臭蟲斷送？虞若卿……你冷靜點！虞若卿！」
第29章 不能讓師姐走彎路！
蒼寒淩勸了半天，才終於讓虞若卿暫時放棄殺人報仇的念頭。
他的身體更偏向冷血動物，幾乎從不流汗，此次也因為虞若卿的唐突舉動而冷汗直冒。
虞若卿自己不介意，可蒼寒淩是知道的。
這些年赤煉峰的風評一直很差，弟子們都視江元霜為可怕的老妖婆，對虞若卿都口碑才剛剛因為她的實力而變好。
若是被人聽見虞若卿要做的事情，赤煉峰都是壞人這口大鍋恐怕再也難以摘除。
虞若卿殺念未消，看著蒼寒淩如此阻攔，心中更痛，不由得反思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好，才能讓其他人做了壞事，還讓原本該光芒萬丈的原著大反派這樣隱忍。
「我後悔了。」虞若卿對系統說，「蒼寒淩的魅力在於他的狠毒果敢，如今他被人欺負還要幫他們說話，這怎麼能行呢？」
她慈悲為懷地說，「我不想救他回正道了，為了讓他做自己，我願意將我最強反派的榮光分一半給他，以後我們就是反派路程上的同伴了！」
能有這樣的念頭，說明虞若卿是真的把蒼寒淩當自己人了。
系統沒有回答，在這種不需要它硬件支持的時候，它一向是裝死讓宿主自由發揮的。
剛剛虞若卿每拿出一個法寶，蒼寒淩就沒收一個法寶。他一向少言，此刻也被這件事逼得使出全部口舌勸她向善。
此刻，蒼寒淩開始一件一件歸還虞若卿這些致命的武器，虞若卿一直瞪著他，蒼寒淩不太擅長地不停哄她，她才勉強收下幾個。
「蒼寒淩，你怎麼能為那些人說好話呢！」虞若卿激他道，「懦夫！」
「嗯，懦夫。」蒼寒淩拿著一把紫色的鋼針，小心地拉虞若卿的手臂，讓她接，「虞若卿，你先收起來，一會誤傷了。」
虞若卿勉強收起了紫針，她繼續指責道，「膽小鬼！」
「對，膽小鬼。」蒼寒淩繼續遞給她，「這個也放好。」
「你這樣難成大事！」
「你說得都對。」蒼寒淩額頭一層薄汗，虞若卿聲音太大，他很怕有人過來查看。
他無奈地低聲說，「你先全都收起來，再慢慢譴責我，好不好？」
天啊！蒼寒淩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虞若卿痛心不已，她將武器全部收了回來，然後冷哼道，「我跟你沒什麼可說的，絕交！」
想了想，她又道，「一天！」
「好。」蒼寒淩無可奈何。
虞若卿剛想走，又想起自己的靈果，便又回來，將靈果塞給他。
「我要給你，你有什麼意見嗎？」她問。
蒼寒淩本來是問心有愧，不想再拿的。可經歷剛剛的波折，他感覺虞若卿此刻十分危險，如果不順著她來，她真的有可能殺上星羅峰。
此刻穩住她才是最重要的，蒼寒淩便接了過來。
結果，虞若卿還是不走。
「不是絕交一天嗎？」蒼寒淩疑惑道。
「我要看著你在這裡吃完。」虞若卿冷冷地說，「免得你又要弄丟。」
蒼寒淩頓時有一種自己被她看穿的感覺，他薄唇微抿。如果不是他體溫偏低，恐怕此刻耳朵都要羞愧得紅了。
他蒼白的指尖握著那火紅的靈果，然後一點一點吃完了整個果實。
專供長老的靈果，果然甜而不膩，入口即化，還帶著靈氣淡淡的溫補。
如果不是為了穩定虞若卿，恐怕他還是不會舍得吃這個果子的。就算不給師尊，他恐怕也只會與那些丹藥放在一起，偶爾小心查看。
看他吃了，虞若卿這才滿意，轉身離去。
她走的時候，蒼寒淩還特地注意了一下她是往赤煉峰回的，以免她是去星羅峰搞暗殺。
等到虞若卿走了，蒼寒淩這才鬆了口氣，不由得也有些後怕。
他過去便覺得虞若卿與眾不同，沒想到她的本色竟然如此危險越線。
蒼寒淩覺得這件事情很重要，他一個人或許控制不住她，便拿出門派玉牌，開始聯系陸元州與韓淺。
陸元州住的地方離日月殿最近，韓淺其次。不到半個時辰之後，三人便在陸元州的院子裡到齊了。
蒼寒淩簡單地講述了自己剛剛和虞若卿發生的事情，雖然他已經極力淡化有關自己的事，陸元州還是沒有被他糊弄過去。
「師兄，星羅峰那些人又為難你了？」陸元州蹙眉道，「這怎麼能行，你師尊都不管的嗎？」
「我師尊一直沈迷於星圖算法之中，他不懂得外面這些彎彎繞繞。」蒼寒淩說，「這些都不是重點……」
「也可能是他知道但裝糊塗。」韓淺不冷不淡地說。
蒼寒淩有些不滿地看向二人，他道，「別這樣說了，我師尊待我是很好的。」
看到蒼寒淩如此堅決，陸元州也不好再說什麼，旁邊的韓淺更只是飲茶，不再開口。
「我能感受得到，她真的是認真的。」蒼寒淩繼續說虞若卿的事情，他道，「在那一瞬間，我感覺她身上似乎不存在任何約束與鎖鏈，做一個好弟子或者幹脆下手殺人，似乎都在她一念之間，那種感受讓我有些緊張。」
三人不由得有些沈默。
人活在世，要背負各種各樣的束縛來約定好自己的人性。如親友家人血緣牽掛、所在身份勢力與他人彼此的地位身份束縛，還有大大小小的律法。
這些外界的內有的不同束縛，讓人活在固定的枷鎖裡，做一個好人。
如果有修士對這一切都毫不在意，那似乎也離入魔不遠了。
虞若卿似乎也是如此，沒什麼東西能束縛得住她，她上午還在做一個好弟子上課，傍晚就想不計後果的幫夥伴出氣，似乎完全不在意這樣做會導致什麼後果。
本來蒼寒淩和陸元州神情都有些嚴肅，他們才發現虞若卿這麼不可控，覺得這很棘手。
結果，在一片寂靜之中，韓淺淡淡地輕笑了一聲，引得二人都擡頭看向他。
韓淺神情淡然，完全看不出剛剛笑過。
「她有點兒傻。」韓淺說。
「大師兄，你怎麼能罵人呢！」陸元州頓時維護自己的師姐，「她那怎麼能是傻呢？那是赤子之心，師姐沈迷修煉，比較單純而已。」
「沒有罵人。」韓淺語氣冷清，「只是從未見過她這樣正大光明要做壞人的人，感到有趣而已。」
看著大師兄的面癱臉，陸元州很想吐槽。他這樣面無表情地說覺得有趣，誰會信啊！
陸元州想了想，他說，「要不要問問我師尊呢？他可能會知道赤煉峰和師姐的過去，或許對我們有幫助？」
蒼寒淩本來不太讚同，他很難信任其他修士。但陸元州保證不會多說多余的話，不讓虞若卿奇奇怪怪的性格暴露，他才勉強同意。
「我們要去拜見宗主嗎？」蒼寒淩問。
陸元州搖了搖頭。
雲天成雖然在後峰獨自一人相處，但陸元州有朋友來拜訪，他仍然是知道的。
受到自己弟子的召喚，雲天成沒有任何架子，笑呵呵地就去了徒弟的小院。
「見過宗主。」韓淺二人都恭敬行禮。
「韓淺，好久不見了。」雲天成拍了拍韓淺，又看向蒼寒淩，「你就是那個進步飛快的鮫人族孩子吧，我很早便關注你，倒是沒機會聊上幾句。」
「宗主謬讚了。」蒼寒淩低聲道。
「師尊，師尊，我們有事情想問你。」陸元州抓著雲天成的手臂，他說，「你對赤煉峰和我師姐了不了解啊？」
雲天成看了看三個弟子，他笑道，「怎麼，你們這幾個臭小子背著人家姑娘鼓搗什麼呢？」
「也沒有別的事情。」陸元州欲言又止，他說，「就是，師姐她與其他弟子相比很……不同，很有特色，所以我們都很好奇是不是赤煉峰門訓不同……」
雲天成了然。
他看三人，而後笑道，「你以為江長老怎麼舍得把自己親手帶大的小弟子送出來參加日月殿的訓練？又為何讓她去做懲戒堂的首座弟子？」
陸元州三人自然是不知，雲天成想起當時江元霜那無奈的表情，便又忍不住笑意。
「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理想不同，竟然想做個壞人。」他撫掌笑道，「江長老也是無奈，才讓她出來多交朋友，廣結良緣。又身負懲戒堂之職責，你們可懂這份深意？」
「審人既是審己。」韓淺說，「江長老知曉她內心沒有善惡之秤，想以這種方式讓她自尋應有的正義。」
雲天成讚賞地看了韓淺一眼，他道，「江長老一直對你們稱讚有加，她很高興她的小徒弟有了‘正派好友’，臭小子們，你們這次知曉自己身負重任了吧？」
宗主的話不長，但確實讓三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們覺得虞若卿似乎有些與眾不同，原來事實還真是如此。
「師尊，我們懂了！」陸元州伸手扶著雲天成的肩膀，半是按摩般是推搡，「我們要自己研究研究，師尊你不許偷聽。」
「你這小子，還敢使喚你師父，嗯？」
雲天成也是寵溺自己這幾十上百年才尋到的弟子，也樂於享受陸元州對他超過師父、更似對父親的親昵。
他伸手刮了一下陸元州的鼻梁，竟然還真是笑呵呵地走了。
蒼寒淩看了，心中自是有些羨慕的。
待到雲天成離去，陸元州關了房門，他回到桌前坐下，面色十分嚴肅。
「既然江長老那麼信任我們，我們也不能辜負她的重托。」陸元州認真地說，「我們一定不能讓師姐她走上彎路！」
……
晚上，虞若卿坐在窗邊，也在思考類似的問題。
她本來是希望蒼寒淩向善的，可如今星羅峰欺人太甚，她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幫他。
勸他隱忍，她都不是這樣的性格，這種話根本說不出口。
而且原著裡蒼寒淩就是一直忍一直忍，忍到最後爆發，直接開了大，根本與想讓他做好人反向而行。
若是按照她自己的性格手段，這些弟子早就不知道被她揍多少回了。
虞若卿想來想去，最後想到，既然她阻擋不了陸元州變強，她都提前教導他以此來得到好感，為何她不也這樣對待蒼寒淩呢？
如果蒼寒淩注定要成為反派，做一個反派能讓他不用像是這樣忍氣吞聲、而做好人要一直受委屈的話，那這勞子正派也沒什麼當的必要了。
——她仍然可以用支持他變壞的方式來刷他的好感度嘛！
這樣一來，未來黑白兩道她不都有人了？
虞若卿興致勃勃，當晚便敲定了自己的新策略，打算第二天就開始實施。
隔日，她抵達日月殿，和往常一樣穿過人群，便看到陸元州和蒼寒淩用同樣堅定的目光看向她。
虞若卿：？
怎麼感覺哪裡不對？
第30章 黑化不積極，腦殼有問題……
接下來的幾天，虞若卿都過得不太爽。
說不上那種感覺，就好像你在認真和隊友聊未來，聊計劃，可隊友們都用一種表面讚同、實際不為所動的敷衍來面對她。
「你說蒼寒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虞若卿懷疑地跟系統說，「這黑化不積極，腦殼有問題啊。」
虞若卿的反派雷達一向敏感，那天傍晚她明明感覺到蒼寒淩情緒不穩、眼底的殺氣都快藏不住了，怎麼忽然間又都收了回去？
百思不得其解。
她本來是不打算對星羅峰善罷甘休的，正巧自己如今身負懲戒堂首座弟子的名頭，可以光明正大找那幾個弟子的麻煩。
虞若卿一直蠢蠢欲動，看得陸元州等人心驚膽戰，好似他們散養了一隻戰鬥力爆表的貓，生怕哪天他們沒看住，她就會出門把人給撓了一樣。
最後，還是蒼寒淩以毒攻毒，結束了這場紛爭。
「星羅峰是我的地盤，我對那些人，自有我的處理方式。」蒼寒淩冷聲道，「我知你是為我好，但我的事情，我要自己慢慢解決。」
虞若卿看著蒼寒淩一臉陰冷的樣子，她終於放下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這我就放心了。」虞若卿欣慰地說，「缺什麼工具，隨時找我。」
一個反派，最討厭的就是自己盯上的獵物被其他人染指。虞若卿也有這樣的控制欲，她懂。
看著終於放棄虞若卿，三人互相注視一眼，都鬆了口氣。
但說實話，蒼寒淩確實不喜歡其他人質疑星羅峰。
虞若卿的事情是暫時告一段落了，可這並沒有解決星羅峰發生的事情。
陸元州猶豫許久，才小聲傳音道，「師兄，我覺得你真的應該和你師尊說說這個事情。」
「沒必要。」蒼寒淩卻說，「梁康等人確實更受師尊喜歡，他們修為高，會說話，我不想讓師尊為難。」
想了想，他又說，「我暫時避其鋒芒，等到我的實力比梁康更高，現在的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陸元州有些發愁，蒼寒淩更像是當局者迷，旁人誰都能看得出來星羅峰的古怪，唯有他一個人還抱有希望。
陸元州這樣的性格，眼睜睜看著夥伴受苦，心裡不是滋味。可蒼寒淩三番兩次警告過他不要告訴宗主，不要多管閒事，陸元州心中苦悶，也說不出來。
這件事不能和虞若卿談，虞若卿剛剛相信蒼寒淩要自己解決這個事情。如果知道他還是打算什麼都不做，恐怕今晚就會殺上山。
而蒼寒淩勸不動，也沒辦法告訴師尊，陸元州能唯一抱怨的對象就只剩下韓淺。
陸元州起初對韓淺是有些懼怕警惕的。他識人廣，能感知到韓淺十分危險。
這段時間韓淺已然沈靜下來，再也沒有最開始那危險冰冷的樣子，可陸元州難以忘懷當初他冷冷掃過的那一眼。
陸元州直覺韓淺似乎是不太喜歡他的，可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又詭異地覺得與韓淺也很熟悉又合拍，韓淺雖然話不多，其實細節處很照顧他。
這種割裂的感覺，讓韓淺最開始和現在像是兩個人。
如果不是實在憋不住，陸元州是絕對不會獨自去找他的。
他本來還不確定韓淺會不會願意私下與他交際，沒想到韓淺答應得很痛快，並且留了一個門派內的地址，讓陸元州尋過來。
今天是休息日，蒼寒淩一個人苦修，虞若卿似乎去看望蘇景澤，陸元州則是按照韓淺的地址，抵達了內門眾多山峰中其中一個小山。
這個山背靠大片森林，森林裡是用原始方式養殖的各種靈草藥材，所以來這裡的弟子並不多，山上十分寂靜。
陸元州收了劍，落在峰頂，尋著神識中有人的方向走去。
他如今是築基初期，剛剛開始凝聚神識，並不能如虞若卿那樣清晰地感知，只能感到模模糊糊的大致方向。
陸元州順著台階走向後山，山間小溪潺潺流下，偶然叮咚作響，轉過幾棵盤根錯節的大樹，小溪匯入下方小小的天然水池。
水池邊，佇立著一個身著白衣鶴紋的身影，在彌漫的水霧中顯得縹緲悠然。
韓淺背手而立，他眉眼低垂，神情淡淡，注視著池邊喝水的動物們。
陸元州下台階的腳步不由得一頓。
韓淺擡起眸子，看向他。
「來了。」他平緩說道。
陸元州點了點頭，他邁過最後幾個台階，走了過來。
原本在韓淺身邊安然飲水的靈獸們紛紛飛走四散，很快就不見身影。
韓淺引他向裡走去，原來裡面還有一個亭子，亭中的石桌上擺著茶杯茶壺。
二人坐下，韓淺還未動杯，陸元州已經拿起茶壺，想要斟茶。
等倒水的時候才發現，裡面不是茶，而是類似奶的白色液體。
「這是什麼？」陸元州有些疑惑。
韓淺伸出手，輕輕制止陸元州要為他倒水的行為，而後道，「你嘗嘗。」
陸元州依言拿起茶杯，他喝了一口，頓時眼前發亮。
他不愛酒不愛茶，就喜歡吃甜的。這杯茶奶又醇又甜，還微微冰涼，好喝得舌頭都快融掉了。
「好喝！」他歡喜道。「大師兄怎麼知道我喜歡吃甜的？」
「碰巧。」韓淺淡定道，「小孩子都喜歡甜的。」
陸元州下意識想說，明明他和大師兄看起來就是同齡人，根本沒差幾歲。
而後才想起來，修仙者動不動幾十上百歲，他這十七八歲在人界有的都要成親了，可在修仙界，確實是個小苗苗。
陸元州欲言又止，從他想要反駁，再後知後覺自己吃了憋，而後又自暴自棄，繼續品嘗這茶奶，整個表情變化過程十分精彩。
說起來，這種體驗變化也很奇妙。
在人界時，陸元州是一整個老破院子的主心骨，老弱病殘都要靠他拿主意。
他像是大家長一樣，不僅要出門賺錢謀生，回來上要勸老太太吃飯、下要勸小孩子不要胡鬧打架，什麼都要他管他操心。
可來了修仙界，他卻變成了那個最小的幼弟，什麼都不用操持，偶爾還能耍耍賴、搗個蛋，自有師兄師姐管他。
陸元州嘴饞，胡思亂想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喝完了一整杯，他這才回過神，求助地看向韓淺，希望他再變出一杯。
韓淺卻說，「過猶不及。」
這就是不給的意思了。
陸元州頓時萎靡不振，越咂嘴越覺得回味無窮，暗恨自己剛剛喝得太快，沒多細品品。
「等下次休息，再給你喝。」韓淺這才緩緩說道。
聽見他這樣說，陸元州終於有了精神。
此時此刻，面對韓淺的時候，陸元州曾經感受到的分裂似乎更加明顯。
韓淺沈穩，許多時候像是個可靠的兄長，都快讓陸元州忘記最開始他多麼冰冷了。
「你來找我，是要說何事？」韓淺恰時開口。
陸元州這才想起自己此次前來的正事，是因為蒼寒淩。
他頓時將積攢了許久的埋怨都說了出來，向著韓淺大倒苦水，表情也委委屈屈的。
「若永淵長老是個好師父，定不會旁觀弟子之間互相欺壓。就算他真的只偏心修為最高的弟子，這樣的師尊我覺得也稱不上是好師尊，何必為了他隱忍不發。」陸元州煩悶費解地說，「蒼師兄那麼聰明的人，他為什麼就是想不到呢？」
「當局者迷。」韓淺說，「這是他的劫，他要自己想明白，才能邁過去。」
「……我們真的什麼都不能管，只能旁看著蒼師兄在星羅峰受罪？」陸元州低著頭，他悶悶地說，「這樣算是什麼朋友。」
韓淺目光一頓，他注視著陸元州的頭頂發旋，眸子緩和了許多。
「他未必不知星羅峰的真相，恐怕只是不願相信罷了。」韓淺說，「他的坎在心裡，除了他自己，沒人能幫他邁過去。只不過……」
陸元州擡起頭，看向韓淺，等他下半句話。
「他如今的樣子，已經比我想得要好很多了。」韓淺平靜地說，「蒼寒淩心思深，他願意主動說出這些事情，是很大的進步。連我都沒想過他會這樣坦誠。」
「這倒也是。」陸元州撓了撓頭，「幸好有師姐胡鬧，不然師兄不一定能說出來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陸元州離開後許久，韓淺仍然坐在涼亭，他神色微凝，不知在思考什麼。
一片樹葉順著風吹拂過石桌，韓淺伸手抓住。
他的指尖輕碾著葉桿，眸色逐漸深沈。
「虞若卿……」
韓淺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消散在微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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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虞若卿則是借著休息的時間又去探望蘇景澤，順便將這個月的物資都帶上。
上次她跟歸物府提出蘇景澤的東西由自己送之後，果然再也沒見過那幾個世家弟子出現，這讓她十分滿意。
而且，有了他們幾個的影響，蘇景澤也終於不再像是之前那樣死氣沈沈，一切都向著好的方面前進。
虞若卿坐著傀儡飛鶴，哼著歌前往無念崖。
等到了山谷，虞若卿已經輕車熟路地提著籃子走上階梯，敲了敲木屋的門。
裡面打開門，竟然是首席長老黎文康，虞若卿不由得一楞。
她的神識只感受到蘇景澤一人在屋中，卻完全沒有感受到黎文康的存在。
黎文康能做首席長老，修為應該比她高一大境不止，又隱匿身形，所以才沒被她察覺。
「虞師妹？你怎麼在這裡？」黎文康一楞，而後溫聲笑道，「你也認識蘇兄？」
虞若卿也沒想到竟然還會有別人來拜會蘇景澤，而且還是她這幾個月比較熟悉的首席長老，剛要說話，屋裡，蘇景澤卻站了起來。
「宗主所托，勞煩虞師妹這幾個月來給我送東西。」蘇景澤淡聲道，「似乎是江長老希望她在門派各處都做些好事。」
虞若卿與蘇景澤見了這麼多次面，這是他最冷淡的一次。
平日裡溫和的人一冰冷疏遠起來，似乎真有些天之驕子高高在上不可攀附的高冷感。
「原是如此。」黎文康笑道，「既然碰上了就是緣分，虞師妹要不也進來喝幾杯？」
虞若卿不知發生了什麼，但她感受到蘇景澤似乎是不希望黎文康知道他們之間的淵源，便順著他的意思說了下去。
「不必了，我還忙著回去。」她淡聲道。
她也裝得一副淡漠的樣子，好在平時虞若卿在日月殿就表現得很高冷，黎文康也沒生氣，他本來想伸手接過東西，蘇景澤卻已經來到門邊。
「給我吧。」蘇景澤道，「勞煩你跑一趟了。」
他聲音聽起來十分疏離客套，可接過籃子的一瞬間，在衣袖的遮掩下，虞若卿感覺到蘇景澤溫熱的手指輕握在她的手背上。
不僅如此，蘇景澤的指尖還安撫地揉了揉她的手，似乎是讓她不要介意，而後才抽過籃子。
待到虞若卿離去，蘇景澤關了門，內心中卻嘆息一聲。
他自知自己世家身份太過覆雜，哪怕與黎文康是多年的老友，也不希望虞若卿與他私下交好的事情，被他人所知。
……只是希望師妹千萬千萬不要生氣。
第31章 哪個不開眼的說他醜？！……
蘇景澤整理東西，黎文康則是坐回椅子，看著他動作。
「看到你現在精神比以前好多了，我也就放心了。」黎文康握著酒杯，他嘆氣道，「過去這些年，我都不敢與你談及此事。」
蘇景澤並未立即回答，過了半響，他將東西全部放好，才開口道，「總是要繼續活下去的。」
「你若是能這樣想，便是最好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黎文康欣慰道，「來，阿澤，我們碰個杯。」
他幫蘇景澤拿起酒杯，二人碰了碰。
「我們都是多少年的好友了，從當年拜入師門的師兄弟中，我們關系便是最好的。」黎文康嘆息道，「時間過得多快啊，一晃我都收了六七個弟子了，再也不是我們剛入門時年輕懵懂的樣子了。」
蘇景澤坐回黎文康的對面，他修長的手指握著酒杯，心中有些恍然。
他與黎文康從入門起就是師兄弟，二人都喜歡看書論詞，脾氣秉性也都合得來，所以很早便是朋友了。
這些年裡，黎文康也是唯一一個還經常來看望他、不會被他拒之門外的人。
只是，二人這麼多年的情誼，倒是蘇景澤目盲的這十二年，疏遠了不少。
不是因為久不見面，而是因為當蘇景澤目疾卻能感受到對方能量的時候，才方然發覺，他過去高風亮節的好友，原來也是混沌覆雜的魂魄色彩，與其他凡人沒有任何區別。
蘇景澤自知若是能看到自己，恐怕也不會好到哪去，但他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望，與黎文康關系逐漸疏遠。
他看到黎文康魂魄不僅混沌且顏色雜亂，各種欲望橫生。蘇景澤不忍心看著曾經懷瑾握瑜的好友這樣淪落，卻也不好說什麼。
蘇景澤只能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黎文康看著蘇景澤，他嘆氣道，「阿澤，未來我會越來越忙，可能沒時間來看望你，你若是有事，隨時用玉牌聯系我。」
「要忙萬宗大比？」蘇景澤拿起酒瓶，為二人斟酒。
「是也不是。」黎文康笑道，「等到萬宗大比結束，我就要成為第六個大長老了。師尊親自擔保，宗主和其他長老們都同意了。」
蘇景澤的手指一頓，而後慢慢倒滿。
「是好事。」他將酒杯遞給黎文康，「值得我們再喝一杯。」
直到月上枝頭，黎文康才離開。
蘇景澤洗好杯子，收好東西，月光順著窗沿照入屋裡。
他緩緩擡起頭，‘看’著月亮，不由得嘆息一聲。
他曾經最重要的家族與門派，如今都已經與他沒有關系。
十二年過去了，所有人都在向前，仿佛只有他一個人被留在原地，被留在那場他人已經遺忘的可怕秘境裡。
蘇景澤的心已經死寂許久，可在這個夜晚，他似乎又久違地感到孤獨與寒冷。
他緩緩解下綁縛眼部的布條，儒雅清俊的面容映照著淡淡月光，膚如良玉，風華俊雅。
唯獨美中不足的是蘇景澤那雙無神的黯淡眼眸，猶如玉壁裂痕，讓人遺憾嘆息。
蘇景澤恭喜好友之後，心中卻止不住的落寞難受。
「師兄。」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有人說話。
蘇景澤被驚了一下，他向後退了幾步，睫毛不住地輕顫。
他慢了半拍，才發現是虞若卿在窗外，正撐著手臂看著他。
「師……師妹？你怎麼在這裡？」蘇景澤吃驚地說。
「我就在附近修煉，看到你朋友走了，我就來了。」虞若卿抱怨道，「都怪陸元州那小子老哄勸我吃東西，今日休息沒見到他，我竟然還有點不習慣。」
「你快進來，外面冷。」蘇景澤連忙道，「我給你做點什麼吃。」
虞若卿撐著窗戶跳進來，她輕車熟路地窩進陸元州上供的搖椅裡，動作自如仿佛回自己家。
「師兄，你做飯手藝如何？」她不太信任地說，「我沒有什麼要求，只要不是苦的就行。」
「你放心。」
蘇景澤剛剛的落寞頓時被他忘在腦後，他去木屋外的夥房開了火，燉上湯，這才回到屋裡。
「你一直在附近，不會是在等我吧？」蘇景澤‘看’向虞若卿。
虞若卿搖著搖椅，她漫不經心地說，「我最近才發現，宗門裡的敵人有很多。黎師兄雖然看起來像是個好人，可誰知道你是不是被他威脅了。」
蘇景澤有點好笑，但心中也不由得泛出暖意。
「他確實是我朋友。」蘇景澤緩聲道，「剛剛沒有聲張，只是我身份原因謹慎慣了，讓師妹擔心了。」
蘇景澤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在老朋友面前極少主動發言，面對虞若卿，卻輕鬆自如許多。
他切了些水果，虞若卿接過了過來，沒有像是上次那樣拒絕。
「你們聊得真久。」她一邊吃靈果一邊說。
「嗯。宗門這些年弟子越來越多，長老們都不太想繼續收徒了。」蘇景澤緩聲解釋道，「想要擴第六個長老山峰的事情已經討論了幾十年，如今終於定下，是由他擔當，所以開心了些。」
他笑道，「等過了萬宗大比，你就不能叫他黎師兄，而是要叫黎長老了。」
黎長老？
這個詞越念越熟悉，虞若卿看向蘇景澤。
「一共有幾個姓黎的長老？」
「只有黎文康一個。」蘇景澤說，「他不是世家弟子，黎也不是大姓，親傳弟子裡似乎也只有他一個姓黎的。」
虞若卿便想起來了。
「我不喜歡你這個朋友。」她說。
虞若卿一向很直接，蘇景澤有些吃驚。
「為何？你們在上課時有什麼矛盾嗎？」蘇景澤說，「黎文康的脾氣在親傳弟子裡是數一數二的好，你怎麼會討厭他？」
「最開始去日月殿的時候，我在內門弟子居所的山上遇到幾個世家弟子欺負人。」虞若卿放下果皮，她輕哼道，「為首一個姓謝的小子就說黎長老已經同意收他了。」
末了，她總結道，「你這個朋友是非不分，我覺得不行。」
蘇景澤無奈笑笑。
他何嘗不知呢？黎文康能量一年比一年混雜，只能代表他道心不再純粹，被欲望糾纏吸引。與世家有金錢往來，以此收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這麼多年的友誼，總不能因這樣的事情而斷送。
過了一會兒，湯好了。
蘇景澤雖然目盲，但對家裡已經十分熟悉。他很快從夥房端來了煲湯，裡面沒有放肉，只是各類靈菜，聞起來卻同樣很香。
陸元州做菜帶著凡間的味重特色，而蘇景澤更善於使用蔬菜的原汁原味。
——當然，他們的手藝都很好，只有霍修遠做的都是黑暗料理。
虞若卿喝著蔬菜湯，隨著素湯入喉，她的整個五臟六腑都溫暖起來，似乎心情也逐漸平靜了。
她甚至懷疑，自己過去性子很難相處，說不定是這些年餓的。
「好喝。」她說。
蘇景澤坐在一邊，他靜靜地笑了笑，剛剛心中湧起的黑暗，似乎也消失得蕩然無存。
這樣也好。他想，這樣的日子就夠了。
只要有一點點光芒，就足以支撐他活過接下來漫長的黑暗歲月。
「師兄。」就在這時，他聽到虞若卿說，「為什麼總是蒙眼睛？你這樣更好看。」
蘇景澤一楞，他摸向自己的眼間，才發現虞若卿剛剛出現的突然，讓他將這件事情忘得一幹二凈。
他竟然一直沒有蒙眼，這個念頭讓蘇景澤有些慌張地站了起來，向著窗邊摸去。
起初，蘇景澤是簡單地不願意其他人盯著他的眼睛看，可這些年過去了，蒙眼更像是一種心理保護，讓他能在黑暗中有些安全感。
而且他從未看過自己的樣子，只怕眼睛太醜，會嚇到虞若卿。
「別找了，在我這裡。」蘇景澤正到處摸索，就聽到虞若卿說。
蘇景澤轉過身，他下意識伸手擋著自己的眼睛，薄唇微顫，低聲乞求道，「師妹，快還給我。」
他的手在半空中摸索著，卻被人拍開。
虞若卿不知何時將碗放在桌面上，來到了他的面前。
她伸出手，拽下蘇景澤擋眼的手臂，蹙眉道，「你為何總是擋眼睛呢？」
蘇景澤長得這麼好看，為何要擋？
蘇景澤右手被握著手腕，便想去用左手擋，結果也被虞若卿抓住了。
他便只能側著臉，躲閃她的目光。
虞若卿力道堅決，並沒有想放開他的意思。
蘇景澤薄唇顫動許久，才輕輕地說，「……醜。」
「誰說你醜的？」虞若卿不敢相信地問。
或許凡間的盲人眼睛可能會有些與常人不同，可蘇景澤盲的時候是金丹圓滿期的修士，掉到如今也是煉氣期，他的眼睛除了沒有神采，瞳孔偏淡，根本沒有任何不好看的地方。
——更別提他本身長得都很出眾，眼睛自然也是比旁人要漂亮的，就算是目盲了仍然好看啊。
哪個不開眼的說他醜，那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
蘇景澤雙手手臂都在虞若卿的手中，他只能扭著臉，脆弱地低聲道，「……之前那些人罵過我醜的。」
虞若卿：……
拳頭硬了。
上次揍人真是揍輕了。
「你信他們還是信我？」虞若卿擡高聲音，「我說你好看，難道我會騙你嗎？」
蘇景澤的臉終於正回來了一些，他的睫毛不自在地輕顫著，過了半響，他小聲道，「你不會騙我，但可能會故意安慰我。」
虞若卿徹底無語，她幹脆抓住蘇景澤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
「你摸我的眼睛，再摸摸你自己的，我們二人之間有任何差別嗎？」
第32章 師兄風華絕代，比我還美……
虞若卿能感覺到，蘇景澤微涼的指尖十分僵硬。
沒有蒙眼的遮擋，她能夠直觀地看見蘇景澤玉瓷般的皮膚越來越紅、越來越燙。
看到他的樣子，虞若卿才後知後覺明白了，她眼前不由得一黑。
完了。
她又把男女之防的事情給忘了。
如果對方也無所謂也就算了，可那是蘇景澤啊！蘇景澤臉皮本來就很薄，她這樣的做法，對他而言和耍流氓有什麼區別！
她連忙放下手，有些懊悔地道歉道，「我怎麼又把這檔子事兒給忘了，師兄，都是我的錯，你、你別生氣啊。」
虞若卿雖然讓他的手遠離了自己的臉，可右手還扣著蘇景澤的手腕。
蘇景澤暈頭轉向，只覺得被她握著的地方滾熱，自己的面頰也一直不住地發燙。
他本來就有些缺氧，羞赧得從耳尖到脖頸紅成一片，偏偏虞若卿還湊過來擔憂地看著他。
鼻尖聞到女孩身上特有的淡淡冰涼的氣息，蘇景澤頓時燒得更厲害了。
完了，這次真的完了。虞若卿絕望地想，師兄臉都氣紅了！
蘇景澤喘不過氣，臉頰燙得他無法思考。過了半響，手指才逐漸恢覆觸覺。他顫抖地推向虞若卿，帶著些無力。
他感覺自己的理智都快被燒斷弦了，可師妹靠得他這樣近，他根本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蘇景澤虛虛地推了虞若卿一下，虞若卿便向著旁邊讓開，他什麼都來不及想，趕忙腳步虛浮地離開了木屋，跑去對面的溪邊涼水洗臉，又被夜風一吹，才終於逐漸冷靜下來。
水珠順著臉頰低落，蘇景澤有些怔怔發呆，手掌時候還停留著女孩皮膚柔軟嫩滑的感覺，她的半個眉眼似乎也能慢慢地勾勒出來。
想著想著，蘇景澤的面頰又熱氣上湧，他趕緊又洗了一把臉。
這次，是真的冷靜下來了。
蘇景澤恍然回神，不由得苦笑出聲。
他知道虞若卿是無心的，她認真地關心他，可他卻是這樣的反應，多麼齷齪下流。
他剛剛的樣子，哪裡還有世家公子的風度，一定很難看。
他不想在她的面前出醜，可偏偏每次都事與願違。
蘇景澤腳步沈重地返回木屋，當‘看’到代表虞若卿的能量光芒蜷縮在搖椅上，他不由得鬆了口氣。
剛剛回來的路上，他真的很怕虞若卿消失不見，從此再也不願意來見他了。
可是，似乎還是有了什麼不同。
過去虞若卿一見他，總會師兄師兄地喚著湊過來，可此時此刻，她卻什麼都沒說，只是坐在搖椅裡。
蘇景澤的心不由得緊了緊。他看不見虞若卿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她的沈默，他很怕她因為他的失禮而生氣了。
「師妹，要不要再喝些湯？」他試探地問，聲音帶著些輕顫與微不可聞的討好。
在虞若卿眼裡，卻是另一回事了。
她的腦海裡，系統在提示她完成了日常任務。
這代表她剛剛的舉動真的冒犯了蘇景澤，讓他的心情也產生了極大的波動。
虞若卿沒有吭聲是自知理虧，等待蘇景澤罵她的。沒想到他一進門，不僅沒有指責，反而問她要不要喝湯。
這……師兄真的是被人賣了還會幫忙數錢的那種脾氣吧。
虞若卿一時間心情有些覆雜。
她卻不知道，在她短暫沈默的這個間隙，蘇景澤的心裡是多麼起伏。
他垂著眸子，睫毛輕顫，表面上卻要維持平靜，又盛了一碗湯，遞給虞若卿。
過去她是不拘小節的，可剛剛她才又越界，此刻就加上了小心，接過碗的時候刻意避開了蘇景澤的手指。
虞若卿自知理虧，才安靜如雞。
沒想到這一切在蘇景澤眼裡都是另一個意思，他也覺得是自己的錯，如今虞若卿躲他是起了隔閡的意思，不由得心中更加難受。
於是虞若卿的腦海裡不斷叮咚叮咚傳來任務做完的消息。
虞若卿：？！
師兄的憤怒已經達到了這種地步，她的安靜也無法平息他的怒火了嗎？
看起來，裝死是沒有用的了。
虞若卿喝完一碗湯，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說，「師兄，過去是我越界了。」
蘇景澤過去蒙眼時，虞若卿只能從他的嘴唇動作來判斷他的情緒。
可如今他沒有蒙眼，整張臉都露在外面，她便能夠明顯看到隨著她開口，蘇景澤的睫毛慌亂地眨動著，那雙本該毫無波瀾的雙眸怎麼看怎麼可憐。
「……不是的，你沒有。」蘇景澤聲線輕顫，他低聲道，「你沒有越界，都是師兄的錯。」
虞若卿：？
感受著對面的視線，蘇景澤的頭越來越低。
「我以前真的不是現在的樣子，可能是在這裡待的時間太長，所以才變得如今這樣醜陋的嘴臉。」蘇景澤低聲道，「師妹就算厭棄於我，也是正常的。」
虞若卿：？！
等會兒，這是什麼發展？
蘇景澤側過臉，他輕聲道，「我如今所行確實不是君子作為，如果師妹想絕交，我也能……」
「師兄，我們兩個說得不是一碼事。」虞若卿終於懂了，她無奈道，「我是怕剛剛唐突之舉讓你生氣，所以才與你道歉，你怎麼反過來還怕我與你絕交嗎？」
蘇景澤一怔，他擡起頭。
「……你不是覺得我齷齪醜陋嗎？」他喃喃道。
「師兄風華絕代，世間無雙，誰敢說你醜陋，絕對是那個人嫉妒你！」
虞若卿終於懂得蘇景澤糾結所在，便能對症下藥。
她湊過去，又笑道，「師兄長得比我還好看，我每天都看不夠呢，怎麼會覺得你醜陋？」
蘇景澤知曉虞若卿沒有厭惡他，心中頓時鬆了口氣。又聽到虞若卿的恭維，知道她在哄他。
自己竟然被小自己那麼多的姑娘安慰，蘇景澤臉皮薄，又有些害羞了，低聲道，「……小姑娘家的，別與陸元州學得那麼油嘴滑舌。」
虞若卿知道師兄沒生氣，這才放下心。
她過去在性別意識這方面一向不上心，陸元州說她讓她注意，她也總是忘記。
雖然也算烏龍，但這次卻確實讓虞若卿長了教訓，讓她不再像是之前那樣我行我素了。
隔日，上完了課，眾人齊聚木屋，一起吃了火鍋。
韓淺和蘇景澤過去便是玄霜最知名的兩大弟子，一直亦敵亦友，也算熟悉，再次見面並沒有什麼尷尬。
蘇景澤這幾個月也比過去陽光了一些，若是放在之前，他是斷不會相信自己能與其他人一起聚在木屋裡的。
「過兩天就是日月殿的小考核啦。」陸元州興致勃勃地說，「師兄師兄，你猜是我與蒼師兄第一名，還是師姐與大師兄第一名？」
蘇景澤持茶，他淡淡笑道，「此次秘境將所有弟子的修為限制成同一境界，誰贏還真不一定。」
「師兄，你這誰都不得罪，沒勁。」陸元州不盡興，他又看向其他人。
「要不，我們做個賭注吧。」陸元州笑道，「輸的一隊要聽贏的一隊的要求，如何？」
幾個師兄不由得搖頭。
陸元州果然還是少年心性，他第一次參與門派考核，這樣的小秘境也要激動得打賭。
蒼寒淩：「幼稚。」
蘇景澤：「不要用修煉做賭注，這樣對心態不好。」
韓淺：「心無旁騖，方能成就大事。」
虞若卿：「那就說定了！輸了不許賴皮啊！」
其他人：？
第33章 真是好人啊
看著同樣興致勃勃的虞若卿，其他人不由得有些無奈。
「不要與他一起胡鬧。」蘇景澤說，「努力爭取就夠了，誰是第一或者第二並不重要。」
「沒錯。」蒼寒淩十分讚同。
相比於陸元州，其他幾個師兄似乎對於修煉更加傳統古板，不喜歡在這上面開玩笑。
虞若卿卻另有打算，如果她和韓淺真的能拔得頭籌，或許她可以借機詢問蒼寒淩關於星羅峰的事情。
按照他的性格，應該會說到做到，不會賴皮的。
虞若卿給陸元州一個眼神，陸元州頓時領悟，他湊到蒼寒淩的身邊，幽幽地說，「師兄，你不會是怕輸給師姐和大師兄吧？」
蒼寒淩放下茶杯，他些微狹長的鳳眼擡起，冷淡地看了一眼陸元州。
「激將法與我而言，並無用處。」蒼寒淩淡淡地說，「我不會輸，但也不會做這樣無聊的事情。」
看到他態度堅決，陸元州敗下陣了。
虞若卿想了想，她對蒼寒淩傳音道，「如果你贏了，就可以詢問韓淺你的那些疑惑了，這難道不是一箭雙雕嗎？」
蒼寒淩細細思尋了一下，他道，「那我賭。」
陸元州與蘇景澤都十分吃驚，不知道虞若卿到底對他說了什麼。
虞若卿毫不意外蒼寒淩會同意，他們畢竟都是反派道路上的同伴，對獵物的探索是孜孜不倦的。
而且，如果她贏了就可以問詢蒼寒淩，而蒼寒淩贏了就可以問韓淺，最後他一定會告訴她，怎麼想都是雙贏。
虞若卿看向韓淺，她道，「大師兄，怎麼樣？」
韓淺握著茶杯，他擡眸，淡聲道，「好。」
陸元州十分驚喜，虞若卿也有些吃驚，沒想到韓淺答應得這麼痛快。
他太淡然了，好像能看穿一切，並且都不放在心上。
見狀，蘇景澤也不再說什麼，只能嘆氣。
>>>
時間很快來到月底，面向即將去參加萬眾大比的弟子們的考核正式開始。
這段時間裡，親傳弟子們的訓練如火如荼，為了能在第一次考核中拿到好成績，許多組好二人隊伍的弟子們連日月殿都不來了，一直在自己找地方訓練。
虞若卿四人倒是每天都悠哉悠哉來上課，根本沒有私下訓練的意思。
考核當日，弟子們都來到名為空落台的峰頂集合，準備在這裡進入秘境。
這次秘境將所有人的修為都固定在築基中期，且作為萬宗大比秘境的模擬考核，要求會更嚴格一些，除了本命武器，其他法寶每人最多只允許攜帶兩件。
秘境裡，除了其他弟子，還會有門派裡的修士以‘追擊者’身份出現，修為會固定為築基圓滿期，無差別攻擊所有弟子，以此增加難度。
而秘境的勝利方式是累積積分，如找到法寶、擊退守寶妖獸、淘汰其他弟子，淘汰追擊者、找到秘境出口並且離開順序等等息息相關。
這些信息早就已經下發給所有弟子，所有人都已經知曉。
很明顯，這次秘境的重點不是第一個離開，而是放在了弟子們之間的博弈上，甚至故意引導弟子們互相淘汰。
然而，最重要的是，此次秘境的最後八名弟子，將會無緣萬宗大比。
這無疑對所有弟子都是一種威脅，若是不來參加也就罷了，參加一半卻提前被踢出來，實在是丟臉。
虞若卿掃量了一下周圍的弟子們，很明顯，比平日上課還要多了七八個人，似乎是一直沒有在日月殿出現過、但也報名參與的其他親傳弟子。
在這其中，她便看到了星羅峰的梁康與另一個弟子的組隊。
好巧不巧，他們旁邊站的一隊也是熟人，為首的便是當時虞若卿第一次去無念崖時，欺負蘇景澤的那個世家子弟，段光亮。
很好，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虞若卿冷笑一聲，給其他三人傳音，讓他們注意這兩組人員。
梁康與段光亮絕對不會想到，在最初的測試開始，他們就已經被主角們盯上了。
待到時辰已到，弟子們依次進入傳送陣法，被傳入了秘境的不同方位。
虞若卿與韓淺一同被傳入一片原始森林的半空中，下落的過程時，他們已經看到幾裡之外也有弟子被傳了過來。
半空中，二人對視一眼，已經完成分工。
韓淺用體修的方式手掌轉動控制靈氣，原本緩慢下落的身體頓時驟然落地，腳尖落地的同時，如離弦之箭般瞬間彈向對方。
幾裡的距離被壓縮成一瞬，待到那兩個弟子反應過來的時候，韓淺就在眼前。
他們還沒反應過來，韓淺已經擊碎了二人衣襟前掛著的玉牌。
玉牌是保護弟子周遭的防護罩，不論弟子受到哪裡的攻擊，只要達到一定危險程度，玉牌就會碎裂，瞬間將人送出秘境，也代表淘汰。
可憐兩個弟子都來不及看看周圍環境，就被韓淺送走了。
與此同時，高高的樹梢上，觀察環境的虞若卿簡短地說，「東南三裡，還有一組。」
韓淺在地面，虞若卿在樹梢，二人片刻間就已經趕到。
有弟子也在樹上蹲守，面對面碰上虞若卿。
對方看見是她，未戰底氣便若三分，判斷稍微猶豫了一瞬，就再也沒有機會，被虞若卿一劍兇猛地砍在身前。
這弟子瞬間被送回峰頂，意識卻沒有反應過來，倒在地上慘叫著，渾身都被汗濕透了。
「下、下手也太狠了吧。」弟子上上下下摸了自己好多下，才帶著哭腔道，「我還以為我要死了呢。」
「誰不是呢。」剛剛被韓淺淘汰的兩個弟子無奈道。
話還沒說完，這弟子的同伴也被送了回來，同樣嚇得腿直顫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虞若卿和韓淺進入秘境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接連淘汰了兩組，主殿裡，旁觀的長老們看得也感慨不已。
「這兩個孩子組在一起，簡直就是作弊。」其中一個長老嘆氣道，「金丹期修為的思維，就算被壓制到同樣的修為，仍然是利器。」
「沒錯。先被他們淘汰的弟子，不一定是比其他人差，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這樣也不錯，若是真的萬宗大比，哪有那麼多勢均力敵的對手。」雲天成淡淡笑道，「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秘境中，虞若卿跳下樹。
她看著韓淺站於盤根錯節的樹根上，他一襲白衣，雙手背後，明明是仙氣飄飄的高冷氣質，可偏偏動起手來卻一點都不仙，與氣質截然相反，像是個野獸。
「你的體術不錯嘛。」虞若卿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你也不差。」韓淺道。
解決了敵人，虞若卿才有功夫仔細查看和感受整個秘境。
她習慣了金丹期靈氣充沛的滋味，忽然被強行壓縮至築基中期，好像自己擁有的大湖變成了小水潭，有點緊巴巴的感覺。
剛剛急速趕來與秒殺太過調動全身真氣，她後知後覺地有些體虛。
「怎麼真氣這麼少？」她蹙眉道，「我築基中期時的真氣比這多多了。」
「真氣充沛，是天賦。」韓淺背手道，「這是普通弟子的築基期，而非我們的。」
他看向虞若卿，「你習慣真氣用之不竭，取用時喜歡大開大合，無形中會浪費大量真氣。若是真遇到這種限制的狀況，恐要吃虧。」
這倒是虞若卿過去自己沒有注意過的事情。如今看到她自己有點體虛，可韓淺仍然遊刃有余的樣子，便知道他說得是對的。
「你說得對。」她道，「正巧秘境是個契機，我就從現在開始改吧。」
「你可以封住自己兩成真氣，這樣更有效果。」韓淺建議道。
「好！」虞若卿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便真的封了自己兩成真氣，只運轉八成。
在所有人都統一修為的秘境裡，虞若卿自行封鎖，便是要加大難度，用劣勢磨礪自己的意思。
當年虞若卿拜師江元霜之後，這些年一直被江元霜藏在赤煉峰裡，其他曾經想收她的長老們也許多年未見她了。
如今看到她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感慨嘆息。
「好啊，過去韓淺就是個喜歡自我折磨的弟子，誰都與他沒有共同語言，如今倒是交到了朋友。」雲天明笑道，「不錯。」
連韓淺的師尊清文長老都讚同的連連點頭。
「如今親傳弟子裡，還奉行苦修的只有韓淺、虞若卿和蒼寒淩三人，他們如今卻成了朋友，果然是意氣相投。」清文長老笑道。
旁邊的江元霜雖然與其他長老不對付，可聽到他們誇獎自己的小弟子，眼神中還是多了些驕傲，輕哼了一聲。
永淵長老捋了捋胡子，淡笑而不語。
秘境裡，二人確認了一下大致的方向，便開始在原始森林裡穿行。
接下來他們沒遇到其他弟子，倒是遇到了由門派其他人員扮演的全體敵人——追擊者。
為了增加難度，所有的追擊者都比弟子們高一個小境界，且大多都由各峰供奉扮演，意識本來便比正常弟子更強，難纏了許多。
正面攻擊是沒有效果的，二人便開始迂回作戰。
赤煉峰的惡人傳承有了發揮的余地，虞若卿雖然不喜歡暗殺這類彎彎繞繞的學科，但出於一個反派的自我修養，她仍然沒有偷懶地都學了，如今便派上用場。
追擊者本來該是追殺淘汰弟子們、給弟子們緊迫感的，結果在二人手裡，頻頻遭受迫害。
有兩個追擊者連他們的影子都沒見著，就被虞若卿設下的連環陣與陷阱暗器擊殺，直接送出秘境。
固定的修為不知限制了弟子們，也限制了追擊者，讓虞若卿唯二能帶入的暗器法寶發揮了最大的作用。
哪怕不擊殺敵人，只是限制他們、讓他們煩躁，虞若卿與韓淺也可以暗中埋伏，等待偷襲機會。
待到月上枝頭的時候，原本追殺他們的五個追擊者，就剩下了最後一個，還深陷陣中。
他舉步維艱，一時很難脫身，但又戰鬥意識良好，虞若卿二人沒辦法偷襲他，雙方便僵持住了。
二人躲在暗處，虞若卿蹲在樹梢，韓淺則是背手站在她身後。
「今天殺了好多人，真過癮。」虞若卿興奮難隱，她道，「太上頭了，我都忘記我們多少分了。」
「六十。」她的身後，韓淺道。
「怎麼這麼多？」虞若卿有些吃驚。
韓淺微微擡起下頜，點向陣中的追擊者，「擊殺弟子五分，追擊者十分。他們一共送了四十分。」
「真是好人啊！」虞若卿十分感動，「不行，我得送他出去與他們團聚。」
「他意識很好，擅長防禦反擊，應該是主峰供奉顧鴻。」韓淺聲音平淡，像是在敘述一件事實，「困住他容易，贏他難。」
「那就不與他交手。」虞若卿笑道。
另一邊，顧鴻已經在結界裡被困了四個小時。若是旁人，或許已經開始煩躁，他卻仍然保持冷靜與警惕。
顧鴻的心中還是有一點點不爽的，畢竟誰都想來一場暢快淋漓的戰鬥，而不是一直被困著，連敵人的樣子都見不著。
就在這時，他的耳朵敏感地聽到了周圍風聲變化，顧鴻雙眸猶如鷹眼般敏銳，他擡起頭，看到的不是弟子，而是從天而降一個個椰子大的詭異黑球！
這些黑球被以最快的速度擊向他，並且從四面而來，十分難防。
如果是在外面，顧鴻一個劍風就能掃平所有攻擊，偏偏他在秘境裡被虞若卿和韓淺不斷偷襲磨了四個小時，雖然未受傷，但已經有些體力不支了。
盡管如此，顧鴻還是展現了身為守峰供奉該有的樣子，他凝神靜氣，將黑球一一攔截砍斷。
沒想到，他一砍斷這些詭異的黑球，裡面頓時爆出了綠色的毒湯，顧鴻下半身深陷陷阱，難以動彈，就被這些毒素噴了一身。
保護他的玉牌肉眼可見地開始發出光芒，逐漸出現裂紋。
顧鴻：？！
他的怒氣終於無法遏制。
「一直搞暗算偷襲，連毒都用上了，這他媽算哪門子正派作為，簡直比魔修還要可惡！」顧鴻憤怒地看向安靜的四周森林，「出來，與我堂堂正正地打一架，而不是做這些小人舉動，難道這樣贏了，你心裡會很開心嗎？」
看到沒人應答，他更大罵道，「韓淺！你給我出來！你配這玄霜大師兄的稱呼嗎！你自甘墮落，你——」
顧鴻不一定提前了解弟子信息，不知道虞若卿是誰，但處理門派政務多年的韓淺他是一定認識的。
虞若卿偷襲得開心，她身後的韓淺倒是挨了不少罵。
聽到顧鴻愈發人身攻擊的挑釁，她轉頭看向韓淺。
「你要出去堂堂正正的打一架嗎？」她十分民主地詢問他的意思。
韓淺仙風道骨、玉樹臨風地站著，他生得端正，看起來便是正人君子的長相。
然後，他淡然說道，「我們認識多年，他著急回峰，我自然要送他一程。」
韓淺食指並攏，用靈氣挑起一滴虞若卿手邊還沒裝好的毒素，而後靈氣聚攏，將這滴毒彈向陷阱中的顧鴻。
體積越小、越快越難防。
顧鴻的意識跟上了攻擊，筋疲力竭的身體卻跟不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滴毒‘啪’地準確落在了他的玉牌上。
這成了壓垮玉牌防護的最後一根稻草。
玉牌光芒大陣，裂縫驟地遍布所有地方。
顧鴻又氣又怒地大叫，「韓淺你個小——」
最後的人字還沒出口，他已經被瞬間送走了。
「現在七十分了。」韓淺平靜地說。
第34章 師妹是我輩楷模！
解決了追擊者之後，天色已晚，虞若卿與韓淺決定找一個地方落腳。
築基期真氣與精力都有限，不像是金丹期可以日夜兼程，需要休息來保持狀態。
只是其他弟子休息時或許要費盡心思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生怕夜晚受襲遇敵，虞若卿和韓淺倒是隨意了許多。
畢竟，作為修為最高之一的親傳弟子，哪怕是在限制修為的秘境裡也是降維打擊，其他人看見他們只有想跑的份兒。
秘境裡的森林樹木都是原始生長，十分粗狂，二人隨便尋了一棵參天巨樹，在樹蔭寬大的樹幹分叉上休息。
後半夜的時候，秘境裡開始下起冰雨。
花草樹木在雨中顯得嬌艷欲滴、綠葉鮮嫩，靈氣更加充裕。
然而這雨遇到人，卻會在沾染體溫的瞬間化為冰層，附著在身上，不斷持續地低溫傷害。
因為有玉牌保護，有些弟子並沒有察覺，直到玉牌開始出現碎裂紋路，方才察覺不對。
二人這邊，天空剛剛開始隱隱雷鳴，韓淺便已經睜開眼睛。
他站起身，一掌拍向樹幹上，硬是打出一塊能容納四個人的木洞，而後道，「進去休息吧。 」
虞若卿走入木洞中，從裡面更能看出韓淺對真氣的掌握已經爐火純青，不僅內壁圓滑，而且很明顯恰巧維持在打空樹幹，卻不會讓外部變形倒塌的力度。
二人剛剛進來，外面的冰雨便越下越大。
韓淺站在木洞邊緣，他的脊背一如既往地挺直，注視著雨夜中的森林。
他的眸色猶如深淵，仿佛無法倒映出任何光亮。
「在想什麼？」虞若卿開口，打破了木洞中的沈默。
韓淺回過神，他微微側過臉，嘴角勾起微不可聞的弧度。
「這樣的天氣，蒼寒淩要高興了。」
虞若卿注視著韓淺的背影，目光有些覆雜。
這段時間，她已經完全和其他三個人熟悉了，卻仍然看不透韓淺。
他最初出現時的冰冷殺意是真的，可後來對其他幾人的關懷也是真的。
一個人的身上為何有這樣矛盾的情緒呢？
虞若卿掃向木洞內側，她說，「身為劍修，你的體術有些過於優秀了。」
「我曾經自修過體術許久，所以還算擅長。」韓淺說，「劍道鋒利，體道渾厚，我都很喜歡。」
虞若卿看過原著，當然知道他被宗主雲天明尋回之前，一直在修仙界的仙鎮的地下賭坊做打鬥廝殺的行當。
她見氛圍良好，想多與韓淺交流，看看能不能多了解了解他。
結果，還不等她開口，韓淺已經側過頭，那雙漆黑的眸子看向她。
「你為何想做一個壞人？」他傳音問道。
虞若卿一怔。
臥槽，她什麼時候暴露的？
難道是之前引/誘蒼寒淩的時候太明顯了？
看著虞若卿小臉冷艷，好似勝券在握、高高在上一般，可偏偏她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十分靈動，明顯在瘋狂頭腦風暴。
韓淺的神色便不由得緩和了一些。
「我沒有要質疑的意思，這沒什麼。」韓淺說，「有人願以劍、陣、丹入道，還有人以欲情入道，人各有志，旁人無可指摘。」
虞若卿懷疑地看向韓淺，一時拿不定主意。
「他是在詐我嗎？」她在腦海裡問系統。
「韓淺舉動作風都不似普通角色，不能按照常理來預測。」系統建議道，「可以試試與他說些真話，或許會反過來試出他的思維想法。」
既然系統允許了，虞若卿便也拿定了主意。
她本來就是要做反派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確實是這樣想的。」虞若卿說。
「為何？」韓淺問。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你喜歡劍道體術，我想當壞人，自然也是可以的。」虞若卿理直氣壯地說，「你自己說的，人各有志，無可指摘。」
「確實如此，但唯有一點不同。」韓淺緩聲道，「我先喜歡體術，後入劍道，是因為我親眼見過探索過。而你，從未做過壞事，又為何執著於此？」
她沒做過壞事？明明她商城裡的積分都累積幾千了，韓淺竟然說她沒做過壞事。
可憐的大師兄，閉關太久了，出來又一直性格自閉，完全不知曉她在背後做了多少事情。
「那不一樣。」虞若卿說，「我若是要壞，便要做最強、最有惡的那一個，若是做普通的壞事也不過是嘍囉而已，只能自掉身價，我自然是看不上的。」
「那你想行什麼樣的惡？」韓淺道，「是血洗世間村鎮，以無數冤魂血骨鋪前路，還是手屠師門，殺盡曾經摯友手足。亦或者是隨便淩遲殘害某個異族，以玩弄生靈性命為樂？」
「你……」虞若卿不由得楞住了。
她似乎從未設想過韓淺所說的那些場景。她想的惡，也從未想過牽連萬物蒼生，更多也只是針對他們這幾個主角的想象罷了。
虞若卿不由得反駁道，「不做那些牽連無辜的事情，難道就不能做惡人了嗎？劍道有無數種，壞人當然也會有許多不同。我要作惡人，自然也有我的標準，什麼下三濫的事情都做，那和阿貓阿狗有什麼區別。」
韓淺注視著她，他忽地輕輕笑了。
平日總是嚴肅高冷的人露出笑容，竟然有一種冰雪消融、春風襲來的感覺。
「我明白了。」韓淺收得也很快，他緩緩地說，「你這個惡人的標準，要求嚴苛，不是誰都有資格能當的。」
他垂下眸子，淡淡地說，「至少如今這三界中，能有資格做到的人，也不過寥寥幾個罷了。」
虞若卿打量了韓淺神色許久，想從他的表情與話裡摸他的底細。
她有點拿不準韓淺現在的狀況，難道是能量守恒定律，蒼寒淩黑化失敗，就要變成韓淺黑化了？
韓淺長得實在太過端莊正氣，一看就是個可靠的未來仙君。可他話裡竟然有誇獎她的意思，難道……有可以挖墻腳的機會？
「那你……要跟我一起做這個惡人嗎？」虞若卿試探道。
韓淺擡起眸子，對上虞若卿的眼睛。
「我也不配。」他緩聲道，「但我相信，師妹未來會得償所願，成為你想成為的人。」
這麼長時間了，這是韓淺第一次叫她師妹。
他就像是個迷，即使到現在，虞若卿完全看不穿韓淺在想些什麼。
但她十分敬業，得不到蒼寒淩，得到韓淺也是好的嘛。未來黑白兩道都有人的偉大願景，虞若卿還是希望能夠實現的。
「你都沒有努力過，怎麼知道配不配呢？」
虞若卿本來是打坐的姿勢，為了爭取韓淺黑化後的支持，她身體前傾，手撐著地面，目光灼灼地注視著他。
「你可是玄霜大師兄，我相信沒有你做不到的事情。」虞若卿認真地說，「大師兄，你試試嘛。」
韓淺注視虞若卿許久，最後，他輕輕地笑道，「好，那我便再努努力。」
就在這時，外面安靜了下來。
雨停了。
秘境的速度比外面更快，外面一天，秘境裡是三天。
這次試煉也會在第三天的時候結束，到時出口的方位，會通知給所有還未被淘汰的弟子。
虞若卿和韓淺繼續趕路，路上又淘汰了兩組弟子，順手完成了妖獸任務。
「整個秘境分三個區域，森林、山巒石洞、地下暗河，每個區域各有妖獸護寶。」韓淺說，「一共有十五組弟子參與，我們淘汰了三組，又解決了森林妖獸，根據概率，森林區域應該已經沒人了。」
他看向虞若卿，「石洞與地下，想去哪裡？」
虞若卿思索了一下，她果斷道，「蒼寒淩擅冰與水，他和陸元州在地下暗河的幾率可能高一些，我們去石洞吧。」
二人穿過原始森林，趕往前方重巒疊嶂的山峰。
外面，觀戰的長老與弟子們也都看得十分入神，偶爾感嘆。
正如韓淺說的那樣，三個區域各有五組弟子，森林區的其他組已經全被他們淘汰，就連分配到森林的五個追擊者也無人生還，妖獸也被他們擊敗、法寶也拿了。
二人簡直就像是土匪過境，什麼都沒給森林區域剩下。
他們的積分自然也十分可觀，然而另一邊，蒼寒淩與陸元州的一組也沒少賺分。
他們二人確實被投入地下迷宮中，整個迷宮圍繞著暗河。
這便宜了蒼寒淩，種族天賦讓他十分擅長用水成冰，幾乎沒有弟子是他們的對手。
他們解決了地下妖獸，淘汰了三組對手和兩個追擊者，其他兩組則是被追擊者淘汰出局。
在外面的弟子能夠看到，虞若卿韓淺和陸元州蒼寒淩的積分遙遙領先，高出其他組一大截，而洞穴區域的弟子們則是內耗比較嚴重，分數比較平均，沒有拉出距離。
執行者除了給所有弟子壓迫感，也是為了隨著天數推進，讓三個區域的弟子慢慢向著同一個區域靠近，杜絕有人想茍在犄角旮旯的地方磨洋工。
誰都沒有想到，本來預計三天結束的秘境考核，因為虞若卿四人的存在而加快了進度，第二天便只剩下五組，都逐漸聚向山洞。
虞若卿與韓淺進入洞穴，山體裡錯綜覆雜，不同的道路像是蜂巢般密密麻麻，若是亂走一氣，很容易迷路甚至選錯方向，而被各種陷阱淘汰。
剛開始虞若卿還在認真記路，後來發現韓淺就像是一個人肉掃描機，不論多麼覆雜相似的岔路，他都能過目不忘，虞若卿便懶得再記，全都交給他了。
走著走著，剛要轉過前方的拐角，虞若卿探頭的一瞬間，感受到對面傳來淩厲的破空聲，她反應迅速，幾乎同一瞬間擡劍擋了下來。
鐺地一聲，虞若卿的手腕被震得直麻，劍刃上的水逐漸冰霜凍僵。
她也沒躲，一邊用真氣全部蒸化，一邊擡起頭，果然看到蒼寒淩與陸元州在道路盡頭的另一邊，二人也沒有躲。
他們對上目光，陸元州頓時高興地喚道，「師姐！」
秘境外，旁觀的弟子們看到這一幕，不由為剩下的三組嘆息起來。
虞若卿四人勝利會師，第一與第二便已經是他們的囊中之物，至於第三，便看看誰更幸運，會最後一個被淘汰吧。
結果沒想的是，四人互相商量了一下，似乎是嫌棄一起行動太無聊，便又分開了。
旁觀的弟子們十分投入，看到這裡不由得議論紛紛，然而投影石上的景象讓他們又不由得閉上了嘴。
虞若卿與韓淺在和蒼寒淩二人分別之後繼續向南，而在前方數個拐角之後，是驚動了洞穴妖獸的段光亮一組。
段光亮，也便是之前打頭帶人欺負蘇景澤的那個世家子弟。
二人跑得筋疲力盡，妖獸窮追不舍，情急之際，段光亮竟然反手將自己的同組弟子推向妖獸，換來自己逃跑的機會。
隨著這個弟子一臉驚恐地出現在峰頂，長老們不由得蹙起眉毛，連弟子們看著這一幕都倒吸一口冷氣。
哪怕知道有玉牌護身，可在秘境的危機之中，人還是會不由自主當真的。
一個在危險面前能下陰手害死同伴保命的人，如此狠毒，未來誰敢與他一起謀事？
秘境中，段光亮已經筋疲力竭，跑上死路，前方被石墻堵死。
他無能狂怒地踢踹著石墻，仍然無法逃離這裡，背後野獸沈重的呼吸聲和怒吼聲已經逼近。
段光亮轉過身，他的後背靠著石墻，絕望地閉上眼睛。
在黑暗中，他聽見劍風響起，隨即是野獸慘叫、轟然落地的聲音。
段光亮擡起頭，他看到妖獸倒在血泊裡，已經斷了氣。
他不敢相信地擡起頭，就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修扛著劍，一腳踩在妖獸的身上，表情高傲淡漠，冷冷地瞥著他。
段光亮雖然沒去日月殿上課，但過去這些年門內比試時，他是見過虞若卿的，此刻自然顧不上她的表情傲慢，大喜地撐起自己酸軟的腿，向著她走過去。
「感謝師妹救命之恩，師妹可也是一個人？」他說，「我們可以結伴而……」
段光亮的話還沒說完，就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竟然是虞若卿一腳踹在了他的腹部。
不等他爬起來，虞若卿已經一腳踩在他的胸膛，踩得段光亮眼前一黑。
「你也配叫我是師妹？」虞若卿高擡下巴，不屑至極地冷笑道。
她知道秘境裡的狀況會實時播放給外面，所以這冷漠傲慢的樣子更是加量到十乘十，標準的惡毒師妹。
段光亮遇到他算他倒黴，虞若卿打算在所有人面前羞辱他一番，這樣一箭雙雕，不僅可以讓他在所有親傳弟子面前丟盡臉面、報些蘇景澤受欺負之苦，又可以讓所有弟子看見她的惡人嘴臉。
萬宗大比越來越近，她急需積分，這樣來錢是最快的。
接下來，虞若卿就開始羞辱地毆打段光亮，打到玉牌將碎，一直站在一邊旁觀的韓淺就會適時治療他，讓他的玉牌恢覆如初。
虞若卿把段光亮翻來覆去揍了個遍，他從一開始的怒罵和世家弟子最愛的報家門威脅法，最後變得痛哭流涕求她讓他趕緊淘汰，她心裡的火氣還沒發完。
——就他長這個歪瓜裂棗的樣子，也敢罵蘇景澤醜？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又羞辱地揍了他一會，虞若卿慢慢察覺到不對。
這麼久了，她的每日任務除了從段光亮身上完成的點數之外，外面的點數一點消息都沒有。
？怎麼回事？圍觀的弟子們不是應該看到她的惡人舉動了嗎？難道不該被她恐嚇刺激得心中產生波動，怎麼沒有反應？
虞若卿覺得膩味，她揪起段光亮的領子，陰冷地說，「以後繞著我走，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話畢，她一劍捅向段光亮的心臟，讓他以感受死亡的恐懼裡尖叫著傳出了秘境。
頂峰上，圍觀著虞若卿所作所為的親傳弟子們，他們都深深地被她的震撼了。
——此時此刻，他們終於明白為何她會被懲戒堂選為首座弟子了。
師妹嫉惡如仇、不畏世家強權，這才是真正的門派之光，我輩楷模啊
第35章 害人不成惹一身騷
其他弟子只是在心中感慨，而剛剛那個被段光亮推給妖獸的無辜弟子，此刻則是大聲鼓掌。
他哽咽地說，「虞師妹親自為我出了惡氣，等秘境結束，我一定要親自拜謝。」
「她是為我們所有人出惡氣！與這樣的人同為師兄弟，真是恥辱。師妹打得好！」有人喊道。
「師妹打得好！」
立刻，親傳弟子們此起彼伏地大聲道。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段光亮被傳送回來。
玉牌雖然能免除傷害，可承受致命一擊時身體仍然會體驗到瀕死的感覺。
段光亮倒在峰頂大聲慘叫，竟然還怕得尿了褲子。
等到他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身處何處的時候，也顧不得丟臉了，他指向屏幕，大聲道，「你們、你們都看見那賤人的所作所為了，我要懇請宗主長老為我做主啊！虞若卿身為懲戒堂首座就是如此欺負普通弟子的嗎！」
段光亮本以為會得到一呼百應，這百年來江長老的壞脾氣與作為人人皆懼怕疏遠，門內對赤煉峰的刻板印象根深蒂固，虞若卿欺辱他的畫面大家都看在眼裡——
想到這裡，他對上了自己同伴憤怒的眼睛，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忘記了什麼。
危急之中，他竟然忘記了留影石實時轉播的事情，那他剛剛的所作所為，難道……
這時，段光亮所在山峰的首席長老與身穿懲戒堂黑衣的執行者走了過來，首席長老沈聲道，「好好去懲戒堂思過吧，等試煉結束，長老親自見你！」
懲戒堂的執行者過來，他們抓走了段光亮，段光亮掙紮不已，他大聲道，「我、我是做錯了，可虞若卿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惡意毆打我，她難道不也應該被關起來嗎？」
抓著他的執行者目光帶著嫌棄，冷聲道，「虞首座是我們懲戒堂的執行弟子，自然有懲罰你的資格。」
段光亮人都傻了，沒想到自己白挨了一頓羞辱。
弟子們痛快地看著他被帶走，這才轉過頭，繼續看秘境裡的狀況。
虞若卿和韓淺遭遇段光亮的同時，蒼寒淩和陸元州也遇到了同為星羅峰的梁康和另個弟子。
陸元州當時親眼看見梁康是如何口頭欺壓蒼寒淩的，如今算是冤家路窄，他不由得神色凝重了許多，蒼寒淩的臉色也十分冰冷。
沒想到，梁康卻像是變了一個人，十分親昵熱情。
「師弟，你們也在這裡，太好了。」梁康大大地鬆了口氣，又笑道，「真沒想到，我們星羅峰僅剩的三個人能在這裡聚齊。」
蒼寒淩和陸元州互相對了個目光，都知道梁康是何意了。
如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轉播給外面所有的長老和弟子，在這種情況下，梁康當然不可能和私下裡一樣，裝也要裝得好師兄的樣子。
他擺出這樣的態度，蒼寒淩要不然只能啞巴吃黃連，自己苦自己咽，配合他在人前演戲，人後被欺負。
要不然他高傲不屑，直接動手淘汰殺人，其他弟子們和長老也只會覺得蒼寒淩果然是異族混血，融不進仙宗，脾氣還這麼差。
不論怎樣，都是蒼寒淩吃虧。
「師弟，陸師弟，我們一起走？」梁康笑道。
他故意假裝溫和親善的表情，倒確實人模狗樣的，像是個合格的師兄。
蒼寒淩薄唇微抿，眸色冰冷。
按照他的性格，就算他知道這是個陷阱，隨意外面怎麼誤會，他也不屑於去虛與委蛇，而是會直接淘汰梁康。
結果，陸元州卻向前一步，擋住了蒼寒淩。
青年一樣露出親切的笑容，他道，「梁康師兄都這樣說了，那我們便同行吧。」
梁康和蒼寒淩都是一楞。梁康似乎也沒想到，過了半響才笑著點了點頭。
於是，四人便開始同行。
梁康算是老油條，表面不顯什麼。他的旁邊是個叫萬莊的弟子，明顯不那麼會偽裝，表情一直有些勉強。
四人之間不說話的時候便顯得氛圍詭異，並不像是相熟的師兄弟。
萬莊更是明顯，相比於查看岔路和警戒前方，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身後的蒼寒淩身上，走著走著就想回頭看一眼，明顯是做過虧心事，怕蒼寒淩忽然背後陰他。
梁康一直保持微笑，嘴角都快僵了，余光看見萬莊頻頻不安回頭，恨不得一腳踹上去。
他心道這樣不是個事情，在這麼走下去，外面的人都會發現他們星羅峰之間關系詭異。
梁康想找機會就此別過，剛要開口，就聽到陸元州說，「梁康師兄，我能不能向你請教一個問題？」
梁康根本不想節外生枝，他對陸元州不了解，不知曉他會問出什麼來。
可所有人都看著，梁康只能笑道，「師弟請講，師兄一定知無不言。」
「梁師兄家中可有兄弟？」陸元州接著問。
「並未，倒是舅舅家有個女兒。」梁康道，「師弟怎麼想起問這個？」
「是嗎？那師兄可是有什麼癔症或者難言之隱？」
聽著他的問題，梁康不知陸元州是何意，臉面上卻也漸漸冷了下來。
「也沒有。」梁康冷聲道，「師弟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好奇師兄為何判若兩人。」陸元州仿佛只是單純聊天一樣地笑道，「上個月我與虞師姐做客星羅峰，給蒼師兄送點東西，偶遇梁康師兄，可還記得當時你都說過什麼？」
梁康臉色更冷了。
秘境裡遇到蒼寒淩，他所有的偽裝都天衣無縫，也料想過蒼寒淩的性格是絕不會多言，卻萬萬沒想到，宗主新收的這毛頭小子竟然要當眾給蒼寒淩出頭。
然而沒有證據，就算是宗主弟子，又能如何呢？
梁康看向陸元州，他道，「我在星羅峰一向事務繁重，忘記當時有沒有見過幾位了，不知師弟說的是哪次，可有留影石提醒提醒我？」
他料到當時見面是突發情況，他們是沒有任何證據的。
「師兄說得有道理，可能是我記錯了。」陸元州恍然道，「師兄如此寬厚有禮，那弟子卻是個人面獸心的卑鄙小人，自然不可能是梁康師兄。那小人一見面就斥責蒼師兄，看他一言不發還不過癮，還勸我們不要與他交朋友。還說什麼……總有一天要替宗主清理門戶，要讓有些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注視著梁康，輕聲道，「梁康師兄作為大師兄，是否也該立立一下星羅峰的規矩了？當面就能說這樣藐視踐踏宗法的話，背地裡不知會什麼樣子。」
梁康太陽穴直跳，陸元州指桑罵槐，他當然知道實際是在罵他，而且見他媽鬼了，他當時哪裡是這樣說的？！
陸元州明明就是知道他不能反駁，故意在所有人面前潑臟水惡心他。
更何況，陸元州身為宗主弟子，就算沒有證據，這樣三言兩語也足夠讓其他人懷疑他與星羅峰。
而且更讓梁康/生氣的是旁邊的萬莊，明明當時就只有他一個人在場，可萬莊聽了陸元州的話，很明顯相信梁康是真的這樣當面罵過蒼寒淩，還一臉心虛！
「你不要血口噴人！」萬莊說，「我們才沒——」
梁康一腳踩在萬莊腳背上，他轉過身，冷聲道，「事關星羅峰名譽，沒有證據，最好不要隨便發言。若是挑起誤會，你擔當得起嗎？」
然後，他眼睜睜看到陸元州腳步一停，臉上露出仿徨畏懼的表情，像是被他嚇到了一樣。
蒼寒淩頓時伸手將陸元州擋在自己的身後，一雙冰藍色的眼眸冷冷地掃向他。
二人之間僵持，過了半響，蒼寒淩薄唇微啟，他冷淡地說道，「陸師弟今年才十八歲，他年紀小不懂事，心直口快。梁康師兄既然如此寬厚穩重、善解人意，不會真的要與他計較吧？」
蒼寒淩話像是遞台階，可他的重音都在奉承梁康性格的八個字上，聽起來便有點意有所指。
梁康心煩意亂，他想陷害人不成，反而惹得一身騷。
弄得好像是年紀輕輕不懂周旋的陸元州仗義執言，而萬莊這個蠢貨不打自招、又惹得他好像惱羞成怒、反過來嚇到了陸元州一樣。
倒是讓蒼寒淩成了個保護師弟的正面角色。
梁康也不想再過多與他們牽扯，就怕陸元州這毛頭小子真的頭鐵，在所有人面前撕破臉，便只能自吃苦頭、勉強下了這個台階，在一個岔路到來的時候，帶著萬莊找個由頭就與二人分開了。
等到就剩他們兩個了，蒼寒淩與陸元州互相對上目光。
陸元州熟練地開始躲避，蒼寒淩預判了他的預判，一巴掌準確地拍在了他的頭上，將陸元州打得眼淚花花。
「師兄，我又沒錯……」
陸元州話還沒說完，又被蒼寒淩敲了一下。
按照原有的計劃，陸元州是想這個時候用與蒼寒淩聊天抱怨的方式揭露梁康等人的惡行，結果蒼寒淩卻搖了搖頭。
陸元州頓時泄氣了。
他大概知道這是因為什麼，蒼寒淩是怕讓外面的師尊難堪。
可是——陸元州實在想不明白，如果這樣的情況永淵長老都只是覺得為難而不給蒼寒淩出頭，那這樣的師父，又何必在意他們的感受呢。
陸元州心中有千百種方式揭發梁康，可他要尊重蒼寒淩自己的想法。
很明顯，陸元州的情緒一下就低落了許多。
就在這時，他卻感受到蒼寒淩擡起手，不甚習慣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很快放下了。
「還不是時候。」蒼寒淩傳音，他緩聲道，「相信我，再忍一段時間就好了。」
陸元州看過去，蒼寒淩卻已經撇開目光。
不知怎麼的，陸元州感覺到蒼寒淩這短短的一句話裡，是解釋、安慰與淡淡的哄勸，像是怕他真的不開心。
陸元州頓時又開心了不少，雖然沒有完全搞掉梁康這個討厭鬼，但他覺得自己快要融化師兄的冰層了，也不算他白白努力。
二人繼續向前走，就聽到前方似乎一片混亂，而後是虞若卿與韓淺走了出來。
「蒼寒淩！」一看到蒼寒淩，虞若卿就興高采烈地說，「那個老欺負你的梁康和他的跟班，全都被我給狠狠地淘汰了！」
蒼寒淩：……
陸元州：……
虞若卿看二人沒有反應，她疑惑了片刻，而後恍然道，「你放心，他雖然也晉級了，但如果在大比裡遇到，我一定初試就送他回家！」
看著正氣淩然的虞若卿，二人不由得陷入沈默。
……所以他們剛剛做了那麼多事情，白白忍受不發，到底是為了什麼？
第36章 天生仙骨也不過如此
最後秘境的結果，因為虞若卿和韓淺淘汰了將近半數的弟子和追擊者，得到了毫無懸念的第一。
原本想看四人爭鬥的弟子們雖然有些遺憾，但看到他們出來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地鼓掌歡呼起來。
修仙界還是崇尚強者的，就連原本不太受歡迎的蒼寒淩，也因為在秘境裡展現了過於出神入化的法術，而得到了大部分弟子的讚嘆認可。
另一邊的梁康二人處境便沒那麼好了，他們一出來，就因為秘境裡發生的事情而不斷被人詢問，是不是真的欺負過蒼寒淩之類。
梁康煩得不行，心中更是記恨蒼寒淩。他推開圍上來看好戲的層層弟子，向著外面走去，萬莊惴惴不安地跟上來。
「蠢貨！」
到了無人處，梁康一腳踹在萬莊的腹部，而後憤恨離去。
另一邊，則是在殿中觀看的宗主與長老們現身，要嘉獎前三名，領回各自弟子。
這場秘境試煉，有人歡喜有人愁，最後八名弟子都無緣萬宗大比了。
虞若卿四人站在一起，本來氛圍不錯，看到長老們過來，其他三人都十分坦然親近地迎了了過去，只有蒼寒淩腳步微頓。
在知曉自己送的東西都被師父轉手給了其他弟子那一天之後，蒼寒淩還沒面見過永淵長老，如今又與他的愛徒梁康在秘境裡不太愉快，蒼寒淩一時猶豫，不知該用何態度見過師父。
永淵長老背手走來，蒼寒淩低下頭，不去看他。
「淩兒，你受委屈了。」永淵長老道。
聽到這話，蒼寒淩不敢相信地擡起頭。永淵長老伸出手，握住了蒼寒淩冰涼的手指。
「這些事情，你為何從不與我說？」永淵長老沈聲道，「你寧可一個人忍受，也不告訴我，為師在你眼裡就是這樣是非不分的人嗎？」
「師尊，不是這樣的。」蒼寒淩立刻說。
猶豫了一下，他又低下頭。
「我只是……」
永淵嘆息一聲，伸手輕撫他的後背。
「走吧，孩子。」永淵長老緩聲道，「等回了峰，我替你做主。」
蒼寒淩薄唇微抿，他有些受寵若驚地看向自己的師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過了半響，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另一邊，韓淺也來到了百丈峰清文長老的面前。
「師尊。」韓淺恭敬道。
清文長老捋著胡子，笑瞇瞇地看著他。
「不錯，不錯。」清文長老伸手捏了捏韓淺的手臂，他道，「你小子總算長大了。」
「師尊為何這樣說？」韓淺疑惑道。
「過去這些年，你除了悶頭修煉就是處理門派事宜，從不與人交心，更不和女弟子來往。」清文長老笑道，「我看你和那虞小友就很說得來嘛，秘境與人合作的兩天，感覺如何啊？」
韓淺一怔，而後無奈道，「師尊，別鬧了。」
「這有什麼，我看那孩子修煉方式似乎也與你合得來，如果有機會，當然要多多來往了。」清文長老滿意道，「你們這四個一隊的孩子我都很喜歡，但我尤其喜歡那個虞小友。」
他感嘆道，「許久未見性格如火焰般的女子了，真是讓人懷念啊。」
韓淺湊到清文長老身邊，他壓低聲音道，「師尊，慎言。要是讓江長老聽到了……」
江元霜的專橫似乎已經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清文長老雖知她聽不到，但還是不由得背後一僵。
「聽到又如何，我怕她嗎？」清文長老嘴上強硬，身體卻很誠實。
他攬過韓淺，笑道，「不說了不說了，走，跟為師去喝一杯。」
韓淺有些無奈，跟著師尊離開。
至於江元霜，她一向厭煩這樣人多的場合，與虞若卿會面之後，便帶著她離開了這裡。
天空上，江元霜端坐飛鶴背上，十分仙風道骨的樣子。
虞若卿湊過來，江元霜伸出手臂，她便攬住師父的腰，枕在了江元霜的腿上。
江元霜垂著眸子，輕輕地撫摸小弟子的臉頰。
「這兩天累了吧，好好回峰休息休息。」江元霜緩聲道，「你師兄還特地為你下了廚。」
虞若卿頓時一震，她哀聲道，「不要啊，師兄做的飯太難吃了。」
江元霜薄唇微勾，摸了摸虞若卿的頭髮。
等到回了赤煉峰，一進到主殿裡，虞若卿果然看到霍修遠在煲湯。
因為峰中只有他們三人，又獨占足以容納一個山峰的主殿，所以久而久之，如果三人要做些什麼，都喜愛搬來寬闊的主殿來做，這樣還能彼此聊聊天，更像是一家人，沒有主次之分。
「卿卿，你回來了。」霍修遠看到她，頓時笑道，「這次試煉之後，可以休息五天呢。你好久沒在赤煉峰吃飯了，再等等，我很快就做好了。」
虞若卿頓時眼前一黑。
霍修遠煉丹是個好手，可他做飯就慘不忍睹了。
虞若卿湊過去，她道，「我好不容易從秘境裡獲勝歸來，師兄就想迫不及待毒害師妹了？」
霍盛淩伸出手，修長的手指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虞若卿的額頭。
「你放心，我這次參考了菜譜，一定成功。」他十分自信地說，「我就不信，我修煉比不過蘇景澤，難道做飯還比不過他了？」
那天晚上虞若卿晚歸，回來之後霍修遠從她的口中得知，虞若卿竟然是去找蘇景澤，蘇景澤還給她做了湯喝，霍修遠便就又開始暗中較勁了。
虞若卿也不知道為什麼霍修遠總是把蘇景澤當做假想敵，他明明對其他幾人的態度都算不錯。
時間已到，霍修遠信心十足地揭開蓋子，
鍋裡已經凝結成一片黑糊，傳來類似草藥過火了的苦澀刺鼻味道。
霍修遠拎著鍋蓋的手指一僵，很快，他仿佛無事發生地說，「可能是鹽放多了。」
……這明顯不只是鹽放多了的問題吧！
「師兄，你真的不適合做飯。」虞若卿苦口婆心地勸道，「為何非要和自己過不去呢？」
當年蘇景澤風頭太盛，多少人都欽佩愛慕他，霍修遠卻像是一片無人注意的陰影。事到如今，他一直有種身為師兄的危機感，怕自己的小師妹也覺得他不夠好。
他至少要有一項比蘇景澤強吧？
師兄有師兄的臉面，霍修遠自然不可能直說自己的心裡想法。
他只能悻悻地哼了一聲，收拾了鍋中殘局。
末了，霍修遠放狠話道，「十年之內，我一定能廚藝大成的！」
「真的沒必要。」虞若卿安撫地說，「若是讓師兄學做菜，那不是大材小用嗎？」
「卿卿開始學壞了，會哄男人了。」霍修遠用力地揉著虞若卿的頭髮，十分不滿，「在外面不許這樣和其他弟子說話，聽到了嗎？」
霍修遠總是用故意搓亂虞若卿頭髮的方式來讓她炸毛，虞若卿果然大叫一聲，伸手去追打霍修遠。
看著自己兩個弟子兄友妹恭的樣子，江元霜嘆息一聲。
「卿兒今日的慶功宴，還是由我來做吧。」她道。
聽到師父的話，正在掐架的師兄妹二人頓時一停，不敢相信地擡頭望向師尊。
待到江元霜離去，虞若卿和霍修遠才緩緩地看向對方。
「師尊竟然會做飯？」虞若卿喃喃道，「不會比師兄做得還要恐怖離譜吧？」
聽到這話，楞神中的霍修遠還不忘又用力揉了揉虞若卿的頭。
虞若卿便繼續追打霍修遠，二人雖然都同為金丹初期，但實際上霍修遠的實力是沒有虞若卿強的，或許連築基圓滿期的蒼寒淩都不是對手。
二人也沒有認真做過對手，打鬧自然也不是認真的。
只是今日又是互相追打，霍修遠就明顯感覺到虞若卿鬧著玩時下手似乎比之前重了一些，她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背上，霍修遠頓時覺得自己的脊椎都在咯吱咯吱直響。
「卿卿，你不會修為又精進了吧？」霍修遠捂著背，他倒吸一口冷氣，「痛死你哥了。」
「啊？」虞若卿有些迷茫，隨後好像明白了什麼。
秘境裡時，韓淺點撥她不要亂用真氣，她自我鎖了兩成真氣，出來到現在也是如此。
她現在雖然只有過去的八成真氣能夠調動，卻因為不再浪費，真氣聚攏，反而比之前的攻擊力又要高了一些。
虞若卿的腦海裡靈光一閃，似乎悟到了什麼東西，頓時也顧不上再與霍修遠玩鬧了。
「師兄，我去修煉，你有事再來叫我！」
她匆匆打過招呼，便快步了主殿。
看著虞若卿離去的身影，霍修遠無奈地嘆息一聲。像是師妹這樣領悟能力強、說著說著話就頓悟的事情，他是從來沒經歷過。
霍修遠去尋江元霜，竟然真的看到師父在殿中設立的後廚裡。
「師父，師妹似乎有所感悟，去修煉了。」霍修遠道。
江元霜微微頷首。
她本來在巡視廚內的設施，因為赤煉峰長久不開火，幾乎沒什麼東西。
「正好，你去歸物府，要些廚具和靈肉吧。」江元霜道，「你師妹修煉要幾天，等她出來再做。」
霍修遠悄悄看著師父的神色，確定一切如常，他才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虞若卿打坐閉關了三天，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修為果然又精進了一大步，已經隱隱到達金丹初期的頂點，與中期一步之遙。
她這次的小閉關來得太快，怕忘記心中感悟，虞若卿都沒機會告訴陸元州等人。
等到出了關，才看到自己的門內玉牌上都是他們幾個的訊息。
陸元州最聒噪，看到她一直不回，便發了好幾十條。
蘇景澤因眼疾，雖說玉牌聯絡是用真氣催動，但他的訊息都是簡短詢問，問她什麼時候再去無念崖。
蒼寒淩則是簡單地問她休息得怎麼樣。
韓淺的信息是說自己要離開門派一趟，五日內會回來，詢問她是否需要帶些東西。
至於韓淺出去的原因，虞若卿已經在陸元州事無巨細的話癆信息中得知了，好像是宗主派他去雨仙州的登月樓取之前仙宗拍下的東西。
虞若卿一個一個地回覆，到了韓淺，虞若卿有些犯難。
他一共就出門五天，她第三天才看見，如果快的話，韓淺都在返程了。
想了想，虞若卿還是堅定地回覆：吃的。
全都回覆之後，她前往主峰，面見師尊和師兄。
「卿兒此次閉關如何？」江元霜問。
「稟師尊，突破中期只差臨門一腳。」虞若卿笑道，「就是不知道何時才能過這個門檻了。」
金丹之前，小境界的晉升還算容易，金丹之後就難上許多，初、中、圓滿期的晉升都十分艱難，有人在某個小境界卡幾十年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聽到虞若卿的話，霍修遠不由得有些感慨。
「我們家卿卿真厲害，天生仙骨也不過如此了吧。」霍修遠看向江元霜，「師妹似乎比蘇景澤和韓淺晉升得速度都要快？」
江元霜微微頷首。
「卿兒的天賦，萬年難遇。」她道，「假以時日，或許會震動整個修仙界。」
虞若卿表面高興，其實心裡十分淡定。
在她心裡，她的天賦異稟和她自己沒有關系，而是系統插手的結果，是為了她執行任務更加順利。
「你們一向小氣，沒想到在天賦上對我這麼好。」腦海裡，虞若卿對系統道，「還算有點良心。」
系統：……
它本來想說，系統本身不能用任何方式直接改變插手世界，在各個小世界的宿主最終實力如何，還是要看宿主的靈魂強度。
所以虞若卿天賦高，完全是她自己的因素導致，和它沒有任何關系。
可宿主剛說它有點良心，如果它出言解釋，豈不是坐實它沒有良心嗎？
於是，系統決定繼續裝死。
第37章 師兄只給你看
看著虞若卿楞神，霍修遠笑道，「卿卿，為了慶祝你修為精進，師父可親自下了廚呢。」
虞若卿擡起頭，她不敢相信地看向霍修遠，與師兄對了個目光，得到了肯定的眼神。
「師尊，真的嗎？」虞若卿睜大眼睛問。
江元霜微微頷首，她起身，向著殿後側的出口走去，虞若卿和霍修遠趕緊跟上。
通過一條長廊台階，三人來到了赤煉峰懸崖邊的亭子裡，亭中是矮桌和三個墊子。
坐下之後，江元霜手指微擡，原本沒有東西的桌子上出現了滿滿當當的飯菜，大概至少有十來盤，有葷有素，看起來就色澤俱全。
「這麼豐盛！」虞若卿不敢相信地說，「師尊，這些真的是你做的？」
坐在主位的江元霜微微頷首，她兩側的弟子面前各有飯碗，唯有她自己身前的桌子空出一塊，只擺了茶杯茶壺。
「快有一百多年沒做過了。」江元霜說，「不知是否合你們的口味。」
虞若卿和霍修遠自然是心懷感激的，哪怕這頓飯菜真的做得不好吃，心意也已經夠了。
修仙界師徒規矩森然，哪有師尊親自下廚為徒弟做飯做菜的事情。江元霜願意這樣做，是真的將他們二人當做自己孩子看待的。
師尊不會下廚，但母親會。
虞若卿拿起筷子，挑著肉菜就夾去。
她才恢覆飲食不久，這些年清心寡欲過於節制帶來了反彈，讓虞若卿嘴壯得要命，專挑硬菜吃。
先吃肉後吃菜，在吃點主食填填縫。
修士更方面都比人類更加強悍的身體，讓虞若卿有了吃更多東西的能力。
她吃了一口肉片，頓時露出星星眼，立刻接連夾向其他菜，明顯是太好吃而著急品嘗，都忘記說話了。
霍修遠則是文靜許多，他動作規矩地品嘗了一口，而後不由得嘆息出聲。
「我做飯好像確實不太好吃。」他無奈地說。
「你做飯當然不好吃！」虞若卿一邊風卷殘雲，一邊模模糊糊地說，「誰家做菜是草藥的苦味啊！師兄你真的不像是從凡間來的，看看人家陸元州。」
「師尊，你看卿卿。」霍修遠看江元霜，當場告狀道，「她又嫌棄我。」
「說實話怎麼能是嫌棄呢！」虞若卿無辜地說，一邊扒了兩口飯。
見狀，江元霜的眸色緩和了一些，算得上溫柔地注視著兩個弟子。
等到休息的第五天時，為公出差的韓淺回來了，眾人約好在無念崖見面。
虞若卿沒什麼事情，去得很早，傀儡飛鶴落入無念崖下方的時候，遠遠地，虞若卿就看到蘇景澤的小院爐火煙囪起了煙。
她頓時收起聲音，本來想悄悄嚇蘇景澤一下的，結果剛無聲無息地走到院外，蘇景澤已經擡起頭。
「師妹來了。」蘇景澤溫聲道。
惡作劇失敗，虞若卿便大搖大擺走進了院裡。
「真奇怪，怎麼每次都嚇不到你？」她納悶地說。
蘇景澤莞爾勾唇，他洗了洗手，而後道，「師妹屋裡坐吧，我燉了湯，很快就要好了。」
「溪水冰過的果汁，用幾種靈果榨的，嘗嘗怎麼樣。」
虞若卿跟著蘇景澤走入木屋，她剛在搖椅上坐下，蘇景澤就遞給她一個杯子。
她有一種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覺。
虞若卿握著杯子喝了一口，果然冰冰涼涼，有些酸甜，能嘗出許多靈果的味道。
「好喝。」她驚嘆道，「這都是什麼水果啊。」
蘇景澤笑了笑，「都是歸物府發下來的份勵，師妹若是覺得可以，我便再多做些。」
怪不得這麼好喝，歸物府發給蘇景澤的物品可不是弟子規格，而是與長老同個規格的。
用其他峰弟子要羨慕嫉妒和爭取的那麼多不同靈果來榨汁，蘇景澤還真是財大氣粗。
虞若卿不由得將整杯果汁都喝光，還有些回味無窮，好像靈果的甘甜還在空中回蕩。
她放下杯子，明顯表情還有點戀戀不舍，嘴上卻囑咐道，「師兄，靈果你自己留著吃吧，赤煉峰的靈果都用不完呢，我讓我師兄幫我做就好了。」
「那還要一杯嗎？」蘇景澤問。
虞若卿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又忽然想到蘇景澤看不見，可讓她開口要，又不好意思——蘇師兄眼盲生活已經很艱難了，她怎麼還能和他搶靈果吃呢？
蘇景澤這段時間已經十分了解她，哪怕她沒有說話，他仍然又遞了一杯給虞若卿，感受到女孩迅速地接了過去，他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這才開口道，「師妹這樣說就見外了。難道我不是你的師兄嗎？你們三個人都吃不完的靈果，我一個人自然也是吃不完的，既然如此，做給你喝也不算浪費了。」
虞若卿想了想，覺得蘇景澤說得似乎有點道理。
「那……那好吧。」虞若卿說，「師兄，你若是靈果不夠吃的話，隨時找我要。」
蘇景澤達到目的，這才笑著點了點頭。
虞若卿全程沒有察覺到，不光是霍修遠在和蘇景澤較勁，蘇景澤其實也在暗暗與霍修遠較勁的。
等到她喝完第二杯，才又擡起頭，看向蘇景澤。
「師兄之前答應過我的事情，可有做到？」
聽到這話，剛剛還遊刃有余的蘇景澤頓時遲疑了起來，過了半響，他輕輕地點了點頭，似乎並不是十分積極。
「我雖有勤加練習，但……畢竟不是巔峰期了。」蘇景澤薄唇微抿，他低聲道，「師妹還是再等等吧，等我再練一練……」
「可是我現在就想看。」虞若卿故意慫恿道，「師兄不想讓我看，不會是偷懶騙我吧？」
「自然是沒有的，可……」蘇景澤欲言又止。
「我要看，我就要看。」虞若卿傾過身體，頗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氣勢，她威脅道，「還是說，師兄是想一會人來齊的時候再表演給大家看？」
熟悉了之後，蘇景澤便發現虞若卿身上有很多面。
她有單純天真的一面，正直嫉惡如仇的一面，也有像是這樣有些小惡魔的一面。
她的威脅和正常的那種令人厭惡的人不一樣，而是似乎帶有絲絲甜味和親昵，像是個只對熟悉信賴的人亮爪的小奶貓，讓人很難拒絕。
蘇景澤無奈地伸手，撫了撫虞若卿的頭髮。
「好吧。」他說，「師兄只給你一個人看。」
虞若卿目的得逞，十分開心地隨著蘇景澤來到了小溪另一頭的空地裡，蘇景澤在放置在地上的櫃子裡拿出了一把木劍。
——沒錯，這正是虞若卿暗中與蘇景澤密謀的事情。
在秘境試煉之前，虞若卿半是威脅半是強迫地和蘇景澤做了約定，只要她奪得第一名，他就要答應她重新開始練劍。
然而，持劍一事對蘇景澤而言不僅是精神上的陰影，更是生理上難以忽視的難度。
他在那次意外事件之後，雙眸被毀、靈脈幾近全斷，原本只能做一個廢人，是仙宗裡諸位宗主長老們齊心協力共同救治了他很長時間，才勉強接回幾條靈脈，讓蘇景澤還能掛著煉氣期的水平。
若是說過去蘇景澤的身體與天賦像是取之不盡的海水，如今便是一個被修修補補過的小溝渠，他體內靈脈阻斷，真氣只能艱難運轉，丹元枯竭，比玄霜仙宗裡天賦最差的弟子還不如。
這讓蘇景澤十分體虛，雙手無力，或許還不比普通人強。
雖說重新練劍對蘇景澤而言是極大的痛楚與心理陰影，可他一向是個從不食言的人，既然答應了虞若卿，這幾日便真的撿起了十二年未碰的劍。
蘇景澤握著木劍，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而後才開始一招一式地開始揮舞玄霜基礎劍法十九式。
在他的腦海裡，所有的劍式仍然是自己曾經金丹圓滿期時那樣自如飄逸，可實際上，蘇景澤連揮舞出合格像樣的動作都十分困難，一舉一動很像是學步的孩子，看起來有些笨拙。
只不過，蘇景澤生得好看，氣質也好，所以哪怕動作是不標準的，也並不難看，反而另有一番風味。
然而在蘇景澤的思維裡，卻又是另外的樣子了。
原本他最喜愛的劍術，如今卻反而讓他窘迫。蘇景澤越舞劍，心態越崩塌碎裂。
他受不了自己的窘態，受不了腦海中曾經與現實的差距，更受不了在虞若卿面前出醜的機會。
蘇景澤的情緒搖搖欲墜，劍越揮舞越沈重，連十九式最後幾招都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腰間一熱，隨即是右手上也附上了溫熱的觸覺。
虞若卿左手攬著蘇景澤的腰，右手則是握住他的右手。
二人一起持劍，虞若卿帶著他，將剩下的一招一式全都揮舞得標準到位，足以撫平任何一個強迫症修煉狂魔難以滿足的內心。
蘇景澤微怔。
他跟著她的動作一下一下地揮舞著木劍，在漆黑的眼前，似乎也能看到玄霜十九式那些基礎卻輝煌的劍式。
起初心中的那些疼痛與陰影，似乎也漸漸消散了。
「這不是很好嘛。」劍法結束，蘇景澤還在楞神，便聽到虞若卿說，「師兄不愧是小劍仙，果然有當年風采。」
蘇景澤明明知道自己有多麼狼狽，虞若卿只是單純安慰他而已，卻還是不由得被她的話逗得無奈地笑了起來。
「一點都不好。」放下劍，蘇景澤低聲道，「是因為有師妹在，才勉強好了一點點的。」
說完這些，蘇景澤試探地等了一下，虞若卿卻沒有說任何話，他便明白，虞若卿沒聽懂。
作為被人捧著長大的世家公子，蘇景澤其實並不擅長在言語上主動爭取什麼，畢竟曾經大部分事物，哪怕他不用說話，也會紛紛被人遞到面前。
如今，蘇景澤卻抵著臉皮薄的羞恥之情，他低聲道，「師妹……以後可以常常陪我練劍嗎？」
他這樣說，虞若卿終於聽明白了。
「當然。」虞若卿義不容辭地說，「師兄的事情自然是我的事情。」
聽到虞若卿的回答，蘇景澤終於放下心來。
另一邊，無念峰外。
陸元州、韓淺、蒼寒淩或坐或站的山峰上。
陸元州坐在邊緣，他轉過頭，看向雙手抱胸，筆直地站在樹邊閉目養神的韓淺。
「大師兄，我們還不下去嗎？」
韓淺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睜開眼睛，睫毛微垂，遙遙地看向山谷內。
「他不會想現在見我們。現在下去，他會難受。」韓淺說，「再等一會。」
於是，三人便靜靜等待著，直到蘇景澤虞若卿二人回了木屋，他們才裝作無事發生，一同前往谷底。
第38章 沒人能動得了你
這次的聚餐，可謂十分豐盛。
蘇景澤煲了湯，陸元州做了主菜帶了過來，蒼寒淩則是在他經常修行的冰瀑窯洞裡抓了靈魚。
那裡的水冰寒刺骨，金丹期的修士都很難抵禦得住，有冰靈魚的地方更是在極深的位置，越向下越冷，也只有蒼寒淩能忍住那份寒冷。
此時此刻，這條魚已經被片成了刺身，被擺在了桌上。
而韓淺出差歸來，也帶了不少的東西。有些是給陸元州帶的其他地區的調味料，也帶了一些當地的特色食品。
儲存戒指會停滯物品的時間，所以他拿出來的時候，那些在雨仙州當地酒樓飯館買的食物還冒著熱氣。
林林總總許多吃食，蘇景澤木屋中的方桌幾乎快要放不下。
更有趣的是，桌子是一張四方桌子，然而他們加起來有五個人。
虞若卿是這之中唯一的姑娘，她自己獨占了一邊，其他四人則是擠著桌子的剩下三個邊坐著。
「師姐，你嘗嘗我做的牛腩。」
「師妹，喝口湯。」
「魚嘗嘗如何？」
「這個熏肉似乎是當地特色，不知是否合你胃口。」
虞若卿吃東西忙得快要飛起，以前在赤煉峰是被師兄老是勸著吃東西，現在她感覺自己多了四個爹，他們光拿著筷子就是不怎麼動，反而都在勸她吃。
吃完了一口又一口，她終於挑出空來，忍無可忍地指責道，「你們能不能自己吃自己的，我都吃不過來了！」
四人互相對視一眼，這才意猶未盡地停止了自己的投喂行為。
眾人吃吃喝喝起來，連過去一口都不碰的蒼寒淩也不知不覺被他們慢慢影響，會稍微吃幾口了。
「蘇兄，有沒有想過再次修煉？」氛圍正好的時候，韓淺開口道，「若是以你的天賦，淬體之後重新開始，仍然很有希望回到過去的巔峰期。」
「是啊師兄。」聽到韓淺的話，陸元州也立刻說，「師兄真的想一輩子呆在這山谷裡嗎？那多可惜啊。」
眾人的目光不由得都看向蘇景澤。
蘇景澤放下茶杯，縛著眼睛的長布看不見他的情緒，只能看到蘇景澤筆挺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薄唇。
他許久沒說話，過了半響，才道，「現在的生活，我已經很滿足了。」
「可是……」陸元州想說些什麼。
蘇景澤薄唇微動，最後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他笑著說，「如今我最珍視的事情都有其他人來守護，我的身上再也沒有重擔，現在過得很輕鬆，真的不想再活得那麼累了。」
蘇景澤如此抗拒，夥伴們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他們自然是不相信他真的喜歡現在的日子的。
能做到年紀輕輕便達到金丹圓滿期，那不可能只是天賦，更是日日勤學苦練與真的熱愛修煉的結果。
曾經那麼刻苦的人，說自己不想回到過去，怎麼可能呢？
可若是他不願，自然也沒有其他人勸導的余地。
「說起來，寒淩最近過得如何？」蘇景澤自然而然地轉移話題，「那日秘境之後，梁康可受到懲罰？」
提起這個，大家的注意力便又轉移向了蒼寒淩。
蒼寒淩微微頷首，而後才想起蘇景澤看不到，他道，「師尊已經懲戒梁康等人，讓他們對我道歉，還罰了他們去面壁思過一個月。」
玄霜的面壁思過不僅僅是關禁閉那麼簡單，而是要在不停變換的幻境裡遭受靜坐的折磨，磨練心境。
之前韓淺能一動不動受罰一個月，面壁與他而言像是正常修煉。可對於梁康這些道心不穩的弟子而言，卻是實打實的懲處折磨。
「希望他們能得到教訓吧。」陸元州有些擔憂地說，「萬一梁康等人仍然不服不忿，這下可是真把他們得罪慘了，他們出了幻境會不會更加變本加厲地找師兄麻煩啊。」
「不是還有你師姐嗎。」蒼寒淩淡定地說，「這天下還有她不敢得罪的人嗎。」
蒼寒淩的話讓蘇景澤和陸元州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韓淺也薄唇微彎。
虞若卿就不懂他們為何要笑，她可是已經將整個玄霜仙宗都納入了自己的地盤，開玩笑，她要做這裡唯一的反派，管那些嘍囉是誰，敢搶地盤她當然要幹他們。
「師妹確實太魯莽了，韓兄也不拉著一點。」說起來這個，蘇景澤有些無奈地說，「那段光亮背後的段家是附屬六大家族的世家，關系錯綜覆雜，你們二人的心意我收到了，可就是怕……」
虞若卿剛想糾正蘇景澤的想法，韓淺已經淡然開口，「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有何可懼？」
修仙界裡，萬千仙宗天生占據有利位置，世家起初依附諸多仙宗生存，然而近千年，修仙世家不斷壯大穩固自己的地位，從依附仙門變成互相抱團，逐漸用人脈、權勢、和財富變成了不可小覷的第二股最大勢力。
如今仙宗與世家互相抗衡，還要保持融洽友善的合作關系，可想世家並不是韓淺所說的‘烏合之眾’，反而是確實十分棘手的勢力。
蘇景澤是六大世家之一蘇家的嫡長子，他從小在世家長大，更明白世家關系錯綜覆雜的麻煩所在，所以才十分擔心二人當時在秘境時的所作所為。
「幸好段光亮只是六大世家附屬的家族，如果他也同屬六大世家的人，恐怕門派都無法處置他。」蘇景澤再次出言提醒，「我知你們看不上世家，可我們的背後還有玄霜仙宗，不能讓師門也為我們為難。」
他勸說道，「到了需要退讓的時候，還是讓一讓吧。」
「若我們退讓是為了門派，那你呢？」韓淺漆黑的眸子看向蘇景澤，他淡聲道，「蘇兄十二年的退讓與自我貶低，又是為了誰？」
韓淺一向少言，哪怕偶爾開口，也從不會提這樣有些尖銳的問題。虞若卿、陸元州和蒼寒淩都沒想到他會忽然問這個問題。
他還是坐得端正，俊氣儒雅的面上沒有怒色，仍然是神情淡淡的，可三人都莫名能感覺得到，韓淺是有點生氣的。
蘇景澤怔然，他久久沒有回答。
虞若卿看得出來蘇景澤有些難受，但她沒有開口，她也想知道蘇景澤的回答。
陸元州一向是眾人的調和劑，他最受不得這樣的場面，嘴巴一張，想說話緩解一下氣氛。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韓淺一個淡淡的目光掃了過來，陸元州頓時就慫了。
韓淺又看向蘇景澤，他似乎在等一個答案。
蘇景澤微垂著頭，過了半響，他苦澀地笑道，「是我自甘墮落，韓兄不值得為我生氣。」
韓淺注視著蘇景澤，聽到這個回答，他原本平靜的眼底像是掀起狂風驟雨，握著酒杯的指尖也逐漸泛白。
但很快，幾乎是瞬間，他的情緒便被立刻自己壓下，神色重回毫無波瀾，手指緩緩地鬆開了杯子。
「不必這樣說。」韓淺淡聲道，「是我逾越了。」
本來氛圍還算不錯的聚餐，收尾的時候有些意興闌珊。
過去大家一齊在木屋裡聚會後，都會一齊和蘇景澤收拾善後一下，再聊一會兒。今日韓淺似乎情緒不高，剛剛收拾好東西，他便離去了。
陸元州悄悄拽過虞若卿。
「師姐，我給你大師兄的地址，你去看看他的狀況，我留下來關照蘇師兄的情緒。」
虞若卿知道陸元州是有點怕韓淺的，卻還是故意調笑道，「你怎麼不去找韓淺？」
陸元州欲言又止，知道師姐拿自己尋開心，只能雙手合十，一副拜托拜托的可憐樣子。
他給的地址和虞若卿當時第一次跟蹤韓淺的地址一樣，虞若卿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看看韓淺。
她離開山谷，坐著傀儡飛鶴趕向那個位置，這次她是正大光明的，所以並沒有隱匿行蹤。
結果沒飛多久，她的神識便感知到韓淺在前方等她。
遠遠地，她便看見韓淺腳踏自己的本命飛劍，雙手背後，白色衣擺隨風微動，似乎是在半空中等她。
虞若卿的傀儡飛鶴十分寬敞，她便擺了擺手，問道，「大師兄，要上來呆一會嗎？」
韓淺並未思考太久，便收了劍，輕盈地落在了飛鶴背上。
「那小子，什麼事情都對你說。」他道。
虞若卿知道韓淺指的是陸元州給她地址的事情，便輕輕一笑。
「你如果不喜歡，我可以假裝忘記你住在哪裡。」虞若卿說。
韓淺微微搖頭。
他站在飛鶴的邊緣，垂眸向下望去。
「你在看什麼？」虞若卿問。
「看那條河。」
虞若卿也俯過身體，從天空俯瞰整個仙宗大陸，能看到森林山巒郁郁蔥蔥、以主峰為中心亭台樓閣延伸至各個方向。
而在更偏遠的山林間，一條河橫穿而過，分叉成許多溪流瀑布，延展穿行了仙宗的大部分地方。
韓淺垂著眸子，他輕輕地說，「我想改變一條河，一條從源頭而來，流向大海的河。可最終我才明白，不論河道如何改變，它只能流入那唯一的海。」
韓淺轉過頭，漆黑的眸子看向虞若卿。
然後，他緩緩地勾起了嘴角。
「不必聽蘇景澤的話，繼續做你想做的那個壞人，不忍讓、不退縮，這很好。」韓淺緩聲道，「隨意塗灑這個世界吧，有我在，沒人能動得了你。」
第39章 能不能走個後門
五日整頓後的再開課，日月殿的氛圍和之前變得有些不一樣。
距離萬宗大比還有三個月，來上課的弟子們都是已經通過考核，真正拿到萬宗大比名額的人。
本來星羅峰的梁康、萬莊與那個世家弟子段光亮是此次大比的第四和第五名，也會來參與日月殿培訓。
但梁康萬莊二人還在面壁思過，而段光亮因為品行不端直接取消了資格，所以日月殿的氛圍還算可以。
如今除了他們，其他親傳弟子都對虞若卿四人態度越來越好，早不見最初的隔閡了。
前三個月，首席長老們側重的是講解分析各個強勁對手仙宗的特點，以及秘境團隊合作的訓練。
而最後三個月，變成了幾位大長老輪流授課，首席長老在旁輔助。每日上課都有一大一小兩個長老在場，可想而知仙宗對萬宗大比的重視。
授課的重點，也從秘境組隊轉移向了個人。
玄霜不愧是第一仙宗，不僅財大氣粗，一直用各種珍貴法寶和縮影球輔助弟子們訓練，更是要求嚴格，在高供應的同時訓練的強度也不斷增大。
弟子們每日都要與傀儡作戰、磨練技藝，更是每隔五天便要進入縮影球幻境裡進行試煉。
這些縮影球是歷屆萬眾大比和各種切磋比試時的記錄，弟子們進入幻境，就會恍如進入當年真實的比試場地，與在被留影球刻畫的當年強敵弟子作戰。
虞若卿試過一次之後，頓時來了極大的興趣。
這種模擬現場，與不同時期的對手交戰，簡直是修煉狂魔的福音。
她當天便向門派申請，一口氣申請三十幾個模擬縮影球，打算每個晚上都進環境裡與強敵作戰，磨練自己。
歸物府這麼多年，也沒見過這樣離譜的弟子，都不敢直接批給她，而是上報。
縮影球每個都價值萬金，裡面的對手需要許多人細心慢慢恢覆雕琢而成，價值連城，歸物府都怕虞若卿是臥底進親傳弟子的內鬼，打算帶著縮影球跑路。
歸物府向上報，結果報的是熟人，正是韓淺。
韓淺是主峰的首座弟子，這些年早就位同首席長老，門派許多雜事在到達宗主長老之前，都要先過他的手篩選。
虞若卿報給歸物府，回赤煉峰等了一晚上，歸物府也沒送東西過來。
還是第二日去日月殿的時候，韓淺給了她幾個球。
「你要得太多了，不好批。」韓淺道，「你先用這幾個，等想要換了，再來找我。」
「不能走後門嗎？」虞若卿瘋狂暗示。
韓淺卻是搖了搖頭。
「萬事都要講究規矩與平衡，位置越高，越是如此。」他緩聲道，「不要貪多，不消化。」
虞若卿覺得韓淺偶爾說話做事像是系統成精，又像是個老爺爺，完全沒有修仙界年輕人的朝氣，十分古板嚴謹。
她只好接過韓淺手中的球，她道，「這三個是隨便選的嗎？」
「特地給你挑的。」韓淺說，「蘇景澤曾經說過你招式不靈活，太過被劍式束縛，不懂變通。這段時間我的觀察與他的結果是同樣的。」
他繼續說，「這幾個對手，是有名的招式出神入化、出其不意。足夠你啃一兩個月了，若是能打贏他們，你對劍道的領悟還會提升。」
虞若卿收起球，但對韓淺的話半信半疑。
僅僅三個對手，而且這些球展開的幻境會自動將對手的修為調節成與進入的弟子相同。
又沒有境界壓制，她怎麼可能兩個月都贏不了呢？
也不怪虞若卿有些自滿，而是她在仙宗裡的這些年，與同齡人比試時確實沒有敗績。
如今看來，與她能有機會一戰的也只有韓淺、蒼寒淩，還有曾經巔峰期的蘇景澤了。
虞若卿正在將信將疑，聽到他們二人對話，陸元州頓時也興致勃勃地說，「師兄，那我呢，有沒有適合我的對手？」
韓淺微微頷首，將準備好的縮影球分別給了陸元州和蒼寒淩。
「若是能在這三個月內打贏這幾個對手，你們對修煉的領悟都會再上一層樓。」韓淺說。
「那你呢？」蒼寒淩看向韓淺，「也給自己準備了嗎？」
「我不需要。」韓淺平靜地說，「早些年我在地下賭/場的時候，便已經摸清自己的短板與長處了。若是不會揚長避短，也活不到現在了。」
於是，三人都開始了各自的加餐，除了白日的課程與訓練之外，晚上回去也會繼續訓練。
虞若卿本來是不信敵人有多麼難纏的，在她的世界觀裡，強大的劍術可以推平一切彎彎繞繞。
結果進入第一個縮影球裡，她的對手是三大仙宗中琉焰仙宗的一名善於使用多節鞭的弟子。
對方極其善於取長補短、借力打力，還十分靈活，和泥鰍一樣。
虞若卿如果強攻，對方會用比她攻擊更快的速度躲避，讓她像是打在棉花上，待到她大開大合的銜接中有了縫隙，對方就會借機而上。
這個對手也極其擅長控制靈氣，自己不用動用太多的力量，僅僅是憑借虞若卿劍式掀起的波動，就足以讓他反擊。
在這場比試中虞若卿幾乎是硬生生被對方纏死了。
他的真氣或許沒有她磅礴，但卻猶如蛇纏死大象，一點一點讓虞若卿掉入他的陷阱裡。
第一晚，虞若卿慘敗。
一睜眼，外面已經天亮了，該去上課了。
虞若卿打得上頭，又沒時間耽擱，只好風風火火去日月殿上課，比平時還要早到半個時辰。
等其他人的時候，她就一遍遍在腦海裡覆盤自己剛剛的比試，結果越覆盤越氣，總覺得許多反轉的機會都被她忽略了，恨不得現在就回去再打一場。
過了一會兒，陸元州和蒼寒淩也到早了。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對方的臉色，就知道大家都一夜未眠，並且都慘敗。
等到韓淺踩點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三人圍坐在一起，十分不忿，他一過來，頓時都憤憤地瞪向他，好像是他打贏了他們一樣。
「用我透露他們的弱點嗎？」韓淺引誘道。
「不、需、要！」三人異口同聲。
——他們就不信了，今天晚上再來一次，一定贏
第40章 他是異類
幾天過去，虞若卿的情緒肉眼可見的愈發暴躁起來。
她每天晚上都挑戰同一個人，每個白天都在覆盤，可不論她想出多少解決辦法，對方都能用新的方式贏過她。
蒼寒淩和陸元州也差不多，蒼寒淩的臉色越發冰冷，陸元州則是越來越蔫，三人都被折磨得夠嗆。
只有韓淺仍然一副泰然安定的樣子，與他們三個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對比。
「不要只是著急過招。」韓淺對他們說，「冷靜思考、慢慢感悟效果會更好。」
「我們白天一直都在努力思考啊。」陸元州有些抓狂地說，「我都覺得自己是不是沒有修煉的天賦了，怎麼能每次都輸的那麼慘呢？」
他們的自我懷疑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因為每隔五日，親傳弟子們都會進入留影球裡試煉。
待到這一天時，虞若卿已經被那使用節鞭的敵人搞的身心俱疲，甚至有點懷疑人生，對考核都提不起勁了。
日月殿的留影球都是隨機拿的，虞若卿進去之後，沒想到贏得還算輕鬆。
在經歷過被韓淺特地挑出針對她短板的對手折磨了數日之後，這類並不會攻擊她短處的對手，反而顯得容易戰勝得多了。
待到陸元州和蒼寒淩離開各自的留影球，從他們二人的表情上來看，似乎都贏得很容易。
「不錯。」今日授課的是滄海峰的劉長老，他誇獎道，「你們幾個又進步了。」
三人當然知道，他們能有所進步，必然是韓淺幫他們挑選對手的功勞。如果不是這幾日天天打磨，又或者並不是以短處對長處，或許他們的進步還不會如此明顯。
這個晚上，虞若卿三人沒有繼續在留影球裡訓練，而是去了無念崖附近的一處訓練場上，蘇景澤也被他們接來了。
韓淺和蘇景澤是這些年玄霜仙宗最出名的兩位弟子，也都是年紀輕輕能到達金丹圓滿期萬裡挑一的人才，再加上眾人彼此更熟悉，在他們身上必然可以學到更多東西。
在三人裡，指導陸元州自然是最容易的，他修煉時間最短，如今才築基初期，上升空間大，出的問題更多是他閱歷不足導致的。
想來也是，陸元州接觸修煉還沒到一年的時間，就要去參與五十年一次的萬宗大比，確實也有些急了。
其實宗主雲天成本來也不想讓陸元州去這次的大比的，他更希望自己徒弟再沈澱沈澱，不論是否參與下一屆大比，陸元州身為宗主繼承人，未來都會有許多機會磨練自己的。
陸元州卻是非要參加不可，他希望能和師姐師兄們一起去，名次倒是無所謂了。
蒼寒淩的問題，則是更不同一些。
「你現在能調動的真氣，看起來與同期相比似乎沒有什麼區別，但不該如此。」蘇景澤說，「你有鮫人血統，而異族天生力量會比人類更強，如今你本該比同期高一倍以上才是正常的。」
「而去還有一個問題，你現在有些太依賴水源了。」虞若卿也說，「如果有水，你的術法威力十分強大，可若是沒有足夠的水，會讓你的實力大打折扣。」
蒼寒淩過去的經歷，是在不同的地方，便要將自己的另一部分血統掩蓋起來。
他已經習慣了遮遮掩掩，甚至習慣刻意遺忘自己本來的身份，只作為人修活著。
到了如今，周邊夥伴都是如此正大光明地看待他的不同，甚至建議他該發揮自己鮫人混血的天賦時，蒼寒淩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這樣不好。」蒼寒淩說，「如果我動用妖力，便必定會妖氣外露，屆時不僅對玄霜的名聲有害，而就算我獲得勝利，也不一定會被認可。」
他的話讓虞若卿忍不住皺起眉毛。
「可鮫人是你血統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妖力與真氣都是你出生便帶來的。」蘇景澤緩聲道，「玄霜接納你，必定是接納你的全部，怎麼會只接受一部分呢？你是玄霜弟子，做你自己，用你獨有的力量贏得比賽，那也是你得天獨厚之處。」
「師兄說得對。」陸元州讚同道。
「就是，誰敢嚼你舌根，我全都拖回懲戒堂揍一頓。」虞若卿蹙眉道。
「師姐說得對！」這種話題上，陸元州沒什麼發表言論的機會，只能用這種方式刷存在感。
「不要濫用職權。」結果，韓淺和蘇景澤一起說道。
他們二人一同轉向虞若卿，頓時眾人的注意力都傾注到她的身上。
「你的問題還是老毛病。」蘇景澤說，「只有明白融會貫通，而非拘泥於劍法，才能取得更大成就。」
「而且你太性急，不夠沈穩。」韓淺道，「你戰鬥喜歡大開大合，正面鋪開。如果長時間不取得勝利，就會急躁，從而露出馬腳。」
虞若卿被一左一右夾擊，她人都麻了。
這倆人挑她的錯也就罷了，關鍵彼此之間還意見不同。
蘇景澤主張她先學習放下，忘記自己所學的一切，去尋找那種放鬆而渾然天成的感覺。
韓淺卻覺得大比在即，幾個月的時間悟不到什麼，還不如先磨性子，再訓練她因毛躁而會露出的弱點，才會段時間再上一層樓。
二人雖然是同一時期的風雲人物，但不論成長環境還是性格秉性都截然不同。
蘇景澤偏向高遠意向，追求思維上的開闊與不同，由心而發，出招自然會變。
而韓淺注重實際，要的是實用、簡潔、快速的進步與立刻應用。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一爭論起這件事情，他們誰都說服不了誰。
虞若卿忍不住說，「要不然你們倆先互相打一架？」
二人這才勉強從口角中停下。
「以前門內比試時打過。」蘇景澤說，「沒分出勝負。」
「現在就不一定了。」韓淺淡定道，「誰讓他十二年都不練劍呢。」
聽到韓淺的話，虞若卿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能面不改色說這種欺負殘疾同伴的話，也只有韓淺能做得出來了。
蘇景澤倒是沒有生氣，他過去與韓淺是勢均力敵、亦敵亦友的平等關系，如果韓淺如今特地關照讓著他，蘇景澤定會有被輕視憐憫的不舒服感。
韓淺這樣懟他，是仍然將他當做和以前一樣平等的人，蘇景澤反而心中是平和的。
然而他對虞若卿，卻又是另一種不同的心態了。
虞若卿對他的種種關照並非是出於憐憫，而是一種出於他的特殊情況、而對他的保護心態，這是她對其他人都沒有過的。
獨自自處時，蘇景澤也會痛恨自己如今的樣子，希望能如同其他人那樣平等的在她身邊，可每每感受到虞若卿對他保護與親近時，蘇景澤又難以自拔，貪戀她對待他時那種不同的溫柔與保護。
蘇景澤心中明白，虞若卿天生便擁有保護弱者的責任感，如果他們之中換了任何一個人受了重傷，或者變成和他一樣的狀況，她都會用同樣的態度去對待的。
如果他們碰面時，他仍然是過去那個意氣風發、眾人圍繞的蘇家公子，她恐怕不會對他這樣與眾不同。
每次想起這件事情，蘇景澤不知為何都有些淡淡地惆悵。
這時，在旁一直圍觀的陸元州好不容易找到了空隙，他建議道，「不然你們都各自訓練師姐一段時間，看看誰的建議更有用？」
聽到陸元州的話，二人不由得一怔，隨後似乎都在仔細思索這件事的可行性。
「但也不公平。」蒼寒淩說，「修煉這種事情頓悟往往在一剎那，怎麼能確定誰對她的影響最大呢？」
「修煉不是競賽，若是師妹能因此有啟發，勝負自然是不重要的。」蘇景澤道。
韓淺思考片刻，他道，「可行。」
虞若卿：……
眼看著二人似乎就這樣莫名達成合作關系，她一時間難以吐槽。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和她商量嗎！
雖然心中是這樣吐槽，可看著韓淺和蘇景澤轉向自己，虞若卿沈默了一下，她道，「那好吧。」
有可能對修煉有益的事情，她是不介意去嘗試的。
於是，這件事情便定下了。
因為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她的身上，似乎蒼寒淩的問題就這樣蓋過去了，然而虞若卿並沒有忘記這件事情。
其實之前她便有些事情想問他，可那時他們之間關系不算太熟悉，她怕打草驚蛇，畢竟有反派標簽的角色思維會更加敏感一些。
如今，她感覺時機已經成熟了。
要在訓練場回去的路上，虞若卿便湊到蒼寒淩的身邊，她道，「要不要一起同路走走？」
蒼寒淩側臉看向她，冰藍色的眸子似是有些無奈。
他似乎已經猜到虞若卿想說些什麼，但還是沒有拒絕。
二人同坐虞若卿的傀儡飛鶴，周遭除了風聲，逐漸安靜了下來。
「你想與我說什麼？」蒼寒淩道。
「你猜猜？」虞若卿反過來問。
蒼寒淩沈吟一下，他說，「你還是想殺上星羅峰？」
虞若卿搖了搖頭。
「星羅峰是你的地盤，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插手。」她說，「我想問的事情只與你有關。」
她注視著蒼寒淩，沈聲道，「你是不是在有意壓制自己的鮫人血統？」
蒼寒淩緩緩垂下眼睫，他並沒有說話。
「我從一開始便覺得很古怪了。」虞若卿繼續說道，「身為一個混血，你怎麼可能使出那樣純正的真氣，讓人總是忘記你真實的身份。」
她說，「蒼寒淩，你是不是用了什麼方法，刻意壓制住了你的妖氣？」
蒼寒淩沒有看虞若卿，他一直微低著臉，漂亮俊氣的面龐像是雕刻而成，沒有任何的瑕疵，俊美得在容顏永駐的修仙界都如此的出眾與惹眼。
過了半響，他低聲道，「這樣對誰都好。」
若是放在幾個月前，蒼寒淩絕對不會相信，他竟然會用這樣的語氣與另一個人討論自己身上隱藏的秘密。
「這樣一點都不好。」虞若卿蹙眉道，「你與我說過，想站得最高，獲得所有人的認可。可是一個連自己都無法接受的人，又怎麼會得到其他人的尊重？」
「我知你是好意，可若卿，你不懂。」蒼寒淩靜靜地說。
他知道虞若卿會這樣勸他，她一直是個很善良正直的人，當然不會放他不管。
然而，這是因為她還不知道真正的他是什麼樣子。
如果他不壓抑自己的鮫人血統，他會變成一個徹底的異類。
虞若卿會耐心地勸導他，陸元州、韓淺、蘇景澤會關心他，都只是因為他們沒見過他的真面目。
他那條血紅色的鮫尾，像是永遠甩不掉的次等標簽。不論是鮫人族還是修仙界，從來沒有一個人能接受他醜陋的樣子。
不論多麼喜歡他的人，只要看到他的樣子，都會厭棄或恐懼。
蒼寒淩垂著眸子，他淡然而堅定。
他已經不是年幼時會因一兩句哄勸而現出真身、又被厭惡嘲笑的幼稚年紀了。
這一次，不論虞若卿或者其他人如何勸他，他都決意不會重蹈覆轍。
他不想再失去得來不易的友情。
第41章 真·大師兄
回去的路上，虞若卿不由得嘆氣。
蒼寒淩的事情一日不解決，她就一天放不下心。
虞若卿覺得自己如今的心態已經十分平和了，不論蒼寒淩未來是想黑化與她一起做反派夥伴，或者做一條好魚，她都可以接受。
唯獨只有一點，她不希望蒼寒淩一直保持如今這樣的狀態。她不知道他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麼，但絕對不會是好事。
「他們真的是主角團嗎？」虞若卿忍不住跟系統吐槽，「我怎麼感覺除了陸元州那小子，每個人都有點毛病在身上呢？」
蒼寒淩不必多說，有身份認同問題，而且過於放縱星羅峰的人對他的起伏。
蘇景澤目疾，然而身體上的疾病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是他的心理狀態也堪憂，完全不想振作；
韓淺心思深，秘密重，似乎也隱藏著什麼事情。至少第一面時他的冰冷戾氣與殺意，和如今淡然沈穩的他判若兩人。
也只有陸元州這個小憨憨，每天像是一個小太陽般到處晃來晃去，普度眾生。
該說他不愧是男主角嗎。
虞若卿起初覺得自己成功打入敵人內部是個好事，沒想到最初的興奮消散之後，如今只剩下發愁。
這三個人各個有毛病，哪怕她能解決一個問題也是好的啊。
看著虞若卿心不在焉地瞎點商城界面，系統開口道，「宿主為什麼要為他們而煩惱？就算他們一直有心理疾病，也不會耽誤宿主的任務，更可能會是好事。」
系統這段時間一直安靜如雞，是因為同意了虞若卿先打入內部、後傷害的任務策略。
「為什麼是好事？」虞若卿問。
「您應該也知道，讓宿主作為反派參與這個世界的任務，是因為這些角色身上的福源機緣太高，已經超出世界平衡。」系統說，「宿主的出現是作為他們的對立面，削弱本該處於他們的能量，中和調劑。所以他們有精神問題，會延緩他們進步的速度，當然是好事。」
「01011，你是不是傻？」虞若卿頗為無語地說，「主角的福源機緣是怎麼體現的？不就是普通人遇到危機，會直接炮灰。可他們是主角、最後一定會找到自己的道路，到時候劣勢也會成為優勢。」
她繼續說，「現在他們的精神問題確實嚴重，可在未來的某一個瞬間，一定會逢兇化吉，厚積薄發，到時候一定會精進更多倍，那不是更難搞嗎？」
系統：……
聽起來是歪理，但好像又有點道理？
虞若卿總結道，「所以，我現在想解決他們的精神問題，不是為了他們好，而是為了砍掉他們原本逢兇化吉的機緣，讓他們少一個被激發的因素。這回你明白了嗎？」
純理性運算的系統說不過狡猾的人類，只好繼續下線裝死。
虞若卿罵了自己頂頭老板傻，頓時神清氣爽，感覺也沒那麼煩了。
回到赤煉峰時，她看到師父與師兄在煉丹。
赤煉峰一向沒什麼規矩，虞若卿乘著飛鶴進了大殿，快到二人面前了，才收了飛鶴落了下來。
「師尊，你們怎麼又在煉丹啊。」虞若卿湊過去好奇地問。
「你如今試煉太多，怕你受傷，多煉些。師尊的煉丹手藝是數一數二的，可惜我們兩個這方面都沒什麼天賦。」霍修遠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今天過得如何？」
虞若卿就跟他們講了韓淺和蘇景澤要幫忙訓練她的事情。
聞言，江元霜微微頷首。
「他們二人的品行我都信得過，都很穩重可靠。」江元霜道，「與他們多接觸接觸，是好事。」
穩重可靠？虞若卿心中吐槽，那是因為師父沒見過這倆家夥的真面目。
江元霜沒有什麼意見，倒是霍修遠又有些酸溜溜的了。
「你們要單獨接觸嗎？」霍修遠說，「師尊信他們，我可不相信。讓宗主那個弟子跟著吧，不然我不放心。」
虞若卿頗為無語。
師父信任韓蘇兩大玄霜門面，可霍修遠卻偏偏只信陸元州，動不動就讓她帶上陸元州。
「你又沒見過那小子，為什麼那麼信任他？」虞若卿吐槽道，「若不是知道陸元州不認識師兄，我都懷疑他是不是討好過你了。」
「宗主選的弟子，人品才是最有保障的。」霍修遠信誓旦旦地說，「而是他年紀小，我放心。和你一樣都沒開……」
「開什麼？」虞若卿問。
霍修遠本來想說感情沒開竅，所以他才放心。後來一想，他可不能提醒自己師妹感情方面的事情。
虞若卿這方面本來就很鈍感，現在在她眼裡，不論是男是女都沒區別。他十分信任自己師妹的情商，只要沒人提，再過一百年她也仍然能把所有人都當兄弟（姐妹）。
於是，霍修遠的話在嘴邊拐了個彎。
「和你一樣傻乎乎沒腦子，所以我才放心。」他說。
虞若卿白了他一眼，不理他，轉而在江元霜身邊坐下，看師尊煉丹。
霍修遠也湊過來坐下，師兄妹二人像是江元霜的小尾巴，陪著她，也不覺得無聊。
「孫康樂來消息了。」江元霜說，「他會替我代行長老授課，去日月殿。」
聽到她的話，霍修遠的神情沈了沈，虞若卿卻有些茫然。
江元霜一共有四個弟子，他們師兄妹二人是最小的三徒弟與四徒弟，上頭還有一個大師兄和二師姐。
大師兄孫康樂如今是仙宗的首席長老，自己獨占內門的一處山峰，而不是其他峰裡那樣，大長老和自己的徒弟首席長老仍然在同個山峰做事。
二師姐孟曼荷則是遠離玄霜，被派往玄霜仙宗在其他仙州的分派做事。
虞若卿沒見過二師姐，而同在仙門的大師兄孫康樂，她更是只在小時候五六歲的時候見過一面，所以極為陌生。
聽霍修遠的話，是當年這兩個師兄師姐忍受不住師尊刻薄嚴格的態度，再加上年輕氣盛便與江元霜決裂，這些年都沒回過赤煉峰。
孟曼荷遠離玄霜仙宗後就沒有消息再傳回來了，倒是做了首席長老的大師兄孫康樂，他當年是想割斷和赤煉峰的聯系，後來慢慢地變成了代替孤僻古怪的江元霜，替她做原本該她出馬的事情。
如日月殿的大長老授課，便是如此。
江元霜不去，便只有孫康樂去。
虞若卿不了解這些曾經的爭鬥，霍修遠卻蹙眉道，「那家夥哪天去日月殿，讓卿卿哪日休息，避開他就得了，免得他萬一借機會給卿卿使絆子。」
聽到他這樣說，虞若卿不由得出聲道，「那不行，我要去。我又沒做錯什麼，不去的話好像我害怕一樣，多沒面子啊。」
開玩笑，如果以後她成了修仙界著名反派，到時候有人扒她的老底，發現她因為師門爭端躲了自己真·大師兄的課，那多磕磣啊。
「可是……」霍修遠忍不住說。
「我不管，我就要去。」虞若卿道，「使絆子就使絆子嘛，我都金丹期了，有什麼可怕的。」
看到她已經做了決定，霍修遠有些無奈地看向江元霜。
江元霜微微頷首。
「那便去吧。」她淡聲道，「這麼多年過去了，孫康樂也不再是毛頭小子，你不必那麼擔憂。」
霍修遠沒辦法，也只好勉強同意。
待到虞若卿回自己住處的時候，霍修遠一直跟著她，非要給她塞些寶物丹藥防身。
「師兄，你太誇張了。」虞若卿無奈道，「就算過去你們確實鬧得不愉快，可如今他已經有自己的弟子與地位，還是替師尊去行事，怎麼可能真的故意欺負我，那不是也讓他自己臉上難看嗎。」
「你說得都對，可是我還是不放心。」霍修遠哄道，「來，把這些毒都帶上，萬一他欺負你，你就毒死他。」
虞若卿十分無可奈何，從很早之前她便發現，霍修遠對她有點過度保護了。
幾日之後，滄海峰的劉長老結束授課，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入了殿中。
來者身形高挑，面容剛毅，下頜淩厲，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嚴肅沈穩感，正是虞若卿只見過一面的大師兄孫康樂。
看到他進來，有些好八卦的弟子便悄悄看向後排的虞若卿。
「諸位好，我是代替江長老授課的首席長老孫康樂。」孫康樂沈聲道，「從今日起，我會使用傀儡來訓練大家。」
傀儡是赤煉峰的獨門絕技，孫康樂又是代替江元霜來上課的，這下子許多不知曉其中內情的弟子也不由得悄悄轉頭看向虞若卿了。
結果，還沒看幾眼，虞若卿身邊的三人也擡起頭淡淡掃了過來，對他們有陰影的弟子們頓時立刻都轉回頭坐直，假裝無事發生。
虞若卿擡起眸子，跨過半個大殿，對上了大師兄孫康樂沈沈的眸子。
她默默轉開目光。
……似乎比她想象得還要尷尬一些。
然而，她仍然不覺得孫康樂如霍修遠所說，是個十足的壞人。畢竟她才是壞人，她的惡人雷達並沒有檢測到孫康樂。
這時，陸元州在下面輕輕地拽了拽她的袖子。
「師姐，你別擔心。」陸元州小聲說，「有我們在，他一定不能欺負你的！」
虞若卿：……
不至於，真的不至於
第42章 我的狠毒已經如雷貫耳
如果刨除孫康樂與赤煉峰曾經發生的矛盾，其實他的課還是挺好的。
虞若卿對當年的細節不太了解，但從孫康樂的文課一直到他制作的用來訓練的傀儡來看，不說滿分，孫康樂也至少繼承了江元霜至少八成的本領。
可以見出，江元霜這麼多年不交際、不收徒，霍修遠也沒收徒弟，真正赤煉峰的底蘊是孫康樂在傳承。
而且，虞若卿被江元霜手把手教大，再上孫康樂的課，同樣的內容，她能明顯感覺到極大的不同。
江元霜更像是一個性情古怪孤僻的高人，她有本領，但領悟太個人化，教導給弟子的時候會更加高深難懂，再加上她的性格原因，弟子本身必須要有極強的領悟能力和耐性才能學到真本事。
孫康樂則是更適合當一個傳授者，同樣的內容，天賦極高的江元霜只能教出高級內容，低中級因為她自己沒經歷過，所以教不出來，只能靠弟子自己去悟。
而孫康樂卻可以從最淺顯易懂的角度慢慢教，領著弟子一點點進步。
虞若卿上完課程，心也漸漸地安定了下來。
她似乎天生道心純粹，很難只因為自己的立場、或者聽到的某些言語和事件便先入為主地批判某個人。
孫康樂的課講得好，他有本領，虞若卿自然而然會高看他一眼，而不會僅僅因為他與赤煉峰曾經的不愉快而討厭他。
上午的文課結束，中午休息的時候，虞若卿還聽到有些人議論，沒想到與江長老決裂的大弟子是個正常人雲雲，看起來還是赤煉峰有問題，才接連逼走了兩個弟子。
「師姐，別聽他們亂說。」陸元州道，「你嘗嘗這個菜，雖然是素的，但也很好吃。」
此時此刻，虞若卿四人正坐在庭院裡的石桌上吃東西。
雖然這個年代的修仙者是可以正常進食靈菜的，可基本也是幾天吃一次，一日一次已經很多了，如虞若卿他們幾人這樣經常聚會、有時候一天三頓不落的更是少見。
只不過，若是其他弟子這樣做，恐怕少不了被嘲笑貪嘴沒毅力，可是當每日都吃飯的變成了虞若卿、韓淺、陸元州這樣的門派之光時，反而引起了追逐學習他們的潮流。
許多弟子紛紛學他們每日吃飯，吃飯流從內門一直席卷到外門。
陸元州勸她別生氣，不僅僅是關心她的情緒，也是從那日發現她的願望是做壞人之後，大家都很小心，怕她走錯路。
「這種議論又不犯宗法，我哪有時間和他們一般見識。」
虞若卿倒是沒有陸元州想得那樣在意，她吃完了陸元州新蒸的饅頭，而後拍了拍手，站了起來。
「我先去巡查了，下午課上見吧。」
自從她當了懲戒堂的首座弟子，可比之前忙多了。每日還要挑出時間巡視門內，和去懲戒堂報道。
看著虞若卿離去的身影，陸元州感嘆道，「看起來在懲戒堂當值真的有用，師姐都開始懂法了。」
「確實。」蒼寒淩握著茶杯，也很欣慰。
法盲虞若卿完全不知道他們背後說了什麼，她照例巡視內門，金丹期的神識籠罩得很廣很遠，她人還沒到，就已經能感知到數座山外發生的一切。
自從有了她細心篩查之後，內門弟子間欺負弱小的事件大大減弱。
原本許多世家弟子都很豪橫，甚至與內門弟子居住的元始山上的日常管事教習沆瀣一氣，不服管教。
而這些教習也因長期受賄、被弟子們哄著敬著失去了分寸，也不大看得上虞若卿這個小姑娘，以為新官上任三把火，隨便糊弄幾句就沒事了。
直到所有內門弟子親眼看著虞若卿強硬地壓走了幾個犯事教習，根據宗法大大小小清算，這些教習們幾乎在懲戒堂被懲罰得剝了一層皮。
若是一般人做事會留三分，到這裡也就罷了，奈何碰上的是虞若卿這個油鹽不進的狠人，她按照宗法上報，要求宗門依循規則開除這幾個教習。
虞若卿上報，上面是要處理宗門大小內務的韓淺，韓淺直接就同意了。但這種剝奪宗門身份的事情還要得到宗主同意，結果雲天成也通過了，完全沒再顧這幾個教習背後的世家身份，全部逐出門派。
據說後來世家派信詢問，雲天成直接懲戒堂整理的他們這些年所犯宗法和證據一並發了過去，對面便在沒有異議了。
這事之後，內門換了新一批教習，所有弟子也都明白了虞若卿的強硬做派與嫉惡如仇，從此再也沒人敢觸這個黴頭。
許多不得不老實的世家弟子對她自然是又懼又不忿的，可大多數勤勤懇懇修煉的弟子，對她卻是崇敬而尊重。
至於眾弟子對她的態度，自然也都是能被記錄的情緒波動，虞若卿每日都穩定進賬，偶爾巡視遇到一些心裡有鬼的弟子，還會額外多些積分。
巡視一圈之後，看著不斷到賬的積分，虞若卿滿意地說，「不錯，看起來我的狠毒在內門已經如雷貫耳，看看把這些弟子們嚇的。」
系統：……
作為一個沒有感情的機械，它只能分析出數據。
按照結果上來看，似乎確實是這樣，可為什麼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然而宿主雙管齊下，主要角色的進度和日常任務兩不誤，它似乎也沒什麼可阻止的。
巡視之後，虞若卿返回日月殿，正好開始上下午的課程。
上午是文課，下午便是實踐。
所有弟子來到訓練場裡，孫康樂負手而立，身旁放著一個與正常人身形相似的人形機械傀儡，一看便是赤煉峰風格出品。
修仙界的傀儡也是很大的一科，魔族有魔修會用活人來做傀儡，除了這種比較黑暗喪病的之外，正常的還有木傀儡和鐵傀儡。
木或鐵傀儡是字面意義上的傀儡，被灌入真氣催動，但能做的事情更少、更刻板，也更容易壞，基本是消耗品。
再上一層，便是赤煉峰所擅長的機械傀儡了。
機械傀儡可以說是這門科中最高級的存在，傀儡猶如環環相扣、準確運行的機器鐘表，身上零件與細節需要一點一滴的雕琢，再由靈氣催動，與真正的飛禽走獸或者修士並無不同，形態也更加多變，甚至因為融匯各方長處而更強。
這樣的傀儡可以循環使用或者長期存放，根據傀儡師的水平，機械傀儡能到達的實力也各不相同。
如江元霜這樣的大師，她手下的傀儡完全能到達元嬰期或者更高的水平。
這門學問太深，大部分修士是又懼怕厭惡好奇，又敬畏的。
孫康樂身邊的人形傀儡渾身褐色，不知他是不是有因為大眾很難接受赤煉峰黑色傀儡那種霸氣邪門的氣質的考量，他的傀儡雖然同為機械，但看起來更像是關節更多更常見的木傀儡。
一看便是赤煉峰風格，只不過相比於江元霜手中傀儡的精細，孫康樂的傀儡最多只有五、六成的水準。
盡管如此，很少能見到高級傀儡的弟子們還是十分好奇地看來看去。
「訓練，更要融會貫通。」孫康樂沈聲道，「你們已經在留影球中與許多對手交戰過了，可不止我們，所有仙宗都在進步，光去與過去的他們交手是沒有用處的。」
他指向旁邊的傀儡。
「它會隨機融合不同門派的招式與絕技。如果你們能打贏它，去參加大比的勝算自然也會增加許多。」孫康樂說，「有誰想第一個試試嗎？」
聽了他的話，弟子們鴉雀無聲。
大部分人對傀儡是陌生的，本能便會對陌生的非人物品感到警惕和恐懼。
更何況，傀儡在玄霜仙宗的歷史上可是赫赫有名，大多都是以一擋千的大殺器。
看著無人吭聲，孫康樂的目光便開始在弟子之間掃視。
當虞若卿對上他的目光時，她便有預感，孫康樂估計會在她或者韓淺、蒼寒淩、陸元州四人之間選一個。
她便也懶得等他點名了，幹脆地開口道，「我來吧。」
第43章 將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看著虞若卿主動開口，孫康樂微微頷首，示意她上前。
在旁圍觀的弟子們看到這一幕，頓時都睜大了眼睛，全神貫注地吃瓜圍觀。
也不怪他們，誰讓孫康樂和虞若卿之間的關系那麼特殊，想讓他們不感興趣都難。
待到虞若卿來到傀儡面前，孫康樂在傀儡胸膛放入高級靈石作為動力，又用真氣催動，而後向後退去，同時打開了訓練場上的結界。
「靈石元能會持續兩個時辰，對現在的你們而言是無法戰勝的。」孫康樂沈聲道，「你若是承受不住，便隨時開口叫停，我便讓它停下來。」
圍觀的弟子不由得面面相覷。
很明顯，孫康樂也是不善言辭的那種人，他這話明明是關懷囑托，可從他嘴裡說出來，偏偏多了一種挑釁或者藐視的感覺，好像虞若卿還沒動手，就已經被他懷疑水平了。
虞若卿也不多言，她抽出自己漆黑的本命劍，對面的傀儡已經動了起來。
果然如同孫康樂所言，此傀儡竟然融合了三大仙宗各自的絕學招數，更要命的是看起來它的威能似乎也有金丹期的高度。
傀儡一上來的攻勢便很猛，它由高品靈石驅動，開啟的時候自然也是威能最強的時候，劍法極其猛烈，如暴雨梨花，兇猛得讓人屏住呼吸。
虞若卿避其鋒芒，連連後撤。
連旁邊本來想吃瓜看熱鬧的弟子們都不由得看入了神，為虞若卿捏了一把汗。
另一邊的陸元州看著這一幕，也不由得心驚肉跳。
他低聲道，「傀儡無心本就難纏，背後又有孫康樂在控制，看上去是一對一，實際上師姐是在對付傀儡和孫康樂兩個敵人。這樣一點都不公平，她怎麼可能鬥得過？」
「世上本就沒有那麼多公平的事情。」蒼寒淩道，「在自己人手裡受挫，總好比在外面時失敗。」
「這傀儡至少擁有超過金丹中期的水準，孫康樂的操控之術與意識也都是數一數二的。」韓淺沈聲說，「孫康樂沒說假話，這傀儡水平遠超所有弟子。失敗的必然的，我只是擔心她不會開口認輸。」
韓淺的話也是陸元州和蒼寒淩說擔心的。
這段時間的相處了解後，他們自然最清楚到虞若卿的性子有多麼剛強。
她本就是寧折不彎的人，再加上自己赤煉峰小徒弟的身份，她怎麼可能會按照孫康樂說的‘若是承受不住、就停下來’的那樣做呢？
結界裡，虞若卿在與機械傀儡周旋。
身為赤煉峰人，她雖然沒繼承師父制造傀儡的手藝，卻是整個玄霜仙宗最了解傀儡的人之一。
她知曉傀儡的弱點便是胸膛中的靈石能源，並且傀儡就算再精細也不是真人，有僵硬滯後性和無法自如控制攻擊威力的弱點。
更重要的是，她要贏過的是傀儡後的孫康樂。
所以，不能急。
眾人便看到，原本是以一招必殺、招式作風利落果斷出名的虞若卿在與傀儡的比試中慢了下來，她並沒有像是之前那樣正面鋪開去攻擊，反而不停遊走，一直在躲避後退，鮮少出招。
傀儡的劍風打在結界的環壁上震得嗡嗡直響，隔著結界都能感受到它的出招有多快、多狠厲。
圍觀的弟子們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心中都有點覺得孫康樂太亂來了。
也就是金丹期的虞若卿躲得快，若是換了其他築基期的弟子，萬一沒躲過去挨了一下，別說受重傷了，感覺傀儡的攻擊都能把人的胳膊給削下去。
更別提這個傀儡會無縫轉換劍法，不僅僅是弟子們熟悉的本門劍法，還有其他仙宗的得意劍式。
正常劍修恐怕很難做到這樣自如的轉換，可傀儡卻可以揮起時還是玄霜劍法，該劈下來的時候卻能手腕關節直接倒轉一圈，變成了其他劍法的挑擊，根本讓人反應不過來，也沒有任何能提前預防的機會。
而且這種交雜混亂的攻擊，基本都發生在瞬息之間，連一向在弟子們眼裡無懈可擊的虞若卿，在躲避傀儡毫無章法的亂劍時被刺破了衣袖。
虞若卿躲無可躲，便轉身迎擊。
傀儡太快，正常修仙者習慣拉開距離戰鬥，在這裡根本沒有機會，反而已經像是凡人般刀槍相撞。
虞若卿的玄霜劍法已經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與傀儡正面對上時的劍擊已經快得重影，並且一招一式都完全標準，一口氣接了傀儡幾百招，竟然動作都沒有一絲走形。
弟子們看得都忘記呼吸，震撼於自己看到的這一幕。
要知道傀儡不會累更不需要停歇，可修士卻是人，能一口氣做到這種地步，虞若卿已經是十分恐怖的控制力與專精了。
然而，就當頂著傀儡洶湧的力量過了幾百招過後，虞若卿終於出現了瞬息的漏洞。
孫康樂控制的傀儡立刻抓住了這可乘之機，它的手臂折成詭異的姿勢，用常人不可能完成的角度一劍破開了虞若卿的防禦。
刺啦——虞若卿的腰側瞬間被這一劍劃破，滾燙的鮮血頓時滴落在地面上。
弟子們頓時倒吸一口氣，陸元州三人更是直接站了起來。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見，虞若卿在那一瞬間是強行向著旁邊閃避了一指的距離，不然這一劍必定會貫穿她的腰側。
雖說訓練掛點彩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這也有點太亂來了吧？
陸元州年輕，他顧不上什麼，腦子一熱就想開口制止，結果卻被韓淺抓住了手臂。
「大師兄，師姐都受傷了，你怎麼還拉我？」陸元州著急地說，旁邊的蒼寒淩神色也很陰沈。
韓淺卻是微微搖頭。
陸元州心中著急，他擡眼看向場上，比試果然還沒有停止。然而，最矚目的卻是虞若卿的神情。
她並未因為受傷而退縮或者害怕，恰恰相反，虞若卿的眼裡亮起了光芒，帶著戰意與興奮，整個人的情緒都十分高昂。
正常弟子若是在這麼恐怖的傀儡攻擊下受了傷，不說退縮，變得更加謹慎或者警惕也是正常的，可虞若卿卻看起來恰恰相反，她似乎……打上頭了？
外人來看，虞若卿和傀儡似乎勢均力敵，可在旁操控的孫康樂看著她細微揮劍時的差異，便明白最多再過一盞茶的時間，虞若卿就會力竭。
不只是這個金丹中期水平的傀儡比她的修為高一個小境界，更是因為傀儡只要燃料不滅，便永不會停，更不會累。
在無法做到碾壓傀儡、讓傀儡停下來的情況下，機械傀儡便是銅墻鐵壁，只會硬生生耗幹敵人的體力。若是戰時，傀儡燃盡的最後還能拉著敵人同歸於盡，物盡其用。
這也是為何，赤煉峰的機械傀儡是玄霜仙宗壓箱底的大殺器的原因。
果然如孫康樂所料，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虞若卿的動作逐漸減緩，然而她很習慣大開大合的攻擊，在這種情況仍然不斷浪費真氣，看得孫康樂有些搖頭。
起初她的勉強只有少數幾個人能看出來，後來弟子們都發現她體力不支，大家頓時都開始緊張。
再這樣打下去，或許真的會受重傷。
然而，虞若卿仍然沒有喊停的意思。
孫康樂微微蹙眉，他剛想開口詢問，便聽到弟子們一齊驚呼——原來是虞若卿在傀儡毫未減退的攻擊下失了分寸，竟然向後倒去，身前毫無保護！
孫康樂剛要叫停傀儡，便從控制傀儡的靈氣線中察覺到了什麼不對。
下一瞬，正在揮劍的傀儡身上多處爆炸，而且都是關節、胸前、脖後這樣的薄弱點，很明顯是針對性有意為之。
為了防止傀儡出意外失去控制，傀儡師都會在隱秘的地方加設緊急暫停的小機關，一般在很難被敵人發現的地方，比如脖頸後或者身上的某個關節，但最多使用的地方還是脖子後面。
虞若卿便是不知什麼時候在傀儡身上布下埋伏，為了能準確到位，她埋了不止一個地方，一同引爆，果然讓傀儡失去了動能，停了下來。
傀儡停下和她向後倒去幾乎是一瞬間，虞若卿的後背還未落地，她便反手揮出一擊，劍風直接刺在了傀儡的胸膛前，驅動的靈石傳來了碎裂聲。
整個場地裡鴉雀無聲。
沒有人能夠想到，虞若卿竟然還真的停下了傀儡，並且破壞掉了它繼續行動的可能性。
待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看清，從傀儡身上似乎掉下了許多很小的東西，像是蜘蛛或瓢蟲一類的昆蟲。
虞若卿爬了起來，她拍了拍衣服，淡定地說，「沒說不允許我使用傀儡，所以這應該算我贏了吧？」
她早就想到，孫康樂離開赤煉峰的時候太久遠，他必定是不知道，江元霜這些年閒著沒事除了研發各種各樣的傀儡，而且又反過來研發了許多對抗用的小型傀儡。
雖說正面迎敵勝利聽起來更光鮮亮麗一點，可她是反派啊，反派偷襲和使小心思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只不過可惜這個傀儡被局部損害，估計要孫康樂修一陣子了。
虞若卿看向孫康樂，孫康樂沈默半響，他點了點頭。
「你做得很好。」孫康樂說，「面對強敵，就是要用多變的手段去解決。」
弟子們頓時歡呼起來，看著虞若卿真的贏過了這個看起來十分恐怖的傀儡，他們都高興得像是自己贏了一樣，反而讓虞若卿嚇一跳，不知道他們為何這麼興奮。
孫康樂之前在其他首席長老那裡聽到，許多親傳弟子有些心氣浮躁，不服管教，所以特地拿了他手中最好的傀儡來給弟子們下馬威，實際上訓練的另有其他的訓練傀儡。
沒想到下馬威沒成功，反而還受了損。
也只有虞若卿這個在赤煉峰長起來的弟子，能掌握這樣精準而停下傀儡的實力了。
孫康樂拿出其余十幾個訓練傀儡，讓弟子們開始訓練。他擡起頭，看到虞若卿回到其他幾人身邊，一副意氣風發精神百倍的樣子，他的神色也不由自主緩和了許多。
「師姐，你快嚇死我了。」陸元州心有余悸，他湊過來，緊張地問，「疼不疼啊？」
「啊？你是說這個嗎？」虞若卿看了眼自己腰部的傷，她沒太所謂地說，「我們赤煉峰訓練一向就是這樣的，我師尊用傀儡練我的時候，我受過更重的傷呢。」
「你當時倒下是為了找到機會引爆傀儡吧？」陸元州說，「如果計劃失敗了，豈不是將自己所有的弱點都暴露在傀儡的面前，多危險啊。」
虞若卿覺得這幾個家夥對她的認知似乎都出了毛病，弄得她好像是什麼不要命的戰鬥狂一樣。
「你們是不是傻？這就是個比試，傀儡是孫長老操控的，如果我失敗了，那就是輸了而已。」虞若卿無語道，「我在你們心中到底是什麼形象啊。」
她看向蒼寒淩，尋求認同，「你評評理，我們苦修是不是都這樣修煉的？」
蒼寒淩也看了眼她的傷口，虞若卿的腰側被鋒利的劍風刺破，原本白皙的皮膚血肉模糊，卷起一道長傷，看起來就很痛。
他自己沒少受傷，可看到虞若卿的傷口，不知為何心底便湧起煩躁的戾氣，又一點點被蒼寒淩按了回去。
蒼寒淩側過目光，他淡聲評價道，「確實有點虎。」
「多疼啊。」陸元州也心疼不已地說，「師姐，你這兩天得多吃幾頓補補。」
虞若卿完全沒體會到其他人對她的關心，她反而覺得這幾個家夥怎麼越來越啰裡啰嗦的了，感覺都要崩人設了。
唯有韓淺沒說什麼，他食指並攏，在她傷口上方拂過，虞若卿便感受到淡淡的治癒靈力治好了她的傷。
「大師兄，沒想到你很會治療嘛。」陸元州在旁邊看著，他驚呼道，「我師尊說治癒術法很難的，是清文長老教你的嗎？」
「沒學過。」韓淺說，「久病成醫。」
完全治好之後，虞若卿的腰側恢覆如初，一點傷疤都沒有，像是沒受傷一樣，又是白嫩的膚色。
陸元州和蒼寒淩本來是關心地看著，結果忽然對上她白皙的一小截腰側，二人才忽然意識到不對，趕緊不自在地轉開目光。
虞若卿自己毫無察覺，本來以為這樣就完事了，然後她便看見韓淺手指微挑，用對細微高難度的力量掌控，用靈氣從他自己衣袖的金色暗紋上挑出金絲線，而後控制絲線，讓它穿過虞若卿腰側被割壞的兩側衣擺，幾乎瞬間便控制絲線縫補好了破裂的地方。
韓淺收回手，他的手似乎就是在廣袖裡轉了一下，再伸出來，一顆丹藥已經遞到了虞若卿的面前。
「好了。」韓淺道，「丹吃了，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吧。」
虞若卿十分信任他們，她在旁邊坐下，問都不問這是什麼，便直接吃了丹藥，還在鈍痛的腰部頓時清爽了起來，止痛效果一流。
只不過這丹藥巨苦無比，她剛蹙起眉毛，韓淺已經將一顆靈果遞到她的眼前。
虞若卿：……
韓淺是怎麼算到她每一步的反應，還這樣將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第44章 師兄見師兄
所有的弟子開始訓練，變成了虞若卿坐在一邊看他們訓練。
她吃完了靈果，感覺自己已經完全恢覆。
剛剛的體力不支都是她演的，實際上她的真氣十分富裕，再加上這段時間一直在訓練控制，所以雖然有一點點疲憊，但遠不到被掏空的地步。
隨著弟子們的訓練進行，虞若卿的腦海裡忽然響起了任務完成的提示音，打開一開，是親傳弟子們因她而起的精神波動。
虞若卿莫名其妙地說，「我今日又沒有欺負人，這任務怎麼完成的？」
「可能是看到宿主剛剛的比試，讓他們震撼畏懼於宿主的身手，所以精神波動才如此強烈吧。」被她完全帶跑偏的系統說。
虞若卿覺得很有道理。
實際上，與系統猜測的也差不多。不少親傳弟子剛剛在旁觀時就很受震撼，可真到自己親身與傀儡訓練，方才意識到傀儡是多麼難以對付的存在。
不少弟子後知後覺想起了剛剛虞若卿的遊刃有余，最後甚至贏過了比自己還要高一個小境界的傀儡，不由得對她肅然起敬，心生崇拜。
這其中不乏有最開始因為赤煉峰的刻板印象而討厭她高傲的弟子，如今卻對她心服口服起來。
有了這麼大的情緒轉換，提示日常打擊任務完成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不過系統的算法太籠統，能勉強檢測到人物的情緒變化，卻無法分析他們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波動，又有虞若卿一直帶著它跑偏，導致系統得出的結論和現實相差有些遠。
等到下午的訓練結束的時候，孫康樂收起所有訓練傀儡，弟子們都像是爛泥一樣癱在地上，喘著粗氣，爬都爬不起來，不少弟子更是掛了彩。
韓淺將受傷的弟子們都治療恢覆，只不過術法可以瞬間治癒修士的小傷，可傷口愈合時的疼痛是很難免除的，不吃丹藥的話，在治癒的瞬間也會將傷口正常恢覆時的痛楚加速擠壓在一起。
不少弟子雖然傷愈合了，但還在躺在地上一臉痛苦，他們顫顫巍巍地擡起手臂，各自吃自帶的丹藥。
至於他們三人，韓淺絲毫未受傷，蒼寒淩衣襟微亂，但也沒受傷。這些給所有弟子們的訓練傀儡都是築基中期的水平，對他們二人而言算不上威脅。
倒是陸元州最慘兮兮，他剛升入築基初期，又沒什麼實戰經驗，身上掛了不少彩，衣服也被傀儡的攻擊撕壞了不少。
不光如此，他俊氣陽光的臉頰上也多了一條血痕，只不過青年眼眸一向亮晶晶的，看起來像是個小花貓，倒是沒什麼猙獰可怕的感覺。
陸元州一瘸一拐地來到虞若卿身邊坐下，韓淺站著治療他，陸元州一痛就倒吸一口冷氣，不受控制地伸手抱韓淺的大腿。
旁邊的蒼寒淩看得青筋直蹦。
「陸元州，你把手撒開。」蒼寒淩說，「宗主的臉都快被你丟盡了。」
「我早就沒什麼臉面可言，嘶——痛痛痛。」陸元州話這麼說，但還是鬆開了韓淺的大腿，轉而抱住了韓淺的窄腰，他可憐兮兮地擡起頭，「大師兄，你能不能再輕點？」
韓淺就像是一棵筆挺的鬆柏，任由陸元州如何攀附，也巍然不動。
「快好了。」他說，「傷口都處理好後，才能吃丹藥。」
虞若卿也彎下腰看陸元州的慘狀，她嘖嘖道，「打哪都無所謂，怎麼能打臉呢？這麼好看的一張臉，毀容了多可惜。不過多了個傷疤，倒是很有男人味。」
「師姐，你別別打趣我了。」陸元州嘟囔道。
等到韓淺處理完了，連塞給他兩顆丹藥，陸元州一直皺著的臉才終於逐漸鬆開。
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弟子們也陸陸續續離開得差不多。
四人也向外走去，遠遠的，便看到孫康樂站在訓練場外。
男人雙手背後，肩膀寬闊，面容剛毅，怎麼看都是個十足的好人樣子，可陸元州和蒼寒淩對他還是不由得有些警惕。
孫康樂擡起頭，便對上了虞若卿的眼睛。
四人走到面前，虞若卿便笑盈盈地說，「大師兄。」
孫康樂微怔，似乎沒想到虞若卿竟然會這樣稱呼他，而有些晃神。
過了半響，他微微頷首，然後道，「小師妹，你……」
「瞧瞧，這是誰啊。」
就在這時，另一邊響起了一個懶散的聲音。
眾人擡起頭，便看到一個未束長發，手持折扇的年輕男子出現在道路的另一邊。
他一雙眼眸有些狹長，眼角一顆淚痣，面相氣息都有些刻薄冰冷。
其他人沒反應過來，虞若卿倒是奇怪地說，「師兄，你怎麼在這兒？」
「來主峰辦事，順便等你一同回峰。」霍修遠道。他走過來，淡聲道，「卿卿，師兄可不能亂認。別忘了，師尊座下只有你我兩個弟子。」
他的話自然是針對孫康樂的。
孫康樂神情沈沈，他道，「霍師弟，許久未見。」
來到虞若卿面前，霍修遠這才擡起頭看向孫康樂，好像剛剛看到他一樣，訝異道，「這不是孫長老，果然許久未見，不知你叫我的師妹，是有什麼事情嗎？」
面對霍修遠的陰陽怪氣，孫康樂沈默不語，過了半響，他道，「替我向師尊問好。」
「沒聽見，我耳朵聾了。」霍修遠懶散道。
孫康樂無視霍修遠的種種挑釁，他又看向虞若卿，開口道，「小師妹，今日表現不錯。」
他一和虞若卿說話，霍修遠頓時瞪大眼睛，一副要上前揍人的樣子，孫康樂轉身離去，虞若卿則是伸手拽住霍修遠的手臂。
「師兄，何苦呢？」虞若卿道，「你又打不過他。」
霍修遠：……
「好啊你，虞若卿，你就這麼胳膊肘往外拐！」霍修遠惱羞成怒，用扇子敲她的頭。
他轉過身，便看到了陸元州、韓淺和蒼寒淩三人。？璍
「對了師兄，他們就是我和你說過的朋友。」虞若卿又向三人介紹道，「他是我的師兄霍修遠。」
三人也經常聽虞若卿提起霍修遠，如今才是第一次見到真人。
「他們便不用介紹了，如今仙宗裡熾手可熱的萬眾大比的主力弟子嘛，誰能不認識呢？」
霍修遠展開扇子，他的目光掃過三人，最後停在韓淺的身上。
「這位不是與蘇公子並稱玄霜雙壁的韓淺韓兄嘛。」霍修遠閒散不正經地作揖道，「早聞韓兄大名，如雷貫耳。沒想到霍某竟能借著師妹的光，能有與韓兄說話的機會，若是放在過去，霍某想必是連面都見不上的。」
「霍兄過譽了。」韓淺回禮，他平靜地說，「在下平日辦公休息之處就在主峰上，不論哪個弟子有事都可以直接來找我，不存在無法見面一說。」
霍修遠自然知道韓淺說得是真的。
相比於當年身邊都是人的蘇景澤，韓淺行事作風十分低調，想見蘇懷澤難，但想見韓淺還是容易的。
可不論道理如何，可能是霍修遠拜師前在玄霜的日子太苦太被踐踏在泥濘裡，一看到韓淺蘇景澤這樣當時的天之驕子，如今又和自己師妹關系好，霍修遠的心就不由得擰得慌，總是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和他們雲泥之隔的差距，從而忍不住說些尖酸刻薄的話來防禦自己的情緒。
虞若卿看向霍修遠，她疑惑道，「師兄，你怎麼又開始陰陽了，誰又惹你了？」
霍修遠每每剛升起自卑情緒，就會被虞若卿橫插一腳不解風情的打斷，他無奈道，「除了你，誰能惹得到我？走，臭丫頭，回家了。」
待到霍修遠帶著虞若卿離去，陸元州才看向兩個師兄。
「師姐的師兄……是不是討厭我們？」他疑惑道。
「嗯。」蒼寒淩倒是十分平靜，「他的討厭很正直，不算是個壞人。」
……什麼叫討厭得很正直？陸元州根本就聽不懂蒼寒淩的話。
陸元州又看向韓淺，韓淺的目光還停留在二人離開的方向，他的眼裡有些陸元州看不懂的情緒。
「大師兄，你別介意。」陸元州以為韓淺被莫名找茬心裡不開心，便安慰道，「師姐以前不是說過霍師兄很難相處嗎？他不是針對你一個人的。」
韓淺這才收回目光。
「沒生氣。」韓淺淡淡地說，「他現在的樣子，還不錯。」
陸元州：？哪裡不錯了？
他覺得自己的兩個師兄都奇奇怪怪的。
另一邊，虞若卿和霍修遠共乘傀儡飛鶴返回赤煉峰。
虞若卿看著自己搖著扇子的反派師兄，她不由道，「師兄，你若是介意，便也來參與這次大比不好嗎？」
「不好。」霍修遠淡然道，「卿卿不都說了，我技不如人，誰都打不過。」
虞若卿察覺到師兄話裡的酸氣，她湊過去，笑道，「不會吧，師兄不會又吃醋了吧，不會吧不會吧？」
霍修遠：「……虞若卿你不許學我陰陽怪氣！」
「這怎麼能叫陰陽怪氣呢？我們本來就是壞人，壞人說話，怎麼能算陰陽呢？」霍修遠越不讓，她便越起勁道，「是不是我現在每天都不在赤煉峰，師兄寂寞了才生氣的？要是寂寞的話，師兄讓師尊多收幾個小師妹陪你玩嘛。」
霍修遠太陽穴直跳，他掐了掐自己的鼻梁，剛剛心中的小情緒倒是被虞若卿都沖散了。
他擡起眸子，伸手抵在虞若卿的額頭上，無奈道，「別胡鬧，我永遠就只有你一個師妹。」
虞若卿一怔，不論是親情還是友情，她都一向十分鈍感。可在霍修遠如此不加掩飾的偏愛中，她似乎也感受到了點什麼情緒，卻是自己不太了解的。
她不明白，那點小小的情緒叫感動。
倒是霍修遠注意到她腰側那條有些突兀的金色縫線，不由得蹙眉道，「衣服怎麼破了？」
「和大師……孫長老的傀儡比試了一下，受了點傷，已經被韓淺治好了。」虞若卿還沈靜在剛剛的情緒中，不由得乖巧無比，有問必答，「他順便幫我縫了一下。」
聽到她的話，霍修遠神情有些覆雜。
他的心中混雜了不少情緒，有點後悔剛剛對韓淺那麼不客氣，也感謝他幫忙照顧虞若卿，可又因為其他人和自己師妹關系已經這樣親近，而有點不爽。
「我知道了，男人沒有好東西。」不等霍修遠開口，虞若卿已經自動補充道。
霍修遠的表情這才欣慰了許多。
然而，他經常和自己師妹強調這句話，但又沒提過這樣說的原因，是生怕自己腦子缺根弦的小師妹被某個全心計的男人給騙了。
不明真相的虞若卿每次一說完這句話，便忍不住想，師兄恐男的症狀越來越重了。
而且男人不是好東西，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
第45章 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
虞若卿覺得蘇景澤和韓淺這兩個人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在蘇景澤出事之前，他們被並成為玄霜雙壁，算是仙宗最有代表性、最拿得出手的兩個弟子。
這兩個人雖然表面看起來都是溫和沈穩的類型，可是從內裡性格到修煉習慣都是截然不同的。
如今跟他們兩個一起修煉，這種反差感便越強烈。
且不說二人對修劍的理解完全不同，一個高山仰止，追求精神上的高度，一個注重實踐，要的便是效率。
就連有關於這次她在比試中冒險逼停傀儡的事情，二人的態度也都完全不一樣。
韓淺對她的行為並沒說什麼，只是治療好了她，似乎對她的行為是理解認可的。
蘇景澤卻顯得擔心許多，似乎不太讚同她如此冒進。
「比試又不是真的戰場，何必要用那麼危險的方式博得勝利？」蘇景澤蹙眉道，「你有沒有想過，兩個月後就是大比了，如果你因為計算失誤而受了重傷，就算按時參與萬宗大比，卻影響了狀態，豈不是得不償失？」
蘇景澤的性格更加穩妥，他不喜歡沒有把握的魯莽。
然而偏偏虞若卿是最莽撞頭鐵的人，赤煉峰的門風也更加標彪悍野性，如江元霜和霍修遠這樣如此溺愛寵著她的師父和師兄，都從不會因為她受傷而放水或者停止訓練。
認識原著的這四個主角團的角色後，陸元州年輕輩分小，就算擔心她也不會出言頂撞制止，蒼寒淩少言寡語，就算不讚同也鮮少阻止她。
唯一在輩分上能管她的兩個師兄，韓淺基本是默認她隨便亂來的，所以滿打滿算，只有蘇景澤會真的因為她的事情而這樣嘮叨和表達自己的不滿。
蘇景澤是真的希望虞若卿不要這樣莽撞，他總擔心她的這樣蠻橫慣了，在玄霜仙宗裡都是自己人，也沒人能拿她怎麼樣。可萬一萬宗大比時被人抓住這個缺點，豈不是會很危險？
聽著他說完了，虞若卿捧著杯子，笑瞇瞇地問，「師兄，你以前也愛這麼嘮叨嗎？」
蘇景澤一聽她的語氣，就知道她是‘我乖乖聽你說，我不反駁，但我下次還敢’的態度。
他這樣好脾氣的人，語氣都有些不好地道，「你說呢？ 」
想想也是，以前能有誰能讓蘇大公子掛心又嘮叨呢。
蘇景澤還想說什麼，卻感到虞若卿將杯子遞了過來，他拿起茶壺，又給她滿上了一杯水果牛奶。
過去他的茶壺裡只煮茶，如今總是給她做各種喝的，茶壺盛過果汁、牛奶等各種亂七八糟的飲品，蘇景澤自己喝茶的時候，敏銳的味覺總是能嘗出那一點點不屬於茶香的味道。
然而蘇景澤卻從沒換過茶壺。
茶水裡總是能喝出一丁點甜味，就像是他原本寡淡黑暗的人生，早已被忽然出現的虞若卿擾亂了。
他從沒想過，自己清心寡欲在無念崖呆了十二年，竟然有一天會總是擔憂其他人在會不會闖出什麼禍來的時候。
蘇景澤將杯子遞還給她，他沈聲道，「虞若卿。」
他一向只管她叫師妹，忽然喊了全名，虞若卿下意識有一種小時候闖了禍，被師父叫了全名的心虛感，動作不由得僵了僵。
蘇景澤對她一向是更柔和三分的，他這樣的語氣叫她，才更像是沒出事前的樣子。
奈何看到虞若卿動作微僵，他又有些不忍心，聲音不由得又緩和了不少。
「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總是這樣冒進？」蘇景澤問。
虞若卿眨了眨眼睛，她道，「我……我盡力。」
她從來不說謊，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盡力的意思，自然就是不一定能做到。
蘇景澤不由得有些頭疼。
看著他似乎還要嘮叨，虞若卿不由自主推鍋道，「是韓淺讓我勇敢做自己的！」
那天韓淺說讓她繼續做她想做的壞人，還說什麼有他在，沒人會怎麼樣之類的話，虞若卿本來是沒太聽懂的。
可他說了讓她做自己，也從來沒嘮叨過她，四舍五入就是支持她的。
虞若卿可不想再被罵了，她更希望蘇景澤能和韓淺互相掐架，最好沒人能注意她。
果然，一聽到她這樣說，蘇景澤頓時惱火了不少。
「少聽他胡說。」蘇景澤蹙眉道，「那人是在地下鬥場長大的，善惡標準和為人處世都和正常人不同，神經或許都有些問題，別被他帶壞了。」
虞若卿聽著蘇景澤如此懟韓淺，不由得有些感慨。
哎，他們還是熟悉了，誰能想到這些話是蘇景澤說出來的呢。
他們之間再也不是最開始韓兄蘇兄換個不停、禮貌客氣的時候了。
時間帶走了客套，只留下了好友之間的互相鄙夷。
虞若卿成功將戰火引給韓淺，接下來的時間果然沒再被說。
至於之後蘇景澤和韓淺會不會吵架，那就跟她沒關系了。
日月殿這次放了好幾天假，讓弟子們自己沈澱所思所學。
她第一天去找了蘇景澤，接下來的兩天便留在訓練場訓練。
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練，虞若卿終於在留影球裡贏過了第一個對手。
在如此高強度的修煉下，虞若卿的進步非常快。
傍晚，她有些疲憊地走出訓練場的結界，卻意外看到一個修長寬闊的身影站在外面。
虞若卿微微一怔，她道，「大師兄？你怎麼在這兒？」
孫康樂轉過頭，他對上她的眸子。
二人沈默地順著台階向下，這個時間，訓練場附近沒有人，十分安靜。
孫康樂沒說話，虞若卿便也沒有開口。
過了不知多久，男人道，「上次見你，你還是個不大點的小娃娃。」
虞若卿小時候見過孫康樂一次，便是他說的這次。
那時她才剛剛拜師半年，滿打滿算距離五歲還有幾個月，還在努力攻略江元霜和霍修遠。
起初反派師徒對她的態度十分冷淡，甚至很少理她，她那時也年幼貪玩，修仙界的一切都那麼有意思，所以經常一個人在赤煉峰亂玩。
那天她正巧在山下的花叢裡玩，便遇到了前來赤煉峰的孫康樂。
只不過二人只說了幾句話，虞若卿便被不知從何處出現的霍修遠抱走了，那也是霍修遠第一次抱她。
虞若卿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接他的話，畢竟他們之間實在不算熟悉。
孫康樂不擅長言談，二人之間的沈默保持了一會兒，他又有些突兀地問，「傷還痛嗎？」
虞若怔了半響，才想起來他問的是好幾天前與傀儡比試時受的傷。
修仙界治療這樣的普通傷害是很簡單的事情，她當場便被韓淺治好的傷，怎麼可能到現在還疼。
這樣的常識孫康樂不可能不知道，他為了找話題，確實已經很努力了。
「早就好了。」虞若卿主動道，「傀儡還好嗎？」
「我還沒修。」孫康樂說。
他垂下眼睫，淡淡地說，「當初見你時，你還是個看起來輕輕一碰就會受傷的瓷娃娃，如今卻已經強大得能解決乙級傀儡，時間過得真快。」
虞若卿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好在孫康樂也不介意，他繼續說，「當年初次見你之後，我本是想帶走你撫養的。沒想到赤煉峰將你教得很好。」
這句話倒是讓虞若卿有些吃驚，她震驚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二人已經走到台階盡頭，孫康樂沒在說這個話題，他只道，「代我向師尊問好。」
虞若卿從孫康樂口中得知了如此令人吃驚的事情，她回到赤煉峰後，立刻去問霍修遠。
霍修遠正在自己的寢殿裡吃駐顏丹，聽到虞若卿的問題，他頓時橫起眉毛，面容不善地說，「孫康樂那廝又來找你了？！」
「所以，真的有這件事情？」虞若卿十分好奇地問。
霍修遠站起來，他冷聲道，「我要和師尊好好說這件事情，讓他以後不許再來煩你。」
看見霍修遠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虞若卿就知道一定有這回事。
她攔住霍修遠的去路，挑眉道，「快點告訴我，不然我不讓你走。」
霍修遠被她纏得不行，這才勉勉強強，不太情願地說了當時的事情。
孫康樂當年和江元霜決裂，有年輕氣盛又被外人挑撥的因素在。直到年歲漸長，他也十分後悔，這些年一直想回來認錯和解，江元霜卻從來不見他。
當然，那都是後話了，當時四歲多的虞若卿見到他的時候，孫康樂是因為在外峰做了首席長老，卻因為赤煉峰出身的原因要多承擔江元霜作為大長老的職責，他來赤煉峰也是為了交接這些事情。
那時孫康樂心中還憋了一股氣，正是與赤煉峰正是針鋒相對的時候，忽然看到赤煉峰多了一個那麼小的小女孩，自然是十分震驚。
「他那時候一直認為赤煉峰不適合小孩生活，也覺得我和師父不可能招照顧好你，所以找了好多次宗主和其他長老抗議。」霍修遠說起這個臉色便不太好，「當時他總上報抗議，宗主沒辦法，便隨他親自來了一趟赤煉峰，就是當年那個冬天，要不是你自己要留下來，恐怕孫康樂就真的能帶走你了」
虞若卿當年到赤煉峰的半年之後，便迎來了第一個冬天。
江元霜和霍修遠都是有修為又習慣過得苦一點的修士，整個赤煉峰的大殿根本沒有任何保暖措施，虞若卿又什麼都不說，沒照顧過孩子的反派師徒二人自然是沒想到要給她準備保暖的東西的。
一個沒有修為的小孩子，在冰冷的寢殿裡差點被凍死。
孫康樂帶著宗主來的時候，江元霜和霍修遠還十分反感厭惡，結果看到在側殿裡發高燒昏迷過去的虞若卿，才開始慌亂。
那時他們表面上似乎還是不冷不熱，實際上心裡已經接納了虞若卿，所以後來都很自責。
雖然喜歡她，但因為這個事情，反派師徒二人都一言不發，只等著虞若卿病好醒過來自己決定。
虞若卿只記得自己當時大病一場，宗主雲天成來看了她一次，問她要不要離開赤煉峰，她拒絕了，完全不知道背後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只不過也是這次之後，霍修遠開始逐漸細心，慢慢學會了照顧她。
霍修遠討厭孫康樂，除了他背離師門，也有這個的原因。
「總之，你不不需要和他多來往。」霍修遠冷聲道，「年輕時做了錯事，現在後悔了，早幹嘛去了？醜人多作怪，不用理他。」
虞若卿卻覺得孫康樂或許沒可惡到那種地步，他甚至都稱不上是反派。
這些年他幾乎替江元霜行了所有赤煉峰本該的職責，或許也在用這種方式道歉贖罪。
只不過，虞若卿雖然不排斥孫康樂，但也不會勸霍修遠什麼，畢竟他經歷的事情她沒經歷過，也沒什麼資格勸他大度。
後來的幾天，孫康樂都沒再出現過。只不過虞若卿在訓練場地裡結束修煉，偶爾會在結界外看到靈果或者一些零食，看起來很像是不善言辭的大師兄想和她搞好關系的做作風。
休息日的最後一天，陸元州拉著虞若卿去內門食齋蹭吃蹭喝。
這裡新來了一個外仙州的大廚，做的素靈菜卻有一種肉的香味，虞若卿和陸元州悄悄摸摸地過來蹭吃好幾天了。
「再給我兩天的時間，我一定能嘗出它的做法。」二人一邊吃，陸元州一邊模糊不清地說。
「我看你就是吹牛。」虞若卿哼道。
他們又飽食一頓，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食齋。
二人想著日月殿開課又要忙半個月，不如今日去給蘇景澤送些物資，正巧歸物府在主峰，韓淺也在主峰辦公，還能順道都看看。
他們剛剛來到主峰，虞若卿的腳步不由得一頓，陸元州也跟著停了下來。
虞若卿看到黎文康就在歸物府殿外，不由得稀奇道，「那不是黎文康嗎？難道他也要去見蘇景澤？」
因為蘇景澤不願意讓其他人知道他們幾人之間的關系，所以虞若卿四人去見他的時候，都沒被人發現過。
如今看到黎文康，想起蘇景澤的習慣，連說閒話她都是傳音的。
「有可能，黎師兄不是和師兄關系很好嘛。」陸元州道，「不過他若是今日去看望，我們就不能去了。」
這時，虞若卿看到黎文康搖扇站在殿外，似乎是等人，過了一會兒，一個弟子走了過來，二人說說笑笑地走進了歸物府，關系看起來很融洽。
「那是他徒弟？」虞若卿道。
陸元州卻道，「那個是內門弟子，好像叫李蘇越，我之前和其他人玩骰子的時候與他玩過幾次，他很會出老千，幸好我比他更擅長。」
下意識說完這些，陸元州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都說了什麼，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骰子這類要賭小錢的遊戲，宗法是明令禁止的。然而陸元州擅交朋友，而越是這樣偷偷摸摸的局，越容易交好。
他也是說完了才想起如今師姐的巡查的責任，陸元州都下意識等虞若卿揍他了，沒想到虞若卿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都忘記打他了。
「李蘇越？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她還沒想起來，最強大腦系統已經開口道，「李蘇越是蘇景澤同父異母弟弟。」
——沒錯，就是這個，這不就是蘇景澤他那倒插門還敢養小三的奇葩爹的私生子的名字嗎？
想著想著，虞若卿忽然覺得哪裡不太對。
等等，與蘇景澤關系最好的同門老友，怎麼看起來和他同父異母的私生弟弟交往這麼密切？
第46章 他只是覺得有些累了
樹影搖曳，微風徐徐地吹拂著，無念崖的山谷永遠都這樣安靜平和。
黎文康坐在木椅上，看著窗外安謐的景象，他感慨道，「每次來你這裡，都會覺得心靜下來不少。」
蘇景澤端來茶壺，為他倒滿水。
「你在主峰事務多，自然會覺得安靜點更好。」蘇景澤說。
「我也沒想到想正式成為大長老，竟然這麼麻煩，要做這麼多事情。」黎文康嘆息道，「每日都有不同司部的人來找我，纏得我直煩躁，推又推脫不了，哎。」
蘇景澤在他的對面坐下，他手握茶杯，嘴角勾了勾。
「一峰之主豈是這麼好當的，以後需要你麻煩的事情只能更多。」
蘇景澤的情緒氣息淡然而平和，雖身著布衣隱於這無人的山谷裡，身上卻有一種莫名的知足與淡定，連面對昔日好友步步高升，都沒有任何反應或波動。
黎文康注視著蘇景澤，過了半響，他笑道，「景澤，你似乎變了不少。」
他又說，「看到你越來越好，也讓我終於能放心了。」
黎文康掃視整個木屋，這裡的擺設似乎和以前一模一樣，從沒變過，可不知為何，相比曾經他來看望時總是陰冷的色調，如今屋中卻感覺亮堂溫暖了起來。
他的目光掃向墻上，赫然看到了一把木劍，不由得眼角微跳。
「你又開始練劍了？」黎文康笑道。
「嗯。」說起這個，蘇景澤也有些靦腆，他側過臉，低低的說，「就是自己胡亂練過幾次，上不得台面。」
黎文康走到墻邊，他拿起這把木劍，手指緩緩劃過木劍的劍刃。
「你終於肯重新再來了，好事。」他說，「什麼時候打算回去見師父？」
蘇景澤卻搖了搖頭。
「如今的日子，我已經知足了。」蘇景澤輕輕笑道，「我不想離開這裡，但我想開始好好地活下去。」
黎文康背對蘇景澤而立，他垂下眼睫，指尖摩挲過劍刃，神色變得有些淡然冰冷。
側過頭，明知蘇景澤看不見，他仍然習慣性地掛上了溫和儒雅的笑意。
「那就好。」黎文康道，「我本來還擔心你放不下蘇家的事情，你若是想得開，便是最好的了。」
黎文康盯著蘇景澤，看著他臉上原本的柔和情緒逐漸消失，又重新變得蒼白，黎文康這才笑了笑。
「李蘇越最近在內門越來越囂張了，經常說自己會繼承蘇家呢。」黎文康淡聲道，「他一個姓李的外人，卻叫囂自己會繼承六大家族之一的蘇家，不少人表面對他敷衍，實際上背後都在笑話。」
蘇景澤捧著杯子，他垂下頭，聲音蒼白地說，「既然蘇家連私生子都能接受，他繼承蘇家也不是不可能的。大不了和我爹一樣，也改姓蘇。不論如何，也比我這個廢人強。」
「你胡說什麼，他怎麼比得上你呢？」黎文康沈聲道。
他再次在蘇景澤的對面坐下，拿起了茶杯。
蘇景澤的‘眼裡’，黎文康的生命能量是一片混亂至極的雜色，凝結著大團大團密不透風的黑色陰雲。
黎文康的能量，早就比常人更加渾濁不堪了。
蘇景澤並不知曉他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又或者做過什麼，只是那次在虞若卿的嘴裡聽說他似乎在以錢物交易來收徒。
若只是一個小小的首席長老，還算不得什麼，可黎文康很快就會成為與他們師父並肩的大長老，會變成玄霜仙宗的臉面。
蘇景澤實在不忍看師門蒙灰，也不想看多年同門情誼的好友走上錯路。
「文康，你能做大長老，我真心為你高興。」他低聲說，「師尊曾經一直教導我們，德行比修為更加重要，希望你我能一起共勉。」
黎文康本來在喝茶，聽到他的話，手上頓了頓。
他擡起眸子，看向蘇景澤。
過了半響，又輕輕笑道，「從當年剛拜師時開始，你便更勤勉自律，天賦異稟也就罷了，家境又那麼殷實，而且對人又能恩施並用，天鶴峰裡，誰不服你？」
他說，「如今我要當大長老了，還能聽師弟這麼一番話的勸誡，真是十足珍貴，我會記在心中的。」
蘇景澤擡起頭。
聽到黎文康忽然叫他師弟，卻不喚名，蘇景澤便知曉，他這樣委婉的提醒，終於還是讓黎文康不快。
當年純粹的同門情誼，走了這麼多年，終於還是變了。
過去他們二人可以互相指出對方錯誤，一同進步，關系親似兄弟。可如今黎文康已經身為師父數年，又即將登上大長老之位，這樣一直身居高位，自然是聽不得其他人的指錯了。
蘇景澤有些自嘲，只能在心中笑話自己還活在過去，以為他們之間的友誼如初。
「是我失言，以後不會再提。」蘇景澤說，「師兄，師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願你前路順暢，不必如我般坎坷。」
待到蘇景澤已經擡起手臂，喝了這杯茶，黎文康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剛剛竟然沒忍住發了脾氣，他連忙道，「景澤，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蘇景澤放下茶杯，他笑了笑。
「無妨，你我認識多年，最終能坦誠相見，也不失為幸事。」他淡聲道，「師兄，以後你便是大長老了，也同屬仙門中人，我不便再見你。」
黎文康一怔，隨即他才反應過來，不由得氣得想笑。
「你這脾氣倒是一如既往的清高，我不過是回你一句，你竟然以後都不願意我來找你了？」他無奈道，「你我這麼多年朋友，你怎麼能……」
蘇景澤卻不再想言語。
說他清高也好，不切實際也罷，他只是覺得有些累了。
過去的他都不屑於做虛與委蛇的事情，這些年感受到黎文康變了，也是為了這麼多年的情誼而強撐著與他來往。
和虞若卿等人成為朋友過後，更是覺得和黎文康相處的每一個片刻都是在浪費時間。
「道不同不相為謀。」蘇景澤平靜地說，「師兄，我們好聚好散吧。」
黎文康深深地注視著蘇景澤，過了半響，他道，「好。」
他站起身，又說，「景澤，你先休息一陣。等到什麼時候再想與人聊天，隨時聯系我，我會一直都在的。」
黎文康離開了山谷。
走的時候，他的神色似乎並沒有在蘇景澤面前表現出來的那樣好。
無念崖上，韓淺高站樹枝間。他雙手背後，一如既往的身形挺拔，衣擺隨著風微微晃動。
他漆黑的眸子毫無波瀾，卻將一切都看在眼裡。
第47章 不會置身事外
翌日，蘇景澤從小溪裡挑水，和往常一樣澆灌靈地。
他已經習慣了黑暗的世界，和花草靈木星星點點的微弱光芒。
蘇景澤澆了一片水，他轉過身，便‘看到’屬於虞若卿的白色光芒鬼鬼祟祟地蹲在木屋外面。
沒有生命的建築或圍墻在他的眼裡形如無物，對比人類各有的生命能量，他的‘視覺’或許比未出事之前要更敏銳。
看到她的身影，蘇景澤有些無奈。
虞若卿不知道蘇景澤能以感知能量的方式發現她的存在，每次想嚇他，都會被提前一步抓個正好，這反而更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蘇景澤越是每次能發現，她和陸元州便越是熱衷於此。
澆完地，他提著水桶返回木屋，虞若卿果然跳出來嚇唬他。
「不是吧，你怎麼又知道我在這裡？」看到蘇景澤十分淡定，氣息都沒亂一下，虞若卿頗為失望。
蘇景澤看向她，他緩聲道，「下次我一定讓你嚇到。」
什麼叫做‘讓’，弄得蘇景澤像是要逗孩子一樣要故意讓著她似的。
「我的氣息神識都收得這麼幹凈，怎麼次次都能被你發現，真是奇了怪了。」她嘟囔道。
蘇景澤莞爾一笑。
能以生命能量感知周遭的事情，他對誰都沒說過。其實蘇景澤是不介意將這件事情告訴虞若卿或者陸元州三人的。
他遲遲沒說，只是單純覺得虞若卿次次嚇唬人不成的樣子，有點可愛。
若是告訴她，她以後就不會再這樣跟他胡鬧了吧。
「進去說吧。」蘇景澤緩聲道。
虞若卿在前，蘇景澤在後。
二人進了木屋，虞若卿已經十分輕車熟路，她挑了個靈果，在手裡顛來顛去，看著蘇景澤一點點從儲物戒指裡拿出大家提供給他的各種家具，其中一把便是虞若卿很鐘意的搖椅。
「你每次都要收起這些東西，不麻煩嗎？」虞若卿坐在搖椅上，看著蘇景澤擺家具。
蘇景澤笑著搖了搖頭。
他一向謹慎小心慣了，怕那些曾經總是上門找他麻煩的親傳弟子，或者黎文康忽然拜訪，看到家居陳設，便知曉他有了來往的朋友。
蘇景澤其實是不太在意自己如何的，他只是擔心這樣久而久之，會讓那些討厭他的人查到虞若卿、陸元州、韓淺和蒼寒淩的身上，所以才萬分小心。
他不想讓他們收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你是在防黎文康嗎？」虞若卿咬著靈果，模糊地說，「這麼警覺他，為什麼還要和他交朋友？」
「你說得對，所以昨日我已經與他好聚好散了。」蘇景澤道，「他以後不會再來找我。」
聽到這話，虞若卿有些吃驚地看向他。
「你們不是好多年的朋友嗎，怎麼忽然決定不來往了？」
「我們早就不是一類人了，道不同不相為謀。」蘇景澤緩聲道，「而且，我的時間那麼寶貴，與你們相處都來不及呢，哪裡還有時間分給別人。」
虞若卿吃著靈果，她側過頭，模模糊糊地說，「那挺好的。」
蘇景澤喜歡和他們幾個相處，是因為他們都是真實而純粹的人。
比如虞若卿，她從來不說謊，更沒有隱藏秘密的能力。心裡有點事，面上根本藏不住。
蘇景澤看向她，開口道，「師妹，怎麼不開心？」
虞若卿有點猶豫。她覺得昨日和陸元州撞見黎文康和那個李蘇越的事情應該告訴蘇景澤，但又覺得說這個事情似乎有點尷尬。
她知道李蘇越是誰，不就變相告訴蘇景澤，她知道他家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又是和他最好的朋友有關。
虞若卿知道蘇景澤是面薄的，如果這樣說了，不知道會不會讓他心裡難受。
她猶豫許久，最後還是開口道，「那個黎文康……不是什麼好東西，不來往的話挺好的。」
蘇景澤微微頷首，他能感覺到虞若卿還是有點憋著什麼事情的，似乎還沒想好要不要說出來。
他也沒有催促，而是等待著虞若卿自己說出下半句話。
虞若卿心一橫，她說，「昨天我和陸元州看到黎文康和你那個叫李蘇越的弟弟有來往，好像關系還很好的樣子。」
蘇景澤楞住了。
過了半響，他道，「有沒有可能是看錯了？李蘇越是內門弟子，怎會與首席長老產生關系，更何況，師妹你鮮少與內門來往，或許將其他弟子錯認……」
「不可能。」虞若卿果斷地說，「我不認識李蘇越，但陸元州總是和內門弟子一起玩，是他認出來的。我看黎文康昨日似乎要來看你，便和陸元州去查了一下你這個弟弟，確定那個和黎文康有說有笑的人是他。」
她看向蘇景澤，沈聲道，「我只是覺得既然他是你的朋友，做這種事情便不太好，所以該告訴你一聲。看到你已經與他斷絕來往，我也放心了。」
蘇景澤怔怔地坐在那裡，過了半響，他才緩緩地嗯了一聲。
「多謝師妹告知。」蘇景澤開口，聲音微微發啞，他低聲道，「我知曉了。」
虞若卿看著蘇景澤，他的眼睛被布蒙著，只能從他緊抿的嘴角判斷他的情緒。
「師兄，你沒事吧？」她有些擔憂地說，「你若是需要我做什麼，通通與我說，我定會幫你做到的。」
蘇景澤一直低垂著臉，聽到她的話，似乎這才恍然回神，擡頭看向她。
過了半響，他輕輕笑道，「這樣嚴肅作甚？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也是我遇人不淑，看來與他斷絕來往是正確的事情。」
虞若卿想從蘇景澤的臉上看出他是否在忍耐情緒，蘇景澤已經無奈道，「好了，真的沒有騙你。被這麼多年的好友欺騙，我心中定是有些不開心的，可也僅僅如此了。」
他溫聲道，「為那樣的人，不值得。」
虞若卿看到蘇景澤似乎並未隱藏什麼，這才鬆了口氣。
「就是嘛，沒必要和那種人生氣。」虞若卿打包票道，「師兄，你放心，我以後會幫你盯著黎文康的，如果他做了什麼壞事，我一定抓他去懲戒堂。」
蘇景澤知道虞若卿是認真的，可是一想到黎文康馬上要成為第六個大長老，修為也已然快邁入出竅期，心中便不由得沈了沈。
雖說懲戒堂一向有上懲宗主長老，下懲弟子的堂訓，可這麼多年了，上次真的懲戒長老至少也要數百年之前。
如今黎文康心性早已不同與往日，萬一他因此記恨虞若卿該如何？
他擔心虞若卿，在這一刻甚至超過了得知黎文康和李蘇越關系甚密的震驚和痛楚。
蘇景澤知道，按照虞若卿的性子，是絕對不會聽讓她遠離黎文康之類的話的，反而只會讓她更覺得他受了欺負。
「現在的重點不是黎文康。」蘇景澤只能這樣旁敲側擊地勸道，「如今最重要的是萬宗大比，我不想你被任何人分心。」
虞若卿並不覺得萬宗大比有什麼重要的，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只有陸元州、蘇景澤、韓淺和蒼寒淩他們四人。
他們可是她的獵物，被其他人染指，自然是頭等大事。
她剛想反駁，就聽到蘇景澤嘆息道，「我人弱體虛，身處這山谷裡，外面發生了什麼都不知曉。師妹，你不會忍心讓我日日擔心，夜不能眠吧？」
虞若卿：……
她一向吃軟不吃硬，若是蘇景澤說她，恐怕她還有逆反心理。
可他一賣慘，她就什麼辦法都沒有了。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就是了。」虞若卿無奈地站起身，「我先回去了，下午還有訓練呢。」
蘇景澤送她到門外，他溫聲道，「辛苦師妹午休時還跑一趟了。」
無念崖十分偏遠，距離主峰路程不短，虞若卿能在中午短短休息的時間趕過來，就為了告訴他這個事情，可想而知對他的事情多麼上心。
臨走前，虞若卿還多次叮囑道，「師兄，若是難受的話，隨時叫我們啊。」
蘇景澤一直保持溫和的態度，直到虞若卿的身影在天空消失不見，他的神情才漸漸地落了下來。
回到木屋裡，關上門之後，整個空間便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蘇景澤的身體不由得緩緩向地面滑去。
他彎過腰，捂住自己的頭，消瘦的脊背不斷地輕顫著。
另一邊，虞若卿回了日月殿。
她一回來，陸元州三人便看向她。
「師姐，說了嗎？」陸元州小聲道。
他之前並不知曉蘇景澤家裡的事情，師姐師兄們誰也不跟他說細節，還是他回去問的宗主，方才明白虞若卿當時為何看到黎文康和李蘇越的時候臉色突變。
「說了。」她說，「他就算難受了也不會在我們面前表露出來，這段時間多去看望他吧。」
陸元州點了點頭。
虞若卿坐下來，她想起關於蘇景澤的事情，便還是不由得有些氣悶。
「怎麼了？」看到她的表情，韓淺傳音道。
「蘇景澤不讓我管這些事情。」她低聲說，「可我還是好生氣。難道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管，就讓他一個人硬抗嗎？」
「自然不能。」韓淺緩聲道，「他不想讓你插手，可卻沒說過，我也要置身事外。」
第48章 不許教壞她
虞若卿本來因為這件事情有些精神萎靡，聽到韓淺這樣說，她頓時來了精神。
「你是說真的嗎？太好了！」虞若卿興致勃勃地說，「用不用我幫你做些什麼？」
「不必。」韓淺緩聲道，「既然他不想讓你幹涉，便還是聽他的吧。你也不想再被蘇景澤嘮叨吧？」
虞若卿腦補了一下那個場面，頓時抖了抖。
「那還是算了吧。」她說，「可你要怎麼做呢，雖然黎文康表面一套背面一套讓人厭惡，卻沒犯任何宗法，想想就很麻煩。」
「待到今晚，我去和蘇景澤聊一聊。」韓淺說。
虞若卿有些擔心，「他會願意和你聊嗎？」
韓淺擡起眸子，虞若卿便猝不及防對上了他漆黑的眸光。
他注視著她，目光深沈且覆雜。他的眼底有什麼很深、很深的東西，虞若卿看不明白。
「若是過去，他定是什麼都不肯與我說的。可現在……」韓淺緩聲道，「或許可以試一試。」
韓淺的身上有一種讓人很信服安穩的力量，虞若卿下意識便相信了他。
晚上，待到自己修煉獨處的時候，虞若卿忽然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
她後知後覺地說，「不對啊，我還不知道韓淺是不是要黑化呢，將這件事全部托付給他，會不會有點冒險？」
事到如今，連最開始有點怕韓淺的陸元州都和他親近了起來，若不是當初她親眼看見韓淺第一面時的冰冷戾氣與現在多麼判若兩人，恐怕她都絲毫不會懷疑韓淺的屬性。
他正如書中所述，沈穩少言、做事周全，讓人放心，甚至連虞若卿都快忘了他最開始的樣子了。
「你覺得呢？」虞若卿問系統。
系統沈默許久，似乎是在計算，過了半響，它道，「可以用這個事情來試探韓淺，就算真出事了，也能內部消耗主角團隊，無論如何都有益處。」
虞若卿頗為無語，她覺得自從剝奪了系統看護她強制任務的功能、又開始潛伏獲得獵物好感之後，系統每天的日常就變成了盼望某個角色黑化，能自相殘殺，幫她完成KPI。
若是剛開始，她一定會糾正系統的想法，畢竟只有她才是有編制的反派，怎麼能做這種等待KPI自己送上門的事情呢？
可現在虞若卿已經成熟了，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便沒有再說什麼。
「那好吧，那就這樣吧。」虞若卿說，她嘆氣道，「就是不知道韓淺和蘇景澤能不能聊到一塊去，他們平時就這樣針鋒相對，今晚不會打起來吧？」
無念崖下的谷中，一切和虞若卿預料的截然相反。
木屋房梁頂，蘇景澤坐在梁頂上，韓淺則是站立在另一邊。
蘇景澤喜歡月亮，因為月光會帶來淡淡的能量，籠罩他的整個世界。
他側過臉，無奈道，「過去這麼多年，我從來不知道你是個這麼喜歡站著的人。」
無論他們這幾個人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總是能看到韓淺站在一邊。能站著，他便從來不坐著。
蘇景澤道，「你想讓我一直仰著頭說話？」
韓淺這才向前兩步，也在房梁上坐下。
連坐下的時候，他的脊背仍然是挺直、坐姿標準的，像是仙君公子，自帶風度翩翩的感覺。
蘇景澤舉止行為儒雅不凡，是因他為大世家嫡長子，從小耳濡目染長大的氣質。
韓淺父母早亡，在地下鬥場血腥的氛圍裡成長，再被雲天成尋到帶回門派，他的人生履歷卻是與他本人的氣質並不太相合。
在蘇景澤的眼裡，韓淺的生命能量是與其他人截然不同的。
虞若卿是純粹的白色，陸元州便是朝氣的紅色，蒼寒淩是淡漠疏離的冰藍。
唯有韓淺，是黑色。
韓淺的顏色與常人不同。其他人的深色是覆雜的、交錯著混亂顏色的混合體，像是一團又一團陰暗的烏雲，籠罩在身上。
而韓淺的黑色不交雜任何其他色彩，黑得徹底，是密不透風、讓人喘不過氣的純色，似乎比夜晚更加昏暗，比黑淵還要深不見底，倒映不出任何其他色彩。
算起來，蘇景澤在出事後十二年都沒見過韓淺，幾個月前虞若卿第一次領他來的時候，看到他的能量顏色，蘇景澤都有些吃驚。
他第一反應以為韓淺是個大惡人，後來才發現，韓淺的生命能量裡沒有任何齷齪骯臟的陰雲，有的只是比蘇景澤陰暗的視野還要更純粹的黑色。
如此幹凈的黑色，多有趣？
蘇景澤注視著韓淺，他溫聲道，「你半夜來找我，是有事與我說吧。」
如今二人比過去互相了解了許多，韓淺主動登門拜訪，蘇景澤心中便已經有了些預感，大概知道他想說什麼。
然而沒想到，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韓淺卻一直不說話，還要由蘇景澤來主動起頭。
聽到蘇景澤的聲音，韓淺擡起眸子。
「我只是在想，該如何與你說，你才不會拒絕我。」韓淺道。
蘇景澤有些好笑，「你都不說出來，怎麼知道我會拒絕呢？」
韓淺又沈默了一會兒。
過了半響，他道，「那個事情，我知道了。」
似是怕蘇景澤誤會，韓淺又開口道，「不是虞若卿說的，是陸元州被她蒙在鼓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才問了我們到底是什麼事情。」
「我知道。」蘇景澤無奈地笑道，「就算真的是她說的，又能如何呢？我知曉你們是為了我好。」
聽到他這樣說，韓淺擡起頭，他似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你變了很多。」韓淺說。
「黎文康也說我變了好多。」蘇景澤卻道，「他也就罷了，你這話是從何說起？過去我們二人雖然名頭並齊，實際上並沒有怎麼說過話，不是嗎？」
韓淺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道，「我可以幫你。」
他似乎準備了許多說辭，沒想到還沒有機會說出口，便聽到蘇景澤說，「好。」
韓淺又是一怔。
「……你同意了？」他低聲說。
「不然呢？」蘇景澤無奈地笑道，「我確實想知道一些事情的細節，可也確實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繼續說，「你們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卿卿和元洲心性純粹，我不想牽連他們。寒淩自己峰的事情都沒解決，我若是想找人求助，自然是要找你啊。」
蘇景澤輕輕地笑道，「你是秉公無私、任勞任怨的‘大師兄’，除了你之外，我還能信任誰呢？」
韓淺這些年上要操持門派大小行政事務，下到一些弟子們自己無法處置的小事，都願意上報找他。
大小長老們會偶爾隱居閉關，護法教習也各有各的假期輪值，唯有韓淺，風雨無阻，常年用同一個時間表行動，所有弟子們都知道什麼時間去什麼地方找他，而他永遠都在。
這種情況下，縱然韓淺的輩分對普通弟子而言是師叔，可是大家都約定俗成地喚他大師兄，甚至許多比他早入門的親傳弟子，偶爾也會這樣喚他。
這個‘大師兄’，是玄霜弟子們的信任。
連一向與其他峰關系不好的赤煉峰反派師徒，提起他的時候，態度也是信賴認可的。
韓淺陷入沈默。
過了半響，他道，「如果你願意信任我，我自然全力以赴幫助你。」
韓淺看向蘇景澤。
「我只是希望你能再信任我更多一些。」韓淺沈聲道，「你身邊有這麼多好友，不需要你孤軍奮戰。」
蘇景澤微怔，而後，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想查黎文康和李蘇越之間的關系。」他直接說，「我想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才開始來往的，以及李蘇越和蘇家的動態。」
「除了最後一個，其他都很難。」韓淺說，「黎文康是個小心的人，若不是他即將上任長老，得意忘形，恐怕根本不會讓你察覺不對。若他們真的交好數年，除了調查門內其他人的口供，不會有什麼直觀物證。」
蘇景澤有些無奈，他從自己的懷裡拿出一封信，遞給韓淺。
「這封信是我用靈力寫成，麻煩你幫我寄出去。」蘇景澤沈聲道，「我以前有過幾個追隨者，如今都留在了世家裡，或許他們知道什麼。」
韓淺看了眼地址，然後微微頷首。
「放心吧。」韓淺說，「不過，這封信提前就寫好了，你知道我會來找你？」
「大概猜到了。」蘇景澤溫聲笑道，「你們是不會留我一人的，若是有人來談，那個人必定是你。」
蘇景澤這樣說，韓淺的神色似乎也緩和了一些。
「那便先這樣，門派裡，我也會幫你多調查調查。」韓淺又補充道，「當然，還有更簡單的方式。我可以將李蘇越抓起來扒層皮，我向你保證，最多一個時辰，他能將褻褲穿了幾天都招出來。」
蘇景澤：……
蘇景澤：「你不要總是這麼暴力，卿卿都跟你學壞了！」
「她不是與我學的。」韓淺淡定地糾正道，「她本來就很暴力。」
韓淺不提還好，他一提，蘇景澤就想起虞若卿說韓淺慫恿她莽撞的事情。
蘇景澤頭疼道，「你們二人每天混在一起，我真是擔驚受怕。」
「那便出谷吧。」韓淺說，「你可以自己監督。」
蘇景澤知道韓淺一直是希望他做出改變的，而他的心也確實不再像是一開始那樣如死水般絕望。
過了半響，他還是搖了搖頭，低聲道，「還沒到時候。」
「好吧。」韓淺淡定地開口，他一臉正氣，「那便別怪我教壞她了，她一定對拷問李蘇越很感興趣。」
「……不行！」
第49章 又把人家臉氣紅了
時間一晃，萬宗大比即將在下月開始。
要參加的親傳弟子們訓練得都差不多了，日月殿在最後一個月放了假，讓弟子們各自回去沈澱經驗，準備迎接大比的到來。
如今整個仙宗最引人注目的弟子便是虞若卿、蒼寒淩、陸元州和韓淺四人，他們不僅是一個組隊，更是有目共睹的大比有力弟子。
有長老曾經建議過讓四人拆開，每個人都另與其他親傳弟子組隊，這樣能最大程度加大玄霜仙宗的實力。
結果這四個人裡，陸元州表示聽師姐師兄們的話，蒼寒淩則淡漠地拒絕這個提議，如果組隊，他只想和他們三個人一起，如果不能，他便要獨來獨往，完全不考慮與其他弟子組合。
剩下韓淺和虞若卿，很明顯韓淺是更容易說動的那個。更何況他除了弟子還有另一層的身份，讓他應該以宗門為重，不好拒絕。
結果，韓淺謙遜有禮地表示整個小組是虞若卿組起來的，他作為成員，要尊重虞若卿的意見。只要她同意，他便也沒有異議。
這個太極打到虞若卿的面前，不等長老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虞若卿已經面無表情地拒絕了。
不論長老們擡出什麼要以門派為重，要有團體榮譽感之類的，虞若卿都油鹽不進。
她若是其他長老的弟子或許還能說教說教，可偏偏是江元霜的愛徒，長老們也不好再說什麼。
沒辦法，長老也就只能隨他們去了。
本來這件事是私下找他們四人協商的，可不知道怎麼就被傳了出去。
一時間，虞若卿四人寧願不組隊，也不願意和其他弟子合作的事情便傳開了。
大部分親傳弟子這幾個月已經完完全全對他們服氣，聽到這個消息，也並沒有覺得自己被小瞧了，反而覺得強者願意和強者來往，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也有還沒被現實毒打的弟子仍然拿這個做文章，星羅峰的梁康便是其中之一。
他之前因為秘境比試中的做派被人抓了個正著，所以被罰去面壁一個月。
如今還剩最後一個月，梁康也早就被放了出來。他身為金丹中期，自視甚高，所以不屑去和其他弟子一樣上課，從未在日月殿出現過。
只不過，如虞若卿、韓淺和蘇景澤他們這樣年紀輕輕便上了金丹期，是因為確實天賦異稟，千萬裡挑一。
而梁康今年壽辰正好五十歲，正好卡了萬宗大比年紀要求的最高線，而他的這個金丹期，有一半是吃藥嗑出來的。
霍修遠也吃丹藥，但丹藥大多都是江元霜親手煉制的頂級丹藥，效用奇佳不說還沒有副作用，若是在市場上恐怕會賣到幾萬靈石，是其他弟子可遇而不可求的。
梁康吃的丹藥則是背景不太幹凈，許多都是從黑市流出的魔界藥材，魔界的修煉和各種魔丹本身就比正常修仙者效用進步快，但更容易走火入魔、根基不穩。
而且不只是他，星羅峰的弟子們大多是被永淵長老從凡界帶來的，靈根與資質都參差不齊，與其他峰的弟子相差甚遠。
許多弟子們為了追趕進度，就會組團吃這類含有魔草的丹藥。
這件事也是星羅峰的秘密之一。
整個星羅峰幾十個弟子，完全沒吃過亂七八糟丹藥，一心修煉的人，實際上只有蒼寒淩。
盡管這樣，梁康還是自視甚高。看到一向隱忍沈默的蒼寒淩也敢拒絕長老，還和他那幾個‘朋友’一起受所有人的重視，自己這個金丹中期的師兄卻毫無姓名，梁康心中便酸氣直冒。
「蒼師弟如今真是不得了了，為了拒絕長老，連不參與秘境的話都能說得出來。」梁康冷笑道，「你現在雖是得意，好像所有人都捧著你，可別忘了，這是在大比之前。你們這個隊如此耀武揚威，若是到時候沒有好成績，我看你們還有什麼臉面回玄霜來！」
梁康一向蠻橫囂張慣了，這些年他辱罵蒼寒淩更出格的話也經常有過，蒼寒淩幾乎從不會回擊或者說話，只會一臉淡漠地離開。
他以為這次也會這樣，結果，蒼寒淩擡起冰冷的眸子，對上他的眼睛，梁康便不由得心中一個寒顫。
「若整個仙宗只想靠著我們四個維持成績，我看這第一仙宗的名頭不要也罷。」蒼寒淩陰冷地說。
「你……」梁康一怔。
「更何況，不是還有師兄的金丹中期嗎？」蒼寒淩淡淡地說，「如今參加大比的親傳弟子裡，韓淺修為第一，師兄修為第二。若師兄的成績不如他人，恐怕才更丟臉吧？」
「蒼寒淩，你！」梁康楞過後便是惱羞成怒，「你敢這樣與我說話？！」
蒼寒淩對他的怒意無動於衷。
他邁步向前，梁康便下意識向後退去。
梁康覺得在他閉關的這一個月裡，蒼寒淩似乎變了，變得與曾經的他相比完全不同。
梁康退了又退，小腿肚碰到台階，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竟然如此退縮，不由得立刻停住了。
可他擡起頭、猝不及防地對上蒼寒淩那雙冰藍色、與普通人族相差甚遠的冰冷眼眸時，他仍然感覺到毛骨悚然，好似被野獸注視。
蒼寒淩側過頭，在這樣近的距離，梁康看到他的瞳孔在陽光下變化，像是漂亮的琉璃寶石，有一瞬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蒼寒淩的眼睛是纖細的豎瞳，那種異人的精致漂亮的恐怖讓梁康後頸的寒毛都要炸開了。
「你、你的封印沒有補上嗎？」梁康強撐著，他磕磕巴巴地說，「我、我要告訴師……」
他的話說不下去了。
蒼寒淩只是冷然地瞟了他一眼，梁康便有一種感覺，好像他隨時都會被蒼寒淩殺掉滅口。
梁康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他的心臟突突直蹦，大腦因為緊張上湧的血液而有些混沌，這是一個生靈面對危險時最本能的恐懼和僵硬。
然後，梁康聽到蒼寒淩冷笑一聲。
他走了。
梁康雙腿一軟，就這樣一屁股坐在了台階上，大腿似乎還在發抖。
或許梁康死都不會想通，這十多年都沈默隱忍、似乎很好欺負的混血鮫人，為何短短幾個月便會變得像是另外一個人。
……是因為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嗎？
另一邊，蒼寒淩回到了自己一直苦修的冰瀑裂谷裡。
相比於星羅峰頂那個誰都能闖進來的寢居，這個冰冷偏僻的、其他人無法忍耐的瀑布後洞穴，才是蒼寒淩心中真正安全的避風港。
冰冷刺骨的水汽順著靈氣圍繞著他，其實對於蒼寒淩如今的身體而言也是寒冷的。
可他仍然坐在窯洞的角落裡，讓隆隆的瀑布和水流環繞在外，仿佛這樣才終於有了安全感。
蒼寒淩呆坐了一會兒，他拿出門派玉牌，蒼白修長的手指停頓許久，才終於啟動了它。
剛剛將內容發過去，蒼寒淩似乎便有些後悔了。
他將玉牌扔在一邊，垂下睫毛，自言自語道，「……太蠢了。」
而傳訊法寶的另一邊並沒有讓他等很久，幾乎是在蒼寒淩話音落下的時候，玉牌便亮了起來。
蒼寒淩嘴上似乎有些嫌棄，但手上的動作卻很誠實，幾乎是瞬間將玉牌抓了起來，放在手心裡，一點點的看。
看到最後，他收起玉牌，又恢覆了面無表情的樣子。
蒼寒淩起身，越入冰潭之中，頂著冰冷刺骨的水流來到瀑布裡。
又是一夜的苦修。
隔日清晨，蒼寒淩睜開眼睛，他從冰瀑離開，渾身似乎都冒著寒氣，衣袍貼緊胸膛，不斷地滴著水。
他一邊向著空中飛去，身上的衣服自然烘幹，瞬間又變得飄逸起來。
蒼寒淩飛離星羅峰，來到昨日約定好的山頂。
他已經比約定時間早到了一些，沒想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在等著他了。
虞若卿坐在高高的樹枝上，她靠著樹幹，垂著眸子，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書。
她沒穿過女孩子的裙子，大多都是中性的衣袍，再加上她的性格，總是看起來颯爽利落。
虞若卿靠在樹幹上，衣擺順著樹邊搭垂，偶有風吹過，感覺她不是一個修仙的女修，更像是個自由又毫無束縛的俠客，在這個世界中為所欲為。
蒼寒淩只是遙遙地望著她，心中那些不斷湧動的黑暗與混沌似乎便會不斷地安靜沈澱下去。
虞若卿自然是感覺到他的到來，她從書中擡起眼睛，看向他，便笑著沖他擺了擺手，示意蒼寒淩過來。
蒼寒淩腳尖一點，便越到她的身邊，二人一同坐在樹上。
「你真的聽我的話了嗎？」虞若卿問。
她看著蒼寒淩，蒼寒淩卻只是用側臉對著她。
聽到虞若卿的問話，蒼寒淩微微頷首，仍然沒有看她。
「你騙我太多次，我不信。」虞若卿挑起眉，她十分霸道地說，「除非你用了我給你的球，我才會信。」
蒼寒淩過去經常會被人用這樣擡著下巴的表情對待，可虞若卿卻和那些人都不同。
明明是同樣的作態，其他人總是那麼令人厭惡反感，虞若卿卻恰恰相反。
她平時是個沒心沒肺的端水大師，雖然對討厭的人她一向強硬，可是大多數時間，虞若卿都是很疏遠有禮的。
越是這樣，她偶爾展露出小脾氣的時候，才會讓人覺得，自己是與眾不同的。
蒼寒淩還是不看虞若卿，他伸出手，竟然真的將之前虞若卿要監督他的留影球遞給了她。
她以要殺上星羅峰為威脅，要求蒼寒淩要自己反擊，而且口頭上的話她還不信，非要有現場證據才行。
虞若卿看到蒼寒淩遞過來的時候，自己都沒有料到，他竟然這樣配合。
等到看完了所有的經過，虞若卿的嘴角都快壓抑不住了地笑起來了。
她專心看留影球的時候，蒼寒淩才側過臉，瞄了她一眼，又迅速地轉回了眼睛。
虞若卿一掌拍在蒼寒淩的肩膀上，把人家打得後背一震。
「不錯，這才是你該有的霸氣嘛。」虞若卿滿意地說，「要繼續保持啊。」
「嗯。」蒼寒淩喉結微動，又將頭向著旁邊偏過去一些，這下子是用耳朵對著虞若卿了。
二人之間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似乎像是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完事一樣。
虞若卿其實之前覆盤蒼寒淩的時候，便發現他雖然不動聲色，但是其實是喜歡其他人靠近他，與他有點接觸的。
她在原著裡的只字片語中也看到，蒼寒淩似乎是需要鼓勵才能前進的人。
「對了對了，這是給你的。」虞若卿從懷裡拿出一顆藍色的寶石，她笑道，「和你的眼睛顏色很像呢。」
虞若卿特地提前查過異族百科，似乎鮫人是很喜歡收斂財富的種族。
她便想，蒼寒淩在修仙界這麼多年都很窮，或許正需要一些漂亮亮晶晶的寶石來鼓勵。
蒼寒淩轉回頭，他的目光鎖定寶石片刻，又轉了回去。
「我不需要。」他悶聲道，「不是所有鮫人都是喜歡寶石的蠢貨。」
……竟然很完美地踩到了蒼寒淩的雷。
虞若卿想，如果不是他們之間的友好度夠了，恐怕她也在蒼寒淩記仇的小本本上了吧？
她看向側著頭的蒼寒淩，忽然間，在那一刻忽然福靈心至，恍然大悟。
虞若卿收起寶石，她湊過去一些，輕輕笑道，「我知道了。」
蒼寒淩疑惑地轉回頭，在同一時間，他不由得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虞若卿溫熱的指尖拂過他的頭頂，她已經嬌笑道，「我們的小鮫人真棒，要繼續保持，幹趴那些討厭的家夥們。」
蒼寒淩怔住，待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蒼白的臉龐瞬間湧上紅潮。
她怎麼能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和他說話？！他又不是為了這個，他又不是三歲小兒，她對他的誤解有點太大了，而且……
「我不小。」蒼寒淩耳根還在發熱，腦子也被虞若卿忽然的舉動弄得發暈發燙，便已經下意識反駁道，「按照鮫人的年紀，我不比你小。」
虞若卿沒想到他的第一句話是介意年紀，她下意識問，「那按照你人類的年紀呢？」
蒼寒淩欲言又止，而後本來就因為羞赧而有了血色的面龐，似乎顏色又紅了幾分。
虞若卿：……
完了，一天踩兩次雷，把人家臉都氣紅了。
第50章 明明是師兄，卻操著爹娘的心。……
舉辦萬宗大比的場地位於上靈州。
這個州域是修仙界極其古老的一片土地，不僅各種奇遇秘境層出不窮，更是地大物博，至今也只被探索了兩成左右，剩余的八成土地除了那些已經飛升或者還未飛升的大乘期尊者曾經進去過之外，一直是無人探索的神秘之地。
因為上靈州地域特殊，所以被列為修仙界的中立地區，並不屬於某一個仙門或者勢力，而是被仙宗聯盟共同管理看護。
由於這個地方距離仙門所在的各個州域都很遠，所以大部分仙宗都需要提前幾日趕赴過去。
玄霜仙宗也是如此，要提前五日啟程。
於是最後幾天，眾人又來到蘇景澤木屋中聚會。
「師兄，你真的不和我們去嗎？」陸元州擔心道，「你一個人留在門派裡，萬一被人欺負了該怎麼辦？」
蘇景澤聽到這話，頗為無奈，「你啊，思慮過多。我自己都過了十二年，不也沒什麼事。」
「你那叫沒事？」虞若卿本來在旁邊吃東西，聽到這話她不由得擡起頭，嘟囔道，「我從一開始就看不慣你任由些混球們欺負的樣子，你竟然還覺得那種程度是沒事。」
陸元州、蒼寒淩和韓淺三人，不論是出於性格還是身份輩分，哪怕心中不讚同蘇景澤，也不會這樣直接地說話。
或者說，他們師兄弟四人都不會這樣對互相說話，也只有虞若卿能做出如此直白數落他們的事情，而且還能讓他們不生氣。
若是換了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開口，或許蘇景澤還會反駁一二句。偏偏說他的是虞若卿，蘇景澤便只是笑了笑。
「師兄向你保證，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了。」他緩聲道，「在這玄霜仙宗裡，我若是不願意，誰能欺負得了我呢？過去是我太自甘墮落，才任由他們傷害。」
虞若卿知道他的話應該是真心的，可是蘇景澤和蒼寒淩作為她的獵物總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背著她被其他炮灰反派欺負的事情太多了，她現在很難相信他們。
眾人吃了飯，算是蘇景澤為他們踐行。
「祝你們順利歸來。」蘇景澤舉起酒杯，他溫和地道，「成績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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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至少一個月不見，所以五人這次聊了許久。等到虞若卿回到赤煉峰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結果一進大殿，她就看到江元霜端坐最上方，而霍修遠坐在她身邊低一個台階的位置，二人坐得十分正式，讓虞若卿腳步一停，不由得有些虛浮，開始迅速反思自己這段時間是不是做錯過什麼事情。
再一想，可能是師父要為她送行，虞若卿便打算在下方跪下。
結果她剛邁步，霍修遠已經遙遙伸出手，示意她上台階。
「卿卿，來。」
虞若卿上了階梯，在江元霜另一側坐下，面對著霍修遠。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霍修遠笑道，「此次大比，我會一同前去。」
「真的？」虞若卿一怔，隨即開心道，「那太好了，師兄你要不要順便參加一下大比？」
霍修遠是有參加的資格的，在原著裡他還因為可以參加大比而十分高興。
然而，此刻的他卻搖了搖頭。
「我這個金丹初期就是虛的，還是不去丟那個人了。」霍修遠說，「此次你們前往上靈州的飛舟實際上是傀儡工藝，若是遇到戰事，可以隨時投入使用。所以需要專業的人來控制。」
虞若卿明白過來，「那你和孫康樂同去？」
「準確來說，他是主要負責的人，我屬於替補。」提起這個，霍修遠有些不爽，「只要沒出事，我的任務便是維持秩序，充門面的。」
「那也不錯，你能來我便很開心了。」虞若卿叮囑道，「不過你可不要再陰陽別人哦。不然按照宗法規定，我是可以罰你抄寫規則的。」
聽到這話，霍修遠作勢要敲她的頭。
「小兔崽子，一當官了就會跟師兄擺把勢了。」
只不過，話是這樣說，霍修遠本來也是打算要收斂自己的脾氣的。
如今虞若卿不僅僅是他帶大的小女孩，更是仙宗的炙手可熱的天才弟子，多少人在等待她獲得好成績。
他作為師兄，自然是不會丟她的面子。
雖然這一次的短暫旅途有霍修遠相陪，但江元霜還是十分擔心。
如果不是大比對傀儡這類手藝法寶有明確要求的規定，江元霜說不定會將整個赤煉峰的傀儡存貨都讓師兄妹二人帶上。
傀儡不能多帶，江元霜便給了虞若卿許多法寶，大多都是萬金難求的，就連不參加的霍修遠也被塞了好幾個。
「師尊，我真的不需要這麼多，太誇張了。」虞若卿十分無奈，她的儲物戒指都被塞滿了一個，按照規則，自然也不能全帶走的。
「你便先拿著。」江元霜卻十分堅持，「哪怕先放在你師兄身上，我也能對們放心些。」
感受到師尊的堅持，沒辦法，虞若卿只能先收起來了。
待到讓虞若卿先回去，看著他的背影，江元霜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師尊，您不必那麼擔心，還有我呢。」霍修遠看向她，他安慰道，「卿卿她交的那些新朋友都很強，沒有比現在更好的結果了。」
江元霜注視著虞若卿離開的方向，過了半響，才嗯了一聲，又轉頭看霍修遠。
「你也一樣。」江元霜說，「怎麼出去的，怎麼回來。」
「您放心吧。」霍修遠笑道。
幾日後，參加此次大比的親傳弟子們在門派內一處偏僻寬闊的山頂集合，那艘看起來十分漂亮龐大的飛舟就在眼前，船身上還刻著代表玄霜的霜字圖騰。
這一次隨著弟子們同去的是宗主雲天成、大長老清文，首席長老孫康樂以及黎文康。
正常而言，每個競爭熱門的大門派都會派至少三四個長老或者掌門親自來參與，這次玄霜仙宗選了兩位首席長老，實際上也是一種無聲的表態，表示孫康樂和黎文康將會是這一代會被提拔起來的新長老。
其余參與的便是懲戒堂的執行者們，和幾個山峰的護法和師兄師姐，負責撐場面和安全問題。
十多個親傳弟子參加大比，但實際上玄霜整個隊伍超過了四十個人，幸好飛舟本身便體積夠大。
按照作戰標準創造的飛舟，能至少承載一二百個修士。
正常的飛行法寶有些會使用空間術法，也就是內部比外面大。但這次出行的飛舟卻是一比一真實大小，是實打實行駛在雲中的大型樓船。
霍修遠在這次的師兄師姐之中並沒有引人注目，他搖著扇子，一言不發的時候，看起來確實是個像模像樣的師兄，還有點風流倜儻的感覺。
他有意保持與虞若卿的距離，公事公辦，虞若卿便也像是其他弟子那樣，和自己的小組進了同一個船艙內的休息房間。
等到她和陸元州、韓淺、蒼寒淩進去之後，霍修遠的視線立刻轉了過去，恨不得將門板燒一個洞出來。
霍修遠這些年自己在赤煉風中都很注重這些方面，哪怕他是親手把虞若卿帶大的，可在她六歲之後，他單獨找她的時候都從來不會關房門的。
如今霍修遠的心便覆雜又難受許多了，他之前的一部分是擔心虞若卿看到外面的天之驕子們多麼優秀，回來便看不起討厭他這個師兄。
現在又是難受這些莫名其妙的小細節，只覺得他自己細心帶大的師妹，才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和那麼多異性關系緊密、閉門相處，就心中像是咯著石頭。
又是希望她和他們交朋友能有所收獲，又因為各種細節而心中免不得煩躁，這種覆雜心情恐怕鮮少有師兄能夠體會。
霍修遠明明是師兄，卻操著爹娘的心。
屋裡的虞若卿定然不知道自己師兄所思所想，這艘飛舟雖然出自赤煉峰，但她並沒有見過，此刻還有點新奇地四處打量。
飛舟除了起飛的時候沈重地晃動了兩下，在天空之後便十分平穩，甚至除了看窗外判斷，都感覺不到船在動。
一路上，他們幾乎都在同個房間裡，幾乎鮮少出去。而船艙裡，最受歡迎的卻是黎文康。
他大比後會成為新大長老的事情門派還沒宣布，但親傳弟子們自然早就得到了信息，有些弟子們便趁機去獻殷勤，捧著黎文康聊，幾乎不給他回去休息的機會。
黎文康一如既往的儒雅溫和，耐心地與親傳弟子們交流。
看他人模狗樣的樣子，根本看不出來是那麼一個虛偽的人。
虞若卿等人不願意看也不願意聽，幹脆在房裡放了個屏障。
「為何第六個大長老會是他呢？」虞若卿納悶地說，「我大師兄比他差？還是其他親傳弟子不給勁？」
「孫康樂幾十年前背離赤煉峰，在門內自立山頭，其實這些年除了名稱未變，他實際的地位和職責都已經和大長老無異了。」最了解這些事情的韓淺道，「他不願意當大長老，是因為心中對江長老有愧意，才拖了這麼久。」
這個虞若卿倒是不太吃驚，她確實能感受到孫康樂笨拙地討好她、希望與赤煉峰和解的態度。
「那黎文康憑什麼當大長老呢？」虞若卿忍不住又問。
這一次，韓淺沈默了一會兒。
「他在門派裡的口碑是親傳長老中最好的。」韓淺說，「讓黎文康成為第六個大長老，由宗主和其他長老一致認可同意。」
「他那樣的人也配。」陸元州嘟囔道。
他一向是將情誼看得最重的，所以十分不恥黎文康做這種對兄弟兩面三刀的作為。
停頓了一下，陸元州忽然說，「我要是以後真的當了宗主，一定要好好考察其他長老，不讓這樣的敗類留在門派！」
聽到他的話，虞若卿忍不住笑起來，就連蒼寒淩嘴角也微勾。
「你想得倒是挺遠，還是好好修煉吧。」虞若卿笑道，「你見過築基初期的仙門宗主嗎？」
其實陸元州進步的速度已經十分變態了，也只有同為變態的虞若卿、蒼寒淩這些師兄師姐們才能光明正大地笑話他。
三人在說笑，唯有韓淺看向陸元州，神情有些覆雜晦澀，過了半響，他轉開頭。
第51章 師姐幫你摸回來？
飛舟要行駛四五天才能到達上靈州，弟子們大多都是第一次出遠門，起初的一二天都很興奮，再後來習慣了飛舟一直在空中前行，便都安靜了下來。
虞若卿也是長這麼大第一次離開仙宗，她的新奇勁兒第三天還沒過去，倒是其他三人都十分淡定，很敗壞氣氛。
「我都忘記了你們都曾經在外面生活過。」虞若卿嘟囔道，「搞得我好像很沒見過一樣。」
陸元州是凡間長大，韓淺流落在修仙界另一個仙州中成長，蒼寒淩是最遠的，幹脆是從妖界來的。
「師姐，你之前說你是四歲拜師的。」陸元州有些好奇，「那你沒有小時候拜師之前的記憶嗎？」
凡人一般都記不得自己太小時候的事情，但修仙過築基之後，修士開始逐漸對自身掌控的能力加強，只要沒受過什麼重創，一般都會在某個時間段忽然追溯回憶起從嬰孩時期到長大後的所有記憶，這也是修煉水平增加的標志。
然而虞若卿卻是沒有這個記憶的。
她最開始的記憶是在拜師前的幾個月，那時大概三歲七八個月，也是小孩子剛剛有了點思維、懵懵懂懂的階段。
但那時的記憶都很模糊，唯一清晰的便是腦海裡一直有聲音在引導自己，便是系統。
幾個月後，被帶入仙宗之後，虞若卿的世界才慢慢清晰起來。
她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
「我最早的記憶只到拜師前的幾個月，門派裡記錄是將我從什麼仙州帶來的，我也一點記憶都沒有。」虞若卿說。當然，這不是重點，她打預防針道，「所以你們都不許笑話我！」
總覺得他們三個都在旁邊很淡定，只有她一個人一直很興奮，有點丟臉。
「師姐，那你不好奇你的過去嗎？」陸元州興致勃勃地問，「我看話本裡都寫，沒有記憶的主角都大有來頭呢！」
「少看點那些歪門邪道。」蒼寒淩淡淡地說。
對於陸元州這個年紀最小的師弟，虞若卿和其他幾人都會經常提攜他。
剛開始虞若卿也是走這種冷漠師姐路線的，後來大家都熟了之後，原本最冷漠少言的蒼寒淩變成了比較嚴格刻板的師兄形象，總是負責鞭策陸元州。
於是虞若卿便很少像是過去那樣嚴格對他了。
一部分是因為懶的，另一部分是因為她放下最開始因為不熟而端起的架子之後，發現陸元州真的很會玩，跟他一起玩很有意思。
既然一起玩了，再說人家自然就沒什麼底氣了。
虞若卿也樂得現在的狀態，她和陸元州玩，其他人負責教育陸元州，自己又不用負責任還輕鬆，多好。
對於陸元州的提問，虞若卿搖了搖頭。
「想過去做什麼？又沒有意義。」虞若卿理所應當地說，「做好當下的事情不是更重要嗎？」
聽到她的話，師兄弟三人互相對視一眼，都有點無奈地笑了。
「你們笑什麼？」虞若卿奇怪地問。
「沒笑什麼，只是羨慕你。」蒼寒淩收斂嘴角一點點的弧度，他說。
韓淺也道，「你六根清凈，裡外通透，確實是個修煉的好苗子。」
這世上太多苦難和不順，大部分人都被各自經歷的和蹉跎所困。
修仙路上所需的清靜與放下，才那麼重要卻艱難，許多修士需要幾十年上百年才能放下自己的雜念。
可虞若卿卻十分純粹，似乎沒有任何煩惱能拖她的後腿，阻擋她的專注進取。
其實師兄弟們不說，但他們大部分也是被她的純粹所吸引的。
蒼寒淩有些感慨，他心中確實是羨慕虞若卿的。
如果他能有她的那樣的心態，或許不至於這些年過得這樣痛苦。
只不過他心裡也有些事情，沒有說出來。
晚上，虞若卿離開房間去找霍修遠說話聊天。
這幾天他們都是這樣過的，師兄弟三人自然就住在一起了，但虞若卿是個姑娘，還有霍修遠在旁邊盯著，她每天晚上都是單獨去其他房間休息打坐的。
三個師兄弟坐在舷窗旁的桌邊，蒼寒淩握著茶杯，嘆息一聲。
「她現在的樣子，自然是令人羨慕的。」蒼寒淩道，「只是虞若卿生長環境單純，幾乎連赤煉峰都沒出過。不知等到百年後她沾染了這事間的種種污穢，是否還能保持如今的本心。」
「師姐不會變的。」
師兄弟之間，最崇拜虞若卿的自然是陸元州，聽到蒼寒淩有些頹廢的話語，陸元州便不由得反駁。
「師姐這樣的性子，就算親自走過泥濘，也只會對腳邊的淤泥不屑一顧。」
蒼寒淩沈默許久，過了半響，他才說，「如果有能力，我希望能保她不沾染任何灰塵。」
「她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坐在一邊的韓淺卻開口，他淡淡說道，「沒經歷過黑夜的樹苗，不會向著陽光生長。」
陸元州看看蒼寒淩，又看看韓淺，他忍不住哀鳴道，「師兄們，你們不要這樣喪啦，我們這可是要去萬宗大比，你們能不能高興一點啊？」
原本陸元州在人界底層生活的時候，自然不會像富商權貴家的公子那樣蓄長發，所以一直都是到後脖頸的短發。
來修仙界這兒的小一年，陸元州的頭髮長了一點點，如今能系在腦後，紮個小揪揪，看起來十分元氣。
他趴在桌子上說話，頭頂便毛茸茸一動一動的。
韓淺垂眸看了半天，忽然伸手抓向陸元州揪揪，又摁了下去揉了揉，動作很像在揉狗頭。
實際上他常年喂養靈獸和小動物，這個手法也確實真的是摸狗的方式。
陸元州頓時抗議起來，但又礙於對韓淺的敬畏，他的抗議便只存在於口頭上，看起來可憐兮兮更像是個狗狗了。
「我明天就告訴師姐，大師兄欺負我！」待到韓淺鬆開手，陸元州立刻大聲道。
陸元州一向咋咋呼呼的，兩個師兄也沒當回事。
等到隔日清晨，虞若卿過來的時候，陸元州竟然還真的告狀了。
虞若卿聽完陸元州可憐兮兮地哭訴，她頓時掐起腰。
「你們兩個真欺負他了？」她說，「這不是第一次了吧。」
韓淺坐在鋪邊打坐，蒼寒淩靠著墻頭看書，二人一左一右，似乎都沒將陸元州的控告放在心上的樣子。
「他們都欺負我！」陸元州扶著虞若卿的肩膀，他挨個控訴道，「蒼師兄老讓我跑腿，還老罵我，之前還掐我臉。」
陸元州心裡還有後半句話沒敢說出來，蒼寒淩如今的樣子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他才是更想讓人掐臉的那個存在好嘛！
然後他又指責韓淺，「大師兄老像是摸狗一樣揉我的頭！」
虞若卿先看向韓淺，「他說的是真的嗎？」
韓淺睜開眼睫，他看向二人，陸元州都頓時習慣性地朝虞若卿的後背躲了躲。
「沒有‘像’。」他平緩地說，「我過去確實只摸過動物。」
看著理直氣壯的韓淺，陸元州頓時委屈地看向虞若卿。
虞若卿又看向蒼寒淩。
「你讓他跑腿、罵他、還掐他臉了？」
「我不承認，也不否認。」蒼寒淩放下書，他淡定道，「除非拿出證據。」
陸元州：……
他的兩個師兄都太不講理了！
「師姐，你看他們的樣子，態度不端！」陸元州拱火道，「欺負我事小，可藐視你這個懲戒堂首座弟子，是不是就有些過分了？」
韓淺和蒼寒淩頓時擡眸看向陸元州，陸元州立刻慫了，他剛想找補兩句，已經沒有機會。
「有道理。」虞若卿摸了摸下巴，她看向二人，頓時不滿地說，「你們是什麼態度，為何不過來坐好？」
於是，韓淺和蒼寒淩這才勉為其難地下了各自的床，來到桌邊坐下。
離得近了，師兄的壓迫感似乎便來了。
偏偏虞若卿好像一無所知，她挑眉道，「你放心，師姐這就給你公平公平。」
她先指向韓淺，「他不是摸你的頭嗎？你也摸回去。」
「啊？」陸元州一怔，隨即猶猶豫豫地說，「這、這不太好吧。」
一般修士都喜歡隨意一些散著頭髮、又或者用一支樹枝或簪子隨意地攏著發。
韓淺卻不是這樣，他更偏向陸元州曾經在凡間看到的那些書香門第的世家公子，墨發精致整潔地以玉冠束於頭頂，露出一小塊白皙的後脖頸。
陸元州怕他，一是當初第一眼被韓淺嚇到過，另一個是他的氣度早已和普通弟子不同。
這麼多年掌管門派內務，韓淺的身份早就是亦師亦徒，除去自己的師尊不提，他的地位本就和長老沒什麼差別了。
陸元州和誰都敢鬧鬧，偏偏對韓淺就有些打怵，自然也不敢真的去對他動手。
倒是韓淺坐在桌邊，蒼寒淩在斟茶，他接過茶杯，微微擡起頭，淡然笑道，「既然師妹都這樣說了，小師弟，你便恭敬不如從命吧。」
「我、我就是開玩笑，師姐你別當真啊。」陸元州慫得去拉虞若卿的袖子。
他當局者迷，明明平時挺聰明機靈的，楞是沒看出虞若卿在順著這個氣氛，和韓淺蒼寒淩繼續一起逗他玩。
「那可不行。」虞若卿一身正氣，「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摸你的頭，你當然要摸回去。」
她先指韓淺再指蒼寒淩，「摸他頭，掐他臉。沒事兒，你去，我在這裡呢，要是他們難為你，我就抓他們回懲戒堂。」
陸元州汗都要下來了，他本來就是借機會想和師姐撒撒嬌的，沒想到竟然會變成這樣的走向。
相比於他，蒼寒淩和韓淺卻坐在桌邊怡然自得的喝茶，二人還碰了個杯。
陸元州騎虎難下，看起來更委屈了，虞若卿逗他也有限度，看到陸元州真有點不知所措了，她才伸手呼嚕了一下他的頭。
「行了，你看你那膽子。」她笑道，「那師姐幫你摸回來？」
聽到她的話，韓淺和蒼寒淩的動作頓時一停。
茶忽然就喝不下去了。
第52章 一直穩妥，多無趣啊
陸元州本來有些慫，結果聽到虞若卿這樣說，頓時又支棱起來了。
「那可不行！」陸元州說，「還、還是我來吧。」
他早就下決心要幫一心修煉、不懂其他事情的師姐守好男女大防，不讓她在自己不明白的情況下太過跨越這道線。
——哪怕是大師兄和蒼師兄也不行！
於是，虞若卿便眼睜睜看著剛剛還不敢的陸元州忽然有了勇氣，他在蒼寒淩目光的壓迫下真的輕輕地捏了一下他的臉。
過程中，陸元州的手不由得一顫。
這個手感，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樣冰涼又滑潤，像是女孩子一樣。
陸元州又忍不用指尖蹭了一下，待到蒼寒淩殺氣騰騰地看過來，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立刻將手縮了回來。
嗚嗚這不能怪他啊，鮫人族的美太雌雄莫辨，雙重殺傷力，他那一瞬間真的沒忍住。
陸元州在虞若卿的背後躲避著蒼寒淩的視線，太陽穴突突地痛，又看向在桌子另一旁端坐的韓淺。
陸元州又提了十二分的氣，這才顫顫巍巍地伸手，小心翼翼在韓淺的頭頂拍了拍，又迅速地收了回去，終究沒敢真的弄亂他的發冠。
「好了好了，這下我們平了。」陸元州可憐巴巴地看向虞若卿，「師姐，別拿我開心了，放過我吧。」
虞若卿頗為訝異地上下掃量著他。
「你小子怎麼忽然這麼有膽子了？」她稀奇道。
陸元州十分無奈，他還不是怕虞若卿真的去摸兩個師兄，只好犧牲自己，保全師姐了。
飛舟明日清晨就要抵達上靈州了，也就是說，明日就會正式開始個人比試，弟子們都又忍不住興奮和緊張起來。
其實虞若卿對自己明天會迎戰什麼對手是無所謂的，但陸元州和蒼寒淩似乎都有點緊張，於是鬧過之後，四人坐在桌邊，又覆盤了一次其他仙宗和選手。
萬宗大比，是字面意義上的修仙界盛會，屆時會有上千有名與無名的仙門、世家以及各方勢力參與。
因為參與人數眾多，所以萬宗大比和普通的大比規則不同。最終排名並不是完全看勝負，更多的是看累積積分。
比如要淘汰將近一半人數的初試，需要累積一百分才能晉級，並且有許多類型的比鬥可以選擇。
首先是最傳統的一對一，勝者晉級。
由於戰勝一個對手會獲得十分，又因為參與門派過多，所以如果選擇這條路，參與的弟子需要至少迎戰十輪對手全勝才能晉級，理論上來說，每個一對一的弟子最多可以參與十五場比試，所以弟子有五場失敗的容錯率。
這個模式是大多無名小門派弟子選擇最多的賽場，因為麻煩，所以師出有名的大門派弟子是不會選擇這個的，這便導致一對一的弟子水平參差不齊，許多人渾水摸魚，希望能好運讓自己贏得初試。
但這也有弊端，段時間高強度參加這麼多比試，會嚴重影響後面幾場的發揮，容易得不償失。
除此之外，還一對五、一對十可以選擇。
這個一對多的模式便有趣一些了，對自己有信心的弟子可以選擇那個單獨戰鬥的位置，與其他選擇群戰的對手們抽簽匹配。
普通模式的一個人頭十分，一對多的積分則是會變成兩倍，也就是如果一對五的話，一局就可以結束戰鬥，成功晉級。
如果一對十能贏的話，便更恐怖了，初試時便會比其他人領先一百分。
而選擇群戰的弟子們，不論自己是否失敗，只要最終多數的一邊得到勝利，便能得到各自得到二十分。
這個模式會比較危險，雖然積分很多，但太拼運氣。如果一對多的那方抽到了實力弱的弟子，得分就會像是白給的一樣。但如果運氣不佳，遇到好幾個築基期對手，白給的就變成自己了。
至於其他的還有混戰，比如五對五、十對十，都是為了最大程度快速淘汰實力不濟或者運氣不佳的弟子們。
「師兄師姐，你們選哪個啊？」陸元州有點頭疼，他為難地說，「我到現在都沒有想好，師父也不管我。」
「我也沒想好。」蒼寒淩說。
這次大比似乎對他們二人而言更加重要一些，陸元州和蒼寒淩都需要這場大比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陸元州是第一仙宗宗主的弟子，無數雙眼睛都會盯著他的成績看，而蒼寒淩為自己的身份，也需要證明自己的強大。
倒是虞若卿和韓淺都十分淡定的樣子。
「我當然要選一對十。」虞若卿毫不猶豫地地說。
翻閱歷代萬宗大比，其實選擇一對十的弟子寥寥無幾，有記錄的那幾個，勝利了的越來越強，如今已經是修仙界的尊者，被人稱讚。
如果是當時獲勝後來卻渺無音訊，泯與眾人，也會總是被人提起感嘆世事無常。
而實力或者運氣不濟，選擇了一對十卻輸了的修士，短則五十年，多了都幾百年了，還時不時被拿出來當負面形象鞭屍。
總而言之，一對十太引人注目，不論是好是壞，未來都少不了其他人的凝視。
大部分名門弟子，還是選擇一對五比較多。
蒼寒淩蹙眉道，「會不會太引人注目，萬一輸了呢？」
「輸了就輸了唄。」虞若卿理所應當地說，「既然這麼難，我當然要挑戰。」
「可之前臨行時，長老們還特地囑咐，只選擇一對五，亦或者是一對一也是可以的，就是不要選擇一對十。」蒼寒淩仍然有些疑慮，「萬一這之後，你總是被流言蜚語困擾該怎麼辦？」
「議論我，他們配嗎？」虞若卿冷笑道，「就算我輸了，我也是在最難的比試中落敗，一群烏合之眾只敢背後說人，我管他們作甚！」
她一直是這樣的性子，三個師兄弟互相注視一眼，都有些無奈。
末了，陸元州問韓淺，「師兄，你打算怎麼比？」
「一對五，最為穩妥省事。」韓淺道。
看著二人還沒下定決心，韓淺又道，「是否需要我的建議？」
陸元州和蒼寒淩頓時看向他。
「寒淩選擇一對五，是沒有什麼問題的。」韓淺說，「你對術法的悟性無人能敵，哪怕對方與你同為築基圓滿，也不是你的對手。」
他又看向陸元州，「你如今築基初期，但耐力極強，最適合一對一的車輪戰。」
陸元州想了想，他道，「好，那我就這樣報了。」
蒼寒淩也同樣頷首。
原著裡，二人也同樣選擇了這樣的初試方式。
虞若卿看向韓淺，她感嘆道，「你真的好了解每一個人。」
她自己其實並沒有多興奮或者緊張，畢竟她的本意是來走劇情的。
而且，虞若卿雖然想成為最強的那個反派，但她對輸也沒有什麼畏懼的感覺。
比試除了贏就是輸，多正常的事情。
看著她理所當然的樣子，陸元州和蒼寒淩互相注視一眼，不知怎麼，原本有些緊張的心似乎也漸漸緩了下來。
「我確實該多向你學習。」蒼寒淩無奈道。
飛舟上最後一個夜晚，虞若卿照例離開了師兄弟的房間，她先去了船頭船艙的控制室。
這麼大的飛舟，一般是由靈核催動，自動運轉，修士只需要控制方向就好。
話雖這樣說，但因為飛舟還是傀儡的原因，所以每日都需要孫康樂坐鎮，代表赤煉峰的霍修遠也需要每夜都過來看著。
這也代表，孫康樂和霍修遠已經這樣尷尬的相處了至少三個夜晚。
孫康樂打坐閉目，坐得很直，一邊的霍修遠卻沒什麼坐相，靠在軟墊上懶洋洋地吃葡萄。
「師兄！」
這時，一個清亮的聲音從外面響起，頓時讓孫康樂和霍修遠都擡起了頭。
門被推開，露出了虞若卿那張被黑衣襯得更加瓷白精致的小臉，漂亮的細眉下，是明亮閃動的眸子。
霍修遠的神情霎時柔軟了下來，他擦了擦手，緩聲道，「卿卿。」
虞若卿拎著船艙公共區域供應的一籃靈果，她笑道，「明日就要抵達了，師兄你辛苦了。」
她將籃子放在霍修遠面前，又看向孫康樂。
「長老要來一些嗎？」
之前私底下時，她都是喚他大師兄的。孫康樂自然沒被，如今卻改口為長老，是為了霍修遠。
他微微搖頭，又道，「師妹，你來。」
聽到孫康樂的稱呼，霍修遠頓時擡眉，不滿地說，「叫誰呢？她是我師妹，不是你師妹。」
孫康樂對他的的態度熟視無睹，虞若卿走過來後，孫康樂伸出手，寬厚的手掌心拜訪的是一顆黑色的小寶石，大概黃豆大小。
「此為玄級護身法寶，關鍵時刻，可以抵抗五次致命攻擊。」孫康樂道，「送給你的。」
玄級寶物，在普通門派都可以當做鎮派之寶了。
一般而言，護身法寶的制作工藝更困難覆雜，所以比攻擊法寶更加罕見珍貴。
虞若卿一怔，隨即有些猶豫地說，「大師兄，我真的不需要了，師尊都快把赤煉峰的家底掏幹凈給我帶上了，真的用不到的。」
「大比秘境兇險，多一分保障總是好的。」孫康樂卻道，「如果你不願，可以等大比結束後再還給我。」
虞若卿看孫康樂如此堅定，不由得求助地看向霍修遠。
「人家給你，那你就拿著吧，出來也不要還他了。」霍修遠靠著軟枕，他漫不經心地說，「上趕著送上門的便宜都不占，那不成傻子了。」
沒辦法，虞若卿只能收下孫康樂的贈禮。
護身法寶需要貼身攜帶，虞若卿便將這個外形是小寶石的法寶附在了自己的耳垂上。
看著她親手戴上了，孫康樂這才放心。
「明日大比，你可想好了選擇哪一種初試方式？」霍修遠問。
「想好了。」虞若卿說，「我要一對十。」
聽到這話，孫康樂和霍修遠不由得都睜大眼睛。
「你、你說什麼？」霍修遠磕磕巴巴著，隨即他道，「一對十太離譜了，就算你有金丹初期，可萬一圍攻你的都是築基圓滿期的弟子，你會難以抵擋他們的群攻。」
「那不是更有意思嗎。」虞若卿笑道。
「你……」看著虞若卿一副已經認定的樣子，霍修遠無奈道，「傻卿卿，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的選擇一打十，不論輸贏都會成為這次大比的熱門話題？你贏了還好，若是輸了，不知有多少人會背後笑話你。」
「被人背後議論不是我們赤煉峰的傳統嗎？」虞若卿理所當然地說，「多一個這件事也不多，說就說唄。」
霍修遠一怔，他注視著自己的師妹，隨即大笑起來。
「好，好，不錯。我喜歡你這麼張狂，那便就這樣吧。」霍修遠撫掌笑道，「這麼一想，不論輸贏，我們赤煉峰都會在修仙界留下一筆記錄，多有意思。」
師兄妹達成一致，頓時開心地吃起了靈果。
倒是一旁的孫康樂微微蹙眉，開口道，「話雖如此，可你的背後還有整個仙宗。若是失敗，會讓仙宗跟著蒙羞。師妹你實力不差，選擇一對五已經十分穩妥，何必選擇冒險呢？ 」
「孫長老不是赤煉峰的人，自然不會理解。」虞若卿還沒說話，霍修遠已經開始陰陽怪氣地說，「我們赤煉峰何時為玄霜著想過？」
孫康樂不由得默然。
如果是戰時，赤煉峰將會是玄霜第一道防線。
可若是平常，赤煉峰確實從上到下都離經叛道，不服管教，門派也沒有什麼辦法。
與霍修遠爭論是沒有意義的，所以孫康樂不再說話。
反正弟子們的報名名單會最終呈現給隨弟子而來的宗主雲天成和其他幾個長老手上，虞若卿是否能一對十，還要看宗主的意思。
晚上，雲天成和長老坐在一起，身旁的隨行弟子呈上名單。
長老們一邊看著弟子們的選擇，一邊聊有關他的事情，順帶互相誇誇彼此的弟子，氛圍很好。
「小黎，等萬宗大比之後，你便是新長老，下個五十年，你也會有弟子來參加。」有長老笑道，「你可要加油了。」
黎文康以茶代酒，他舉起杯子，溫聲道，「弟子就算成為長老，在諸位師尊面前，仍然是晚輩。未來也長老們多多關照。」
他這話說得長老們都十分愛聽，便都笑著與黎文康碰了碰杯。
其余弟子的看完了，長老翻了翻名字，他道，「接下來……是清文師弟的徒弟，和他的那個小隊了。」
清文長老的弟子正是韓淺，韓淺的隊友自然是如今被聚集最多關注的虞若卿、陸元州和蒼寒淩了。
這四個弟子，各個都有來頭，讓人不注意都不行。
「韓淺和蒼寒淩選擇一對五，不錯，很沈穩。陸元州選擇一對一，也確實是他的風格……」這個長老說著說著，忽然一頓。
「怎麼了？」清文長老疑惑道。
「……這個虞若卿，倒是繼承了赤煉峰出格的做風。」拿著名單的長老有些頭疼地說，「她選擇的是一對十。」
聽到他的話，眾人都不由得一怔。
一對十雖然能得到兩百積分，但鮮少有人選。
哪怕是金丹圓滿期的弟子，也不敢保證自己是否能夠勝利。
「她這不是胡鬧嗎？」這個長老蹙眉道，「當時在日月殿我便與這些弟子們說過，有些門派專門練習群戰，招式陰險非高門弟子能料。一對五還算正常，這一對十簡直就是上趕著丟臉。」
「只是，如果一直穩妥，也略顯無趣啊。」清文長老緩聲道。
長老們態度不同，便都看向宗主，等著他來決斷。
雲天成接過名單，親眼看了虞若卿的報名，他不僅不怒，反而笑了起來。
「這姑娘多有趣，很像元霜年輕的時候。」雲天成朗聲笑道，「清文說得對，一直穩妥甚是無趣，就讓她胡來吧。」
「宗主，如果她輸了怎麼辦？那不是讓別人看我們的笑話嘛！」
「師弟此言差矣。」清文長老溫聲道，「只有我們宗門的弟子有膽量挑戰最大難度的比試，已是幸事，我們自然也有要容她輸的底氣，不然這第一仙宗當得未免也太小心翼翼。」
「清文說得沒錯，就這樣定了。」雲天成笑著說，「就算她輸了這場比賽，還有機會再參加一次一對五，能晉級便可以了。」
看著宗主如此支持，長老們便也說不得什麼了。
倒是黎文康有些玩味，他擡起頭笑道，「話說這個虞師妹，倒確實與其他人不同。之前我去無念崖見景澤的時候，她也在呢。」
「什麼？」清文長老好奇道，「景澤與她交了朋友？好事啊。」
「若是真的，倒確實是好事。」雲天成也嘆息道，「那孩子不容易，若是有人能讓他振作起來，便是再好不過了。」
黎文康看向雲天成，過了半響他笑道，「宗主事先不知道這件事？」
雲天成擡起頭，覺得黎文康的問題有些怪，不由得反問道，「文康為何這樣問？」
「沒什麼，只是那日阿澤說，虞師妹給他東西，是宗主命令的呢。」黎文康笑著說，「我還以為是宗主特意安排他們二人成為朋友。」
其實雲天成對這件事情並不知情，他根本不知道虞若卿去過無念崖，自然也不明白蘇景澤為何會這樣說，但蘇景澤既然提了，他也不會拂這個面子。
「景澤那孩子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哪裡是我能要求得了的。」雲天成捋了捋胡子。又似是而非地說，「元霜確實囑托過我，希望她多做善事，成為一個更好的弟子。」
雲天成的話並未說死，但恰巧和當時蘇景澤說過的話不謀而合，黎文康便只是笑笑，不再發問。
弟子們的船艙裡，並不知曉上面發生了什麼。
「宿主，你選擇一對十，是否有些太引人注目？」系統道，「或許會耽誤未來的任務。」
虞若卿在房間裡打坐，聽到系統的話，她眼睛也不擡，淡淡地說，「我從小到大都這樣，這叫符合人設。」
系統沒有回答。人類宿主是最會辯論的存在，偶爾也會說得它們啞口無言。
過了半響，系統又說，「等到宿主親臨上靈州，屆時我會分析出更多東西，或許可以為宿主提供選項。」
系統並不是全知全能神，某種程度而言，它雖然是每個世界外的秩序，但對單獨的小世界能做得卻很少，除了能獲得的世界嘗試和原著裡的資料，系統更需要跟隨宿主來感知周遭的一切。
這也是為什麼系統無法提供許多事情的真相，如果虞若卿上山入海點亮整個世界，又喜愛與人交談獲取信息，在這種強度下或許系統一個月就能將整個世界捋順，用各種人類無法意識到的細微線索組成巨大的信息樹。
然而虞若卿卻是個家裡蹲，她之前的這些年甚至連自己的山頭都鮮少出門，系統能做的也只有將玄霜仙宗分析了個透徹，順帶消化了門派裡的千年藏書，了解了這個世界的歷史和常識。
如今虞若卿終於離開門派，要和那麼多不同勢力的人見面，最高興的或許便是一心想推進任務的系統了。
虞若卿見過的人越多、去過的地方越廣，它就能越快發揮自己的作用。
這樣一想，系統又說，「如果宿主能贏也是好事，到時候會吸引更多優秀的人物，我可以分析更多東西。」
虞若卿嗯了一聲，又繼續閉上眼睛打坐。
隔日清晨，玄霜的巨舟終於抵達上靈州要舉辦萬宗大比的地方，玄霜仙宗一行人跟在宗主和諸位長老身後下船，兩邊是負責安保的懲戒堂執行者，最後跟著前來撐門面的師兄師姐們。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下了船，理所應當地引起了在場其他已經抵達的門派注意。
如今仙門中有三大仙宗、五大仙門為第一梯隊，而這其中的龍首老大又被玄霜仙宗牢牢把控，看到他們來了，不少人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拜見雲宗主，各位長老。」前來迎接的中年男人客氣地說，「其他宗主長老到了許多為，都在雲見殿等著您呢。」
「好。」雲天成點了點頭，「天禮，辛苦你了。」
由於上靈州是中立區域，要由所有仙門一同管理，所以平日操持這個地方的是仙門聯盟中下屬的一批人，是由各個仙宗推送過來的。
面前這個來迎接的，便是玄霜的自己人盛天禮。
宗主長老們被接去與其他門派的長老相聚，弟子們則是被安頓住了下來。
虞若卿原本以為玄霜仙宗的靈氣就已經夠充沛了，來到上靈州才發現，原來是小巫見大巫。
如果說玄霜仙宗已經占據靈地，靈氣如綿綿的雨霧般充沛，那上靈州的靈氣就像是暴雨傾盆，恨不得將靈氣往人身上砸。
怪不得這裡是共有州，若是給了誰，恐怕都不能服眾。
虞若卿感受著簡直要往臉上湧的靈氣，她已經無心觀光周遭，只想趕緊找個地方打坐修煉，好好消化消化。
這也是天賦悟性高的一種表現，許多普通弟子十分遲鈍，甚至沒什麼反應，還在和同伴說說笑笑。
由於上靈州地大物博，靈氣充沛，如果大興建造只會破壞削弱這裡的氛圍，所以萬宗大比一直沿用數千年修建的廣場和附近一些老建築，這些年也沒增加過新的，一直在原有的層面上修繕。
所以要安排那麼多從各方而來的勢力，不可能在上靈州住，而是上靈州附近幾大塊浮島上安頓前來參加大比的弟子們。
三大仙宗住的浮島是位置最好的，島上有許多規模一樣的大殿，每個仙宗各住一個殿。
虞若卿這回自然是不能和陸元州等人混在一起了，女弟子和男弟子的寢舍被分在東西兩邊的側殿，並不在一個地方。
接待的人送他們到這裡便已經完成任務，剩下的則是由仙宗自己支配大殿的使用了。
虞若卿在殿內外轉了一圈，等回到女修所在的西側殿時，腳步不由得一頓。
側殿熱熱鬧鬧，不時有女孩子嬉笑聊天的聲音傳來。
虞若卿推開側殿的虛掩的門，只見花園裡有女弟子們坐在一起聊天打趣，也有些弟子在研究花壇裡沒見過的花卉。
離遠了的宮殿裡，也是腳步雜亂，不時有聊天的聲音傳來，似乎有些女修在整理衛生，有些在聊天，還有的在吃東西。
虞若卿腳步一頓。
她已經習慣了三人獨占一座高峰的安靜，忽然來到這樣全是弟子的環境，有點不適應。
這裡的女修除了幾個一同在日月殿上課的親傳弟子，虞若卿還有點眼熟之外，大部分人她是不認識的。
除了親傳弟子，還有些是後期在內門裡選拔出來的優秀弟子，以及前來撐士氣的師姐們。
本來側殿中氛圍很好，女修們一看到虞若卿進來，便不由得停下了嘴，都看向她。
虞若卿早已習慣了這種場面，她穿過忽然安靜的花園走入殿中，側殿裡也十分熱鬧，選好房間的姑娘們在笑鬧著聊天。
她一踏入門檻，又是相同的安靜。
虞若卿倒是不介意其他人的目光和看法，只是她從沒參與過集體活動，看到所有人都這樣自如，已經分好了各自的住處，她站在原地，一時沒有動。
「那個……你是不是在找住的地方？」這時，旁邊有人怯生生地問。
虞若卿轉過頭，她看到兩個年輕女孩，一個藍裙，一個粉裙。
二人也是親傳弟子，虞若卿認識她們，但又不僅僅是因為這一點。
這個世界的原著是一本少年升級流小說，陸元州並沒有官配女主，但身邊一直沒缺紅花點綴，並且隨著他升級進階，身邊的女性也不停被換得身份越來越顯赫。
這兩位姑娘就是其中兩朵花，在原著初期門派篇經常出現。
藍裙名喻清，經典清冷小師姐。粉裙名程欣夢，可愛鄰家女孩。
她們雖然原著裡曾經有一段時間經常出現，還和陸元州在萬宗大比的秘境中短暫一起行動過，但不算主角團隊的人。
二人最大的用處是發揮自己的身份以及愛戀，為保護了她們的陸元州後來提供了一點資源和機會，待到最開始的門派日常劇情結束後，就再也沒被提起過了。
虞若卿最開始對陸元州抱有莫名不喜之意，也因為這個。
這個世界的原著是她看的第一個話本，她看的時候只覺得莫名其妙，無法理解為何幾乎出場的女修幾乎只用長相來衡量。
長得好看的最後一定會愛慕陸元州，長得醜的就是要為難他，幾百萬字的小說出現了那麼多女性角色，大多都完全圍著陸元州轉。她們就沒有一點自己的事情要做嗎？
後來系統跟她解釋，這就是她這些執行者為何存在的原因。
書的作者也是凡人，凡人便有凡人的局限，而他們下筆時，主角總是被最偏愛的那一個。
這種不合常理的偏愛在世界成真之後，會嚴重擾亂世界的平衡，縱然世界會自己撥亂反正，可這種類似天道偏愛的力量，仍然會讓主角格外強大，才需要各種執行者去改變現狀。
虞若卿雖然勉強接受這個理論，但在她眼裡，原著的陸元州或許是個好對手，但絕對不是一個會讓她喜歡的人。
後來遇到了陸元州本人，他們能成為朋友，完全是因為陸元州比原著書寫的更加正常高尚而且可愛。
至於喻清和程欣夢，她們不算是目標人物，所以虞若卿過去並沒有可以與她們交際過。
但她暗中掃過一兩眼，發現這兩個姑娘也很正常且勤奮，完全沒有原著裡天天對陸元州犯花癡的樣子，似乎世界秩序確實扳正了原著的不合理之處。
虞若卿將這些事情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她這才擡起眸子，面對程欣夢的搭話，微微頷首。
一身粉色衣裙的程欣夢看起來性子有點膽小，對上虞若卿的目光，她立刻磕磕巴巴地說，「那、那要不要讓我們帶你去？」
「有勞。」虞若卿說。
在程欣夢和喻清的帶路下，虞若卿穿過長廊，來到了還空閒的房間。
這裡起初建造時便按照很大的規模建立，為的是以後能完全容納所有來者，所以空著的房間不在少數。
女弟子們基本都住在比較近的房間裡，後面還空著一大片。
虞若卿已經習慣了安靜，忽然和幾十個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極大地侵占了她內心的安全距離。
她掃了一眼，便打算往後面挑一個遠離這裡的房間住。
「虞師姐，你要在哪裡住？」程欣夢小心翼翼、又難隱興奮地說，「要不要和我們住在同個院子裡？」
虞若卿的太陽穴頓時一跳。她心裡防線太強，光是設想一下要和不熟的弟子們相處的感覺，就會讓她感覺不適。
「不必了，多謝你們帶路。」虞若卿客氣疏遠地說。
她準備離開這裡，沒想到喻清和程欣夢又向前擋了一下。
「虞、虞師姐，你別住那麼遠嘛。」程欣夢白皙的臉頰有些泛紅，她有些怯怯地、像是鼓起勇氣般開口，「大家都想認識認識你……」
「為何要認識我？」虞若卿奇怪道。
在她的目光下，程欣夢實在說不下去了，她忍不住抓住喻清的手，求助地看向她。
「因為你很強。」喻清說，「之前你鮮少參與主峰的事情，大家都只能遠遠看你幾眼，如今有了機會，都很想和你做朋友。」
虞若卿一怔。
系統恰時開口道，「宿主，你已經連續快半個月沒有完成日常任務了。現在嘲諷她們，是個完成日常任務的好機會。」
虞若卿剛想開口說些什麼，有點因為羞澀緊張而眼眶紅紅的程欣夢擡起頭，她認真地說，「現在最厲害的弟子是韓淺師兄，可我們都希望你能贏過他！」
喻清也認可道，「門派過去每一代最閃耀的弟子都是男修，我們很希望你能替代他們。」
虞若卿喉結滑動了一下。
太過了解她的系統便知不好，剛要出言提醒，便聽到虞若卿似乎勉勉強強地說，「那好吧。」
本來不抱希望的二人聽到她答應，頓時驚喜地擡起頭。
系統：……
為什麼覺得這個場景似乎以前發生過？
不僅是她們很高興，虞若卿甚至還聽見走廊的另一頭也響起歡呼聲和興奮的竊竊私語。
原來剛剛她進來的時候，女弟子們忽然安靜下來的注視，並不是最開始虞若卿從男修們那裡得到的有些審視敵意的目光，而是因為她一向以冷淡高傲出名，女修們都對她好奇，想與她交流，但又有點畏懼她罷了。
「師姐，那你與我們住在一起吧！」程欣夢有些高興地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都可以睡在一個房間裡呢。」
……那倒是也不必。
「我一個人獨處久了，不習慣與其他人住。」虞若卿道，「但我可以選擇這個院子。」
她原本是打算找個離這裡十萬八千米的角落院子自己獨住，如今同意與女修們當鄰居、只不過是獨居一個院子，對她而言已經是極大的讓步了。
「好呀，那也好。」程欣夢笑道，「師姐，我們去主廳裡聊天吧，大家都等著你呢。」
她向著虞若卿伸出手。
虞若卿有些猶豫，她幾乎從未與陌生人如此親近過。可程欣夢的手一直在她的面前，帶著和主人性格不同的堅持和期待。
她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僵硬地、慢慢地觸碰程欣夢的手。程欣夢反過來用力地抓住她，拉著她向回走去，一路上都在興奮地宣告這個好消息，像是個小喇叭，完全看不出剛剛害羞膽怯的樣子。
虞若卿被她拽著走，眼睜睜看著女孩們從兩邊房間和各個角落冒出腦袋，然後都十分激動地跟著她，她身後黏著的隊伍人數越來越多，簡直成群結隊。
在這樣的氛圍裡，虞若卿被邀請坐在了主位上，二十多個姑娘們圍著她，第一次和這麼多人在這種環境下相處，虞若卿緊繃著後背，幾乎一動都不動。
幸好她平時給人的感覺就很高冷，如今她一言不發，其他女修也覺得很正常。
虞若卿就像是被提溜著脖頸的貓，僵滯地聽著從她們口裡吐出的各種各樣的誇獎和崇拜之心，她過去從沒想過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麼多誇人的詞。
「師姐，你今天要參加哪個比試呀？」大家一頓彩虹屁，終於有女修問了一個有用的問題。
虞若卿的腦子都快被她們誇暈了，聽到她的問題，虞若卿下意識誠實回答道，「一對十。」
這又掀起了姑娘們的驚呼，頓時又湧起了類似‘好厲害’、‘她好強’、‘我就說她真的很￥%#&%’……之類層出不窮的誇獎。
這回連一向自視甚高，對自己有迷之信心的虞若卿都有點被誇得臉熱了，她不得不開口道，「我……我還沒比呢，可能會輸。」
「輸了又能如何，萬宗大比五十年一次，那麼多前來參加的弟子，只有師姐敢挑戰，這難道還不算強大的代表嗎？」有女修說。
「沒錯。就算卿卿輸了也是金丹期的修士，如此年輕有為，誰都比不上。」
「就是，師姐的悟性，連大師兄都不是對手呢。」
女孩們你一言我一語，有的人自來熟，不知不覺就把稱呼拉近，有的人誇虞若卿還不過癮，還要拉踩一下。
虞若卿被她們繞得頭都有些暈，她無奈道，「他們都很強，我想贏過他們，還需要很長時間的努力。」
女修們卻熱情不減，好像她們比虞若卿本人更信任她一樣。
不過幸好大家冷靜下來之後，問她的便基本都是修煉上的一些事情了，這讓虞若卿逐漸能夠放鬆一些。
看著大家熱情不減，其中一個輩分比虞若卿還高的師姐開口道，「好了，大家都要準備下午的初試了，晚上再聊吧。」
女修們這才戀戀不舍的停下話題。
下午，弟子們陸陸續續從兩側大殿出來，等待萬宗大比的負責人來接他們。
陸元州、韓淺和蒼寒淩本來還有點擔心虞若卿的性格是不是很難和其他女弟子相處，沒想到，他們眼睜睜看著虞若卿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左右環抱地被姑娘們簇擁著走出來。
師兄弟們：……
等等，這是什麼發展？
第53章 她的惡行一定會被記住的！……
女修們都團團圍著虞若卿，其中不乏有在門派裡因為美貌而小有名氣的師姐或者小師妹。
看著那些平日裡高清疏遠的師姐師妹們如今都主動而且雙眸泛著溫意地跟著虞若卿走出來，不知多少男修想自己化身成她，被這麼多姑娘環抱。
然而虞若卿的長相在這麼多女孩子裡也毫不遜色，她平日一向只穿中性的衣袍，又因為實力強勁，性格冷淡高傲，鮮少有弟子敢肖想或者多看她幾眼。
如今才發覺她竟然也十分漂亮，又與那麼多女子簇擁著走，整個畫面十分美觀，像是畫面一樣養眼。
一直到快走出大殿，女弟子們才為了保持門派在外面的威嚴而鬆開虞若卿，跟她打了招呼，這才紛紛笑著離去。
虞若卿的太陽穴一陣一陣地抽痛，她撐著墻緩了一會兒，才感覺好受一些。
她並不是討厭這些女修，只是因為她從小到大都在十分安靜避世的地方長大，鮮少被這麼多人圍繞，所以有點不適應，有些暈人了。
待到登上前來接送他們的飛行法寶，其他三人才有機會來到她的身邊。
「師姐，看起來你和其他人相處得不錯嘛。」陸元州笑道，「之前我們一直都害怕你孤立自己，交不到朋友呢。」
看著陸元州英俊陽光的臉，虞若卿心裡想，何止是和其他人相處得不錯，就連原著喜歡他的姑娘，似乎都轉過來對她有興趣了。
她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陸元州的臉頰。
「一會兒初試加油。」
「嗯！師姐你也是。」
飛行法寶緩緩降落在上靈廣場旁，這裡已經陸陸續續聚集了許多其他門派的弟子，猶如凡間集市般熱鬧，到處都是穿著不同弟子服的年輕修士。
虞若卿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而且全是修仙者，不由得有些好奇。
她甚至還看到了佛修，以及一些抱著琴的音修弟子，還有幾個不論男女衣著薄紗輕服的弟子，長得漂亮而特立獨行，不少人也都在悄悄看他們。
除此之外，大部分都是整齊衣著各個門派弟子服的弟子，虞若卿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什麼。
她轉過頭，看到身邊的人都穿著玄霜仙宗白色為主的宗服，連陸元州、蒼寒淩和韓淺都換上了，不由得說，「糟糕，我好像沒有宗服。」
她一身黑，在他們身邊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韓淺伸出手，一件整齊疊好的白色宗服出現在他的手上。
虞若卿拿過來，她比劃了一下，發現尺寸似乎正合適，並不是韓淺隨手拿來的宗服，而是特地為她準備的。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宗服？」她稀奇地說。
「我不知道。」韓淺收回手，他道，「只是習慣有備無患了。」
虞若卿十分高興，反正現在還沒開始，她找了個地方換上了宗服。
陸元州三人在外面等她，閒散地聊著天。
過了會兒，他們聽到虞若卿的聲音響了起來。
「換好啦，我們走吧。」
三人轉過頭，不由得都是一怔。
他們只見過虞若卿穿黑衣，如今她忽然換上白色的宗服，整個人的氣質似乎也為之改變，好像真的有清風霽月的小師姐的感覺了。
「師姐，你穿白色真好看。」兩個師兄還沒反應過來，陸元州已經湊過去，他笑道，「以後能不能多穿些其他顏色啊，還有裙子，我從沒見過你穿呢。」
「顏色可以換，但裙子還是算了。」虞若卿說，「我不習慣穿太飄太輕的衣服。」
她最開始小時候也是穿裙子的，可後來開始修煉，便總是覺得裙子有些礙事，裙擺飄來飄去的容易分心，後來便一直穿類似弟子服這樣的中性衣袍了。
四人正在說話，便忽然聽到廣場中心響起了清脆的鈴鐺聲音，所有弟子們都擡頭望去，原本嘈雜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萬眾大比初試抽簽，即將開始。」鈴鐺響起清靈的聲音，「請道友們到標注的試煉台外等待。」
由於初試人多，所以會有一共十個試煉台同時比試，陸元州的一對一是另一個區域的，他打了個招呼，就匆匆離開了。
虞若卿倒是還可以和韓淺、蒼寒淩順路一段時間。
由於他們三人都選擇的是一對多，所以在不同的三個試煉台。
要分開前，韓淺道，「比試的時候不要著急，多注意同門弟子。」
虞若卿知道他指的是那些專門練習群攻配合的門派弟子，便點了點頭。
「知道了，你放心。」
她來到八號試煉台旁邊，只見這一邊站著零零散散十幾個人，對面卻密密麻一片，看起來至少小一百人。
對面是等待抽簽群攻的弟子，那這一邊便都是一對多的了。
能選擇以一敵多的弟子必定是對自己的實力十分有信心的人，如今都聚在一起，有些人顯得有點高冷，更多弟子都在互相聊天。
看到身著玄霜宗服的虞若卿過來，有幾個好奇地看向她。
「宿主，這裡需要注意三個人。」系統的聲音響起，「蒼空仙宗穆緒林，血森閣龐陽、龐興，其他人還在掃描中。」
根據系統的指示，虞若卿將這三個人對上了號。
修仙界一共三大仙宗為龍首，第二便是蒼空仙宗，這個穆緒林是原著裡大比劇情中一個勁敵，算是配角。
至於血森閣的這兩個姓龐的，聽門派名字就不是好人，這兩兄弟修為只有築基初期，但很喜歡渾水摸魚下陰招，此次也是，在場地另一邊的群攻隊伍裡站著。
未時，鈴鐺準確地響了起來，一位身著上靈州特有衣袍的中年男修登上試煉台的中，空中出現了幾十個木牌。
「先從少數開始抽簽。」負責人道，「抽到第一場的道友請走上台前。」
虞若卿這邊抽到簽的弟子登上了試煉台，相對的，另一邊也抽出了五個人上台。
她連續看了幾場，發現一對多確實有些兇險，不是修為高就能完勝的。
大多數參與群戰的弟子修為都普遍偏低，但也有一些築基中期或者圓滿期的弟子參與。
更重要的是，就算一對一時能戰勝的對手，卻成三五個一同攻來的時候，也很容易因為處理不好對方人多勢眾帶來的麻煩而落敗。
群戰極其考驗那個一挑多的弟子對細節的洞察力與力量的掌控，甚至運氣也很重要。
比賽過了幾旬，虞若卿這邊的弟子有輸有贏，大多過程都打得十分艱難，只有那個被系統點名提醒，叫穆緒林的弟子贏得還算輕鬆。
如果說玄霜劍法更加鋒利，那麼蒼空仙宗的劍法便更美、更輕。
穆緒林一套漂亮的蒼空劍法看似輕盈若飄雪，對面的五個弟子卻面色都有些難看，接得勉強，沒幾個來回便紛紛落敗。
附近觀看的弟子們都不由得鼓起掌來，氛圍十分熱烈。
下一輪抽簽又開始了。
虞若卿從半空中隨意選了一個簽，轉過來一看，中了。
她邁步走上試煉台，剛剛還在議論穆緒林比試的弟子們看到她身上穿著玄霜的宗服，頓時安靜下來。
這幾百年三大仙宗你追我趕，玄霜並非穩坐第一的位置，蒼空仙宗和上清仙宗沒有差得太多，一直虎視眈眈。
如今穆緒林已經替蒼空仙宗完美地交出了自己的初試答卷，在他後面上場的虞若卿如果表現差勁，恐怕會丟玄霜的臉面。
虞若卿一向不在意圍觀者的目光，她站在台上，神情淡然。
緊接著，對面抽到簽的弟子也紛紛上場，兩個、三個、五個……還沒有結束，隨著一個又一個人登上台，旁邊的弟子們都驚呼出聲。
一對十！
要知道萬宗大比限制了修為範圍和年紀，所有參與的弟子其實經驗實力都相差不多，除了曾經歷史上一些挑戰一對十的金丹圓滿期弟子，大部分參與的年輕修士修為能到金丹初期就已經很少了。
五十年裡能到金丹期，那真是萬中挑一的天才，足夠被一個中等門派當心肝捧在手裡。
而這樣年輕的金丹期，就算修為比築基期高一個境界，但經驗不足，哪怕用天賦來彌補，最多也只能應對五六個人，想完好無損淘汰十人，實在是困難。
畢竟，這十個人可以輸，抓到一次機會或許就夠翻盤了。可單獨作戰的那個弟子卻一絲差錯都不能出現。
等到兩方弟子的信息登出，圍觀的人頓時又不由得議論紛紛。
虞若卿的金丹初期對戰三個築基圓滿期、五個築基中期，兩個築基初期。
按照之前那些一對五的選手有的抽到四個築基初期，虞若卿已經算運氣不好了。
「這個玄霜弟子修為確實很高，但也未免太狂了。」有弟子低聲道，「就算那四個初期的可以輕易解決，剩下的六個還是太難了。」
「難咯。」有人嘆息道，「除非這個玄霜弟子能直接碾過去，不然很容易出馬腳落敗。」
她拿出了自己的本命劍，其他弟子們也都紛紛拿出武器，有些是劍，也有些是鞭子、長錘、環之類稀奇古怪的法寶。
虞若卿這次抽簽很靠後，除了要打十次的陸元州，蒼寒淩和韓淺都各自比完初試，來到圍繞著試煉台的眾多弟子後面觀戰。
負責人退下試煉台之後，結界升起，鈴聲響了起來，比鬥正式開始。
大多參與群戰的弟子都是有備而來，就如同玄霜訓練親傳弟子們整整幾個月，這些弟子們自然也提前練習過。
鈴聲剛落下，來自不同門派的弟子們有的前沖，又的後撤，快速地向著虞若卿展開攻擊，要打她一個出其不備。
十打一的場面和五打一相比更加震撼，各種法寶與顏色的攻氣齊發，有從空中來的，也有順著地面低空切來，還有的是弟子手持武器近身攻擊。
圍觀的人都不由得提起了一口氣。
在他們的對面，虞若卿身體微曲，渾體漆黑的長劍微擰，霎地揮出，淩厲兇猛的劍意正面朝著對手們迎去。
劍風掃蕩，虞若卿腳尖點地，隨著自己的劍風向前迎去。
威猛的劍意瞬間擊潰飛來的幾個法寶，震蕩的空氣甚至讓它們脫離了主人的控制，無力地從半空中落下。
與此同時，虞若卿已經迎向沖在最前的那個人，對方的眼睛只看到她靠近，身體卻根本反應不過來，便已經被擊飛了出去，直接重重地彈在結界上。
下一瞬間，虞若卿已經繼續向前，她側身躲過攻擊，與第二個對手瞬間對劍數次。
第二個劍修很明顯更強一些，應該便是築基圓滿期的弟子之一。
只不過虞若卿從不怕的便是正面對劍，她戰意更兇猛，真氣天生又比其他人多，與她同樣金丹期的對手都不一定能贏，差了個境界的對手又怎麼能是她對手呢？
僅僅是瞬息之間，所有脫手的法寶都當當啷啷地掉在地面上，最早進攻的二人也都飛了出去倒在地上。
剩下的幾個人，有些因為神識與法寶相連，虞若卿的劍意擊破了法寶與他們的聯系，頓時也因為那瞬間的撞擊而震到了神識，表情痛楚地跪了下來。
第一擊結束，整個試煉台氛圍十分安靜，除了受傷弟子有些痛苦的喘息聲，周圍安靜得連掉跟針都能聽到。
所有圍觀的弟子們都因為虞若卿展現出的這一擊而震撼到了。
她的攻擊就像是迎面撲來的海嘯，阻隔席卷了所有的攻擊。
待到意識回籠，他們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麼。
「她、她，這個玄霜弟子竟然有劍意！」有人驚呼的聲音在這片安靜中十分清晰。
劍意這種東西，需要劍修已經完全吃透了劍法，升無可升，才能領悟到更上一層的劍道。
大部分劍修需要元嬰期才能開始練就自己的劍意，就算是天才弟子，金丹期能有一些劍意影子的劍風都算好的了。
虞若卿卻能在金丹初期就有如此成熟的劍意，這、這……
眾人的目光頓時變了。
擁有劍意，代表虞若卿不僅僅只是金丹期弟子，更已經走上真正的劍道，境界都已經與他們不同了。
這，這還需要比嗎？
虞若卿也沒有正常弟子那樣緊張乘勝追擊的感覺，她只是這一擊後就停了下來，似乎是在等對手緩緩。
對面的弟子們或倒地不起，或跪著咳嗽，其他幾個沒被波及的也才剛剛因為被劍風捎到而七扭八歪，才剛剛爬起來。
相比於站在原地，頭髮都沒有亂的虞若卿，他們看起來有些過於狼狽了。
虞若卿忽然想到，這不是一個她刷任務的好機會嗎？
正好這麼多其他門派的人在，正是讓她的惡名傳揚出去的好機會。
想到這裡，虞若卿的手上漂亮地轉了一個劍花。
「認輸就趕緊下台，不要浪費時間。」她冷冷地說，「省得留在這裡找死。」
不錯。
她滿意地想，她多麼傲慢又面目可憎，其他弟子們一定會記得她的惡行！
台下圍觀的弟子和台上受傷咳嗽的弟子都不由得一怔，他們看向虞若卿，眼裡都有些不可思議。
這樣優秀出眾的名門弟子，一般而言都是藐視弱者的。
有些更是視不敵自己的對手都是垃圾，忙著趕緊勝利都來不及，哪裡會像是這位玄霜弟子一樣，不乘勝追擊，還怕自己實力太高，會再次對已經無法爬起的對手造成二次傷害，而給他們時間下台的？
看著這位白衣女修挺拔的身影，和她淡然漂亮的眉眼，其他門派的弟子們心狠狠震了一下。
——她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啊！不愧是玄霜仙宗，弟子都這樣仙風道骨，與眾不同。
幾個弟子立刻攙扶著下了台，還不忘回頭感謝道，「多謝道友。」
虞若卿正納悶為什麼自己任務又沒完成，以為力度不夠，聽到這人道謝，她擡起眸子，掃了一眼，微微擡起下頜。
「哼。」她的喉結發出冷冷的聲調。
這下應該夠了吧，虞若卿心想。
她卻沒有想到，正對著她的那些弟子們的感想完全不同。
他們看到一身白衣屹立在場上、清冷漂亮的姑娘一雙微微挑起的眸子掃過來，還不輕不重地瞪了他們一眼，人性天生慕強喜美的本性讓弟子們不分男女，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尤其是那個被她打傷，又被她瞪的弟子，被架下台的時候耳根都燒紅了。
接下來的比試毫無懸念，除了剩下的築基圓滿期能勉強與她過幾招，虞若卿贏得輕鬆又漂亮。
待到她結束比試的時候，台下響起了劇烈的歡呼和鼓掌聲。
虞若卿擡起頭，才發現自己的試煉台周遭被弟子們圍得水泄不通。
而任務提醒還沒有響起。
她有些懷疑地問系統，「你是不是壞掉了？」
系統：……
你才壞了呢
第54章 我要一輩子對師姐好！
在場許多弟子都被虞若卿的這場比試折服了。
人的天性是慕強的，更何況是虞若卿這般白衣飄飄、清冷美貌的存在。
而且更與眾不同的是，當她只是站在那裡的時候，感覺是個高冷縹緲的高嶺之花。可偏偏她的劍意極其相反地兇猛危險，像是一面迎面撲來的海嘯，帶著必贏的霸氣，留給對手無路可逃的絕望與震撼。
如果說這樣的反差已經足夠讓人被她吸引，剛剛在場上她對弱者展示的善良和細心，便更讓人有好感了。
誰會不傾慕這樣的人呢？
哪怕許多弟子是第一次見虞若卿，卻已經對她產生了好感。
不愧是第一仙宗，弟子果然優秀！
虞若卿下台的時候，就感覺旁邊的弟子太熱情了。他們的目光十分欽佩興奮，可偏偏行為上又不由自主地尊重她，為她讓出一條路。
男男女女弟子們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她，直到她來到蒼寒淩和韓淺的身邊，看到三人身上相同的白色宗服，才意識到剛剛在其他場上表現亮眼的兩個玄霜弟子與她竟然是朋友。
三人站在一起，整個畫面的畫風似乎都和旁邊格格不入，像是打上了一層光，看起來十分養眼。
蒼寒淩和韓淺的樣貌自然是俊美無儔的，若是換了平日，定然會是人群的焦點，可不知是不是虞若卿剛剛在場上的表現令人印象深刻，三人站一起時，眾多弟子的眼裡竟然只能看到她的身影。
然後，眾人便看到剛剛一直扳著小臉、十分高冷的高嶺之花竟然對同伴露出了笑意，眸子也微微彎起，頓時消散了她身上原本的冷氣。
「怎麼樣，我厲害吧。」
虞若卿本來不想這樣翹尾巴的，但是她實在是忍不住。
這一路上其他人都一個勁兒地跟她說一對十多麼多麼難，害得她第一擊十分認真，差點真重傷對手們。
眾人都說得那麼玄乎，她感覺也不過如此。
感受到其他人沾在虞若卿身上的目光，蒼寒淩和韓淺互相注視了一眼，二人帶著虞若卿轉身離開。
待到離開剛剛的比試台，注視著她的目光驟然少了許多，虞若卿這才鬆了口氣。
「這兒的弟子都好奇怪，我嘲諷他們，他們都不生氣。」她不由得吐槽道。
聽到她的話，二人無奈地嘆息一聲。
「以後不要再這樣做了。」蒼寒淩說。
「那怎麼行！」如今蒼寒淩和韓淺都是她想爭取的黑化同伴，她也沒有什麼隱瞞，嘟囔道，「我要讓我的惡名傳遍整個修仙界，他們不生氣，讓我很難辦。」
想了想，虞若卿說，「下次我要瞪他們瞪得更狠一點。」
蒼寒淩修長的手指不由得扶住額頭，他無奈道，「你不要再瞪人了。」
——怎麼辦，她根本沒有意識到，她越瞪人，那些弟子反而越喜歡她啊！
在無人注意的時候，蒼寒淩縮在袖子裡的手不由得緩緩捏緊了。
一想到虞若卿在被越來越多的人注視著、未來會有更多的人愛慕她，蒼寒淩的心臟就不由得一陣陣縮緊。
他有一種自己的珍寶要被全天下覬覦的痛楚感，這讓他的心中有些恐慌。
如果可以的話，他多希望一直保持過去那樣的生活……
蒼寒淩有些晃神，長久以來一直在他心底深處翻湧的黑浪，這段時間因為虞若卿而平靜，如今又因為她而焦躁不安。
看到他發呆，虞若卿伸出手，溫熱的指尖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冰涼的臉頰。
「怎麼又走神，是不是初試累了？」
蒼寒淩恍然回神，他悶悶地嗯了一聲。
他本該是最想與他人保持距離的那個人，卻從沒制止過虞若卿那些有點越界的小舉動，甚至從沒告訴過她這樣不對。
他放任她，其實也是在放縱自己，貪戀這些不該有的觸碰和溫度。
虞若卿的單線條自然是想不到心思深的蒼寒淩的這些想法，她說，「陸元州那小子在哪裡比試來著？」
「前面。」韓淺道。
他們來到第二比試台，這裡的台下也圍了許多人，台上自然是陸元州。
陸元州看起來掛了點彩，身上的衣袍也有所破損，看起來確實苦戰了一番。
從旁邊圍觀的弟子們口中，三人得知這已經是他最後一場比試了。
陸元州不似其他人那樣有輸有贏，他連贏九場，一次都沒輸過。
只不過如果輸了，按照賽程會被安排在第二天繼續初試，可他一直贏便沒有休息的時間，連續的車輪戰讓陸元州看起來有些疲憊。
虞若卿看了一眼試練台旁邊的信息，築基初期的陸元州迎戰築基圓滿期的對手。
這確實是苦戰了。
若是普通的築基初期弟子，恐怕遇到高兩個小境界的對手肯定會落敗，然而陸元州在門派裡的陪練可是如虞若卿、韓淺這樣的金丹期，還有從不放水的蒼寒淩。
陸元州一直在被越級打壓，如果平時遇到普通的築基圓滿期，或許對方真不是他的對手，但他之前經歷九輪車輪戰，還是有些影響了他的狀態。
對手弟子也是個劍修，二人你來我往，陸元州次次都會受傷，很明顯動作的敏捷已經有些遲緩了。
圍觀的弟子們也看得入迷，大氣都不出。
作為第一仙宗宗主的弟子，陸元州從剛上場便已經引人注目，他作為築基初期，能連贏九輪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台下的弟子們都為他捏了一把汗，從心裡希望他能贏。
虞若卿在台下注視著陸元州，她心中有些恍然。
這段時日，她已經習慣了撒嬌的陸元州、黏黏糊糊的陸元州，他就像是個甩都甩不掉的弟弟，有時惹人煩，但總是那樣活力四射，是他們幾個人之中最陽光、最開朗的那個人。
她幾乎忘記他是男主角，是這個世界的最重要的中心了。
如今在試煉台上，褪去了對他們信賴親昵的那層外殼，陸元州仿佛變了一個人。
不論身上多麼傷痕累累，連動作都有些遲緩，可他的眸子卻一直堅定又明亮，帶著無法澆滅的戰意，像是個初出茅廬的年輕狼崽。
陸元州的戰鬥並非如同虞若卿那樣正面鋪開，而是如同他本人一樣聰慧機敏，十分多變。
他的身體有些遲緩，便不正面對抗，保持完美的防禦，讓對手找不到進攻的時機，並且表面上一直保持淡定，似乎仍然有余力。
對面的弟子雖然比他高兩個小境界，但也沒什麼過多的大比經驗，他先是看到陸元州連勝九輪，心中已經有些打鼓。
本來想上場便一鼓作氣贏了他，卻沒有得手，被陸元州拖到現在，耐心逐漸減退，又看到陸元州一直勝券在握的樣子，心態便有些不穩。
畢竟陸元州是第一仙宗宗主的弟子，他一直保持戰意和淡定，琢磨不透他的對手自然便開始懷疑自己了。
當對方弟子開始遲疑的時候，就是陸元州的機會。
陸元州就像是耐心又虎視眈眈的狼，對方露出瞬間的漏洞，他頓時撲上去撕咬。
對手弟子猝不及防看到陸元州如此洶湧的劍風，以為果然如他所料，陸元州還有後手，而自己剛剛一直連續的進擊消耗了太多體力與靈氣，不由得慌張起來。
心態出了問題，劍便出問題，在陸元州連續的攻擊下，對手頻頻敗退，最後落敗。
陸元州贏的時候，台下大多本來是來看熱鬧的弟子們都不由得為他歡呼起來。
築基初期連贏十輪，陸元州創造了一個小小的奇跡。
在眾人認可的鼓掌聲中，陸元州的劍撐著地面，身體不由得屈下。
在贏得比試之後，他不再強撐著自己的疲憊。
陸元州單膝跪地，他握著劍，垂著頭，汗水混著血順著他的下頜滴落。
結界打開，對面的弟子被他同門師兄弟扶下台，虞若卿也走上台，背對著她的陸元州傷痕累累，後背卻仍然是挺拔的。
他側過頭，戰意還未完全消下，眸子犀利而帶著冷意。
當看到是虞若卿的之後，陸元州一怔，眸光也驟然軟了下去，他沒有繼續強撐，而是任由自己向著後面倒去。
果然，他的後背被人撐住。
虞若卿將陸元州架下台，讓他坐在角落裡，韓淺則是撩袍蹲下，為陸元州療傷。
陸元州這次真的拼盡全力，此刻十分虛弱，還不忘露出笑容，小得意地說，「師姐，我厲不厲害？」
虞若卿伸出手，將他臉頰上被血與汗水沾濕的發梢撥到頭後，然後用手帕一點一點擦幹他臉上的臟污。
「還可以。」她說。
陸元州都呆住了，虞若卿一向是扶弱的，她對蘇景澤最耐心柔和，這還是第一次對他這樣溫柔。
好像那帕子擦的不是陸元州的臉，而是他的心。
嗚嗚！師姐對他真好！
陸元州不由得感動地說，「師姐，我要一輩子對你好！」
他話音未落，就被蒼寒淩錘了一下頭。
「謹言慎行。」蒼寒淩淡淡地說。
陸元州十分委屈，然後又覺得剛剛一直用溫柔手段治療他的韓淺似乎也加大了力度。
「痛，痛，師兄！」陸元州連連叫道，完全看不出他在台上時的沈穩與耐心。
他轉過頭，看到韓淺手上治療的動作沒停，但神情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什麼，陸元州不由得拉了拉他的衣袖。
「大師兄，你是不是也累了？」
韓淺這才回神，他看向陸元州，嘴角勾了勾弧度，算是回答，又繼續治療他。
等到陸元州的情況好得差不多了，全部通過今日初試的四人離開了人多的區域，找了廣場旁邊一顆大樹，坐在樹頂上看著其他人的比試。
在除了比試台的區域，廣場的另一邊有十個投影石共同播放著十個比試台上的情況。
四人就一邊坐在樹上休息，一邊看其他對手們的比試情況。
虞若卿不由得注意到自己剛剛比試的八號試煉台。
這一場是一位築基圓滿期的女修對峙五個對手弟子。
虞若卿便注意到了五人中那對名叫龐陽、龐興的兩兄弟。
血森閣是個很小的門派，但在萬宗大比的門派榜能排進前五十，力壓一眾正統門派，就是因為專門培養群攻弟子得分。
這名女修拿出了自己的本命劍，對面弟子們也都紛紛拿出武器，有一個是也劍，另外兩人是長錘和環這類有點少見的法寶。
偏偏輪到龐陽龐興時，這兩個兄弟光著手，只是笑嘻嘻地看著對面的女弟子，眼神讓人說不出的難受。
虞若卿不由得蹙眉，原著裡寫這兄弟二人是走偷襲流的，他們一個擅長用絲做武器，另一個則是養各種各樣的毒蟲。
蟲也算馭獸修士的一種，所以並不違反大比規定，只不過這種流派在修仙界備受鄙夷，是邪門歪道，正經門派就算是被淘汰，也不屑於修煉的。
虞若卿只知道這兩個人設定上就不是好人，可仍然不明白為何他們的眼神讓人難受。
比試正式開始，這個築基圓滿期女修以一對五，很明顯有自己的底氣，她做得也確實很好，雖然對上其余三個對手有一點點苦戰，但最終還是取得勝利。
然後，剛剛一直在場邊站著不動的兄弟二人又詭異地笑了起來，下一瞬間，年輕女修的身體忽然動都不能動。
原來是在不知不覺中，那個叫龐興的男修控制著毒蟲，暫時讓她的身體失去了運動能力。
女修咬緊牙關，體內靈氣暴漲，硬生生將毒素擠壓了出去，這一切是瞬間發生的事情，她的反應已經足夠快。
可下一瞬息，台面上冷光直閃，原來是龐陽趁著她不動的這一瞬間，又與控制蟲的弟弟合作，沾著毒素的絲線猶如蜘蛛網一樣盤踞整個比試台。
女修被無數絲線控制空間，連擡起手臂都做不到。她催動靈氣，想彈飛這些線網，沒想到絲線便隨著力量波動，鋒利無比地割破了她的衣服，鮮血驟然流了下來。
流血不算什麼，可有些絲線似乎故意一樣在她的腰側和身前，這樣一割，身上原來的衣裙頓時劃開，露出了女子白皙的皮膚。
虞若卿終於明白剛剛這兩個人的眼神是什麼意思了。
恐怕他們蓄謀已久，早就想看到這一幕。
虞若卿身邊的三個師兄弟不由得都側開頭，虞若卿卻面色陰沈地盯著眼前的這一幕。
台上的女弟子恐怕也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樣的對手，她咬緊牙關，眼圈驟然泛紅。
她的衣裙被割得破開，自己卻因為被絲線纏繞，連擋都不能擋。
台下的弟子也都為這一幕不恥，許多人在下面就開始怒罵血森閣，龐興龐陽在台上卻仍然笑嘻嘻的，仿佛根本沒聽到周圍人的憤怒。
龐興甚至好整以暇地說，「姑娘，要不你自己認輸吧，一會赤條條的下去也不好看啊。」
說完這句輕佻的話，兄弟二人更是笑了起來，完全不管女修同門弟子都擠向最前方，恨不得親手揍人的樣子。
台上的女修一雙美眸越發泛紅，當所有人都不忍心看，想讓她認輸的時候，出乎意料的一面出現了。
她咬緊牙關，狠狠地催動靈氣，不顧身邊的絲線如何割破她的血肉和衣裳，竟然就這樣硬是震開了絲線！
眾多絲線碎裂的時候，上面還沾染著她的鮮血。
龐興龐陽完全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如此決然的反抗，當看到渾身是血的女修怒吼著持劍沖來的時候，他們二人完全呆楞在原地。
台下安靜無聲，只剩下龐興龐陽的慘叫。
最後，試煉台上全是血，不知是女修的，還是兄弟二人的。
幾乎一直到這對兄弟二人癱在地上不知生死，女修也因為傷勢過重而虛弱的倒地，結界終於打開。
女修的同門立刻向著她跑去，用衣袍蓋住她的身體，著急地將人送走治療，其他三個落敗的弟子也面色沈重地下了台，只剩下龐興龐陽還倒在地上，沒有一個人上前搭救。
虞若卿眼底的冷意逐漸消散，她撐著下巴，饒有興趣地說，「她不錯。」
系統運轉了一下，而後說道，「宿主，她不是原著人物，無足輕重，不需要重視。」
虞若卿好像沒聽到一樣，她問，「她是誰？」
系統據實相告道，「嫣嫵柳，蒼空仙宗弟子，是穆緒林的師妹。」
嫣嫵柳，這個女修有點意思。
待到下一場開始，蒼寒淩才冷冷地說，「剛剛那樣的敗類，就不應該允許參與大比。」
「就是，那也太侮辱人了。」陸元州也不由得蹙眉道，「態度如此不端，不配來這裡。」
「這樣的事情很難界定判斷，血森閣踩線卻不出線，才如此惹人煩，那些曾經被他們騷擾過的小門派也只能不了了之。」韓淺說，「不過這次他們惹到蒼空仙宗頭上，恐怕不會像是之前那樣輕易了結。」
「就是應該給他們一些顏色看看，萬宗大比是誰都能來的嗎？」虞若卿冷聲道。
她最厭惡這些沒品的惡毒炮灰了，這些人的存在完全拉低了他們反派的格調，這種人根本不配當壞人！
虞若卿甚至希望是她碰到這兩個兄弟，由她來清理反派門戶。
只不過很可惜，龐陽和龐興被這個叫嫣嫵柳的女修打得重傷，第二天的比試都沒有爬起來，更別提參與第二次初試切磋了。
被淘汰了不提，似乎蒼空仙宗確實不同意善罷甘休，要求血森閣出來給個說法。
另一邊，因為第一天便滿了一百分晉級，虞若卿等人第二天便沒有比試，可以休息一天。
她如今以兩百分排在榜首，實打實地為玄霜仙宗爭了一口氣。
僅僅一個夜晚，虞若卿的名聲便傳了出去，成了這次萬宗大比被議論得最多的弟子之一。
虞若卿並不知曉這些，她一直和玄霜其他女弟子待在殿裡，過了第一夜。
和女弟子們相處是一種奇妙的人生新體驗，感受與虞若卿和陸元州他們共處時完全不同。
不知是不是因為男女大防，虞若卿和他們幾個人的關系好是好，但中間似乎總是隔著點什麼，束手束腳的，更別提他們都太嚴肅，她偶爾想拉近點距離，他們就能因為她的舉動而氣得臉都紅了。
和姑娘們就沒有這種束縛。
其他女弟子們雖然不少都是屬於拜同個長老的師姐師妹，但在門派裡規矩森然，更沒有這種各個山峰的女修們都聚在一起的機會。
於是一個夜晚，大家都沒有在各自的房間呆著，而是清空了主廳，抱著被褥撲在廳裡，擠在一起又是聊天又是說笑。
除了第二日還要參與比試的女修回房打坐休息，大部分姑娘都一夜沒睡。
虞若卿也被她們綁架了過去，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
她過去所有的時間都用來修煉變強，在向著目標努力，欲極輕，更是在系統的教育下，將與修煉無關的事情都視為無用的浪費時間。
這個晚上她沒怎麼說話，可旁聽著女弟子們笑笑鬧鬧，談論著衣服首飾、食齋幾個廚師的手藝、修煉時的趣事又或者在某個山頭遇到的小動物，竟然頭一次覺得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聽起來如此有意思。
眾人聊了許久，有人道，「卿卿師姐，你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情，我們一起分享？」
叫卿卿是因為大家都想拉近和她的距離，叫師姐是心中對她最後抵抗著的尊重崇高之情，最後就變得這樣不倫不類了。
隨著她的問題，其他女孩們的目光也都看向虞若卿。
虞若卿一怔，隨即她搖了搖頭。
「我沒有有趣的事情。」她說，「我一直在修煉。」
「怎麼會沒有呢？」程欣夢像是小貓一樣蹭過來，她說，「早上起來的時候看到了彩虹、吃飯時有一盤菜很好吃、看到一隻漂亮的小鳥，都是有趣的事情呀。」
虞若卿微怔。
她緩緩低下頭。
她過去這些年一直保持著猶如機械般的自律，恐怕她的生活在其他人眼裡都是枯燥單調的吧。
她從沒有注意過天邊的彩虹和小鳥，在遇到陸元州之前，更是連飯都不吃。
有趣的事情……
虞若卿沒有想很久，有些畫面已經不受控制地飄向她的腦海中。
她想起蒼寒淩原本是個毫無反應冰冷的人，陸元州卻莫名最喜歡討他的嫌，經常在挨打的邊緣來回試探。
有一次，陸元州提了條魚來日月殿，賤兮兮地湊到蒼寒淩身邊，說昨天晚上睡覺時夢見他想家了，所以特地帶了條魚，讓蒼寒淩睹物思魚。
然後他被蒼寒淩追殺了整整一天。
她想起蘇景澤和韓淺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都能完全持相反意見，二人除了最開始一個月保持了禮貌與體貼，後來便經常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吵起來。
最有意思的是，不論遇到任何事情都能保持溫柔的蘇景澤，往往因為說不過韓淺，而惱羞成怒，露出自己暴躁的一面。
想著想著，虞若卿的神情逐漸柔和起來。
「其實也沒什麼。」她說，「就是養了魚，喂了鳥，摸摸貓和狗，再看他們打打架，也還挺有意思的。」
雖然她的話其實沒有什麼營養，但女孩們還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師姐喜歡小動物啊，怪不得這麼有愛心。」
虞若卿本來還陷入這一段時間的回憶，忽然聽到這句話，她頓時驚醒。
「什麼有愛心？」她很警惕地問。
對面的女弟子一怔，隨即說，「喜歡小動物的人都有愛心呀。」
虞若卿這才鬆了口氣。
嚇她一跳，原來是假設的這個身份有愛心，她差點以為她們說得是她呢。
第55章 公費作惡
隔日，是那些落敗選手們的初試二輪比拼，而其他初試晉級的弟子，有些人選擇提前為第明天的終試和第五日的秘境做準備。
虞若卿卻幾乎沒準備什麼，她選擇和韓淺、蒼寒淩與陸元州一同出門閒逛。
本來陸元州不該出門的，他這次的比試確實耗費了他很大的精力，該乖乖呆在屋裡休息，等待明天的終試。
然而陸元州呆不住，更不希望師姐師兄們拋下他出來玩，於是也跟了過來。
上靈州的附近有許多懸浮的浮島，雖然建築很多，卻沒有像是其他州域那樣有人煙氣。
這裡的浮島和建築大多是大比或者秘境試煉時各方來的弟子們住的，等到大比結束，眾多門派離開，這裡便會重歸寂靜，除了平日駐紮在這裡的修士，上靈州一個人都沒有。
所以說是閒逛，倒是還真沒什麼地方可去。
四人來到浮島邊緣，從上向下俯瞰上靈州，只見昨日比試的地方開拓出了一塊場地，和一些建築，而往遠看去，上靈州郁郁蔥蔥的森林一直延續到天際，直到消失在迷霧裡。
「連最靠近邊緣的地方靈氣都這麼充沛，真不知道裡面會是什麼樣子。」陸元州感嘆道。
蒼寒淩說，「等你以後變強了，就可以進去一探究竟了。」
對於陸元州和蒼寒淩而言，這次來參加萬宗大比的意義非凡。
他們雖然背景不同，心中裝著的重擔也各不相同，可這都是他們第一次實際意義上地走出師門，小小地看到了整個修仙界的縮影。
年輕的天才修士第一次參加五十年一度的正規大比，或許便是最意氣風發、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時候吧。
相比於他們的有些亢奮的情緒，虞若卿和韓淺顯得都過於平靜了。
蒼寒淩和陸元州已經習慣了虞若卿這樣個性，她除了熱衷於當壞人和吃東西，幾乎不會被什麼事情太久地影響。
倒是韓淺，他這兩日似乎總是走神。
「大師兄，你沒事吧？」陸元州有些擔心地說，「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韓淺似乎這才回神，他的目光掃過陸元州，然後微微搖了搖頭。
「我沒事。」他說，「可能太久沒有參加比試，有些不習慣吧。」
其實虞若卿和蒼寒淩也察覺到韓淺似乎狀態有點不對，但按照他的性格，他不想說，誰都問不出來的。
晚上，虞若卿來到浮島上比較偏僻的地方，她坐在樹梢上，一邊感受充沛的靈氣，一邊等待用玉牌聯系了她的陸元州。
過了一會兒，陸元州狗狗祟祟地來了，像是怕其他人發現一樣。
「師姐！」陸元州看到她，頓時鬆了口氣，小聲呼喚道。
虞若卿頗為無語，她傳聲道，「你是不是又忘記傳聲了？」
陸元州輕盈地越上樹梢，經過一天一夜的休息，他昨日初試時的疲憊似乎消散得差不多了。
虞若卿剛想問他背著其他人叫自己出來是要幹什麼，結果就看到青年塌著肩膀，惆悵地、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真是稀奇，認識陸元州這幾個月，似乎這是他最愁的一次。
在虞若卿眼裡，看陸元州像是看一個年輕的孩子或者弟弟，如今看他這樣愁眉苦臉，不僅沒著急，反而有些好笑地問，「怎麼了？」
陸元州擡起頭，他聲音低低的說，「師姐，你說大師兄是不是生我氣了？」
「他生你氣做什麼？」虞若卿奇怪道。
「我也不知道，可我總覺得，自從到了上靈州，大師兄就對我很冷淡，不像是之前那樣對我好了。」陸元州低聲嘟囔道，「我今天問他問題，他都不肯看我。」
虞若卿也覺得韓淺狀態是有點不對，但倒是沒察覺他對陸元州有什麼變化。
「是你多想了吧。」虞若卿說，「昨天你初試，韓淺不還親自給你療傷嗎？」
「對，昨天初試！」陸元州忽然抓緊虞若卿的袖子，他緊張兮兮地說，「會不會是因為我昨天比的不好，讓大師兄失望了，所以他才和我生氣？他治療我的時候，一直在發呆呢。」
「你表現得很好啊。」虞若卿又好氣又好笑，面對患得患失的陸元州，她只能耐心地說，「你小子修煉沒到一年，不僅能達到築基初期，還能第一次大比便連勝十次，你的天賦我都自嘆不如，他有什麼可生氣的？」
她又說，「你以為韓淺和你一樣孩子氣？他什麼沒見過，可能因為這點小事與你生氣嗎。」
「說的也對。」陸元州不由得認同道。
他的眉尖舒緩了沒多久，又皺了起來。
「可為什麼師兄忽然對我那麼冷淡呢？」陸元州低聲嘟囔道，「我好不容易和他成為朋友，我不想讓他討厭我。」
看他患得患失的樣子，虞若卿實在手癢，用物理上的方式敲打他。
「想那麼多幹嘛，他萬一覺得人太多了很煩，很想回宗門，所以才不願意理人呢。」虞若卿說，「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比試，不要丟宗主的臉。」
陸元州自己想來想去也覺得有道理。大師兄那麼成熟的人了，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和他生氣呢。
他這才鬆了口氣，嘿嘿笑了起來。
「哎，我真傻。」陸元州撓了撓頭，「其實我以前在人界時不是這樣的，可機靈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和師姐師兄們呆了才不過幾個月，就越來越不成熟了。」
虞若卿也感嘆道，「是啊，第一眼看你還覺得是個挺精明的人，怎麼淪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了？」
如今的陸元州，或者說所有人的性格似乎都已經偏離的原著，除了蒼寒淩的少言還和原著有共同之處，其他人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設似的。
陸元州原著裡是個陽光、聰明，腦子轉得很快的人，而且很有領袖潛質，總是能凝結所有弟子，還不得罪任何人。
他原本的人設和故事裡可沒寫過，陸元州這麼愛撒嬌，愛招惹其他人，像是個天天喜歡用惡作劇讓其他人注意自己的弟弟。
他的機靈和情商，除了在潤滑虞若卿等人之間的關系之外，幾乎沒碰上什麼用場。
虞若卿忍不住在心裡想，她的出現改變了劇情，不會就這樣把男主角養傻了吧？
她是在心裡自言自語的，沒想到系統竟然開口回答。
「陸元州在原著裡的萬宗大比篇已經嶄露頭角，並且用能力初步凝結起自己的團隊。」系統說，「可如今大比最受關注的人是宿主，並且男主在宿主和其他幾個角色的保護中毫無長進，這是好事，說明宿主已經在削弱原著裡他身上被偏愛而過多的力量。」
停頓了一下，系統總結道，「宿主的初步任務完成得很好。」
「那發錢嗎？」虞若卿直白地問。
一提起積分，系統就開始裝死不出聲了。
虞若卿在心裡翻了白眼，她就知道系統為了什麼勞子的平衡是絕對不會給她發積分的，她這麼說就是嫌它煩，堵它的嘴而已。
她在心中和系統鬥智鬥勇，陸元州湊了過來，他說，「師姐，你帶耳釘了？」
虞若卿回過神，她搖了搖頭，將耳垂上的小小黑色寶石拿了下來，放在指肚上給陸元州看了一眼。
「是防護法器。」虞若卿說，「據說能頂三次致命攻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原來是法寶啊，師父也給了我一個呢。」
陸元州從衣襟下扯出一個黑繩，繩子的最下方是一塊白玉。
他笑道，「師父說這個響亮能承受很高的傷害，在碎掉之前，天王老子來了也傷不了我。」
「後半句是你自己加的吧。」虞若卿吐槽道。
陸元州頓時哈哈笑了起來。
「只是，那秘境真的這麼兇險嗎？」陸元州撓了撓頭，他興奮地說，「後天就能進秘境了，這還是我第一次去這麼大規模的秘境。」
「別忘了明天還有終考。」虞若卿囑咐道，「現在天色還早，你再回去打坐一會兒吧，別太鬆懈了。」
陸元州點了點頭。
他本來心中有點難受，和虞若卿聊了一會兒，感覺好受多了。
他昨日初試能一路贏下來，除了自己的洞察力之外，也是因為對手們幾乎摸不清他的路數。
明天終試，便是前一天的勝者們一對一比試，如除了玄霜外的其他兩大仙宗，恐怕今晚就會研究他十場切磋的留影石，好為明天做準備。
這些都是師父提前告訴過他的，陸元州也不敢鬆懈，趕緊和虞若卿打了個招呼，便回去了。
剩下虞若卿一個人，完全沒有參加大比的氛圍。
她坐在樹上，照例打了一會坐，第一縷陽光不知不覺照在她的臉上。
不知是不是因為上靈州實在是寶地，不僅靈氣充沛，就連天幕似乎都更加瓦藍透徹，朝陽從地平線升起的時候像是畫一樣美麗。
終試要開始了。
第二輪切磋，對於虞若卿而言並沒有什麼難度。
她抽到了一個築基圓滿期的對手，其實對方也很強，劍風像模像樣的，好像有點劍意的影子。
奈何虞若卿太強了，再加上對方因為目睹過之前她一對十的實力，未比心態就弱了一分，幾乎沒對招幾次便敗下陣來。
半天過後，韓淺、陸元州和蒼寒淩都結束了比試，他們毫無懸念地贏得了順利。
虞若卿還順道去看了一眼大比總榜，盡管大比有可以在第一輪初試多比來增加分數的辦法，但她仍然以遙遙領先第二名幾十分的成績位列榜首，完全是初試一對十中多給的一百分拉開的距離。
韓淺、陸元州和蒼寒淩則是因為只參加了自己比上的比試，沒有多刷，成績被那些多上的弟子超越了過去。
比如初試一對一的時候，十輪晉級，最多可以參與十五輪，但有些弟子為了多贏算分而在獲得晉級資格的同時繼續參加剩下的五輪，想這樣碰運氣匹配到實力差的對手，為自己積分。
再加上今日的終試也有容錯率，不少通過的弟子都正大光明地二刷，有些弟子便這樣多了幾十分，蓋過了原本實力最高排在靠前的一些對手，包括陸元州三人。
但這也算正常，大部分排名靠前的門派都保留了自己種子選手的實力，任由其他弟子暫時領先。
畢竟多參加初選，必定會影響後面秘境的發揮。
虞若卿其實對排第幾沒有什麼興趣，這種都是他人賦予的名號，第一如何，最後一名又如何？強就是強，弱就是弱，定個虛名沒得意思。
她最感興趣的還是明日要參與的秘境。
按照原著花了將近五萬字來寫這段秘境，可想而知裡面有多少機遇和危險。
——最重要的是危險。
虞若卿天生靈氣比正常修士充沛，又年紀輕輕有了劍意，實話實說，除了和長老或者師父切磋的時候，她幾乎沒有完全能釋放自己的機會。
而這種任何攻擊成功都算分數的的秘境試煉，不就是讓她光明正大公費作惡的好機會嗎？
可以一邊破壞一邊揚名，沒想到這等好事真的降臨在了她的頭上。
第56章 能吃嗎？好吃嗎？
在終試結束之後，萬宗大比的賽制很人性化地又讓所有即將參與秘境的弟子們又休息了一天。
虞若卿過去只參加過幾次門派切磋，除了之前在日月殿的那一次，其實並沒去過正式的秘境。
但她從其他女修那裡得知，過去這種切磋與秘境連在一起的小比，幾乎恨不得讓人一點休息的空隙都不給地去參加下一場，以此來最高強度地鍛煉弟子們。
如萬宗大比這樣盛大的賽事，卻如此慷慨地讓弟子們多次整頓生息，似乎生怕他們休息不夠，不能滿狀態地去參加秘境。
「如果像是之前小比那種馬不停蹄的樣子，倒還沒覺得什麼。」虞若卿靠在軟墊上，她對面的女弟子擔憂地說，「偏偏這般讓我們休息，就有些令人緊張了。」
此時此刻，他們正在前往此次萬宗大比的指定秘境——水月秘境的路上。
三艘比玄霜飛舟更要龐大的船行駛在半空中，向著上靈州霧氣繚繞的森林深處進發。
「哎，這次秘境的等級是築基中期呢。」另一個女修嘆息道，「我從沒有去過這麼高等級的秘境，我師尊專門給我塞了保命法寶，讓我更緊張了。」
一般而言，秘境會明確標出自己的上下限。
比如這些弟子們曾經參與的秘境，便是最低線煉氣期，但最高限築基中期或圓滿期。
這個的最高限代表著秘境裡有可能出現的最高危險，比如一兩個看守領地的妖獸。
所以哪怕自己的修為達不到最高限的築基圓滿期，普通的弟子也可以參與這樣的秘境，畢竟除了代表最高難度的妖獸，秘境裡還有許多修為不高沒有智商的小妖獸和昆蟲、陷阱之類可以用來磨練。
而萬宗大比的水月秘境標注是築基中期的秘境，代表它的底線是從築基中期起，上可能會達到金丹期。
這樣的等級已經很恐怖了，畢竟大部分來參與萬宗大比的弟子們修為都在築基中期或者圓滿期，等於和秘境的最低線平齊。
哪怕不去找那些金丹期的妖獸，一路上普通的怪物就夠他們喝一壺了。
所以過去秘境試煉中打亂組隊的要求在這裡不存在，萬宗大比甚至是支持各個門派提前修煉自己的弟子們組隊磨合。
用這樣的方式，來最大程度保證弟子們的安全。
此時此刻，虞若卿靠著軟枕，她的對面是幾個同為玄霜的女修，原著裡的小女配喻清和程欣夢也在，只不過書裡寫的劇情是她們二人纏著陸元州坐著，如今卻變成了和虞若卿待在一起。
船艙裡顯得沒有前兩日那樣熱鬧了。
並不是所有弟子都一定要參與這第三輪的秘境，所以有的人才會在前兩輪努力刷分。
巨大的樓船行駛在半空中，傀儡齒輪哢嚓哢嚓的轉動聲和燃料的聲音回蕩著整個船艙。
其實這個聲音不算大，只不過是因為船艙裡的弟子們都太安靜了，所以才顯得樓船行駛得聲勢浩大。
相比於當時來上靈州時的興奮和熱鬧，此時此刻，弟子們都鴉雀無聲。
能登上這艘船的人，自然是心中各有抱負和理想，想去水月秘境磨練自己、又或者取到寶物得到名聲的。
可樓船行駛的時間越長，弟子們便不由得越來越緊張。
能達到金丹期的弟子們鳳毛麟角，要參加底線與自己修為平齊的秘境，這種壓力確實很大。
姑娘們聊天的聲音也不由得被這種凝重的氛圍而壓制得越來越小。
她們看向對面的虞若卿，只見她閒散地靠著軟枕，修長的手指握著書，專注地閱讀著，看起來平時沒有任何區別。
「卿卿，你不緊張嗎？」程欣夢忍不住問道。
虞若卿擡起眼，她道，「不緊張。」
「師姐可是有金丹初期呢，肯定不緊張。」其他女修嘆氣道。
旁邊已經有人低聲道，「可是每屆萬宗秘境都會死人，上一屆的時候死了七八個弟子，裡面也有金丹期的呢。」
說起這個，眾人的聲音更小了。
雖然已經和同伴一起為今天準備了很長時間，可真的到了面前，還是不由得緊張。
虞若卿其實不僅是因為自己的修為問題，她似乎天生就對危險缺根弦，好像做什麼事情都不會害怕。
哪怕許多本來沒害怕的弟子們也因為被這種氛圍感染，而露出膽怯的樣子，都仍然沒有讓她的心態變化一分。
過了一會兒，此次秘境的負責修士走了過來，他手指微動，一張宣紙飛向她們。
「如果你們確認一會參加水月秘境，在上面簽字，還要一滴血。」負責的修士道。
女修們無聲地傳閱這張紙，當送到虞若卿手上的時候，她看到上面用古漢字了一段話，大意是同意秘境的危險，有可能會導致死亡，而萬宗大比也會盡全力保護弟子，下面已經簽了許多名字了。
這不僅僅是一張免責聲明，只是拿在手裡，虞若卿就能感受到這張紙上蘊含的能量，應該是一個小型契約，與弟子們簽署之後，大比官方應該有能力感應和判斷弟子們在秘境裡時的一些位置之類的。
簽了名之後，虞若卿學其他人那樣用拇指貼在名字上面，一滴血融了進去。
負責人將玉牌發給每個人。
「用手附在上面，腦海裡想象你們習慣的配飾。」負責人道，「玉牌會在危機時刻送你們出來，所以務必隨身攜帶，不要丟失。」
虞若卿想了一下，手中的玉牌便變成了一個手鐲，她戴在了手腕上。
隨著負責人的話音落下，巨大的樓船也逐漸下降。
原本隨便坐的弟子們都站起來，尋找自己的隊友，準備等待下船。
「師姐，加油！」
臨走的時候，姑娘們都鼓勵她道。
虞若卿點了點頭，「你們也是。」
她走過船艙，遠遠地，便看到角落裡的三個人。
其他弟子都往前擠，只有他們在最後面，不愧是穩坐日月殿後排的老牌選手。
「師姐！」
看到她過來，陸元州永遠是第一個打招呼的。
「走吧。」虞若卿笑道。
眾人排隊下了船，發現他們處於一個被森林包圍中的平台上。
周圍的靈氣充沛得如海水般向著弟子們湧過來，平日需要認真汲取的靈氣此刻卻像是要淹沒他們一般洶湧，讓人反而有些不適應。
五位萬宗大比的責任修士們站在所有弟子們的最前方，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此次水月秘境一共持續五天，由於難度較高，諸位道友切莫勉強行事，隨時都可以捏碎玉牌離開秘境，量力而行。」
再次說過一些注意事項之後，參與的隊伍依次抽了簽。
虞若卿一組的抽簽代表是陸元州，陸元州拿回簽條，蒼寒淩問，「寫著什麼？」
蒼寒淩自然是想進去的地方是有水源的，這樣不論迎敵還是奪寶，都更有勝算。
虞若卿也以為簽字上該是具體的位置，比如森林或者高山之類，沒想到陸元州打開，裡面只寫著幾個數字。
「這是什麼意思？」陸元州疑惑地說，「竟然如此保密，連快進去之前也不告訴我們裡面的樣子？」
蒼寒淩和韓淺看了一眼，也都蹙起眉毛。
「這應該是代表秘境裡的某個方位。」韓淺說，「也不急一時了，等進去自然便知。」
虞若卿倒是沒發聲，原著裡對於進秘境之前寫得不多，她並不清楚具體情節，所以沒什麼意義。
她本來還好奇要怎麼把這麼多人分散地挪到秘境裡去，結果竟然是與同組弟子抓緊木簽，用玉牌將人送出秘境的辦法，同款將人送進去。
看著身邊的小組逐漸消失不見，虞若卿四人也握住了木牌。
一陣黑暗的擠壓與眩暈在腦海裡倒過，經過短暫的抽離不適，虞若卿睜開眼睛，面前已經換了樣子。
他們似乎是在一片原始森林裡，樹木筆直高聳入雲，不知名的鳥兒在半空中拉長音調地鳴叫著。
「這就是水月秘境的裡面？」虞若卿說，「感覺似乎和普通秘境沒什麼區別嘛。」
不待其他人回答，就見一陣光芒閃過，另外一組弟子出現在離他們很近的地方。
對方猝不及防看到人，立刻拔出武器。
發現他們沒有要攻擊的意思，這幾個弟子一邊警戒一邊後退，直到消失不見。
「不淘汰他們嗎？」蒼寒淩問。
「不必。」韓淺說，「淘汰其他弟子不算入成績。」
水月秘境和萬宗大比的最後一向，也同樣是算積分作為成績。為了避免弟子們在秘境裡互相殘殺，所以彼此淘汰並不算分數。
「應該斬草除根。」蒼寒淩冷淡地說，「待到幾天之後，每個隊伍都拿滿東西的時候，不算分也會有人主動攻擊。」
從進入秘境之後，蒼寒淩便不再掩飾自己冰冷疏遠之下真正的好戰性情。
陸元州也和虞若卿一樣，是第一次來參與這麼高難度的秘境，他四處打量著。
「這裡好安靜，感覺和普通森林沒什麼區別。」
「不要放鬆警惕。」韓淺道，「投放隊伍的位置一般而言是秘境裡的安全地段，但不排除會有潛伏的妖獸。」
他話還沒說完，陸元州和虞若卿已經湊在另一棵大樹盤根錯節的樹根旁，研究起上面生長的植物來了。
「好神奇的蘑菇，竟然會有這樣的顏色。」陸元州驚呼道，「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毒。」
虞若卿轉過頭，她問韓淺，「能吃嗎？好吃嗎？怎麼吃？」
韓淺：……
韓淺勉強道：「不能吃，有毒。」
這還不算完，虞若卿和陸元州在研究蘑菇，蒼寒淩擡手便聚集起植物上的晨露，凝結成一把冰刀，幹脆直接將一棵參天大樹給砍了。
別說是秘境裡，就連在上靈州觀看轉播的門派長老們，和在廣場上看的弟子們都不由得嚇了一跳。
正常人參加秘境，恨不得一點聲音都不發，好不被對手或者妖獸發現自己的蹤跡，可蒼寒淩竟然在這樣中高級的秘境裡砍樹，砍樹！
這樹一砍，半個森林的妖獸都要被驚動了吧。
左邊是蹲著研究不明蘑菇的二人，右邊是砍樹的暴力狂，襯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韓淺像是唯一的正常人。
外面看的人都不明白蒼寒淩這是在做什麼，有些弟子帶著有色眼鏡，知道他的混血身份，再看他的作為，便鄙夷地說，「這麼重要的場合卻胡來，如果是我們隊的，挨八百次打都不能泄恨！」
秘境裡，蒼寒淩不僅沒被打，虞若卿和陸元州也都湊了過去。
「這秘境裡的樹和外面沒什麼區別啊。」虞若卿一頓，她又蹙眉道，「等等，這是什麼？」
只見被砍斷的樹根上，似乎不斷有膠水一般的東西從斷裂處湧出。蒼寒淩用冰尖輕輕一挑，看起來這‘樹水’黏黏糊糊的。
「正常的樹會出這麼多黏液嗎？」陸元州疑惑道。
「這不是黏液。」蒼寒淩沈聲道。
他看向虞若卿，「能把這一小塊夷為平地嗎？」
這種事情簡直是虞若卿專業對口，她最適合的便是搞大場面了。
虞若卿一劍掃過去，頓時人仰馬翻，倒下的大樹和樹根在紊亂霸道的劍風中煙消雲散，連地面都被挖地三尺，直接碾平了這一小片地。
於是，所有人都看見，在落葉樹根泥土之下，這片地竟然透露著隱隱的黑色，妖氣鋪面而來。
「這是怎麼回事？」陸元州蹙眉道，「妖氣怎麼會從地下來？」
與此同時，虞若卿這一組的畫面忽然從弟子們面前被替換成了其他的隊伍。
殿中，眾多掌門長老們的面色也不由得凝重，注視著畫面裡年輕的四個玄霜弟子。
蒼寒淩看著這片焦黑的土地，他冰冷的眸子裡倒映著冷澤。
「呵。」過了半響，他嘲諷地笑了。
他看向韓淺。
「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吧？」
韓淺微微點頭。
「剛剛一進來，我就覺得不對勁了。」面對似乎有些不懂的陸元州和虞若卿，蒼寒淩這才淡然解釋道，「上靈州本該是靈氣最純凈充沛的地方，一點點的異象便會十分顯眼。」
「這片森林靈氣四溢，卻散發著腐朽之氣。」蒼寒淩微擡下顎，指向虞若卿轟出來的深坑，「因為在地面下，都是這樣被侵蝕的土壤。」
「侵蝕？被什麼東西侵蝕了？」第一次接觸這些的陸元州仍然有些不解。
虞若卿看過原著，知曉這是原著裡最後仙魔大戰的前奏伏筆之一。
系統也迅速地調出了原著相關資料和它之前在這個世界裡汲取的線索，放在虞若卿的面前。
簡單來說，修仙界之所以是人類口中的天人仙境，是妖魔二族世代羨慕嫉妒的對象，不僅因為修仙界是最靠近天界的存在，更是因為修仙界是寶地，是福地。
修仙界最適合修煉、靈氣也最充沛、各種好東西應有盡有，與妖魔二族區別最大的便是土地。
妖族和魔人的地盤環境早就在千萬年裡腐化徹底，生存艱難了。
可如今，同樣的腐化卻出現在了上靈州的秘境裡，這代表什麼？
往大了去想，或許這將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成為妖魔二族翻盤進攻的希望，再或者有一天，修仙界也會像是凡間或者妖魔二族的地盤那樣難以修煉。
那個時候，世間便要有大變革了。
原著裡，蒼寒淩後來也確實趁著時機到來，帶領妖魔攻進了修仙界。
蒼寒淩大概對陸元州解釋了一下這個現象，而後道，「魔界的土地是被腐蝕最嚴重的，妖族其次。」
他垂下眼簾，淡淡地說，「真沒想到……修仙界竟然也會有這樣一天。」
蒼寒淩注視著這片焦黑的土壤，他的眸光泛著冷澤，沒有人知道他想到了什麼。
就在這時，他的肩膀忽然被有力地拍了一下，將他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一擡頭，蒼寒淩便對上了虞若卿的眼睛。
「你想重新規劃一下你的人生嗎？」虞若卿有力地說，「我永遠都支持你！」
蒼寒淩：……
蒼寒淩：「不必，我還是更想做玄霜弟子。」
害，真是的。
虞若卿有些遺憾。
這麼好的機會，她都快想給他劇透原著了，蒼寒淩這個死魚腦袋怎麼就是不開竅呢？
第57章 臉上小小的鱗片
四人一路向前前進，相比於其他隊伍全程的緊張刺激，他們幾個像是來度假觀光的一樣。
不是他們碰到的妖獸不強，而是這四個人的實力實在是太變態了。
正常的弟子就算達到一定修為，但可能因為經驗和天賦的束縛，並不一定能完全發揮出自己實力的最巔峰。
但虞若卿幾人都屬於能力超過修為的，就連陸元州，他其實才築基初期，還沒到秘境最低線，但他卻和其他築基中期的弟子發揮得差不多。
一路上他們來者不拒，不論是什麼妖獸陷阱，在四人面前都通通沒了威懾力。
還沒到半天，他們就已經收獲得盆滿缽滿。
由於殺的妖獸、得到的靈藥和妖核太多，在外面圍觀秘境戰況的弟子們都不由得沈默地發現一個事實：這支來自玄霜仙宗的小隊，真的一邊遛彎一邊輕輕鬆鬆地取得了目前秘境積分榜第一的位置。
正常的隊伍會所有人全神貫注地對付遇到的妖獸，可一到了玄霜的這個隊伍，畫風就突變了。
「陸元州，你自己對付吧。」虞若卿說，「這麼多優質的妖獸，正好可以練手。等以後出去再想找就難了。」
陸元州沒有異議，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於是接下來，虞若卿、韓淺和蒼寒淩就真的沒再出手，眼睜睜看著才築基初期的小師弟迎戰那些比他高一個小境界的妖獸。
「這幾個孩子膽子太大了。」大殿裡，有掌門感嘆道，「竟然敢在水月秘境裡讓自己師弟單獨磨練，雖說陸元州確實天賦很高，可若是萬一出了意外，又該怎麼辦？」
作為陸元州的師尊，雲天成卻是笑了笑。
「既然他們讓元洲自己來，便是有足夠的信心能保護他。」雲天成笑道，「我很放心他們。」
秘境裡，陸元州確實受到了很大的磨練。
雖然他曾經車輪戰十輪贏過許多比自己修為高的弟子，可妖獸卻又是另一回事。
妖獸的爆發力更強，比人更加危險，陸元州幾乎每次都是堪堪險勝，疲憊得發梢都被汗水浸濕。
他本來就生得英俊陽光，哪怕因為對戰妖獸而弄臟了衣襟，頭髮也微微亂，浸濕的發梢貼著側臉。
只不過不論剛剛有多驚險，只要陸元州贏了便會轉頭沖著師姐師兄們露出笑容，有種堅韌又可靠的感覺。
雖然儀表微亂，卻顯得陸元州更像是話本裡年輕的年輕俠客，有一種不懼危險的風流倜儻，好似不論遇到什麼危機，都會在他的笑意中不動聲色地化解。
注視著實況的許多女修都忍不住打量著陸元州和其他兩個師兄，越看越小鹿亂撞。
——嗚嗚，玄霜的這個小隊人均俊男靚女，光是看著他們就好養眼。
待到這樣讓陸元州對戰了幾輪之後，四人找了一個臨近河邊的草地上休息。
河流原本是許多弟子們避之不及的地方，常識告訴他們，有水的地方就像是妖獸的老窩，水裡必定會有危險。
更別提水邊、草地，這麼空曠的地方，更是險上加險。
其他弟子們都躲在某棵大樹的樹根底下或者山洞、樹梢這般地方休息，也只有虞若卿四人敢這樣大搖大擺。
「今天差不多了。」蒼寒淩說，「接下來還是我們一起行動，讓你保留實力。」
陸元州點了點頭，他坐在草地上，先是吃了丹藥，蒼寒淩給他遞了水壺，韓淺則是在幫他療傷。
他明明是很能隱忍的人，卻偏偏用肩膀去碰虞若卿的肩膀，半是撒嬌地嘟囔道，「師姐，我好痛啊。」
虞若卿正在閉目打坐，聽到他的話，她不動如山，淡淡地說，「嬌氣。」
陸元州表面上像是吃了冷釘子，但他卻嘿嘿地笑了起來。
「有師姐和師兄們在嘛，嬌氣就嬌氣咯。」
聽到他的話，站在陸元州身後的韓淺用手拍了一下他的頭。
「注意言辭。」韓淺說，「你說什麼，外面都能看到。」
陸元州這才肩膀一僵。
——糟糕，他完全忘記這回事了！
廣場上，看著陸元州表現的弟子們有不少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哎，好想有一個像是陸元州這樣又可靠又愛撒嬌的師弟啊！
這麼想著，許多人都將羨慕的目光投向了虞若卿。
大殿裡，有仙宗掌門捋了捋胡子，笑著道，「雲宗主，你藏起來的這個小丫頭還真有能耐，能將這三個天賦異稟的弟子都凝聚在身邊。」
他們這些活過幾百年的老家夥自然看得出來，這個四人隊領頭行動的是韓淺，敏銳掌握任何動態的是蒼寒淩，負責收繳戰利品給師兄師姐們善後的是陸元州，可真正的核心卻是看似什麼都不管、像是來觀光一樣的虞若卿。
不論是四個中的哪個，都是萬裡挑一的人才。
其他掌門看著玄霜仙宗有這麼多好苗子，羨慕得牙都快咬碎了。
「要不說怎麼是第一仙宗呢，就是藏龍臥虎。」
「各位客氣了。」雲天成一揮手，他笑道，「孩子們年紀還小，路還長著呢。」
秘境裡，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這個夜晚，有些隊伍找地方藏了起來，弟子們輪流警戒，其余打坐休息。
也有些隊伍急於求成，夜裡也馬不停蹄，與妖獸糾纏不清。
還有許多弟子第一夜都沒挺下去，當天便失敗被送出了秘境。
等到這些弟子們治療好了傷，一瘸一拐來旁觀秘境裡的狀況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了玄霜小隊。
原因無他，當其他人苦苦躲藏或者努力生存的時候，這四個人竟然找了一個地方砍了木材堆了火，光明正大地烤起了肉！
看著火光在黑暗的森林裡冒著光芒，圍觀的弟子們徹底麻了。
這就是大佬嗎？
也有些隊伍隨著光芒追來，一到面前看到是玄霜的人，扭頭便跑。
虞若卿四人不主動攻擊其他弟子，任由他們來來去去。
然而也有不開眼的想硬碰硬，便迅速被他們淘汰出局，送出秘境。
這還不算完，陸元州竟然還從儲物戒指裡拿出了調料。
「師姐，嘗嘗。」陸元州將烤好的肉第一個給虞若卿，他笑道，「雖然這是最原始的做法，但也最好吃。」
虞若卿接過那被烤得外焦裡嫩的肉，仔細看過去，皮似乎被烤得香脆，還在滋滋冒油。
在廣場上圍觀的弟子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天啊，這真的是危險莫測的水月秘境嗎，為什麼他們和其他人不是一個畫風？
大殿裡，有長老看著這一幕，不由得搖頭道，「雲宗主，你的弟子們確實很強勁，可這樣的態度，實在不可取。秘境兇險，他們卻如此輕視，會出問題的。」
也有些長老跟著附和。
只有雲天成淡笑不語，不論虞若卿四人如何胡鬧，他都沒有變過臉色。
看著他這麼信任自己的弟子，其他門派的掌門長老們再看不過去，也說不得什麼，只能嘆息搖頭。
雖然虞若卿等四個人各個天賦異稟，可他們活了這麼多年，見過擁有著天賦最後卻折了的天才弟子也不在少數。
他們心中都覺得，玄霜這四人小組態度如此不端正，待到水月秘境的困難來襲，恐怕一定會出差池。
整個森林陷入沈沈的黑暗裡，只有天空的一輪孤月和地上的篝火，似乎是整片茂密森林唯一的亮光。
虞若卿和陸元州坐在火邊吃東西，蒼寒淩端坐著閉目打坐，韓淺靠著後面的樹幹而站。
這時，森林深處傳來騷動，似乎有無數鳥兒撲打著翅膀。
陸元州擡起頭，他看到密密麻麻的鳥像是烏雲一般席卷天空，而漆黑的鳥群後，黑幕似乎帶著隱隱紅光。
「要來了嗎？」陸元州道。？璍
什麼要來了？
在外面看著實況，以為玄霜四人真的只是吃吃喝喝的弟子們有些疑惑。
隨即，有人注意到了什麼。
「等等，天色異變、群鳥亂飛，這是要出高級妖獸啊！」有弟子驚呼道。
弟子們頓時騷動起來。
如今是秘境第一日，還沒有隊伍深入到能碰上高級妖獸的地方。
隨即，有人叫道，「焰離雕，是焰離雕！」
黑壓壓的天空中，在胡亂飛舞逃命的群鳥後，一個更大的陰影翺翔了過來。
此鳥身體龐大如一架橋梁，形似雕鳥，爪子利如釘耙，每次揮舞翅膀的時候，羽翼間纏繞著火焰。
陸元州到底還是年輕，忽然一見到這麼大的怪物，眼睛都睜大了許多。
倒是其他三人十分淡定，虞若卿說，「寒淩真厲害，說這裡有高級妖獸，就真的有高級妖獸。」
作為異族混血的蒼寒淩，本身便比人修更加敏銳，與自然環境的力量更加親密，他能察覺出許多人修感受不到的森林異動。
焰離雕是一種極其霸道兇厲的妖獸，這個種族天生喜火食人，曾經在人間作亂，獨自一隻便能毀壞凡間一座城。
更是惡劣的是，這鳥和普通妖獸不同，它喜歡吃熟肉，每每抓到倒黴蛋，都要先用火噴得焦黑再食用，還樂於看著獵物在火中掙紮取樂，在人界作亂時簡直成為了幾代人類的陰影。
所以陸元州先是點火後是烤肉，便將森林深處的焰離雕吵醒，它這樣的兇殘的獸性，自然會飛過來一探究竟。
焰離雕發出長長的鳴叫聲，聲似女子尖叫哀鳴，聽起來讓人不寒而栗，帶來十分恐怖的威壓。
「這鳥是什麼等級來著？」虞若卿問。
「金丹期。」韓淺道。
虞若卿頓時露出笑容。
她站起身，玄黑的本命劍出現在她的手中。
背後的篝火為女子的白袍勾勒出一圈輪廓，她眼底倒映著愈來愈近的焰離雕，又像是燃燒著熊熊戰意的火焰。
太好了，她可總算可以放開手腳地打一場了！
巨鳥襲來，大張爪子，四人個也同時動了起來，其他三人都向旁撤去，正面只留下虞若卿。
虞若卿直視焰離雕，她身體猶如野獸般繃緊前傾，劍風猶如山呼海嘯般迎面向著焰離雕而去，腳下的整片樹林都在獵獵作響。
焰離雕尖銳地鳴叫著，它直面這兇猛的攻勢，用火焰與翅膀旋起的風暴火焰面對面與虞若卿的劍招碰撞。
在那一刻，虞若卿感受到巨大的力量翻過來讓她握著劍的手都微微顫動。
金丹期的妖獸果然厲害！虞若卿的眼睛更亮了。
場外的弟子們注視著轉播中這個雙眸泛光、燃燒著熊熊戰意、仿佛要將自己面前所有對手撕成碎片的女子，不由得沈默了。
這裡許多弟子們前兩日還以為虞若卿是個冰冷美貌的高嶺之花，沒想到她棋逢對手的時候竟然這麼瘋，不僅沒有絲毫畏懼之情，反而愈戰愈興奮。
腳底下的森林在她毫不保留的劍招中被割得遍體鱗傷，不停有巨樹轟然倒下，連大地都被翻了又翻。
焰離雕又是火系的妖獸，不停有火焰向著地面落去，轉眼之間，四人腳下的森林就開始著起火來。
其實虞若卿與焰離雕一對一的勝率至少有七成，畢竟她打起架來絲毫沒有正常修士面對危險的規避或者緊張心理，她簡直和妖獸一樣不知畏懼和退縮。
然而正如之前他們叫停陸元州繼續單打獨奏，秘境後面還有四天，師兄弟三人自然不可能放任虞若卿在第一天就如此竭盡全力。
但如果直接上手，虞若卿肯定又會生氣。
十分了解她的三人等到她差不多過足癮，才分別從其他角度進行攻擊。
焰離雕對虞若卿一個人已經是苦戰，再加上其他三人，幾乎沒什麼勝算。
沒過一炷香的時間，這只巨鳥便搖搖晃晃從天空中栽下，龐大的身軀轟然落在倒塌的森林廢墟上。
所有弟子們都看麻了，秘境裡第一頭高級妖獸被解決掉，可面對它的玄霜四人小隊看起來完全沒有用完所有的力氣。
他們就好像隨隨便便在森林裡吃了頓飯，順手解決了一下妖獸而已。
……這也有點強得太離譜了吧？
面對焰離雕的屍體，虞若卿對如何收繳妖獸身上的各處寶物並不太了解，她和陸元州在旁邊圍觀，韓淺在切割焰離雕的翎羽、骨頭以及妖丹。
另一邊，蒼寒淩卻在用自己的水系能力滅火。
幸好旁邊不遠處就有一條河，蒼寒淩在半空中，他修長的手指微點，河水便飛湧了過來，將森林中所有的火勢全部撲滅。
「這個森林的妖獸首領不是已經被他們打敗了嗎，為什麼還要滅火？」外面看著的弟子有些疑惑，「這不是浪費自己的精力嗎？」
幾乎沒有人明白蒼寒淩為何要做這種浪費精神的事情。
秘境裡，韓淺將巨鳥收斂得差不多了，蒼寒淩也滅完了火。
他從天空中飛了下來，蒼白修長的手指間捧著一隻翅膀被燒得黑黝黝的鳥兒。
蒼寒淩無聲地將手遞給韓淺，韓淺也伸出手，他的手指附在鳥兒的身上，很快治好了它的翅膀。
趴在蒼寒淩手上的小鳥一臉發蒙，好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韓淺吹了聲婉轉的口哨，小鳥似乎這才回過神來，它習慣性地歪著翅膀，顫顫巍巍地飛向天空，飛了一會才恢覆正常。
面對這有些多余的舉動，玄霜四人都一副毫不奇怪的樣子，似乎並不覺得這算什麼事情。
「師兄，我們用去找找這巨鳥的老窩嗎？」陸元州問，「這麼強大的妖獸會不會守著什麼寶物之類的？」
「焰離雕是捕食進攻類型的妖獸，它只會殺人，不會守巢。」韓淺道，「它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在身上，我們已經完成挑戰，不必再去尋它的窩了。」
也正如韓淺所言，秘境的積分榜上再次更新，是按照妖丹妖骨等材料的分數加上奪寶成功的分，他們四人以極大的優勢繼續霸榜。
弟子們聊得很熱烈，如今幾乎無人在意其他弟子們的比試，除了自己門派的，大多數人都開始關注他們四人。
而在殿中，各個門派掌門長老們的神情卻都變得嚴肅了一些。
「馬上便是子時了。」有人沈聲道，「真正的考驗才要開始。」
秘境裡，四人向前趕路，走著走著，陸元州擡起頭。
「這月亮是不是有點過於大了？」他疑惑道。
剛開始入夜的時候，天空一直漆黑一片，整片森林都沒入黑暗之中，可如今四周卻越來越亮——因為天空中原本那個小小的月亮，逐漸變大，如今比滿月還要明亮，懸掛在眾人頭頂，而且似乎還有繼續變大變近的趨勢。
「不對勁。」蒼寒淩蹙眉道。
不知不覺間，月光籠罩住整個森林，一種巨大的眩暈籠罩著虞若卿，她的眼前一切都開始分崩離析，森林在折疊、其他三人在重影。
「唔，怎麼回事——！」
她咬緊牙關，想在變形的半空中穩住自己，卻找不到支點。
不僅空間在折疊，甚至陸元州三人說的話也變得奇怪而難以聽懂，像是將所有音節都揉碎了隨機組合在一起。
在劇烈的眩暈中，虞若卿閉上眼睛，她身上向著前方摸黑抓去，果然抓住了一個人，不等她看看是誰，黑暗的擠壓已經接踵而至。
在外面弟子的眼裡，這個異況出現在了所有隊伍中，所有子時之後還留在秘境裡的弟子，全部跌入了下一層幻境當中。
與此同時，所有能夠旁觀轉播的法寶紛紛失去了作用。
「鏡花水月，一切皆在迷幻之中。」大殿裡，有長老捋著胡子淡淡地說。
「下一層的轉影石何時開始工作？」一個掌門問。
「要大概一炷香的時間。」
於是，諸位掌門長老便在這個空隙不由得感慨起各個弟子們的表現。
三大仙宗的小隊都很亮眼，但要說抓人眼球，還是玄霜四人。
而另一邊的秘境之中，虞若卿睡得昏昏沈沈，在黑暗裡，她察覺到似乎有人一直在推自己，似乎是想讓她醒來。
可不知為何她太困了，眼皮都睜不開。
就在這時，有什麼極其冰涼的東西順著她的衣領便竄進後背，涼得虞若卿一個顫抖，頓時睜開眼睛。
入目便是蒼寒淩那張俊美淡然的面龐，他的指尖上還飛舞著小小的冰淩，似乎便是剛剛的罪魁禍首。
「這裡是……」虞若卿緩了一會兒，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楞神。
不對啊，剛剛不是在黑夜嗎，怎麼忽然白天了？
往旁邊看看，只有蒼寒淩在。
「我睡了很久？」虞若卿說，「陸元州和韓淺呢？」
「不知道。」蒼寒淩說，「似乎是剛剛被月亮影響穿行的時候分散了。」
虞若卿頭痛欲裂，她揉了揉腦袋，再看向蒼寒淩不由得一怔。
「怎麼了？」蒼寒淩看到她的神色，問道。
「你……你是不是長大了一點？」虞若卿猶豫地問。
蒼寒淩過去是偏少年氣的長相，外貌比年紀小。可現在……怎麼感覺他好像長大了幾歲，仿佛有了和陸元州一樣的青年感？
聽到她的話，蒼寒淩一怔。
幾乎是同一時刻，虞若卿發現蒼寒淩的外貌竟然在真的慢慢起變化，他的耳朵有點發尖，原本蒼白的臉頰上出現了兩片小小的、泛紅的鱗片。
虞若卿還沒睡醒，有一種半夢般清醒的狀態，看著他的變化，她不由自主地擡起手，想去摸摸他臉上的小鱗片。
蒼寒淩也意識到了什麼，他瞳孔緊縮，頓時向著後方撤去。
就像是一陣風吹過，虞若卿的面前瞬間空無一人。
虞若卿：……？
等等，她那麼大一條魚呢？
第58章 水潭裡的擁抱
蒼寒淩消失的速度太快，虞若卿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反而將她剛剛有些困倦迷糊的精神喚得清醒了。
她看到自己仍然身處於森林裡，除了天色變成了白天，似乎剛剛的一切都是錯覺。
「我昏過去多久？」虞若卿問系統。
修士可能會因為秘境而迷失時間，但系統不會。
「一個時辰。」系統答，「這裡應該是水月秘境的下一層。」
「什麼意思？」
「普通秘境是橫向的，有各個區域和出口，而水月秘境或許是縱向的，它的關卡並不是平面，而是一個又一個不斷向下或者向上的獨立空間。」系統說，「陸元州和韓淺或許在秘境的另一個空間裡。」
「這麼覆雜？」虞若卿蹙眉道，「可是原著裡的水月秘境並不是這個樣子的啊。」
「這裡應該也被世界法則合理化補齊了設定，如今這個世界越來越偏離原著，宿主你要小心。」系統說，「或許這個秘境會被原著裡描寫的還要困難。」
大致弄清楚了狀況，虞若卿開始尋找消失得太快的蒼寒淩。
雖然不知道為何他的樣貌發生了變化，可她隱隱猜到應該和這個秘境有關。
她走入森林用神識搜索，卻一無所獲，看起來蒼寒淩確實鐵了心要躲起來。
他為何反應那麼大？
虞若卿有點不明白，她並不知曉蒼寒淩對自己鮫人血統的自卑，只以為或許是她剛剛半夢半醒想要碰他的舉動有些唐突，讓蒼寒淩感到冒犯，所以他才這樣離開。
「蒼寒淩！」虞若卿一邊穿行在森林，一邊呼喚道，「你是不是生氣了？快出來，我給你道歉。」
虞若卿一聲聲呼喊似乎都石沈大海，可實際上，蒼寒淩就躲在森林中的其中一棵樹後。
他能聽到虞若卿在叫他，可是看著冰鏡中那個青年模樣的自己、臉頰上小小的兩片鱗、變尖的耳朵，還有手臂上多出的一小塊猶如鎧甲般的淡紅色鱗片，以及豎瞳的眼眸……
如此醜陋、像是怪物一樣的外貌，讓蒼寒淩的心臟如墜冰窟。
明明在來萬宗大比之前，他剛剛請求過師父加固了一層封印，為何會這樣？
蒼寒淩冰藍色的豎瞳對上冰鏡中自己面頰上的鱗片，他忽然伸出手，尖銳的指甲竟然硬生生地將那兩片淡紅的鱗片剜下，頓時殷紅的鮮血猶如淚水般從他的臉頰上落下。
可是，異族高於人修數倍的修覆功能，幾乎在片刻便開始修補傷口。
蒼寒淩似乎終於忍受不住，他一拳打碎冰鏡，有些痛苦地、細碎地嗚咽著。
他才剛剛在初試和終選中贏得了一些認可，如果等到所有人都看到他的這個樣子，或許一切都前功盡棄。
尤其是虞若卿……
他不想讓她厭惡自己。
就在這時，有風聲傳來，蒼寒淩幾乎同時反應，他向後撤去。
虞若卿這樣的高修為，蒼寒淩發出一點點風吹草動，便足夠她察覺了。
果然，虞若卿幾乎瞬間出現在他的視野裡，蒼寒淩向後拉開距離，她卻仍然清晰地看到了他的面容。
蒼寒淩的心中一沈，卻聽到她說，「你怎麼受傷了？」
挖下鱗片的血順著他的下頜滴落，流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蒼寒淩抿起嘴唇，他一言不發，便向著後方撤去。
虞若卿沒想到，來到第二層秘境，她第一個交手纏鬥的人竟然是蒼寒淩。
她靠著境界的壓制一度抓住了蒼寒淩，本來想好好與他說話，卻看到他白皙的手臂上多了一小片鱗片。
不待虞若卿說些什麼，蒼寒淩不知從哪裡爆發出了這麼強大的力量，他抽回手，用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開了虞若卿，身影瞬間消失在森林裡。
虞若卿看著自己的手有些發楞，她都沒想到蒼寒淩想躲開她的意志這麼堅決。
作為反派攻略專業護，她都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該追下去，而讓蒼寒淩一個人靜靜了。
可平時或許就罷了，這裡是秘境啊，萬一一會兒再出什麼事情將他們分開，留下蒼寒淩一個人在這裡，或許情況就不可預料了。
這樣想，虞若卿定了定心，繼續向著蒼寒淩消失的方向追去。
另一邊，蒼寒淩越是逃跑，心中的慌亂之意便越壓抑不住。
他能夠察覺到自己的體內正在湧動著他並不熟悉的妖力。
蒼寒淩被壓抑數年的妖力猶如藤蔓一般纏繞著他的靈氣，二者逐漸難以分開，並且愈來愈強！
這代表著他的封印正在一步一步失效，他已經習慣了戴著鐐銬的感覺，如今忽然重獲自由，於他而言只有混沌和恐慌。
蒼寒淩常年強行壓制卻不學習控制，如今自然是控制不了自己的。
他察覺到自己已經在失控邊緣，正巧前方有瀑布的聲音，蒼寒淩向著那邊趕去，果然看到高山瀑布落在了山腳幽潭之中。
他幾乎沒有多想，一頭便紮入水裡。
在蒼寒淩進入水裡的那一刻，一條紅色的、修長的魚尾順著他的衣袍下擺探出，倒映著水面幽幽的光芒。
過往每次在水裡恢覆真身，都伴隨著封印的劇痛，這是他第一次自如而毫不痛苦地在水裡伸展著自己的身體。
然而蒼寒淩沒有太多的時間卻感受，入水的第一刻他便向著最深處遊去。
水潭中本來有許多魚類妖獸，可感受到他的瞬間便開始瑟瑟發抖，躲在各種縫隙中不敢出來。
唯一稱霸這個水潭的巨型魚妖其實也沒有想違抗他的意思，奈何身體太大，根本沒地方躲藏，只能和蒼寒淩正面對上。
在沒有任何人注視的水潭之中，蒼寒淩恢覆了自己暴戾的本性。
他冰冷的豎瞳掃過這高級魚妖，原本平靜的水流像是附屬他的武器，瞬間將這條巨魚撕成碎片，一團血霧湧上水面。
水流染上了血腥的氣味，蒼寒淩垂著頭，看向自己蒼白有力的手指。
他的身形在水中強大而修長，整個人都已經變回了人魚的模樣，手臂上長出了透明的魚鰭，猶如薄膜一樣，在水影中看起來漂亮而鋒利。
這就是他。
一個和這秘境裡的妖獸沒有任何區別的怪物。
蒼寒淩的神情有些恍惚，一瞬間，他這些年在修仙界裡苦苦壓抑的那個自己仿佛成了一個泡影，似乎要離他越來越遠。
變回鮫人後，他的感官已經完全妖族相同，幾乎瞬間察覺到森林裡傳來了聲音。
虞若卿追過來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剛剛還猶如水中之王的鮫人頓時像是一條受驚的魚一樣向著水底最深處的水草與石堆後躲去，將自己的身影完全藏匿。
他希望虞若卿能忽略這個水潭，然而虞若卿偏偏停下了。
蒼寒淩感受到虞若卿在用神識刺向水底，但他同樣隱匿了自己的存在，她注定是什麼都搜索不到的。
他擡起頭，在水草之後透過幾百米的距離遙遙注視著水面上的那個身影。
不知為何，蒼寒淩希望虞若卿能趕緊離開這裡，卻又矛盾地不希望她離開。
「真沒有人嗎？」岸邊，虞若卿嘀咕道。
她想起剛剛同樣用神識沒在森林裡察覺到蒼寒淩的存在，自然明白不能僅僅這樣就能代表他不在，她必須得下水看一圈才行。
虞若卿一向不太喜歡水，原因無他，她的靈根和修煉的方向都與水相沖，她不喜歡那種束手束腳的感覺。
然而這個瀑布水潭也太可疑了，按照蒼寒淩的屬性，躲在這裡面的幾率非常高。
虞若卿眨了眨眼睛，她忽然十分矯揉造作地擡高了聲音，嘆氣道，「哎，我不會水呀！」
說完這句話，她一頭栽進水裡。
水底的蒼寒淩一楞，他眼睜睜看著虞若卿入水卻一動不動，只是向下落去，又想起她不會水，身體便比理智先一步沖了過去。
水中的百米距離在他的身下仿佛只有一瞬的距離，幾乎是下一片刻，虞若卿就感受到自己自由落體的身體落入了一個冰涼的懷抱裡。
她轉過頭，對上蒼寒淩豎瞳的冰藍眸子。
他已經完全是青年的模樣了，那張清冷淡漠、猶如神親手雕刻而成的面龐如此俊美，幾乎已經超過凡人想象的巔峰，讓虞若卿這樣腦子一根線的直女都不由得看呆了。
蒼寒淩摟著她，他的尾巴輕輕一推，二人驟然破出水面。
空氣湧了過來，縱然虞若卿的金丹期實則可以很久不需要氧氣，她也還是不由得深深地喘息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攬住蒼寒淩的後背，露出得意的笑容。
幾乎也是在同一瞬間，蒼寒淩便反應過來。
——虞若卿這般的金丹期修士，哪裡來的不會水，她明明就是故意引他上鉤，而他偏偏還真的上當了！
蒼寒淩薄唇抿起，他側過頭，不再看虞若卿。
可惜他的生氣並沒有持續太久，懷裡姑娘的身體對他而言實在是太熱了，他的胸膛緊貼著她的後背，那股屬於虞若卿的熱氣正在不斷地轉入他的衣襟，提醒他如今他們二人的姿勢和距離。
蒼寒淩的尖耳頓時開始泛紅。
可偏偏虞若卿似乎永遠都不知道什麼是害羞，她不僅舒舒服服地靠著他，還用手攬著他的肩膀，活像是搭著扶手。
這還不算完，蒼寒淩的濕發搭垂在肩膀上，她的手指便不老實地捏起一縷揉來揉去。
蒼寒淩向著岸邊遊去，他伸出手，將虞若卿舉出水面，讓她在岸邊坐下，然後立刻又轉過頭。
他剛想離開，手掌卻被她溫熱的指尖抓住。
人魚的手不僅指甲鋒利，連虎口等地方也有鱗片保護，好有利於與其他種族廝殺，所以鋒利無比。
虞若卿一抓住他的手，蒼寒淩便一僵，身體不動了。
女子的手指那麼柔軟，他總是忘記她已經有金丹期，而是怕他如果動作太快，手上的鱗片會傷害她。
「蒼寒淩，你還要躲嗎？」虞若卿永遠不會知曉蒼寒淩的這些小心思，她只是笑著問。
蒼寒淩任由虞若卿抓著他的手不放，他的身體確是轉過去，一眼都沒看她。
虞若卿以為蒼寒淩在生氣，然而蒼寒淩已經顧不上生氣了。
她被他從水裡撈出來，如今白色的宗服都貼在她的身體上，長發也是如此。
雖然宗服很厚實，並不會因為浸水而露出什麼，可蒼寒淩一不小心掃過她玲瓏有致的身形，就再也不敢再回頭了。
過了一會兒，蒼寒淩低聲道，「……衣服弄幹！」
虞若卿這才回過神，她很快烘幹了衣服，然後說，「好了，你轉過來吧。」
蒼寒淩這才僵硬地、緩緩地轉過身體。
她坐在水邊，他在水裡，二人之間的距離並不遠。
二人對上目光，蒼寒淩就感受到她的眼睛順著他的面頰滑落，看向他臉上的小鱗片甚至而尖耳。
蒼寒淩用手擋住自己，他低聲道，「別看了。」
「為什麼？」虞若卿疑惑地說，「你討厭我看你嗎？」
……這是他討厭的問題嗎，這明明是他怕她討厭啊。
蒼寒淩努力抑制想要藏起自己的沖動，順著手臂縫隙，他看見虞若卿的目光向著水下滑去，頓時連尾巴都僵住了。
他緩緩地放下了手，幾乎有些絕望地低下了頭。
他不由得有些自嘲。
廢了這麼大的力氣，他終究沒有藏住自己的醜陋。
虞若卿即將會像是曾經那些看過他的鮫人和修士，厭惡他這般的姿態，從此遠離他……
「你的尾巴竟然是紅色的。」他聽到虞若卿問，「人魚都是紅尾巴嗎？」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像是孩子般不諳世事的單純，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多麼殘忍。
「只有我的尾巴是紅色的。」蒼寒淩卻任由她傷害自己，他低聲回答。
鮫人族的尾巴有各種顏色，但從沒有紅色。
紅色是血脈的背叛，代表他血統不純，是一個‘雜種’。
他身為王族的母親因為生產他難產而死，從他出生的那一刻，他就是鮫人族想要掩埋的恥辱。
他是害死母親的兇手，蒼寒淩知道，所有鮫人族更希望他去死，換回母親的生命。
而他甚至無法在鮫人族裡隱藏自己的存在，他的尾巴那麼紅，那麼與眾不同，像是他永遠甩不掉的罪孽。
蒼寒淩從小便活在恨中長大，他不知道該去恨誰，最終只能恨自己。
他垂著眸子，等待虞若卿嫌惡他的聲音響起。
她那麼與眾不同，如果傷害他的人是她，或許蒼寒淩能仍然能從她的傷害裡找到慰藉。
然後，他聽到她說：
「你的紅尾真漂亮。它與你一樣與眾不同，像是你心底一直燃燒著的火焰。」
蒼寒淩一楞。
他怔怔地擡起頭，虞若卿的眼神裡只有好奇，並沒有任何厭惡。在掃過他的身體的時候，她的神情中只有讚嘆感慨，像是在看什麼藝術品。
她真的一點都沒有厭惡他，她甚至這樣了解他，知道他心中有股無論如何壓抑卻從未熄滅過的火焰。
虞若卿傾過身體，她試探地向著蒼寒淩的臉頰伸出手，正如剛剛一樣。
只是這次她謹慎了許多，似乎怕蒼寒淩不願意。
結果，就在她的指尖距離他還有一點距離的時候，蒼寒淩動了。
他垂下眼睫，臉頰微微向前，主動地迎上了她的手指。
第59章 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尾巴？
虞若卿沒有想到蒼寒淩竟然這麼配合，不僅沒有抵觸，反而主動湊過來，不由得有些微楞。
她感受到蒼寒淩的態度似乎忽然改變了，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蒼寒淩垂著眼睫，任由虞若卿的指尖輕輕地摩挲著他臉頰上小小的紅色鱗片。
他冰冷的側顏貼著虞若卿的手，感受著臉頰上的溫度。
這個場景似乎過去總是在星羅峰上演。
那時師父也會這樣摸著他的臉，但卻只是在他最痛的時候才有的待遇。
可如今，虞若卿如此仁慈的給了他同樣的溫暖，他甚至沒有付出什麼。
蒼寒淩垂著眸子。
她對他有點太過於好了，這樣下去他會得意忘形的。
虞若卿將蒼寒淩臉上沾著的一縷濕潤的長發別在他的耳後，然後開口道，「你的原形這麼好看，為什麼在宗門裡時從來不展現出來？」
蒼寒淩任由她的動作，聽到這個問題，他只是垂著睫毛，許久沒有回答。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我本來的樣子。」
「那又如何呢？」虞若卿不解的說，「你就是你，管他們接不接受你做什麼？就像我知道很多人都討厭我，但我從來不在乎他們的想法。」
蒼寒淩擡起頭，面對虞若卿有些過於單純的疑惑，他並不覺得冒犯，反而勾了勾薄唇。
鮫人族長得本身就更加俊美漂亮，蒼寒淩肩膀以下都在水裡，水珠一直順著他的發梢和棱角分明的五官落下，他微微一笑，頓時有一種出水般芙蓉般的美感。
「你是一個純血的人修，不論你做再出格的事情，所有人也只會指責你的行為，而不會質疑你的身份。」
蒼寒淩低下頭，他輕輕的說：
「可我是一個混血，在許多人心中本來就不認可我，修仙者和妖魔之間天然的隔閡太深，如果我想得到修仙界的認可，立足於此，自然要隱藏不好的那一面。」
沒想到虞若卿大聲地說，「呸！一派胡言！」
她過去鮮少這樣鏗鏘有力地反駁過什麼，不由讓蒼寒淩呆了呆。
「何為好，何為不好？」虞若卿說，「這世上生靈生來平等，誰說妖族魔族不好，人族就是好的？修仙界覺得妖魔二族是貪心兇厲的魍魎怪物，可對生活在貧瘠之地的妖族魔人而言，占據這世間最好土地的修仙者難道就不可惡嗎？」
蒼寒淩被她的一番話給說得楞住，他心中第一反應並不是感動虞若卿說這樣的話，而是下意識想捂她的嘴。
——幸好來的時候這一片的轉播法寶全部被他毀掉，不然就虞若卿說的這番驚世駭俗的話，未來修仙界恐怕不會再有她的位置。
蒼寒淩想伸手安撫一下虞若卿，沒想到虞若卿比他想象得生氣多了。
他剛湊過去一點點，虞若卿便伸手拎住他的衣領，金丹期的力量楞是將鮫人拽上了岸，抵在了地面上。
蒼寒淩的長發善良在地上，虞若卿秀氣修長的手指仍然抓著他的衣領，看著她的投下的影子，蒼寒淩一貫保持的冰山臉終於有了裂縫，他的瞳孔因為驚慌而閃動著。
他剛要說些什麼，虞若卿已經開口道，「我之前是不是與你說過，既然玄霜仙宗收你為徒，那必然是接納全部的你？」
蒼寒淩喉結微動，過了半響，他垂下睫毛。
「道理是這樣，可是除了你們之外，沒人真的接納我。」他低聲道。
放在以前，蒼寒淩打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說出這般幼稚的、卻確確實實傷害到他的心裡話。
虞若卿看著暗自神傷的蒼寒淩，她忍不住說，「你真是一條傻魚！」
這本來是她經常在心裡吐槽時說的話，如今一生氣，沒忍住就這麼吐露了出來。
蒼寒淩又一呆。
可能在他眼裡，用自己最自卑的鮫人血統說自己，幾乎等於罵他了吧？
「你想讓修仙界接納你，本來便是不可能的事情。」虞若卿說，「一個仙宗少則幾十人，多則成千上萬人，修仙界有足足門派有萬宗，這麼多人構成的修仙界，別說是你，讓人修仙界完全接納任何一個人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說，「就算你是上等靈石、珍貴寶物，也仍然有怪咖厭惡，你追求的東西本來就是不存在的錯誤。」
「我……」蒼寒淩弱弱地開口，然而虞若卿沒有給他機會。
有些話她憋在心裡好久了，如今終於有機會全部吐露出來，她怎麼可能停下？
「你是異族混血不假，修仙界許多人必定不會接納你也不假，可那又如何？」虞若卿說，「你為了莫須有的融入而貶低自己的一部分，本身已經甘於低人一等。已經低頭的人，配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嗎？你傷害自己隱忍的這麼多年，真的有人接納你，融洽你了嗎？」
蒼寒淩怔怔地看著虞若卿，過了半響，他的嘴唇動了動，嘴角向下撇去，就像是個受了委屈卻隱忍的孩子。
虞若卿的這番話已經很重很重了，重得幾乎撕碎了他過去所有的隱忍堅強和臉面。
如果是其他人說出來，蒼寒淩哪怕知道對方說的是真的，恐怕也恨不得想立刻殺了對方才好。
可這是虞若卿說的，蒼寒淩竟然只有被用這樣嚴厲的方式揭開了自己傷疤的疼痛與抑制不住的委屈。
他不是傻子，他自然是知道的。
可是他已經被自己困住了。
鮫人族他已經回不去了，可在修仙界，至少他隱匿了自己的妖氣與尾巴，至少能有一席之地，當一個普通人活著。
如果玄霜仙宗也待不下去了，他又該何去何從呢？
蒼寒淩的眸光漸漸暗淡。
在虞若卿面前，他甚至連狡辯的力氣都沒有了。
就在這時，虞若卿鬆開了他的衣襟。
她伸出手，輕輕地撫過他的頭髮，又輕聲道，「而我們幾個對你好，是因為你隱藏了身份，或者因為你隱忍受苦才接納你的嗎？」
蒼寒淩怔怔地擡起眼睛，對上了虞若卿的目光。
「我們認定你是夥伴，沒有任何附加條件。」她輕聲說，「你就是你，我們所有人接納的就是鮫人混血的蒼寒淩。」
說完這些話，虞若卿看到蒼寒淩整條魚都呆住了。
他俊美清冷的面容對著天空，眼神怔怔，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虞若卿看到蒼寒淩保持這樣面無表情的樣子，眼角卻滑下了一滴淚。
這回楞住的人變成虞若卿了。
她、她不會是把反派boss罵哭了吧？
然後，虞若卿眼睜睜地看著蒼寒淩的眼淚落在草地上，變成了一顆小寶石。
虞若卿：？！！
這，這是什麼情況？
系統冷靜地說，「在童話故事裡，人魚的眼淚會變成寶石。」
神他媽童話故事！
虞若卿不由得開始心虛，剛剛生氣時的火焰頓時煙消雲散。
她小心翼翼地湊過去，仍然保持被她抵在草地上姿勢的蒼寒淩就側過了肩膀，用後背對著她。
「那個……話說得有點重哈？」虞若卿說，「要不要來一個友好的擁抱？」
蒼寒淩仍然沒動。
虞若卿以為他是生氣，實際上是蒼寒淩臉皮薄。
他本身便不是一個遇到事情大哭大鬧的人，這麼多年的委屈和痛楚，還有聽到虞若卿這番話的感動，這麼多覆雜的情緒全都融在這一滴淚裡了。
等眼淚流下來，蒼寒淩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他閉了閉眼睛，心中升起一股絕望。
虞若卿真的是將他看得一幹二凈，他所有最狼狽不堪的樣子，全都被她親眼看見。
蒼寒淩心中覆雜，無數思緒湧入腦海裡亂糟糟的，更難以面對虞若卿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的姑娘道，「那你先自己冷靜一會兒，我去外面……」
虞若卿剛爬起來，就感受到衣擺傳來阻力。
她轉過臉，整個人頓時一怔。
長發紅尾的英俊人魚趴伏在岸邊，用手肘抵著地面，另一隻手拉著她的衣擺。
他身上的衣袍微散，衣襟露出一塊白皙緊實的鎖骨和胸膛，衣擺之下，鱗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長長的尾巴一路探進水裡。
蒼寒淩本是冷峻清冷的面容，他薄唇輕抿，並沒有說話，一切都寫在他冰藍色的眼眸裡了。
如此英俊的人魚用這樣接近乞求的脆弱目光希望她不要走。
難以形容這是何等香艷的場面，奈何遇到的是虞若卿。
虞若卿雖然確實也被這一幕震撼了一下，卻在心裡想，蒼寒淩果然還是長大了更好看，她竟然都看呆了一瞬。
「怎麼了？」她蹲下來道，「要不要抱抱？」
蒼寒淩羞恥於虞若卿哄孩子一般的語氣，可他實在難以忍耐這個誘惑。
在這個時刻，他需要一個擁抱。
虞若卿主動伸出手臂，抱住蒼寒淩，讓他的頭埋在自己的肩膀裡。
「你不需要融入任何人。」虞若卿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她低聲道，「你只需要用征服他們。」
蒼寒淩的手抓緊她的衣袖，他沒有擡頭，過了半響，他悶悶地說，「這條路太難了，我怕我做不到。」
「我相信你可以。」虞若卿說，「你要證明給我看嗎？」
蒼寒淩久久沒有回答，可最終，虞若卿感受到貼著她的肩膀的蒼寒淩，輕輕地點了點頭。
虞若卿這才笑出來。
蒼寒淩撐起自己，他的尖耳都有些微微泛紅。
他實在是太丟臉了，丟臉得根本不敢看虞若卿。
虞若卿看向他衣擺下一直沿入水中的紅色魚尾，她咽了咽口水。
「鮫人真是上天的佳作。」她真心地說，「多漂亮的鱗片，每一塊都像是紅寶石一樣散發著光芒。」
蒼寒淩已經習慣承受其他人的嘲諷與惡意，可偏偏虞若卿這樣毫無保留的誇獎，讓他難以招架。
「別說了。」他難以啟齒地低聲道。
幸好鮫人狀態的時候蒼寒淩更偏向異族，血流並沒有人類時快，能壓制住自己的羞恥，至少保持不臉紅。
他像是蚌殼被敲碎的貝類，在虞若卿面前所有的防線都全然崩潰，難以做出有效防禦，醜態百出。
他真的需要一段安靜的時間，再將自己冰冷的保護殼組建起來。
然而虞若卿又是不開竅的，完全察覺不出來他的恥意，她還湊過來，渴望地說，「蒼寒淩，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尾巴？」
蒼寒淩下意識想要拒絕。
這不光是他的自我防禦心理，尾巴是鮫人的武器、更是鮫人十分私密的器官，除了親近的人是不讓外人碰的。
更別提因為鮫人美麗而與眾不同的特性，從古至今都很容易被人類、魔族甚至同為妖族掠奪，被外族摸尾巴對鮫人而言甚至是有些侮辱意味的。
然而，一對上女孩期待又有些崇拜的眸子，蒼寒淩便組織不出什麼拒絕的語句了。
她真的一點都不覺得他是怪物，她的目光反而像是在注視只屬於他的珍寶一樣讚嘆又羨慕。
誰能受得了這樣的眼神呢？
蒼寒淩撇過頭，尾巴卻從水中擡了起來，水流順著紅色的鱗片滑落，漂亮的大尾鰭微微透明，折射過陽光，像是油畫一樣美麗。
蒼寒淩真的覺得自己的尾巴很醜，他雖然是鮫人，可他討厭魚。
他不喜歡自己身上這些海族的特點，可虞若卿卻完全是另一個樣子。
她的指尖輕輕地撫過他的尾巴，尾巴上的鱗片更大，而且十分尖銳堅硬，但也更漂亮，仔細看的話甚至有淡淡的紅色漸變，在陽光的折射下有著細微的差別。
虞若卿好好地欣賞了許久，她看向鱗片之間的邊緣，感覺看起來就很銳利。
她一向是想到什麼便試什麼，手掌輕輕拂過鱗片，鋒利的邊緣果然瞬間劃破了她的手掌。
蒼寒淩自己都沒摸過自己的尾巴，如今忽然感受到溫熱柔軟的觸碰，整個人都不由得一顫。
虞若卿沒出聲，可他敏銳地察覺到了血腥味道。
蒼寒淩轉過頭，看到血順著她的手掌流下，心頓時一沈。
他拉過虞若卿的手，控制著一小團水沖掉了她手掌上的血，再一看手心，已經在虞若卿故意快速催動靈氣的情況下愈合了。
她像是個得逞的孩子，得意於自己用自己試驗出的結果，狡黠地露出笑容。
蒼寒淩十分無奈。
有那麼一瞬間，他理解了韓淺平日的心情。
「別再做這樣的事情了。」他低聲道，「我不想傷害你。」
「知道了。」虞若卿嘴上答應得很痛快，她低下頭，看到蒼寒淩不知不覺又將自己的尾巴藏在水裡了。
她其實還沒過癮，可如今是在秘境裡，而且還解決了蒼寒淩這麼大的心病，她已經很滿足了。
「你能恢覆人形嗎？」虞若卿說，「我們可能在這裡耽擱太久了。」
「我得試試。」蒼寒淩說，「我已經有十多年沒控制過妖力了。」
他一個人嘗試催動妖力和靈氣，想要尋找變化身形的辦法。
虞若卿在旁邊坐著，她等著等著忽然察覺到不對。
「等會兒，你沒控制過妖力，那你之前是怎麼變成人形的？」她忽然問。
蒼寒淩的動作頓時一僵。
他知道虞若卿和其他幾人一定不會認同他之前封印自己的做法，所以一直想避之不談，沒想到虞若卿還是想起了這點。
他薄唇微抿，低聲道，「出去再說吧，我們趕時間。」
果然有貓膩！
虞若卿踢著水，她冷哼一聲，陰惻惻地威脅道，「等出去之後，你要如實招來，不然……」
她伸出手，手掌裡赫然躺著的便是蒼寒淩那一滴淚化作的小鉆石。
蒼寒淩的大腦頓時轟地一聲響，如果不是鮫人狀態時更加冷血，恐怕他的臉都要熟透了。
他下意識伸手去奪，虞若卿躲得更快。
看著羞憤的蒼寒淩，虞若卿滿意地說，「就這麼定了。等出去之後，如果你配合，我就還給你。如果你還是遮遮掩掩……」
說到這兒，虞若卿威脅的意思更勝。
蒼寒淩收回手，他閉了閉眼睛，無奈道，「知道了。」
不知為何，虞若卿威脅他，他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心中有了些安全感。
過了一會兒，蒼寒淩終於學會了變回人形，然而如今在秘境裡他的封印失了效果，變回人看起來仍然是從少年變成青年，原本的弟子服在他身上看起來小了一些。
幸好，除了弟子服，他的儲物戒指裡還帶了一些自己私人的衣袍，其中一個藍色的長袍最為貴重，是有效用的法衣，可以隨著主人身形變化，讓他不至於穿著別扭的弟子服離開。
另一方面，他的周遭不可避免地環繞著淡淡的妖氣。
待到蒼寒淩換上藍衣，看起來又是個淡漠少言的貴公子了。
二人站在水潭邊，虞若卿道，「這附近的轉影球被你毀了，可森林外的還在正常工作，如果你出去，所有人都能看到你的變化。」
蒼寒淩恢覆了平日帶著面具的冰山樣子，他低下頭，緩緩地說，「你剛剛說過，我無需融入他們，只要征服他們便夠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在意他們的想法，不是嗎？」
聽到他的話，虞若卿滿意地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錯，這才對嘛！」她說，「現在有沒有想推翻修仙界的想法？」
「沒有。」蒼寒淩果斷地說。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我可以用他們的規則贏過他們。」
看著他鐵心不黑化了，虞若卿有些遺憾，但轉念一想，如果蒼寒淩真的成為了正派大佬，正好吻合了最開始她的想法。
也行吧。
至少比他之前隱忍的樣子好多了！
虞若卿十分滿意。
「可是我們要怎麼找到陸元州和韓淺呢？」她說，「也不知道他們二人怎麼樣了。」
「我在想，或許最開始每一組所在的秘境便是不一樣的。」蒼寒淩道，「或許解決每個秘境最大的妖獸，就能去其他的地方。」
這樣的話，只要一直闖關，總會遇到他們兩個的。
實在不行，就離開秘境再見嘛。
虞若卿心中有了判斷，她點了點頭，「那我們先將這個秘境的高級妖獸解決掉！」
她士氣高漲，剛想離開，卻發覺蒼寒淩一動未動。
「怎麼了？」她疑惑道。
蒼寒淩站在原地，他的眼神有些漂移。
高級妖獸……不會是他剛剛在水裡順手切了生魚片的那條巨魚吧？
第60章 只怕江長老會殺來
虞若卿蹲在水潭邊，她頗為無聊地等待蒼寒淩將那巨魚的妖珠從水裡撈上來。
誰能想到，保持人形束縛修為只有築基圓滿期的蒼寒淩，在變成鮫人時竟然實力如此強勁，金丹期的妖獸輕易便被他撕成碎片。
蒼寒淩當時做生魚片的時候估計心中狂暴，沒注意到妖珠的去向，估計要他找一陣子了。
想起蒼寒淩壓抑的妖力，虞若卿的心中也警鈴大響。
她又一次清晰地認識到自己身邊的幾個師兄弟都是原著主角，他們的天賦實在是太可怕了，如果她不繼續努力進取，未來很容易會被他們甩在身後。
虞若卿注視著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看著看著，其他思緒逐漸抽絲剝繭從她的腦海裡遠去。
她進入了一種十分恍然的狀態，一直不住地注視著水面，大腦變得昏昏沈沈。
「宿主、宿主！」
就在這時，察覺不對的系統聲音在她的腦中響起，頓時像是一劑強心針，讓虞若卿猛地清醒了過來。
糟，差點又中這秘境的計了。
虞若卿站起身，她剛要遠離水潭，那夜裡熟悉的空間擠壓和折疊再次來臨，她面前的水潭和瀑布一會兒在天上，一會兒在腳底，旁邊的大樹綠茵茵的樹葉翻過來調過去，晃得人眼痛。
「虞若卿！」
在極其扭曲的四周中，虞若卿有一瞬似乎看到倒懸的水潭裡出現了蒼寒淩的身影，他的手裡好像握著妖珠。
下一瞬，虞若卿向後一倒，她的眼前再次陷入漆黑。
秘境外，上靈州已經亂成一團。
原本有將近五六十個小隊參與這場秘境，然而從第一夜開始一直到第二天白天，存留的小隊本該陸陸續續進入各自的第二層秘境，沒想到卻發生了變故。
有將近三十個弟子小組聯系不上，留影球裡完全失去了他們的身影。
許多弟子們夜晚都睡去，清晨蘇醒後來廣場上繼續觀看時才發現不對，而各個門派的掌門長老們早在昨天夜裡就已經緊鑼密鼓地開始尋人了。
第一個失去聯絡的便是首個進入下一層的玄霜小隊，虞若卿、陸元州、韓淺和蒼寒淩四人紛紛失去了蹤影。
當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他們的身影還沒出現的時候，雲天成已經察覺不對，後面越來越多的隊伍都消失不見了。
「水月秘境一共開啟五十層，每一個都有上靈州的護法親自走過，確保萬無一失，怎麼會出事呢？」有長老蹙眉道。
另一個掌門道，「若只是單純的法寶失效還是小事，如今就怕秘境裡已經失去秩序，被封存的下層夢境被喚醒，那麻煩就大了。」
聽到他的話，在座各個門派的掌權者都不由得陷入了沈默，每個人的臉上都很凝重。
此秘境被稱作水月，是取自鏡中之花、水中之月。
一個大秘境裡套著無數隨機運轉、隨機觸發的小秘境，如夢如幻，似真似假，讓人琢磨不透，又難以防備。
所以，水月秘境裡的小秘境也被眾人稱作‘夢境’。
小秘境被分為上夢與下夢，是仙宗聯盟們發現了這個秘境之後，派人進入探測後取的名字。
可控的小秘境是上夢，更加無害，且不論如何被毀壞采摘，這些小秘境都可以自我修覆，五十年後又煥然一新，可以用來給弟子們磨練用。
而下層夢境，便是那些過於危險的小秘境，被修仙界的幾位尊者共同封印，以此只留下上夢供弟子們探險試煉。
水月秘境一旦封閉就只能出不能進，只有在下一次月圓之夜才會再開啟，可下次的滿月距離現在還有十天左右，若只是上夢還好，萬一這次的變故打開了下層夢境……
秘境裡的那些弟子們若是一直沒有打敗小秘境的妖獸還好，若是闖關勝利後隨即匹配進了下層夢境，恐怕都要兇多吉少。
所有人的臉色都陰沈了下來。
門派排名越靠前的掌門和長老神情就越難看。
參與這次水月秘境的弟子越是拜師名門，越是都是精中選精，也是最有可能出危險的。
許多仙宗少則等幾十上百年，多則幾百年，才能等來一兩個想捧在手心裡的金疙瘩寶貝，若是折在裡面，說是整個門派的噩耗都不為過。
「如今水月秘境與世隔絕，我們就這樣什麼都不能做嗎！」有暴脾氣的師父咬牙道，「我們去找那些大乘期的尊者，所有人一起聯合，我就不信破不開這秘境的壁！」
「劉掌門，你冷靜些，現在不是頭腦發熱的時候。」有人勸說道。
這劉掌門不僅不領情，還冷笑道，「我怎麼冷靜的下來，我那幾個徒弟各個都是尖子，你們派的弟子如此平庸，你自然不心疼了！」
「劉瑞程，你老小子怎麼說話的，你——」
各個門派的師父們都心亂如麻，眼見著只能幹等十幾天，心中著急上火，救援辦法沒想出來，倒是要互相打起來了。
殿中再也不見之前這些日子的融洽，各個門派互相罵做一團，讓人很難想象在座的掌門長老們已然是尊者修為。
砰——！
就在這時，雲天成用內力拍了一下桌子，讓整個殿裡都安靜了下來。
「都別吵了，讓弟子們看見不成樣子。」雲天成沈聲道，「如今我們要團結一致共同想辦法，你們多吵一句，秘境裡的孩子們就少一分活命的機會！」
在他的聲音下，殿中終於安靜了下來。
這倒並不是完全因為雲天成的威嚴，而是大部分人一想他在秘境裡的那幾個幾乎是天賦最高的弟子也生死難測，他們也不好再發作了。
哪怕看著雲天成沈穩的樣子，其他掌門長老們也仿佛能設身處地地感受到雲天成的心在淌血。
慘還是玄霜宗主慘。
待到上午的會議在低氣壓中結束，雲天成走出大殿，旁邊的盛天禮低聲道，「宗主，這件事情要通知宗裡嗎？」
他們二人皆知要通知的自然不是普通弟子。
陸元州是從人界來的，蒼寒淩從異族來，自然都沒有問題，韓淺的師父清文長老就在這裡，而盛天禮指的自然是……虞若卿的師尊，江元霜了。
雖說這些年江元霜一直修身養性閉門不出，可想到這位的性格，若是知道自己心肝徒弟被困在秘境裡，激動時做出什麼就不可控制了。
只怕她會直接殺來。
雲天成肩膀上壓力極大。
別提陸元州是他花了幾百年才尋到的既當下任宗主培養、又當兒子養的親弟子，就說韓淺和虞若卿，如此千萬人裡挑一的天才弟子，已經可以看出他們幾個是扛起下一代玄霜仙宗的領頭弟子。
若是他們都一同隕落在秘境裡，他還有什麼臉面回門派？連自己弟子都保護不好，他愧對每一任玄霜宗主。
更別提還有江元霜這個隱形的炸yao，雲天成閉了閉眼睛。
他聲音沙啞地說，「她的三弟子霍修遠就在這裡，瞞是瞞不住了。對了，你讓人去看護著點他，多安慰安慰，至少讓霍修遠冷靜下來，若是江長老真來了，他還能跟著勸勸。」
「那讓黎文康長老去吧。」盛天禮說，「黎長老年輕，和霍修遠是一個輩分的弟子，應該能拉近些距離。」
雲天成疲憊地擺了擺手，讓盛天禮自己去安排。
看到宗主臉色不好，盛天禮行禮，匆匆離去。
秘境裡。
在系統的呼喚中，虞若卿緩緩地睜開眼睛。
她撐起自己，那股熟悉的因為穿梭秘境而產生的頭疼又來了。
「又換地方了？」她說。
「是的。」系統道，「宿主，你與蒼寒淩分開了。」
虞若卿向著四周看去，只見自己在一個十分炎熱的戈壁灘上，周遭怪石林立，散發著滾燙的溫度。
「這地方怪怪的。」她說。
她身為金丹初期修士，按理說應該能無視基本所有的外界環境影響了，可在這裡，她竟然久違地因為天氣而感受到不適。
「在您昏迷的這段時間裡，溫度升高了十六度，或許未來還會繼續升溫。」系統道，「根據分析，這個秘境或許比之前的兩個秘境等級要更高，可能會出現金丹圓滿期、甚至更強的妖獸，宿主請小心。」
聽到它這樣說，虞若卿的神色也嚴肅了許多。
她感覺到這裡果然沒有之前兩個秘境的靈氣那麼充沛，妖氣更加濃重。
然而她在戈壁上行走許久，也沒有遇到妖獸。
虞若卿心中有些奇怪，卻不知道是因為她剛剛和蒼寒淩混跡太久，身上也沾染了他的妖氣。
鮫人這類種族不是普通的妖族，更像是人類與猿猴的距離，而且有天生的血統壓制，所以普通小妖獸都不敢露頭。
虞若卿的神識極其廣泛地向著四周鋪了出去，她本來是想尋找這個小秘境的高級妖獸，沒想到感受到了很遠處傳來的細微震動聲和殺意。
她向著那邊趕去，遠遠便看到天地交界處密密麻麻的蠍子像是潮水一般湧來，幾個身穿蒼空宗服的弟子渾身是血，背靠著背，似乎已經在這裡支撐了許久。
打頭的那個，似乎就是之前初試時一面之緣的穆緒林？
第61章 天女下凡
穆緒林是蒼空弟子，之前初試的時候，與虞若卿分到一個試煉場。
只不過，二人並沒有交談，虞若卿對他有印象完全只因為兩件事，一是穆緒林很強，他當時的劍招給她留下了印象。
另一個是當時那個被龐興龐陽兩兄弟用猥縮招式調戲、卻寧可被細線割成重傷也要反擊的、很有血性的女修嫣嫵柳也同為蒼空弟子，是這個穆緒林的師妹。
虞若卿一邊想起了他是誰，一邊腳下沒停，毫不猶豫地便去幫忙了。
這四個蒼空弟子看起來已經堅持了很久，不僅身上傷痕累累，原本淺色的蒼空宗服更已經被血污和灰塵弄臟。
數不勝數的蠍子如同潮水般不斷湧來，四人筋疲力竭，看起來即將覆滅於這蠍潮之中。
四人已經絕望，就在這時，他們聽到天空中傳來女子的輕呵聲，與此同時仿佛要翻天覆海般的兇猛劍意從上方砸下。
不僅面前的蠍子潮被瞬間清空一大片，劍意帶起的熱風更是差點將四人中的重傷弟子掀翻在地，還是穆緒林伸手抓住了同伴。
他擡起頭，頓時一怔。
在這種黃沙漫天的炙熱世界，一襲白衣出現的虞若卿仿佛天女下凡，給他們帶來了生機。
虞若卿並不戀戰，她暫時清退了蠍潮之後，立刻飛身下來，抓住兩個受傷比較重的弟子。
「抓緊時間，快走！」她沈聲道。
穆緒林點點頭，他強打精神，和其他一個弟子互相攙扶著彼此，隨著虞若卿離開了那裡。
這個炎熱的秘境讓受重傷的弟子的情況雪上加霜，他們必須找一個陰涼的地方休整包紮。
虞若卿用飛行法寶載著他們，當飛了一段距離發現並沒有合適的地方休息時，她當機立斷下降高度。
來到一個陰面的戈壁山前，虞若卿沈下心。
當初第一次和韓淺搭檔秘境，她覺得他用體修的方式能在巖石或者巨樹上一掌拍出洞穴很酷，所以後來特地纏著韓淺讓他教她。
劍修已經習慣將能量聚集在劍刃上，劍本身便能幫助劍修凝聚力量。
而體修需要不借助外力，將整個身體的注意力全部走向手掌或者腿腳，是另一種難度。
收力比用力更難，虞若卿當時學了一個月，也只能用蠻力錘斷整塊巖石甚至山體，完全不能像是韓淺那樣對力量掌握深刻，能恰到好處地掏出一個洞來。
然而，此刻不行也得行！
虞若卿深又緩地喘氣著，將身體運行的真氣不斷地向著手掌聚集。
她閉上眼睛，尋找恰到好處的力量大小，然後一掌拍向石體。
砰——！
隨著一聲悶響，虞若卿聽到身後的蒼空弟子驚訝出聲。
她睜開眼睛，看到自己成功掏空了山體，做出了一個洞口和正常大門大小、洞穴裡卻十分寬敞的洞！
這是虞若卿第一次成功，也代表著她對自己力量的控制在這種緊急關頭又上了一層樓。
她本來已經到金丹初期的頂點，控制力的突破，頓時讓她有一種要破小境界的感覺。
金丹期之後，不論是大境界還是小境界的突破都必然會招來雷劫，如今這個時間不是渡劫的好時機，她便強行壓下力量。
虞若卿和穆緒林將其他三個弟子搬入洞穴，這裡雖然庇蔭，但從地底仍然不斷滲出熱氣，洞穴裡和蒸爐一樣，盡管如此，也比之前好多了。
「虞道友，多謝你出手相助。」穆緒林捂著自己受傷的腹部，他說，「如此大恩大德，我不知該如何回報……」
「先活著出去再說吧。」虞若卿道。
她從戒指裡拿出江元霜臨行前給她塞的一大堆東西，其中一瓶她遞給了穆緒林。
「你們四個立刻吃丹藥穩定自己的狀況，一個估計不夠，吃兩個吧。」虞若卿說。
穆緒林倒出丹藥，他僅僅用看和聞的方式，便能辨別這是頂級的止血丹，頓時大喜過望，不顧自己還在流血，而是先將藥喂給其他三個師弟。
與此同時，虞若卿幹凈利落地開始布置結界和陣法。
穆緒林喂完藥，看著師弟們的傷口不再流血，氣息也穩定下來之後，他不由得鬆了口氣。
也就是這麼短短的一小段時間，穆緒林明顯感覺到洞穴裡的溫度降了下來，變得十分宜人。
他擡起頭，便驚訝地發現整個洞裡至少被布置三至四層陣法與結界。虞若卿動作很快，但粗中有細，她布置的有防禦也有隔離，隔離陣法頓時切去了地底滲透而來的高溫。
而且……
「這、這不是蘇家絕技嗎？」穆緒林震驚地說，「你怎麼會蘇家陣法？」
六大世家之所以能拔頭籌，還能和仙宗抗衡，不是因為人多或者有錢，更多的是每家都各有絕技，讓人不能小覷。
而其中的蘇家最聞名的便是陣法了。蘇家陣法變幻莫測，並且只傳家主、不傳他人。
只可惜當時的蘇家大公子蘇景澤一心癡迷劍道，從沒用過陣法，還引得外界猜測，討論蘇家陣法是否會折在上一代手裡。
蘇景澤教虞若卿陣法的時候從沒說過這些事情，虞若卿並不知曉他輕描淡寫傳授的是家族本領，如今聽到穆緒林震驚的樣子，還有點摸不著頭腦。
然而不等她回答，穆緒林已經吐了口血，搖搖晃晃地倒了下來。
他本來已經力竭，身為領隊，受的傷也是最重的。只不過一直在強撐，如今師弟們都安全了，他才終於支撐不住。
虞若卿趕忙過去，她將丹藥喂給穆緒林，又止住他重傷旁的幾條靈脈，過了半響，穆緒林才緩過一口氣。
「多謝……」他沙啞著，還不等說話，虞若卿已經將一瓶水塞給他。
「等出去了再道謝吧，到時候你們吃了我多少東西，我要連本帶利收回來。」虞若卿說。她想了想，加倍道，「十倍！」
穆緒林從進這個秘境開始就沒喝過水，他咳嗽著喝完了半壺，自己剛緩過來些，便又去用水壺喂三位師弟。
他手上不停，聽到虞若卿的話，卻擡頭苦笑道，「你救了我們四條命，別說十倍，就算千倍百倍、哪怕要我這條命，我都給你。」
等到三個弟子都喝完水，虞若卿和穆緒林又挨個給他們喂了丹藥，這次是穩定體內真氣的。
昏迷著的蒼空弟子們的神色逐漸緩和平穩了一些。
相比於這幾日在炎熱環境裡不停與妖獸作戰，如今能在涼快的山洞裡生養休息，簡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其他三人情況穩定，穆緒林卻差了一些。
他的傷太重，吃丹藥只能控制，很難痊愈。
虞若卿有些為難地說，「我不會治療，哎，如果我的師兄在就好了。」
「你是說韓淺？」穆緒林道。
「你認識他？」虞若卿頓時十分新鮮。
穆緒林苦笑了起來。
「他和蘇景澤，制霸了年輕一代弟子許多年。」他說，「我與他們是同輩弟子，明明在蒼空門派裡已經無人能敵，可偏偏永遠被他們二人壓下一頭，不論我如何努力，都從來沒有贏過他們。」
他看向虞若卿，笑道，「當我看見你在台上表現的時候，便知道，這次大比的勝利仍然是屬於玄霜仙宗的。」
「勝利固然重要，但不是唯一的。」虞若卿說，「你的對手不是他們二人，而是你自己。」
穆緒林一怔，隨即大笑道，「你說得對。可惜我這些年一直牛角尖般和自己過不去，直到如今才明白這樣淺顯的道理。」
「你為什麼說得那麼悲觀，好像我們要死了一樣。」虞若卿奇怪道，「不是還有我嗎？」
「我並不是不相信你，虞道友。」穆緒林嘆息道，「只是這個小秘境絕不是大比內容，這裡的妖獸至少是元嬰期，而且還有許多築基和金丹的小妖獸，哪怕你我是金丹初期，也很難有機會贏。」
聽到他這樣說，虞若卿沈默下來。
她在心中想了一會兒，然後說，「就算我們贏不了，但至少可以在這個洞穴裡保持精力，外面一定會發現秘境不對，只要一直等著，就會有長老來救我們吧？」
「這就要說另一個問題了。」穆緒林苦笑道。
他給虞若卿解釋了一遍有關水月秘境的上夢與下夢的事情，然後道：
「我們如今這個秘境一定處於未被開放的下層，要知道下層裡危險的秘境數不勝數，至今都沒有被全部挖掘。就算各位尊者實力超強，也很難每一個下層秘境都尋找一遍。」
「也就是說，」虞若卿緩緩地說道，「我們要闖回上層秘境，才有機會離開？」
「正是如此。」
虞若卿想來想去，她又想到了一個主意。
只不過這一次她沒有先和穆緒林交談，而是在心裡問系統。
「如果我能在與那個元嬰妖獸戰鬥的時候忽然渡劫，召來雷劫，有可能劈死那個妖獸嗎？」
系統停頓半響，似乎在運算，然後說，「有五成幾率成功，三成幾率需要宿主補刀，宿主有兩成幾率死亡。」
「八成能贏，不錯！」虞若卿很高興。
系統沈默地運作著，它的宿主似乎永遠不懂得危險和恐懼，這讓它有點頭疼。
虞若卿和穆緒林說了自己的計劃，穆緒林聽完之後，不由得睜大眼睛。
「這……有點冒險吧？」他說，「哪怕是小境界的雷劫，一般也需要全神貫注地去渡過，你想一邊渡劫一邊戰鬥，我從沒有聽過這樣亂來的事情。」
「不是我，是我們。」虞若卿說，「我們五個要一起在雷劫裡戰鬥，這樣會讓你心裡好受點嗎？」
穆緒林無奈至極，若是平時，他的性格或許是不喜歡虞若卿這樣冒進的人的，可在這樣絕望的秘境裡，忽然出現又亂來的虞若卿像是給他又注入了活力，讓他竟然也在絕望中看到了一點生的希望。
「虞若卿，你真是一個奇特的人。」他感慨地說。
「很好，看來我們達成了一致。」虞若卿十分滿意，她說，「我們要在這裡休息至少三天，等你們恢覆一些再作戰。」
然後，穆緒林眼睜睜地看著虞若卿從戒指裡搬出了桌椅茶壺鍋碗瓢盆，她甚至還帶了毯子？！
穆緒林：……
穆緒林：「為什麼你帶了這麼多無關緊要的東西？你還記得你是來參加大比的嗎？」
說話之間，虞若卿已經架好了鍋。
「我師弟教了我煲湯，等我給你們露一手！」虞若卿挽起袖子，她興高采烈地說。
……她究竟學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啊
第62章 胡鬧！
接下來的幾天，蒼空仙宗的四個弟子在洞穴裡過得十分舒適。
他們本來以為自己會死在這秘境沙漠和數以萬計的蠍子之中，誰都沒有想到在這樣緊要的關頭，竟然會有一個人從天而降，救了他們一命。
而且虞若卿不僅僅是救了他們的命，更是好事做到底，直接提升了他們的生活質量。
弟子們能在幾天裡恢覆的這麼迅速，很大程度都該感謝虞若卿在洞穴裡建造了這麼好的生活環境。
這個洞穴裡不必擔心危險，沒有炎熱的酷暑，有吃有喝有丹藥。
不僅如此，虞若卿帶了許多日常用品，甚至帶了書和牌，讓他們在這個恐怖的秘境裡，找回了活著的感覺。
就連受傷最重的穆緒林，也恢覆的比他們想象中的快多了。
如今虞若卿在弟子們眼裡無比偉岸，她和仙女下凡似乎沒什麼區別了，他們對她的感激和敬佩幾乎無處安放。
唯獨只有一點讓弟子們避之不及，那就是——虞若卿的做飯手藝實在不敢恭維。
誰都不知道，虞若卿是怎麼做到將普通的蘿卜土豆和白菜等這樣普通的靈菜隨隨便便一攪，就能做成死亡黑暗料理的。
剛開始蒼空弟子還想因為救命之恩而做做樣子，給虞若卿點面子，沒想到喝下一口便狂吐，演都演不下去。
虞若卿自己也很納悶，她明明是按照陸元州的步驟一模一樣來的，和當時陸元州的做法完全一致，怎麼他的菜就那麼好吃，自己的成品卻那麼可怕？
她以後再也不嫌棄霍修遠了，敢情她還沒他強呢。
只不過這幾天的洞穴生活，也並非完全沒有收獲。
虞若卿本來以為自己是個孤僻的人，畢竟她能夠從小習慣和忍耐在寂靜的赤煉山中修行長大，這麼多年幾乎只和江元霜和霍修遠相依為命。
她的成長軌跡不像是仙宗弟子，更像是隱居大佬的徒弟。
然而離開師父和師兄後的這段日子還是改變了她，讓她在不知不覺中逐漸不再厭惡和警惕與他人的交際，一直到如今能與萍水相逢的人能在同個環境中和諧共處。
或許連虞若卿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在細微中的變化。
這種改變很有意思，虞若卿過去大部分的生命重心都在等待主角團隊的出現。除了師父和師兄，她幾乎從沒有在意過任何無關人員，甚至都懶得與其他弟子多說幾句話。
之前與女孩們的相處稍微扭轉了一些虞若卿的想法，這次則是徹底打破了她過去的固執和古板。
因為在養傷之外十分無聊，她與這幾個弟子幾乎每天大半的時間都在聊天和打牌玩遊戲，由此一點一滴的了解了他們的人生、他們的門派和他們的追求或缺點。
這在過去的她是絕對不會想象得到的。
畢竟，這些弟子除了穆緒林之外，統統在系統眼裡都是‘無關人員\'。
可是當她在這幾個弟子分享自己人生時仍然聽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她才發現，這個世界上有趣的不只是陸元州、蒼寒淩、韓淺和蘇景澤，原來這些本在她眼裡隨處可見的背景弟子他人生原來也很精彩。
虞若卿還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比如除了穆緒林之外的三個弟子看起來年紀雖然也不算小，但他們明顯包袱更輕、更放鬆一些，能和她玩到一塊去。
然而穆緒林看起來總是話最少的那個人，他不知不覺中便擔負起照顧自己的三個師弟和虞若卿的任務。
穆緒林每日都會檢查陣法、 出門巡視、注意秘境動態，回來還要看護所有弟子們的狀況，讓他們按時吃藥休息和修煉，他就像是上了發條一樣的機器將所有的事情管理和安排得井井有條。
沒想到穆緒林話最多的時候，竟然還是當時他們剛剛進來、除了他和虞若卿其他人都在昏迷的那段時光。
待到洞穴裡恢覆生機，穆緒林卻更像是一個隱形人，幾乎很少聽見他也高聲闊談的時候。
他無端的讓虞若卿想起韓淺。
相比於穆緒林絢爛華麗的劍法，任誰都不會想到，他在團隊裡會是這樣的狀態吧。
第三日，穆緒林又照例離開洞穴去外面偵查，他每天都如此，甚至沒有考慮過和虞若卿或者其他人商量安排換班或者輪流制。
而此時，虞若卿在和其他幾個弟子一起玩牌。
「為什麼穆緒林每天都讓自己這麼忙碌呢？」虞若卿說，「我們兩個明明修為一樣，而且還是我救的你們，可他好像莫名其妙便將我也劃入了他要安排保護的陣營裡了。」
「誰讓穆師兄是大師兄，還是這次的領隊呢。」其中一個弟子看著自己的牌，「這是他的職責，也是師門的重托。領頭人這重任可不是誰都能扛得起來的。」
「我以後就希望成為穆師兄這樣的人，保護我的師弟師妹們。」另一個弟子放下牌，他感嘆道，「像是大師兄那樣多酷啊，不論落入什麼樣的局面中，只要還有穆師兄在，我的心裡便永遠都有底氣。」
虞若卿撓了撓頭。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大師兄都是這個樣子？」她說，「我的大師兄也是如此，他幾乎從不主動和我們一起亂來，但會一直陪在我們身邊。」
「你是說韓淺道友嗎？我覺得他看起來就很穩重。」虞若卿身旁的弟子湊過來一點，他小聲的說，「對了，想不想聽聽關於你們門派和韓淺道友的一些小道傳聞？如果穆師兄在一定不讓我們說。」
「說來聽聽。」虞若卿很感興趣。
「我是因為將你當成了自己人才說的，虞師妹，你要是覺得不中聽可千萬別生氣啊。」
虞若卿連連點頭，要是其他事情她肯定不感興趣，然而這件事和韓淺有關，她倒是想聽聽了。
「雖然你們玄霜過去幾十年裡最有名的弟子是蘇景澤，但其實在我們三大仙宗內部，都知曉韓淺的存在。」那個弟子說，「他不是已經掌管仙宗內務許多年了嗎？」
「是啊。」
「其實外面一直有流言蜚語，韓淺這樣優秀的人怎麼看起來都有下一任宗主的影子，可偏偏你們雲宗主卻並沒有收他為徒，所以修仙界裡許多人都覺得雲宗主不仗義。」
「這和宗主仗不仗義有什麼關系？」虞若卿莫名其妙地說。
「因為很多人都猜測他只是利用韓淺的能力，將他培養成傀儡，未來好留給自己的接班人當屬下，以此更好地讓玄霜未來更新換代。」
韓淺，傀儡？
虞若卿欲言又止，她說，「你們要是真的親眼見到大師兄，絕對不會這樣想。」
韓淺哪有傀儡的樣子，陸元州不論從腦力還是實力都不是他的對手好嗎？
「畢竟只是流言，沒什麼真實性。」
眾人正在聊天，就在這時，巡邏過來的穆緒林進了結界裡，還帶來了一股熱氣。
「聊什麼呢，氣氛這麼好？」穆緒林笑道。
吃瓜總是最快拉近彼此距離的聊天方式，這件事恒古不變。
然而師弟們自然不會告訴穆緒林他們背後講了‘救命恩人’大師兄的小話。
其中一個弟子說，「我們正在聊韓淺呢，都覺得韓淺和大師兄你很像。」
「是嗎？」
穆緒林不疑有他，因為傷口還未完全恢覆，而有些疲憊地過來坐下。接過師弟送來的水，他喝完了之後才開口道，「對了，說起韓淺，他這幾年是不是被刺激過？此次初試時我遠遠地看過他的比試，他似乎性格和劍招都變化很大。」
這段時間的相處，虞若卿都快忘記最開始時許多弟子都說過韓淺性情大變的事情了。
尤其是她已經習慣了如今沈默沈穩的韓淺，也很難想象的出來韓淺的其他性格會是什麼樣子。
聽到穆緒林這樣說，她頓時好奇地問，「那他以前是什麼樣子？」
穆緒林想了想。
「以前韓淺也不愛說話，十分冷漠，怎麼說……像頭沈默不語卻緊盯你的狼。」他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對上他目光的時候，就好像是已經被他咬緊再也逃不脫的獵物……那種感覺毛骨悚然，許多和他切磋過的弟子都對他有陰影。」
他看向虞若卿。
「現在的韓淺雖然也不愛說話，但他的性情似乎圓潤了許多，不似曾經鋒芒畢露，倒是真有點仙君的樣子了。」
虞若卿若有所思。
她想起不論什麼行動時都淡然地跟在他們身後，像是山一樣沈默又可靠的韓淺，又想到穆緒林所說的狼一樣的、鋒芒畢露的韓淺……那是什麼樣子呢？
實在想不出來。
「按照韓淺的人生履歷分析，穆緒林所說的梗符合韓淺的生長環境。」這時，系統的聲音在她的腦海裡響了起來，「目前仍然沒有尋找到他性情發生變化的合理解釋。如果能找到曾經他的映像記載就好了。」
系統這樣說，虞若卿就開口問道，「那你們有沒有過去韓淺的留影球？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很溫和了，我有點好奇他過去的樣子。」
「自然是有的。」穆緒林說，「等到出去之後，我就回門派給你取。」
「記得保密。」虞若卿補充道。
穆緒林點了點頭。
其實以玄霜仙宗保護留影球的架勢不難看出，留影球是極其珍貴的資源。然而穆緒林等人想報答虞若卿的恩情，竟然毫不猶豫地便全部同意了，甚至都沒有再多討論一下。
又過了兩日之後，穆緒林的傷終於穩定了下來，而虞若卿這幾日也不斷修煉控制著自己的力量，保持著瀕臨渡劫的感覺。
終於到了一決勝負的時刻。
「我們的對手是一隻元嬰期的沙漠巨型蜘蛛，它和數以萬計的蠍子們生活在一起。」
行動開始之前，穆緒林進行最後的布置，他沈聲：
「大家都吃好丹藥，一會兒引蛇出洞。待到虞師妹的雷劫降下，我們分頭行動——記住！切勿緊張畏縮，一定要向前沖。只有搏一把，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弟子們都紛紛點頭。
每個人的手裡都有四、五顆出品赤煉峰的頂級丹藥，他們吃了丹藥，虞若卿解開了陣法。
三個蒼空弟子立刻沖出去，按照之前的經驗擾亂和喚醒隱藏在沙漠地底的妖獸巢穴，讓蠍子大軍窸窸窣窣地醒了過來。
「師妹，渡劫的時機一定要把握好。」穆緒林沈聲道，「我去引蜘蛛，接下來便交給你了！」
虞若卿微微頷首。
四個蒼空弟子又一次與妖獸們纏鬥在一起，虞若卿則是在一座瘦骨嶙峋的山頂盤腿而坐，她閉上眼睛，欲要突破頂點的能量比往日更加煩躁地運轉著，原本萬裡無雲的天空也逐漸凝聚起烏雲。
這大概是這段時間這個秘境第一次被烏雲遮擋。
整個大地都在嗡嗡作響，沙子散亂地滾動著，然後——一座小山丘忽然長了八條腿，活了過來。
原來那座山丘就是巨型蜘蛛！
被吵醒的蜘蛛噴射毒素黏液，不分敵我，許多蠍子沾上了一點點便瞬間成為灰燼。
穆緒林在最前面勉強抵擋了幾輪攻擊，他擡高聲音道，「虞若卿——！」
半空中轟隆一聲巨響，一道雷劈過了天空，驟然將戈壁地面劈得焦黑。
這才是第一擊而已。
穆緒林尋找虞若卿的身影，想確定她是否安全，就在這時，他在半空中看到了虞若卿的身影，頓時兩眼一黑。
「胡鬧！」他咬牙道。
天空中，虞若卿雙手舉著長劍，靈氣不斷地在她的劍刃邊旋轉飛舞，她像是箭一般向著地面而來，而她的身後，幾十道雷劫追著她。
白晝閃過天際。
第63章 她真的不怕死嗎
注視著眼前的發展，穆緒林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這一生都從沒見過能有女子、不，他就沒見過有修士能像是虞若卿這樣魯莽而任意妄為。
且不說別的，她如此冒險以身引雷劫的事情，竟然都沒有提前和他們商量過。
然而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辦法。
穆緒林咬了咬牙，他沈聲道，「上，掩護虞若卿！」
四名蒼空弟子掃努力掃平周遭蠍子，飛向半空。
這個秘境裡的靈氣十分稀薄，懸浮在空中需要耗費比外面多五倍左右的靈氣，所以當時他們四人才差點被生生吞沒在蠍潮裡。
如今也顧不上這些了。
所有人都清楚，蠍子是除不完的。更何況這些密密麻麻的蠍潮裡每一隻蠍子低則築基期，高則金丹期，可以說任何一隻不起眼的蠍子都足以在上夢秘境裡充當守境妖獸了。
天空中，雷雲翻滾，雷劫霹靂作響，偶爾在附近劈下一二支，頓時轟黑一片地面。
虞若卿為了能讓雷準確地劈到巨型蜘蛛，她放棄了遠距離攻擊，而是不停向著蜘蛛靠近，以劍親手砍向蜘蛛。
巨型蜘蛛張開血盆大口，恐怖尖銳的刺耳叫聲響起，它的前腿大張，在半空中俯沖的虞若卿頓時像是劈在了什麼透明的震波上一樣，再難前進半分。
蜘蛛不停地刺耳尖叫，高頻率的聲音如小刀一樣不斷刺入虞若卿的頭顱和毛孔。短短瞬息而已，她的喉嚨間便湧起一股腥甜。
這就是境界的壓力嗎？
虞若卿咬緊牙關，她雙手緊握劍柄，繼續與蜘蛛對峙，耳朵則是一直聽著雷鳴的聲音靠近。
「虞若卿——！」
在穆緒林喊她的同一瞬間，虞若卿猛地泄力，手中的本命劍與主人心靈相通，它以與蜘蛛對峙的借力將虞若卿彈飛了出去。
雷劫幾乎擦著她的衣袍邊緣劈了下來。
身後隆隆作響，因為飛劍力量太大，虞若卿十分不美觀地摔在了沙漠上。
她氣還沒喘勻，看到周遭的蠍子不僅不圍攻她反而四散奔逃，虞若卿停都沒停，直接又朝著旁邊翻滾，下一瞬果然有余雷轟到她剛剛在的位置。
太刺激了。
虞若卿露出笑容，腦海裡的系統卻快瘋了。
它原本該一成不變的機械音調幾乎有了焦急的感覺，「宿主，現在太危險，請立刻兌換避雷丹藥！」
如果這個時間段虞若卿死了，這個世界的改變任務對新派來的執行者將會變成地獄模式，那樣後果難以想象，所以系統不能冒失去她的風險。
「我不。」結果，虞若卿說，「還沒到生死關頭，我自己能應對。」
「宿主——」
虞若卿單方面掐斷了它的聲音。
她並不是不懂變通，只是在如今的情況下，雷劫對每一個人的威脅都是同樣的。
其他四個弟子都沒吃丹藥，冒生命危險作戰，她如果私下靠著系統躲過風險，和臨陣脫逃有什麼區別。
如此茍且偷生之舉，完完全全是炮灰壞人才會做的。
她是一個有品質的反派，當然不能這樣。
於是虞若卿躲過幾道雷之後，她舉起手臂，遠處的本命劍立刻飛回她的手裡。
巨型蜘蛛被雷狠狠地劈了，它雖然一直在慘叫，動作也遲緩了一些，可危險上仍然沒有降低太多。
除了虞若卿和穆緒林是金丹期外，其他的弟子都是築基圓滿期，二人便不知不覺抗在最前面。
他們二人聯手，才勉強與被削弱後的妖獸打平。
這樣等級的妖獸已經有了低階神智，巨型蜘蛛有了想要逃跑的趨勢。
它可以逃回沙漠深處慢慢恢覆，可他們沒有退路，這次必須要贏！
「我們得智取。」穆緒林沈聲道，「你能掩護我嗎？」
「好！」虞若卿答應下來。
她截斷了蜘蛛的去路，蜘蛛看到只有她一個人，頓時又發出刺耳的叫聲，向著她攻擊而來。
這是虞若卿至今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吃力的作戰，哪怕她如今已經突破到金丹中期，可面對殘血的元嬰期妖獸，仍然很難輕鬆取勝。
她的靈氣比旁人多，對同修為弟子時是很大的優勢，如今在境界的壓制下也蕩然無存，又沒有穆緒林聯手，如果一直用之前的攻擊力度和頻率，很容易疲累。
幸好這只蜘蛛是有腦子的，虞若卿發現它已經在戰鬥中總結了經驗，之前吃過她劍意兇猛的苦頭，便每次看到虞若卿要展露相同劍法時會躲避迂回，再尋找虞若卿換氣的間歇攻擊。
玄霜劍法的其中一個特點是看起來十分波瀾壯闊，在某些仙宗掌門的嘴裡則是花裡胡哨。
虞若卿也利用這一點節省體力，她看準蜘蛛會提前躲避，便將之前實打實的招數換成了看起來十分唬人、但其實威力沒有那麼強，也更省力的招式，以此拖延蜘蛛的前進。
她心裡清楚這蜘蛛成了精，恐怕拖不了它太久。
「將它往這邊引！」這時，虞若卿聽到了穆緒林的聲音。
虞若卿當即改變方向，收了劍就跑，將蜘蛛引向了穆緒林那一邊。
由於巨型蜘蛛從來都只在這片沙漠裡出現，而沙漠中一直蠍子太多，所以他們之前很難提前做什麼準備。
如今靠著虞若卿吸引了蜘蛛、雷劫劈得蠍子們四散奔逃，穆緒林四人趁機做了陣法陷阱。
蜘蛛第一次見到狡猾的外鄉人，猝不及防地掉入了修士們構建的陣法裡，不等它翻過自己，穆緒林為頭的四個弟子一同誦起有些陌生的文字，隨著他們的聲音，陣法裡的蜘蛛一邊蹬腿一邊慘叫起來。
「為什麼他們說的每一個字我好像都知道，可連起來我就聽不懂了？」虞若卿道。
「這是上古文字。」系統說，「玄霜以劍起家，蒼空則是以陣聞名，他們念的應該是縛妖咒，需要用修士鮮血來牽引，是修仙界大比中的禁用術法。」
為了能贏，蒼空弟子是將老本都掏了。
虞若卿看到陣裡的蜘蛛逐漸僵硬，而隨著雷雲散去，蠍子有卷土重來之態，挖丹必須盡快進行。
有了之前兩次的經驗，她立刻飛身上前，然後說，「每個人都抓緊彼此，不然容易被分開傳送。」
穆緒林點點頭。
他跳下坑中，用劍切開蜘蛛的頭部，隨著綠色的黏液爆出，一顆灰色的妖丹正在其中。
若是放平時，這麼高等級的妖獸一定會被慢慢分解，它的各個部件都是寶貝。
如今眾人也顧不上這麼多了，穆緒林抓起妖丹便飛出結界，抓住了身邊的弟子。
由於這次五人都沒有鬆手，虞若卿明顯感覺到穿越秘境的時候自己身邊有人。
黑暗又一次降臨。
有了之前兩次的經驗，虞若卿第三次蘇醒得很快。
她睜開眼睛，發現他們似乎來到了一片山林裡，這裡高山林立、地勢覆雜，看起來就不是普通上夢秘境。
虞若卿的心不由得有些微沈。
如今沒了雷劫助威，他們這些人，還能承受得住一次跨境界的戰鬥嗎？
她低下頭，看到蒼空弟子四人還沒有蘇醒，便伸出手拍穆緒林的臉，把原本清秀俊氣的年輕修士打得原本白皙的臉蛋都微微泛紅。
穆緒林睜開眼睛的時候，察覺到他氣息蘇醒的虞若卿已經轉過去打第二個人了。
感受著自己臉頰火辣辣的感覺，穆緒林甚至沒有問是什麼一回事，平靜地撐起了自己。
這段日子過後，他好似已經習慣了虞若卿外表高冷仙氣飄飄、內裡粗狂的作風。
「這裡是……」
穆緒林左右看去，他的心不由得一沈。
「這裡不會還是下夢秘境吧！」旁邊的弟子哀嚎道，「我們的運氣這麼差嗎？」
「師兄，我們是不是不能活著回去了？」另個弟子帶著哭腔道。
鼓起一次勇氣很容易，可當一切又要推翻重來時，不是所有人都有保持能屹立不倒的勇氣。
而且……第一次贏了，就算這次又贏了，誰知道下次能不能出去呢？如果下一次又是危險秘境該如何是好？
除了虞若卿和穆緒林，其他三個蒼空弟子的心態都有些崩潰。
「要不然試試玉牌？」虞若卿說，「已經過去三四天了，說不定現在恢覆正常了。」
「玉牌用一個少一個，且不能帶人。」穆緒林沈聲道，「我們不能冒這個危險。」
「那就先走走看。」虞若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萬一這裡有其他人，一起行動不就勝算大了嗎？我去開路。」
看著虞若卿的背影，蒼空弟子們有些呆楞。
「師兄，她到底為什麼一直都能這麼樂觀啊？」弟子喃喃道，「她怎麼就不知道害怕，難道她真的一點都不怕死嗎？」
穆緒林的心裡都不由得有些慚愧。
就連他都在意識到與外面失聯後心態失衡過幾次，剛剛也是如此，有一瞬間他的心情迷茫絕望又憤怒。
可是虞若卿，這個在他們之中最年輕的小師妹卻一點都沒動搖過。
他也只能感嘆道，「道心如此穩定，虞師妹真是修仙的料子。更別提她又有這等膽魄與善心，未來定會成為修仙界的標桿。」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虞若卿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快來，這個秘境似乎有人！」
第64章 卿卿，對不起
虞若卿在森林中發現了人為做的標記，附近不少地方也留下了人活動的跡象。
其中一棵樹上，甚至直接用劍刻出了標記。
眾人趕到一看，蒼空弟子們一掃剛剛的沮喪，都不由得興奮了起來。
「這是我們蒼空仙宗的標識！」其中一個弟子說，「我們蒼空的另一個隊伍一定就在這裡！」
「太好了，說不定嫣師妹也在這裡！」
嫣嫵柳，就是虞若卿當初記憶很深刻的那個女修。
她頓時也來了興趣，看向穆緒林，「如果他們還在的話，一定躲起來了。你們同門的人，你一定更了解，能找到他們嗎？」
「應該可以。」穆緒林沈聲道，「這秘境裡需要躲避的只有妖獸，不需要躲人，肯定會留下很多痕跡。」
他們一邊在原始森林中穿行，心一邊不由自主地慢慢沈了下來。
整個森林妖氣四溢，而且森林中許多參天大樹攔腰折斷，到處都有野獸兇狠的爪印。
不少地方還能看到動物的屍首，有些已經腐爛成骨，也有些還連帶著血肉，蠅蚊在上面嗡嗡飛舞。
走著走著，有弟子倒吸一口冷氣。
崎嶇不平的泥濘中，倒映著比人頭還要大的野獸掌印，光是以這爪印來看，這頭妖獸或許會比熊還要龐大。
不論是哪個角度來觀察，這片森林似乎都極其危險。
原本因為要見到同伴而興奮的蒼空弟子們不由得都沈默了下來。
在這麼兇險的地方，他們的師妹師弟們真的有可能活下來嗎？
眾人沈默地前行，並且用真氣屏蔽自周遭的氣味和聲音，以免讓妖獸察覺。
「師兄，你看！」
這時，一個弟子向前跑了幾步，他在地上撿起了一枚玉簪，拍了拍上面的土，遞給穆緒林。
穆緒林接了過來，他眉宇微蹙。
其他三個弟子已經繼續朝前進發，他們在路上不斷地發現一些屬於修士的小物件，後來甚至看到了清晰的鞋印，還在樹枝上還發現了一小塊被刮破的衣布。
就這樣穿過這一小片森林，疊著層層樹影，前方似乎是森林中央的一面小湖泊，陽光透過這一片沒有森林遮擋的天空，映射在波光閃閃的水面上。
其他三個弟子看到前方終於能離開這崎嶇難走的森林，立刻加快腳步，向著森林邊緣跑去，反倒是穆緒林的腳步越來越沈。
「不對勁。」他沈聲道，「這一路上都沒有跑動追趕的痕跡，怎麼會一直都有東西落下？若這是標記也說不通，標記打在樹上不是更好嗎？更何況……」
「有水源的地方絕對不是藏匿的好地方。」虞若卿說。
二人互相對視一眼，忽然想到什麼，穆緒林神情一肅，他擡起頭，大聲道，「回來，都給我回來，不要出森林——」
其中兩個弟子聞言停住了腳步，而最前面的那個師弟已經走出森林，來到了湖泊邊的草地上。
他打量著這片在陰暗崎嶇的森林中央猶如仙境一樣的湖泊，一時間沒回過神。
就在這時，一股濃重的妖風襲來，一頭比熊更龐大的妖獸撲了出來，它似豹似虎，弟子頓時被籠罩在它的陰影裡。
妖獸一巴掌拍下來，弟子左邊手臂頃刻間便成了肉醬扁了下去。他連叫都叫，就直直地暈死了。
另外兩個弟子見到此狀早就嚇傻在森林邊緣，旁邊勁風飛過，是虞若卿和穆緒林。
「我們去吸引它的注意力，你們將朱榮拉回來！」穆緒林匆匆地留下一句話。
虞若卿的劍意排山倒海般地向著這妖獸壓去，穆緒林落雨梨花的劍法跟在其後，二人毫不給妖獸喘息的機會，用這樣的方式暫讓妖獸從這個弟子的身邊退去。
另外兩個蒼空弟子腿都是軟的，踉踉蹌蹌一邊跑一邊摔來到這個叫朱榮的弟子身邊，將他連拉帶拽地拖回森林。
等到看到朱榮左邊大臂上連帶著的血肉模糊的皮肉，二人不由得都哇地吐了出來。
雖然朱榮出去之後是可以治好到原來的樣子的，可他們都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修士，第一次直面這樣的場景，渾身都抖得無法控制。
這一邊，虞若卿和穆緒林可謂是苦戰。
他們兩個金丹期，在這妖獸面前就像是用水槍嚇唬狼狗的小孩子，只要妖獸反應過來，二人根本不是對手。
「宿主，匹配到一個資料。這個妖獸或許是熾烈玉狻猊，至少是元嬰中期或者圓滿期，別說是你和穆緒林了，就算是主角團隊其他幾個人都在，你們也不一定是它的對手！」系統著急地說，「宿主不要逞強，快跑吧！」
虞若卿根本沒時間回系統。
熾烈玉狻猊起初被二人接連的兇狠攻擊給唬住，但它很快就發現他們在虛張聲勢。
它咆哮了一聲，整個樹林似乎都隨著搖擺，然後向著二人撲了過來。
虞若卿毫無保留，一招接一招的劍意兇狠地劈下，連地面都被砍得皆是溝壑，可這狻猊卻只是一邊奔跑一邊揮動利爪，便瞬間瓦解了虞若卿的攻勢。
她立刻意識到，這大塊頭可比那個蜘蛛聰明多了。
如果蜘蛛是剛剛啟了靈智，那麼很明顯，這頭野獸已經有了自己成熟的思維。
熾烈玉狻猊兇猛地攻來，虞若卿意識到自己沒辦法正面對抗，便用靈氣護住自己盡力躲避，還是像被一堵墻迎面拍上，她的身體重重地倒在地面，向後滑了很長一段距離才停下。
頭頂，穆緒林也被擊飛了出去。
虞若卿的意識昏昏沈沈，她翻過身，想撐起自己，卻一直使不上力，她的面前就是森林，其他兩個蒼空弟子恐懼地蜷縮在草叢裡。
這大塊頭雖然很強，可她不應該被拍一掌就這麼難受吧。
虞若卿這麼想著，嗓間卻一癢，咳出了大把鮮血，身上的防禦法寶閃過光芒，代表為她承受化解了死亡一擊。
「宿主，你之前在對戰蜘蛛的時候被它的聲波震動到了內臟和血管，如今是傷上加傷。」在虞若卿昏昏沈沈的時候，系統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我已經匹配好了丹藥，請你同意！」
她的面前出現了商店的頁面，一個框彈了出來，詢問她是否要購買以下物品。
虞若卿選擇同意，下一順，她的掌心裡便出現了一把丹藥——至少十幾種。
「一次性吃這麼多丹藥一定會對身體產生負擔，可現在顧不上了。」系統說，「宿主，你現在立刻服用，能暫時穩定你的自身情況，增強戰鬥力。」
虞若卿將手緩緩地向著嘴邊靠攏，如此簡單的動作，她做起來卻極難。
就在這時，大地在震動，咆哮聲響起，這妖獸似乎沖著她和兩個弟子的方向來了。
「你照顧師妹，我上！」她聽到那兩個弟子中的築基圓滿期對築基中期說。
胡鬧。
你們都是傻子嗎？
如果虞若卿能有力量說話，她一定會這樣吐槽。
築基期對元嬰期，這不是自尋死路嗎？與其白白送死，他們二人直接逃跑才是最該做的事情。
那個築基圓滿期的弟子已經沖了出去，另一個弟子則是來到她的面前，用最快的速度將虞若卿拉到自己的腿上，將她手裡握著的丹藥全部喂給她。
他一直在抖，抖得枕著他腿的虞若卿都有感覺。
蒼空弟子伸出袖子，用淺色的衣袖擦幹她的臉，上面頓時一片殷紅，虞若卿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剛剛口鼻和耳朵似乎都流了血。
另一邊傳來戰鬥的聲音，隨著妖獸的咆哮，她聽到那個弟子驚惶地喊，「師兄！」
原是剛剛被擊飛出去的穆緒林幫師弟阻擋了一次致命傷，二人紛紛從半空中落到地上。
好吃好喝養了這麼多天的洞穴小組，幾乎一瞬間便傷的傷殘的殘。
注視著妖獸緩緩地向著穆緒林和另一個弟子前行，虞若卿感覺到自己身後的蒼空弟子一邊顫抖著，一邊握緊了劍，似乎想以死相博。
系統專門選出來的藥逐漸在虞若卿體內發生作用，紊亂的靈脈和各處損傷都停了下來，虞若卿終於緩過一口氣。
看到他握劍的姿勢，虞若卿喘息著，她道，「白癡，打什麼，快跑。」
聽到她的話，蒼空弟子卻還是沒有要跑的意思，他咬緊牙關低聲道，「和好友同生共死，值了！」
看著剛剛還發抖得站都站不起來的弟子如此卻忽然說出這番話，連眼神都堅定了下來，虞若卿不由得微楞。
她有些不解他這瞬息之間的短短變化是如何發生的。
蒼空弟子放下她，轉而沖著妖獸撲去，虞若卿的心不知為何糾緊疼痛起來。
情急之下，她下意識想催動真氣，剛剛才在體內安穩下來慢慢遊走的靈氣頓時又紊亂了起來，讓她的嘴角又流下血。
眼見著要目睹他送死，就在這時，原本晴朗的天忽然黑如深夜，幾道紅雷劃破夜空，在詭異的黑白交替中劈了下來。
熾烈玉狻猊也受到了驚嚇，權衡利弊之後，它轉身離開湖邊，身影幾下便消失在森林裡。
虞若卿昏昏沈沈，感受到似乎有人來了，她才終於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系統在關鍵時刻選給她的丹藥幾乎都是修仙界的頂級水平，比江元霜給她的還要高級一些，可以說是天界下最好的丹藥了。
在昏迷的時候，她的身體被丹藥用最快速的方式進行彌補治療。
過了不知許久，虞若卿緩緩地睜開眼睛，入目的是陰暗的石壁和跳動的火光。
「虞師妹，你醒了！」有人驚喜地說。
虞若卿緩了一會兒，她在其他人的攙扶下靠著墻壁坐了起來。
她這才看到自己在一個山洞裡，身上還蓋著衣服。整個洞中除了她熟悉的穆緒林和其余三個弟子外，多了十幾個人，從身上的衣袍來看屬於三四個不同的門派。
只不過大部分弟子的狀態都不大好，至少有七八個或躺或靠著坐，身上都帶著傷。
最嚴重的就和朱榮一樣，少了手臂或者大腿，奄奄一息地睡著。
「師，咳咳，師妹，你怎麼樣？」穆緒林似乎也傷上加傷，他自己就病病殃殃的，還努力地撐著過來看她的狀況。
看著這一幕，虞若卿的嘴角不由得緩緩勾起。
看到她還能笑，穆緒林似乎這才放心。
他剛想說話，便因為疼痛皺了眉，旁邊有人立刻扶住了他。
「虞師妹，你不是一直想見見我師妹嗎。」穆緒林笑道，「這就是我師妹，嫣嫵柳。」
虞若卿擡起頭，對上了扶著穆緒林的那個女修。
對方一張瓜子臉，眼尾有一點點上挑，整體五官卻是大氣端莊的，看起來便是雖然沈穩嫻靜，卻又有點絲絲勾人，讓人忍不住一直看著她的眼睛。
這便是之前那個在覆試時被龐興龐陽兩兄弟用絲線調戲嘲諷，卻寧可自己受傷走光也要弄死他們的那個她很欣賞女修。
「我知道你。」虞若卿開口道，她的嗓子因為剛醒而有些沙啞，「我看了你的試煉。」
「我也知道你。」嫣嫵柳將一杯水遞給虞若卿，她笑道，「我也看了你的試煉。」
二人對上目光，並未多說什麼，卻已經有與對方惺惺相惜的感覺。
虞若卿喜歡嫣嫵柳的血性，嫣嫵柳喜歡虞若卿的強大自信。
「之前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嫣嫵柳道，「多謝你救我同門四命，若是能活著出去，日後我一定會登門拜訪。」
「之前便不提了，這個秘境是怎麼回事？」虞若卿沈聲道，「都發生了什麼？」
嫣嫵柳輕輕地嘆息一聲，跟她講述了他們這一行人的經過。
本來嫣嫵柳和穆緒林各自組隊，一個五人隊一個四人隊，剛開始是很正常的秘境探險，後來出了意外，嫣嫵柳一行人與碰到的其他弟子們組了隊一起走，直到來到這個秘境才被困住。
「這妖獸簡直邪門，它不僅僅十分強大，更是擁有人一樣的智商。」嫣嫵柳沈聲道，「它不像其他妖獸一樣只會殺人，而是會追蹤、會埋伏，它甚至記住了我們的身份，每天都耐心地在森林裡遊蕩，準備獵殺我們。」
「所以，路上我們遇到的那些物件，是我師妹當時為了引這怪物時故意留下的。」穆緒林沈聲道，「這妖獸跟蹤到水邊發現人不見了，便一直潛伏在附近，等待她露頭。」
「沒錯，而是這個妖獸甚至還會尋找陣法結界的蹤跡。」嫣嫵柳嘆氣道，「為了躲避它，我們千辛萬苦在這座只能飛上來的峭壁上安了家，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為什麼？」虞若卿問。
「因為這妖獸已經搜尋到了這附近，下方許多地方都有它的爪印，如果它真的發現我們的位置，一定會想方設法上來。」嫣嫵柳說，「以它的腦子，這是遲早的事情。」
聽完了這些話，虞若卿也有點頭皮發麻。
她喃喃道，「這秘境到底是什麼難度的？有點太離譜了。」
「我也覺得如此，這樣的妖獸，若是在外面應該是由長老們出馬親自解決的。」穆緒林捂著自己的腹部，他無奈道，「也不知道這秘境是怎麼培養出來這樣的妖獸的。」
山洞裡的氣氛也有些壓抑，過半的弟子們都受了傷，外面還有妖獸虎視眈眈，大家都有些疲憊，失去了鬥志。
其實這裡的弟子們帶的東西也快用完了，幸好虞若卿臨走之前被許多人塞了丹藥和一些水靈肉之類的東西，當時她還嫌棄麻煩，沒想到現在碰上了用場。
最重要的是丹藥，她將藥發給弟子們，大家看起來終於有了些活力。
然而現狀還是有些窒息，如今修為最高的是虞若卿，而後是穆緒林和剩下兩個金丹弟子，除了他們四個之外，剩余的全是築基期，就連嫣嫵柳也是築基圓滿期。
他們這些人，想打過那怪物，基本是癡人說夢。
這熾烈玉狻猊實在是太聰明，有些招數讓它上一次當，它就不會上第二次當。
比如剛剛虞若卿等人被救時的那些招數便是這些弟子們又一個從沒展現過的、更偏向於虛張聲勢的雷聲大雨點小的招數，本來是打算留著以後關鍵時刻嚇唬這妖獸時用的，可看到有弟子被妖獸傷害，也沒顧得上那些。
如今出去就是找死，留在洞裡是等死。
幸好有虞若卿這個什麼都帶、還有系統商城做後勤的外掛選手，才或多或少讓還蘇醒的弟子們情緒有些緩和。
但對這些少了手臂或者大腿和受重視的弟子們而言，死亡還是在慢慢逼近。
還能活動的弟子們每天都聚在一起，努力思考對策。
虞若卿前兩天沒有參與，她一直在打坐平覆自己的身體狀況。
等到緩過來些的時候，她腦海裡也有了點想法。
「離開秘境，會不會有其他辦法？」虞若卿在腦內和系統說，「秘境和高級妖獸綁定更偏向於修士修改的規則，可在這些沒被觸碰的秘境裡，秘境代表‘世界’‘自然’，妖獸只是動物，也生活在秘境裡，憑什麼由它來決定秘境變化？」
「宿主說的很有可能。」系統道，「或者拿妖丹只是其中一個方法而已。」
虞若卿參加的秘境不多，平日也更偏向於直線當面砍人，沒什麼經驗，還能想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在你的記載裡，秘境都有什麼離開的辦法？」她決定詢問權威。
「如果是野生秘境的話，大部分秘境是需要奪寶或者闖關到最深處後觸發離開。」系統說，「我掃描了秘境幻境，又結合之前的幾次穿行，或許這個秘境的名字本身便有含義。」
「水月秘境？」虞若卿迷茫道。
她將自己和系統的想法講給大家聽，不管理論是否正確，當聽到妖丹不一定是唯一的離開方式時，大部分陷入絕望的人本能地便想相信這一點。
「你們在自己的試煉中遇到過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嗎？」虞若卿說，「比如我，我穿越秘境的時候，有兩次是被月亮和水影響，這似乎和它的名字十分相配。」
其他人也都認真地思考著。
「我離開時是白天，但感覺是相同的，只不過是從月亮變成太陽。」另一個弟子說。
眾人都斷斷續續地分享了自己的見解，有一半確實是和水或者月亮和太陽有關。
但這能有什麼關聯呢？
「你快點想想。」在腦海裡，虞若卿對系統說，「待機幾十年，用機就一日。你要珍惜自己沒有劃水的時光。」
系統：……
它帶過那麼多界宿主，這還是第一個反過來催它工作的。
盡管如此，系統還是勤勤懇懇地說，「根據其他世界的經驗，這個秘境的玄機或者在天上，或者在水裡，總之一定會和鏡花水月有所關聯。」
「宿主如果想嘗試，可以先潛入水裡看看。」系統道，「最好是晚上。」
虞若卿便將自己的想法講給了大家聽。
眾人其實覺得她的話是有道理的，可實在太危險了，所以都十分猶豫。
「這妖獸的等級比大家高一二個境界，哪怕挨上一下，都會受重傷。」有人說，「那個湖泊是整個森林唯一的水源，妖獸一定會圍著它轉的。」
「那就更應該去了。」虞若卿正色道，「整個秘境都是高山樹木，只有這麼一個湖，難道不是很可疑嗎？」
眾人面面相覷。
這麼一想，似乎確實應該去一探究竟。
可是出去便是九死一生……誰去呢？
「我去。」穆緒林沈聲道，「我的經驗最多，如果遇到危險，會隨機應變。」
「還是我去吧。」虞若卿說，「你腹部的傷太重了，不適合冒險。」
「之前那蜘蛛震傷了你的五臟六腑，難道你的傷不重嗎？」穆緒林反駁道，「你這樣的內傷才更嚴重，若是著急時真氣紊亂，不是更麻煩嗎？」
「你忘了，我有法寶和我師父給我的各種丹藥和符箓呀。」虞若卿笑道，「你放心吧，我心裡有譜的。」
看著穆緒林的表情，就知道他沒相信。
可虞若卿是認真的。
有系統在，她想兌換天界的丹藥都行，只不過未來要還債還好多年罷了。
她兌換了隱匿行蹤的頂級符箓，看著密密麻麻的點數被扣下去、賬號裡直接負了好幾位數，虞若卿其實是有點肉疼的。
虞若卿之前並不害怕自己受傷死亡，本身是有點將自己抽離於這個世界之外，有點遊戲人生的感覺。
可蒼空弟子當時舍棄生命也要與他們死在一起的精神，震撼到了她，讓她也不由自主地重新看待這個世界。
還是活著重要，她還要離開這裡出去見她的主角團獵物們呢。
她給眾人展示了丹藥，嫣嫵柳似乎比較了解丹道，她認真查看過之後才對穆緒林說，「卿卿沒有說謊，這確實是萬金難求的隱匿符箓，只要使用，不論是修士還是妖獸都不會察覺到她的身影。」
聽到嫣嫵柳這樣說，穆緒林才勉強放下心。
「這個符箓的時限是一個時辰，你一定要準時回到這裡，不要冒進！」
晚上，臨行時，他還是在不斷叮囑虞若卿。
似乎是她之前各種頭鐵的做法讓穆緒林產生了心理陰影，怕她又亂來。
虞若卿也有點無奈，她之前是知道自己沒有生命危險才享受危險的，如現在對抗這大塊頭，碰上就掉一層皮，她怎麼可能還繼續硬碰硬，當然是躲著走了。
她多次保證之後，用了符箓，離開了洞穴。
虞若卿直接在半空中向著湖的方向飛去。
這些下夢秘境的靈氣十分稀薄，在半空中飛行需要耗費更多的力量，虞若卿在上個世界還可以不引以為意，如今是身受重傷用丹藥強行壓制，再飛行的感覺就局促了許多。
她一邊向前飛，一邊觀察著整個秘境，系統也是跟隨她掃描著周圍。
虞若卿看到了那頭可怕的巨大妖獸在黑暗的森林裡晃蕩，它有一瞬間擡頭看了看，似乎什麼都沒發現，便又低下了頭。
她不由得鬆了口氣。
很快，虞若卿來到湖邊，巨大的圓月倒映在湖面上，她直接紮入水裡，順著月光的落點向下遊去。
這湖很深很深，並且有許多中高階妖獸。
似乎那熾烈玉狻猊統領了地上，也只留下了它無法觸及的水裡給其他妖獸。
虞若卿一直向下、向下，不斷地向下。
終於，她觸了底。
這湖泊水底不是腐爛的淤泥或者沙石，而是十分平整的石面。
在水底的正中央，虞若卿看到了十分繁瑣覆雜的圖騰，像是由藤蔓勾勒出的月亮。
透過本不該觸到湖底的月光，順著圖騰的溝壑勾勒出邊緣，直到整個圖騰都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像是水中另一個月亮也在熠熠生光。
這是……
虞若卿看這一幕有些楞神，倒是系統先反應了過來。
「看起來我們的猜測是對的，秘境確實有另一個出口。」系統說，「宿主，你靠近它，讓我來掃描一下該如何觸發這裡。」
「還要回去，時間不夠了。」虞若卿說，「先回去和其他人商量一下吧。」
「宿主如果不回去，時間就夠了。」系統卻堅持地說，「我相信這裡一定和出口有關。」
虞若卿一怔。
「我不回去，那其他人怎麼辦？」她問道。
「那些弟子都不過是連書中都沒有記載的無關人員罷了，就算是穆緒林被提過一筆，也無足輕重。」
虞若卿怔怔地注視著水底的圖騰，她的腦海裡，兩股不同的力量似乎在較勁。
從三歲多睜開眼睛的某一天，她便是沒有過去的孤兒，被系統牽引著在這個世界長大。
她曾經信任它說過的許多話，可如今卻似乎無法繼續茍同。
系統機械的聲音帶著一種或許它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高高在上和傲慢，他繼續說道，「宿主的性命比他們的命更加珍貴，無關人員就算死了也不會對世界產生什麼影響，換宿主一條命已經是他們對世界的貢獻了。」
「你放屁！」虞若卿幾乎脫口而出。
她不再注視著水底，而是向上遊去。
看著越來越叛逆的宿主，系統陷入沈默。
對它的話產生了這麼大的逆反心態，一般而言需要行為矯正或者及時教育，可如今時機不好，至少要等到她能安全出去。
於是，系統保持了安靜。
虞若卿按時回到了洞穴裡，跟眾人說了水底的情況，大家都很振奮。
然而，他們又很快萎靡了下來。
首先，就算水底是出口，可他們隊伍中有太多重傷或者殘疾的弟子，就算其他人能離開，這些受傷的弟子們如何離開便成了難題。
而且另一點，虞若卿這次前往是因為用了頂級符箓，如果沒有符箓，從這裡去水邊的路是危險重重的。
且不提在林子中晃蕩的大塊頭，水裡的魚類妖獸也不少，打起來只會前後受敵。
眾人便又在討論和忐忑中過了一夜。
再過幾天，就是秘境關閉的死線了。
沒人知道，水月秘境關閉的時候是會將所有人都踢出去，還是會將裡面的人直接鎖住帶離，五十年後才能出來。
一半的幾率，或許成功，或許失敗，他們賭不起。
眾人已經決定，不論生死，都要在秘境關閉前夕拼一把。
虞若卿的狀態其實有點差，她並沒有像是其他人那樣傷在外面，而是身體裡面。
每一天，她都要吃許多丹藥來穩定狀態。
其實如果隊伍裡有一個能力高一些的醫修或許可以治好他們，奈何並沒有，哪怕是懂一點點治癒的弟子，自身修為就不高，更難以撐得起用自己靈氣撫慰別人的治癒壯舉了。
虞若卿知道自己這樣大量的吃丹藥，回去一定會有副作用，但也顧不上什麼了。
就當他們打算放手一搏的前一晚，秘境發生了異變。
整個秘境嗡嗡作響，不似過去頻發的小地震或者妖獸引起的騷亂，大地和山底似乎都跟著震動。
「這是怎麼了？」有人從睡夢中驚醒，有些迷茫地問。
「秘境在震動。」穆緒林沈聲道，「保持安靜，注意警惕，隨時面對異態。」
這次震動持續了很久，連山洞的石壁似乎都有了裂痕。
「這像不像是秘境要崩塌的前奏？」嫣嫵柳看向穆緒林，「水月這樣的秘境有很多小秘境，如果其中一個要崩塌，勢必會一個接著一個影響其他的牌。」
「若真是這樣的話，或許我們就有機會逃出去了。」穆緒林擡起頭，他的眼裡閃過的光芒，他的聲音都忍不住擡高了一些，「如果能這震動能撕碎秘境與外界之間的薄膜，玉牌就能用了！」
之前他們過得這麼苦，是因為秘境因為不知名原因與外面斷了聯系，並不能按照修士設定的上層規則那樣釋放玉牌就能被送走。
如果因為秘境震動的這個契機，真的與外面聯系上，他們可以瞬間捏碎玉牌，離開這個鬼地方。
這麼想著，大家都不由得振奮起來。
震動持續不停地傳來，像是他們心臟在緩慢的跳動。
「會不會是我們的師父們在一起攻擊水月秘境？」有人小聲道。
「有可能。」穆緒林說。
他們不說還好，一提起這個可能性，虞若卿的腦海裡瞬間便閃過江元霜的臉。
如果師父知道她被困在裡面，按照她的性格，說不定真的會從赤煉峰趕過來救人。
虞若卿這個小沒良心的，一直到現在才想起來自己生死不明，外面的師父和師兄該多著急。
她撓了撓頭，似乎原本的無畏的念頭也因此纏繞上了些沈重的藤蔓。
大家都安靜地聽著秘境的嗡嗡聲，輕傷和健全的弟子們懷裡都緊緊地攬著重傷不醒的同伴。
轟隆隆——
大地悶聲作響，群鳥飛舞。
「我出去看看。」穆緒林沈聲道。
「我跟你一起。」虞若卿說。
二人小心翼翼地離開了結界，他們登上山頂，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遙遠的西南側天際，天空中雲朵像是被什麼東西一分為二，中間的豎痕清晰可見。
「這是秘境邊界要碎裂的標志。」穆緒林沈聲說，「裂縫要產生了，我們必須做好隨時離開的準備。」
「看起來很危險。」虞若卿道。
「沒錯。」穆緒林說，「如果不及時離開，或者裂縫產生時距離太近，都很有可能死亡。可對於大部分被困的弟子而言，或許反而是希望。」
二人返回洞穴，講述了外面發生的事情，讓所有人都做好撤離的準備。
「現在我們有多少玉牌？」穆緒林問。
「我們一共十四個人，有八個玉牌。」弟子回答道。
穆緒林的心沈了沈。
過了半響，他說，「一會產生裂縫後，秘境與外界的聯系便會被打開，屆時優先讓重傷的人先走。」
說完這句話，穆緒林本來有些猶豫。
因為他們的玉牌根本就不夠，一共七個重傷弟子，他們受到創傷的時候玉牌已經碎了，只有兩個人還擁有完整的，還需要其他人讓出自己的玉牌。
相比於從裂縫離開，玉牌是最穩妥的方式。
穆緒林可以自願將自己的給重傷弟子，可在這樣的生死邊緣，他沒辦法要求其他人做到和他一樣。
沒想到，嫣嫵柳道，「我們已經安排好了，師兄，放心吧。」
穆緒林擡起頭，才發現每個重傷弟子的身前都放著玉牌。
「你們……」穆緒林喃喃道。
他掃向眾人，這些來自不同宗門的弟子們神情都很堅定。
穆緒林又看向嫣嫵柳，他低聲說，「你的玉牌也給人了？」
嫣嫵柳點點頭，她看向穆緒林和虞若卿，緩聲說，「我已經在這裡休息很久，適合冒險，你們二人的傷都很重，用玉牌離開是最穩妥的。」
穆緒林還想說些什麼，外面忽然傳來劇烈的震動，整個山洞都在搖晃，連結界都產生了碎裂的痕跡。
轟隆隆——又傳來一次劇震，結界徹底崩塌，狂風席卷著樹葉湧入洞穴。
所有人都看到天邊撕開了一條黑色的裂縫。
風雲變幻，大地嗡嗡作響，野獸的咆哮聲在山底傳來。
其中一個弟子嘗試催動玉牌，多日沒有相應的玉牌終於有了動靜，他立刻大聲興奮地說，「有了有了，有響應了！」
大風中，嫣嫵柳看向穆緒林，她沈聲道，「師兄，別再爭論了，你先走，打頭陣，在外面接應傷者！」
穆緒林也知道如今不是爭辯的時候，更何況嫣嫵柳的性子也很倔強，她既然想留下來，段時間是勸不了她的。
他只能點點頭，看向嫣嫵柳又看向虞若卿。
「師妹，我們在外面再會。」他沈聲道。
說完這句話，穆緒林用真氣震碎玉牌，他的身影驟然消失不見。
看到他真的離開了，所有弟子都歡呼起來。
「快點送傷者！」嫣嫵柳說。
健全的弟子們一個個啟動玉牌，重傷的人都被轉移了出去。
最後，有玉牌的只剩下虞若卿一人。
「卿卿，你快走吧。」嫣嫵柳說，「我知道你的傷很重，你這幾日吃了這麼多丹藥，我心裡都緊張得很。你相信我，我們外面再見。」
「是啊虞道友，快走！」其他弟子也紛紛催促道。
虞若卿對上嫣嫵柳堅定的眸子，她薄唇微動，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她知道，她們是同樣危險的荊棘，而非花盆中嬌嫩的花朵，她們不需要其他人的同情與呵護，只需要尊重與信任。
縱然虞若卿似乎天生對弱於自己的人有一種保護欲，可她尊重信賴嫣嫵柳的決定，就像是信任自己。
「好吧。」虞若卿說，「等出去之後，我們要好好聚聚。」
嫣嫵柳這才露出笑容。
虞若卿催動玉牌，在她被玉牌擠壓著‘推’出秘境，陷入黑暗的一瞬間，她似乎聽到系統也鬆了口氣，像是慶幸她終於乖乖聽話，決定離開險境了。
相比於穿行秘境時總要昏過去一會兒，玉牌的推離是不會導致昏厥的。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猛地推進黑暗的管道，又瞬間投射了出去，面前從黑到亮。
虞若卿因為巨大的推力在地上打滾，無法停下。
她抽出本命劍，在滾落的時候猛地插在土裡，留下深深的一道溝痕，才終於剎住。
虞若卿搖搖晃晃地爬起來，剛想擡頭，便又吐出一口血，似乎是被傳送的震蕩又引起了體內靈氣的紊亂。
「這，這怎麼可能！」她的耳邊，系統機械的聲音擡高了許多，「我們怎麼還在秘境裡？！」
虞若卿撐著劍，她擡起頭，發現自己仍然在一片樹林中，只不過這片樹林的樹木看起來稀疏很多。
天空上，一道黑色的裂痕撕破雲朵，大地仍然在震顫。
這秘境，真是有一種夢中夢中夢無法擺脫醒來的噩夢感了。
「這不可能，你們進入秘境之前簽署的協約，應該能準確地將你帶出來，為什麼還在秘境裡？」系統說，「這與運算不符，不合常理……」
虞若卿沒時間回答，她一直努力地壓制自己紊亂的靈氣，過了一會兒才穩定下來。
「著什麼急？」她說，「從裂縫也能出去。」
面對自己宿主如此穩健的心態，系統都不知道該說它的執行者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內心太過沈穩安定。
緩過來之後，虞若卿正準備禦劍飛行，卻敏銳地聽到了森林的西側似乎有什麼不同於震動的雜音傳來。
「什麼聲音？」虞若卿蹙眉道。
系統安靜地運轉了一會兒，然後說，「似乎是法寶運作的聲音——這裡有其他弟子？」
「我去看看。」
面對她的行動，系統已經不再出言制止，它知道如今是左右不了她的選擇的，只能說，「宿主，安全起見，請你用了那張隱匿符箓。」
這符箓是兩張一起售賣，虞若卿在剛剛的秘境用了一張，還剩下一張。
這次她沒有拒絕，催動了符箓，這才向著森林的另一邊趕去。
她在樹木之間低空飛行，待到離近了一些之後，虞若卿才落在地面上，無聲地穿過森林。
她本來想，如果遇到其他需要幫助的弟子，她完全可以帶著對方一起走，反而她一個人也是走，兩個人也沒什麼區別。
層層疊疊的樹影逐漸在面前散開，當虞若卿在樹葉的縫隙間隱隱約約地看到兩個熟悉的面容時，系統的聲音也一同響了起來。
「宿主，是陸元州和韓淺！」
連系統都不由得有點高興，相比於那些不靠譜的不相關人員，在這樣的情況下遇到主要角色，實在是讓人鬆了口氣。
虞若卿自然也是興奮的，她向前走了幾步，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當更靠近之後，面前阻擋的樹葉也全部消失不見，得以看到另一邊的全部場景。
她看到陸元州躺在地上似乎昏迷不醒，而韓淺單膝跪在陸元州的身邊，他神情冰冷，手掌貼附在陸元州的胸口，剛剛她在遠處感受到法寶的震動似乎就是從這裡而來。
從四周紊亂的靈氣可以窺探得到，韓淺的手掌正在不斷用力，並且凝結了越來越強的力量。
……他在救陸元州嗎？虞若卿下意識地想。
可是隨即，她看到韓淺的手掌下，有什麼東西在散發著光芒，似乎在與他抗衡。
韓淺左手手掌貼著陸元州的胸口，他表情沈沈，右手手指並起，又聚集了更強的能量，而後壓向左手。
強風隨著他的手掌旋轉，韓淺白色的衣袍與發絲在風中搖曳，他冰冷漂亮的眼眸卻仍然直視著自己的動作。
在這樣的強壓之下，虞若卿聽到什麼東西清脆地碎了。
韓淺這才收回手，他站了起來。
陸元州的胸口上，是一枚碎掉的玉佩。
恍惚間，虞若卿的腦海裡似乎響起了秘境前一夜時陸元州對她說的話。
‘師父說這個項鏈能承受很高的傷害，在碎掉之前，天王老子來了也傷害不到我……’
所以，韓淺碎掉了他的玉佩？
虞若卿躲在樹後，她看著這一幕，整個人都有些抽離恍惚。
她難以明白韓淺到底在做什麼，或許換一個陌生人，換一個環境，眼前的事情可能會更好理解。
可當做這一切的是韓淺的時候，似乎一切都混亂了。她忽然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虛幻，不知是自己出了什麼問題，整個世界都變得遲鈍起來。
直到她看見韓淺張開手，他的本命劍出現在他的手中。
韓淺握緊長劍，周遭的靈氣都向著他的劍刃聚集，同為修士，虞若卿對這個前奏實在是太熟悉了，可是一切放在這個場景裡卻如此難以理解。
直到韓淺朝著昏迷不醒的陸元州舉起劍。
「宿主——！」系統的一聲呼喚，讓已經呆住的虞若卿猛然回神。
韓淺垂眸注視著昏迷陸元州，他薄唇輕抿，凝結了致命一擊力量的劍刃準備朝著青年劈去的一瞬間，從森林的方向忽然傳來了猛烈的劍風！
他的劍瞬間扭轉了方向，一邊抵擋住對方的攻擊，一邊向後拉開距離。
能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時候靠得這樣近，絕對不是等閒之輩。
韓淺的眸子危險的擡起，他持劍，眼裡盡是冰冷的殺意。
「既然道友已經看見了，不如出來當面聊聊。」他開口，聲音冷淡地說，「還是說……需要韓某親自來請？」
沒有人的身影和氣息，在震動的地面和撕裂的天空之間，整座森林看起來似乎都很紊亂，可韓淺仍然敏銳地察覺了對面樹木旁的雜草晃動得不正常。
他修長的手指在劍柄上輕輕擡起輕握，劍刃無聲之中調整了細微的位置，只待一個恰好的時機出手殺人。
虞若卿感受到了韓淺切實的殺意，他漆黑的眸子如此冰冷，像是一把淩厲的刀。
他變得這樣陌生，好似這幾個月的沈默溫柔猶如泡影般消失不見，只留下初見時的淡漠和危險。
韓淺修為高她一個小境界，而虞若卿還受了傷，如果韓淺要殺她，她不是對手。
可相比生死，虞若卿更想知道的是，為什麼。
她早就知道該防備警惕他，可在這麼長一段時間中安穩日常的相處裡，她還是不由自主地信任了他。
她已經習慣了不論是比試還是平時的吵吵鬧鬧，韓淺都永遠跟在最後面，像是一座無聲的大山，不必說話，就已經足夠讓所有人感到安穩與信賴。
所有人都太信任他，信任到曾經被他嚇過的陸元州和警惕的蒼寒淩都如她一樣毫無芥蒂地將後背交給他，從沒有懷疑過。
為什麼？過去的那段時間，所有的相處都是假的嗎？
虞若卿關閉了系統的聲音，揭開了自己的隱藏符箓。
當看到虞若卿的那一刻，韓淺楞住了。
他身邊的殺意與冰冷緩緩消失不見，他的神情虞若卿沒有看懂。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問，聲音沙啞幹澀得要命，「為什麼？」
韓淺放下手，他的劍消失不見。
大地在轟鳴著，秘境快要坍塌了。
他就這樣赤手空拳地向著虞若卿走來，虞若卿握緊自己的本命劍，她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難以下定是否要趁現在殺了他的決定。
看著他越來越近，虞若卿向後退了兩步，她舉起劍，厲聲道，「韓淺，你——」
虞若卿對上了韓淺的目光，她不由得一停。
很難言語那是什麼樣的目光，充滿了虞若卿看不懂的情緒，卻如此沈重悲傷，讓虞若卿的心臟似乎也跟著向下墜去。
韓淺沒有管她手上的劍，他伸出手，將虞若卿緊緊地抱入了懷裡。
他的手臂那麼用力，用力得虞若卿幾乎喘不過氣。
「卿卿，對不起。」她聽到韓淺在她的耳邊沙啞地說。
虞若卿感覺到韓淺抱著自己後背的手指似乎握著什麼法寶，她的大腦瞬間昏昏沈沈，她的身體開始酸軟無力，劍也落在地面上。
虞若卿的手緊緊地抓著韓淺的衣襟，從來都一絲不茍的男人第一次被弄亂了衣衫。
即將昏迷的前一瞬間，虞若卿只感覺到韓淺又一次抱緊了她。
他的擁抱像是快要淹死的人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帶著一種即將破碎的脆弱。
虞若卿徹底失去了意識。
第65章 你沒媽我也沒媽
…………
……
虞若卿睡了很沈、很香的一覺。
她似乎很久沒這樣休息過了，睡眠像是柔軟的雲朵承載著她的身體，讓她安穩而放鬆。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那個聲音從遠逐漸清晰。
「宿主……宿主！」
虞若卿被喚醒了。
她睜開眼睛，入目的是湛藍的天空，虞若卿伸了個懶腰，覺得自己的身體輕盈無比。
她側過頭，便看到陸元州沈沈地在她身邊隨著，青年修長烏黑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不說話不耍寶，只是這樣安安穩穩的時候，看起來英俊帥氣得多。
「宿主！！」
虞若卿本來還在享受這種睡醒的舒適感，系統卻像是被點了網線一樣，不停地叫她。
「幹嘛？」虞若卿嫌棄地說，「你吵死了。」
「宿主，我還以為你要死了！」相比於虞若卿舒服的狀態，系統看起來十分崩潰，「你還記你剛剛都經歷了什麼嗎？」
記得經歷了什麼？
虞若卿說，「不是從那大塊頭的秘境裡用玉牌出來了嗎？等等，陸元州怎麼也在這裡？」
她知道這裡不是秘境，因為上靈州的靈氣充沛得像是雨霧，一糊糊一身，比秘境裡的靈氣多得多。
不等系統說話，天空的另一邊傳來破空的聲音，虞若卿轉過頭，她看到十幾個修士趕往過來，打頭的便是霍修遠。
「卿卿！」
看到自己的師妹躺在地上，身上狼狽不堪，衣袍許多地方都破了洞還有幹枯的血跡，霍修遠心都快碎了。
他幾乎用最快的速度沖了過來，將坐起來的虞若卿緊緊地摟在了自己的懷裡。
在這窒息的擁抱中，虞若卿無奈地說，「師兄，讓你擔心了。」
等等，擁抱……？
虞若卿在霍修遠的懷抱中，她的下巴枕著青年的肩膀，看向天空的神情不由得一怔。
怎麼有一種她想想起什麼、卻偏偏想不起來的感覺呢？難道是剛剛她做了什麼夢給忘記了？
虞若卿短暫地疑惑了一下，便拋到了腦後。
因為抱著她的霍修遠明顯嚇得夠嗆。
「卿卿，我還以為你會死在裡面！」霍修遠聲音沙啞地說。
二人的擁抱終於分開了一些，可霍修遠仍然緊緊地抓著她的肩膀，似乎怕失而覆得的她再次消失不見。
虞若卿看到自己一向愛美而矜持的師兄整個人的精神樣貌都狼狽不堪，他的胡茬出來了，雙眸都是血絲，眼下的眼袋和黑圓圈遮都遮不住。
這倒是讓虞若卿有些呆住。
修士不是凡人，就算精神狀態不佳，也不會那麼容易上臉。
霍修遠的精神能萎靡疲憊到這樣的地步，說明他可能這幾日真的快要崩潰了。
「師，師兄……」虞若卿喃喃道。
她一個人在秘境裡玩得開心享受危險的時候，從沒想過外面會有人如此焦急的等她，為她擔驚受怕。
霍修遠意識到自己嚇到妹妹，頓時強撐起笑容，瞬間便用術法遮去了臉上的疲憊。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重覆著說。
霍修遠的精神剛剛穩定下來一點，另一個已經趕到了，也幾乎是撲通一下在她的身邊跪坐下來。
虞若卿呆呆地轉過頭，她竟然看到的人是蘇景澤。
「師……」
虞若卿的話還沒說出口，蘇景澤已經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她。
「我還以為……以為上一次一別，便是永別。」蘇景澤的聲音都在顫抖，「從其他人那裡聽到你們音信全無的時候，我真的……真的要崩潰了。」
虞若卿伸出手，輕輕地拍他的後背。
「師兄，我們都是最優秀的弟子，怎麼會有事呢。」她笑道，「你看，陸元州這小子都沒事。」
她不知道，她說的反而是他們這些日子最崩潰緊張的事情。
普通弟子沒能力通關，便在上層秘境困住，也無傷大雅。
可越是實力強的越有可能因為不停通關最終輪到未被開荒的危險秘境。
這幾日秘境斷斷續續吐出了許多弟子的屍體，此次來參加秘境的金丹期弟子加起來一共八個，這幾日便死了四個，築基圓滿期的也死了許多，反而是修為低的傷亡很少。
這些金丹期弟子可以說是各個門派的心尖寶貝疙瘩，也能料想是修仙界下一代的領軍人物，本來是想代表門派亮相，沒想到會折在這裡面。
折損了弟子的門派自然痛不欲生，而還沒得到消息的門派則是極其煎熬，生怕哪一日吐出的是自家弟子的屍體。
蘇景澤偶然從送菜的弟子那裡聽到了秘境的事情，整個人便都快崩潰了。
他本來孑然一身，渾渾噩噩地混吃等死，可這段時間卻因為有了虞若卿陸元州等人的友誼而重新對活著有了希望，如果他們全部死在裡面，對蘇景澤的打擊無疑是致命的。
更何況，他曾經便是在秘境裡出了事情，好友們又是在秘境裡生死不明，讓他這幾日活著也跟死了一樣。
蘇景澤想說些什麼，卻火急攻心，連連咳嗽，直接咳出了血。
「師兄，你，你怎麼吐血了？」虞若卿頓時有些急了，一直幫忙順蘇景澤的後背。
霍修遠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他怎麼說也是個修士，又是仙宗的寶貝疙瘩，能有什麼事情。倒是你，你過來。」
他完全不講師門情誼，任由蘇景澤在旁邊咳血，卻拽著虞若卿的手腕，仔細地探查了一遍她的身體。
出乎意料的，霍修遠緊皺的眉毛頓時鬆開了。
「我從其他獲救的弟子那裡聽說你受了很重的內傷，可你現在身體很健康。」他說，「能幫你治好內傷和靈脈紊亂，需要耗費自身巨大的精力。也不知道是哪個醫修給你療的傷，我一定要請那人喝幾杯。」
虞若卿一怔，她有點莫名其妙。
她自己自然知道在秘境裡沒遇到醫修，也不知道自己的傷是怎麼好的，而且好得這麼徹底，連這幾日嗑丹藥的後遺症都沒留下。
「對了，你看看他有沒有傷？」虞若卿說。
霍修遠被虞若卿拉著看向還在呼呼大睡的陸元州，不屑道，「這小子都打鼾了，能有什麼傷。」
二人說話間，又是許多人飛了過來。
這次排場可大了，宗主雲天成、江元霜等所有玄霜的人都趕了過來。
免不了又是一陣關心和檢查，陸元州也終於迷迷糊糊地被吵醒。
結果二人一查，身體一個比一個健康，反而是霍修遠和蘇景澤這幾日有點被累垮了身體，都有些小病需要靜養。
虞若卿得知，她和陸元州算是最後一批離開秘境的弟子了，她認識的那些人都沒生命危險，只不過都需要靜養，已經被接回了仙宗。
她一向是端水大師，可如今在霍修遠和蘇景澤之間犯了難。
二人精神狀況都不佳，都需要她安慰，可是他們相處得不太好，又不能共存。
她是一定要和師父走的，霍修遠自然會一起，那蘇景澤……
「師妹，你先去吧。」蘇景澤像是知道她心中的為難，他緩聲說，「我和元洲還有宗主一起走。」
虞若卿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點頭同意。
回去的路上，江元霜看起來十分冷靜，只是靜靜地抓著她的手而已。
可等到回了上靈州停泊飛舟的廣場時，虞若卿不由得被震撼到了——原本空曠的廣場上停著十幾個巨大的、比宮殿還要高的巨型傀儡，看起來便殺氣騰騰，不用它們動起來，就已經讓人感到害怕。
「這次為了營救你，師父真是什麼都不顧了。」霍修遠苦笑道，「水月秘境是個很強大的高級秘境，除了修仙界的尊者們，我們赤煉峰的傀儡也立了大功，不然這秘境一時半會破不開。」
虞若卿不由得看向江元霜。
後知後覺地、十分濃重的愧意湧上了心頭。
「師尊……」她低聲道。
江元霜垂下眼睫，她只是輕輕地握緊了虞若卿的手。
「都沒事了。」江元霜緩聲說，「和為師回家。」
……
待到這好一陣的兵荒馬亂結束，已經是虞若卿登上飛舟的第二天了。
她第一日一直陪著驚魂未定的師徒二人，江元霜和霍修遠緩了一天一夜才終於放下心，感受到虞若卿活著回來的真實感。
等到她隔日終於能離開他們的視線，自己單獨獨處一會兒的時候，系統才終於挑出時間說話。
「宿主，我有很嚴重的事情要和你說。」
虞若卿靠著軟枕，她一邊吃著靈果，一邊問，「什麼事情？」
「你差點死了。」
「秘境那麼兇險，我當然……」
「我不是說秘境。」系統道，「你遇到了韓淺，他刪了你的這段記憶。」
虞若卿幾口將靈果咽了下去，不敢相信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你說什麼？」
於是，系統將之前的視頻投射在她的眼前。
系統的視角並不是只能跟隨虞若卿的眼睛，在虞若卿周圍，它可以全方位觀察，所以視頻的角度也是第三方的。
虞若卿看到‘她’從一邊森林趕來，而另一邊，韓淺用體術碎開了陸元州的玉佩，並且拿起了劍，想要殺他。
千鈞一發之際，她出手阻止，並且質問韓淺。
然後……韓淺走過來，將慌亂震驚的她緊緊抱住，與此同時，抱著她後背的手上似乎拿著什麼類似圓盤的法寶。
這法寶散發出光芒，虞若卿便昏了過去。
跟著她意識斷層，系統也暫時下線，畫面變成了黑色。
虞若卿看呆了。
「怎麼可能？」她不敢相信地說，「這真是我真實遇到的，而不是什麼妖獸的幻境嗎？韓淺怎麼可能傷害陸元州？」
「我也沒想到他會忽然出手。」系統說，「可這就是真實發生了，韓淺就是想殺了他——宿主，我必須批評你。在這樣危機的時刻，你怎麼能讓他就這麼靠近你呢？」
它的聲音第一次如此嚴肅，「如果韓淺想殺你，你現在已經因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死掉了。」
「這和粗心沒有關系，如果你最信任的家人父母忽然在你面前要殺人，你能反應過來嗎？」虞若卿雖然還沒記起來，她已經反駁道。
停頓了一下，她才說，「哦，我忘了，你沒媽，我也沒媽。」
系統：……
「人類的情感是最大的弱點。」過了半響，它說，「我見過許多其他系統的宿主都因為情感而死。」
虞若卿才不想和它辯駁哲學，她一遍又一遍地重看整個視頻，還是覺得不解。
「為什麼呢？」她自言自語道，「你有頭緒嗎？」
「這倒是有的。」系統說，「一般而言，配角攻擊主角，很有可能是知道了自己原書的命運，然而這一點和韓淺不太相符——他在原著的結局挺好的，更沒有因為陸元州而受什麼傷害，不該和他有仇。或者……」
「或者什麼？」
系統運轉了許久，才繼續說，「也有一種小說是重生類，可還是和韓淺不太符，因為這類小說都是原著設定的重生，不會有角色自己脫離原著束縛重生的，這不符合邏輯。」
「當然還有其他可能性，比如他的人生軌跡多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意外，改變了他。」
虞若卿腦子也有點亂，她心裡隱隱有了一個想法，她覺得或許韓淺就是與眾不同的。如果他真的來自未來呢？
可這個念頭有點太驚世駭俗，連系統都沒見過，她自己也沒有十分把握。
更何況，她不明白為什麼韓淺對陸元州動了殺心。
「等到回去之後我會聯系穆緒林，讓他把和韓淺有關的留影球發給我。」虞若卿說，「我有一個想法，但需要證據。」
「其實，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並不是這個。」系統說。
「那是什麼？」虞若卿奇怪道。
「宿主，你是個一說謊就會上臉的人。」系統沈沈地說，「你要怎麼在韓淺面前演戲，假裝你什麼都不知道？」
虞若卿：……
這不完犢子了？
第66章 你這是假公濟私
回到玄霜仙宗後，虞若卿理應很忙。
她應該聯系在秘境離開後就再也沒見的穆緒林和嫣嫵柳師妹，還應該去山谷裡找蘇景澤、蒼寒淩和陸元州幾人聚一下，他們後期在秘境裡基本沒什麼交流，離開的時候也只是匆匆說了幾句話而已。
再不濟，虞若卿以為自己可能會被拉著去見宗主和其他幾位長老，報告一下秘境裡發生的事情。
結果，她所想象的一切忙碌都沒有發生。
虞若卿回了赤煉峰，失而覆得的師父和師兄希望她好好地在峰內靜養一段時日，她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於是，虞若卿便真的開始靜養，除了每隔幾日過來堅持查看她身體狀況的霍修遠，她根本沒有見到任何外人，就好像之前那混亂危險的半個月從來沒存在過。
「你的身體確實沒什麼大礙，應該是被醫修救治得及時，不然以你吃丹藥強行壓下疼痛和紊亂真氣的做法，你多少得吃點苦頭。」
霍修遠伸出手指，推了一下虞若卿的額頭。
他多少有些埋怨地說，「你這個性子，從小到大我說你還說得少嗎？怎麼就一點都沒有長進呢。」
虞若卿知道霍修遠是有點生氣的，因為她在秘境時受了內傷，除了五臟六腑有問題，體內遊走的真氣也因為創傷而紊亂沖撞。
她當時沒時間打坐下來慢慢梳理，便吃了一把又一把丹藥穩定狀況，實際上是治標不治本。
就好像凡人的腿骨折受傷了，不僅不去包紮板正，反而一直吃止痛藥和興奮劑來麻痹自己的神經，拖著病腿繼續去跑步。
這樣的情況下，只會留下更重的傷，甚至會落下病根。
虞若卿沒去化解安順自己的靈氣，反而強行丹藥壓制，靈氣沖撞得她的靈脈經絡也有點受損，只能說被治的及時，沒留下什麼大的隱患。
「秘境裡那樣的關頭，我也沒有選擇呀。」虞若卿知道霍修遠是擔心她，她便傾過身體，輕輕笑道，「如果不是我用丹藥頂了這麼一下，你就見不到你親愛的師妹了。」
霍修遠無可奈何。
其實整個修仙界都因為水月秘境出的事故而大震，仙門之間幾乎每天都要開會，就連門派內部各種議論和風波都不平息。
唯一還太平安靜的，恐怕也只有赤煉峰了。
他前幾日隨江元霜去開會，聽到裡面覆述的實際情況，在場大大小小門派掌門長老們的臉就沒有不陰著的。
當得知虞若卿是從何等險境中活著出來的時候，他的心久久不能平覆。
有一瞬間，他真的很後悔當初提議讓她離開赤煉峰。
霍修遠伸出手，他拿起木梳，輕輕地梳著虞若卿的長發。
「卿卿。」他低聲道，「以後我們再也不參加秘境了，好不好？」
這件事只會成為他和江元霜師徒二人共同的心理陰影，未來虞若卿每一次要踏入秘境的時候，他們恐怕就會崩潰一次。
霍修遠垂下眸子，他雖然這樣說，但並不覺得虞若卿會同意。
「好啊。」沒想到，虞若卿卻很認同地說，「不參加了，沒什麼意思，還不如直接與人切磋痛快一些呢。」
她本身對這些事情也沒什麼欲望，原著裡雖然寫了不少秘境，但都沒什麼營養，只有水月秘境承載了劇情的開端，所以才不得不去。
不過她本來參與秘境是為了和陸元州三人一起行動，沒想到一進去就分開了，除了和蒼寒淩短暫地相處了一下之外，陸元州和韓淺就全程沒見到。
等等，蒼寒淩……
虞若卿忽然想起了什麼。
「師兄，我那幾個朋友都怎麼樣了？」她問。
「都好著呢，你們幾個可是玄霜的寶貝疙瘩，除了赤煉峰我們沒讓外人進，你這幾個朋友估計每天都要被許多人圍著做檢查。」
虞若卿還是有些擔憂，「那蒼寒淩呢？」
霍修遠的梳子停了停。
「……不太清楚。」他別別扭扭地低聲道，「我就是主要關注了一下你的蘇師兄而已。他倒是好，明知道自己幫不上忙還凈添亂，只是咳個血，宗主恨不得親自給他作陪。」
虞若卿在想蒼寒淩的事情，完全沒注意到霍修遠又在陰陽蘇景澤。
她給蒼寒淩發了訊息，可蒼寒淩久久沒回，虞若卿便坐不住了。
「師兄，我要去星羅峰一趟。」虞若卿站起身，她又後知後覺地看向霍修遠，「可以嗎？」
看著自己師妹這般懂事聽話，霍修遠就又忍不住心軟了。
她自己主意正不聽話的時候，霍修遠希望她乖一些。可是她真的聽話了，霍修遠又希望她是自由的，不會因為他和師尊而被束縛。
「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只要不離開門派就好。」他緩聲道，「老規矩——」
「不在外面過夜。」虞若卿對答如流。
-
離開赤煉峰後，虞若卿久違地坐在自己的傀儡仙鶴上，看著下方熟悉的景色，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星羅峰在內門的另一個角落，正好和赤煉峰一西一東，趕過去要耗費點時間。
她的心裡其實也有點懊惱，懊惱自己因為這幾日發生了太多事情，又因為韓淺的事兒而忘記了蒼寒淩的困境。
也不知道在那個秘境裡變回原身之後，會不會在出去之後對他還有影響。
只不過，蒼寒淩的事情不論如何發展都至少在她和系統的意料之內，可韓淺的事情，就有點琢磨不透了。
「是他治好的我嗎？」虞若卿開口道。
「應該是的。」系統說，「所有參與弟子裡，韓淺是這方面水平最高的人了。」
虞若卿的手無意識地撫摸著仙鶴雕刻出的羽毛，眉尖也不由得蹙起。
「如果他殺了我，一切便很正常。」她說，「可是他不僅沒殺我，還費工夫抹去我那時的記憶，順手還治好了我，最後也沒殺我或者陸元州——這我就看不懂了。」
「想治好宿主當時的傷，恐怕不只是順手而已。」系統道，「普通的傷可以由術法治癒，可想治好重傷的修士，對醫修而言更像是轉換傷害，會在治療對方的同時傷及自身。許多修士受了重傷需要多位大能一起救治，便是這個道理。」
系統這樣一說，虞若卿更迷茫了。
「我個人建議宿主暫時潛伏，待到時機成熟，可以殺了韓淺。」系統聲音平淡地說，「雖然他也是主要角色之一，可既然如今已經變成危險人物，那麼相比於陸元州的安全而言，仍然可以犧牲掉。」
虞若卿越來越不愛聽系統用這樣的論調說話，仿佛這世間大大小小的生命都只不過是它口中的談資和砝碼而已。
「可是我覺得韓淺不壞，或者不是純粹的壞人。」她說，「如果他真的狠心，陸元州絕不會活下來。」
就算韓淺第一次確實動了殺心，可在被她打斷之後，她昏了過去，韓淺明明有無數機會選擇仍然殺了陸元州，但他沒有。
系統運轉了一會兒，才說，「確實如此，但他仍然危險，或許可以觀察一段時間。」
感覺到系統並不是很堅決地處理韓淺，虞若卿這才鬆了口氣。
如今，相比於殺了他或者被他殺，虞若卿都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對韓淺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虞若卿和系統一路上說著話，很快便到達了星羅峰。
她收起了傀儡，走上階梯。
星羅峰和上次來時一樣，一條陡峭的小路通向山半腰的山門，峰頂則是被結界包圍。
守峰的弟子攔住了她。
相比於上一次根本沒人知道她是誰，這次守峰弟子認出了她。
「虞若卿？」守峰弟子有些吃驚，而後道，「星羅峰如今拒不待客。」
「為何？」虞若卿問。
「沒有為什麼，頂峰的命令就是這樣的。」
系統迅速地調出了相關宗法條令。
虞若卿的下頜微擡，輕瞥這名弟子。
她本身氣質和長相就是有些冷淡而高高在上的疏離的，做這樣的表情，倒是真有點反派女配的感覺了。
「根據宗法條令，五大峰不得擅自封閉，如有特殊情況，需要長老手諭。」虞若卿冷冷地說，「其次，懲戒堂的人有資格任何時間進入任何地點進行監督巡查，你若是攔我，就和我走一趟吧。」
「你、你……」這守峰弟子磕磕巴巴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這是假公濟私！我們星羅峰從沒被懲戒堂的人進過！」
「怎麼，過去懲戒堂不查你星羅峰，你們就真把自己當回事了？」虞若卿冷笑道，「看起來你們峰上上下下的人都很成問題，需要我一個一個檢查才行。」
這弟子口才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在虞若卿的壓迫下只能硬著頭皮讓她進去。
虞若卿進入峰頂，頓時被夜晚星空包圍。
她起初覺得這裡美輪美奐，後來知道蒼寒淩被這些嘍囉們欺負，再看這永夜的峰頂，只覺得黑暗壓抑，藏臭蟲了。
虞若卿打定主意，如果今日在星羅峰發現不義之事，不論對方是誰，她都一定要好好整頓整頓。
她一路向裡面走，峰上的弟子看到她就跟見到鬼一樣。
想也知道，這裡所有人都清楚她是蒼寒澤的朋友，自然將她當成怪胎和洪水猛獸。
她攔住其中一個過路的弟子，問道，「蒼寒淩住在哪裡？」
那弟子躲開她就走。
她又抓了一個，對方剛想搭茬，結果看清是她，頓時又要閉嘴不談。
這些家夥，和那個欺負蒼寒淩的梁康一看就是一丘之貉！
虞若卿對這些想要在她地盤動土的小嘍囉們一向是沒有耐心的，她快要發作，恰巧逮住了一個小師弟，看起來剛剛入門，還沒和其他師兄們同流合污。
「蒼師兄不住在這裡，他自己住在後山。」小師弟有問必答，十分聽話。
虞若卿的心情這才緩和了一些，她問，「他從秘境回來後怎麼樣？」
「不太清楚，蒼師兄好像被師父召見過，然後就一直沒出現了。」這個看起來才十四、五歲的小師弟乖乖地說。
「謝啦，小師弟。」虞若卿覺得他可愛，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腦袋，這才向著星羅峰內部走去。
剛從人界來修仙界的小師弟頓時有點害羞地紅了臉，虞若卿卻沒再注意。
她料想到自己不可能在別人的山頭上暢通無阻，果然走了沒幾步，就有兩個弟子前來堵住了她的去路。
「虞師妹，我們師父有請。」對面的人假熱情地笑道，「請去主殿一敘。」
虞若卿一想，正好可以去見見蒼寒淩的師尊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能把未來反派圈弄得團團轉，便冷聲道，「帶路吧。」
第67章 這才他媽的叫撒野
時間回到之前。
波光粼粼的水面起伏不定，水影倒映在石壁上，不斷晃動。
這個在小殿房間正中的水池挖得極深，可尺寸卻不大，看起來十分窄小憋屈，像是一口井，又像是籠子。
蒼寒淩在水池的中央沈睡著，他墨黑色的長發飄蕩在水中，棱角分明的俊美五官已然是青年人的樣貌。
他修長濃密的睫毛緊閉著，赤果的上半身肌肉緊實，線條流暢。手臂和腰側覆蓋著小片薄鱗。
蒼寒淩的下半身，紅色的鱗片猶如寶石晶片般剔透，猶如神親手雕刻的作品。
永淵長老坐在池邊，他垂著眸子，沈沈地注視著水池中的鮫人。
過了不知多久，水中的蒼寒淩睫毛微動，緩緩睜開眼睛。
他醒了。
蒼寒淩冷峻俊美的臉上出現了些迷茫的神色，一時間不知曉自己身在何處，腦子有些空白。
他隨即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他與虞若卿分開之後，自己又連闖了兩三個秘境。
由於蒼寒淩毫無遮掩自己的妖氣，所以不論守境的妖獸修為有多高，都不會主動攻擊他。
當他意識到闖秘境並不能出去後，便停止了浪費時間的行為，而是在其中一個秘境呆了下來，花費數天來打坐，慢慢習慣自己身上妖力與真氣的情況。
這也是蒼寒淩第一次沒有排斥自己身為異族的那一部分血統。
後來……
蒼寒淩太陽穴陣陣發痛，他不由得蹙起眉尖。
後來秘境被破壞出現裂縫，於是他便借此機會脫離秘境，回到了上靈州。
也是在離開秘境的那一剎那，他腹上的封印瞬間恢覆正常，劇烈得仿佛要撕裂靈魂的痛楚讓他昏了過去，再一睜眼，便是在這裡了。
想起所有的蒼寒淩雙眸變得清明，他尾巴擺動，推著自己向著水面遊去。
嘩啦——蒼寒淩的上半身破出水面，水珠順著他的頭髮、臉頰和肩膀滾落，與此同時，水流仿佛有了生命，瞬間變成了藍色透明的鎖鏈，將他整個人緊緊束縛住，勒回了水裡。
蒼寒淩瞳孔緊縮，他擡起頭，看到熟悉的殿內裝飾和面前的老者，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星羅峰。
「師、師尊……」蒼寒淩擡起下巴，他喃喃道。
這段時日，他雖然因為虞若卿的原因而勉強接納了自己，卻仍然難以拔出心中的自卑，有種不敢想出去之後如何面對師父的忐忑。
永淵長老的面色沈沈，看不出他的想法。
他伸出手，蒼老布滿皺紋溝壑的手指擡起了鮫人光滑年輕的下頜，他坐在池邊，以俯視的角度高高地注視著水中的蒼寒淩。
啪——！
永淵長老扇了蒼寒淩一巴掌。
他呵斥道，「孽徒，你太讓我失望了！」
永淵長老動手時並沒有動用真氣，這普普通通的一掌並不會真的讓蒼寒淩受傷，但羞辱和馴教的意味更重一些。
蒼寒淩瞳孔緊縮。
這是這十多年以來，他第一次被師父打。
「我曾經是怎麼與你說的？不要讓外人看到你身為異族的一面，可你這次又是如何做的？若不是接應你的人是我們自己門派的，你那不人不鬼的樣子早就被天下看光了！」
蒼寒淩的臉色越來越白。
虞若卿給予給他的肯定與勇氣，似乎就這樣在師父的斥責中逐漸消失。
好不容易褪去的黑暗像是海浪一般又再次撲來。他明明是海異族，卻逐漸有了些窒息的感覺。
「師父，我……不是故意的。」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進入第二個秘境之後，封印忽然失效了，我也沒有辦法……」
蒼寒淩在秘境中曾經短暫地想過出來後如何與師父解釋自己的新變化，想告訴他，他不想再被封印了。
可是在永淵長老冰冷失望的目光下，這些話卻通通在嘴邊變成了解釋與道歉。
「你的妖力和靈氣已經混雜在一起，這說明你這段時間一直在使用妖力。」永淵長老失望地說，「我沒有想到，僅僅是幾天的鬆懈，就讓你如此自甘墮落……是我過去太信任你，是我的錯。」
「師尊！」蒼寒淩急促地喚道。
「這麼多年來，為了你，整個星羅峰花費了多少精力與法寶丹藥，你自己心裡清楚。」永淵嘆息道，「若是知道你有自我作踐的這一天，我當初又何必收你為徒呢？」
這話已經說得極重了。
蒼寒淩的心臟一片茫然地抽痛，他薄唇微顫，豎瞳終於漸漸泛紅。
他的人生就像是一片漆黑的海域，孑然一身，孤獨而安靜。直到拜師之後，蒼寒淩仿佛才只有靠了岸。
長久以來，他已經習慣了背靠師尊的感覺，這讓他覺得自己和普通人一樣，終於有‘家’，有停靠的港灣。
如果永淵長老真的對他失望，甚至逐出師門，哪怕只是想想，蒼寒淩便有一種要墜入海底的恐懼的不安全感。
若是過去，他現在一定已經道歉甚至請罪了，可是——
蒼寒淩又想起秘境的那一天，白衣的姑娘坐在岸邊，在陽光下，她溫熱的手掌撫過他的面頰。
他閉了閉眼睛，而後開口道，「……師尊，我是鮫人混血，妖本就是我的一部分，我沒有作踐自己，我只是接納了真正的我而已。」
池邊的老者靜靜地注視著蒼寒淩。
「告訴我，淩兒。」永淵長老道，「當你與那些被宗門弟子處決的妖畜們催動同一種力量的時候，你的心裡便是這樣想的嗎？」
蒼寒淩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不……」他的喉嚨發出痛楚地音節。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和辯駁，他不下賤，他不是畜生，他只是接受了自己，可是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蒼寒淩清楚地知曉永淵長老是最典型的人修尊者，蔑視妖族與魔人，覺得他們都是孽障，與沒有靈智的妖獸沒有任何區別。
永淵長老欣賞他，也永遠只能欣賞青睞蒼寒淩作為人的那一面。
蒼寒淩感受到劇烈的痛苦，他意識到如果他想留在星羅峰，如果想讓師父像是過去那樣對他好，他便永遠只能做殘缺的人修，承認自己的另一半是不堪醜陋的下等血統。
和過去一樣，當蒼寒淩最痛楚的時候，永淵長老伸出手，緩緩地撫摸他的頭，用這樣的方式來安慰他。
「人都有糊塗的時候，我不怪你。」老者緩聲道，「不論如何，你自始至終都是我最滿意的弟子。」
蒼寒淩擡起頭，他看向永淵長老的眼睛。
永淵長老說，「淩兒，只要你認錯，為師便既往不咎。」
蒼寒淩睫毛輕顫，過了半響，他低聲道，「可是，卿卿說世上萬物都是平等的，她很喜歡鮫人。」
不等他說完，永淵長老便笑了。
「自然是平等的。」他道，「世人也常常喜歡偏愛貓兒狗兒，不是嗎？」
蒼寒淩的臉色便漸漸變得蒼白了。
永淵長老的手向下，他想要和過去一樣撫摸蒼寒淩的臉頰，蒼寒淩第一次偏頭躲了過去。
注視著自己落空的手掌，永淵長老收回手。
「你交到了新朋友，我很高興。」老者淡淡地說，「可不要太過於相信某個人，每個人都會變。她現在喜歡鮫人，可她若是未來看到妖族是何等殘/暴、如何將一個弟子撕成碎片，她還能保持如今的初心嗎？」
「她和旁人不同，她不會的。」蒼寒淩急急地辯解道。
「你有幾成把握呢？」永淵長老咄咄逼人地追問道，「你敢帶她去妖界看一看嗎？或者——你敢在她的面前，用鮫人的方式殺生嗎？」
蒼寒淩楞住了。
「這才是你身為混血與旁人最大的不同，我的孩子。」永淵長老淡淡地說，「你的朋友們是下任宗主、是世家大公子、是下代宗門的核心人物，是江長老的愛徒。」
「而你呢？你本可以光明正大地做星羅峰的繼承人，與他們平起平坐，和他們繼續做幾百年的朋友。如今你真的想要放棄這些，選擇做修仙界對立面的妖族嗎？」
蒼寒淩緩緩地垂下頭。
他身上剛剛的那股精神與沖勁兒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永淵長老伸出手，他輕輕地撫摸蒼寒淩冰涼的臉頰，這一次，青年沒有躲開。
永淵長老這才滿意地說，「乖孩子。待到一切準備好，我便會加強你的封印，讓你重回正軌。」
就在這時，從殿外飛入一隻紙鶴，永淵長老掃視一眼，回了信，紙鶴又飛走。
他起身，淡聲道，「準備封印之前的這幾天你便待在這裡好好反思吧。」
永淵長老背過身子，他聽到身後的鮫人沙啞地開口了。
「虞若卿，還好嗎？」
「你昏迷了四五天，他們三個早就被救出來了，聽說蘇景澤也去上靈州迎接他們，似乎他們是一起回的門派。」永淵長老緩緩地說，「除了星羅峰，似乎沒人詢問你的行蹤。」
說完這些話，永淵長老離開了這裡。
老者來到主殿坐下，幾乎同一時刻，星羅峰的弟子帶著一個身穿白色宗服的姑娘走了進來。
她長發束在腦後，看起來十分幹練厲害，一雙大眼睛眼角微挑，薄唇輕抿，一副來找茬的感覺，倒是有點像江元霜年輕的時候。
永淵長老露出慈祥的笑容，他笑道，「你都長這麼大了。當初進門派的時候，你還是個小不點。」
虞若卿其實心底便認定永淵不是什麼好人，可她也沒有實際證據，只好壓著火氣，行了弟子禮。
「永淵長老，我是來找我的朋友蒼寒淩的。」她說，「你可知他在哪裡？」
「他在秘境受了傷，如今在靜養，不方便出來。」永淵長老說，「等他傷好了，再找他玩吧。」
「靜養也沒關系，我肯定保持安靜的。」虞若卿堅持道，「你若是問他，他也一定會想見我。」
看著虞若卿一副不見到蒼寒淩就不走的樣子，永淵長老嘴角的笑容便漸漸消失了。
「你是江師妹的愛徒，自然我也願意多關照你一些。」他淡淡地說，「可是你今日以公謀私，用懲戒堂的名頭強闖星羅峰，如今還如此不聽勸，眼裡還有我這個長輩嗎？」
「怎麼算以公謀私？」虞若卿說，「我覺得星羅峰有問題，按照宗法執行，何錯之有？如今我更懷疑蒼寒淩也有問題，要調查調查他，宗法哪一條不允許了？」
「虞若卿，你怎麼和我們師父說話的！」旁邊的星羅峰弟子怒斥道，「還不跪下認錯！」
虞若卿心裡也壓著一股氣，她這兩天越想蒼寒淩的事情越不對勁，一個好好的鮫人帥小夥，平日卻以少年樣貌出現，而且從沒有修煉過妖力，這沒有背後操作就有鬼了。
如今這兩個弟子還敢往槍口上撞，虞若卿眉眼微擡，閃過危險冷戾的神色。
她擡起手，這兩個弟子立刻被巨大的力量向後掀翻，裝在柱子或裝飾上，頓時疼的連連慘叫。
韓淺之前教她的體修術法，沒想到這麼好用，比用鞭子抽人還爽快。
看到這一幕，殿中央的永淵長老臉色終於沈了下來。
「大膽！虞若卿，你當著老夫的面打老夫的弟子，眼裡還有我這個長老嗎？」他厲聲道，「你知法枉法，該當何罪！」
虞若卿擡起眼，她收回手，像是什麼都沒做過一樣，露出了笑容。
「永淵長老，這話您便說得不對了。懲戒堂辦案，阻擋不敬者都應被處罰，我是按宗法堂規做事，哪裡有錯？」虞若卿輕輕笑道，「自然，您若是覺得我胡作非為，也可以上告懲戒堂與主峰，屆時將我和星羅峰一齊查了，孰是孰非，自然會水落石出。」
她說話時這油腔滑調，似乎又有了點陸元州的影子。
永淵長老看著台下的年輕弟子，他又驚又怒，驚的是沒想到竟然有弟子竟然能這樣大膽，就連她師兄霍修遠都在長老們面前老老實實，她虞若卿怎麼敢呢？！怒的是她竟然真的敢這樣與他說話。
自從幾百年前當上長老之後，除了江元霜，從來沒人敢給他臉色看。
如今聽著虞若卿話裡有話的意思，他不由得沈下臉。
永淵長老每一次都會趁著封印的時候翻看蒼寒淩的記憶，至少在大比之前，蒼寒淩沒透露過關於星羅峰的事情，至於大比這段時間，蒼寒淩有沒有對外人說過什麼，他還不得而知。
他的臉色又冷了幾分。
「虞若卿，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冷聲道，「難不成你們赤煉峰要反了天，連小小的弟子都敢和師尊長輩這樣說話了？星羅峰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永淵長老，你這便是又說錯了。」虞若卿卻說，「我代表的不是赤煉峰，而是懲戒堂。懲戒堂上查宗主長老，下巡內門外門，我非但沒撒野，而且還十分知書達理。」
她側過頭，一腳踹翻身邊的燭台。
「這才他媽的叫撒野。」虞若卿擡眼，她冷笑道，「除非你弄死我，不然我今天就是要見蒼寒淩！」
第68章 選我還是選你師尊！
別說永淵長老，在場的那兩個被虞若卿教訓了的弟子都驚呆了。
活了這麼多年，從沒見過真的敢這樣頂撞長老的弟子。
哪怕是有可以懲處宗主長老的懲戒堂，事實上歷史裡也沒真的處理過幾次門派上層。
永淵長老再也掛不住臉上慈祥的樣子，他伸出手，手指顫抖地指著虞若卿。
「你、你……」
自從幾百年前從弟子變成長老，永淵長老何時受過這樣的氣？
然而最令人生氣的不是這女娃娃囂張，而是他可能真的對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虞若卿本人和她的小組在這次萬宗大比成績排第一，已然是被眾多仙門注意到的冉冉升起的新星，她自己或許都不知道她的名氣已經流傳了出去。
她如今是玄霜仙宗手裡的香餑餑，不是任人揉捏的普通弟子。
更何況虞若卿背後還有一個江元霜。
這次秘境出的意外讓所有人又一次想起江元霜是個多麼瘋狂可怕的女人，為了自己的小徒弟，她拿出的巨型傀儡都是從未上報過門派的新家夥，並且發揮了恐怖的威力。
所有人都能感覺得到江元霜多在乎這個弟子，別說懲戒虞若卿，江元霜會不會幹。就算虞若卿犯了天大的事情被趕出門派，江元霜都會毫不猶豫為了弟子和門派決裂。
更別提宗主雲天成唯一的弟子，下一任宗主陸元州、還有仙門英雄弟子蘇景澤，以及主峰韓淺都與她是摯友。
這麼一個自己有實力有名氣，背後有靠山，身邊全是各種關系好友的弟子，如今有誰能動她？
更別提，永淵長老自己便十分心虛，星羅峰確實有秘密，虞若卿不怕鬧大，可他……
想法在腦海裡這麼轉了一圈，永淵長老的火氣便被壓了下去，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放下了手。
「你們情誼深厚，互相擔心，老夫也年輕過，能理解。」他說，「可這是態度問題，你一個小小的弟子來星羅峰大鬧，又讓外人如何看待我峰？」
虞若卿心裡想，這老頭說什麼屁話，不是他剛剛推三阻四，先不說人話嗎？
結果還不等她開口，眼前便嗡地紅了一下，是系統拉了提示警報，用這樣的方式叫停了虞若卿。
「宿主，既然對方已經退讓了，你便也退一步吧。」系統勸道，「永淵長老威望頗深，現在就撕破臉皮沒有好處。而且就算你不在意，也要為蒼寒淩著想吧。」
「他退讓了才是最奇怪的。」虞若卿冷聲道，「若不是真心裡有鬼，一個長老怎麼會任由一個弟子這樣挑釁自己的威嚴？」
只不過，她也知道系統說的是有道理的。
她本來今天也沒想和永淵長老起爭執，完全是話趕話讓自己沒壓住火。
現在最重要的是見到蒼寒淩，問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於是，殿中的另外兩個星羅峰弟子便眼睜睜看著面前的虞若卿，前一秒還氣勢洶洶踢翻了燭台，好似要魚死網破一般，結果後一腳便露出了笑容，好像剛剛一切的糾紛都沒有發生。
「弟子也知道長老是關心蒼寒淩，想讓他多休息幾天。」虞若卿抱拳笑道，「長老大度，一定請原諒弟子關心則亂。」
永淵長老其實不想讓蒼寒淩今天和她走，可也沒什麼辦法，只能下了這個台階，淡淡地說，「那你便在這裡多等一會兒，老夫去叫淩兒過來。
看著他起身要從殿後的小門離開，虞若卿反應更快，幾步便跟了上去。
「長老一定要體諒我太過擔心他，從秘境一別，我們便沒見過面，現在只想最快速度見到他。」虞若卿可憐兮兮地說，「我就在住處外等候，絕不給長老添亂！」
虞若卿非要跟著永淵長老，都不是怕他背後跟蒼寒淩囑咐什麼，而是怕他會不會給蒼寒淩下個什麼咒之類的。
如果她在殿裡等著，永淵長老去多久便無法控制，可她若是跟著，他就沒多少時間做其他事情了。
永淵長老臉上有點掛不住，他自然知道虞若卿不信任他，也不想她跟著，可實在沒什麼辦法，只想趕緊送走這瘟神，讓她不要再借題發揮。
於是，虞若卿跟面色冷冷的永淵長老穿過了幾個庭院。
在其中一個殿前，永淵長老轉過頭，他道，「那你便在這裡等等，我去屋中喚他。」
虞若卿十分乖巧地點點頭。
等到永淵長老的身影進入殿中後，她才在腦海中問系統：「你能掃描這附近的建築嗎？」
系統停頓了一陣，然後說，「已經掃描，似乎就是普通的建築，沒有發現異常。」
虞若卿磨了磨牙。
就算系統說一切正常，可她心中還是不信會這樣簡單。
按照蒼寒淩之前患得患失的表現來看，他和永淵長老的師徒情沒有好到讓長老親自叫他的地步。
如今永淵長老沒讓其他弟子找蒼寒淩，而是他自己親自來，虞若卿便總覺得這其中有問題。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虞若卿就等在外面的原因，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蒼寒淩便隨著永淵長老出來了。
虞若卿心中十分滿意，她覺得這麼短的時間，永淵長老是決不可能在蒼寒淩心上再動什麼歪心思了。
蒼寒淩一身深藍色長袍，不知是不是錯覺，虞若卿總覺得他的膚色似乎比往日還要蒼白一些。
他跟在永淵長老的身後，一直垂著睫毛，安靜脆弱得像是大病一場的人。
「那你們便出去玩吧。」永淵長老又掛回慈祥的笑容，「早點回來。」
蒼寒淩低著頭，謹小慎微地對師父行了禮。虞若卿最煩他這個樣子，直接伸手拉住青年的手腕，將他拽走了。
待到坐上飛鶴，離開星羅峰，藍天白雲取代了峰頂的黑夜，蒼寒淩擡起頭看向虞若卿，他的臉色終於不再是死氣沈沈。
「你怎麼來了？」他低聲道。
「來看你啊。」虞若卿吐槽道，「你們星羅峰真是壓抑，每天都生活在晚上，難道不會覺得瘆得慌嗎？還有你那個師父，我真是不喜歡他……」
虞若卿喋喋不休，蒼寒淩便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
若是過去，他一定會制止她對永淵長老不敬，可這次蒼寒淩什麼都沒說。
星羅峰上那幽藍深邃的水池像是令人窒息的牢籠，蒼寒淩置身在那裡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只剩下了不斷席卷而來的黑浪，除此之外，只有孤獨和冰冷。
虞若卿一句又一句的牢騷卻仿佛從天空落下的陽光，不斷將他拽回人間。
或許她並不知道，她今天忽然出現是個巧合，可對蒼寒淩而言，卻像是又被她救了一次一樣。
一直到虞若卿說她剛剛在大殿的所作所為，蒼寒淩才如夢初醒。
「你，你說什麼？你和我師尊吵起來了？」他吃驚道。
「不光吵起來了，我把懲戒堂的名頭都擺出來了，還揍了你兩個同門師兄，順帶踹翻了一個燭台。」虞若卿想起就生氣，「不然永淵長老今日是絕對不會讓我見你的！」
蒼寒淩直接呆住了。
他知道虞若卿的性子嫉惡如仇，可沒想到她竟然真的能和長老吵起來。
「胡鬧！」蒼寒淩不由得有些著急，他蹙眉道，「不論如何我師父都是星羅峰的長老，你在星羅峰與他對峙，想沒想過後果？」
「我又不是單純去找他吵架的，我是來找你的。」
虞若卿看到蒼寒淩聲音如此嚴厲，以為他這個時候還站在永淵長老的一邊跟自己生氣，聲音頓時有些委屈起來。
「他越不讓我見你，我就覺得越有鬼。誰知道你是真的在養病，還是出事呢？」
蒼寒淩本來是著急虞若卿太魯莽，怕她一個人在星羅峰出事，更何況是弟子對陣長老。
可看見女孩一改平日的霸道和自信，背對著他，肩膀也微縮著，像是耷拉著頭的小貓咪，蒼寒淩心中便不好受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生我氣。」蒼寒淩放緩語氣，他連忙解釋道，「我是怕你一個人出事，畢竟星羅峰這麼封閉，我擔心你吃虧……」
從幾個月前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冰冷少言十分難搞的疏遠少年，再到如今追著人家後背解釋示弱的青年，蒼寒淩的變化讓系統都有些沈默。
它一直覺得自己這次的宿主心思不深，做事魯莽，情商負數。它幾乎每天都在隨著她提心吊膽，可沒想到她任務執行的這麼順利，不到一年，便將主要人物玩弄於股掌之中了。
虞若卿本身也是有些粗神經的，她本來是有點委屈，以為蒼寒淩胳膊肘往外拐。可蒼寒淩解釋了他是為她擔心，她也就開心了。
只不過看到蒼寒淩似乎很吃這套，虞若卿便保持這幅委委屈屈的難過樣子，側過臉看了他一眼。
「你在秘境裡答應我的事情，還做不作數？」她幽幽地說。
蒼寒淩一怔，他想起當時他答應了虞若卿，出來後會將所有秘密都告訴她。
坦誠不是他的性格特質，可他一想到虞若卿掏心掏肺地信任他，對他好，他似乎沒有什麼秘密是需要跟她坦白的。
「自然是作數的。」蒼寒淩小心翼翼地說，「我若是說了，你就原諒我，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你就算不說，我也不會生你的氣。」虞若卿道，「但你告訴我，我會很開心的。」
蒼寒淩的眸色便又溫柔了一些。
於是，他一點一點地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虞若卿。
從他十二歲來仙宗講起，不論蒼寒淩在言語中下意識偏袒美化了永淵長老多少，都仍然聽得虞若卿背後發寒。
以她的目光來看，便是永淵長老故意親近當時孤苦無援的少年鮫人，獲得他的信任，而後收他為徒。
等到成了自己徒弟後，永淵長老便抓住蒼寒淩本身便自卑敏感的心態，用為他好的理由，將蒼寒淩的妖力全部封印。
而且這個封印並不是永久的，隨著他長大，封印鬆動得也越來越快，每次鞏固封印無疑是一場漫長的淩/遲痛苦。
而且虞若卿覺得，蒼寒淩並不是完全覺得永淵長老沒問題的。
他有種一直蒙蔽自己不去想的逃避心態，並且在心裡給永淵長老找了許多許多借口，說服師父是愛他、為他著想的。
畢竟蒼寒淩曾經一無所有，他早就將永淵長老看成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知道或許師父有問題，也不舍得鬆手。
一直到今天，永淵長老還打算將他關到封印的那天再放出來。
聽完這些，虞若卿徹底麻了。
她甚至有一種，怪不得蒼寒淩後來會黑化殺上修仙界的感覺。
如果沒有她，沒有陸元州、韓淺和蘇景澤，蒼寒淩一定會比現在的他更加執拗偏執，等到發現自己被唯一信任的人背叛，心中一直繃著的那根線才會徹底斷裂，選擇入魔。
「蒼寒淩，你不是傻子，我知道你很聰明。」虞若卿說，「你覺得你師尊真的對你沒有圖謀、是真心關愛你的嗎？」
面對她鋒銳的問題，蒼寒淩不由得側過了頭。
他一直不敢面對，也不願意讓自己多想。可是過去他可以逃避，虞若卿卻不會讓他繼續這樣下去。
聽完了蒼寒淩所有的話，她只有一個念頭——不能再讓他這麼拖下去了，今天就必須有結果！
「看著我。」虞若卿說。
蒼寒淩只能轉回頭，他擡起眸子，薄唇輕抿，一向冰冷的面龐上出現了有些脆弱的神情。
過了許久，他才低聲說，「……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師父對我似乎別有所求，可是……他也確實養大我，大部分時間對我很好。」
虞若卿差點沒氣得仰過去。
「我對你好，還是你師尊對你好？」她質問道，「還有韓淺、蘇景澤、陸元州，他們對你不好嗎？」
「那不一樣。」蒼寒淩說。
「哪裡不一樣？」
「你們自然是對我很好的，可我們是朋友，是夥伴。」蒼寒淩垂下眸子，過了半響，他才開口，好像說這句話讓他費了很大的勇氣，他聲音沙啞地說，「……可我更想像是個普通人一樣，有家，有愛護我的長輩。」
虞若卿怔怔地注視著蒼寒淩，她能感覺得到，說出這句話，他真的是將他的心扒開給她看了。
她的心臟也不由得抽痛起來，幾乎喘不過氣。
虞若卿撇開頭，二人之間的氛圍一時間有些凝固。
「但你知道他並不愛護你。」過了半響，虞若卿開口道，她的聲音帶著近乎殘忍的坦誠，「一個無法接受你真正身份的人，甚至厭惡你另一半血統的人，他根本不可能愛你。你只是在他營造出的騙局中，隨著他騙自己而已。」
蒼寒淩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我知道。」過了一會兒，他低聲道，「我知道的。可至少，他願意騙我。」
蒼寒淩垂下頭，他的身體搖搖欲墜，似乎已經脆弱到一陣風都能掀翻他，讓他再也爬不起來。
「你既然知道，那不就好辦了？」這時，他聽到虞若卿說，「兩條腿的□□不好找，正常的師尊不是遍地都是？」
「什麼意思？」蒼寒淩疑惑道。
「我的意思是，你換個師父不就行了？」虞若卿說，「換一個正常的長輩，難道不比繼續在那老頭手下受氣強？」
蒼寒淩眼睛不由得睜大了許多。
今天虞若卿出格的事情做了一件又一件換師尊這話說出去都會讓外人感到震驚而不恥，可在虞若卿嘴裡，似乎還真有點輕描淡寫的感覺。
「可、可是我，這，這……」他一時磕磕巴巴，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虞若卿盤著腿，她伸出手，直接壓下蒼寒淩的話。
「你糾結的不就是那幾件事嘛。」她說，「你若是怕對門派有不好的影響，放心，不會有。你這次大比出了風頭，地位早就與往日不同，誰當你的師父，是他的榮幸。」
「可是……」蒼寒淩薄唇微張。
「不用可是，你怕門派不容你，將你逐出師門？」
虞若卿搶話道，「你不要忘了我們幾個是幹什麼的，我支持你，代表赤煉峰支持你，就沒人敢動你。更別提陸元州和韓淺都是門派下代核心人物，蘇景澤是有功之臣，我們護著你，誰敢趕你走？不僅你不走，我還要讓那永淵長老走人！」
「我……」
「你什麼你，難道你要說你舍不得這臭老頭？」虞若卿說，「你本來也不是真的尊敬他，他不過是你用來欺騙蒙蔽自己的工具，既然如此，為何不換個真的師父對你好？」
「虞若卿，你聽我說。」蒼寒淩無奈道。
「我不聽我不聽。」虞若卿擡高聲音道，「你別說什麼真的被他虐待得出感情了！我們對你這麼好，你卻不珍惜，反而舍不得一直傷害你的人，你要是這麼說，別怪我瞧不起你，你都對不起我們！」
說完這麼長的話，虞若卿覺得自己既講清了事實又畫了大餅，還上升了價值，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都無懈可擊，她這才看向蒼寒淩。
「好了，我說完了，你要說什麼可以說了。」
蒼寒淩欲言又止，最後無奈地苦笑了起來。
弟子另拜第二個師父，這是足以寫成故事一直流傳幾百年，讓人茶余飯後消遣的事情。
這麼大的事，在虞若卿嘴裡卻仿佛變得理所應當輕而易舉。
看著他一直不開口，虞若卿還以為她都直直白白說這麼清楚了蒼寒淩還是不願意，心中不由得發慌。
「說話啊。」她揚起眉毛，逞能道，「你說吧，選我們還是選你那個臭師尊。反正我告訴你，以後我一定要弄他，我們兩個只能留下來一個，你要是選他，你，你就是要跟我為敵。」
「選你，自然是選你的。」蒼寒淩無可奈何，他怕虞若卿著急，只能立刻表忠心。
虞若卿一怔，隨即她驚喜道，「你答應我啦？」
「這件事有些突然，但……」蒼寒淩低聲道，「我知道你們對我好，必定會一直糾結星羅峰的事情，我又離不開你們，既然如此，早些做決定也沒什麼區別。」
虞若卿太開心了！她真的沒想到，自己竟然在有生之年真的勸通了蒼寒淩這個死魚腦袋。
她興奮地張開手，直接撲入蒼寒淩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還不停地用力拍他的後背，簡直開心得難以掩飾。
蒼寒淩身體一僵。
感受著自己懷中激動得亂動的姑娘，他的眸子從無奈逐漸變得柔和起來。
他伸出手，也輕輕地抱了抱虞若卿。
有一瞬間，他真的想永遠與她保持這樣的距離。
可在她全心全意、坦誠又無私而純粹的關懷和愛護中，他的那些懵懂微動的小心思似乎也在她的面前自慚形穢。
「換師這件事是違背倫常與宗法的，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蒼寒淩說，「你真的覺得會成功嗎？」
蒼寒淩的問題，讓虞若卿冷靜了下來。
她緩緩坐直，不由得蹙起眉毛。
蒼寒淩說得有道理，她說的時候是很爽快，可實際上操作起來極其困難。
如果想讓蒼寒淩名正言順地換師尊，那必須需要更多人的支持，而且還需要能至少讓永淵長老身敗名裂的證據，這些並不是她和蒼寒淩便能做得到的。
蒼寒淩如今答應了她，一切似乎要開始步入正軌，反而卻讓虞若卿有些迷茫了。
她擅長砍人找茬，但從來都不習慣彎彎繞繞的事情。
無數的事亂成一團，讓她茫然無措，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裡做起。
就在這時，一個人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了虞若卿的腦海裡。
「我知道了，我們去找韓淺！」她說，「他一定有辦法。」
第69章 宿主的思想工作越來越難幹了……
聽到了虞若卿的話，又一次出乎了系統的預料。
「宿主，你怎麼會想去找韓淺？」系統不太讚同地說，「你忘記之前的事情了嗎？關於他，我們還沒有定論。」
「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我現在找他是最好的機會。」虞若卿在腦海裡道，「你也說了我這個人不太擅長撒謊，如果以後是普通的日子相見，他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我不對勁。」
「可現在有蒼寒淩的事情更吸引我的注意力，蒼寒淩的事關重大，正好可以緩解一下再次碰面尷尬的局面。」
「我仍然不讚同。」系統說，「韓淺已經證明了他是不可預測的危險人物，你這樣做太冒險了。」
「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不是壞人。」虞若卿說，「更何況，他刪除了我和陸元州的記憶，還治好了我的傷，難道不就是為了以後能繼續平安共處嗎？既然如此，他自然不會傷害我。」
系統其實仍然不太同意，但虞若卿的這段話符合邏輯，它便不再說話了。
虞若卿看向蒼寒淩，征求他的意見。
「你的想法是什麼？」
蒼寒淩幾乎沒太猶豫，他神情淡淡，無奈地說，「你們不是外人，我也從沒想隱瞞任何一個人。」
他這句話，便是默認整個主角小組都可以參與進來的意思了。
虞若卿當即調轉飛鶴的方向，她先去了主峰，結果韓淺並沒有在他平日辦公的地方。
其他修士告訴他們，韓淺從秘境結束後還沒有來工作過，應該還在峰中靜養。
於是，二人又前往百丈峰。
快到的時候，蒼寒淩又有些緊張起來。
「韓淺生氣怎麼辦？」他低聲道，「之前蘇景澤不作為的事情，他都生氣了，我的事……」
「你放心，有我呢。」虞若卿生怕蒼寒淩退縮，她立刻打包票。
百丈峰是一個典型而十分正常的師門，百丈峰長老清文門下有十多個弟子，比韓淺輩分高的師兄師姐們不是做了首席長老，就是離開主宗前往被分配到其他州了。
所以，在自己師父的門下，韓淺是實打實的大師兄。
二人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百丈峰的山門前。根據宗門禮儀，外來弟子應該在半山腰的山門前步行上山，以免沖撞到本峰弟子。
虞若卿和蒼寒淩一路向上走，相比於星羅峰在山門還設有守峰弟子，百丈峰這通往山頂的路上連個人都沒有，隨隨便便便讓兩個外峰弟子來到了山頂。
相比於赤煉峰險峻、宗主峰安靜、星羅峰星空萬裡，主峰繁華嘈雜，百丈峰看起來更具備老牌的仙門特色。
山頂白理石鋪出的寬闊廣場，白色的石路在大大小小的建築間穿行，到處都能聽到弟子的聲音。
百丈峰的長老親傳弟子和首席長老的弟子們都住在同個峰頂，親疏不分，好似一家人，所以頗有點弟子居山的熱鬧。
虞若卿和蒼寒淩來到殿前廣場上，看到有一個女修坐在階梯上看書，腰間掛著親傳弟子的玉佩。
「請問你知道韓淺住在哪裡嗎？」虞若卿主動問道。
看書的女修擡起頭，她的目光本來有些疑惑，直到看見虞若卿的臉，停滯了一下，不敢相信地開口道，「虞若卿？！」
完全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出名的虞若卿看著女修‘蹭’地站起來，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你就是虞若卿！我，我是在做夢嗎？」這個女修看起來十分高興而激動，圍著虞若卿繞了好幾圈，而虞若卿完全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高興。
「那個，很高興認識你，但我們找韓淺有急事。」
年輕女修這才努力收了收自己的興奮之情，聽到虞若卿這樣說，她連忙道，「大師兄在後山閉關呢，不知道見不見客。虞師妹，你們要不然去殿中先見見我們的師尊吧，師尊應該知道大師兄如今的狀況。」
「多謝。」
虞若卿道過謝便邁步走上台階，一臉淡漠沒有表情的蒼寒淩跟著她。
女修本來激動於自己見到了虞若卿，卻忽視了她身後的蒼寒淩。
一直到二人上台階，她方才看到虞若卿的身後竟然跟著一個俊美冷漠的弟子，美得她不由得響亮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呆在原地久久緩不過神。
虞若卿覺得，百丈峰弟子雖然很熱情，但也很奇怪。
和清文長老有點像，小時候她被送到幾位長老面前的時候，清文長老是第一個到的，趁著別人不在，一直用法術捏小人嚇唬她，妄想嚇哭她，最後還送給她糖豆，賄賂她不要說出去。
結果其他長老來了之後，清文長老便溫文爾雅地坐在原位，好像什麼都沒發現過。
虞若卿便一直都覺得清文長老是個有點奇怪的人，今天一見，原來他的弟子也很奇怪。
不過，上次在懲戒堂遇到清文長老的時候，感覺他穩重許多，或許這些年讓他成為了一個真正沈穩的師父。
二人進入大殿，在走廊裡穿行的時候，蒼寒淩表面冰山，實際氣息微亂，好像有點緊張。
「我們就這樣直接走進去，不太好吧？」他低聲道。
「不然要怎麼走？」虞若卿疑惑道。
蒼寒淩薄唇微抿。
虞若卿受師父寵愛長大，自然不會明白，她如呼吸喝水般習以為常的事情，在蒼寒淩眼裡卻是另一個樣子。
比如進師尊主殿，他曾經要不然需要等著師父主動召喚，要不然想見師父之前，要在殿外一直等著，等到師父有空了才會召見。
他在星羅峰上，都從未這樣暢通無阻地走入過大殿。
二人來到主殿，只見中央兩邊擺放著香爐，燃著香，殿中白霧縹緲。
而在最中間，是正在打坐的清文長老。
「長老好。」虞若卿和蒼寒淩一起行禮。
不等她說明自己的來意，清文長老睜開眼睛，眼角的皺紋帶了些笑意。
「江師姐能放你出峰，真是不容易，我還以為她至少要把你綁在身邊幾年才能安心。」他說，「你平日從來不登門拜訪，今天怎麼來了？」
清文長老轉過目光，看向蒼寒淩。
「還帶了條星羅峰的小魚。」他笑道。
蒼寒淩行禮的手沒放下，頭又低了低。
虞若卿一看自己未來的指定黑化合作夥伴，竟然能被那死老頭搞得如此乖順自卑，便氣不打一處來，路上剛剛平覆的心情頓時又開始翻騰。
「長老，我們想見韓淺，可是聽說他在閉關。」虞若卿壓下火氣，她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出關？我們有事找他。」
「他確實是在閉關靜養，不過……」
清文長老的手伸出，一隻紙鶴撲閃著翅膀飛了起來。
他淡笑道，「韓淺會希望你們去叨擾他的，跟著這紙鶴去吧。」
「多謝長老！」
蒼寒淩微楞，虞若卿卻十分高興，她拽著蒼寒淩的手臂，趕緊追著紙鶴離開了。
紙鶴將他們引向後山，路上，蒼寒淩不可思議地低聲道，「竟然這樣容易？」
「就是這樣容易。」虞若卿一邊在前面下台階，她一邊說，「本來應該這樣，這才是正常師尊嘛——不過我師父不算數，她也不太好說話。」
二人一前一後，跟著飛鶴不斷向著後山走去。穿過了一片鬆樹林，霧氣逐漸彌漫，只不過飛鶴在前，迷霧便紛紛繞開了他們。
蒼寒淩看向四周，他低聲道，「這似乎是韓淺設的屏障，不知怎麼就讓我們闖過去了，這樣不太好吧？」
「哪裡有不好，他師父都同意了。」虞若卿卻十分坦然。
待到霧氣散去，前方豁然開朗。
一條溪流從霧間穿行，一座不通路的古亭立於溪水正中間。
四周草地殷綠，星星點點的野花點綴之上，在靈氣的滋潤下生長得極為漂亮。
在溪水的另一邊，有一個十分古樸的、更似凡人居住的小院坐落在水邊，看起來與整個環境格格不入。
虞若卿正四處打量，懸浮在半空中的紙鶴忽然又振了振翅膀，飛向右面。
虞若卿本來還在看其他地方，就聽到蒼寒淩呼吸一窒。
她又些疑惑，下意識轉過頭，頓時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韓淺一襲白衣，立於水邊，紙鶴則是停泊在了他的肩膀上。
然而讓二人一起抽氣的原因，卻是平日裡永遠都保持一絲不茍的樣子，以束發示人的韓淺，他竟然、他竟然散著頭髮！
修士一般都習慣披發，是沒有什麼稀奇，可這可是平日整潔到每根發絲都束起的韓淺啊！
虞若卿一直覺得韓淺平日氣質裝扮，都像是一座巍然不動的宗法，是一種被有序、穩定、威嚴，但也帶著些距離和不近人情的條理。
在這種情況下，他身上的很多其他優點便被他人潛意識地遺忘了，比如，韓淺生得其實也十分俊朗美貌，並不比其他幾個人差。
可是他如今放下了頭髮，不僅距離一下拉近了許多，韓淺俊美清冷的面容似乎第一次有如此強的沖擊力。
「你們怎麼在這兒？」看著二人好似呆在原地，韓淺開口道。
虞若卿這才恍然回神，她說，「師兄，我們是來找你幫忙的！」
「進來說吧。」韓淺道。
韓淺的態度如此平靜自然，甚至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多看她。如果不是系統全程記錄了過程，虞若卿都要懷疑秘境裡發生的事情會不會是一場誤會了。
三人飛來水中亭坐下，韓淺一襲白衣，氣質淡然冷清，真有點仙君飄然若仙的感覺。
直到他從儲物戒指裡熟練地拿出了靈果、零食、靈瓜子，整個場景一下子就接地氣了許多。
「你們先坐，我去換身衣服。」韓淺道。
「不行！」虞若卿連忙拽住他的衣角，「你這身多新鮮啊，多有意思，別換了。」
虞若卿覺得韓淺現在和平日不同的裝扮，十分有助於她蒙蔽自己，將秘境韓淺和現在的他在腦海裡分成兩個人，這樣就能心裡更加毫無負擔了。
韓淺一頓，眸子有些無奈，但也還是微微頷首，坐了回來。
於是，二人便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述說起蒼寒淩隱瞞的那些自己被傷害的過往，和永淵長老的真面目。
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並沒有想象中的容易，因為蒼寒淩說得越多，韓淺的氣息便越冰冷。
韓淺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弄著杯沿，他臉上並沒有過多的神情，只是一直看著蒼寒淩，整個氛圍越來越壓抑凝結。
等到蒼寒淩終於說完，他已經被韓淺的目光盯得都有些擡不起來，更別提對視了。
就連之前打包票讓蒼寒淩不要擔心韓淺會生氣的虞若卿，心中都有些打鼓，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緩和氛圍。
在安靜中，韓淺終於垂下眸子。
「所以，這就是你一直瞞著我的事情。」他說，「我們這麼多……的情誼，都不足以支撐你的信任？」
「我當然信任你們！」蒼寒淩急促地說，「我只是、我只是……在自欺欺人，想這樣欺騙自己得再久一點。我不是故意瞞你的，真的。」
韓淺身上凝結著巨大的憤怒和悲痛，虞若卿能真實得感覺得到。可是他的神情仍然是接近隱忍的平靜，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有那麼一瞬間，虞若卿以為韓淺會掀桌子生氣——反而這樣才是最好的。然而最終，他只是又站了起來。
「我需要自己冷靜一會兒。」韓淺垂著眸子，不看蒼寒淩，他低聲道，「一炷香的時間。」
看著他要走，虞若卿一回生二回熟，抓得更加自如，又一次拽住了韓淺。
「你不能走。」虞若卿堅持道，「生氣也要當面說，不然你的行為和他的行為沒什麼區別，不利於團隊合作！」
虞若卿真的覺得，就算韓淺甩開她的手一走了之也是正常的，沒想到青年竟然真的又一次坐了下來。
他閉了閉眼睛，睫毛輕顫，深深地呼吸了一聲。
蒼寒淩薄唇微抿，他看著韓淺，低聲道，「……師兄。」
他雖然是除了陸元州之外入宗最晚的，卻從來不喊他們師兄師姐。
如今這樣喊師兄，蒼寒淩已經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道歉和示好服軟了。
韓淺深深地嘆息一聲，他睜開眼睛，看向蒼寒淩。
「我很生氣，非常生氣。」他說，「你是這樣，蘇景澤也是這樣。我真的不能理解你們為何這麼願意自欺欺人，寧可外人欺負，也不願意與我坦誠。」
他有些低落地說道，「或許我做得不夠好，所以你們才總是不願意相信我。」
蒼寒淩不怕韓淺指責他，可偏偏韓淺什麼都沒做，他在只是生悶氣之後，肉眼可見地難過了。
「不是這樣的，師兄。」蒼寒淩急促地說，「是我糊塗，我、我這次不是第一時間來找你了嗎？」
聽到他的話，韓淺才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他看向虞若卿，懷疑地說，「除了這些舊事，你們還捅其他簍子了？」
虞若卿今日怒斥永淵長老這事，是她想起來很爽，但細分析時也知道自己魯莽了，韓淺一問，她就有些心虛。
「我這不——也來找你了嗎？」虞若卿委婉地說，「其實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她一五一十地將今天的事情也說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有蒼寒淩的事情打底，韓淺沒有太生氣，但他看起來很無奈，還有點疲憊。
「你，咳咳……」韓淺緩了一下，他用手順了順自己的胸口，才繼續說道，「你們真是……」
「師兄，你怎麼咳嗽了？」蒼寒淩見縫插針地關懷道，「身體不好嗎？」
只不過他是面癱，除了在虞若卿面前之外，一直都保持冰山面孔，用這樣的表情說話，總有點不是真心關懷的感覺。
「無妨，秘境裡受了點傷。」韓淺搖搖頭，他看向虞若卿，沈聲道，「你太魯莽了，那可是永淵長老，五大峰峰主之一，你怎麼能說翻臉就翻臉呢？」
虞若卿本來在想他咳嗽的事情會不會和自己有關，一聽到韓淺這樣說，頓時心虛又變成了委屈。
「我還以為你會支持我呢，怎麼連你也訓我。」她控訴道，「你說話不算數，是你說讓我可以隨便發揮隨便當壞人的！」
蒼寒淩頓時睜大眼睛，看向韓淺，一副‘內鬼竟在我身邊’的表情。
韓淺似乎本來是有些心情覆雜的，結果聽到虞若卿這麼一說，他反而無奈地笑了。
「我不是訓你，我也沒覺得你做錯什麼，只是你有沒有想過，永淵長老位高權重，又是幾百年的老資歷，只要不是大錯，門派不會對他太絕情。」
韓淺緩聲道，「你如果想拔草除根，必須要有最強有力的證據。可如果你這次打草驚蛇，永淵感覺得到事情要敗露，很可能提前毀屍滅跡，屆時蒼寒淩換不了師父，我們也再趕不走他，那時又該如何是好？」
是啊，那該如何是好？
虞若卿的氣焰再次被澆滅，一想到蒼寒淩的幸福魚生和清白很可能斷送在自己手裡，她便有點慌了。
「這就是我那時的意思。」看到她被韓淺說服了，系統見縫插針地教育道。
「閉嘴。」虞若卿關了系統的頁面。
系統：……
宿主的思想教育工作越來越難幹了！
虞若卿苦著臉，她低聲道，「那怎麼辦啊，萬一那老頭真的銷毀證據，蒼寒淩換不了師父，那不得被那老頭做成魚湯啊！」
「你的形容詞是不是有點過於多了？」蒼寒淩弱弱地抗議道。
韓淺細細思索，過了半響，他說，「只要今日蒼寒淩回去繼續演戲，永淵長老便不會起疑。」
「可是他說那個老頭子要在三天後再封印他一次。」虞若卿有點著急，「難道要讓蒼寒淩再受一次苦？」
「那就三天。」韓淺說。
他說得很果斷，虞若卿和蒼寒淩都一楞。
「什麼三天？」
韓淺修長的手指輕敲桌面。
「三天之後，證據大白於天下。」韓淺淡聲說，「讓永淵長老付出他應有的代價。」
第70章 做魚這麼奔放嗎
星羅峰。
主峰邊緣的塔頂，永淵長老注視著頭頂星辰，面色沈沈。
從虞若卿闖入峰中帶走蒼寒淩之後，永淵長老的心便一直不太安穩，甚至一度動了要給自己看星運的念頭。
看星運，便是看未來走向，事件吉兇。
可實際上越是修為高、越是懂這些的人越不會輕易動占卜的念頭。有時候，參透命運比一無所知更加兇險。
尊者們對自己的命運都忌諱頗多，都怕會影響到自己。
所以永淵長老縱然直覺有些不好，可他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沒有為自己占這一卦。
他在心裡安慰自己，虞若卿只不過是個沒有城府的黃毛丫頭罷了，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晚上，永淵長老坐在主殿，閉著眼睛，外人來看他已經入定了，實際上永淵長老一直在等待蒼寒淩回來。
如果今日他不回來……
永淵睜開眼睛，眼底閃過冷光。
就在這時，有弟子一瘸一拐進了殿，是白日時被虞若卿教訓過一頓的那個徒弟。
「師尊，蒼寒淩回來了，您要見他嗎？」
永淵長老的心這才驟然鬆下。
表面上，他卻淡聲道，「為師有些事情要做，便讓他在外面等著吧。」
弟子心領神會，退了出去。
永淵長老拿著一本書翻看著，過了將近一個時辰，他才開口道，「讓他進來吧。」
人影聳動，蒼寒淩無聲地走入殿中，行了禮。
「師尊。」他恭敬地說。
永淵長老握著書，他淡然道，「回來了，玩得如何？」
「弟子怕被太多人看見，所以並沒走太遠，就是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喝了點酒而已。」蒼寒淩垂下頭，他低聲道，「師尊說的話，弟子都記在心裡。」
看著面前俊美青年順從聽話的樣子和之前一樣，永淵長老的心這才真的放了下來。
「淩兒，過來。」和過去一樣，永淵長老溫聲道。
蒼寒淩緩緩地走了過來，他單膝跪下，讓永淵長老能摸到自己的頭。
「為師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永淵長老欣慰地說，「為師不會害你，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弟子明白。」蒼寒淩低著頭，他溫聲道。
在永淵長老看不見的地方，蒼寒淩的眸色淡漠而無動於衷。
過去的他甘願隨著永淵長老的意願來欺騙自己，可是今日之後，蒼寒淩再次返回星羅峰，聽著永淵長老這些過去讓他心懷感激的話，蒼寒淩卻忽然發現，自己似乎真的醒了。
他像是大夢初醒，不解自己為何曾經會被這簡短的一二句敷衍的關懷而感動不已。
永淵長老並未察覺到蒼寒淩的變化。
安撫完之後便該是震懾，他開口道，「既然回來了，便繼續受罰罷，也好不讓其他人看到你現在的樣子。」
「是。」蒼寒淩恭敬道。
看著蒼寒淩一如既往聽話地離開，永淵長老也起身，離開了主殿。
他回到自己在後峰的居所，在書房中打開機關，來到隱藏的地下暗室，在陣法之中，擺放著三個壇子。
永淵長老來到陣法中坐下，他打開中間的壇子，從裡面拿出了紅色的丹藥吞下，而後就著藥效開始打坐。
他已經六百多歲了，如果修為不再突破，或許兩三百年後就會壽元耗盡。
這兩百年的時間對凡人而言或許已經足夠多，可對修士而言，尤其是他這樣的修士，卻有一種彈指一揮間的緊迫感。
永淵長老神情肅穆，全神貫注地打坐，他閉著眼睛，化解著丹藥裡過於強勁的力量。
這丹藥是罕見的鮫人血做成的，也是修仙界明令禁止的一種禁藥。在暗市裡也是有市無價，十分稀有。
只不過市場裡流通的那種鮫人丹的來源，基本上是固定的那幾個已經被關押了幾十上百年的老鮫人，血都不知道快要被抽幹多少次，品質都已經不好，可盡管這樣，一顆鮫人丹仍然能賣上萬靈石。
每每想到外面的修士重金難求的低劣鮫人丹，再看看自己手裡這顆來自鮫人王族血統的丹藥，永淵長老的心中便會湧起飄飄然的感覺。
他打坐一整夜，以此來化解鮫人丹的藥效。
說來也是有趣，鮫人的體溫一向偏低，可偏偏血做了丹，卻像是火焰，要在心中燒湧起來一樣。
永淵長老多年修為沒有進步，停滯不前的同時，衰老也不可避免。只有在服用鮫人丹之後，感受自己心口的溫熱，永淵長老方才能回想起自己當年年輕時的意氣風發來。
他離開了了居所，來到專門給蒼寒淩關禁閉用的小殿裡，不大的屋內倒映著粼粼水光，蒼寒淩深處狹小的、只能直立不能轉換方向的水池裡，他似乎正在閉目休息。
永淵長老來到水池邊，他垂眸注視著水裡那年輕俊美的青年，還有他緊實有力的身軀，老者的目光便不由得深邃了許多。
人的貪婪是永無止境的。
最開始，他能源源不斷地從自己的鮫人弟子這裡得到新鮮的血液做丹藥，並且以此破了一個小境界，就已經十分滿足了。
可是當丹藥不再稀缺，永淵長老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射在蒼寒淩年輕的身體上。
年輕的鮫人混血這樣俊美、年輕、健康，而且擁有著驚人的天賦。
哪怕是年輕的時候，相比於天賦異稟的師兄雲天成和師弟清文、以及師妹江元霜，他都是一個平凡得隱形的弟子。
永淵長老甚至在想，如果他擁有蒼寒淩的年輕身體，擁有蒼寒淩的天賦，他一定會比他更加優秀、他一定能在這修仙界闖出更多的名堂來。
他是這樣想的，這些年也是這樣準備的。
永淵長老垂著眸子，他神色微暗。
每一次封印蒼寒淩妖性一面的同時，他也在同步準備自己的奪舍大計。
只要一切順利，他很快便可以執行自己最後的計劃。
永淵長老正在沈思，就在這時，水面波動起來，蒼寒淩破水而出。
和昨天一樣，他的肩膀剛剛探出水面，瞬間便被水流拉了回來。
原本該是水的主人的鮫人，卻被水所困。
「師尊，徒兒真的知道錯了。」蒼寒淩臉色蒼白，他低聲道，「您饒了我，讓我出去吧。」
「淩兒，不要任性。」永淵長老淡聲道，「獨處會讓你更加冷靜理智，不會再犯這樣愚蠢的錯誤。」
蒼寒淩低下頭，水面倒映著他俊美的五官，水滴順著他的眉骨落下。
「……師尊，我真的很難受。」蒼寒淩低聲道，「師尊，你若是心疼我，便讓我出去吧，求求你。」
蒼寒淩第一次如此示弱，永淵長老不僅沒覺得心疼，他反而蹙起眉毛。
「淩兒，不要恃寵而驕。」他沈聲道，「你看看你嬌氣的樣子，有一點反省的態度嗎？」
永淵長老懷疑自己是不是這段時間因為蒼寒淩忽然恢覆真身，而對他有些過於‘溫和’了，導致蒼寒淩不服管教。
過去這些年，他哪裡敢主動開口提要求？
妖畜就是妖畜，一對他好了，便想翻天，果然還是需要嚴厲管教。
就在這時，一隻紙鶴從外面飛來，是留守主殿的弟子發來的簡訊，宗主召集所有長老去主峰開會。
永淵長老站起身，他淡聲道，「你自己一個人好好反思反思吧。」
看著老者離去，蒼寒淩擡起頭。
他的神情並不脆弱，反而若是有星羅峰的其他人在，一定會震驚於他竟然會用這樣冰冷的神情面對師尊。
永淵長老前往主峰，雲天成已經在殿中了。
「師兄。」永淵長老道，「今日是什麼事情，要忽然開會？」
「因為秘境的事情，修仙界最近一直不太平。」雲天成嘆息道，「從人都救出來的那一天起，我天天都和其他門派的掌門開會，一天都沒閒著，如今終於有了空隙，也和大家說說這些天的事情。」
永淵長老點點頭，在最旁邊落座。
過了一會兒，長老們陸陸續續都到了，五個長老來齊，都看向雲天成，雲天成卻緩聲道，「還缺一位。」
缺一位？幾位長老都有些疑惑。
就在這時，黎文康姍姍來遲，他一進門便笑著作揖道，「宗主，各位尊者，我在峰內安排事宜，不小心來晚了，見諒見諒。」
永淵長老這才想起來，黎文康在大比後正式轉為了玄霜仙宗第六位大長老。
黎文康特地換了一身看材質便價值不菲的衣袍，看起來頗有點春風得意的勁頭。
「無妨，你剛上任，確實是最混亂的一陣時期。」雲天成笑道，「文康，坐吧。」
黎文康在永淵長老身邊坐下，雲天成這才正式開始開會。
永淵長老沒有特別關注雲天成到底說了什麼，反正就是各個門派的現狀和決策，還有對秘境和大比之事的處置之類的。
其他長老很認真，是因為他們的弟子有的重傷到現在還在昏迷不醒。
其實這一次，玄霜仙宗一共死了五個弟子，其中四個都是星羅峰的。沒有其他原因，只是因為星羅峰弟子綜合實力最差，反應也最差，遇到危險，自然是第一批出事的。
然而永淵長老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只是保持表面的威嚴淡定的樣子，其實不僅沒有悲傷的情緒，他甚至這段時間都忘記了這個事情，直到雲天成專門安慰了他，他才回以了一些表態。
因為事關大比和弟子生命問題，這場會開了足足兩個時辰才結束。
結束之後，江元霜一如既往地立刻消失不見，其他幾位長老則是互相又聊了幾句。
永淵長老本來想找黎文康說幾句話，倒是清文長老走了過來，他安慰道，「師兄，別難過，宗主一定會給你的弟子們一個公道的。」
「多謝師弟。」永淵長老也關心道，「聽說韓淺還在閉關，此次秘境他的傷受得很嚴重？」
「是啊，這孩子，就是喜歡什麼都憋在心裡。」清文長老嘆氣道，「幸好其他幾個弟子都沒大礙，不論哪個出了問題，都是我們門派的損失。」
永淵長老又附和了幾句，他轉頭看向黎文康。
「黎長老，為了慶祝你一切順利，要不要與老夫小喝幾杯？」
「那是自然，前輩請。」黎文康笑道。
二人一同離去。
他們選了附近一座孤山山頂的亭子坐下，門派裡各處都有一些小小的古亭，便於師父們或者弟子能隨意落腳。
在亭中坐下之後，清文長老隨手甩了幾個符箓，掐了決，將亭子包入陣法中。
待到布置完成，永淵長老轉過頭，他看向黎文康，沈聲道，「你又幹了什麼？」
「永淵長老，這次你可誤會我了。」黎文康無奈道，「黎某沒有那麼大本事，讓水月秘境這樣龐大的秘境失衡，這確實是意外。」
永淵長老也卸下了平日的偽裝，他冷哼道，「你什麼都沒做？我不信。」
「好吧。」黎文康承認道，「那姑娘的玉牌我動過手腳，除此之外真的沒有了。」
「你膽子可真大。」永淵長老冷聲道，「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你也敢做小動作？你以為是那時……」
「這不是沒被發現嗎。」黎文康笑道，「也不知道是我幸運，還是她幸運。」
永淵長老懶得和他繼續爭論。
過了半響，他說，「除掉那個丫頭。」
「這很危險。」黎文康說，「在江元霜眼皮底下，我要冒很大風險。」
永淵長老知道他的意思，他的袖子在桌面上一甩，一個小盒出現在了桌子上。
黎文康打開，裡面是十顆鮫人丸。
「這可不夠。」黎文康說，「有蒼寒淩在，鮫人丸一點都不值錢。」
「等你解決完那個討人厭的丫頭，我再給你十顆。」永淵長老冷聲道，「不要再得寸進尺，她也是你的敵人，不是嗎？如果她挖到當年真相，別說你的長老之位，恐怕仙宗也容不下你。」
黎文康這才收起盒子。
「這句話，我們要一起共勉。」他笑道。
二人簡短地碰了一面，永淵長老返回了星羅峰。
不知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這兩天他一直有些心神不寧。
他檢查了各處的結界，確定一切都沒有問題，這才安下心，返回了自己的居所。
永淵長老已經打定主意，在封印之前不再去看蒼寒淩，好好地打擊他的囂張氣焰。
第二日，永淵長老和往常一樣來到主殿。
他是有幾個比較喜歡的弟子的，便是以梁康為首的幾個徒弟。
這幾個青年能言會道，最會捧著他，所以久而久之，他們師徒之間也顯得比旁人親厚些。
他們本來就在主殿裡說話，看到永淵長老來了，便湊了上去。
「師尊，你聽沒聽說，好像有一小股魔人趁著萬眾大比之時趁亂進了修仙界呢！」梁康低聲道，「今早的消息，青虹門的人抓到了兩個魔族，可已經證明他們潛入的位置很深了，還不知其他魔族在哪裡。」
「修仙界邊界防護極其厲害，這魔修怎麼可能進來？」永淵長老蹙眉道。
「所以大家都猜，或許修仙界裡有叛徒呢。」
「師尊，如果今日宗主召集您去開會，有什麼消息一定回來和我們分享分享，好不好？」另一個弟子乞求道。
永淵長老沒有拒絕。
沒過一會兒，雲天成果然又召集所有長老開會。
這一次是為了魔族而開，不感興趣的江元霜直接就沒有來主峰。
「這次潛入修仙界的魔族可能數量不多，但一定要重視，不能開這個先河。」雲天成沈聲道，「所以我們三大宗要組合各大仙門，盡早活捉所有魔人！」
永淵長老也不太感興趣，他腦子裡都是明日封印要做的事情。
蒼寒淩保持成年鮫人的樣子讓他心中一直不安穩，或許只有真的封印了蒼寒淩，讓一切重回正軌的時候，他這段時間莫名其妙紊亂的心情才會安靜下來。
雲天成又說了一些戰鬥部署和防線之類，也和永淵長老無關，星羅峰並不負責這一部分。
開完會後，永淵長老返回星羅峰。
他其實很久都沒有特別認真嚴肅地準備蒼寒淩的封印儀式了。過去這些年，蒼寒淩甚至會主動做這些雜事，檢查結界，拿需要的東西等等。
可是因為這段時間一直不安穩的情緒作祟，永淵長老久違地親自檢查了星羅峰的結界，大殿的結界，這才去了封印儀式的殿內，檢查水池中一道道邪祟的上古秘法。
第三日。
蒼寒淩雙手環著自己紅色的魚尾，蜷縮在狹小水池的最深處，他一動不動，像是塊石頭。
過去他經常在這狹小的水池裡獨處，可似乎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蒼寒淩習慣孤獨的時候，一個人在安靜無聲的水中被關幾天似乎是不痛不癢的。
可是他不知不覺習慣了身邊幾人的熱鬧，再回到這寂靜無聲的水裡，每一刻似乎都變成了煎熬。
今天是第三天，也是他即將要再一次踏入那個刻滿了秘文的水裡，承受淩遲般的痛苦、封印自己身體一部分的日子。
蒼寒淩的臉頰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他緩緩睜開眼睛，冰藍色的眸子倒映著冰涼的光澤。
他是一個很難相信其他人的性格，沒想到卻如此堅定不移相信了韓淺的話，哪怕韓淺一點都沒有透露，他仍然憑著‘撐到第三天’的覺悟，在這片死寂般的水池裡獨自一人呆了整整三天。
一直到今天，蒼寒淩才後之後地想，如果韓淺失敗了，或者要遲幾天才能成功，那他今日是否要跟隨永淵長老的步伐再一次封印自己呢？
蒼寒淩正在胡思亂想，他化為鮫人後極其敏銳的耳朵便聽到了殿外的結界似乎傳來震動聲。
過了一會兒，震動聲越來越激烈，很像他在秘境時聽到的那種，然後——結界碎了！
有些基礎的腳步聲傳來，蒼寒淩心中一動。
他知道跑著來找自己的，一定會是他們。
他甩動尾巴，從水池底部快速遊向水面，與此同時，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大聲道，「蒼寒淩！我們來接你了！」
蒼寒淩破出水面，他看到虞若卿和陸元州跑在最前面，虞若卿來到水池邊蹲下，她關懷地說，「你這幾日還好嗎？」
另一邊，陸元州倒吸一口涼氣，看著蒼寒淩赤果的肩膀、鎖骨還有水下清晰可見的……陸元州先是震驚於蒼寒淩本體美麗，又震驚於他本體的奔放。
他幾乎是下意識捂住了虞若卿的眼睛。
「師，師兄，你怎麼連衣服都不穿？！」陸元州磕磕巴巴地說，「就算做魚很自由，也不能這麼自由吧！」
「放開我，你人不大，事兒倒是還挺多。」虞若卿拍開陸元州的手，理直氣壯地說，「秘境時我該看的都看了，不差這一眼了。」
陸元州頓時瞳孔震顫，他不敢相信地看向蒼寒淩，像是在震驚地控訴‘師兄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幸好鮫人形態時血流更慢，不然蒼寒淩的耳根一定也會飄起淡淡紅色。
蒼寒淩咬牙道：「陸元州，你等著。」
陸元州：？！
為什麼蒼寒淩的話，讓他有一種自己要挨揍的錯覺？
第71章 免得你去暗殺他了
蒼寒淩這三天是完全與世隔絕，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陸元州和虞若卿研究了半天這水池的秘文，想將蒼寒淩放出來，卻不得其法。
「你再等一會兒，讓長老或者宗主過來看。」虞若卿怕蒼寒淩著急，她安撫道，「對了，這個給你。」
她早前便想過蒼寒淩被關著的時候有可能不穿衣服，所以特地給他帶了袍子——沒錯，又是霍修遠的。
誰讓霍修遠衣服那麼多，她偷偷摸摸拿出去不少，霍修遠都沒有察覺到過。
蒼寒淩接過衣服，就感覺虞若卿的視線在他的身上打轉，他一僵，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赤果著上半身。
他臉上一熱，迅速地鉆回了水池深處。
虞若卿的目光這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來。
在秘境的那次變回鮫人時，蒼寒淩穿著衣服，最多就是露了些脖頸和鎖骨而已，這次倒是真的坦誠相見。
尤其是蒼寒淩緊實的腹肌和人魚線，加上了一種如野獸般力量緊繃流暢的線條感，看起來十分漂亮。
可能虞若卿是被系統養大、從它那裡知曉了其他無數世界不同的樣子，所以她不僅沒覺得羞澀，反而在心裡想，原來男人的身體竟然也可以這樣好看。
虞若卿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蹲在她身邊的陸元州，青年正在用手撥水玩。
猝不及防地對上她的目光，陸元州單純地問，「師姐，怎麼了？」
「你也有腹肌嗎？」虞若卿問。
陸元州一楞，他反應過來虞若卿的意思之後，立刻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衣領。
「師姐！」他有些無奈地說。
虞若卿哈哈大笑起來。
陸元州看到虞若卿是拿他開玩笑，心裡才放心下來。他不怕虞若卿捉弄他，只要她懂得不能隨便與異性這麼聊天就好。
永淵長老今日真的被懲戒堂抓了，讓虞若卿的心情確實極好。
沒過一會兒，穿上衣袍的蒼寒淩再次露出頭，和之前一樣，水流像是鎖鏈一樣束縛著他，不讓他離開。
陸元州看著清澈水下蒼寒淩那條紅色的魚尾，他渴望地說，「師兄，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尾巴啊？就、就讓我摸一下好不好？」
蒼寒淩察覺到陸元州也沒有厭惡他的真身，他心裡鬆了口氣，表面上卻淡淡地說，「不好。」
他們師兄弟二人之間的關系一向如此，像是貓狗大戰。
陸元州故意討嫌，惹蒼寒淩揍他。又或者蒼寒淩有些嫌棄不愛搭理，陸元州偏要巴巴跟著。
這般鬥嘴吵鬧，反而是關系好的象征，如果哪一天他們兩人要是能客氣起來，反倒是生疏了。
陸元州看向虞若卿，「你們到底都做了什麼，怎麼可能真的三天便讓宗門決定處理永淵長老的？」
「整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太清楚，我就參與了一部分。」虞若卿說，「我只知道韓淺找了清文長老，由清文長老作證，又去找了宗主，他們之間說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反正一直是大師兄在中間遊走，連蘇師兄都特地請求宗主重視這件事。對了對了，今日能這麼快破了星羅峰的結界，還是多虧了赤煉峰的傀儡呢。」陸元州笑道，「這傀儡竟然效果這麼好，真的嚇了我一跳。」
「那當然。」虞若卿輕哼道，「就連我的坐騎關鍵時刻也可以用於攻擊，打個金丹期的修士不成問題。」
蹭坐過幾次的陸元州不太相信，「可是它要怎麼攻擊敵人？我沒看出它有適合攻擊的地方。」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聊著聊著便跑題了。
水中的蒼寒淩垂著睫毛，耳邊是二人聊天的聲音，並不聒噪，反而終於讓這個冰冷的屋子有了些溫度。
他的心也像是這間空房，過去那些年裡每一個孤獨獨處的夜晚，他都恐懼於自己心中的空曠與寂寞。
為了塞滿自己的心，他寧可欺騙自己，用傷痕換來那一點點虛無縹緲的關懷，可是卻仍然、仍然不夠。
可是在這一刻，蒼寒淩忽然發現自己的心中似乎已經被填滿了。
他的朋友們都在幫他遊走奔波、幫他討要公平，為他氣憤也為他開心。
原來，真正的感情是不必用痛苦和傷害自己的方式來交換的。
他只是做自己，他們就已經足夠愛他了。
就在這時，又有腳步聲傳來，三人擡起頭，便看到是清文長老和霍修遠走了進來。
清文長老看著被束縛在水池裡的蒼寒淩，不由得神情沈了沈。
「長老，這個水池的陣法能解開嗎？」虞若卿問。？璍
清文長老來到池邊，他伸出手，水池內壁上開始散發出血紅的文字，老者的神情便又嚴肅了一些。
「這秘文是禁術，修仙界早就不允許使用。」清文長老說，「我雖然可以強行破壞，但實在危險，穩妥起見，還是讓它的主人過來打開吧。」
他看向蒼寒淩，似乎怕他心裡難受，還安慰道，「如果你不想見他，我可以先去問問這東西有沒有口訣解開的辦法。」
蒼寒淩對來自長輩的關懷尤其感到不適，他低下頭，躲避著清文長老的目光，然後低聲道，「無妨。」
「對了，長老，懲戒堂那邊怎麼樣了？」虞若卿說，「宗主會如何判決那個臭……咳咳，永淵長老？」
她差點就要說臭老頭，然後想起清文長老是這廝的師弟，不論他們關系如何，當面這麼說都不太好，才硬生生轉了話彎。
果然，說起這件事情，清文長老的情緒低沈了許多。
「從如今的證據來看，他至少會被逐出師門。」清文長老說，「至於會不會有更重的處罰，只有看能不能在這裡找到更多的線索了。」
只是逐出師門？！
「這合法嗎？」虞若卿在心裡問系統。
系統查看了一下，然後貼出了相關宗法。
「按照宗法，弟子需要自廢功力而後逐出師門，但如果是長老，恐怕還要看他這些年對門派的貢獻。」系統說，「將功抵過，或許的確會讓永淵長老在保持修為的情況下離開門派。」
「這算哪門子的處罰！」虞若卿頓時急了，「他折磨蒼寒淩這麼多年，臨到自己了卻什麼苦都不用受，就算離開師門也能舒舒服服隱居在某個地方，憑什麼！」
「宿主，你別著急。」系統安慰道，「既然已經證實了永淵用鮫人血做丹藥，那麼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想對蒼寒淩奪舍或者做更過分的事情，只要查到證據，被關進秘境或者苦寒之地受刑也是有可能的。」
虞若卿只覺得哪怕是這樣的結果，她也是有點不能接受的。
就算最後判決的是讓永淵長老在剩余的陽壽中都在牢獄受罰中度過，她的心也會覺得不痛快。
永淵長老至少還能活幾百年，這幾百年裡，萬一出現什麼事故，他又出來禍害人了該怎麼辦？
說她決絕也好，無情也罷，虞若卿就是覺得快刀斬亂麻，殺了這個老頭子，方才能永絕後患。
看到她情緒變化起伏不定，系統是怕了她這段時間多次出格的舉動，生怕她又做出什麼事情來，又開口安撫道，「宿主，你可是懲戒堂的首席弟子，代表的便是玄霜仙宗最權威的機構，所以你千萬不能沖動。」
虞若卿的表情還是十分陰沈，系統實在放不下心。
它又補充道，「而且永淵長老是分神期修士，關押他的自然也是分神期的規格，宿主你修為不夠，硬來只會出事。」
這回，虞若卿的表情終於變了變，似乎將他的話聽了進去。
「懂了。」她說。
虞若卿想，系統說得有道理。既然她現在沒有處理永淵長老的能力，那便聽從宗門的安排。
等到她修為比這臭老頭厲害了，又或者宗門掌權者換成他們幾個，她再去斬草除根。
系統：？
旁邊的幾人不知道虞若卿的腦海裡短短的時間天人交戰了一番，只看到她臉色變換，最後穩定了下來。
她站起身。
「我去懲戒堂看看。」虞若卿說，「陸元州，你在這陪著他，有事聯系。」
得到陸元州的回應後，虞若卿趕往懲戒堂。
懲戒堂風格陰森嚴肅，許多弟子們來附近辦事的時候都繞著走，好似離近點都會晦氣一樣。
可虞若卿卻從上崗的第一天開始就喜歡這裡，每次來懲戒堂都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因為永淵長老的事情很大，懲戒堂的執行修士們在整個山峰的各個地點站崗，正門邊更是站了好幾個人。
虞若卿走過去，眾多嚴肅冰冷的執行者們卻都十分恭敬地行禮，完全不阻攔她。
她走入正門，來到主殿外面，便看到韓淺雙手背後站在院中的園林景致旁，似乎在低頭打量景觀中的花叢。
他又梳起了長發，清爽整潔地束於頭後，一身白色銀紋長袍，恰好地勾勒出他修長筆挺的腰身。
韓淺為人的整潔嚴謹近乎禁欲，可在這樣的氣質裡，他每一次低頭，本被衣領遮蓋的後脖頸都會露出一小塊白皙柔軟的皮膚，好似在堅硬蚌殼中偶爾露出柔軟的貝類，讓人忍不住想要盯著看，甚至看更多。
虞若卿走過去，韓淺轉過頭，二人對上目光。
他們並肩站在一起，韓淺在看花，虞若卿則是腦海裡還是忍不住一直回想剛剛系統的話。
「不開心？」韓淺開口道。
虞若卿自己剛剛開解了自己，但心中還是會有些泄氣。
「他們很難讓永淵長老血債血償，是嗎？」虞若卿低聲道，「不論他是被逐出師門，還是被判□□，都根本無法償還蒼寒淩這些年受到的傷害。」
「確實如此。」韓淺說，「永淵長老已經在位幾百年了，威望很高，若宗門處決得太不近人情，也會丟自己的臉。」
聽到他這樣說，虞若卿心中更是難言的憋悶。
「說到底，蒼寒淩不過是個妖界來的弟子而已。」她自嘲地說，「為了一個小小的弟子處決長老，我知道門派已經盡力公道了。可我還是很生氣，我都不知道我在氣什麼。」
「凡事都不絕對。」韓淺淡淡地說，「若永淵長老通敵，與魔族做生意，便是另一碼事了。至少——門派不會輕易放任他活著離開。」
虞若卿本來在生悶氣，聽到韓淺的話，她不由得一楞，擡頭看向他。
韓淺也擡起眸子，二人對上目光。
電光火石之間，虞若卿忽然便明白了韓淺的意思。
「他通敵了？」她忽然很小聲地說。
可能是她前後的表情和語氣反差太大，注視著她的韓淺也不由得輕笑出聲。
「誰知道呢。」韓淺嘴角微勾，他緩聲道，「至少，免得你去暗殺他的功夫了。」
他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虞若卿的頭頂，然後邁步走入了大殿。
系統和虞若卿一起注視著韓淺的身影消失不見，他們才方然回神。
系統嚴肅地說，「韓淺不會是為了徹底解決永淵長老，故意下了偽證陷害他吧？宿主，他果然很危險，這實在是——」
它的話還沒說完，虞若卿也一臉嚴肅，嘶地抽了聲氣。
她問系統，「是我的幻覺嗎？我怎麼感覺他剛剛用拍狗的方式拍了我的頭？」
系統：……
第72章 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
虞若卿本來想等個結果再走的，可惜牽扯到的是大長老，事關重大，看起來不是一二天便能一錘定音的。
她坐在懲戒堂的主廳，與護法狄右一齊喝茶。
「你這個小丫頭真是有點東西。」狄右哼笑道，「連大長老你也敢拉下水，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事情是韓淺張羅的，配合也是長老和宗主一起的，我其實沒做什麼。」虞若卿說。
「誒，此言差矣。」狄右說，「永淵幹這缺德事不是一天兩天了，若不是你，就不會讓星羅峰背後隱藏的骯臟重見天日，你自然功勞是最大的。」
虞若卿不太在乎功勞什麼之類的事情，她湊過去，好奇地說，「護法，你和宗主長老他們是師兄弟，有沒有什麼小道消息可以讓我聽聽？」
雖說懲戒堂在玄霜仙宗裡算是獨出一支，狄右是唯一的老大，輩分上也和其他長老平齊，可說到底不能立峰收徒，好似比其他師兄弟矮了一截。
虞若卿本來想的是，其他師兄弟都做了長老和宗主，只有狄右來了懲戒堂，說不定發生過什麼事情。
狄右捋了捋胡子，他淡聲道，「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我這個人剛入門時便不愛與別人交際，懶得交際，這懲戒堂清靜又不用被人管束，我喜歡，我就自己主動來了。」
「那護法你和我師尊脾氣很像嘛。」虞若卿說，「我師父也很孤僻。」
「不一樣。」狄右說，「江師姐以前的性格和如今不同，你也知道，若不是當年的那件事，她不會是現在的樣子。」
當年那件事？哪件事？
虞若卿本來是聊天時順便問問狄右的過去的，沒想到竟然扯到了自己的師父，她頓時來了精神。
她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霍修遠從來都不肯告訴她，每次她問，他都說她還是個孩子，不要瞎問。
如今忽然發現狄右也知道當年的事情，怕他知曉了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後，也守口如瓶，虞若卿決定套話。
「可惜如今門派裡的人已經換了一批。」她說，「普通弟子都畏懼厭煩我的師尊，從不知曉背後原由，我們在赤煉峰裡也幾乎沒怎麼提起過那件事。」
「是啊，這些小鬼頭們，大多數都很令人煩。」狄右冷冷地說，「師姐當年已經夠給他們面子了，不過是消失了幾個人而已，若是我的家人死了，我定要讓這些混蛋們都陪葬，更不可能留下來繼續守著這破門派。」
虞若卿表面繃著，心裡卻越發不能平靜。
師尊的家人死了？而且聽起來似乎和玄霜仙宗有關？
狄右常年做審訊的工作，比旁人敏銳許多。虞若卿雖然已經盡力維持面上淡定，還是被他看了出來。
「丫頭，你怎麼這個表情？」狄右懷疑地說，「你不會不知道這件事情，在詐我吧？」
自己如此輕易便敗露了，虞若卿心中十分無奈。
「我確實不知道，我師兄總是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訴我。」她幹脆懇求道，「護法，我們倆關系都這麼好了，你就跟我說說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好不好？」
狄右捋了捋胡子，他嘖嘖道，「若不是你這小東西道行還淺，我或許真會被你套出話來。不行，既然你師尊沒告訴你，我也不能說，你去找別人問吧。」
真小氣。
在狄右這裡碰了壁，虞若卿在懲戒堂沒什麼事可做，正巧蘇景澤發來訊息，要大家晚上去他那裡聚一聚。
她想了想，便直接離開懲戒堂，前往無念崖。
從出了秘境匆匆的那一面之後，虞若卿一直在忙蒼寒淩的事情，幾乎沒顧得上其他人。
她還記得當時蘇景澤趕到上靈州，還急得吐了血，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虞若卿乘著傀儡仙鶴，當她飛入無念崖的上空，逐漸在山谷之間降落滑行，看著山谷熟悉的安謐平和的景象，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誰會想到，一場修仙界萬眾矚目的大比，最後竟然會出了這麼大的差錯，讓許多弟子長眠在了那裡。
飛鶴降落在蘇景澤木屋的外面，隔著矮木墻，虞若卿遠遠地便看到木屋的煙囪冒著煙，蘇景澤似乎已經開始準備晚上的吃食了。
虞若卿本來想和之前一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嚇他一跳，又轉念想到蘇景澤的身子實在脆弱，萬一他剛養好身體，又被她嚇個好歹，反而得不償失了。
於是，這一次她老老實實地敲了門。
「師兄，我來了。」
蘇景澤果然在做吃的。
小灶房裡燉著湯，他則是在切水果。
聽到虞若卿的聲音，他轉過頭，陰暗的視野裡再一次出現了熟悉的、仿佛能點燃全世界的光芒。
她這次特地沒嚇他，蘇景澤反而有點不太適應。
「沒想到師妹出門歷練一趟，竟然成熟了不少。」他笑道，「竟然變得這麼溫文有禮，我都有些不適應了。」
「師兄，你身體怎麼樣了？」虞若卿走進屋裡，她十分輕車熟路地坐上自己最喜歡的搖椅，而後才看向他，「那天實在太混亂了，我都沒機會和你多說幾句話。」
「我已經沒事了。」
蘇景澤切好水果，將盤子放在虞若卿的面前，然後苦笑道，「我果然是個廢人，不僅什麼忙都沒幫上，而且還連累了其他人，那麼忙的時候，他們還要花費多余的心思照顧我。」
他在虞若卿的對面坐下，表情上似乎還有些懊惱。
「我不該去的。」蘇景澤低聲道，「只是當時……一想到離開之前的一別會是永別，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虞若卿知道蘇景澤在秘境裡出過事，又聽說水月秘境出問題了，自然會被刺激到，去上靈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黎文康也是隨行長老，你這次去上靈州，是不是又碰到他了？」虞若卿問。
從這次蒼寒淩的事件中，虞若卿吸取了教訓。
原來不是所有壞人都是當面找茬的那種，也有和她一樣的臥底，表面上人模人樣，似乎為人謙和溫柔，實際上背地捅刀子。
虞若卿決定從現在開始，全面落實清除玄霜仙宗所有反派，讓仙宗成為她真正的地盤。
所以如黎文康這類她過去可能不會太在意的人，她也都會警覺起來。
聽到她的問題，蘇景澤點了點頭。
「自然是見到了，還是他主動熱情地來接待我。」他有些自嘲地說，「這樣的胸懷和演技，我自愧不如。」
虞若卿這才放下心。
黎文康此人極會演戲，虞若卿也是知道的。他是她去日月殿後認識的第一個首席長老，若不是蘇景澤的事情，恐怕她不會知道黎文康的真面目是什麼樣子。
「他假熱情沒關系，只要沒傷害你就行了。」她安心道。
虞若卿拿起水果切片吃了起來，蘇景澤微微垂下頭，他薄唇輕抿。
他本想一輩子就這樣與世無爭地茍活過日，可樹欲靜卻風不止，圍繞著他們的風波從不斷。
當虞若卿、陸元州、韓淺和蒼寒淩身處同樣的危險，他卻只能苦苦在上靈州等待、什麼都不能做的時候，蘇景澤又一次體會到了自己無力的感覺。
這麼多年了，這是他第一次痛恨自己是個廢人。
如果秘境真的出了問題，那麼此刻虞若卿不會坐在他的面前吃東西，還有陸元州三個人也再也不會存在。
只會留下他，也永遠只有他一個人繼續帶著這份外人從不知情的友誼，獨自在黑暗裡度過余生。
蘇景澤緩緩垂下頭，他的嘴唇已經泛白，長袖下的手指緊緊地抓住了扶把，手臂都因為用力而微微顫動。
他雖然面色不顯，但氣息在變化，虞若卿擡起眼，她疑惑道，「師兄，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蘇景澤剛要開口，便聽到外面傳來十分活力的聲音。
「師兄！」
陸元州來了。
他像是個永遠都不熄滅的火焰，一進屋就從蘇景澤的椅子後面搭住他的肩膀。
「師兄，有沒有想我？」陸元州笑道，「我們在秘境裡的分數排第一呢，好像上靈州還想把各個門派提供的獲勝獎勵寄過來，不過最近上靈州善後太忙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看見獎品。」
蘇景澤無奈道，「命都差點沒了，你還有閒心還惦記那點獎勵。」
只不過，陸元州的出現，也很有效地緩解了蘇景澤的應激創傷和痛楚。
「這不還活著嘛。」陸元州也拉凳子在茶幾邊坐下，伸手拿了幾塊靈果，這才心有余悸地說，「我至少五年內不想再參加秘境了。」
「我也是。」虞若卿立刻和陸元州達成共識。
蘇景澤嘆息一聲，「不參加秘境也好，你們本來就不缺什麼法寶，沒必要冒這個危險。」
三人聊了好一會天，又斷斷續續吃了不少東西，一直到天黑，蒼寒淩和韓淺都沒來。
知道他們是在忙永淵長老的事情，所以三人也沒有用玉牌催促。
「這次的事情，真的多虧師姐牽頭，大師兄拉線，否者永淵長老還真不一定會被處置。」陸元州感慨道，「韓淺師兄真的太可靠了。」
可靠，當然可靠。
虞若卿心裡想，韓淺當時在秘境裡想殺你的時候，也是一副能事後毀屍滅跡、絕對不會讓人挖出把柄的可靠樣子。
看看這傻小子，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
第73章 像是獨狼的少年
這幾天的事件之後，讓虞若卿對韓淺越發好奇起來。
也果然如她所料，在秘境動手失敗之後，韓淺沒有再對陸元州出手，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樣子。
只要不離開仙宗，陸元州就不會有危險。
虞若卿更想知道的反而是韓淺為何要這樣做，至少她能感覺得到，在秘境之前，韓淺對所有人都是真心的。
她之所以如此篤定，也是因為不論是她自己、陸元州還是蒼寒淩和蘇景澤，本身都是十分敏銳的人。
如果韓淺一直在偽裝自己，他們不會感覺不出來。
他的一切似乎都被迷霧阻擋著，之前各種事情太多了，她還沒倒出時間來慢慢扒開他的秘密。
如今星羅峰的事情快要結束了，虞若卿才終於有時間將注意力再次放在韓淺身上。
雖說如今的他和當初日月殿弟子口中那個沈穩溫柔的大師兄的狀態已經很像了，可她仍然沒有忘記韓淺最開始出現的時候的冰冷和危險。
還有那個讓他性格發生突變的閉關。
她首先想知道的便是在閉關之前，那個她沒見過的韓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韓淺這些年參加了不少比試，玄霜仙宗裡肯定有過去他在台上的留影球，可韓淺手握處理仙宗事務之權，如果她去查閱那些資料，或許會讓他發現。
所以，虞若卿又聯系了蒼空門派的穆緒林，拜托他覆制出蒼空仙宗裡留存的影像。
穩妥起見，她特地讓霍修遠離開了一趟門派，親自去取的。
兩日之後，霍修遠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他將乾坤袋扔給虞若卿，哼聲道，「就這種跑腿的累活才能想起你師兄，小沒良心的。」
虞若卿接過袋子，她笑道，「還不是因為最信任的就是師兄你了，換成旁人，我都不放心讓他們去拿呢。」
她對自己師父師兄的撫毛功法已經爐火純青，霍修遠聽了她的話，這才滿意地說，「這還差不多。」
霍修遠對自己師妹的寵愛已經到達了一種地步，不僅幫她辦事，而且完全不過問虞若卿到底偷偷摸摸尋來了什麼東西。
虞若卿從袋子裡拿出這幾顆留影石，一想到能看到韓淺過去的真面目，心裡還有些興奮。
「期待嗎？」她對系統說，「我們馬上就能知曉韓淺過去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確實如此，多了解他一點，會對分析他的行為產生極大幫助。」系統說。
虞若卿剛拿到這些留影球，便一刻都不想再等，她鉆進自己過去最常呆的僻靜洞府裡，結界一開，便催動起法寶來。
玄霜仙宗因為獨有傀儡技藝，又財大氣粗，所以可以用許多留影球來全方面記錄下各個弟子的細節和出招方式，再用傀儡覆刻，最終做成試煉幻境。
蒼空仙宗雖然是第二大仙宗，但明顯沒有這個手藝，穆緒林送來的這些留影球沒有試煉的功能，但也盡了自己的努力給弟子們提供幫助。
這些留影石雖然無法讓弟子實戰，卻弄成了浸入式投影，讓人身臨其境。
虞若卿站在空地裡激活留影石，熟悉的試煉場便在洞府裡一比一鋪開。
鋪天蓋地的歡呼聲和加油鼓掌的聲音傳來，她擡起頭，發現自己正對著觀眾席，幾百個弟子的聲勢浩大，比試的氛圍一下便有了。
她轉回頭，看向場地裡面，不由得楞住了。
試煉場的另一邊，站著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年輕少年，一頭比陸元州當時來時還要短的短發，身上穿的也是便於活動的勁裝，而非修士長袍。
他的手裡握著劍，渾身肌肉緊繃，氣息冷戾危險。被他的這雙墨黑色的眼眸緊緊地盯著，虞若卿恍如有一種被野獸盯上了的感覺。
他身上有一股與修仙界格格不入的危險氣質，像是個外來的入侵者，要將自己面前所有的事物都撕得粉碎。
這是……韓淺？
虞若卿怔怔地看著這個差異極大的少年，直到外面響起了開始比試的鈴聲，少年韓淺手握兵刃，如豹子般蹭地躍起，漆黑的瞳孔猶如鎖定獵物一般死死地盯著她，並且驟然逼近。
在這一刻，他身上危險的殺氣讓虞若卿寒毛立起，一股巨大的壓迫順著他的劍刃而來。
她甚至忘記了這只是影像，身體產生危險的戰栗，下意識便做出反應，一劍向著他橫去。
結界吃下了這波攻擊嗡嗡作響，而影像中的韓淺和與她剛剛重疊了的對手兵刃相接，虞若卿這才緩過神。
她向旁邊退了一步，用旁觀者的角度看少年韓淺的這場切磋。
能看得出來，少年的對手其實劍法更精深熟練，或許境界也高一點，可他仍然被韓淺給打蒙了，很長時間只有防禦和抵擋韓淺進攻的份兒，甚至沒辦法反擊。
因為少年的攻擊看似是玄霜劍法，實際上只能看出一點影子，更多的是他自己的隨意發揮，所以看起來雜亂無章，完全是靠他自己體修的積累和真氣在砸砍。
他的出招沒有什麼名門名法，更多的是出於本能和隨機應變。
這樣的攻擊方式讓習慣了各種流派劍法的正統仙門弟子幾乎沒有什麼反擊的能力，幾乎一直在被少年帶著走，越來越被動。
而且韓淺最與眾不同的一點，便是他的兇狠和較真。就好似這並不是一場切磋，而是要決定生與死的背水一戰。
切磋前對上目光的那一刻，連虞若卿都被少年眼眸中的兇悍震了一下，更何況是這個要與他交手的弟子，恐怕動手之前就已經有了幾分畏懼。
虞若卿不由得想起了陸元州最開始說的那句話，他說韓淺是見過血的。
在野外長大的孤狼闖入溫室，便會是這個效果吧。
「根據年紀比對和信息確認，這個視頻的時間應該是韓淺剛被找回門派的時候。」系統開口道，「他是在地下比鬥台長大的，所以江湖氣重了一點，不像修仙界的人。」
虞若卿看著少年韓淺步步為營，表面上看好似對方弟子是因為抵抗不住他的劍招威力而逐漸頹敗，但實際上韓淺的攻擊粗中有細，用一個又一個進攻將對手逼入他提前想好的死角，一路上逐漸堵死了對方任何反擊的可能性，最終取得了勝利。
他表面的攻擊看起來和她一樣簡單粗暴，但實際上韓淺全程動腦子，非常謹慎，只有她過去在試煉場上是真的就憑著自己的天賦硬推。
虞若卿不由得沈默了一下。
……她似乎理解當時在日月殿的時候，韓淺為什麼一直致力於用她的短板鍛煉她，讓她用腦子和對手比試了。
他這樣謹慎的人，看她橫打橫撞的樣子恐怕早就頭疼不已了吧。
投影石隨著少年韓淺的勝利而結束了播放。
虞若卿重回安靜的結界的之中，回想剛剛看到的少年，不僅沒有解惑，反而更有些迷茫了。
「少年韓淺，弟子們口裡的韓淺，還有現在的韓淺，完全是三個人。」她說，「一個人在幾十年裡真的會變化這麼大嗎？」
「人類是不停成長改變的生物。」系統說，「就連宿主你與幾個月前也不一樣了。您沒有發現嗎？」
虞若卿一怔。
她自己確實沒有感受到變化，可系統這樣一問，好像……她真的改變了許多。
改變似乎是潛移默化的，最初，她第一次嘗試了紅燒肉，便逐漸走到了如今的樣子。
她握著投影石，單獨調出了影像中的韓淺。
少年薄唇輕抿，一雙眸子像是狼一般冰冷危險，冷漠而充滿殺意地盯著前方，那麼氣勢外露，與如今內斂沈穩的他幾乎像是兩個人。
也只有當時在秘境裡想要殺了陸元州的時候，才能從他的身上看出一點這時的影子。
韓淺從那時到現在，到底還經歷過了什麼呢？
虞若卿本來想再看看剩下的兩個留影球的，玉牌這時響了起來，是陸元州發來的訊息，似乎韓淺和蒼寒淩那邊終於忙完了，可以一聚。
他們已經默認在蘇景澤的山谷裡聚會，如今蘇景澤擔憂他們幾人而沖去上靈州的事情也在門派人盡皆知，倒是不用過去那樣經常要躲著其他人目光去看他了，虞若卿覺得還挺方便的。
赤煉峰離無念崖最遠，所以虞若卿是最後一個到的。
一推門進去，就看見陸元州、蒼寒淩、韓淺和蘇景澤這四個俊美得各有風格的青年坐在桌邊，畫面十分養眼。
只不過，屋內的氛圍有些安靜，看到她來了，才稍微活絡了一點。
虞若卿看向蒼寒淩，如今他已經是青年樣貌，表情似乎也沒有傷心難過想黑化的沖動，好像師父被抓他不是特別傷心，她這才安心。
「師姐，你終於來了。」陸元州笑道，「大師兄有事要等所有人都在的時候才宣布，吊胃口極了。」
虞若卿在桌邊坐下，她擡起眸子，對上了韓淺的眼睛。
剛剛身臨其境地看到了他十六歲時鋒芒外露的樣子，氣息神色都像是獨狼一樣的危險狠勁兒。
再看現在的韓淺，卻只覺得他再沒有任何外露的棱角，反而像是飽經滄桑被海水沖刷得溫潤的巨石，一點鋒芒都不見了。
他連回給她的目光，都是溫和包容的。
兩個韓淺在虞若卿的眼前重疊，頓時有一種光陰流逝的恍然感。
「怎麼了？」虞若卿問。
「兩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韓淺說，「好消息是，永淵長老會得到應有的結果。」
「還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呢？」陸元州問。
「他還供出了另一個與這個事情毫無關聯的人。」韓淺的目光看向蘇景澤，他沈聲道，「黎文康。」
蒼寒淩蹙眉道，「什麼意思？」
「永淵說，他和黎文康私下關系密切，互相知根知底。他知道黎文康做過一些爛事，比如這一次秘境。」韓淺的聲音越來越越冷，「他在師妹的木牌上動了手腳，本來希望她死在秘境裡，沒想到碰上秘境出問題，誤打誤撞，反而讓她全身而退。」
頓時，屋內幾人的臉色都變了。
蘇景澤最為激動，他一把抓住韓淺的手臂，急促地問，「黎文康怎麼說？」
「他什麼都沒有承認。永淵說前幾天給了他一盒鮫人丹，然而也沒在黎文康的住所搜出來。」韓淺沈聲道，「如今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他做過這些事情，恐怕只會不了了之。」
「就憑黎文康表裡不一的做派，他一定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蒼寒淩神色冰冷地說，「我們竟然沒有一個人發覺他動了手腳，如果不是秘境動蕩，恐怕……」
木牌是離開秘境的唯一途徑，不論是被淘汰時退離，還是最後獲勝，都需要由這種方式離開。
如果木牌被動了手腳，其他人都離開了秘境，只剩下虞若卿，被傳送到某一個未被開啟的危險秘境，而下一次秘境開啟的時間是五十年後——這幾乎是九死一生，就算不死，也要一個人苦苦熬五十年。
哪怕是稍微想想這個可能性，都讓眾人不寒而栗。
倒是虞若卿一向對危險很鈍感，她恍然大悟，怪不得當時離開的時候木牌又給她傳送到了秘境裡，這才能誤打誤撞遇上了韓淺和陸元州，原來是被人動了手腳。
然而她的這段記憶被韓淺刪了，她只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倒是韓淺提起此事的時候表情也十分嚴肅，仿佛篤定了黎文康動了手腳一樣，想必是想起了當時的事情。
「可是，黎文康和師姐無冤無仇，他幹嘛要殺她呢？」陸元州疑惑道。
「這也是我沒想明白的一點。」韓淺說。
眾人正在交談，蘇景澤的嘴唇卻越來越蒼白，整個臉上都沒有血色。
他似乎一直隱忍著什麼，身體都輕輕顫抖起來。
蘇景澤似乎感覺到自己快要到極限了，他撐著桌子站起來，向旁邊沒走幾步，忽然吐了許多血，整個人都癱倒在地。
「蘇景澤！」眾人頓時起身。
陸元州將蘇景澤撐起，讓他靠著自己，韓淺則是探查向他的體內狀況。
「師兄，他怎麼樣了？」虞若卿擔心道。
「急火攻心，又有舊疾，沒什麼大礙。」韓淺說
他手指並起，綠色的能量光芒沒入蘇景澤的體內，很快，蘇景澤就緩過來了一些，臉色沒有剛剛那麼嚇人的蒼白了。
他回過意識，哪怕看不到眾人的表情，也知道他們十分擔心。
蘇景澤緩緩地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地說，「我沒事，又……又讓你們操心了，咳——」
「師兄，別說話，喝點水。」陸元州連忙道。
韓淺站起身，剛剛距離最遠，只能站在一邊的蒼寒淩便補上他的位置，蹲在蘇景澤的身邊，憂慮地看著他。
蘇景澤吐血實在是讓眾人嚇了一跳，此刻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擔心蘇景澤再出什麼問題，連韓淺何時悄無聲息地木屋都沒有察覺。
以虞若卿遲鈍的性格，放在過去她是一定也不會察覺的。只是她最近才開始調查韓淺，分了一點重心給他，所以才發現屋裡忽然少了個人。
「我去灶房再拿點水。」她說。
她起身離開木屋，走下台階，果然看到韓淺在院子裡。
他背對著她，靠著墻站著，手掌凝結著真氣，似乎在平順自己體內的力量。
感受到她靠近，韓淺轉過身，在她開口的前一刻，他伸出手指抵在唇邊，輕輕搖了搖頭。
虞若卿這才看清，韓淺的嘴唇也是蒼白的。
「你——你怎麼狀態也這麼不好。」虞若卿傳音道，她蹙起眉毛，「難道書裡說的是真的，醫修治療他人的時候會反噬傷害自己？」
「沒那麼誇張。」韓淺無奈道，「一般只有治癒重傷修士的時候才會如此，他才吐幾口血而已，還傷不到我。」
虞若卿當然知道治療安撫蘇景澤的狀況不需要費什麼經歷，就和過去他隨手抹去他們的傷口一樣。
可在秘境裡，韓淺刪除了她的記憶之後，他可是徹底地治好了她的重傷，連丹毒的後遺症都沒留下一絲一毫。
虞若卿又想起那日她和蒼寒淩去百丈峰找他的時候，韓淺有點虛弱的樣子。
恐怕是才剛剛養好一點，今日動用力量，又引起了不適和痛楚。
虞若卿知道卻又不能說出來，她只能說，「你、你自己清楚在秘境受的傷害沒好，就別瞎逞能了，明明吃丹藥也是同樣的效果……」
「好了，真的沒事。我好歹也是金丹圓滿期，這點小傷不算什麼。」韓淺緩聲安撫道，「你拿了水，便趕緊進去吧，蘇景澤多喝點水會好一些。」
虞若卿欲言又止，她總覺得韓淺這話不對。
蘇景澤受傷是傷，需要照顧，可他也受傷了，怎麼能強來呢？
似乎察覺到虞若卿的想法，韓淺安慰說，「如今已經夠忙了，沒必要再在我的身上多浪費時間，你去吧，我很快就進去。」
虞若卿的心裡便更不痛快了。她想說這不是浪費時間，可蘇景澤急症，黎文康的事情又來了，好像真的沒有時間去關懷韓淺的狀況。
更何況他一直那麼強大、可靠、沈穩，從來沒有脆弱的時候，好像完全不需要其他人關心。
虞若卿想說點什麼，可她聽到屋裡的蘇景澤似乎又在咳嗽，她薄唇微動，深深地看了韓淺一眼，而後轉身進入了灶房，拿了水壺。
折返回去的時候，她看到韓淺背對著她，在山谷上方斜照下的夕陽中，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孤獨。
虞若卿進入木屋，她將水倒入杯中，遞給陸元州，讓他慢慢喂給蘇景澤。
蘇景澤的面龐終於有了些血色，他緩過來點，便又是道歉。
「師兄，你別說這些見外的話了。」陸元州說，「我們都一起經歷這麼多事情了，你要是還說這種話，真就沒有把我們當成自己人。」
「好，我不說了。」蘇景澤低聲道。
虞若卿蹲了下來，她蹙眉道，「師兄，之前宗主說要給你治病，你好好配合了嗎？是不是又和最開始一樣，故意讓自己受傷？」
蘇景澤薄唇微抿，他微微側過頭，低低的辯解道，「這次我真的有好好治的，我……是我的身體不爭氣，又讓你們擔心了。」
原來的玄霜雙壁蘇家大少爺，如今卻像是被老師誤會的孩子一樣，有點委屈，又十分低落。
虞若卿看他的樣子，便又心軟了，安慰道，「你都配合治病了，當然不怪你，你也是因為這件事氣的嘛，沒關系，我們會一點一點解決的。」
蘇景澤輕輕點了點頭。
「我已經好多了。」他聲音微啞地說，「讓我靜養幾天，而後我們再商量未來該如何做，好不好？」
眾人自然沒有意義，他們將蘇景澤扶著坐在床邊，韓淺走了進來，他說，「你們先走吧，我再看看他的情況。」
陸元州和蒼寒淩自然是全心信任韓淺的，聽到他的話，便都點了點頭。
「師兄，你好好休息，等過幾日再來看你。」陸元州打招呼道。
蒼寒淩和陸元州先走了，虞若卿走的時候，又看向韓淺。
「去吧。」韓淺緩聲道，「放心。」
虞若卿薄唇輕抿，這才離開。
木屋裡只剩下蘇景澤和韓淺。
二人之間十分安靜，過了一會兒，韓淺說，「所有人都出谷了。」
蘇景澤頷首，又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他的手指死死地攥緊床板，關節用力得幾近泛白。
「都怪我。」他咬著牙，像是嘔血一般，一字一句痛楚地說，「因為我，黎文康才想要殺了卿卿。」
「你確定嗎？」韓淺道。
蘇景澤用力地點頭，他伸手抓住韓淺的手臂，幾近力竭地開口道，「韓淺，你要幫幫我，我如今只能信任你，只有你能幫我，咳咳……」
「你冷靜點，蘇景澤。」韓淺反過來扶住蘇景澤，他沈聲道，「越是這樣的時候，越不能慌張。在解決對方之前，你想先被自己氣死嗎？」
治療的能量順著韓淺的手掌灌入蘇景澤的體內，讓他終於能平覆嗓間的腥甜。
「你為何覺得，黎文康想殺師妹是與你有關？」韓淺問。
「因為……因為我懷疑當年那件事情，也和黎文康有關。」蘇景澤的手指緊緊地攥著韓淺，他面色蒼白，嘴唇顫抖，幾乎是用盡最大的力量，才說出這句話。
「什麼？」韓淺怔住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做賊心虛，怕我在卿卿的影響下出谷再去翻過去的舊案，不然他為何動殺心？」蘇景澤顫抖地說，「他既然能想到在玉牌上做手腳，或許當年至我殘疾的秘境，也有他的手筆，不是嗎？」
韓淺瞳孔緊縮，他低下頭，似乎一直在想這件事的可能性，蘇景澤已經繼續開口了。
「韓淺，你一定要幫我。」蘇景澤說，「我在蘇家有一些忠心的部下，我需要見他們，去查一些事情。」
停頓了一下，他又說，「我要洗髓，不論我重新修回多少，至少不用像現在一樣當個廢人……」
蘇景澤的語速很快，完全沒有平日溫文爾雅的樣子。
他已經在強撐著自己，不要被被這個可怕的猜想擊垮，實則內心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自己這麼多年唯一保持聯絡的故交老友，不僅想殺害自己的重要的人，更是有可能和十多年前讓自己墜落深淵的意外有關，這樣的打擊，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了的。
韓淺注視著蘇景澤，他伸手，握住他的肩膀。
「你我多年情分，我自然要幫你。我只有一個要求。」
「你說！」蘇景澤立刻道。
韓淺一字一句地開口道，「就和師妹說的一樣，我們之間要坦誠，要互相幫助。你的忙，我當仁不讓。可是你不能騙我，更不能對我有所隱瞞，不論任何事情。你能答應我嗎？」
「當然。」蘇景澤說，「我答應你，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一同面對，我不會隱瞞你的。」
韓淺擡起頭，他看向窗外涓涓流淌的溪水，又垂下眸子，看著蘇景澤。
「我相信你。」他說。
第74章 這才是合格的壞人
從無念崖回去之後，虞若卿一直很難靜下心修煉。
她已經很了解他們了，韓淺單獨留下給蘇景澤治病，她總覺得不會僅僅這樣，或許他們之間或許會說一些不想讓她和陸元州、蒼寒淩知曉的秘密。
虞若卿其實不算是一個很有謀略的人，也沒有太深的心思，只從四歲開始攻略江元霜和霍修遠這對反派師徒，讓她懂得了個道理，便是坦誠。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要有秘密，不要有誤會，最好全部當面解決，這樣才不會為未來埋下禍根。
這個道理其實不算聰明，但對虞若卿而言很有用。
而且，在經歷了蒼寒淩的事情之後，她更加清晰地明白了一點：她的力量是有限的，每個人的力量都是如此，可正因為這樣，他們才更應該團結起來。
如果單打獨鬥，永淵長老不會落網，蒼寒淩也不會得到應有的正義。
整件事中，每個人都缺一不可。
虞若卿問系統，「你覺得，我現在該去找韓淺，還是該去找蘇景澤？」
系統說，「韓淺很危險，現在也不是去找蘇景澤的最佳時期。他昨日剛剛受到重創，今天不一定會配合。」
「這不是廢話嗎？」虞若卿很不滿地說，「你可是系統，一個比科幻小說更加玄幻的超級大腦，不能總是在我身邊劃水，也應該負起責任來，說些有用的東西吧。」
系統又挨罵了，它聲音是機械式的平淡，可總覺得還是能莫名聽出一點委屈。
「您每次都不聽我的話，我以為宿主不需要我的建議。」
「你說得對。」虞若卿說，「你該說就說，但聽不聽要取決於我。」
沒辦法，系統只能任勞任怨地說起自己分析的結果。
「從蘇景澤昨日的表現來看，他的情緒波動不止是因為得知黎文康差點傷害了宿主，而且有應激創傷的焦慮恐懼表現。」系統說，「或許蘇景澤在懷疑自己曾經在秘境中受到的意外危險，也是人為。」
「這點我想到了，他或許在懷疑黎文康和那個秘境的關聯。」虞若卿沈聲道，「假設昨日晚上他和韓淺悄悄地聊了什麼，他們為什麼背著我們呢？」
「蘇景澤唯一逃避和閉口不提的只有一個事情。」系統道。
它沒有繼續說下去，可在系統的引導下，虞若卿的表情逐漸恍然大悟。
「他的家族？」她說。
「如果僅僅是懷疑他曾經受傷的秘境，根本沒必要遮遮掩掩。」系統說，「蘇景澤和韓淺交情最久，最知根知底，如果他想聯絡家族，韓淺或許是他最好的選擇。」
虞若卿陷入沈思。
因為蘇景澤對蘇家的抗拒，他從不談自己的過去，所以她甚至都不知曉為何蘇景澤和家族隔閡這麼深。
唯一知道的線索便是他有一個同父異母的私生弟弟，或許是他和家族不和的導火索。
等等。
虞若卿想著想著，忽然楞住了。
一個很可怕的想法突然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裡。
「黎文康這次在我的木牌上動了手腳，已經是可以確定的事情。」她緩緩地說，「如今他有可能也是當年害蘇景澤重傷殘廢的人，而且就這麼巧，他和蘇景澤的弟弟關系頗深……？」
系統道，「你是說，你懷疑黎文康和李蘇越暗中勾結，一起謀害了蘇景澤？」
虞若卿坐在椅邊，只感覺到後背一陣又一陣發冷。
如果是真的，黎文康是個多可怕又惡心的人啊。他勾結好友水火不容的弟弟將好友從眾人頭頂推入深淵，這些年卻一直又保持聯系，總是來看望關懷蘇景澤……
黎文康每一次見蘇景澤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態？
虞若卿陣陣惡寒。
如果蘇景澤是這樣猜測的，那怪不得他會吐血。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她喃喃道。
系統卻提醒她，「宿主，這才是合格的壞人。」
虞若卿怔住了。
她過去將反派這件事當做一個宏偉的目標，在她心裡的反派，應該是最強最優秀的，這樣才能與主角抗衡、成為他們最大的磨礪，戰鬥到天地昏暗，在最後一刻輸掉。
她本來是這樣想的。
可如果猜測成真，那黎文康的作為完全超乎她的意料，她絕對想不到一個人的人心竟然能壞到這種地步。
虞若卿本能地厭惡這樣的事情，她覺得黎文康也該是一個沒有格調的、下流的嘍囉而已，可他的所作所為確實給主要角色蘇景澤帶來了巨大的創傷，而且如果不是因為她，或許這件事情永遠都不會敗露。
作為一個壞人，他確實合格得不能再合格了。
兩種不同的概念不停地在腦海裡沖撞著，虞若卿在系統無心的話語中產生了巨大的動搖。
她遇到的事情，遇到的‘壞人’，和她思維裡的認知產生沖突，這讓她的太陽穴劇烈地痛著。
「呃……」
椅子被掀翻，虞若卿捂住頭，有些痛楚地蜷縮在地上，整個人都在顫抖。
這才是合格的反派，那她算什麼？是她的想法出了錯嗎，還是她才不是合格的那一個？
她想追求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如果她曾經的目標是錯的，可她又無法忍受真正的壞人，那她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無數的念頭紛擾地砸過來，讓虞若卿的精神世界幾乎要千瘡百孔。
她的牙齒都在打顫，冷汗不停地滴落在地面上。
虞若卿的異常也讓系統緊張起來，它十分擔憂地喚道，「宿主，放鬆，深呼吸……我不是那個意思，反派的存在不止一種，您追求的與黎文康並不沖突……」
它的安撫來得太晚，虞若卿頭痛欲裂，基本沒有聽進去它在說什麼。
「卿卿！」這時，外面傳來了霍修遠驚惶的聲音。
在一片虛弱和混亂中，虞若卿感到自己被霍修遠扶了起來，靠在他的手臂上。
她的手背上傳來了輕微的觸感，很快，一股溫暖的、充滿生命活躍氣息的能量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她的體內。
幾乎沒過多久，虞若卿便順過了一些氣，大口喘息起來。
虞若卿緩緩睜開眼睛，便看到韓淺蹲在她的身邊，修長的手指抵著她的手背。
……怎麼還出幻覺了，她還沒想去找誰，獵物就親自送上門了？
「卿卿怎麼了？」她聽到霍修遠有些緊張地說。
韓淺搖了搖頭。
「沒有大礙，只是看起來她剛剛心神震顫，有走火入魔的趨勢，但沒那麼嚴重。」他沈聲說，「不過一般修士要行邪功或心魔雜生才會引起精神震蕩，她這樣忽然纏魘，倒是不多見。」
「別人沒見過，韓兄你一定有經驗。」虞若卿聽到自己頭頂的霍修遠說，「前幾個月的時候，你閉關的時候不就差點走火入魔嗎？」
虞若卿的精神十分虛弱，才剛剛擺脫剛剛的狀態，說不出話來，但她在心裡還是默默地給自己的師兄豎起大拇指。
她師兄一向是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領在身上的。
她本來還有些期待韓淺的回答，結果韓淺都不掩飾，幹脆閉口不談。
「她好好睡一覺，我幫她順下經脈，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
等等，睡覺？那可不行！
虞若卿想，韓淺來找她一定是有事，萬一錯過這個機會，他以後不再開口了呢？
還有另一點，她不想讓韓淺再幫她了，他自己身體這個樣子，怎麼還不記教訓，又超額幫人治療。
然而韓淺手段高深，也不知醫修到底修的是什麼東西，他想讓她睡，虞若卿就只覺得比溫泉還要溫暖舒服的熱浪像是被子一樣蓋住她，讓她立刻昏昏欲睡，連攢力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不……不行，虞若卿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往更加深處、更加黑暗的溫床墜去。
在沈沈睡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虞若卿還在想，她絕對不能讓韓淺跑了！
…………
……
虞若卿睡了很沈的一覺。
在睡夢裡，她夢到了一座雄偉的、高大的宮殿，成百上千層的階梯不斷攀爬，才能觸碰到宮殿巍峨雄偉的一角。
反而，這座宮殿的天空卻烏雲蔽日，血紅色的雲霞在陰雲中穿行，好似天空中流淌的巖漿。
她便在地面上，仰望著這座宮殿，像是一隻小小的螻蟻，震撼於它的壯觀與氣派，仿佛對它擁有無上的向往。
這是很簡短的夢境，很快便消失不見。
虞若卿又在黑暗中睡了許久，過了半響，才終於睡醒，緩緩睜開眼睛。
入目的是她寢殿熟悉的擺設，她躺在床榻上，而霍修遠則是坐在不遠處的桌邊，似乎正在看書。
虞若卿睡得太死，有點斷片，怔怔地睜著眼睛，一時間沒有發出動靜。
「你醒了？感覺如何？」就在這時，韓淺的聲音傳來。
虞若卿擡起眼，便看到韓淺竟然就坐在她的床邊。
二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她躺著，韓淺便要微微低頭看她，他俊朗的面容看起來一貫地從容淡定，完全看不出他身上也帶著傷。
「卿卿，感覺好點了嗎？」聽到聲音，霍修遠連手上的書都忘了放，便來到她的床邊，關心地看著她。
虞若卿腦子還沒有轉彎，她看著韓淺，怔怔地說，「你這麼在這裡？」
韓淺神情有些無奈。
他低下頭，虞若卿的目光也隨著他低下。
然後，她看見她的手緊緊地攥著韓淺的手腕，完全沒有放開的意思。
嘶——
她什麼時候抓的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虞若卿連忙鬆開手。
她看向霍修遠，疑惑道，「師兄，你也一直在這裡嗎？」
霍修遠露出笑容。
「是啊。」他笑著，可聲音聽起來卻像在咬著牙根子，「我一直都在呢。」
第75章 直球直球又直球
霍修遠的醋味幾乎飄得滿屋都是，他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目光注視著虞若卿，好像在無聲地抗議指責她的行為。
「韓兄和我師妹的關系真好啊。」霍修遠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從牙縫中擠出來的，這讓他的微笑看起來十分陰森，「抓得這麼緊，掰都掰不開呢。」
「恐怕師妹剛剛是難受了，我離她最近，她才下意識抓住我。」韓淺說。
本來吃味的霍修遠聽到韓淺這樣說，便顧不上其他事情，又關切地看向她。
「卿卿，感覺怎麼樣？」
虞若卿看著霍修遠的表現，只以為自己師兄是恐男，被她不小心刺激了，所以才表現得這麼尖銳。
她心裡頓時對霍修遠充滿歉意和憐愛。
「我好多了，師兄。」她說。
「你剛剛是怎麼了？」霍修遠蹙眉道，「怎麼會忽然纏魘，是秘境時留下了什麼後遺症嗎？」
他這麼一提，虞若卿便又想起了剛剛她心中對反派生涯產生動搖的事情。
虞若卿的思緒也有些混亂，沒了平日時的沖勁兒，她垂下睫毛，眼睫輕顫，嘴唇微微抿著，看起來有點脆弱和委屈的樣子。
平日總是強大又無畏頭鐵的虞若卿忽然像是個小女孩般可憐巴巴，霍修遠怎麼受得了。
「怎麼了，卿卿，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他的聲音緩和了又緩，輕輕地說，「有什麼事情和我說，師兄幫你出氣。」
「師兄，你讓我和韓師兄單獨談一下。」虞若卿說，「等私下我再和你聊。」
霍修遠心疼自己師妹這幅樣子，舍不得再和她爭辯什麼，便點了點頭。
「那你們聊，乖，不難受。」
他伸手摸了摸虞若卿的臉，然後和韓淺對了個目光，霍修遠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而後離開了虞若卿的寢宮。
待到霍修遠離開了虞若卿的小地盤，屋中只剩下韓淺和虞若卿。
相比於其他幾個山峰，赤煉峰很靜，靜得只能聽到風的聲音、樹葉翻滾的海浪聲，和遠處不明靈鳥的鳴叫聲。
虞若卿撐著自己靠在床頭，韓淺的手伸了伸，似乎想扶她一下，卻又在半空中縮了回來。
他注視著她，虞若卿沒有像是平日一樣紮著頭髮。她如瀑般的墨發垂在肩邊，顯得她的臉更小了。
似乎這才能看出來，那個外表高冷內裡卻像是火焰一般熊熊燃燒、利落颯爽的姑娘，其實還很年輕，人生的履歷經驗甚至沒有陸元州豐富。
「你想與我說什麼？」韓淺的語氣便不由得又放緩了一些。
虞若卿看著窗外。
「韓淺。」她說。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叫他全名。
韓淺素來的坐姿已經夠挺拔了，猝不及防聽到她喚他的名字，他的後背不由自主又坐直了些。
「……怎麼了？」他問。
虞若卿轉過頭，看向他。
她的目光太清澈了，好像容不得一粒沙。
韓淺喉結蠕動，莫名在這樣最純粹的眸子面前感到局促。
「我一直很信任你，我也一直以為我們是同一陣營的。」虞若卿說，「我錯了嗎？」
她的質問突如其來，而且十分直接，反倒讓韓淺猝不及防，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在她的注視下，本該是定海針一般存在的玄霜大師兄開始肉眼可見地有些局促，她睫毛微顫，下意識轉開目光，不對上虞若卿的鋒芒。
虞若卿根本不給他一點時間思考對策，他剛移開目光，她便問，「為什麼不看我？」
韓淺就不得不又擡起眼睛看向她。
只要對上虞若卿的目光，他便很難再有效地思考有用的事情。
「你沒錯。」韓淺說，「我許諾過你，有我在，你就不會有事。」
「那你呢？」虞若卿問，「你會隱瞞和欺騙我嗎？」
本來一直裝死的系統看到這一幕，都不由得詐屍開口道，「宿主，你太冒險了，這……」
虞若卿直接把系統靜音了。
韓淺顯然又是一怔，他隨即再一次移開目光，低聲道：「我……」
他久久都沒說出口，便聽到虞若卿說，「蒼寒淩的事情，很順利，不是嗎？」
韓淺擡起眸子，有些吃驚地看向她。
「所以，蘇景澤的事情也一樣。」虞若卿說，「我們需要信任和坦誠，如果你想為他隱瞞什麼事情，那會是最愚蠢的打算。」
看著韓淺一直不說話，虞若卿微微傾過一點身體，她問，「你覺得呢？」
虞若卿靠過來一些，韓淺的身體便向後撤一些，二人始終保持相同的距離。
很明顯，韓淺是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的，他無法招架虞若卿一個又一個直接的問題。
他薄唇輕抿，最後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虞若卿這才露出笑容，整個房間的氛圍頓時輕鬆了許多。
「那你們昨天晚上都密謀了什麼？」她問。
到了最後關頭，韓淺盡力地掙紮了一句，他弱弱地說，「我答應過蘇景澤，不告訴任何人。」
「你還答應過我讓我隨便胡來呢。」虞若卿吐槽了一句，然後十分正氣淩然地說，「行，那你選吧，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如果你真的不想說，那就不說，也沒什麼。」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才可憐兮兮地說，「……只不過會很傷心而已。」
別說韓淺，就連系統都聽麻了。
直球，一個又一個直球，打得韓淺束手無策暈頭轉向，恐怕他活了這麼多年，什麼虛偽狡詐的人都見過，就沒見過虞若卿這般直接開炮的存在吧。
果然，韓淺看著巴巴注視著他的姑娘，他太陽穴一陣陣地疼。
「虞若卿，你真的是……」韓淺無奈至極地說，「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
虞若卿達成目的，也不裝病了。
她本來身體便非常硬朗，雖然黎文康的事件有點震碎她的反派三觀，但她不是個心思很敏感脆弱的人，雖然難受歸難受，但現階段還是不會對她照成什麼實際地影響。
看到韓淺妥協，她掀開被子，得意洋洋地說，「我知道你已經倒戈了，快點從實招來。」
韓淺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將這件事情告訴她。
「蘇景澤懷疑黎文康和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李蘇越暗中勾結，所以想調查此事。」他沈聲道，「蘇家如今是他父親掌權，他與他父母之間關系又不好，所以只想偷偷聯絡過去追隨過他的那批下屬。」
這些事情虞若卿已經猜到了，所以不是太吃驚，她說，「那你這次來找我，不會是臨行前來告別的吧。」
韓淺頷首。
「他和蘇家的聯絡已經斷了十多年了，想要傳信，還是我親自去一趟比較穩妥。」他無奈地說，「我來見你，本來只是想告訴你我要離開。沒想到……」
沒想到人直接就被虞若卿扣下了。
「你來找我，就是單單告別的？」虞若卿莫名其妙地說，「在玉牌裡說一聲不就行了？」
韓淺卻淡聲道，「你這性子，等以後哪日若是知曉了我瞞著你離開過門派，百丈峰都能讓你掀一遍。」
虞若卿：……
虞若卿：「我是這種人嗎？」
系統：「是。」
虞若卿熟能生巧地再次關了系統。
「所以，你覺得黎文康和李蘇越是真兇嗎？」虞若卿問。
韓淺沈默了一會兒，他說，「黎文康與我們是同代弟子，我從剛入宗開始便覺得他這人虛偽，若是他做的，我不會太吃驚。倒是李蘇越，我實在不太熟悉。只不過，摧垮蘇景澤對他而言是有利的。」
他的想法和她是差不多的，虞若卿沒什麼異議，這件事似乎確實也只有韓淺去最為穩妥。
虞若卿忍不住說，「可你的傷怎麼辦？一直不好好靜養，豈不是一直不好？」
聽到她的話，韓淺卻是笑了笑。
「放心吧。」他緩聲道，「這點小傷對我而言不算什麼，不用休息就能養好。」
怕她不信，他又說，「我在地下鬥場長大，沒那麼金貴。」
既然韓淺自己已經下定了決心，虞若卿便也不說什麼了。
而且她忽然想到，之前從蒼空宗那裡拿幾顆留影球都要讓霍修遠去外面拿，就是為了躲避負責宗門事務的韓淺。
如果韓淺出門了，那她豈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地查他了？
這樣一想，虞若卿便伸手拍了拍韓淺的肩膀，認真地說，「我相信你，祝你一路順利。對了，你多久才能回來？」
「順利的話，四五日吧。」韓淺說，「我會給你帶點特產回來的。」
這不就很完美了嗎？
虞若卿送韓淺出赤煉峰。
臨走前，韓淺轉頭看向虞若卿。
「你若是無事，便多去看看蘇景澤，不要讓他鉆牛角尖。」韓淺緩聲道，「有些話我說，他不願意聽。但如果是你的話，或許可以。」
「我知道了。」虞若卿道，「你就放心吧。」
目送著韓淺離開，虞若卿的心裡有一次充滿了奮鬥的力量。
她打算好好利用這幾天，一邊多去看蘇景澤，一邊抓緊時機調查韓淺。
等到回到赤煉峰主殿裡，對上江元霜和霍修遠擔憂的目光的時候，虞若卿才又想起有關自己身份認同的糟心問題。
在她迷茫的時候，還有誰會比她的反派師父和師兄更適合傾訴？
「師父，師兄。」虞若卿來到他們的身邊坐下，可憐巴巴地說，「我，我有點難受。」
「卿兒，到底怎麼了？」江元霜蹙著眉毛，她關心地說，「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告訴師父，師父會幫你解決的。」
「我遇到了一個特別無恥的壞蛋。」虞若卿悲憤地說，「那個人太可惡了，我為我們是同一陣營而感到恥辱，我沒辦法將他踢出壞人陣營，惡心得我都不想做反派了！」
不……不想做什麼？反派？
江元霜和霍修遠都沒反應過來，他們看著面前憤慨的虞若卿，慢了半拍才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天啊，還有這種好事？
第76章 做一個好壞人，守護反派行業……
虞若卿的世界好像在下雨，她是真的很悲傷，很糾結，陷入了反派生涯中最大的動蕩。
有人修劍道，有人修丹道，還有人修無情道。而虞若卿這些年，則是一直在修反派道。
道心都被影響了，這是多麼嚴重的事情啊！
虞若卿深陷自我懷疑之中，甚至有些因為自己的軟弱而自責，她甚至希望能從前輩那裡得到囑咐與鼓勵。
她絲毫沒注意到她敬愛的反派師父與師兄不僅不悲傷失望，反而大喜過望。
「你……你是說你懷疑當壞人的本質了？」霍修遠努力壓下自己想要上揚的嘴角，保持表面上的沈重關心，他招招手，「來，卿卿。」
虞若卿像是小貓一樣靠過去，輕輕地貼在霍修遠的手臂上。
霍修遠一邊安慰師妹，一邊無法壓抑心中的喜悅。
虞若卿的動搖是其一，其二是她長大了之後，除了罕見的委屈難過之外，已經很久都不像是小時候那樣親近他了，她這麼乖巧的樣子，實在是少見。
師徒二人在虞若卿的頭頂上彼此對了個目光，他們醞釀著說辭，希望能借這個機會讓她向善。
「卿卿，其實呢，你本來就不必一定要做反派。」霍修遠輕輕地說，「不論你如何選擇，我和師尊都支持你。」
虞若卿本來等著霍修遠指責她或者勸她堅持，沒想到霍修遠竟然這樣說，她立刻擡起頭瞪向他。
「師兄，你怎麼能毫無原則呢？」她說，「隨隨便便就讓我放棄，你根本就不尊重我們的大業！」
霍修遠：？大業？什麼大業，反派的大業？
本來就沒有那種東西存在啊！
「卿卿，不是師兄沒有原則。」
霍修遠伸出手，將虞若卿的頭摁回自己的肩膀上，看著支持無用，他準備用實際勸退她。
他嘆息道，「只是反派之道本來就是黑暗又見不得光的路。你這是只看到一個惡心人的東西，那全天下可惡下賤的壞東西有的是，你說我們玄霜仙宗作為上千年的正派老字號，都有這麼多壞東西，更何況整個天下呢？」
霍修遠苦口婆心地勸道，「你想做反派，本身就代表你要與這些人為伍，你師兄我這麼個不是東西的人，我都唾棄他們，只想與他們割席，更何況你呢？」
「師兄，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虞若卿蹙眉道，「你壞的程度還不配稱為‘不是東西’，最多就是刻薄而已。」
霍修遠本來這麼罵自己，是想讓虞若卿反駁的，以此他好繼續接下面的勸導。
沒想到虞若卿反駁了，但又沒完全反駁。
霍修遠：「……那我謝謝你？」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江元霜。
江元霜清了清嗓子，她緩緩說，「卿兒，我與你師兄的想法是同樣的。」
師尊說話，虞若卿認真了很多，她坐直身體，對上了女人的眼睛。
「師尊，你也覺得我不該做反派？」她喃喃道。
江元霜搖了搖頭。
「世上的一切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壞人的界限本來也無明確標準。」她說，「你覺得我和霍修遠，算是合格的‘壞’嗎？」
虞若卿怔住了。
其實她的動搖不僅僅是因為黎文康的作為讓她不恥，從而懷疑起自己本身的意義。
更重要的是，她能夠感覺得到，她正在逐漸被陸元州、韓淺、蘇景澤和蒼寒淩改變。
她曾經的人生猶如齒輪般不斷運行，生命裡除了唯一的目標之外再無其他。
這種純粹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強大和安全感。
可遇到這四個人之後，她蒼白的人生似乎不斷被塗抹上越來越多的色彩，而色彩帶來弱點。
虞若卿過去一直沒有去想深層次的一面，直到這次永淵長老和黎文康的事情，才讓她恍然感覺到，如果這才是真正的壞人，恐怕她這輩子都不可能用同樣的方式傷害他們幾個，這樣雙重的打擊才讓她動搖。
可如今江元霜的提問，讓她不由得想起過去這些年赤煉峰的點點滴滴。
似乎……這些年來，她的反派師父師兄確實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壞事？
除了她很小的時候，霍修遠偶爾還有陰陽嘲諷的習慣，後來他們幾乎連赤煉峰都很少離開，更別提作惡了，他們師徒二人和任何普通的隱士都沒有任何區別。
虞若卿本來就有點發蒙，現在各種思緒交雜，更想不通了。
「卿兒，這就是我說的意思。」江元霜緩聲道，「在你的面前，我不是個惡人。可在其他人眼裡，或許我就是壞的。千人千面，世上本無衡量標準，你何必用一個標簽來束縛自己？」
虞若卿懵懵懂懂，可她還是有點混亂。
原著裡說江元霜和霍修遠是壞人，他們就是壞人。就像她四歲的時候便得知自己是為了作惡而被創造出來的一樣。
可是被規定是反派的人這些年卻沒做過壞事，這……怎麼會，那她呢……難道她出生以來的職責，她想行的路是也的錯的？
可如果這是錯的，那她是誰，她活著還有意義嗎？
虞若卿第一次被哲學問題困擾，而且她想不出合理的答案，這讓她的肩膀耷拉下來，看起來十分可憐。
師徒二人本來是想勸她放棄這個行當的，可看到虞若卿仿徨迷茫的樣子，好像世界都要塌了，又有些不忍心，怕真的會讓她受很大的打擊。
「卿卿，你討厭反派就可以不當，你想做一個特立獨行的壞人，那就去做，我不希望你因為外界的刺激而動搖自己。」霍修遠沈聲道，「不要讓由人創造的詞語約束了你，而是要你來改變這些詞，你可以賦予這些標簽獨屬於虞若卿的含義。」
虞若卿擡起頭，怔怔地對上了自己師兄的目光。
「也就是說，你可以決定你成為一個什麼樣的反派。」霍修遠正義凜然地說，「如果你夠強，你更可以掃平你覺得不配當壞人的家夥，守護反派道的幹凈！」
嘶——
虞若卿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師兄，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博學了？」虞若卿不敢相信地說，「我竟然覺得你說得好有道理。」
「不要覺得，就是很有道理。」霍修遠冷哼道，「你看看你師兄我，這些年從來不作惡，是因為我人好嗎？不，我只是瞧不起下三濫的嘍囉。」
虞若卿大為震撼，她覺得自己過去看低了師兄，原來他的層次才是最高的！
她又看向江元霜，江元霜也微微頷首。
頓時，虞若卿剛剛的困擾煙消雲散。
她懂了，怪不得當時第一次和韓淺私下說話的時候，韓淺便說過，她反派的門檻很高，大部分人都達不到她的要求。
怪不得他支持她做反派，韓淺一定也是希望她能掃黑除惡，還反派道一個幹凈純粹的環境吧。
原來當初要離開赤煉峰的時候，師尊對她說‘與人為善、多做善事、多結良緣。’是這個意思啊！
果然，師尊和師兄作為反派道上的前輩，道行不知道比她高到哪裡去了。
原來從最開始，他們便已經有了這樣崇高的理想。
「師尊，師兄！」虞若卿熱淚盈眶地說，「我懂了，這次我是真的懂了！」
江元霜欲言又止，可看到她恢覆了平時的活力，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懂了……就好。」她說。
得到了師父師兄的認可，虞若卿又問系統，「你覺得呢？」
系統沈默了好一會兒。
其實，原本給虞若卿規定的惡人劇本就是最普通常見的那種，它也沒有想到，最後竟然會發展到這樣奇怪的局勢。
虞若卿的所作所為早就嚴重影響了劇本設定，甚至除了最一開始做了惡人欺負了一下蘇景澤之外，她就再也沒有推動過反派主線劇情。
這樣偏離的劇本，卻莫名其妙推動了這個世界的進程，也不知是不是誤打誤撞。
系統想要的是改變原著劇情，既然虞若卿確實做到了，就算是完成任務。而且……
宿主的精神狀況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如果宿主忽然對自己的事業產生動搖，是十分麻煩的事情。
為了穩定她的情緒，系統委婉地開口，「宿主，我相信您的決策。」
虞若卿頓時覺得自己又行了。
「師父，師兄，那我先不和你們說了。」她爬起來，充滿動力地說，「我要去看看我朋友，等回來之後還要為了變強而修煉呢！我先走啦！」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主殿的盡頭，江元霜和霍修遠不由得嘆息一聲。
「師尊，這如何是好？」霍修遠苦笑道，「我們今日算是有進展嗎？」
江元霜微微頷首。
「不必拘泥於形式。」她說，「做一個好的壞人，至少扼制了她行惡的可能性。」
另一邊，虞若卿前往無念崖。
她本來是打算過幾天再來看蘇景澤的，可從韓淺那裡得知確切的消息，她也實在怕蘇景澤一個人的時候想不開。
和過去一樣，虞若卿輕車熟路地來到山谷裡蘇景澤的木屋小院，卻意外地發現院裡屋中都沒有人。
這還是第一次。
虞若卿疑惑過後，便不由得有些緊張，生怕蘇景澤一個人犯傻出事。她打開神識搜索，這才鬆了口氣。
原來，蘇景澤在之前他們練劍的其中一個地方。
因為距離不遠，虞若卿直接禦劍飛行，很快，她便來到了一處巖石峭壁的不遠處，遠遠地看到蘇景澤似乎在練劍。
縱然這段時間他們給蘇景澤帶了許多新劍，但他練的仍然是那把有些破舊的老木劍。
蘇景澤的傷不僅是表面的眼疾，更是金丹被毀，靈脈枯竭。如果不是仙宗幾位大長老和外請的醫修尊者一起救他，恐怕連這歪歪扭扭的脈絡都留不下了。
這樣殘破的靈脈帶來的影響，便是蘇景澤除了能日常生活外，身體的協調性甚至不如凡人。
他練劍時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招一式看不出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反而顯得十分滑稽可笑，像是小孩子耍大刀。
甚至因為一招無法收勢，他直接向前摔在了地面上。
他身上的袍子不止前襟，就連後背、手臂，大腿，各處都有灰塵，似乎他已經摔了不止一次。
虞若卿在不遠處的樹後停下，她知道蘇景澤臉皮薄，現在出去只會讓他難受。
她看著蘇景澤背對著她，單薄瘦弱的身體勉強撐起自己，卻跪趴在地上不動。
過了一會兒，蘇景澤壓抑地、崩潰地捂著自己的額頭，不住地向著地面撞去，震得虞若卿都呆在了原地。
蘇景澤似乎一直都是溫柔似水的，甚至除了和與韓淺互懟之外，他從來沒高聲說過話。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的一面，他像是一個被困住牢籠裡的動物，發出讓她後背發寒的悲鳴，那麼撕心裂肺。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蘇景澤用力地撞了自己頭幾下之後，他忽然撿起地上的木劍，向著自己的脖頸劃去。
蘇景澤的動作如此迅速、果斷，帶著狠厲。
「師兄！」
有一瞬間，虞若卿甚至都忘記了他手裡的是木劍，以為他真的自戕了。
她下意識沖了出去，奪走了蘇景澤的劍。
他看起來那麼狼狽，發絲散亂著沾染了額頭的血跡，血痕向下融入他束縛著眼睛的布條，白皙瘦弱的脖頸間，一條紅痕看起來十分猙獰，幾處地方已經滲出絲絲血跡。
虞若卿撐起蘇景澤，蘇景澤卻反應很大，他用力地推開了她。
「你不要過來！」蘇景澤躲著虞若卿，背對著她，修長蒼白的手指捂著自己的頭，崩潰般地悲鳴道，「求求你，別看我，我不想……」
虞若卿有點不知所措，這是她第一次目睹別人崩潰。哪怕是蒼寒淩，也沒有露出過這樣的一面。
蘇景澤好像一根緊繃的弦，隨時隨地都會斷裂。
他蜷縮著自己，身體不住地顫抖。
虞若卿猶豫片刻，她還是試探地伸出手，緩緩碰上了蘇景澤顫動的肩膀。
第77章 他終究還是無法忍心
蘇景澤的體質經過這段時間跟著他們改善夥食，外加韓淺的調理，已經明顯好了許多，不似曾經那樣瘦弱單薄了。
可是看著青年蜷縮著身體、渾身塵土的樣子，虞若卿仍然不由得想起了他們的第一面。
她的心緊了緊。
所有人都看得到蘇景澤似乎在逐漸變好，可是在這一刻，虞若卿才感受到，蘇景澤心中的陰影或許從未消散過。
她知道蘇景澤不想讓她看到他這樣狼狽失態的樣子，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她不能一走了之。
虞若卿的手輕輕地放在蘇景澤的肩膀上，便感覺青年的脊背頓時又劇烈地顫了一下。
「師兄，沒事的，我來了。」虞若卿緩聲道，「是我呀，讓我看看你的傷……」
蘇景澤蜷縮著，蒼白骨節分明的手指顫抖地捂著自己的頭，仿佛陷入巨大的痛苦裡，甚至聽不到虞若卿的話。
虞若卿心生仿徨與無措。
她從未見過他人崩潰的場景，都不知該如何穩妥地開口，才能不給他造成二次傷害。
似乎所有的安慰在蘇景澤所受的創傷和傷害面前都那樣縹緲，像是深淵懸崖上輕飄飄的羽毛，填不平他心中的痛楚與黑暗。
蘇景澤的脊背起伏著，墨發如瀑布般散落在肩膀和地面上，他喘息著、顫抖著，帶著痛楚壓抑的聲音，像是困獸一般絕望。
看著他的樣子，虞若卿的心也開始陣痛起來。
哪怕是微微一想那個可怕的可能性，她仿佛就能體會到蘇景澤的憤怒、絕望與悲傷。
那個十多年裡唯一來看望自己的老友，有可能是曾經那場災難的幕後黑手，更可能與自己的弟弟合作，這樣的陷害與背叛，誰能受得了呢？
「師兄。」虞若卿低聲道，「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我們會陪你到那一天。」
她看著蘇景澤的後背，說，「我還想等著你重新修回金丹期，看看讓那麼多人都念念不忘的蘇氏劍法是什麼樣的呢。」
蘇景澤的顫抖輕了一些，他勉強撐起自己，卻仍然背著她坐著。
「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到過去。」蘇景澤聲音嘶啞地說，「我沒有我自己想象得那麼堅強。」
「不是回到過去，是走向未來。」虞若卿說，「一個有大家陪著你，看著你重新啟程的未來。」
蘇景澤的身體一頓，他終於緩緩地轉過頭，‘看’向她的方向。
青年前額撞擊的血已經染紅了長布，幾滴血跡落在他胸前的衣袍上，看起來觸目驚心。
他脖間的傷更是駭人，哪怕那是鈍刃的木劍，可在蘇景澤那麼狠厲果斷的一劍下，一道有些紅腫的痕跡橫穿他的脖頸，許多地方都破皮滲血。
從練劍到失控，蘇景澤流了很多汗，脖頸的紅痕在蒼白的皮膚上暈染開，帶了些朦朧的脆弱。
他似乎終於冷靜了一些。
好像感受到虞若卿的目光，蘇景澤又想將頭轉過去，卻感到女孩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虞若卿拿出手帕，一點點擦幹凈蘇景澤的手，仿佛像是在用這樣的方式照顧安慰一個在外面摔了跤的小男孩。
蘇景澤也感受到了同樣的含義，他的耳尖頓時染上紅暈，低低的喚道，「師妹，別……」
他像是一個廢人般要師妹照顧。
他本該覺得更加自卑的，可不知為何，不知道是不是虞若卿一向穩定純粹的性格，蘇景澤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負面的東西，這中斷了蘇景澤自毀傾向的情緒。
虞若卿低下頭，一點點擦幹凈蘇景澤手上的泥土與血跡，左手擦完了再抓右手過來擦，而沒用清潔術法。
「小的時候，我師尊就這樣給我擦手。」她的聲音像是緩緩流淌的溪水，帶著一種安寧，「以前訓練輸得太慘、又把自己摔得太狼狽的時候，我就很想自暴自棄，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好。」
她擡起手，清潔了手帕，又輕輕地擦向蘇景澤的臉頰。
「可是等換了幹凈衣服，再好好睡一覺，就又不覺得昨日過不去的坎算什麼了。」虞若卿說，「師兄，摔得很痛吧。」
蘇景澤怔然地坐在原地。
之前身上的傷他毫無感覺，可虞若卿簡單的一句話，卻讓他腦海裡那條最後緊繃的線也斷開了。
蘇景澤沒有抵觸和反抗，虞若卿便一直幹自己的活。
她用術法清潔了蘇景澤的衣服，擦幹了他臉上的血和灰塵，唯有脖頸前的那道紅痕有點難辦，看著就疼。
虞若卿不會治療，所以只能給蘇景澤一粒丹。
他一直一聲不吭，任由虞若卿將丹藥塞入他嘴中，安靜得不像話。
虞若卿看著他一直不抵抗，便伸手摘下了蘇景澤已經染血的長布。
蘇景澤垂著睫毛，淡灰色沒有光彩的瞳孔怔怔地‘看’著地面。
直到他的一滴淚劃過臉頰，虞若卿才發現蘇景澤這麼安靜的原因，竟然是一直在哭！哭得布條都染濕了一小塊，睫毛都濕潤了。
虞若卿想過他各種反應，但絕對沒想到，蘇景澤竟然會哭。
「師、師兄……」虞若卿磕磕巴巴地開口，「我、我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你別怪啊。」
蘇景澤輕輕地搖了搖頭，他伸手擋過虞若卿湊過來的肩膀，不讓她靠近。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看到蘇景澤的眼淚在空中落下，掉在地面上。
虞若卿欲言又止，最後低低的喚道，「師兄……你是不是生氣了，才不願理我了？」
「我沒有怪你，你沒做錯什麼。」蘇景澤沙啞地低聲道，「我只是……」
後半段話，他遲遲沒有說出來。
「師妹，讓我一個人靜靜吧。」過了一會兒，蘇景澤垂著眼睫，他輕聲說，「多謝你，我感覺好多了。」
「真的？」虞若卿問。
蘇景澤微微頷首，「你去木屋裡等我吧。」
虞若卿不太放心，但也沒什麼辦法，她知道他和蒼寒淩不同，蘇景澤更加年長成熟，他需要有自己的空間，撿起自己的體面。
「那你要快一點。」她囑咐道，「我都餓了。」
虞若卿離開後，蘇景澤長久地坐在原地不動。
他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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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若卿回到了木屋裡，她本來還擔心蘇景澤會不會一個人又想不開，只不過沒想到的是，蘇景澤竟然很快便回來了。
「餓了吧。」他緩聲道，「我給你切點水果。」
蘇景澤看起來又恢覆到和往日相同的樣子了，他給自己換了幹凈的布條，情緒回歸內斂，完全看不出就在剛剛，他那麼崩潰過。
虞若卿一直看著他，想從他的身上看出什麼端倪，可蘇景澤的情緒真的收得一幹二凈，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蘇景澤切了水果，將盤子放在桌上，在虞若卿對面坐下。
「不是餓了嗎，怎麼一直看著我？」他緩聲道。
有的時候，忽然的平靜比宣泄出來的激動和憤怒更加可怕。
虞若卿看著蘇景澤這幅雲淡風輕的樣子，他表面上似乎和過去一樣溫柔，可這個‘溫柔’卻像是隔了層什麼東西，仿佛有一種距離感。
硬要說，便是沒有了以往赤誠相待的真誠，好像更像是用溫和堆砌起的疏遠。
虞若卿忍不住小聲地說，「師兄，你別這樣，我害怕。」
蘇景澤微微嘆息一聲。
哪怕心裡下定了決心，可他最終還是舍不得這樣對待她。
一個小小的、細微的變化，說不上哪裡改變了，可蘇景澤似乎又恢覆了曾經他真正的樣子。
「師妹，我真的沒事。」他無奈道。
「怎麼會沒事呢？」虞若卿憂心地說，「你當時是真的想自刎，難道不是嗎？」
人會本能地害怕傷害到自己，更別提是對自己動刀劍了。
蘇景澤當時的果斷和狠厲是認真的，如果換成真正的劍，他恐怕已經死了。
「那只是木劍，我也知曉那是木劍。」蘇景澤說，「我如果想死，當初便會死了，不會熬到現在，真的。」
虞若卿覺得不對。
蘇景澤的自毀傾向比蒼寒淩還要嚴重，黎文康的事情似乎更催發了這一點。
他的情緒恢覆得太快了，像是暴雨來臨前沈悶的大海，讓人無端地感到不安。
「師兄，你沒必要隱瞞什麼的。」虞若卿認真地說，「不論是你的痛苦還是仇恨，我們都理解你，更能幫你……就像是幫蒼寒淩一樣
虞若卿是被創造出來的反派女配，具備一個反派所有的必備要素：美、強、事業心。
被系統喚醒後，她的第一句話便是，「我要搞事，搞大的。」
結果，她穿書去執行惡毒女配的任務，剛想對主角團隊出手，便發現他們的身邊已經有了其他壞人。
虞若卿：懂了，先解決這裡的反派，我才能做反派。
她教訓了欺壓盲眼師兄的紈絝弟子，對於師兄的羞赧的感謝，她面無表情地放狠話：只有我能欺負你。
師兄紅了耳根。
她趕走嘲笑混血男二的嘍囉，為了斷絕他後期黑化搶功勞，她強硬地叮囑：不要放棄自己，我相信你。
男二眼睛閃起光芒。
對於據說是劍尊後裔的男主，她切磋時從不留情，只為打擊他的自尊與信念。
等她處理掉所有的壞人，忽然發現其他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太對？
男主：別人都只因我的背景而虛情假意，只有師姐赤誠溫柔，真心待我，世間怎會有師姐這樣美好的姑娘？
師兄：師兄無能，一向與世無爭，但為了你，也願意與這世道鬥個一二
男二：如果我站住最頂峰，你會多看我一眼嗎？
虞若卿：……
她只是想搞事而已啊！這個修羅場是怎麼回事！
--
虞若卿拜入的是在主角門派生涯中充當反派的赤煉峰，上到長老師尊下到自己的師兄，都是原著惡人。
秉著對反派前輩的尊敬，她敬重師尊愛護師兄，終於成功被他們接納。
直到有一天，她聽到師尊與師兄竊竊私語：情兒品行端正，卻思維偏頗，定是被我們帶壞了。從今天起要以身作則，做個好人，讓她有健康的生長環境！
虞若卿：？？？
離譜，就離譜。
#一心想做反派的我卻把所有人都治癒了怎麼辦#
第1章 做一個發光發亮的反派
「卿兒，為師所言，你都聽進去了嗎？」
赤煉峰，久禦宮。
身披朱色長袍的中年女修端坐殿內上方，她面容冷峻，眸色冰冷深沈，眉尾上挑入鬢，更增添一絲不怒自威。
她的身後站立著個仙姿俊逸年輕男子，此刻，二人的目光一齊看向下方。
「弟子已了然於心。」
台階下，年輕的黑衣姑娘恭敬地俯下身子，聲音清脆動聽。
看到自己小徒弟的乖巧的樣子，江元霜滿意地頷首，她道，「那你將為師的話再重覆一遍。」
「此次下山，與人為善，多做善事，多結良緣。」虞若卿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地重覆著。
「不錯，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江元霜話音未落，就見殿中跪著的年輕女孩直起身體，她擡起眸子看向師尊，眼裡似乎閃爍著無上的動力。
「與人為善，是要多交朋友。」她說，「只有人緣好，犯了事才不會被人懷疑。」
「多做善事，是為了掩人耳目，用小恩小惠換取最大利益，迷惑他人；」
「至於多結良緣，是要多些門路。這樣萬一事發，才有機會被人撈出來！」虞若卿認真地說，「師尊，您的教導，徒兒都懂了。」
江元霜：……
江元霜：「不，為師覺得你還是不懂。」
聽到師尊並不太相信的態度，虞若卿手指微微縮緊，心中有些苦澀，又努力讓自己放鬆下來。
虞若卿穿越到這本名為《仙道之巔》的小說裡已經許多年了。
她是帶著任務來的執行者，當被系統喚醒的那一剎那，虞若卿便知道，自己為壞人而生。
她注定要成為一個厲害的反派，成為主角成長路上最大的障礙，給他的人生加上濃重色彩的一筆，然後再高光退場，留下一段血雨腥風的往事供後人回味。
為了任務能順利進行，虞若卿以投胎的方式穿越到了這個世界，並且才四歲就被帶入主角所在玄霜仙宗，拜入了原著反派赤煉峰江元霜長老的門下，成為了她最小的弟子。
原著裡，江元霜長老和她的徒弟是主角團隊前半本劇情中最大的威脅，他們師徒二人沒少給主角們使絆子。
江元霜刻薄冰冷，霍修遠唯利是圖。師徒二人臭味相投，都不是什麼好人。
如今江元霜成為了虞若卿的師父，而與她狼狽為奸的小徒弟霍修遠，也成了虞若卿的師兄。
虞若卿拜師這麼多年，她堅定地認同而相信自己是第三個壞家夥，並且為此努力修煉，十分刻苦。
除了去過幾次弟子試煉和仙門大比，隨隨便便拿了些很優異的成績之外，她幾乎從不出赤煉峰，這些除了閉關修煉就是孝敬師尊、照顧師兄。
他們是原著反派，也是虞若卿接觸的第一對壞人，她對他們心懷敬意，只希望今日她以師尊師兄為榮，明日師門以她為傲。
可是……
這麼多年過去了，縱然虞若卿自認為已經達到了當一個反派的所有必備素養，可似乎師尊和師兄都不認可她的身份呢。
「卿卿。」虞若卿有些心煩意亂，便聽到師尊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她聲音淡淡，一字一句卻仿佛重如千金，「我不希望你被某一個身份禁錮住，你本該有無上可能。我希望你選擇一條你最快樂、最自由的路。」
虞若卿微怔，不由得擡起頭看向師父。
「宿主，江長老說的沒錯。」系統的聲音適時在她腦海裡響起，「最優秀的反派該是隱藏在各個身份之後的，一個額頭上貼著壞人標簽的角色，注定是炮灰。」
虞若卿頓時恍然大悟。
原是如此，怪不得師尊和師兄似乎不太喜歡鋒芒畢露的作風。
從她四歲拜入赤煉峰開始，每一次表達自己想當壞人的野心的時候，師尊和師兄都會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糾正她，讓她做個好孩子。
最愚蠢的反派才會將自己的壞人行徑掛在嘴邊，真正的獵人是不動聲色的。
高！師尊是真的高。
辣！姜還是老的辣，沒想到要正式開始任務之前，她都能從師父這裡受到提點。
「師尊，弟子謹遵教誨。」虞若卿擡起頭，她看向江元霜，眼中充滿崇敬。
江元霜對上自己小徒弟亮晶晶的眼睛，她的太陽穴開始陣陣發痛。
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五十年一屆的萬宗大比，玄霜仙宗的宗主和諸位長老決定將符合要求的親傳弟子們聚在一起開個班，讓這些平日忙著修煉的天之驕子們一同上課，互相熟悉一下，交流同門情誼。
這麼做的目的，是希望親傳弟子們了解之後主動組成合適的小隊，好迎接大比的到來。
江元霜決定送她這個小徒弟虞若卿去參與這次大比，如今的場景本來是該說幾句鼓勵，然後目送弟子離峰的正常流程，沒想到師徒二人掰扯半天都沒說明白。
江元霜有些頭疼，又舍不得自己小徒弟跪那麼久，她微微側頭，本來就想下去扶人的霍修遠立刻走下台階，將虞若卿拉了起來。
「卿卿，你，哎……」霍修遠無奈地說，「我和師父真的只是想讓你多交些朋友，沒有任何其他陰謀詭計，真的。」
虞若卿任由師兄幫她拍去衣裙上的褶皺，她注視著他俊俏的側臉，不由得想起原著裡的劇情。
這個萬宗大比五十年一屆，是最受矚目的修仙界活動，甚至可以這樣說，每屆各個大仙門弟子們的排名，可以左右這些大門派之後五十年在修仙界的口碑。
更別提，這次萬宗大比會開啟水月秘境，是必須築基中期以上才能參與的中高級秘境。
普通的秘境比試都要求參與弟子現場隨機抽簽，水月秘境卻允許各個門派提前自行組建參與人員，以此最大程度保護弟子安全，其中兇險可想而知。
而主角團隊，也是在這次的親傳弟子班中組建的。
玄霜仙宗有五個大長老，除去十分符合反派設定的孤僻冷言江元霜，其他長老每個人手下符合此次大比的徒弟至少都有五六個。
原著裡，江元霜派去的是霍修遠，也是她唯一一個未出師的弟子。
作為因入門時間比較早、所以實力更高的師兄，霍修遠沒少從中作梗，欺負主角。
最後他惡有惡報，在秘境裡因為搶奪其他隊伍的寶物誤入妖獸洞府，被救出來時不僅被妖獸帶毒的利爪毀了容，更是性情大變，黑化得更加徹底。
後來他便比較慘了，天賦異稟的主角們很快實力便超過了他。
而霍修遠做過的那些齷齪事情都被暴露了出來，雖然有江元霜作為他的後盾，沒有讓他被趕出門派，但頂著一張猙獰毀容的臉，又對照著愈發備受關注的主角們，霍修遠成了整個門派的笑料。
最後，他籌劃暗害主角不成，死無葬身之地。
如今，不知是不是虞若卿加入帶來的蝴蝶效應，江元霜沒有派霍修遠，而是派她獨自前往主峰去參與這次大劇情。
虞若卿看著自己師兄俊美的容顏，她心中不由感慨，果然這麼危險的任務還是讓她一個人去吧。
師兄雖然是她反派路上的庇護者，可他的修煉天賦實在是太拉胯了，相比師父的反派長老設定，他原本的定位更偏向一個炮灰。
虞若卿如今已經認定自己是赤煉峰這個反派大家庭的一份子，保護師兄自然也義不容辭。
「師兄，你好好在赤煉峰呆著。」虞若卿認真地說，「我會完成你的心願的。」
聞言，霍修遠清秀的眉尖抽動了幾下，他似乎有些無奈地捂住了自己的臉，痛苦地說，「卿卿，都是師兄的錯，師兄不該在你小時候經常說一些陰陽怪氣的話內涵別人，可是師兄真的已經金盆洗口好多年了！」
他承認自己一開始可能確實算是個壞家夥，可從第一次發現他那可愛陽光善良正直的師妹的口中說出黑暗的話，他與師父二人便決意好好做人，不帶壞小孩子。
為了能讓自己的師妹健康成長，霍修遠這些年一直與人為善，修身養性。
可惜不論他多麼溫和有禮，連其他長老和同門都覺得霍修遠越來越沈穩溫柔。可在他的師妹眼裡，他做的這一切都是臥薪嘗膽，只為搞更大的事情。
為了掰正快要被他們帶壞的小師妹，他們這一對明明極其厭惡其他長老和弟子的師徒，破天荒地一致同意讓虞若卿去和其他親傳弟子一起上課，只願其他峰正直的風氣能多多少少改變一下她。
可看著臨行前，還信誓旦旦要做壞人的虞若卿……
他擡頭看向江元霜，從師父的眼裡看到了同樣的無奈。
「……也罷。」江元霜嘆息道，「卿卿，你一出峰，必定會聽到風言風語，到時不必介懷。」
想了想，她又說，「有人讓你不舒服，你大可以反擊。不論任何事情，為師都能保你無憂。」
「對。」霍修遠說，「師妹，每天都記得聯絡我，報個平安。遇到什麼你拿不準的事情，告訴師兄，師兄幫你擺平。」
說完這些，師徒二人目光覆雜而又不舍地看向她。
虞若卿十分感動，可她還是忍不住說，「我就是去主峰上課而已，又不是離開門派。而且我每天晚上還回來住呢，您二位是不是有點誇張了……」
明明就是一擡腿的距離，搞得好像要生死離別一樣。
可能是因為虞若卿這些年離開赤煉峰的次數屈指可數，這讓江元霜和霍修遠十分掛心。
霍修遠恨不得自己也跟著去了，他生怕有人因為他和師父的存在而給小師妹臉色看。
可他此次故意沒參加，就是為了能讓卿卿徹底擺脫他和江元霜，去接觸新的人物，此刻只能強忍著著不安，揮手讓虞若卿離開。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不見，憋了許久的師徒二人都惆悵地長嘆一聲。
另一邊，虞若卿飛離赤煉峰，她駕馭傀儡飛鶴從半空中掠過，眼見著腳下重巒疊嶂、仙氣繚繞的山峰，心中不由得升起澎湃之情。
從胎穿到這個小說世界，一直到拜入師門、勤勤懇懇修煉數年載，這麼長時間過去了，虞若卿終於到了這一天。
——她終於可以正式開始執行自己任務了！
「宿主，反派的星辰大道就在你的面前，加油！」腦海裡，響起系統機械的鼓勵聲。
虞若卿擡起眼眸，琥珀色的瞳孔中閃起堅定的光芒。
「嗯！」她認真地說，「我會好好努力的。」
她將在這裡，開始自己的反派生涯，發光發亮？？
第2章 多麼好的一位小師叔啊！
虞若卿從天飛過，看到下方仙氣繚繞，亭台樓閣隨著山巒起伏，在薄霧中若隱若現，顯得十分壯觀漂亮。
相比於前幾年剛被翻修過的內門建築，赤煉峰似乎顯得確實有些老舊了。
江元霜孤僻冷淡，當年特地選了離主峰最遠的赤煉峰宮殿做自己的居所，玄霜仙宗又占地極廣，從赤煉峰到主峰，比人界跨一個州縣的距離還要遠。
虞若卿這些年一直在赤煉峰隱居修煉，鮮少出門，連自己所處的門派都沒逛過幾次，所以沒有著急趕路，一路上都感興趣地到處看著。
她如今修為已有金丹初期，一邊從天空經過，神識一邊像是海浪般掃過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山巒起伏，大抵便了解下方的情況了。
又飛過幾個煉劍煉丹的幾座山峰，虞若卿便察覺前方弟子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明顯，她似乎已經到了內門弟子居住生活的元始山之上。
玄霜仙宗是第一大仙門，弟子人數眾多，連內門弟子都住滿了三座山，元始山是其中一座。
虞若卿的神識像是一道巨網掃過元始山，無數弟子們說話的聲音瞬間湧來，頓時吵鬧得不行。
她眼皮一跳，趕緊收起神識。
就在神識即將撤去的時候，她清晰地聽到了元始山其中一個地方傳來了不和諧的噪音。
「饒、饒命啊，不要，謝少爺……」
有弟子破碎畏懼的求饒聲傳來。
「我已經給過你們時間了，你真的以為我是個好糊弄的傻子嗎！」
元始山其中一處堆放雜物的偏僻院子裡，三個弟子氣勢洶洶地圍著另外幾個弟子。
他們雖然都是內門弟子，但一方明顯看起來氣勢更足，每個人身上大多都戴著一兩個三品或者四品的法寶。
為首的那個弟子手腕上赫然戴著的是六品手環，從玉佩到戒指耳環，無一不是精品，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
而被堵在角落裡的四個弟子，神情恐懼又畏縮，他們似乎剛被打過一頓，身上掛著彩。
「家、家裡之前寄的下品靈石都已經給你們了，我們真的沒有了。」為首的弟子瑟縮地求饒道，「師兄，讓我們走吧，要是讓教習知道了，你們也會有麻煩……」
聽到這話，他們非但不害怕，反而笑了起來，笑得被圍攻的幾個弟子有些迷茫。
「這小子，竟然敢拿劉教習的名頭威脅謝師兄。」旁邊的弟子笑道，「也對，他是新入門的，不知道劉教習算是謝師兄的遠房親戚呢。」
為首這個名叫謝浩軒的世家紈絝冷笑一聲。他本來也不差錢，就是借著個引子來欺淩這幾個本就附屬於他家的小家族弟子而已。
他從手環裡取出一根鞭子，在手中掂量。
「既然你們什麼都沒有，那便找點樂子吧，想必你們也沒有什麼意見。」謝浩軒吊兒郎當地說，「過來給本少爺學狗爬，不爬就抽你們。」
「嗚嗚不要啊……」
四人像是小鵪鶉一樣瑟縮地擠在一起，他們又不想學狗爬，又不敢反抗，只能互相遮著頭，等著疼痛降臨。
「怎麼，剛拜入門派幾年，就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了？」謝浩軒旁邊的弟子嘲諷道。
剛入內門的四個師弟也不反駁，聽到鞭子破空地抽來，他們的身體下意識地戰栗，可過了半響，還是沒有任何痛覺傳來。
「喂。」
所有人都聽到從他們的頭頂，一個冷清淡然的聲音響起。
「鞭子不是這樣用的。」
「誰敢——」謝浩軒手中法寶忽然被人奪走，他惱羞成怒地擡起頭，接下來的話頓時咽回喉嚨。
圍墻上，一個黑衣姑娘輕盈地蹲在上面，她的手中還握著謝浩軒的鞭子。
她那一雙琥珀的眼眸在陽光下看起來十分晶瑩剔透，卻偏偏有一種陰雲壓地般的陰沈，讓人有點害怕。
然後最令人矚目的，是她腰間掛著的玄黑玉佩，上面一個血紅色的‘江’字，尤其令人矚目。
赤煉峰一向是神隱的，除了大事幾乎不出現，只在玄霜仙宗裡留下了江長老的各種威名。
這幾個外門弟子們看到江字楞了一下，慢了半拍才想起來這代表著赤煉峰江元霜的親傳弟子……？
弟子們頓時都傻了。
如今內門弟子們雖然掛名在五大峰，但他們拜的不是五位長老，而是長老們手下年長的親傳弟子。
他們還隸屬於自己山峰和師承，只不過頭銜變成了首席長老，門派職位在大長老之下，負責管理各峰弟子，偶爾上上大課，讓自己的師父能安心退休修煉，專心培養自己手中的其他精英苗苗。
按照輩分來論的話，眼前的黑衣姑娘看似和內門弟子差不多年紀，但其實是他們的師叔。
只不過赤煉峰實在孤僻，除了首席長老，大家一時間都沒將她和任何一位親傳弟子對上號。
「你，你，」謝浩軒磕磕巴巴地說，「你是誰？」
虞若卿斜瞥了他一眼，緊接著，謝浩軒便覺得肩膀火辣辣地一痛，他竟然被自己的鞭子給抽了！
很快，不只是他，其他兩個紈絝弟子都紛紛慘叫起來，好像不論他們怎麼躲，都躲不過一下又一下的鞭子，狠辣地抽在他們的腰側、手臂內這樣柔軟的地方。
謝浩軒太疼了，他想跑，卻被憑空的力量抓著腳腕拖了回來，別提多狼狽了。
「就，就算是師叔也不能隨便刑罰弟子吧！啊！」謝浩軒一邊又挨了一下，一邊擡高聲音，「我可是謝家二公子，我爹說黎長老已經答應收我為徒了，你憑什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覺得一股威壓從上而下澆灌了下來，壓得謝浩軒從骨子裡開始發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玄霜宗法第三條，上敬師尊長輩，不得失禮。」虞若卿薄唇微啟，「你對我不敬，按照宗法當罰。」
「宗法第八條，入門弟子當忘卻拜師前的一切背景。你權欲太重，道心不凈，當罰。」
「宗法第二十一條，弟子不得恃強欺弱，當罰。」
「宗法第三十四條，弟子不得結黨營私，當罰。」
一句又一句的判決從黑衣姑娘的口中淡然說出，仿佛重如泰山。
她每說一句，幾個弟子就覺得自己背上的壓力重一分，最後竟然像是被山壓在地上一樣，氣都喘不上來。
一直到說完最後一條，虞若卿才垂下眸子，看向地面上這三個汗水已經浸濕後背的弟子們。
「你們說，你們該不該罰？」她緩緩地問。
三人顫抖著，其中一個咬牙忍著戰栗，磕磕巴巴地開口，「該、該罰。」
他說出這句話，壓在自己身上的千斤重擔立刻消失不見，弟子立刻爬起來開始咳嗽。
其他兩人也同樣認了罰，這才終於有力氣撐起自己，手臂卻抖如篩糠。
相比剛剛作威作福的樣子，謝浩軒三人此刻狼狽不已，身上的弟子服都被抽得碎成一塊一塊的。
他們互相攙扶著，剛想跑，就聽到虞若卿冰冷的聲音響起。
「等等。」
三人回過頭，就覺得有什麼東西砸在了他們的胸前——是清言符。
這是玄霜仙宗裡懲戒堂最常使用的手段，只要貼上這張符，金丹以下修為的弟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會在被解開人的面前吐出所有真相。
「去懲戒堂領罰。」虞若卿說，「這張符箓只有那裡的人才能解開。」
「什麼？可、可是你不是已經打過我們了嗎？」謝浩軒不敢相信地說。
——大名鼎鼎的懲戒堂啊！那可是六親不認的地方，哪怕宗主犯了錯，懲戒堂也敢抽過去。
「我可沒說過剛剛是懲罰。」
虞若卿擡起眼皮，她漫不經心地把玩中手中的鞭子。
「——我剛剛只是找樂子而已，你不介意吧？」
謝浩軒沒想到，自己欺壓別人的話反作用到了他的身上，從未受過這樣罪的他眼前陣陣發黑，好懸沒吐出一口血來。
他心中萬般憤恨，此時此刻也不敢再出言頂撞，只能借著其他而二人攙扶的力氣，腳步虛軟地向著外面逃跑。
看著他們狼狽消失的身影，虞若卿還是有點不爽。
也不知道這是哪來的連原著炮灰都排不上號的小混混，在這裡作威作福。
「哪個長老竟然要收這麼個東西，眼睛瞎了？」她自言自語道，「不行，我得告他一狀。」
只不過，黎長老是哪個長老？
「宿主，不必在意這些小人物。」虞若卿還沒想到這個人，系統的聲音已經再次響起，「而且有這些人在，也可以變相輔佐您的任務順利進行。」
那可不行！
系統這句話正好懟到了虞若卿的死穴。
其他任務執行者是為了與系統交易，最後得到獎勵。
可是虞若卿卻不同，她沒有任何願望要達成，她做反派，只是因為她為此而生。
她不想要任何獎賞，但有一點。既然如今她已經成為了這個世界的反派，那主角都是她的，也只有她可以折磨他們。
至於這些連炮灰都不如的小混混，他們配碰主角的一根手指嗎？
這種貨色也敢出來搶她的工作，活膩歪了吧。
虞若卿站起來，她冷冷地說，「仙宗是時候整頓一下不良風氣了。」
為了能正大光明讓宗法為己所用，虞若卿這幾日特地惡補過了玄霜仙宗宗法、修仙界法規，以及所有正派法則。
——愚蠢的炮灰只會仗勢欺人，而優秀的反派懂得用規則來為自己達成目標。
旁邊被她救下來的四個弟子一直想出言感謝，可是看她的神情那麼可怕，他們都弱弱地不敢出聲，只能一個勁兒的仰頭注視著她。
虞若卿只顧著思考自己的大業，卻沒有發現在她救下的這四個弟子眼裡，漂亮的小師叔站在墻上，身姿飄逸如仙。
陽光順著她姣好的臉龐滑落，襯得她冰冷中有溫情，溫暖中卻又顯得冷毅正直。她的漂亮的眉尖有些溝壑，仿佛在思考憂國憂民的大事，讓人不敢出言打擾。
多，多麼好的一位小師叔啊！年輕的小弟子們不由得都濕潤了眼眶。
第3章 她真是個反派鬼才
虞若卿感受到他們呆呆的目光，她低下頭，蹙眉道，「你們怎麼還在這裡？」
「小，小師叔。」其中一個弟子鼓起勇氣說，「謝謝你救了我們。」
虞若卿本來想直接飛走的，但她忽然改變了想法。
作為反派，她是不是應該在這種情況說幾句話，至少奚落一下這些弟子們——她是要做壞人的，怎麼能被他們感謝？
這麼想著，虞若卿便壓沈臉色。
「我只是看他們不順眼而已，與你們無關。」虞若卿冷冷地說，「作為內門弟子，卻被其他內門弟子欺壓，我與你們這種人沒什麼好說的。」
「不、不是這樣的……」似乎怕讓她誤會他們是孬種，為首的那個弟子急忙忙地說，「我們與他們都出自修仙世家，因為家族原因，所以我們才不敢反抗……」
「早就聽說修仙世家都是些封建世俗的貨色，如今一看果然如此。」不等他們解釋完，虞若卿已經冷淡地說，「既然如此願意裹足不前，又何必來玄霜仙宗？趁早回去做你們家族的走狗吧，也省得浪費門派資源！」
虞若卿的這番話聲音並不大，可落在這幾個新入內門的弟子耳中卻轟隆作響。
他們怔怔地看著冷若冰霜的年輕小師叔，一時難以回神。
是啊，他們本就是附屬六大世家的小家族出身，而在自己家裡，都是排不上號的小人物。
世家勢力緊密相連，放在之前，他們被送去討好謝家，做謝師兄的小廝下人都有可能，別說他想抽他們了，就算謝少爺想弄殘殺了他們，估計都不用賠多少錢。
來到玄霜仙宗，長老第一句話就是讓他們放棄門外種種過往與身份，可他們卻在這裡浪費時間，心甘情願被謝浩軒欺壓而不敢反抗……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仙宗這麼多弟子，平日沒人願意點醒他們，也只有這位看似嚴肅淩厲的小師叔，願意多費幾句口舌來罵他們……
「小，小師叔，我們真的知道錯了。」弟子們不由得哽咽道。
虞若卿以為自己把人嚇哭了，她很滿意。可這些年輕小孩們眼淚巴巴的，她要是什麼都不說就離開好像沒什麼氣勢。
她知道很多反派離開前都要放狠話的。
「空口無憑，你們說知錯就真的知錯了？」虞若卿冷聲道，「也去領罰吧。」
「去，去懲戒堂嗎？」小弟子呆呆地問。
他們那個表情，好像如果虞若卿讓他們去，哪怕不貼符箓，他們也會主動去一樣。
「寫一千字，檢討自己今日的所有言行。」虞若卿冷聲道。
說完這句話，她轉過身跳上傀儡飛鶴，離開了元始山。
坐在鶴身上，虞若卿十分滿意。
讓受害者寫檢討，還能有比這更缺德的事情嗎？她真是個鬼才，這些弟子們一定怕死她了。
她不知道，被她拋下的小弟子們呆呆地看著她離去的方向，他們互相注視彼此，神情動容。
小師叔嚴厲卻又帶有溫情的做法讓所有人的心裡都很感動，他們恨不得現在就回去寫了檢討，然後努力修煉，不辜負她今日在他們身上浪費的時間。
只是……他們還不清楚小師叔叫什麼名字，而且寫完了檢討，該去哪裡交給她呢？
幾人在發呆，就在這時，其他內門弟子都從外跑來了這個院子。
「發、發生了什麼事情，謝師兄怎麼被打得那麼慘？！」有人焦灼好奇地問道。
弟子們一向吃瓜等不到明天，這一天還沒過完，一位漂亮正直、外冷內熱、刀子嘴豆腐心的年輕小師叔路見不平救了剛入內門的新弟子的事情，就已經在內門傳開了。
而虞若卿對此一無所知。
她坐在傀儡飛鶴上，打開了系統界面。
「宿主，恭喜你完成了每日任務，請繼續加油。」系統說。
虞若卿看到界面上分為兩個板塊，一塊是任務，一塊是兌換商城。
任務分為日常任務、主線任務，以及長期任務和成就。
她向下滑動。
日常任務：
1.對他人造成實際傷害（已完成）
2.對他人造成精神傷害（已完成）
3.精神/物理上傷害原著相關人物（未完成）
……
往下翻翻，日常任務有十條，幾乎涵蓋了所有能招人煩招人恨的舉動，連欺負小動物這種事情都有！
「這算什麼反派？」虞若卿鄙夷地說，「充其量也就是個炮灰吧。」
「日常任務並不強制，但可以獲取點數，宿主可以自行選擇。」系統適時開口道，「為了督促宿主前行，從今日起每天要扣兩點數，每晚自動扣除。」
虞若卿這才發現，她完成的任務按照人頭給了她一共七個點數。
「根據對方身份的不同，完成的任務點數獎勵也不同。內門弟子每人1點，但如果宿主能夠傷害與原著相關的角色的話，一人從五點起，最高十五點，獎勵十分豐厚。」
「但每日扣除的點數會隨著時間增加，建議儲存多余點數，宿主要加油啊。」
「這不是多此一舉嗎？」虞若卿蹙眉道，「你不弄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我也會去做一個反派的。」
系統沈默一下，它說，「整個機制並不是針對宿主，也並不是不信任您，而是所有執行者都要遵守的規則，以免宿主人設偏離。請您諒解。」
無垠的空間中有萬千宇宙，系統就像空間中的管理者，在推算到某些世界的不穩定時，會派發執行者穿越執行任務。
而這個《仙道之巔》小說世界，系統計算了許多次，都推算出這個世界未來將會走向毀滅，所以才會派來虞若卿做執行者。
億萬宇宙，許多便是如這裡一樣的小說世界，管理這麼多執行者，有規則似乎也是能說得通的。
虞若卿便懶得計較了，反正她必定是要當反派的，有沒有任務要求似乎都是沒什麼區別。
她繼續向下翻閱，看到主線任務處還是鎖定狀態，恐怕要劇情開始才能解鎖。
再點另一個頁面，則是點數商城，裡面從各個世界的飲料食物一直到可以增強自身小屬性的道具應有盡有，還有些日常用品，都是可以用點數兌換的。
不過價格也不便宜，一瓶肥仔快樂水要三十點數，而小道具根據效果不同都要成千上萬點數。
原本還覺得按人頭給的七個點數很多，如今一看確實是不夠用。
如果執行者想要這些小小的福利，便只能去更努力做相關任務，接近原著角色來換取點數。
但虞若卿的情況特殊，她雖然一睜眼便擁有正常的知識，甚至了解不同世界的常識，可並沒有任何過往記憶。
虞若卿是被系統創造的，仿佛從無到有，她便出現了，帶著天生的使命。
她的腦子如雛鳥般純粹，沒有沾染過任何顏色，自然更不可能有一己私/欲。
這商城裡的東西自然也沒一個是她想要擁有的。
只不過在她要關上的時候，余光掃到最底下，才發現竟然還有書籍。
其中幾本都於反派有關，比如什麼《反派她又美又強》、《反派她被主角包圍了》、《穿成反派後我攻略了主角》，還有《反派女特工：與道長雙修的日子》之類的書，名字一個賽一個長。
這是什麼東西，反派科研書？
虞若卿總算有了些興趣，看了一眼下面的價格，每本書都是兩百點數，對現在的她來說還是比巨款，便先記在心中，然後關閉了界面。
收起面板後，玄霜仙宗主峰就在前方。
主峰上的瓊樓玉宇像是一條金龍，從旁邊的山脊上連綿而來，順著主峰的半山腰盤旋著山體，一直向上沒入雲端峰頂，看起來巍峨壯觀，讓人在這座高山前不由得屏住呼吸。
這裡是宗門最熱鬧繁盛的地方，也是玄霜仙宗的中心，陽光灑落在玉樓宮邸連綿不斷的屋頂上，渲染上一層薄薄的金光，在霧中似有似無，如天上宮闕般縹緲。
此次為親傳弟子上課的宮殿應該在主峰北邊的日月殿上，虞若卿放出臨行前霍修遠給她的引路小紙鶴，順著紙鶴前行。
沒多久，透過絲絲薄霧，日月殿出現在她的面前。
虞若卿落在山頂，她收起法寶，擡腿走進了殿裡。
赤煉峰路遠，她此次特地提早出來不少，到主峰比要求的時間還要提前半個時辰，沒想到一進日月殿，裡面已經快坐滿了。
其他四個長老一共有二十二個親傳弟子，這個數目在修仙界是十分驚人的。
能讓仙宗長老收下的徒弟，那勢必是萬中挑一的天之驕子，其他仙門長老能收一二個都已經實屬不易，也只有第一仙宗玄霜能如此網羅世間奇才，收得到這麼多好苗子。
當然，原著列出這麼多天才，本質還是為了突出主角們更加天賦異稟。
她一進殿，本來正在互相交談的弟子們頓時一停，他們的目光紛紛掃向她。
虞若卿和這些親傳弟子們並非沒打過照面，這些年門內試煉和小比，她給他們留下過不可磨滅的陰影。
她就像是無聲的烏雲，平日從沒有消息，只在比試中出現，面無表情地獲勝，又悄無聲息離去。
不論其他弟子在自己師門下多麼受捧，被吹得多高，多受長老器重，都會在比試中被虞若卿無情地粉碎掉信心。
原本江元霜就與其他長老不和，虞若卿又是一出現就打人臉的無情獲勝機器，如今看到她出現，親傳弟子們不由得沈默了。
此次萬宗大比，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參加，玄霜仙宗內部也需要篩選考核。
虞若卿的恐怖如斯，大概就是看到她一眼，他們就知道，最終出戰名單上又少了一個位置。
第4章 好想爆他狗頭
虞若卿並不在意其他人的注視，她掃過整個殿裡，也沒發現什麼比較特殊的人。
她一邊穿過大殿，坐在最後一排，一邊在心裡問道，
「其他角色呢？」
「重要角色四人，皆不在日月殿。」系統答。
虞若卿有些納悶，不過一想也是，主角總是壓軸出現的，哪有提前到的道理。距離上課還有半個時辰，等著就好。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出現的原因，殿中再也沒有剛剛她進來之前聊天的熱切了，弟子們說話聲音都小了許多。
也果然如虞若卿所料，半個時辰之後，掐著規定的時間，一個人影走入殿中。
虞若卿擡起頭，便不由得一怔。
一個藍袍玉冠的俊美少年出現在眾人眼前，他眉眼精致冷峻，眸如寒星，整個人像是行走的降溫機器，驟地讓殿內安靜下來。
親傳弟子們的目光都隨著他而動，他們的神情似乎比剛剛面對虞若卿時還要覆雜一些。
「蒼寒淩。」在虞若卿楞神的時候，系統的聲音適時響起，「鮫人族與修士混血，師從星羅峰永淵長老。」
在系統說話的時候，蒼寒淩也如虞若卿一樣視他人為空氣，他俊美妖冶的臉上沒有表情，穿過那些盯著他的弟子，來到空著的殿後排。
因為只有虞若卿突兀地獨自一人坐在後面，他便擡眸，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蒼寒淩的瞳孔是冰藍色，虞若卿對上那雙狹長的眸子，仿佛瞬間墜入冰潭，後頸起了戰栗。
少年的身上有一種矜貴淡漠的感覺，仿佛目空一切。
他掃了眼虞若卿，可就好像和他在看一棵樹、一隻蟲子沒什麼區別，眼裡根本沒有真正的她。
他收起目光，冷淡地選擇了另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蒼寒淩疏遠而傲慢，他一個眼神就能讓其他人感受到自己被藐視了。
「神氣什麼……不過是個混血而已。」
在弟子們的交談中，交雜著幾聲不屑。
虞若卿倒是大受震撼。
她之前以為自己師兄霍修遠就已經夠好看了，沒想到這個蒼寒淩竟然更加離譜，他的出現有一種和旁邊人畫風斷層的感覺。
不愧是人魚混血，顏值太能打了。
只不過……虞若卿忽然想起了蒼寒淩的劇情。
起初蒼寒淩來玄霜仙宗，是抱著要證明自己雖為妖族與修士後裔也可證道飛升的念頭的。
他作為混血，同時被鮫人族與修仙界排擠，更是咬牙想走出一條自己的路，也曾經和主角們交好，算成了朋友。
結果後期蒼寒淩最終發現世間偏見如山，自己想要證明和守護的都是一場空，而後黑化，成了後期最強的boss之一，直接開大統領了妖界。
而且最可怕的是他曾經是第一仙宗的弟子，還和天之驕子的修士年輕領袖是好友，他太了解正道了，導致修仙界差點被全滅。
虞若卿想到蒼寒淩書中的履歷就不由得有些羨慕。
什麼叫成功的反派，這才叫成功的反派。
可是……不行不行，蒼寒淩在做反派這一點上太有天賦了，如果他已經是反派，她倒是願意追隨他一二。
可既然如今他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好苗子……虞若卿的目光不由得瞄向另一邊的青年，她心中微動。
如果蒼寒淩黑化了，一定是她的一大競爭對手。不行，她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虞若卿幾乎瞬間就下定了決心。
「宿主，這是有關蒼寒安的支線任務……」
系統剛把界面打開，虞若卿看都不看就給關上了，眼神還若有若無地瞟向蒼寒安，不知道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
有那麼一瞬間，系統也體會到了江元霜和霍修遠面對她時那種無力的感覺。
「宿主，怎麼了？」它只能出言詢問。
「你只是個系統，你不懂。」虞若卿高深莫測地說，「每一個反派都要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現在，我也有了。」
系統：……
就在這時，殿外的清鈴響動，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出頭、十分儒雅的修士走了進來，前排有弟子頓時坐直了許多，估計進來的是他們的峰的人。
「師弟妹們好，我叫黎文康，是天鶴峰的首席長老，大家還是稱我為師兄即可。」
黎文康在最前方站定，他看起來十分和善，嘴角邊一直帶著淡淡的弧度，絲毫沒有長老的架子。
他緩聲道，「萬宗大比之前，會由我們這些曾經參加過的師兄師姐來訓練你們，望諸位師弟師妹能在半年後的大比上為我宗添光增彩。」
黎文康作為第一個上課的首席長老，將萬宗大比概括講解了一下，又說了些過去歷史以及一些有關的八卦野史，大家都聽得津津有味，很快便與他拉近了距離。
「萬宗大比中，每個門派只能最多派出八人進行個人切磋，水月秘境分為兩隊參與。」黎文康看著殿中的親傳弟子道，「兩者不為綁定，分兩次篩選。參與不了個人的，也可以提前組好隊伍等待門內篩選。」
親傳弟子們早就知道了這個規定，他們互相注視著，心中似乎各有打算。
接下來的課上，黎文康介紹了玄霜仙宗的一些競爭門派，並且劃分好了實踐計劃，弟子們將會挨個與有不同門派絕技的幻境中訓練，提前熟悉對手們的攻擊套路。
也只有大仙宗才有這樣的底氣和實力，全方面培養弟子。
講完大致情況與規劃後，眾人來到了主峰旁的試煉場中，這裡被結界包圍，可以承擔化神以下的沖擊。
弟子們大多都是和自己的好友或者師兄弟一起，虞若卿與蒼寒淩卻一左一右站在最後面，而且都面無表情，猶如兩座屹立的冰山。
試煉場中，黎文康建議大家前期多和不同的人組成小隊訓練。
「我們仙宗五門各有所長，大家最好多與其他長老的弟子合作。」黎文康溫聲道，「而且這麼好的機會，可以體會到不同的戰術，或許對修煉有益，如果一直只和最熟悉的師兄弟們一起，你們不會覺得遺憾嗎？」
他的話說動了親傳弟子們，他們終於鬆動，開始互相交談拉人。
其他幾座峰的弟子們這些年有不少交際的機會，彼此說不定都相熟，也只有虞若卿算是和他們一點交流都沒有。
她和蒼寒淩一樣，都待在最後面，二人誰都沒有想要結盟的意思。
只不過蒼寒淩站得像是一棵冷杉般筆直堅硬，帶著冷氣。虞若卿倒是十分隨便地坐在了試煉台旁邊的觀眾席，看著他們選人。
按照赤煉峰在其他峰的口碑，按理說她應該是一直被冷待的。沒想到在一片嗡嗡商討的聲音中，有不止一個弟子來到了她的面前。
「虞師妹，我們一起吧？」面生的弟子邀請道，「我是天鶴峰的……」
怎麼就莫名其妙開始介紹起自己了？
「師妹，你還是和我們組隊吧。」另個弟子爭取道，「他們那組除了他都築基初期，我們組平均都到築基中期了，贏面更廣。」
「不要。」虞若卿撐著臉，她漫不經心地說，「你們太弱了。」
她這話一出，剛剛還在互相議論的弟子們有許多都不敢相信地瞪視向她，似乎沒想到她說話這麼不留情面。
「恭喜您獲得日常獎勵——對他人造成精神傷害十八點數。」
謔。
虞若卿懶散地瞟了一眼界面，原來親傳弟子每人兩點，這些弟子們面上好像沒什麼在乎，私底下偷聽的這麼多。
而且也沒想到，她隨隨便便說一句話，竟然真的戳中他們傷口了。
「虞師妹，我們都知你很厲害，但怎麼說我們也是先入門的師兄。」其中一個弟子蹙眉道，「你說話是不是太過無禮了？江元霜就是這麼教導弟子的？」
「就是，太沒有禮貌了，這就是赤煉峰的誠意？」旁邊另一個弟子也蹙眉讚同道。
他們二人剛剛還在為了各自的隊伍招人，如今倒是同仇敵愾。
虞若卿本來沒什麼反應，直到聽見這兩個弟子捎帶上了師尊和赤煉峰，她緩緩擡起眼眸，涼薄的眸子看向他們。
她瞳孔陰雲密布，又似乎自己全部壓了下去，過了半響，虞若卿露出笑容。
「你們很不錯。」她笑道。
對上她的微笑，二人不知為何覺得後背有些冒冷汗。他們彼此注視一眼，沒再多言，悻悻地退回了夥伴們之間。
虞若卿的目光一直如毒蛇般盯著他們，直到二人僵直了後背，她才移開目光。
她冷哼一聲，起身離開了試煉台。
另一邊，蒼寒淩看了眼台下還在吵吵嚷嚷組隊的弟子們，又看向虞若卿離開的地方，他不知想了什麼，也轉身走了。
黎文康正在親傳弟子們之中緩聲解答他們的疑惑，余光看到二人離開，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他早就想過親傳弟子會比普通弟子難管，沒想到第一天就有人提前離開。
蒼寒淩其實本來就不太想來這裡的，只不過是怕師父為難而已。虞若卿帶頭先走，他走得便順理成章。
他本來想直接離開的，一出結界，卻發現虞若卿就蹲在外面的花叢裡，手裡還握著一朵花。
就看她神情莫測，一邊揪花瓣一邊自言自語。
「與人為善、爆他狗頭、與人為善、爆他狗頭……怎麼又是與人為善！重來！」
蒼寒淩：……
第5章 我的人也敢碰？！
虞若卿也察覺到有人出現，她擡起頭，便又一次對上蒼寒淩泛著冷澤的冰藍瞳孔。
他那張過於俊美妖冶的淡漠面龐很難讓人移開眼神，尤其是那雙藍眸，仿佛是看上去清澈但實際深不見底的清淵，讓人很容易像是著了魔一樣不可自拔。
虞若卿的反派基本素養讓她很快從美色中清醒過來。
那種感覺像是一個人著魔般向前懸崖走，在踩空的最後一刻清醒過來收回腳。
只不過一旦她拔出了沈溺的意志，就很難再陷進蒼寒淩的眼睛裡了。
縱然深陷的感覺只有一瞬間，可那種失衡感還是讓虞若卿感受到了危險。
……這就是人魚的種族天賦嗎？恐怖如斯。
她放下手中的花，開口道，「我是赤煉峰虞若卿，你是？」
虞若卿做好了蒼寒淩會冷淡地轉頭離開的準備，結果沒想到，蒼寒淩停頓片刻，他竟然真的開口了。
「蒼寒淩，天羅峰。」
說話的音調都帶有一種絲絲涼意的感覺。
「我師兄提過你。」虞若卿道，「入宗十二年，就已經築基後期？」
蒼寒淩睫毛微眨，仍然淡淡地注視著她，似乎就算是默認。然後，他就看到面前的黑衣姑娘驟然露出一個微笑。
相比於她一直冷淡的樣子或剛剛充滿假意和壓抑不爽的笑容，這個微笑更真心實意，仿佛驟地明媚起來，柔和了她原本有些淩厲的眉眼。
「你很強。」她說，「我也很強，我已經金丹初期了。要不要和我組隊，我們一起幹趴那些眼高於頂的家夥們？」
蒼寒淩微怔。
妖族一向更加敏感，哪怕他是混血也是如此。
他人的虛情假意哪怕不說出來，也會從對方的身上滲透出來，蒼寒淩對此一向敏銳。
可他能察覺到虞若卿沒有任何隱藏，她似乎對他沒有任何偏見，甚至莫名的……欣賞他？
虞若卿能感受到蒼寒淩喉結滑動，她等他說出他嗓間的那句話，結果少年最終什麼都沒說。
他冷淡地收回眸子，沒有同意也沒拒絕，直接轉身離去。
虞若卿倒是也不介意自己吃了閉門羹，她對原著反派的耐心一向很高，對蒼寒淩這個反派預備役也是如此。
優秀的人有脾氣多正常。
她站起身，左右看看，打算找個地方貓起來休息一會兒。
她來日月殿不是為了真的上課，而是為了原著角色們。
既然今天一個重要人物都沒有，她也懶得和那一群路人混在一起。
可是虞若卿又不想提前回峰，不然師尊會擔心，師兄會嘮叨。
「宿主，既然你不想上課，不如去看看你的任務對象？」系統說。
「哪一個？」虞若卿頓時提起了興致。
系統便打開了界面，裡面是一個角色的文字資料和原著相關內容，虞若卿頓時想了起來。
在原著中，有一個悲情角色，叫蘇景澤。
蘇景澤原本是六大世家中蘇家的嫡長子，他根骨奇佳，又有家底雄厚的背景，可以說是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也是玄霜仙宗的風雲人物，十分年輕的時候就到了金丹圓滿期。
他本來該是修仙界前途最光明的年輕人之一，結果在一次意外中為了保護平民和其他弟子，越級使用了大型術法而被力量反噬，又被中級魔獸重傷，最後雙眸失明，修為退回煉氣期，靈脈殘廢了許多。
蘇景澤被幾位大宗師一齊搶救數天，才保下一條命，他病弱的母親因為擔心兒子而加重病情，撒手人寰。
蘇醒之後，蘇景澤發現自己目盲殘疾，母親逝世，從此萬念俱灰，一蹶不振。
仙宗念他功德將他留在門派裡，後來蘇景澤與誤入他住處的主角陸元州相識，如兄長般幫了他許多，是陸元州的貴人之一。
結果悲情的地方來了，等到陸元州來到金丹圓滿期的時候，蘇景澤已經對他教無可教，於是劇情安排他被奸人所害，男主陸元州悲怒之下突破修為，開始了劇情新篇章。
至於為什麼說是劇情安排，因為虞若卿看原著時就是這個感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本書不太對她胃口，她看書時總有一種冷眼旁觀吐槽的感覺，她覺得蘇景澤就是個引導男主的工具人。
回想起這些劇情後，虞若卿就有點提不起興趣。
——欺負下場悲劇的殘疾人，有什麼必要嘛。
似乎看出她所想，系統道，「宿主，不能用原著來看待所有事情，世界自有邏輯運轉，當這裡成為真實存在的之後，便會自動補全原書漏洞，所以不能掉以輕心。」
它繼續說，「比如蘇景澤的母親就並沒有如原著一樣去世，這些細小的改變都會將世界推向未知的方向。」
虞若卿這才終於有了些興趣，她想了想，最終道，「那好吧。」
按照系統的指引，虞若卿乘坐傀儡仙鶴，飛向蘇景澤所住的無念崖。
微風拂過虞若卿的長發，她盤腿看著下面掠過的高山，有些好奇，「01011，你對整個世界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嗎？」
「並非如此。」系統如實地回答，「雖然系統管理且高於萬千世界，但沒有直接插手或者了解所有細節的能力，我們只能用大數據分析，雖然了解一些東西，但更浮於表面。」
「什麼意思？」
「資料與信息可以收集，但人心難測。」系統說，「想拯救世界，無法純粹依靠理性計算。所以我們需要人類執行者，而人類的感性又太覆雜太難理解與掌控，與你們合作是個很覆雜的事情。」
「覆雜嗎？」虞若卿摸了摸下巴，「我也不太懂，不過聽起來你很辛苦。」
系統趁熱打鐵：「既然如此，宿主能否告訴我，你之前在心裡藏了什麼秘密嗎？」
虞若卿：「不能。」
系統：……
虞若卿又不傻，她要是告訴系統她想以公徇私，不讓蒼寒淩黑化，它一定不會答應的。
機器都是死腦筋，還不如先斬後奏，等到她能代替蒼寒淩成為更好的反派時，想必系統也就沒意見了。
無念崖的位置有些偏遠，虞若卿又飛了一會兒，終於到了地方。
剛剛到無念崖附近，充沛的靈氣便隨著水霧撲面而來。
虞若卿擡起頭，不由得吹了聲口哨。
眼前是一座比其他山峰更險峻的高山峽谷，峽谷的左面是飛流直下的瀑布，右面則是懸崖峭壁。
而那陡壁之上，留下了縱橫交錯的劍印痕跡，延伸一整個高山峭壁，從上面看十分壯闊，似乎劍修的傲氣與危險撲面而來。
然虞若卿這樣看過去，只覺得這劍痕石壁又有劍修的張揚肆意，卻也像是困獸的壁壘，全是一道道逃不出去的抓痕。
順著山峰向著谷底下落的時候這種感覺更加明顯，峭壁最上方的劍印大多深而大氣，越向下，劍痕更密更淺，仿佛能感受到持劍人心中變化。
山谷裡倒是十分漂亮，這裡靈氣充沛，花草郁郁蔥蔥地生長著，後背有瀑布的隆隆聲，谷底又有純凈的溪水流過，猶如世外桃源。
看來玄霜仙宗確實極其重視或愧於蘇家這位公子，將這麼一大塊寶地給他一個人獨居。
虞若卿向著裡面走去，一路能看到許多生活痕跡，草地上有一條淺淺的踩出來的小路，路邊還有人為耕出的小菜地。
看起來這個蘇公子生活得似乎很認真仔細，沒有自暴自棄到極點。
走著走著，虞若卿就似乎聽到有一些尖酸刻薄的聲音傳來，很像早上她在內門弟子住處聽到的一樣。
虞若卿隱匿氣息，她幹脆飛起來，擡眸向著前方看去。
在大概三裡之外，有一小院和獨屋，而在院外似乎有幾個人圍著另一個趴伏在地面的身影，旁邊還放著裝著日常用品的籃子。
看著又一個以多欺少的現場，虞若卿不由得沈默了。
「我們不是第一仙宗嗎？」她說，「弟子素質這麼差？」
系統在不相幹的時候是不出聲，任由她行動的。
直到看著虞若卿擼起袖子，它才意識到不對，出言阻止道，「宿主，你不會又——」
「我的人也敢碰，這些炮灰真是活膩歪了。」虞若卿怒火中燒，「我都沒欺負過主要角色，他們有什麼資格這麼做！」
系統：？
不是，怎麼感覺哪裡不太對？？？
第6章 救了目盲美人師兄
蘇景澤趴伏在地上，雙臂緊緊地護著身下仙宗給予的物資，觸目驚心的鮮血順著他蒼白得透明的手指向下滴落。
他們的污言穢語圍繞著他，不斷重覆著那些他已經聽過成百上千次的譏諷與挖苦。
他用於蒙眼的長布條早就被身邊的弟子拽去扔在一邊，不知誰的腳踩在蘇景澤有些纖瘦的窄腰上，泥濘的鞋底不斷碾磨施壓，他的腰椎承受不住築基期的力量，傳來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蘇景澤深陷在泥濘之中，身上打著補丁的衣袍沾染著血與土，看起來狼狽不堪。
他垂著沒有光彩的眸子，心中如枯井般毫無波瀾，似乎感覺不到痛楚，也沒有任何憤怒。
每個月仙宗都會派人來送必備物品，若是被弄壞了，這個月就不好過了。
這麼想著，他便又收緊了手臂。
看著無動於衷的蘇景澤，踩著他的人腳下更加用力，那人伸出手拽住蘇景澤的長發，迫使他向後仰起臉。
看著他蹙起眉尖、一直毫無波瀾的俊秀面容終於有了痛楚的神情，世家弟子的心中扭曲地得到了滿足。
「蘇大公子，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連田地裡的泥鰍都不如。」世家弟子挖苦地笑道，「誰能想到你曾經是那麼不可一世的人呢？」
聽著他的胡亂編排，蘇景澤仍然沒有回應。
他的眉間緩緩放平，又恢覆了原本木然的神情。
蘇景澤自知自己從來便不是一個傲慢的人，母親從小教他要做一個謙謙君子，要有風度，與人為善。
他從沒有欺負過誰，曾經更不認識這些弟子們。
他們對他如此嫉恨，甚至為了欺/淩他而不惜特地包攬了運送物資的活計，每個月都要來折磨他一次，也只不過因為他們同是世家子弟，而他曾經太優秀、太耀眼而已。
到底是他這個廢人更可憐，還是他們更可悲一些？
蘇景澤想著，便不由得勾起自嘲地輕笑。
他的表情似乎激怒了這幾個世家弟子。
他們最厭煩的便是蘇景澤似乎不論蹉跎到何等地步，似乎都仍然心有傲骨，寧折不斷的樣子。
「好啊，不愧是蘇大公子，做了這麼多年殘廢還能笑得出來，我看你能笑到什麼時候！」
蘇景澤平靜地等待他們接下來的步驟。
這些世家子弟不敢真的如何，偶爾碎他幾根骨頭，已然是極限。
他只望他們快些結束離去，他的茶還沒泡，菜園的水也沒有澆。
就在這時，淩厲的破空聲傳來，仿佛有極其囂張的劍氣平砍而來，頓時一陣慘叫，蘇景澤後腰上的力量也隨之不見。
蘇景澤擡起頭，灰色黯淡的瞳孔倒映著天空中那飛揚的身影，他楞住原地，一時間連呼吸都忘記了。
在目盲之後，蘇景澤雖然修為退回煉氣，但感官比曾經更加敏銳，而且最大的變化，便是他看待世界的方式變得截然不同。
他如今仍然能‘看’到人，或者說他能感受到每一個人身上的獨有的生命能量。
萬物生靈一草一木一石皆是生命，皆有自己的能量波動。這種能量與修為無關，而是更加純粹，只代表生命，純粹到一般人難以察覺。
蘇景澤這般不得了的天之驕子，就連失去光明而頹廢之後，都能誤打誤撞走上又一條旁人難以企及的小路。
在悟到這一點後，世界在他的眼裡也成為了新的樣子。
普通的家具建築是沒有生命的，所以他什麼都看不到。
而花草樹木石頭河流皆有靈氣，只不過更加薄弱。這些細小而純粹的生命能量點亮了他漆黑的世界，讓他平日在山谷裡從不會被絆倒。
至於生靈，動物們的能量看起來總是純色，剛開始是一個又一個模糊的色塊，時間久了，他似乎能在自己的視野裡雕琢出不同動物的形狀。
而人類……幾乎都是混雜的色彩。
這幾年裡，他遇到的人的生命能量基本都是摻雜著深色與淺色的渾濁體。
人性更惡，生命能量便更深，像是裹挾著惡意的陰雲。
但也有些單純年輕的小弟子，又或者一心修煉的前輩，顏色能偏向更透徹純粹的灰白色。
見得多了，蘇景澤也從剛開始的驚愕逐漸習慣下來。
他發現世間大部分人都是覆雜的深色，包括自己的師父與同門好友都是如此，人各有個的私/欲與秘密，不能強求。
因為蘇景澤知道，如果他能看到自己的顏色，估計也是這樣渾濁的色彩。
偶爾能看到一點點顏色發亮的人，他反而會多‘看’兩眼。
他已經習慣了自己黑暗而壓抑的世界。
然而，此時此刻。
蘇景澤身邊包圍著他的那些夾雜著令人作嘔的、不同深色的烏雲被這一道劍光驅散。
對方出招時蘇景澤沒有看到，可已經在心中下意識地說出聲。
——好劍法。
蘇景澤擡起頭，眼前的景象頓時讓他驚愕不已，整個人楞在原地。
那是一個純白色生命能量的人，她屹立在半空之中，就像是一道刺眼的閃電，劈開了他黑暗的世界。
蘇景澤怔怔地擡著頭，他幾乎是貪婪地去看那抹白色，他已經太久沒有看到這麼明亮的顏色了。
可、可是怎麼可能？這世上除了剛剛出生的嬰兒和懵懂的幼童，怎麼可能會有一個人的魂魄是這麼幹凈透明的？
純粹的白色勾勒出女子柔軟的身形，然而她出手可完全與柔這個字搭不上邊。
虞若卿的本意是教訓，而不是殺人，所以她的這一劍風出得很鈍，卻又帶著金丹期的厚重，足以讓這幾個築基弟子吃苦頭了。
他們跌在泥濘裡，許久發不出聲音，過了一會兒才開始咳嗽。
「你、你是誰，敢管我們的事情？！」為首的那人吐出一口鮮血，神情有些扭曲地說。
虞若卿瞟了一眼他們的衣袍。
仙宗弟子有明確的穿衣標準，親傳弟子可以隨意穿衣，其他弟子都有規定的弟子服。
看起來，為首的這人也是個親傳弟子，其他幾個則是首席長老的弟子，與她又差輩了。
只不過看長相來說，這幾個弟子看起來有點老相，眼睛也很渾濁，明顯是修為不夠又太貪圖世俗，沒有保留住自己最年輕時的樣子。
虞若卿掃了一圈，她挑眉道，「你們多大歲數了，怎麼還是築基？」
她這話一出，頓時懟得他們直咳嗽。
修仙界的勢力分為萬門仙宗與修仙世家，彼此間也保持著良好的關系。
以這幾個人的天賦，進內門都勉強，能被大長老和首席長老收為弟子，恐怕都是走的人情後門，來蹭第一仙宗的光的。
挨了虞若卿的一下，這幾個世家弟子爬起來都是勉強，紊亂的力量在胸膛翻湧，就夠他們吃一壺的了。
「你、咳咳、你到底是誰，你怎敢……」打頭的那個人咳嗽著，說話都斷斷續續。
早晨是教訓毛頭小子，虞若卿便沒隱藏身份。
如今她雖然不知道這些人的身份，但有膽量欺負世家大公子，恐怕身份不會是普通弟子，所以虞若卿特地掐了個易容符。
一想到這些貨色都敢出來欺負主要人物，虞若卿就心中愈發不爽。
「我是誰？」她磨了磨牙，冷笑道，「我是你爹。」
總覺得心裡這口惡氣還沒出，可跨境界出招不好掌握下手尺度，虞若卿幹脆順手在小路邊撿起被她的劍氣砍掉的半人高樹枝，然後向著他們抽去。
一切仿佛早上的情景再現，又有些怪異，好像一個剛成年的年輕小姑娘在教訓幾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怎麼看怎麼滑稽。
等到將被打得衣衫襤褸的世家弟子趕出去，虞若卿這才扔下樹枝，她轉過頭看向蘇景澤。
這麼一看，太陽穴就不由得跳動了一下。
如果說蒼寒淩的美是一種超種族的、攻擊性的肅殺美感，那麼蘇景澤便與他是截然不同的風格。
蘇景澤撐著手臂，坐在泥濘之中。他的長發散落在肩膀上，一雙無神的灰色瞳孔和過於蒼白瘦弱的面容，讓他看起來有一種脆弱的美感。
臟污沒有削弱他的俊美，反而增添了一種難言的感覺。
蘇景澤不知道在想什麼，那雙黯淡的瞳孔似乎一直怔怔地‘看’著她發呆。
過了一會兒，他的睫毛才開始慌亂地眨起來，他低下頭，白玉般的手指在泥水中摸尋著，似乎在找他蒙眼的布條。
可那白布已經泥濘不堪了。
虞若卿向前走了幾步，她下意識想要幫他撿起來，告訴他這個太臟了不能用了，可就在這時，她的眼前卻忽然閃過了巨大的紅光。
【警告：已經觸發重要情景。】
【請按照規定內容說出語句，且在離開情景之前，不得作出違背人設的行為，不然後果自負，後果自負！】
虞若卿一怔，然後，她的面前出現了一整段話。
在這個瞬間，她只感覺自己的手臂有千斤重，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阻擋她彎腰幫忙。
與此同時，蘇景澤修長的手指已經摸到了布條的邊緣。虞若卿一個著急，她下意識擡腳踩住了另一邊，阻止他拿起來。
蘇景澤擡起頭，他的睫毛輕顫，似乎有些疑惑，而虞若卿緩緩站直了身體。
她看了眼台詞，然後深深吸了口氣，雙手環胸。
「在下過去總聽聞蘇師兄種種事跡，還以為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她冷聲道，「如今一見，也不過是個人人可欺的廢物罷了。」
蘇景澤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十分狼狽，有一瞬間，他這些年幾乎已經消磨不見的自尊似乎在女孩冷淡的目光中刺痛了一下。
他已經習慣用布條蒙眼，尤其是在他從未見過的、這樣純粹的人面前，仿佛這樣才能給他帶來一絲慰藉與安全感。
可虞若卿踩著不動，他拿不起來，便只能自暴自棄地苦笑起來。
「姑娘說得沒錯，蘇某如今確實只不過是個廢人。」他低聲道。
「你還算有自知之明，看看你如今的樣子，連乞討之人都會比你更有自尊，真是令人作嘔。」虞若卿冷冷地道，「我若是像你這樣活著，還不如趁早去死了，省得丟光自己的臉面！」
說完這些台詞，再看看坐在泥濘之中顯得格外脆弱的青年，不知為何，虞若卿的眼皮跳得更厲害了。
這算是她真正意義上第一次做反派任務，可她卻向後退了幾步，有些局促地轉身直接飛離山谷，仿佛逃一樣。
另一邊，蘇景澤再次擡起頭，怔怔地看向她離去的背影。
顏色越淺的人，心性越單純正直。
如她這樣純白的顏色……怎麼可能呢？
一個人長大的途中，會不可避免的遇到各種外因，沒有人能在成年後還保持孩子一般的幹凈。
可是這個叫他師兄的女孩，卻真的是這樣不摻雜一絲陰暗的白色。
這也說明，她心中其實對他並無不滿，更沒有惡意。
她收拾那些欺負他的人，又故意說出這樣的話語，是為了激怒他，讓他撿回自己的自尊嗎？
看著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消失不見，蘇景澤垂下頭，他輕輕撿起布條，無意識地在手指上纏繞。
過了半響，他才再次苦笑出聲。
若是放在十二年前，他是絕不會忘記請她留下喝一杯茶的。
第7章 先關懷，再毀滅
虞若卿離開無念崖之後，她視野中代表警告的紅色才漸漸消退。
系統熟悉的機械音調在她腦海裡響了起來。
「宿主，恭喜您第一次完成支線任務。」系統說，「獎勵點數已經到賬。」
虞若卿對這什麼點數一點興趣都沒有，她蹙眉道，「剛剛是怎麼一回事？」
「為了最大程度保證任務順利進行，系統分析出重要場景後，會推出最符合宿主人設的台詞，並且強制執行，而且會對場景完整性進行保護。」
虞若卿便沒在說話了。
這是她的工作，她理所應當做到最好。
可不知是不是因為蘇景澤看起來太脆弱，太無辜了，按照任務嘲諷他的感覺，甚至還不如她今天揍那些世家弟子來得開心。
不知為何，這個壞人當得她沒什麼成就感。
虞若卿回到赤煉峰，她沒有直接回住所，而是先去主殿。
一進殿，她就看到一個巨大的傀儡魔獸位於殿裡正中央，江元霜和霍修遠圍在它邊上，師徒二人似乎在討論制作傀儡的細節。
玄霜仙宗原本是以劍道發家，但時至今日已經成為綜合門派，除了宗主和宗主親傳弟子仍是純粹的劍道繼承人，傳承玄霜劍法之外，其他五大峰各有所長，取長補短。
如赤煉峰，擅長的便與反派身份十分相符的傀儡術，又從傀儡這十分奇門異類的絕技中衍生出了對毒和暗殺的了如指掌。
傀儡一門不算正派行當，魔修使用得更多，魔道願意用生人來做傀儡，而江元霜教導他們的傀儡術雖然是極其幹凈的，也仍然被不少人詬病。
只不過，玄霜仙宗因為有傀儡手藝，也擁有了其他仙門沒有的底牌，所以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仙宗裡，江元霜正式的名頭是藥修尊者，赤煉峰一脈相承的傀儡術倒是成了遮遮掩掩人眾皆知的秘密。
虞若卿其實對傀儡沒有什麼天賦，也沒興趣，反而宗門本行的劍道更適合她。
倒是霍修遠將江元霜的本領學得精傳，不愧是原配師徒。
「卿卿回來啦。」霍修遠放下手中的零件，他笑道，「來看看這個小家夥怎麼樣？你若是騎它去上課，肯定驚呆那些凡夫俗子們。」
虞若卿走過去，江元霜便伸出手，將女孩摟在自己的懷裡。
外人眼裡那個冷漠刻薄江長老，在面對自己小徒弟的時候不僅沒有尊者與師父的架子，反而有一種仿佛對待親生骨肉般的親昵。
「卿兒，今天與人為善了嗎？」江元霜問。
虞若卿的眼神便飄忽了一下。
她確實算是間接做了點好事，但……
「為善了。」她聲音飄飄忽忽，「但又沒完全為善。」
「交到新朋友了嗎？」霍修遠也問道。
那更是必然沒有。
「那些親傳弟子都沒什麼意思。」提起這個，虞若卿抱怨地說，「也就有一個叫蒼寒淩的家夥還算不錯，其他弟子平均修為才築基中期！」
聽到她的不滿，江元霜和霍修遠都無奈地嘆息一聲。
如虞若卿這樣不到百年就修到金丹期的弟子已經是天賦奇才，有些修士終其一生都達不到的高度。
她一直自己修煉，不知道在修仙界而言，能到築基中期的修士已然可以撐起一片天了。
「也是，我的師妹這麼優秀，和那些烏合之眾玩不到一起去也正常。」霍修遠說，「不過雖然蒼寒淩很優秀，但你還是要記得離他遠一點。」
「為什麼？」虞若卿疑惑地說。
「異族長得再像人，終究也是野獸，血統不純。」霍修遠的種族歧視認真得理所當然，「而且長得好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卿卿你可切勿被他的美貌迷了眼。」
虞若卿已經習慣了師兄的論調，這世上就沒有男的在他眼裡是好人。
「不過，除了蒼寒淩，我記得還有弟子也算出眾，你可以與他們交個朋友。」江元霜思索了一會兒，她說，「你沒見到一個叫韓淺的弟子嗎？」
這個韓淺也是原著主要角色之一。
虞若卿搖了搖頭，「沒見過。」
原著裡屬於主角團隊的重要人物一共四個，男主陸元州，男二蒼寒淩，師兄蘇景澤，另一個便是這個韓淺。
虞若卿本來以為今天就能把除了蘇景澤的三個人都見到，沒想到就來了一個蒼寒淩，還跟著她一起早退了。
又想起盲眼師兄蒼白狼狽地坐在泥水裡的樣子，虞若卿便不知為何心頭又有些煩躁。
「師尊，我先回去了。」她說。
看著虞若卿離去的背影，江元霜和霍修遠面面相覷。
他們今日都做好了虞若卿闖下大禍的準備，以她的性格，似乎也只有欺負別人的份兒，都沒想到她回來時竟然有點……郁悶？
江元霜臉色一沈，她手指並攏，掐了一個訣，一隻小紙鶴自動填上了字，然後飛出大殿。
她一向孤僻高傲，竟然就因為虞若卿回來時興致不高，而去派紙鶴去詢問今日的首席長老黎文康。
沒過一會兒，黎文康就傳回了信息，先是誇獎虞若卿優秀的場面話，然後委婉地說她‘出門透風’，接下來便沒再回來了。
江元霜不由得蹙起眉毛，她將紙遞給霍修遠。
「你師妹一向乖巧懂事，什麼都不瞞著我們，今日她早退離課，又惹得自己不開心，怎麼半點都沒有吐露？」
「我一會兒去問問她。」霍修遠溫聲道，「師尊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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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虞若卿坐在桌前，她修長的手指握著筆，認真地寫著符箓。
其實她在寫符方面沒有什麼天賦，寫出來的符箓大多也才煉氣後期的水準。只不過寫符需要全神貫注，她心緒不穩時很愛用這樣的方式來平心靜氣。
霍修遠剛踏進獨屬於她的小山頂時，她便感受到了。
她手指微動，力量便卷開自己身後的木門，等著霍修遠過來，結果他不走尋常路，偏偏在虞若卿正對著的窗外探出頭。
「師兄。」虞若卿放下筆，有些無奈。
霍修遠格外喜歡這樣逗弄她，一定要她無可奈何了才滿意。
他手臂微微用力，便從外面坐在了窗欞上。
青年的黑發閒散地挽著，他看向桌邊的小姑娘，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說說吧，今天早退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虞若卿沈默了一下。對待師兄和師尊的時候，她一向是坦蕩赤誠的。
今日閉口不談，是因為她自己就有些心煩，又想不明白，更難開口跟他們述說。
既然霍修遠問了，她便也沒有繼續隱瞞。
「我今天去了趟無念崖。」她說。
聽到這話，霍修遠有些吃驚，「你去那裡做什麼，無念崖那麼遠。」
虞若卿的眼神便不由得又遊離了一下。
「……蘇景澤名聲太大，對他有點好奇。」她說，「結果今日一去，正好碰上有弟子以送物品為理由欺/辱他。」
霍修遠有些吃驚，而後了然地說，「那應該是世家子弟。蘇景澤過去威名太盛，看他眼紅的人不少。如今虎落平陽，他們也算是逮到機會了。」
「可他不是蘇家大公子嗎？」虞若卿疑惑道，「看樣子世家弟子很講究家族身份，就算蘇景澤自暴自棄，那也是六大世家之一的公子，他們怎麼敢呢？」
「卿卿，你有所不知。蘇家不止他一個兒子，蘇景澤還有個弟弟。」霍修遠說，「蘇家同意蘇景澤拖著殘廢之身留在仙宗，也帶有不想讓他回去，給家族增添負擔的意思。」
「什麼？」虞若卿震驚了，「他怎麼會有個弟弟？！」
原著裡，蘇景澤就是蘇家獨子，這個弟弟難不成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虞若卿在腦海裡問系統，「你知道這件事嗎？」
「我並不清楚，宿主。」系統說，「小說是平面的、受困於作者眼界局限的不完成品，衍生至世界的時候，現實法則會自動填補和延伸正確邏輯下的劇情。」
它繼續說，「在這種情況下，世界出現和原著不符的事情，是很正常的。這也是我之前請您小心的原因。」
虞若卿以為這已經很離譜了，沒想到最離譜的事情還在後面。
霍修遠給她講了一個八卦，有關於蘇家的秘聞，而且是那種人盡皆知，只不過表面假裝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
「你知道其實蘇家真正的家主是蘇景澤的母親蘇秀婉嗎？只不過她體弱多病，這麼多年鮮少出現。」
霍修遠的眼裡跳動著八卦的火焰，他似乎很高興自己的小師妹終於對這些事情感興趣了，才能讓他和她分享這些秘聞。
「蘇景澤的親爹蘇興朝原來姓李，他是上門女婿，為了名正言順作為蘇家掌權者活動，特地改的姓。」他壓低聲音道，「結果沒幾年，這男的在外面就養了女人，又生了一個兒子，特地隨自己姓李，叫李蘇越，如今也是我們門派的內門弟子。」
聽完霍修遠的話，虞若卿整個人都麻了。
這就是現實法則填充完的劇情，龍傲天升級流變成狗血八點檔了？
而且這私生子竟然叫蘇越，換一下前後便是李越蘇，蘇景澤這個老爹狼子野心簡直藏不住啊。
上門女婿還敢納妾，這難道不該打個殘廢逐出家門嗎？
又想想師兄說蘇景澤母親體弱多病的話，虞若卿不由得默然了。
恐怕是這個蘇興朝出軌時藏得好，等到大兒子殘廢了，老婆又病弱，這個家沒人能左右得了他，他再將私生子半公開送進仙宗裡，也沒人能拿他如何，充其量是背後嘲諷一二罷了。
這麼一想，蘇景澤殘疾十二年待在仙宗裡，他不想回去，蘇家也不來尋，明顯是順水推舟，根本不想聯絡他，這背後的意思，似乎十分明了了。
霍修遠摸著下巴，他嘖嘖道，「我都懷疑，那些欺負蘇景澤的世家弟子，是不是他這個同父異母的異姓弟弟故意找來的。」
……很有道理，如果沒有人指示，那些世家子弟怎麼敢頂著被蘇家發現的風險欺負他呢？
知道了這些內情，又想到蘇景澤今日的樣子，虞若卿不知道為何更煩了。
「哎，不對，光八卦了，師妹，你繼續說啊。」看著虞若卿陷入沈默，霍修遠才戀戀不舍地從八卦中清醒過來，「你看到了那些人欺負他，然後救了他是嗎？」
虞若卿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確實趕走了那些弟子。」她說，「然後我把蘇景澤罵了一頓。」
霍修遠瞳孔一震，他注視著自己一臉惆悵的師妹，感慨地說，「估計他五年內忘不掉你了，玩還是師妹會玩，師兄我甘拜下風。」
虞若卿經常聽不懂師兄的話，而他最喜歡說一些沒有必要的事情，所以她已經習慣了直接忽略自己沒聽懂的內容。
「我有點生氣，但是不知道在氣什麼。」她有些郁悶地說。
霍修遠注視著虞若卿，他的嘴角不由得勾起，又努力地按下弧度。
他的傻師妹從小到大一直修煉，人情世故一點不懂，更不懂得自己的情緒。
真沒想到，她竟然還會有良心這種東西，而且離開山峰的第一天，她的小良心就作痛了。
好兆頭，絕對的好兆頭！
霍修遠清了清嗓子，他嚴肅地說，「卿卿，今日早晨對你的三句囑托，你都忘了嗎？
「……與人為善，多做善事，多結良緣？」虞若卿有些疑惑。
「沒錯！你早晨時明明已經懂得了含義，為何如今卻退縮不前？」霍修遠鏗鏘有力地說，「你應該成為蘇景澤的朋友，得到他的信任，了解他的底細。只有先成為敵人的摯友，才能更有效地痛擊敵人！」
「可是……」虞若卿愁眉苦臉地說，「我不想欺負殘疾人，太沒挑戰性了。」
「誰說讓你現在欺負他？你現在要做的是關懷他。」霍修遠說，「等蘇景澤重新振作起來，以他的資質重回金丹期只是時間問題，那時不就有趣了？」
他意味深長地說，「還有什麼是比你救起一個競爭對手，又將其親手毀滅，而來得更刺激的嗎？」
虞若卿呆滯看著霍修遠，她瞳孔震顫，仿佛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她有點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第8章 表面冰山的狠辣反派，難搞哦……
霍修遠離開之後，虞若卿整夜未眠，她坐在黑暗之中，認真地思考他的話。
她越想越覺得師兄的建議更符合她的想法，本身虞若卿便有些反感系統給她規定的任務有些太浮於表面，和她想追求的反派是不一樣的。
這樣想來，自己真是懈怠了，今天早上時師尊明明已經那樣提點她，要讓她偽裝自己去和主角們交朋友，卻被她忘在了腦後。
「01011，你不覺得你提出的任務太膚淺了嗎？」虞若卿若有所思地說，「一個腦門上寫著壞人、光明正大使絆子的反派，就像原著裡我師兄一樣沒有內涵，你覺得他有影響到主角們嗎？」
主峰另一邊的寢殿裡，霍修遠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
這邊，系統明白了她的意思，它道，「宿主，你有什麼想法？」
「我覺得師兄說得有道理，真正厲害的反派是不動聲色潛伏在主角們身邊的。」她認真地說，「你想想蒼寒淩在原著裡幾乎滅了修仙界一大半，不就是因為他曾經備受信任，知己知彼嗎？」
想了想，她又說，「我要走蒼寒淩的風格，讓他無路可走，只能好好做人。」
系統沈默了許久，虞若卿知道它大概是在瘋狂運算，也沒有出言打擾。
過了一會兒，系統終於重新上線。
「宿主，你提出的想法完全違背了原始任務核心，我無法現在就同意你更換任務流程。」系統說，「但我可以放權給你，讓你有機會多去嘗試。」
「你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虞若卿不敢相信地說。
系統這種東西，是純粹理智機械的宇宙機器，說好聽點是理性萬能的好幫手，難聽點就是太教條刻板。
如果一條路能分出上萬條岔路，它選擇的永遠是幾率最高的那一條，慎重得乏味。
「嘗試失敗的結果最差也不過是回歸原有惡人任務路線，所以多嘗試並沒有什麼不好的。」系統說，「一切都是為了拯救這個世界，消弭主角們身上過於強大的因果力量。只要能最終結果是好的，01011願意提供合理內的最大自由給宿主。」
系統都同意了，虞若卿的心這才寬敞了許多。
她是個天生喜歡硬碰硬的人，如果對方太弱小順服，她便沒有對抗的興致，自然也不得到爽快的感覺。
如果能真的按照師兄的意思，讓蘇景澤重新變成天之驕子之後再暴露她的真面目，似乎確實比現在更有意思一些……？
虞若卿有些蠢蠢欲動了。
等到清晨來臨，虞若卿照例去主殿與師尊和師兄打個招呼，便打算去上課。
「卿卿，來。」要離開時，霍修遠塞給她一些靈果，看到她露出拒絕的痛苦面具，他哄勸道，「偶爾吃些東西沒關系的，我看門派裡的女弟子都喜歡吃這靈果，你也嘗嘗。」
虞若卿奉行的修煉是最傳統的苦修，然而修仙界發展至今，修士們已經摸索到了更合適的生存方式，無數年前那種一口食物都不敢吃的日子早就成了過去。
靈果靈肉這種食材也已經不是稀有存在，唯有高等級的難尋而已。
這種食物不會在在體內留下雜質，高等級的靈果靈肉還會有效力加成，所以修士們都會適量食用，偶爾有貪嘴的人天天吃，也不會有什麼副作用。
然而虞若卿從築基開始就什麼東西都不沾了，金丹期之前餓的時候也只吃辟谷丹。
她性格中有十分執拗堅定的一面，所以江元霜和霍修遠都怕她太沈浸在修煉裡，他們都不希望她成為一個無念無欲禁錮自己的修士。
以往霍修遠引誘她吃東西的時候，虞若卿都通通拒絕了，今天一想，她過兩天還要再去看看蘇景澤，便沒再推諉。
「師尊，師兄，我先走了。」
她將靈果塞進戒指裡，招呼了一聲便喚出機械飛鶴，離開了赤煉峰。
看著她離去，江元霜的眉頭才緩緩蹙起。
「她願意與那蘇家小子做朋友，倒是好事，我也信得過那蘇景澤的人品。」江元霜道，「可他背後牽扯太多世家糾紛，讓卿兒與他交好，我這心裡總是放不下。」
誰能想到一副憂心忡忡的慈祥長輩模樣的江元霜，是其他長老和宗主都要忌憚和哄著來的祖宗呢。
「師尊，你是太在乎師妹，關心則亂。」霍修遠無奈地笑道，「您忘了您擁有何等的手段與地位，卿兒是你的親傳弟子，誰敢動她？」
被霍修遠開導，江元霜這才緩緩冷靜下來。
這些年為了把被他們養歪的小徒弟正過來，江元霜已經有十幾年沒與人起過爭端了。
鋒芒收起的時間久了，她的性格似乎也確實和曾經有了些變化，若是過去，她絕不可能這般優柔寡斷。
「你說得對，門派中的平和持續了這麼多年，那些老家夥都樂不得這麼悠閒。」江元霜冷冷地說，「縱然我的卿兒做錯天大的事情，他們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師尊，我倒是有個想法。」霍修遠低聲道。
……
虞若卿全然不知自己擁有現階段最強靠山和護身符，她來到日月殿，這次她也學著蒼寒淩的樣子，卡著時間點到的。
結果一進門，就發現大家都來齊了，連蒼寒淩都在最後坐著，今日的首席長老也已經在最前方站定。
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看向她，虞若卿發現這些人的座位有調整，似乎是昨日組隊之後，今日便都是各隊成員坐在一起了。
「去坐好吧。」今日的首席長老說。
這些在內門弟子面前苛刻嚴肅的首席長老們，面對屬於自己後輩的親傳弟子們倒是都和顏悅色。
畢竟內門弟子絕大部分一輩子到頭也就那點成就了，而和親傳弟子不一樣，這裡有的人有背景有門路，有的人天賦高機緣好，未來不可預測，誰都不想提前得罪人。
虞若卿來到後排，她沒有像是昨天那樣和蒼寒淩一人坐一個角落，而是直接在他身邊隔著一個座位坐下。
蒼寒淩的氣息微微一動，又恢覆了正常。
他一直看著前方，似乎沒察覺自己身邊多了一個人一樣。
虞若卿也假裝無視發生，開始上課。
在赤煉峰攻略江元霜和霍修遠的這些年，她已經完全掌握了攻略反派（和預備役）的技巧。
反派們大多脾氣不好，有心理缺陷，高冷傲慢和脆弱敏感都是很容易出現的詞組。
想磨進反派的心，要先看對方是什麼性格，然後對症下藥。要主動，要堅持，但又要掌握好不讓對方反感，然後慢慢來。
虞若卿今天早上才決定先假裝和蘇景澤做朋友，但她想和蒼寒淩交好，卻是沒見面之前就已經開始打算的了。
對於這兩個人物，她自然是打算兩手抓的。
只不過……她如今還沒摸透蒼寒淩的性格，不太好動手。
書裡寫他是一個有點傲慢的人，那種傲並不是欺壓人的傲，而是毫無歧視的真心覺得大部分人都是垃圾。
也只有主角等幾個比較厲害的人才能入他的眼，其他人在他眼裡和石頭沒什麼區別。
至於他的反派特點，也很早就悄悄地體現出來了。
蒼寒淩一個人獨來獨往，因為混血的特殊性，其他師兄弟都將他當做異類，又嫉妒他修為增進太快，都對他不不太好。
他從不與人發生口角，但其實將一切都記在心中，冷眼旁觀。不論是大事小事，哪怕是他人的一個白眼，他都記得。
蒼寒淩前期尚能為了得到認可和變得強大而忍耐下來，後面黑化之後，他帶著妖魔殺進修仙界，第一個事情就是將門派裡曾經鄙夷歧視過他的弟子一個一個淩遲弄死。
他這種表面冰山悶葫蘆型的狠辣反派，比那種表現出來的反派要更難攻略一些，因為不知道他的底線在哪裡。這麼切開黑，連路人弟子的一個白眼都記得住，有點難搞哦。
但虞若卿沒有害怕的感覺，反而一想他冷淡的外表下是這麼可怕的內核，嘶，帶勁兒。
她不怕人危險，就怕對方太溫吞。
要想敲碎蒼寒淩的殼，首先要試探他的底線在哪裡。
至於他會不會因此感到冒犯，而把她寫在記仇的小本本裡，那便不是虞若卿在意的了。
系統這點說得對，她的基礎任務是當個反派，一個好反派自然最後的結果，自然是要被ta玩弄折磨過而成長的主角親手解決。
如果虞若卿撬殼失敗，最後蒼寒淩還是黑化，然後記仇地殺了她，她也沒什麼損失，最終也是合格分數完成任務。
前方台上，首席長老開口道，「還有人沒有隊伍嗎？我們要進行訓練了。」
台下的弟子們靜悄悄的，有些好事者卻轉過頭，看向虞若卿和蒼寒淩。
江長老的徒弟和孤僻卻來頭很大的混血弟子，這倆是任何人首席長老看到了都會頭疼的存在。
「你們二人……」
他本來想說，他們修為在那裡，不組隊就不組吧，一樣可以進行訓練。
這時，虞若卿卻舉起了手。
「我們已經組隊了，可以參加訓練。」她說。
聽到虞若卿的話，蒼寒淩常年保持冰山的面具似乎也有了裂縫。
——他什麼時候答應過她了？
他不敢相信地轉過頭，就看到虞若卿的手背抵著自己下巴，輕輕地沖他挑了挑眉。
她的表情沒有任何男女暗示的意思，而是更像和自己人之間的熟稔暗號，讓蒼寒淩想起昨天她邀請他組隊、一起打翻其他親傳弟子的意氣風發。
蒼寒淩沈默了一下，最終沒有反駁虞若卿的話。
來到仙宗的這些年，除了師尊對他真好之外，其他人大多是帶著惡意的好奇目光審視他，厭棄他。
偶有善心的弟子，看向他時也帶著小心翼翼的距離。
可這個叫虞若卿的弟子。她對他似乎沒有任何的心理差距，好像他們真的只是惺惺相惜的同門好友。
她很奇怪。
蒼寒淩不知道她為何要接近他，是為了得到人魚鱗片或者淚珠，又或許是別有圖謀？
他決定先保持沈默，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
第9章 哪個反派能頂得住主角的誘惑呢……
玄霜仙宗財大氣粗，訓練弟子們的方式也與眾不同。
只要每次遇到戰役或者修仙界的大小比試，玄霜都會有專門的人用法寶收集當時的現場資料，再拿回門派，由各位長老尊者和一比一覆制其他門派強勁或有特色的對手，放在門派秘境裡，用來訓練弟子。
這種手段極其消耗人力物力，只有三大仙宗的弟子能有這樣的殊榮進行磨練。
親傳弟子們分好隊伍後，就被帶進了第一個試煉幻境。
首次磨練，是由劍宗對手開始的。
雖然玄霜仙宗如今是綜合門派，但因為是劍修發家，所以劍法是所有弟子必修課，由劍宗入門會更好上手一點。
如今親傳弟子們中，修為最高的便是金丹初期的虞若卿和築基大圓滿的蒼寒淩了。
二人一起進入幻境，眼前的場景一下就變成了大比的試煉台，旁邊坐著各個門派的弟子們，密密麻麻連成一片，看起來山呼海嘯，就跟真的一樣。
他們的對面，走上來五個穿著其他門派制服的弟子，是長老專門給他們挑的築基圓滿期對手。
正常而言，組隊比試應該提前和隊友商量對策。
虞若卿和蒼寒淩卻一句交流都沒有，比試的清鈴響起後，他們二人便一起向前迎敵。
蒼寒淩是鮫人混血，天生便擅長水系。虞若卿則劍氣霸道，不講究迂回折轉的戰術，除了當面莽就是直接幹。
這五個弟子中不乏由手握中上等好劍的人，可估計沒有一個人手裡的劍能比得上虞若卿，她的的空冥劍由極品玄母石和隕鐵打造而成，而且是尊者水平的江元霜親自煉制四百余天，哪怕在玄霜仙宗也是數一數二的本命劍。
虞若卿劍好，人又境界壓制，打法又猛，對方雖然人數占優勢，可除了一開始的配合有一種天兵壓陣的感覺，很快便被虞若卿打散了。
而蒼寒淩能禦水成冰，動用法術的時候，他冰藍色的眼眸變成豎瞳，有一種妖冶卻又莫名美麗而空靈的感覺。
二人其實沒有任何配合，而且都極其一致的是正面壓制。
虞若卿斬斷對方的劍，震得他們血脈上湧，無法繼續比試的同時，寒冰順著地面迅速蔓延過來，又忽然凸起，猶如利爪穿透了這幾個弟子的胸膛。
五個弟子的身體都因為穿刺而被拱起，他們目光空洞，身體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觸目驚心被鮮血染紅的冰錐。
虞若卿距離他們很近，這一下讓她也驚了驚，不敢相信地轉頭看向後方的蒼寒淩。
蒼寒淩已經從半空中緩緩落下，眼眸也恢覆成平日冰藍色的樣子。
他擡了擡眼皮，漫不經心地說，「反正是秘境而已，下死手也沒關系。」
隨著二人勝利，他們從幻境中回到了現實裡。看起來，他們是第一組結束幻境的隊伍，耗費的時間似乎沒到一盞茶的功夫。
一擡頭，就對上了首席長老欲言又止的覆雜目光。
「恭喜你們，你們是第一。」首席長老道，「不愧是江長老和永淵長老的愛徒。」
「既然通過了，我可以走了嗎？」蒼寒淩語氣沒有波瀾。
首席長老看向他，沈聲道，「寒淩師弟，雖然這是幻境，但我仍然不讚同你下殺手。如果在幻境裡形成習慣，等到真正比試的時候，你習慣成自然，那又要怎麼辦？」
蒼寒淩沈默著，並沒有反駁。
首席長老的語氣這才緩和了一些，「而且就算不為別人著想，也要為你自己著想。哪怕是幻境，可殺生太多，肯定會對你自己的道心造成影響，你很有潛力，我不希望你也成為一個野蠻的異族。」
俊美的少年一言不發，他冰藍色的眼眸看了一眼首席長老，然後轉身離去。
雖然蒼寒淩一直不說話，可根據對反派的了解，虞若卿能發覺到他有些不滿，但又不屑於起爭執一樣。
——如果以後蒼寒淩黑化殺回門派，這個首席長老估計已經在他記仇的小本本上了。
蒼寒淩在幻境中下殺手確實讓虞若卿沒有防備地受驚了一下，但不知是不是因為知道他本來就會黑化，所以她並沒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提前離開後，她找了個地方打坐，等到下午再上課的時候，一進入日月殿，虞若卿便發覺似乎氛圍不太對。
早上蒼寒淩在幻境裡的事情似乎已經開始發酵。許多親傳弟子本身便對他感官不好，如今更是冷視。
「妖人就是妖人，平時裝得再好，一遇到這種事情就露餡了。」
「……說不定過去門內比試的時候，他就想這樣做了，如今才兇相畢露吧。」
「我覺得我們門派就不該招混血，有辱門風！」
虞若卿穿過親傳弟子們，便一路聽到他們不加掩飾的竊竊私語。
擡起頭，鮫人少年還和之前一樣，隔著數排坐在最後面。
他黑發如瀑，一雙冰藍色眼眸微垂，似乎有一種與世無爭和不在意他人的淡然。
可看過原著的虞若卿知道這都是假象。
和早上一樣，她仍然隔著一個座位，在蒼寒淩的身邊坐下。
蒼寒淩終於有了些波動，他轉過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沒想到她竟然還要坐在這裡。
——虞若卿又不傻，她當然看得出來，蒼寒淩上午在秘境裡殺人不一定是真的如其他人所說的嗜血和妖族本性，而是因為他想試探她。
「若卿師妹，你何必一棵樹上吊死呢。」這時，不知哪個親傳弟子開口，「和一個異族在一起組隊，你就不怕他什麼時候偷偷暗算你？難道在場二十個人族弟子，還比不過他一個混血了？」
由著這個弟子引火，殿裡所有的弟子都扭頭看向她。
他們的那副表情，好似只要她說一句與蒼寒淩的好話，她就是背棄修仙界的叛徒一樣。
她擡了擡眼皮，漫不經心地開口，「有說人閒話的功夫，多用心修煉，你們也不至於實力這麼拉。」
親傳弟子們頓時一片嘩然，似乎都沒想到虞若卿能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種話。
「你說什麼——！虞若卿，你這是什麼意思！」剛剛開口的那個親傳弟子幹脆站了起來，他冷聲道，「看起來，赤煉峰這是非要與異族站在一起了？」
如今的世道並不算天下太平，修仙界和妖魔二族是偶有摩擦的。這個弟子的話，頓時將幾個人之間的恩怨向上扯成了赤煉峰有不忠之心，與敵人拉近距離的意思。
要是個老實的弟子，說不定還真就被他問住了。
虞若卿露出冷笑，不就是給人扣帽子嗎？誰不會啊。
「我倒是想問你什麼意思。」虞若卿漫不經心地說，「蒼寒淩是宗主和長老們同意收入的弟子，他有錯，自然有宗主和長老審判，與你何幹？難道你是覺得宗主善惡不分，你比宗主更有話語權嗎？」
「我，我可沒這麼說，是你血口噴人！」這個弟子頓時磕磕巴巴地辯解道。
「那你這又是要做什麼呢？」虞若卿冷笑道，「難道你是想故意挑撥離間，讓所有弟子因害怕一點小錯就被上綱上線而無心修煉，以此來分解整個門派的凝聚力？你到底是何居心！還是背後有魔族指使？」
整個殿裡鴉雀無聲，這個站著的弟子的臉一會白一會兒青，似乎沒想到虞若卿會這樣反駁他，整個人都氣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爽朗的笑聲從外面傳來。
弟子們轉回頭，頓時都有些驚惶地站起身——進殿的除了首席長老，竟然還有宗主雲天成。
雲天成看起來是個中年男人的樣子，他雙手背後，笑容慈祥，但有一種渾厚的氣勢十分懾人。
他看向虞若卿，笑道，「真是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有點元霜年輕時的樣子了。」
虞若卿眨了眨眼睛，她沒有回答，因為她的目光落在了雲天成身後的人上。
那是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身上穿著的勁裝和才過肩膀、紮了個小馬尾的短發，都看起來和這裡穿著廣袖長袍的弟子們有些格格不入。
他長得十分英俊陽光，一雙黑眸靈動，看起來就很聰明機靈。
隔著弟子們，虞若卿對上了他的目光。
在那一瞬間她就能確信，這個人就是男主陸元州！
虞若卿的眸子頓時散發出光芒。
男主！真正的主角！試問哪一個反派能夠抵抗得了主角的誘惑呢？
「大家都坐，不必拘束，我此次來，就是來送我的弟子而已。」宗主笑道，「這小子叫陸元州，如今才煉氣圓滿期，但快突破了，我便想著讓他過來接觸接觸，長長見識。」
不等宗主開口，陸元州已經向前一步，他雙手作揖，有禮地說，「師兄師姐們好。」
他的眼睛掃過眾人，最後落在虞若卿身上，然後輕輕一笑，露出了嘴邊的小虎牙，看起來確實十分陽光。
台下的弟子們包括二人身邊的首席長老都震驚了。
宗主和其弟子，並不像是其他長老收徒那樣簡單。
玄霜仙宗傳下的玄霜劍法的修煉要求極其苛刻，普通修士根本駕馭不了，強行修煉只會被反噬或者走火入魔。
而玄霜劍法只要練成，那便是驚天動地的強者。
時間一長，能修煉繼承玄霜劍法的人便會自動成為玄霜仙宗最說一不二的宗主，而宗主之位，只會傳承給宗主的弟子。
這樣嚴苛的修煉條件，玄霜的每任宗主光是等待一個合適的弟子，恐怕就要等成百上千年，雲天成也是如此，他座下已經空了幾百年了。
而如今，雲天成帶著陸元州出現，也就是說……眼前的這個看起來似乎有些毛毛躁躁的小師弟，將會是下一任宗主？
第10章 還有這種好事？
忽然知道了這麼一件大事，殿中弟子們的興奮幾乎溢於言表，卻因為宗主還在這裡而忍耐下來，仍然規規矩矩地站著。
雲天成看向台下，他緩聲道，「你們是玄霜仙宗裡最有天賦，也被傾斜了最多資源和關注的弟子，希望大家都能好好努力，玄霜第一仙宗的名號，還需要你們來維持。」
宗主一向是神龍不見尾的，在座的親傳弟子一年都見不到幾次。如今卻被他誇獎褒揚，弟子們也都有些激動。
「宗主，我們會努力的！」有人說。
其他人也紛紛響應。
雲天成笑著頷首。
「當然，修煉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我也希望玄霜弟子是關系最融洽最緊密的。」他淡淡地說，「每一個弟子、每座山峰，都是玄霜仙宗不可缺少的存在。玄霜可以容納任何性格和背景的弟子，但唯獨容不下挑撥離間之輩。」
這句話一出，剛剛還有些興奮的弟子們霎時冷靜了下來，尤其是那時幾個挑事的弟子，臉色瞬間就嚇白了。
雲天成的臉上一直帶著寬和的笑容，可他的話是極重的。
剛剛沒有起過挑撥心思的弟子們都坦然地站著，那幾個惹事的紛紛不由自主低下了頭，躲避宗主的目光。
小做敲打後，雲天成轉過頭，看向首席長老，緩聲道，「那我便不打擾你上課了。」
「是，宗主。您慢走。」首席長老笑道。
也就是這時，虞若卿的耳邊卻忽然響起了雲天成的傳音。
「替我給你師尊帶聲好。」
虞若卿一怔，她擡起頭，便看到宗主向她微微頷首，然後離開了日月殿。
等到雲宗主離開，殿中的氛圍才驟然鬆了下來，就連首席長老都是如此。
弟子們紛紛坐下，看到陸元州還站在原地，有人親切地說，「元洲師弟，來這邊坐。」
還有反應更快的弟子直接走上前，拽著陸元州坐進了自己的隊伍裡。
剛剛還涇渭分明各坐各的小組，都紛紛以他為中心湊了過來，陸元州前後左右瞬間坐滿了人。
看著弟子們的熱情和好奇心根本壓不下去，首席長老只能無奈地說，「今日上午的試煉你們都累了，如今先休息半個時辰吧。」
首席長老都是由之前願意留在宗門授課的親傳弟子組成，雖然職位擡了一階，可輩分和台下的弟子們卻是師兄弟，親傳弟子們不會像是普通內門弟子那樣心懷敬畏。
他們留有的最後的禮貌也被壓抑不住的好奇心所掩埋了。
弟子們圍在陸元州身邊，七嘴八舌地問他問題。陸元州則是逐個回答，他不僅絲毫沒有被圍繞的局促，還侃侃而談，惹得殿中動不動爆發出笑聲。
陸元州身上似乎有一種獨特的魅力，讓人不由自主就對他產生好感。
相比於熱熱鬧鬧的前方，隔著許多空位坐在最後的虞若卿和蒼寒淩這裡似乎就安靜很多了。
虞若卿抵著下巴，有些不耐煩地嘆了口氣。
她在心裡腹誹，要不然就直接上課，要不然就下午全部放假，非要搞得停下半個時辰，又不夠休息，也不夠修煉，只能在這裡眼巴巴等著，看著這些家夥們八卦。
就在這時，她的耳邊響起了一個冰涼的聲音。
「你今日替我說話，恐怕半數親傳弟子都要被你得罪了。」
虞若卿轉過頭，蒼寒淩卻還是一副看著前方漫不經心的樣子，似乎這句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她便笑了笑。
「我不吃團結有愛這套。」她說，「我的信條是適者生存，以實力說話。」
聽到她的回答，蒼寒淩眸色微動，他終於側過臉看向她。
在這一刻，似乎蒼寒淩才真正意義上第一次‘看’到了虞若卿。畢竟過去他的眼裡空無一物，極少有人能有資格被他另眼相看。
修仙界最早是強者為尊優勝劣汰的，可這幾百年，為了保持修仙界欣欣向榮的繁華與和平，各個修仙門派不僅關系更加緊密，教導弟子時也更多地引入了要和善有禮的教育。
蒼寒淩是在鮫人族長大的，異族的生存更加殘酷，也更單純地崇尚強者。來到修仙界的這些年，他一直很難融入進來。
他看著修仙界與他同齡的弟子們像是被門派和師尊層層保護的、生長在金山銀山上的嬌弱花朵，讓從小習慣在危機中長大的蒼寒淩感覺自己格格不入。
雖然他有一半修士血液，可親眼見著修仙界掌握著世間七成的資源，在異族們為了生存苦苦掙紮的時候，他們卻用豪邁揮霍壟斷資源換來新一輩弟子們的禮貌與友善，也讓他感到諷刺。
蒼寒淩一直很矛盾，他渴望得到正統的認可，他憧憬它，卻又因為無法習慣而從未真正融入過。
而且他覺得這些被保護長大的弟子們無聊透頂。
如今看著和他一樣很有鋒芒的虞若卿，蒼寒淩終於有了點興趣。
「這些人裡大部分都有各自人脈和背景，連首席長老都要留有余地，你真的一點不怕日後被他們盯上？」他又問。
虞若卿沒有回答，她看向他，反問道，「你呢，在乎嗎？」
蒼寒淩自然是不在乎的。
這些懦弱者不論如何成群結隊，也不會出現在他的眼裡。
如果有一天他因為自己的高傲和孤僻而死，那也是他不夠強大，無可指摘。
蒼寒淩擡起眸子，對上女孩的目光，便意識到她也是這樣想的。
而且……虞若卿好像真的對他的身份沒有任何的歧視和偏見，似乎在她的眼裡，只能看到蒼寒淩的實力，而不是像是其他人那樣，總會掃視他混血的標簽。
——在她眼裡，他不是異類，而是個正常人。
這個念頭讓蒼寒淩的心微微一觸，薄唇終於勾起了微不可聞的弧度。
「有時間，可以切磋一下。」他說。
「當然。大比之前還有半年，會有機會切磋的。」虞若卿答應得很痛快。
她自己也想和強者比試，雖然蒼寒淩是築基期圓滿期，但今天在幻境裡就能看得出來，蒼寒淩的法術十分厲害，絕對有跨境界對戰的實力。
「不過若是下一次幻境，我覺得你還是不要殺人比較好，這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麼好處。」虞若卿認真地說，「在沒有強大到能夠跨越一個地方的約束和規則時，最好的做法是韜光養晦，悶聲才能發大財。」
虞若卿一不小心就沒忍住自己與蒼寒淩討論反派發展的沖動。
她能感受得到其實蒼寒淩根本沒真正動過殺心，他早上就是純粹為了試探她，以及單純的叛逆而已。
雖然如今蒼寒淩身形修長，異族混血讓他看起來更偏向青年美，但實際上從做事方面來看，還是有少年氣的不穩重。
蒼寒淩垂下眸子。
上午時首席長老對他的建議讓他很生氣，可同樣的話在虞若卿的嘴裡說出來，不知為何就能讓他心平氣和的接受。
可能是她的眼裡太幹凈了吧，就好像真的是一個站在他角度為他思考，卻留有合理的距離，不會讓他反感的朋友。
最終，蒼寒淩輕輕地點了點頭。
「不會這樣了。」他說。
溝通順利，虞若卿不由得露出笑容。
借著這個機會，二人又聊了一些修煉之類的事情，氛圍好了許多，一直延續到半個時辰之後的上課。
日月殿的課程如今分為文課與試煉，今天上午的幻境除了虞若卿和蒼寒淩二人不費吹灰之力便完成，其他弟子基本都花費了不少精力，下午便上了文課。
玄霜想要借機多培養親傳弟子們的意圖十分明顯，下午的課程已經遠超萬宗大比的內容，而是借著介紹各大門派勢力，引出如今的修仙界一些問題，讓親傳弟子們自己思考。
虞若卿一邊聽一邊走神，反正她有系統，如果以後有需要，可以隨時讓系統再覆述給她。
因為陸元州的出現，親傳弟子們下午的課上得有些心不在焉。看著他們的樣子，首席長老在上了一個時辰之後，幹脆便提前下課。
本來該酉時結束，結果才到申時，親傳弟子們便自由了。
不少人都圍著陸元州，問他有沒有什麼想去逛的地方，結果陸元州想了想，他說，「我一直都沒接觸過修仙界的同齡人，我想與你們切磋切磋，可以嗎？」
大家自然是同意的。
主峰的每一個殿外附近都有小型比試結界，專門為了需要的弟子準備的。
眾人便一窩蜂地離開了日月殿。
虞若卿看向蒼寒淩，「你想去看看嗎？畢竟是宗主的弟子。」
蒼寒淩思尋片刻，也點了點頭。
二人慢悠悠抵達現場的之後，結界裡已經打了起來。
親傳弟子們最差都築基初期，並且修煉多年，對上陸元州，就明顯能感覺到他沒什麼經驗。
雖然他是有煉氣圓滿期，但感覺上似乎是陸元州天賦異稟，所以煉氣期過得飛快，恐怕連半年都沒有，不像是別人要打幾年的底子。
對戰時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陸元州明顯是個沒和人切磋過的新手，他學了基礎的劍術，但一實際操作，就有些手忙腳亂。
對面的親傳弟子也格外溫柔含蓄，若是普通師弟，恐怕早就被毫不留情地收拾了，可面對陸元州卻頻頻放水，竟然能和陸元州這個新人打得你來我往。
蒼寒淩不由得蹙起眉。
「陸元州很聰明。」他說，「只是對手不將他當回事，所以他無法在實戰中學到更多東西。」
虞若卿也同意。
玄霜仙宗的劍法本應該猶如冬日寒霜般淩厲，可在這切磋中卻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兒戲，看得她直煩，恨不得自己親自上手揍人。
很快，陸元州也停了下來，對面的弟子也立刻收手。
旁邊頓時響起了恭維他有天賦的聲音，而且還不止一個人。
陸元州似乎沒想過事情會這樣發展，他胸膛起伏，神情第一次有點迷茫而慍怒，像是個要生氣的小狗。
在層層疊疊的包圍下，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地轉了一圈，沒有對上任何一個弟子的眼睛，也沒像是剛剛那樣好脾氣地與他們說話，像是不想理他們。
然後，陸元州的目光穿過弟子們，落在了不遠處虞若卿的身上。
他的眼眸頓時亮起，然後分開人群跑了過來，臉上還帶著運動的微紅和汗水。
「師姐，我們切磋一下吧！」陸元州眼睛亮晶晶地說。
虞若卿：？
還有這種好事？
第11章 哼！
陸元州的話一出，周遭便響起倒吸冷氣的聲音。
無他，虞若卿給其他弟子們造成的心理陰影實在是太大了。
她的劍意本身就比常人兇猛，再加上虞若卿從來不會手下留情，與她對戰的時候，總有一種面對野獸撲面而來的無力感。
親傳弟子們看向陸元州，他們欲言又止。剛剛才被宗主敲打過，一時間竟然無人開口說話。
這一邊，面對陸元州的邀請，虞若卿緩緩地揚起眉毛。
「不要。」她態度十分冰冷高傲地拒絕，「你太弱了，不配讓我出手。」
——開玩笑，雖然她確實很想揍男主，但她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反派，陸元州想打就跟他打？把她當做什麼了。
「虞若卿，你怎麼對新師弟是這個態度？宗主剛剛說過的話你都忘了嗎？」旁邊有弟子不滿地開口。
他話音未落，虞若卿已經轉頭看向他。
她漫不經心地說。「怎麼，你想和我比試？」
院中頓時鴉雀無聲。
後方的弟子們表情各異，可面前的陸元州卻不受影響，他仍然看著虞若卿，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語。
「我知自己如今實力太弱，必然是入不了師姐的標準。」陸元州十分誠懇地說，「可師尊跟我說過，師姐是近年裡最厲害的親傳弟子，我也從未見過師姐這麼優秀的人，實在是太想一睹風采。」
陸元州的眼裡閃動著細碎的光芒，他注視著虞若卿，央求道，「師姐，就讓我領教一招，求求你了，好不好？」
虞若卿：……
虞若卿：「哼。」
她今日本來是真的不打算出手的。誰知道陸元州竟然這麼認可她，還算他小子有眼光。
男主的認可自然是與眾不同的，虞若卿上下掃了他兩眼，這才勉勉強強地說，「你自找的，受傷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陸元州眼睛一亮，他高興地說，「師姐，那我們去結界裡？」
「不必了，麻煩。」虞若卿終於不再歪歪斜斜地靠著樹，她站直身體，漫不經心地說，「就在這裡吧。」
她修長的手指張開，劍身烏黑的本命劍出現在她的手裡。
看到虞若卿拿劍出來，其他弟子頓時有些緊張，若是論起修為，金丹期修士可以輕而易舉將這裡掃蕩成廢墟。
可陸元州不知是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的雙眸閃動著興奮的光芒，然後握緊自己的劍，擺出了準備的架勢。
虞若卿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先出手。
陸元州便深深地吸了口氣，他調動自己的真氣，然後使出玄霜的基礎劍法十九式，向著虞若卿攻來。
虞若卿注意到，雖然陸元州如今還有些青澀，可他的招式倒是確實帶著一種波瀾壯闊之感。
劍修練習劍法最重要的不是熟練，也不是要學到多高的境界，而是一種劍意。
每個人的心境與劍意都不同，同樣的劍法，出招的效果和感覺也會截然不同。
有些劍修幾百年地閉關磨練自己的心性，也是想精煉出更強大的劍意。
當然，這是一種在強大的基礎上去追求的更高境界，更多平庸或者不努力的劍修弟子，連最基礎的劍法都練不好，自然也沒有自己的劍意可言。
如虞若卿這樣年紀輕輕就劍意兇猛的，是她努力，也確實是天賦太強。
而陸元州，這個才煉氣圓滿期的年輕人竟然也有了點自己劍意的影子，像是奔流不息的大海匯入江河，驚浪拍石。
只不過如今他修為不夠，經驗也少，好似沒見到大浪鋪面，只是提前聞到了些海風而已。
不愧是男主角，這份悟性果真恐怖。
在其他人眼裡，陸元州使出了極其漂亮的一套基礎劍法，讓人忘記他的修為，甚至讓親傳弟子們也不由得嚴肅起來。
而另一邊的虞若卿一動未動，直到陸元州的劍招已到眼前，她的手指才緩緩地握緊劍柄，然後，看似隨意地一揮。
僅僅這一揮，便像是秋風掃落葉，瞬間破了陸元州組織起來的密密麻麻的劍式。
陸元州反應已經夠足夠快，他用一種扭曲的姿勢勉強接下這一擊，下一瞬，他的劍已經被震得脫手，然後整個人被向後擊飛。
直到陸元州重重地倒地上，院中都一直鴉雀無聲。
親傳弟子們的目光緊緊地注視著虞若卿，他們的腦海裡只有一個想法——相比大概一年前的門派小比，她的水平又精進了。
虞若卿的這一招看似隨意，但實際上對她對自己招式的掌握已經精確到了恐怖如斯的地步。
又過了一會兒，才有人如夢初醒，去扶起陸元州。
陸元州捂著肩膀，痛得有些齜牙咧嘴的。
虞若卿的劍風劃破了他的衣襟，卻並沒有實質讓他受傷，只是肉疼而已。
她收劍，看了眼陸元州疼得要命的樣子，十分滿意。
陸元州主動上門，還給她提供了些日常任務的完成點數，她很快就可以換那些書籍看了。
只不過他現在的實力，讓她只能收著打，一點都不過癮。
想到這裡，她頗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該做得更好。」
陸元州本來是肩膀肉疼，聽到這句話，他整個人一怔。虞若卿就對上了他因為生理性疼痛而有些濕潤的眸子。
……真是怪了，她怎麼一看男主的眼睛，就總覺得他和小狗很像呢？
與此同時，她聽到系統的聲音響起。
「宿主做得好，您成功地對男主角造成精神傷害，獎勵十點數。」
虞若卿：？
這怎麼就精神傷害了？
「……多謝師姐教誨。」陸元州聲音有些低落，他說，「我會更努力的。」
虞若卿不知道，陸元州如今心性還有些少年氣，他雖然天賦異稟，但心靜不下來，愛玩。
他仗著自己天賦高進步快，總是用最短的時間修煉，然後便去玩玩鳥逗逗貓兒，宗主說過他好幾次，陸元州也改不過來。
過去陸元州覺得修煉枯燥，找不到什麼樂趣，修仙界那麼多奇珍異獸多有意思。
被宗主帶回門派，陸元州也只想著要和以前在凡間一樣，多交些朋友。
雲天成也無奈，只能想著陸元州還這麼年輕，未來修煉的路要成百上千年，等他慢慢長大吧。
沒想到師父說那麼多話都沒用，虞若卿一句話就讓陸元州心裡難受了。
虞若卿不知道陸元州到底在想什麼，看看天色，她與蒼寒淩打聲招呼，便離開了主峰。
今天下課早，她回去的時候太陽還未西落。
進了赤煉峰的主殿，虞若卿看見師尊和師兄還在弄昨天的那個傀儡。
「卿卿，今日怎麼這麼早？」霍修遠問。
「宗主將他的弟子帶來了，大家都不想上課，就提前下了。」虞若卿說，「師尊，宗主還讓我給你帶聲問候呢。」
聽到這話，江元霜冷哼一聲，似乎並不領情。
她道，「卿兒，若是有機會，多給他弟子點顏色看看。」
「師尊，這樣不好吧？」霍修遠蹙眉道，「宗主的弟子不是下任宗主嗎？他以後對卿兒懷恨在心怎麼辦。」
「師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強者揮刀向強者，就是因為他是下任宗主，才更有被欺負的必要。」虞若卿認真地說，「反派不該帶有色眼鏡，我要一視同仁。」
霍修遠的修長的手上本來纏著細細的千仞絲，聽到這話，他放下手，有些無奈看向江元霜。
「師尊，都下定決心要與人為善，師妹好不容易才學好一點，這不又回到原樣了嗎……」他無可奈何地說，「而且如今您都想要與他們各退一步了，這麼說實在不妥。」
「什麼各退一步？」
感覺有和師尊的八卦，虞若卿頓時來了興致，扒著霍修遠的袖子晃來晃去。
霍修遠卸了能瞬間將人切斷的千仞絲，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摸了摸虞若卿的頭髮。
江元霜自知失言，她嘆了口氣，開口道，「罷了，卿兒，你還是別與他起爭執了。那孩子若是品行好的話，和他做個朋友吧。」
「可是，我今天剛剛在切磋裡給了他些下馬威。」虞若卿有些為難，「陸元州以後肯定會躲著我走。」
事實證明，她想錯了。
隔日，陸元州一進殿，便直徑朝著最後走來，然後自來熟地挨著虞若卿坐下。
「虞師姐，蒼師兄，早上好。」陸元州揉著自己肩膀，後怕地說，「你昨天打的我那一下真的好疼呢，晚上都發黑紫色了。幸好我吃了丹藥，今天全好啦。」
虞若卿太陽穴直跳，她將陸元州視為自己的獵物，她不想和獵物坐這麼近，於是向著蒼寒淩身邊挪了個位置。
「誰說我是你師姐了？」她冷聲道。
陸元州從善如流地也向裡挪了個位置，坐在了虞若卿剛剛的座位上，這回三個人是真的坐在一起了。
他用手肘抵著臉，陽光開朗地笑道，「那叫若卿姐，若若姐，卿姐姐好不好？」
虞若卿青筋直蹦，隨手拿了戒指裡的一本秘籍就去揍陸元州，打得陸元州不停躲閃，可屁股就是不肯離開座位。
他連連慘叫，不停求饒：「師姐，師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虞若卿這才收了手，冷哼一聲。
陸元州老實了一會兒，他趴在桌子上，沒過多久，就悄悄擡起頭，在手臂間偷看了一眼虞若卿。
然後，他小聲道，「師姐你真好，你是我在這裡交到的一個朋友。」
想了想，他又悄聲喚蒼寒淩，「師兄，聽師父說你也很厲害，我也想和你做朋友。這樣以後我們就是三劍客了！」
虞若卿和蒼寒淩陷入沈默。
「下手輕了。」過了半響，蒼寒淩評價道。
第12章 進屋喝杯茶，可好？
距離上次隔了半個月，虞若卿終於想著再去一次無念崖，看看蘇景澤現在怎麼樣了。
其實上一次在系統幹涉的見面後，虞若卿就心中一直不太爽快。她覺得一個成功的反派該是有時髦值的，欺負殘疾人實在是太丟身份了。
可是說要再去一次，虞若卿又一直沒找到時機。
畢竟上次剛欺負完人家，莫名其妙又去拜訪，總感覺很尷尬，所以虞若卿本來打算下個月門派再讓人去送東西的時候，她截斷那些紈絝子弟，自己親自送，這樣不就合情合理了嘛。
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
原因無他，就是陸元州太·煩·人了！
這小子天天跟著她與蒼寒淩，臉皮厚又皮實，讓人無可奈何。
如果揍他，陸元州反而會更開心，他似乎覺得單方面挨打也是一種交流感情的方式，打得越狠感情越好。
並且恐怖的學習能力能讓他在挨打中舉一反三，虞若卿揍了他半個月，陸元州比試時都能跨境界打贏築基初期的弟子了！
就離譜。
就連蒼寒淩都被煩得要命，以閉關為由曠課了好幾天，在星羅峰躲清靜。
一看蒼寒淩都躲了，虞若卿當機立斷也翹了課。
想想自己一個人面對這小子的場景，虞若卿就不由得青筋橫跳。
——當初她期待男主出場的時候有多單純，如今躲陸元州的樣子就有多狼狽。
虞若卿先去了負責門派各項日常的後勤歸物府，取了蘇景澤所在的無念崖的補償份額。
蘇景澤是蘇家公子，又是保護門派的英雄弟子，玄霜贍養他，自然願意用最好的規格。
這些年是蘇景澤拒絕與任何人交流，又碰上一群在外假裝稱和他是朋友、在內欺負他的混蛋弟子們，再加上他自我折磨般的從不說出來，所以門派根本不知道蘇景澤的處境。
虞若卿來調無念崖的補物，歸物府的人核對了她的身份之後，有些吃驚。
「虞師叔，您是蘇師叔的新朋友？」對方道，「過去他的朋友只有世家弟子呢，蘇師叔願意交新朋友，是好事。」
「以後我來負責運送他每個月的東西，沒問題吧？」虞若卿道。
「當然沒問題，您是師叔，自然聽您的。」對方恭敬地說。
歸物府給的東西分為日常用品和吃食蔬菜種子，虞若卿將別的收了起來，剩下一個食物的籃子提在手裡，這才上了傀儡飛鶴。
她想到上次一見時，蘇景澤那一身都打了補丁的舊衣，就忍不住頭疼。
明明在最富饒的門派裡，功績又足以一生吃喝不愁還受人尊敬，可偏偏蘇景澤非要這麼作踐自己，虞若卿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過了半響，無念崖的瀑布與劍痕壁再次出現在下方，虞若卿一邊控制飛鶴向下飛，一邊在心裡問系統。
「我們兩個現在談攏了吧？能不能別再出現上次的強制任務了？」虞若卿道，「而且怎麼一遇到人家就強制任務，其他角色毛事沒有，你是不是也欺軟怕硬？」
「蘇景澤的狀態，確實更適合宿主練手。」
虞若卿本來以為系統會否認，沒想到它竟然大大方方承認了！
系統接著說，「現在已經答應給宿主最大的自由，所以強制任務暫時停止，請宿主放心。」
虞若卿真的很想吐槽，可系統這種循規蹈矩的機械，和它吐槽等於對牛彈琴，她只能無語地揮揮手，將系統趕走。
傀儡飛鶴展開雙翅，精致漂亮雕刻出的羽毛隨著風速而微微起伏，在小溪的上空滑翔，越過山谷中一片片的小田地。
一座古樸的木屋小院就在前方。
虞若卿神識隨便一掃，就察覺到有個人在木屋裡。
飛鶴準確地在院門外停下，虞若卿下了鳥，她本來想等著蘇景澤自己發現，然後才想起來如今男人才煉氣修為，又十二年沒修煉，估計早就感知不到這麼遠了。
踩在上次她辱罵人家的地方，虞若卿不知為何有點開不了口。
她想，要是蘇景澤太生氣反感，那她放下東西就跑。以後沒人能欺負他，也算是彌補他了。
於是，虞若卿清了清嗓子。
「有人嗎？送東西。」
女孩清脆的嗓音順著風飄入木屋中，正在用手讀盲書的蘇景澤一怔，他擡起頭，有一瞬間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他驟地站起身，書落在地上，而主人已經來到門邊。
推開門，蘇景澤果然又看到了上次那個純白生命能量的姑娘。
在一片陰森、只有些許植物生命點綴的黑暗世界裡，她的身影是那麼格格不入，猶如白晝傾斜，讓蘇景澤一時間不敢相信。
在虞若卿的眼裡，蘇景澤修長的手指扶著門框，他的雙眸蒙著布條，露出的下半張精致蒼白的臉看起來沒有血色。
他就這樣怔怔地沖著她的方向，似乎像是嚇呆住了一樣。
——很好，蘇景澤果然不希望她出現。
虞若卿便放下了籃子，她也有點別扭地說，「給你拿了些東西，我先走了。」
她將戒指裡那一大包東西全部放在院外，轉身便要上鳥。
「……等一下！」蘇景澤這才想起來開口。
眼見著她真的要走了，蘇景澤步伐有些著急，他向前走了幾步，竟然絆倒在了這條他本該最熟悉於心的路上。
一陣天旋地轉，傳來的不是堅硬的地面，而是一個柔軟卻有力的支撐。
——他竟然被比他矮小纖細這麼多的姑娘抱住了。
蘇景澤一窒，藏在布條後的耳尖驟地泛紅。
他連忙站直身體，又雙手作揖，窘迫地道，「這位師妹，對、對不住，是在下失禮，抱歉。」
似乎在這個獨特的、與眾不同的師妹面前，他原本已經消失殆盡的自尊和廉恥心又回來了。
虞若卿也有些不自在，她不怕強對強，畢竟一劍掃千愁。
可蘇景澤這樣又脆弱又無害，開口就是道歉的人，她真是不知道要怎麼搞了。
好像怎麼強，也都是一拳錘進棉花裡一樣。
「……沒什麼，我就是過來與你說一聲，以後這些東西都是我送了。」虞若卿道。
剛說完，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話似乎有些歧義，好像有點太友善了，又幹巴巴地說，「你不要多想，是宗主……宗主說什麼要互幫互助之類的，和我沒關系。」
等到再說完，她又覺得不對，自己不是要和蘇景澤做朋友嗎？補充這句根本沒有意義，本來就該讓他誤以為自己很友善。
虞若卿自己還有些混亂，卻聽到對面的長發師兄輕笑一聲，像是山間泉水般動聽清澈，仿佛一直籠罩在他身上的那層陰郁驟然消散了。
「我明白了，師妹。」蘇景澤溫聲道，「既然都來了，那就進屋喝杯茶，可好？」
第13章 感覺自己像是個惡霸
蘇景澤所住的居所，很有世外高人隱居的感覺。
木屋裡十分幹凈簡樸，東西很少，只有幾本厚厚的盲書擺放在一排。
茶壺燒得滾燙，冒著蒸汽，陽光順著開著的窗戶灑落在窗沿上的花草盆栽，屋中有淡淡的草藥氣息。
周遭很安靜，只有水聲、風聲、鳥兒婉轉的叫聲。
虞若卿坐在椅子上，看著蘇景澤在窗邊切水果的背影。
只是坐這麼一會兒，她就能感受到這裡是多麼的閉塞和安靜。
修士能一閉關就好幾年，那是因為全身心投入在修煉當中。
可是如蘇景澤這樣整整十二年，沒有修煉，作為盲人日常地生活在這裡，一個月見一次人，還是欺負他的——這麼多年，他竟然也忍得下來。
她忍不住說，「這麼多年，你一個人不寂寞嗎？」
「習慣了。」
蘇景澤切好了水果，端著盤子放在虞若卿的面前，他的刀工很好，水果切得工整漂亮，每一片都是同樣寬度。
「嘗嘗看，我自己種的水果。」蘇景澤緩聲道，「我沒什麼東西，也就只有水果和茶能夠勉強待客。」
也是奇怪，明明他的雙眸已經失明，可面對著蘇景澤時，虞若卿仍然有一種被人用寬和溫柔目光注視著的感覺。
虞若卿好多年沒吃過東西了，她連仙果都不吃。
可不知是不是因為上次見面時的事情，每次對上蘇景澤她總有一種莫名的心虛感。
長發盲眼的師兄靜靜地坐在對面，好像在等著她品嘗，她便該死的要面子，根本拉不下臉拒絕，只好伸手拿了一塊放在嘴裡。
蘇景澤的果子自然生長，在這片靈氣滋潤的土地中生得有一種淡淡的甜香味，是能拿出台面的。
可他感覺到虞若卿似乎有些勉強，不等他問，她已經說，「不錯。」
蘇景澤雖然目盲，但如今面對面距離的感知能力是很強的，他察覺到虞若卿只咬了一點點就迅速放下了，說不錯的感覺聽起來也有些違心。
他本來有些疑惑，以為她不喜歡吃水果，後來才恍然想起，有些修煉刻苦的人是幾乎不碰食物的。
這位師妹能輕鬆趕走那麼多世家弟子，如此年輕而強悍，想必也是這樣刻苦修行之人。
他自己太長時間不修煉，竟然連這件事都忘了，心中頓時有些懊悔。
蘇景澤一潭死水的黑暗生活持續了十二年，他一直這樣渾渾噩噩的活著，放縱自己墜落，甚至默許了被其他世家弟子欺負。
面前這位魂魄與眾不同的師妹，讓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又產生了好奇和想要結交的念頭，沒想到一次二次都表現得這樣不周全。
蘇景澤薄唇微抿，對面似乎誤會了他的意思，又要伸手拿水果，他連忙阻止。
他的舉動實在是有些倉促而失禮，幸好，沸騰著的香氣逐漸四溢的茶壺解了圍。
「茶好了。」他緩聲道，然後順理成章地端走了水果。
虞若卿看著蘇景澤布茶，他修長的手指攬過自己右手的衣袖，沏茶的一舉一動都十分優雅，像是畫卷上的仙人文客成真。
蘇景澤的身韻氣質都與普通弟子不同，確實能看得出他曾經是個養尊處優、很有教養的世家大公子。
「師妹已經知道在下是誰，敢問我可否得知師妹芳名？」蘇景澤將茶杯輕輕放在虞若卿的面前，溫聲問道。
「幹嘛。」虞若卿接過茶杯，她有些心虛，心虛便要用強硬來支撐，她有些兇巴巴地說，「想找人告狀？」
蘇景澤微微垂下頭，他嘆息一聲。
「我已知師妹的良苦用心，師妹不必再裝下去了。」他聲音有些低沈地說，「我知道你是想用激將法讓我振作起來，可我實在是……」
激……激將法？
虞若卿人傻了，她自己因為欺負殘疾人難受半天，沒想到蘇景澤竟然誤解了，還給她找了這麼一個合適的台階。
她一向是厚臉皮的，立刻心安理得的下了台階，心中最後的那點心虛也頓時消失不見。
在這一刻，虞若卿覺得自己腰桿又挺直了。
「你為何要忍耐那些人欺負呢？」虞若卿蹙眉道，「你是蘇家公子，還怕這麼一群烏合之眾不成？」
「我已經不是蘇家公子了。」蘇景澤修長的手指輕握茶杯，他淡然道，「我有個弟弟可以繼承家族，我爹娘都不希望我這個廢人再出現，給家族丟人現眼。」
他又說，「我沒有放不下的東西，如今的日子我已經很滿足了。」
虞若卿雖然看不到他的眼神，可她分明覺得蘇景澤不是放下了，他只是絕望了不想抗爭了而已。
也是，蘇景澤從一個天之驕子、最有權勢的世家之一的繼承人、第一仙宗最負盛名的弟子一朝成為一個雙目失明、靈脈斷裂的廢人，這樣從天上到地下的跌落，任是誰都會心態崩潰的。
「可你為何要任由其他人欺負自己？」虞若卿蹙眉道，「你是為了百姓和師弟師妹受傷，理應得到所有人的尊重，為何要自己受這份委屈？如果門派知道了，必定會處理他們的。」
蘇景澤只是微微低著頭，他蒼白的指尖被茶溫氤紅，他並沒有回答。
過了半響，他低聲說，「我不想再與世家有任何聯絡，如果告發他們，勢必會與世家們又有關聯。」
「騙人。」虞若卿道，「至少不全是這樣。」
蘇景澤便不做聲了。
眼前的年輕姑娘很敏銳，察覺出了他的隱瞞。
他確實有一部分是逃避心理，不想再和世家有任何關系。他受不了那些人的態度，不論是蘇家自己人還是其他家族。
蘇景澤受夠了那種憐憫的目光，又夾雜著那種他們看著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跌落蒙塵的隱秘快意，似乎終於能讓他們有機會指指點點。
另一方面，從受傷之後，他這些年的自毀傾向一直在加重。他放任那些傷害，自殘一般讓自己在黑暗裡陷得更深。
他不想說這些，至少，在這個如此不同的師妹面前，蘇景澤想擺出他的風度和自尊，藏住那個已經破碎變得醜陋不堪的真實的自己，遮掩住自己最後的驕傲。
最終他只是笑笑，然後溫聲道，「師妹，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姓虞。」虞若卿說，「至於全名，我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告訴你。」
她說，「我師尊說你是個麻煩。」
「沒錯，我是。」
蘇景澤坦然地認下了，他的心似乎已經麻木了，對這樣的話語已經不痛不癢，沒有波動。
他道，「你師尊說得沒錯，我與世家糾葛太深，確實麻煩。」
想了想，蘇景澤又說，「這是我的疏忽，虞師妹，你切勿要因我與其他弟子結仇，我很感激你搭救之恩，可最好還是與我保持……」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女孩清冷淡然的聲音響起。
「可我喜歡麻煩。」她說，「我最煩的是沒有挑戰性。」
蘇景澤一怔。
虞若卿放下茶杯，她微微俯過身，輕笑道，「蘇師兄，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該欠我一個人情呀？」
蘇景澤能感受得到，他們這次的談話不算融洽，虞若卿對他一直有些疏遠，可在這一刻，她卻驟然拉近了距離，對他的態度也忽然親切了許多。
看著自己黑暗世界裡這一抹勾勒著女孩身形的白光，感受著她的笑意，蘇景澤很難拒絕她什麼，他幾乎是木楞地點了點頭。
然後，虞若卿說，「你欠了我一個人情，是不是應該答應我一件事情？」
蘇景澤有些遲疑，然後他小聲說，「可我如今是個……」
虞若卿實在是不愛聽他自貶，她頓時揚起聲音，壓過了蘇景澤的話。
「聽聞師兄十二年前是被宗主都讚揚的天才劍修，據說還有修仙界小劍仙的稱號，師妹仰慕許久。」
虞若卿抑揚頓挫地說，「正巧我要參加萬宗大比，劍術方面實在是差勁，蘇師兄這樣的正人君子，想必不會忍心視而不見吧！」
蘇景澤看起來有些為難，想也知道，受了這麼重的打擊，想必他這十二年都沒握過劍了。
虞若卿覺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個揭人傷疤，還強迫對方的惡霸。
她也是認準了蘇懷澤是一定不會拒絕的，他這樣的性格，只會一個勁兒的自我為難，可虞若卿搬出了人情這樣的話來壓他，蘇懷澤不論多難受，最後都一定會同意。
果然，過了許久，蘇景澤很勉強很勉強地開口，「……好吧，如果師妹有需要，就來山谷找我。」
「可無念崖沒有結界，會弄壞花花草草的。」虞若卿立刻得寸進尺地說，「要不然師兄跟我去有結界試煉台的地方如何？」
有結界試煉台的地方，要不然是幾位大長老的主峰，要不然是專門訓練的試煉山峰或者門派主峰，這些地方都是人來人往的中心。
事發太突然，蘇景澤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他猶豫許久，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虞若卿也不催促，在旁邊一邊喝茶一邊等。
她其實是想用這種逼迫的方式讓他跳出原有的生活，只要有改變，讓他的生活不再一潭死水，再讓陸元州多來煩煩他，蘇景澤的狀態一定會慢慢好的。
但她也沒打算一次成。蘇景澤猶豫的時候，虞若卿心裡想著，如果蘇景澤能開口拒絕，也算是一個進步。
她等了半天，才終於等到蘇景澤又開口。
他低下頭，似乎是在說什麼令人難以啟齒的話，「……可我欠了你一個人情，答應看護你，已經平了，出谷是另一件事。」
蘇景澤想了半天，竟然就想了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借口來婉拒她。而且他自己說得還有些愧疚，臉都擡不起來了。
相比蘇景澤，虞若卿毫不要臉，她義正言辭地說，「可我今日給你送了東西呀，這難道不是另一個人情嗎？就算今日不算，可我已經和主峰說好了以後都是我來送東西，這總算人情吧？」
蘇景澤想借口想了一盞茶的時間，沒想到虞若卿張口就給堵死了。
長發師兄微微咬緊下嘴唇，整個人似乎陷入了自隱居以來最大的危機中。
他好像真的沒有任何借口了，卻忘記自己本來就可以直接拒絕的。
第14章 明明就是個撒嬌怪
蘇景澤說不過虞若卿，臉皮也沒有她厚。
她隨便給他戴了幾頂高帽，他就沒辦法開口拒絕她。
很明顯，虞若卿的要求讓蘇景澤很為難。畢竟原著裡他從頭到尾都沒離開過無念崖，可想而知這個改變會讓他心中有多動蕩。
「……我唯有一個要求。」最後，蘇景澤低聲道，「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
看著面前長發師兄的下嘴唇都因他自己思考時的無意識咬得微微殷紅，氣息也有些不穩定，虞若卿就知道她差不多探到蘇景澤的底線了。
他們這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面，她就獲得這麼大的成功，已經是虞若卿意料外的事情，所以她連忙說，「當然，當然。你放心，不會有人知道的。」
蘇景澤有些疲憊地靠在椅背上，虞若卿一邊給他沏茶，一邊說，「但是……」
聽到虞若卿又要起新的話題，蘇景澤的眉尖驟然有些緊繃警覺。
「宗主收了個弟子叫陸元州，他挺聰明的就是入門有點晚，現在才煉氣圓滿期。」
虞若卿生怕他開口拒絕，一連串的話說得飛快，「這小子每天都纏著我，我怕瞞不過去，可不可以也讓他知道這件事情？」
聽到她說這個，蘇景澤的眉間才緩緩平覆。
「宗主選的繼承人，必定是心性良善之人。」他說，「宗主待我不薄，若是這個陸師弟的話，便也讓他來吧。」
虞若卿這才鬆了口氣。
她雖然被陸元州煩得要命，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家夥身為升級流好人緣的男主，原著裡交了那麼多朋友，這樣好的人氣是確實有道理的。
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裡，虞若卿和蒼寒淩關系變得熟悉融洽得多，也多虧了陸元州。
陸元州總是那麼陽光有朝氣，如果蘇景澤多和他接觸，一定會被帶著情緒和想法慢慢變好的。
其實虞若卿還想問能不能讓蒼寒淩也加入進來，畢竟未來會黑化的蒼寒淩是她的重點攻略目標。
可今天的量已經差不多了，再多說一句，說不定連好脾氣的蘇師兄也會急。
虞若卿便決定先按下不表，等到之後時機成熟了再提。
「再過兩日我們就會休息一天，那時候來接你啊，師兄。」
虞若卿見好就收，她怕蘇景澤反悔，跟他打了個招呼就趕緊走人。
看著她著著急急離開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自己的眼前也再次回到曾經的黑暗。
蘇景澤拿起已經泛涼的茶杯，不由得無聲地嘆息一聲。
人是一種多怪的生物，過去十二年的黑暗他尚能接受，可如今只不過與虞若卿兩面之緣，屬於她的光源一離開，似乎黑暗就成了瘙癢作亂的病痛，讓他無法再像是過去那樣平心靜氣。
他真是一個太貪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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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途，虞若卿坐在傀儡飛鶴寬闊的背上，吹著風都有一種成功的味道。
「哎，蘇師兄也太好說話了。」虞若卿感慨道，「幸好我們仙宗規矩森然，不然他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她自然不知道，蘇景澤對待她時這樣好說話，僅僅是因為她很與眾不同而已。若是換了旁人，恐怕連他的面都見不著。
去蘇景澤這一趟，虞若卿又收獲了不少系統點數，她這才意識到，她這次似乎確實把人家逼迫得有些緊。
虞若卿打開兌換商城，看到商城自動更新了些東西。
「備貨也是你的工作嗎？」虞若卿好奇地問。
「是自動生成的。」系統說，「商城的物品一部分是執行者呼聲很高的綜合商品，另一部分則是抓取猜測宿主個人喜好生成。」
虞若卿翻了翻，商城裡五成的東西都是消耗品，看起來是為了滿足不同身份和背景的執行者緩解思鄉之情的物品，對她而言自然是不需要的。
下方的道具分欄她之前也沒怎麼注意過，畢竟她如今是金丹期，在門派裡可以橫著走，那種小道具對她沒什麼吸引力。
可這次更新，道具欄的第一排出現了一個價值[999999]的物品，似乎是一枚丹藥，標注的一連串數字簡直要閃瞎人的眼睛。
「這是什麼？」虞若卿問。
「定魂丹。」系統解釋道，「系統無法插手小世界發生的事情，更沒有實體。所以宿主如果遭遇危險，我無法做什麼事情，只能依靠點數商城來給宿主提供最後一層保障。」
「這枚丹藥出自本世界仙界，九成情況的瀕危受傷都可以救回來。」系統繼續說，「等到萬宗大比開始時，如果遇到危機情況，宿主可以兌換定魂丹，保住自己的性命。」
看看定魂丹下面的九十萬點數，再看看自己兜裡的兩百多點數，虞若卿不由得沈默了。
「01011，你的心也太黑了，這麼貴，我還到飛升都還不起。」她吐槽道。
「畢竟性命是無價的。」系統從善如流，「宿主可以先使用，再分期償還。」
「我就算死了也是為了世界而死，你賺我的錢缺不缺德？」虞若卿破罐破摔地說，「這破丹我才不要，死了就死了吧，到時候再派第二個人來救這個世界，麻煩的是你自己。」
雖然仙丹確實在下界是有價無市的，可這價格也太黑了，活不起活不起。
「宿主，請你理解，一切都是為了平衡。」系統被罵了一頓，還在努力認真地解釋，「商城兌換的東西要等價，用你們的話來說，交易時會產生因果。你拿走一個東西，就要用同等來償還。」
「拯救這個世界也是一樣，只有一切驅於平衡，善惡平衡，主角們的實力和這個世界平衡，這個世界才不會毀滅。」系統說，「所以宿主要努力執行任務，只要改變哪怕一個主要角色，獎勵點數就足夠兌換定魂丹了。」
「說白了，就是改變他們原有的命運嘛。我已經知道了，你不要再碎碎念了。」虞若卿堵住耳朵，「讓蘇景澤提前出谷，不就是第一步改變嘛。」
宿主難帶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看著她不願意聽下去，系統便停止了說話。
第二天，虞若卿去日月殿上課，還沒進殿裡，在外面埋伏許久的陸元州不知從哪個草叢裡蹦了出來。
「師姐，你們太過分了。」陸元州一湊過來便委屈巴巴地說，「昨天你們一起翹課，竟然不告訴我。」
虞若卿目不斜視，她一邊向日月殿走去，一邊已經習慣性地推開陸元州湊過來的腦袋。
她當時第一面怎麼會覺得這小子很機靈聰明，一定是當時被他的男主光環沖昏了頭。虞若卿面無表情地想，陸元州明明就是個撒嬌怪。
他的撒嬌不是嬌氣的那一種，而是像一個弟弟鍥而不舍地跟著不願意和他玩的哥哥姐姐身後，努力地想找存在感。
其實整個殿裡只有虞若卿和蒼寒淩懶得搭理他，陸元州換任何一個人，對方都一定願意和他做朋友的。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認準了他們兩個。
進入殿中後，虞若卿仍然和往常一樣，一副冷淡樣子地向最後面走去，倒是有些親傳弟子們對她主動打招呼，不再介意她的冷漠。
自從那次她一劍掃飛陸元州後，親傳弟子們意識到她如今的水平進步速度實在恐怖，已然與他們有了斷層，從那以後對她的態度越發和善了。
蒼寒淩還沒來，便只有虞若卿和陸元州在最後坐下。
其實虞若卿能看得出來，陸元州是喜歡與一大堆人熱熱鬧鬧的性格，可他如今是非要和他們兩個一起坐在最後面。
上課後，陸元州也不老實。
今日的他似乎格外磨人，湊過來好幾次，被虞若卿推開後，還在下面搞小動作，拽著她的袖子一個勁兒的晃。
虞若卿這段時間對陸元州的策略是無視他，架不住他今日一直煩擾，終於將目光挪到他的身上，手習慣性地要抓點什麼東西揍他。
結果陸元州比她動作還快，她剛要擡手，他就將什麼東西塞了過來。
虞若卿低下頭，看到陸元州給她的是一個藍色的小荷包。
「做什麼？」她蹙眉道。
陸元州就要湊過來說悄悄話。虞若卿最受不得他這些凡人習慣，又把他推開，他才想起來可以傳聲。
「師姐，你之前說過，你是今天拜入的師門。」
陸元州傳聲還習慣性地壓低聲音，他很小聲地說，
「我師尊說了，我們這樣不知道生辰的，入師門的那一日就是我們的生辰！所以我特縫了荷包給你做禮物，我們那的人都用這種方式當個好彩頭呢。」
虞若卿呆了。
她看看這個兩面各繡著平安和如意的小荷包，再看看陸元州這張朝氣的年輕面龐，實在難以想象他做女工時的樣子。
上個月陸元州問她和蒼寒淩拜師的日子，她隨口說的日期，也只能確定是這個月，但哪一天她自己都不記得了，陸元州卻竟然記在心裡。
「宿主，你要冷靜。」這時，系統恰時開口道，「男主的天賦就是攻略反派，這是他的計謀，不要上當。」
……說得對。
虞若卿又看了看這荷包，她輕哼一聲。
「真難看，我才不會用呢。」
然後一邊揣進了懷裡。
陸元州頓時嘿嘿地笑了起來，他又湊過來，在虞若卿的耳邊小聲道，「師姐，我能不能去赤煉峰找你玩？」
「隨你便。」虞若卿冷聲道，「不過我師兄恐男，你不怕他揍你，你就來。」
陸元州更開心了，幾乎可以看到尾巴在他身後螺旋搖晃。
看看男主，又看看宿主，系統沈默了。
——它覺得這世界沒救了。
第15章 生而為鮫人混血
在陸元州真的去赤煉峰找她玩之前，虞若卿先帶著他去了一趟星羅峰。
星羅峰是蒼寒淩拜師的山峰，他的師尊永淵長老年輕時是個實打實的法修，奈何他在占卜卦象上的天賦太驚人，這些年逐漸成了玄霜仙宗不可或缺的星運長老。
永淵長老每隔幾個月就會閉關幾天，如今正在做閉關占運的準備，蒼寒淩這幾日沒去日月殿也是為此。
二人拜訪星羅峰，說要來找蒼寒淩的時候，守峰的打雜弟子神色頓時覆雜了些，還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們，在和峰內確認過後，才讓他們通過。
一邁入星羅峰最後一道山門，裡面的環境驟然變化。
星羅峰被陣法包圍，峰內永遠是夜晚，但並不昏暗，因為蒼穹上無數星星閃動著光芒，一道星河穿過天空，照亮了峰頂。
別說陸元州，就連虞若卿都看著天空有些入神。沒過一會兒，蒼寒淩便來了。
星辰籠罩在蒼寒淩的身上，他那妖冶淡漠的俊美面龐在星空下看起來更加有一種異人族的美麗。
「師兄！」陸元州揮揮手，很高興地說。
「你們怎麼來了？」蒼寒淩有些意外。
「聽說你要為永淵長老閉關守陣幾日，我們便過來看看你。」虞若卿說。
蒼寒淩似乎完全沒有想到他們能來看望他，他已經習慣與所有人保持疏遠。
他看到他們上門，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卻是他們會不會有什麼陰謀詭計。
虞若卿和陸元州一次又一次打破與他之間的距離，蒼寒淩沒有完全適應。
「師兄，我和師姐過兩天要一起訓練了。」陸元州提起這件事情，還有些高興。
蒼寒淩並不懂他說這話的用意，他微微頷首，然後道，「這與你們來找我有什麼關聯？」
「我們是一個隊伍的夥伴，雖然你是因為有事才不來，可我總覺得丟下你一個人不好。」虞若卿說，「所以過來看看你，跟你說一聲。等你師尊出關了，我們三個就一起。」
「沒錯。對了對了師兄，這個是給你的。」蒼寒淩還沒反應過來，陸元州又將裝著兩瓶酒的繩袋遞給他，「這是我師尊釀的酒，對修煉有益處，這兩日你先拿著喝。」
「我不能收，這樣不好。」蒼寒淩下意識拒絕道。
「師兄，你就拿著吧，師姐也收了。」陸元州笑道，「都是自己人，別客氣啦。」
陸元州硬是將東西塞在了他的懷裡，蒼寒淩抱著這兩瓶酒，有些難以回神。
他已經習慣了自己是玄霜仙宗的異類，無論何時都獨來獨往，這些年偶有弟子假意對他好，也是另有圖謀。
從沒想到他竟然不知不覺也有了兩個好友，去訓練這樣的小事都怕丟下他讓他不開心，而特地過來告訴他一聲。
竟然會有人真的在意他的感受。
看著虞若卿和陸元州澄清純粹的眸子，再想想自己剛剛下意識的警惕，蒼寒澤的心中升起了一種淡淡的愧意。
這兩瓶貼著他的身前，似乎他冰涼的皮膚都在被慢慢地捂熱，一直連向心臟。
過了半響，他低聲道，「……多謝。」
「你跟他客氣什麼？」虞若卿笑道，「怪肉麻的。」
蒼寒淩正要再說些什麼，就在這時，從星羅峰主殿的方向飛來一個禦劍的弟子，他低頭一掃，便落在了眾人面前。
「蒼寒淩，師尊讓你備法器，你怎麼在這裡偷懶？」那弟子蹙眉道。
蒼寒淩擡起頭，他淡聲道，「法器已經拿到了。我的朋友來找我，就聊了幾句。」
「朋友？」這弟子嘲諷道，「誰會跟你交朋友？」
陸元州抿起嘴唇，有些不知所措，虞若卿已經擡起眼，犀利的目光帶著冷意刀一樣刺向那人。
「這是我的師兄，梁康。」蒼寒淩平靜地介紹道，將梁康的嘲諷視而不見。
「星羅峰的弟子竟然是這樣貨色，也讓人大開眼界。」虞若卿淡淡地說，「身為師兄竟然這樣欺負自己的師弟，永淵長老還真是教導有方。」
蒼寒淩卻輕輕地拽了拽她的手臂，低聲道，「和師尊沒關系。」
梁康也神情一冷，他剛要斥責，卻看到虞若卿和陸元州腰上掛著的玉佩，竟然硬是把火氣給壓了下去，還擠出一點笑容。
「原來是江長老的愛徒和宗主大人新收的小師弟，失敬失敬。」梁康抱拳道，「可不是在下無禮，而是二位不知曉這小子的真面目。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道理二位該懂吧。」
「蒼師兄的真面目，何須你來置喙！」陸元州向前一步，他冷聲道，「他是我們的朋友，他為人如何，我們最清楚。」
「小宗主有志氣，不過嘛。」梁康停頓了一下，他斜眼看向蒼寒淩，冷聲道，「要我說，還是離他遠點比較好，不然小心哪天死在他手上，可……」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一直沈默的蒼寒淩忽然擡起頭，冰藍色的眸子威壓地看向梁康。
梁康像是想起了什麼，這才沒有說下去，而是冷哼一聲。
「好，好，我不說了。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他的真面目是什麼樣的！」他冷聲道。
看著梁康的身影消失不見，虞若卿才冷聲道，「你師兄腦子有病，該被人揍一頓清醒清醒。」
「你打不過他。」蒼寒淩說，「他現在是金丹中期，比你高一個小境界。」
虞若卿才發現蒼寒淩有種一本正經冷幽默的天賦，比如現在他就是在用很冷的方式緩和氣氛。
「高一個小境界怎麼了，打的就是高境界。」虞若卿冷哼道，「他參加萬宗大比是嗎？他死定了。我要讓他連初試都過不去。」
陸元州也冷冷地盯著梁康消失的方向，他平日總是笑眼彎彎，如今忽然繃起臉，還真有點氣勢。
蒼寒淩平日已經習慣了其他弟子的冷嘲熱諷，可忽然有人關心他，為他生氣，這樣從未有過的體驗讓他的心裡湧起一股暖流。
他眸色緩和了許多，低聲道，「回去吧，等忙完了我就去上課。」
虞若卿和陸元州二人怕再耽誤時間，又讓蒼寒淩被人挑刺，便只能與他告別。
「誰欺負你你都記下來，以後我們一個一個揍過去。」虞若卿冷聲道。
「別在星羅峰說這種話。」蒼寒淩無奈道。
他本來以為自己就夠記仇了，沒想到虞若卿比他還記仇，他反而還要拉著些她，以免真讓其他人聽到她的話。
「師兄，等你忙完了就來找我們啊。」陸元州則是戀戀不舍地說，「我都想你了。」
「知道了。」蒼寒淩答應道。
該囑咐的話都說了之後，虞若卿和陸元州才離開星羅峰。
出了峰頂結界，正午的陽光驟地灑落過來，讓他們不由得瞇起眼睛。
陸元州如今還沒有禦物飛行的能力，所以與虞若卿共乘飛鶴。
在天空上，虞若卿就發現自從離開星羅峰後，陸元州就一直沈默不語。
她伸出手，掐了一把他的臉頰肉。
陸元州雖然心性還很少年，但身形已經是青年才俊了，早就沒有嬰兒肥，臉上也沒多少肉，被扯著臉，配上他郁悶的表情，倒還是有點可愛。
「怎麼了？」虞若卿問。
「師姐，我不開心。」陸元州有些沈悶地說。
「不開心就努力修煉。」虞若卿淡然道，「變強就好了。」
「只要變強，就不會有煩惱了嗎？」陸元州擡眼問道。
虞若卿想了想，她的人生幹凈得透明，也沒什麼經歷，但她猜如果真的變得很強很強，這世間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呢？於是微微頷首。
「我會努力的。」陸元州便認真地說，「我要突破到築基，我想和你們一起去參加萬宗大比。」
虞若卿放開他的臉，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
另一邊，蒼寒淩帶著法器回了星羅峰主殿。
一進入殿裡，其他師兄們就冷眼注視著他。等到他將法器放好，有人便擡腳踹向他，是等他許久的梁康。
蹲著的蒼寒淩反應很快，他擡肘抵住了梁康的鞋底，一雙冰藍的狹長眼眸冷冷地擡起。
「蒼寒淩，你還真是好手段。出門兩個月，還真交了兩個傻子。」梁康收回腳，他漫不經心地說，「可如果他們知道你的真面目，是個控制不了自己的妖物，你說……他們還會想與你成為好友嗎？」
蒼寒淩沈默不語，他站起身子，向著殿深處走去。
「蒼寒淩，這是你欠師尊，欠我們星羅峰的！」梁康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著。
蒼寒淩穿過一道又一道門，黑暗層層疊加在他的肩膀上，像是一道道沈重的枷鎖。
最終他來到了無數結界包圍的一座小宮殿。
宮殿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波光粼粼的水池，清澈的水冒著森森寒氣，看起來就十分冰冷，旁邊的壁上刻著無數繁瑣的字符。
水邊岸上，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修士正在閉目打坐。
「師尊。」蒼寒淩恭敬地行了禮，他低聲道，「又要麻煩您了。」
永淵長老睜開眼睛，他和藹地說，「去吧，孩子。」
蒼寒淩修長的手指一件一件地褪下衣袍，他在岸邊坐下，蒼白的腿浸入冰池裡，一陣刺痛傳來，抵在池邊的手指不由得捏緊。
冰池的水浪波光粼粼地倒映在整個空間裡，蒼寒淩緩緩地睜開眼睛，藍色的瞳孔已經變成豎瞳。
他的身下，延伸水中的雙腿已經變成一條巨大的紅色魚尾，在水中搖曳著，有一種妖冶震撼的美感，仿佛是用世上最美麗的紅寶石雕琢而成。
鮫人像是上天的傑作，美得不可方物。而蒼寒淩的紅尾卻像是在水中燃燒的火焰，讓這份美麗多了一絲危險。
蒼寒淩全身沈入冰池中，他的長發在水裡飄動，手肘和後背也出現了透明泛紅鱗片，他閉著眼睛，蒼白的面容倒映著水面波光，看似不動聲色，實際上水中無數陣法和力量正在向著他擠壓而來。
他雖為混血，可孕育他的母親是最強的鮫人之一，這讓他的身份更偏向異族，體內更是有妖力和真氣兩種不同的力量來源。
為了能保持人族的樣貌，壓抑住所有的妖力，蒼寒淩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在水池裡，為了壓制自己的另一端血統而忍耐接近酷刑的封印。
隨著他長大和修為的增加，壓制妖氣越來越難了。
蒼寒淩緊閉雙眼，因為疼痛他異化的尖長指甲摳進了自己的手掌，一團團血霧在清澈的池中散開。
很疼，真的很疼。
他咬緊牙關。
只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他會成為修仙界的強者，所有人都會認可他，只要變強，鮫人族也會接納他……
太痛了，蒼寒淩控制不住，終於哀鳴地叫了起來。
「師、師尊……」他掙紮著，卻在水池陣法的束縛中動都不能動，蒼寒淩痛楚地求助，「師尊，救救我，我好痛……」
永淵長老慈悲地看著水中的鮫人，他的手探進水裡，輕輕撫摸著蒼寒淩的頭髮，蒼寒淩的意識已經模糊不清，他感受到唯一的溫暖，頓時努力地擡起臉去蹭他的手來尋求撫慰。
「我可憐的孩子，生為鮫人混血，不是你的錯。」永淵長老心疼地說，「只是你的命不好，沒有生來為人。但是沒關系……」
他撫摸著年輕鮫人的面龐，輕聲道，「只要你忍過這幾天，就又是我們修仙界的一員了。」
蒼寒淩的意識逐漸混沌。
身為鮫人，紅色的魚尾代表血統不純，所以他被鮫族同胞排擠厭棄。
身為修士，他的異族血統成了奇恥大辱。
但至少，只要他藏起尾巴，砍斷他身為妖的那部分，他便至少還有師尊的喜愛和器重，還有在玄霜仙宗的一席之地。
……只要熬過這幾天，只要他重新做回星羅峰的蒼寒淩，他就可以回去見虞若卿和陸元州了。
第16章 師兄，你怎麼心跳得那麼厲害……
兩天後，便到了與蘇景澤相約出谷的日子。
在去找他之前，虞若卿壓榨霍修遠，讓他貢獻出了新做的袍子。
之前看到蘇景澤那身洗得發白的舊袍的時候，虞若卿就想要給他換身新衣服了，正好霍修遠和蘇景澤體型身高都差不多，省了很多麻煩。
霍修遠雖然給了她，但表情怎麼看怎麼幽怨。
「卿卿，你沒有忘記我說的話吧？」他說，「男人——」
「都沒有好東西。」虞若卿接話道。
她一邊收起衣服，一邊擡頭奇怪地說，「師兄，你讓我接近蘇景澤，我做得多好，你怎麼不開心？」
霍修遠只能表面上仍然展露著他溫和的笑容，其實背地裡酸得要把牙根都咬斷了。
赤煉峰的氛圍和其他長老門下都不同，他們更像是一家人。
霍修遠把虞若卿又當妹妹又當女兒的帶到這麼大，現在眼睜睜看著她出門上課沒幾天就開始關懷峰外的其他男人，哪怕這是他和師尊都默認的，可真到這一步了，霍修遠的心裡還是不好受。
而且……偏偏是蘇景澤。
當年，霍修遠和他是一個輩分的弟子。
那時蘇景澤風頭正盛，到哪裡都被人簇擁，受盡尊者們的偏心與喜愛，又是蘇家大少爺，可以說是修仙界最被人矚目的天之驕子。
而霍修遠的人生卻和蘇景澤截然不同。
他在人界腐爛的底層中長大，見多了人世間醜陋黑暗的事情。
霍修遠自知自己從小便是個心胸狹隘、自私自利的人，並且睚眥必報，誰欺負他一點點，他都會加百倍奉還。
相比於被無數人簇擁愛慕的蘇景澤，他只是一株在路邊生長的雜草而已，似乎任是誰都可以上前踩踏他的脊梁，嘲笑他低賤庸俗。
當年內門選拔，修選石便測出他根骨渾濁，道心不穩，難成大器。
縱然那年他拼命修煉，在內門名列前茅，可諸位長老們的目光銳利，好似一眼就能看得出他無心向道，只是利欲熏心，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獲得更多更好的資源而已。
他明明在內門排名靠前，力壓那些世家弟子，卻沒有一個長老願意收他。
霍修遠在殿中好像被人抓住尾巴的老鼠般無處遁形，無數冰冷的目光都在審判著他，看他的笑話。
在他即將崩潰的時候，是江元霜開口收他做自己的第三個親傳弟子。
從此之後，他們這對師徒就成了玄霜仙宗許多弟子的心理陰影。江元霜刻薄冰冷，霍修遠陰冷狠厲，是宗門裡最不受待見的師徒。
有弟子背後罵他小人得志、也有人說他們師徒倆是臭味相投，狼狽為奸。
師徒二人都知曉這些，但他們從不在乎。
……直到當年才四五歲的虞若卿也加入了赤煉峰，才徹底改變了這一切。
霍修遠這些年的日子過得太幸福滿足了，可直到這一刻，霍修遠才意識到，過去的自卑仍然纏繞著他。
他和蘇景澤的距離就像是陰溝裡的淤泥與天空中的雲朵，如果卿卿意識到蘇景澤才是更完美的師兄，她會不會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其實根本不夠格？
虞若卿正等著霍修遠和往常一樣碎碎念，結果青年卻忽然沒了聲音。
她擡起頭，才看到霍修遠在楞神，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惆悵。
「師兄，你怎麼了？」虞若卿疑惑道。
霍修遠回過神，他看著如今越發亭亭玉立的小師妹，有一瞬間真希望她還是那個天天跟在他身後的小不點。
若她當年沒有執意拜入赤煉峰門下，以她的天賦，恐怕也是讓他望塵莫及的那種天之驕子。
她最終會和當年的蘇景澤一樣，被萬人簇擁，走上那條受人仰慕的登仙之路。
霍修遠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了，酸水一直往外冒。
「卿卿啊。」霍修遠有些覆雜地說，「不論你以後有多少師兄師弟，都要記得，我才是你的親師兄。」
虞若卿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他們是反派一家人，自然是關系最不一般的，而外面的那些人都是她的獵物。
霍修遠卻並不滿足，他又問，「那師兄問你，我和蘇景澤掉水裡了你救誰？」
虞若卿：？
這是什麼鬼問題？
她本來想說救蘇景澤的，畢竟蘇景澤是個殘疾人。
「當然是救你呀。」虞若卿的求生欲讓她說出標準答案，「你可是我的親師兄。」
霍修遠的眸子柔和了許多，他伸出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頂。
……
虞若卿抵達無念崖谷底的時候，遠遠便看到一個身影在菜園澆水。
蘇景澤有一種魔力，似乎不論他穿得衣裳有多落魄，不論他在做什麼事情，都有一種骨子裡的斯文儒雅。
他雖然以布蒙盲眼，但動作十分自如，根本看不出他有眼疾。
虞若卿的飛鶴逐漸降落，風聲變得不同，她還沒落地，蘇景澤便已經擡起了頭。
「師妹來了。」蘇景澤緩聲道。
虞若卿來到蘇景澤面前，她笑道，「師兄，要和我離開無念崖了，心情如何？」
蘇景澤這幾日其實睡得不太好。
他在這個地方蝸居了太長時間，無念崖就是他逃避人生的小小港灣。如今要離開這裡，蘇景澤心裡自然是有些恐懼和抵觸，夜晚夢魘甚至讓他驚醒數回。
但他已經答應了虞若卿，就不會反悔。
蘇景澤頷首，他道，「我正是在等你，現在就走吧。」
「不著急，你先將這個換了。」虞若卿說。
蘇景澤的指尖觸碰到十分柔軟的衣物，一摸便是好料子，他不由得一怔。
過去這幾年，那些欺負他的世家弟子會克扣宗門給他的補貼物品，如衣物被褥這樣的東西，宗門給的自然都是上好的布料，也都被他們自己收下了。
蘇景澤雖然看不見，但他的幾件舊袍都被他洗了無數遍，有的還打過補丁，想也是有些簡陋狼狽的。
他沒想到，虞若卿竟然如此細心，還給他準備了新衣服，連相匹配的布條都有。
「這，這……」他低聲喃喃道。
過去他還是蘇家大公子的時候，方不覺得一件衣裳能如何珍貴，可虞若卿送他，他心中就如陣陣漣漪的水面，許多情緒翻湧了上來。
「這是我從我師兄的手裡摳出來的新衣服，剛做好我就搶來了，是深藍色的，他沒穿過。」虞若卿以為蘇景澤不喜歡，她解釋道，「我師兄衣品一向花哨，就這件能低調些。你若是不喜歡，我下次找人定些別的樣子。」
蘇景澤搖了搖頭，他道，「這件就很好。」
虞若卿在外面等著蘇景澤換衣服，沒過一會兒，木門打開了。
她擡起頭，就不由得一怔。
蘇景澤之前穿的衣袍更偏向於隱士樸素的灰白色，而霍修遠的這件衣袍材質更硬朗些，本身就帶了些氣勢。
他換上之後，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沒了之前頹廢可欺的感覺。
只是他的性格如今更柔和無爭，所以雖然貴氣，卻沒什麼鋒芒。
虞若卿真心道，「不愧是大公子，比我師兄看起來有氣質多了。」
她雖然是在誇獎他，可蘇景澤卻有些羨慕虞若卿口中的那個師兄。
能讓她用這樣熟諳的口吻自黑，想必是與她十分親近的存在吧。
虞若卿放出傀儡飛鶴，她扶著蘇景澤跨上了鶴身，自己也在旁邊坐下。
「師兄，我們要走了。」她說。
她控制飛鶴啟動，向著谷外飛去。
離開山谷時，飛鶴逐漸攀高，脊背些微傾斜，從這一刻開始，虞若卿感受到蘇景澤幾乎沒有呼吸過。
她轉過頭，就看到蘇景澤嘴唇毫無血色，他的指尖泛白，死死地攥著自己的手心。
她連忙抓起蘇景澤的手腕，蘇景澤整個人一僵，任由她一點點掰開自己的手指。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沒看到，蘇景澤就將自己的手心摳出了血。
他似乎恐懼無措到極點，可偏偏全部壓在心裡，臉上卻一點都沒有表露。
只有他的手出賣了他的心情，虞若卿抓著他的右手，蘇景澤的左手還仍然緊張地不停觸摸著傀儡的後背，像是想從這片光滑的地方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一樣。
蘇景澤的創傷猶如四堵黑墻不斷擠壓他，越是意識到自己離開了無念崖，他便越無法呼吸，心跳也越來越劇烈。
唯有虞若卿的生命能量給他提供了光源，可他卻要努力制止自己去看她，他怕他看起來太失禮狼狽。
就在他瀕臨崩潰的時候，光源卻自己靠近了他。
虞若卿獨有的那股冷冽淡然的香味就在面前，然後，她柔軟的身軀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蘇景澤整個人瞬間緊繃，他僵硬著任由虞若卿拽著他的手環過她的身體，放在她柔軟的腹部。
他冰涼的手背上，是虞若卿溫熱的指尖。
「別摳我的鳥了，摟我吧。」虞若卿說，「再忍忍，很快就要到了，我特地找了一個人少的訓練場。」
蘇景澤的大腦有些缺氧，黑暗驟然褪去，可心中一股熱潮卻不斷向著頭頂湧來，讓他有些暈暈乎乎，幾乎聽不到虞若卿在說什麼。
如果虞若卿能回頭，就能看到蘇景澤的耳尖紅得能滴血。
他繃得一動不動，卻無法忽視自己懷中溫軟的觸感。
虞若卿正全速駕馭傀儡鶴向目的地飛去，就察覺到蘇景澤心跳十分劇烈，震得她後背都有感觸。
她轉過頭，疑惑道，「師兄，你怎麼心臟跳得比剛剛還要快？」
面對虞若卿正直單純的疑惑，蘇景澤羞愧得無地自容，卻仍然無法阻止自己的臉頰越來越滾燙。
第17章 你年紀最大
蘇景澤心跳得厲害，他如今靈脈斷裂，空有煉氣期的水平，卻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反應。
其實他其實並非是那種懵懂無知的單純少年，算起來，蘇景澤要比自己懷裡的小師妹大上許多。
當年他從雲端跌落，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的時候，虞若卿還是個在赤煉峰跟著師兄亂跑的小崽子。
蘇景澤也不是沒遇到過其他各種各樣或優秀或美麗的天之驕女們，可他從來都沒有像是現在這樣失態過。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我……」蘇景澤面紅耳赤，他喉嚨發緊，大腦暈暈乎乎，幾乎沒什麼理性思考的空間，低聲道，「可能是太久沒出山谷，許久沒禦劍，這麼高有點不適應。」
說完這句話，腦子才追上來，蘇景澤絕望地閉了閉眼睛。
——作為修士卻怕高，這拙劣的借口連三歲小兒都不會相信吧。
「哦。」沒想到，虞若卿卻沒察覺什麼不對，她安慰道，「我已經很快了，你再忍忍，馬上就到。」
蘇景澤一路保持從後摟著虞若卿腹部的姿勢，整個人從頭僵到尾，動都沒動過一下，像是個雕塑。
等到落地了，他的關節都僵硬得有些發麻，虞若卿只以為蘇景澤心裡創傷太大，還在難受。
「師兄，到了，你緩緩。」虞若卿扶起蘇景澤，帶著他慢慢向前走。
蘇景澤雖然目盲，但能感受到周圍世界的能量，他很清楚地感覺到虞若卿帶他走進了一個結界之中，應該是訓練場周圍防止波及到外的結界。
他剛剛緩過來一些，耳根沒有剛剛那樣發燙了。
「師兄，這就是宗主新收的弟子，陸元州。」虞若卿道。
蘇景澤擡起頭，他頓時又是一楞。
在他黑暗的視野裡，除了身邊淡淡白光的虞若卿，前方竟然站著一個生命能量也很純粹的青年。
只不過對方的顏色是紅色的，不是鮮血或者怒火的紅，更偏一種琉璃般純凈透徹的紅色，只會讓人想起來活躍、自信、向上之類的褒義詞。
「師兄好，我叫陸元州。」陸元州湊過來行了一禮，他很自來熟地攙住蘇景澤，關心地說，「師兄，你要不然坐一會吧，你的臉色不太好。」
蘇景澤整個人呆得一動不動，他實在有些懷疑自己看到的一切。
顏色代表人的性格或者思維，而是否純凈或者有雜質，便能看出對方的品行。
明明世間人性都是混沌覆雜的，再幹凈的孩子最終也會被染上各種顏色，最後變成覆雜的色彩。
可短短一個月，他的身邊竟然出現了擁有兩種不同純凈顏色魂魄的人，這種概率實在是讓人震驚。
只、只不過……作為被宗主看上的人，陸元州品行端正純粹，或許也可以理解？
在陸元州的攙扶下，蘇景澤緩緩坐下，他低聲道，「陸小師弟，可否讓我看看你的樣子？」
陸元州點了點頭，他乖乖地在蘇景澤的身邊蹲了下來。
蘇景澤伸出手，他的手指從上到下輕輕撫摸過陸元州的五官和臉頰。
原本青年的臉在他的視野裡是模糊不清的，摸過之後頓時清晰了起來，淡淡的紅色能量仔細地勾勒出陸元州的眉眼，讓蘇景澤‘看’到他的樣子。
「師弟確實一表人才。」蘇景澤放下手，他溫聲道。
「哇，師兄你真的知道我長什麼樣子了？」陸元州驚嘆道，「好神奇。」
陸元州的天賦就在此，蘇景澤十二年沒有與外面聯系，本該是對他人警惕的，可陸元州就是能悄無聲息地讓蘇景澤沒有任何負擔地接納了他。
蘇景澤並沒有說自己能以能量色彩勾勒世界的事情，他微微頷首，「目盲得久了，心便明亮了。」
他坐在椅子上，陸元州蹲著還沒起身，虞若卿便也蹲了過來，她撐著臉，稀奇道，「這麼說師兄還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子呢，你為什麼沒跟我提過這個事情呀？」
蘇景澤一滯，陸元州已經無奈地說，「師姐！你是女孩子，師兄當然不好意思提這種要求，多失禮啊。」
虞若卿這才想起來還有男女差異。畢竟她是個事業狂，從拜入赤煉峰後的這些年一直昏天黑地的閉關修煉，修仙這種事情又不注重性別，時間久了，她確實對自己的身份沒那麼敏感。
「是我考慮不周。」她撓了撓頭，然後道，「那我們開始正式訓練吧。」
二人看著根本沒講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虞若卿，不由得都有些無奈。
蘇景澤在心裡嘆了聲氣，不好說什麼。
陸元州更心直口快，他操心地說，「師姐，你這樣怎麼能行呢？你不能光修煉，心裡還得裝點別的。」
他以前看過好多，師姐這樣醉心修煉、其他事情都一片空白的高嶺之花，簡直是無數話本裡被各種主角趁虛而入攻略了的固定範本。
一想到萬一以後有人因為師姐不敏感男女之防而趁機攻略她或者欺騙她，陸元州的拳頭就硬了。
——他的師姐，當然要一直在高山之巔傲視群雄，永遠都那麼傲氣淩人，其他人連她的衣角都不配碰一下！
陸元州握緊拳頭，正打算要加強師姐這方面的意識，就覺得耳朵一痛，被虞若卿掐著耳朵提了起來。
他哎呦哎呦地歪著頭叫了起來，捂著耳朵慘兮兮地說，「師姐，你掐我做什麼？」
那當然因為蘇景澤和陸元州臉上那種老媽子擔憂的神情簡直和霍修遠一模一樣，讓虞若卿青筋直跳，仿佛又回到了被師兄碎碎念籠罩的陰影之中。
「你說呢？」虞若卿不好弄蘇景澤，便拿陸元州出氣，她陰森地說，「我懷疑你一直沒有突破瓶頸，就是心思太雜，應該好好操練一下。」
陸元州頓時哀鳴一聲，他的性子本來便有些閒散，這些日子每天能用功四個時辰，已經很有進步了，如果虞若卿再加碼，那他真的不能活了。
他躲到蘇景澤身後，雙手扒著他的肩膀，哀怨地說，「師兄你說句話嘛，你年紀最大，你管管師姐。」
蘇景澤本來心軟，是打算勸勸虞若卿的。結果一聽到陸元州說他年紀大，他的話在嘴邊就掉了個頭。
「你這麼年輕，恰巧是最需要奮鬥的時候。」蘇景澤溫聲道，「師弟放心，我會在旁邊一直監督你的。」
第18章 他怎麼比我還像反派？
虞若卿此次帶蘇景澤出來，其實不是真的為了讓他能教什麼，更多是個借口，想打破他過去隱居的狀態而已。
訓練的時候，主要還是虞若卿訓練陸元州，蘇景澤則是坐在一邊。
陸元州本來就聰明，在虞若卿的教導下認真地練習劍法，沒一會兒就很有進步。
他自己本來挺高興的，想休息休息，虞若卿卻不讓，她在修煉上十分嚴格且精益求精。
她怎麼對待自己，就這麼對待陸元州，非要他把新學東西都仔仔細細摳得幹凈分毫不差，才放他休息。
此時已經過去數個時辰，在虞若卿的魔鬼訓練中，陸元州累得劍都拿不起來，趴在蘇景澤身邊直喘氣。
「宿主，你怎麼能教導主角練劍？」系統不解地說，「別忘了，你們是敵人。」
「這你就不懂了。」虞若卿輕哼一聲，「陸元州身為主角越來越強是不可阻止的事情，既然如此，為何不是我來教他變強，賣他一個人情？這樣等到後期，如果出了什麼事情，他定會幫我。」
她微微擡起頭，總結道，「這就叫與人為善，多做善事，多結良緣。」
這一番，她完全理解了師父和師兄的良苦用心，消化了他們所有的點撥。
系統久久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她超前的反派意識震驚到了。
這一邊，陸元州趴在蘇景澤的身邊休息，蘇景澤就慢條斯理地告訴他一些可以精進的地方，有些細節連虞若卿都沒想到。
「師兄，你怎麼知道我是如何出招的？」陸元州擡起頭，他疑惑地問。
「光聽你出劍的聲音與波動，我便大致清楚了。」蘇景澤蒼白的手指握著茶杯，他淡聲笑道，「好歹過去我也是個癡迷劍道的人。」
能從劍式的聲音推出對方的招式動作，甚至能察覺到對方的不足，蘇景澤對劍道的了解簡直到了恐怖的地步。
二人都有些受到震撼，陸元州再擡起的目光都帶了些崇拜。
虞若卿卻是另有感悟，如果不是蘇景澤身疾，恐怕以他的努力和天賦，她很難追得上他。
如果是鼎盛時期的蘇景澤，那定會是十分危險難纏的對手。
看來，她需要更努力。
傍晚，在和陸元州告別之後，虞若卿送蘇景澤回無念崖。
相比於來的時候，蘇景澤的精神狀況明顯好了許多，在空中也沒那麼緊張局促了。
在令人舒緩的微風中，蘇景澤也有些出神。
若是放在一個月前，他都絕不會相信自己今生會有出谷的一天。
他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都是因為忽然出現的虞若卿。
「離開山谷的感覺是不是也沒有那麼可怕？」這時，她的聲音響起。
蘇景澤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隨即才在虞若卿的話裡意識到了什麼。
難不成……她用人情作為要求，讓他出峰，其實是為了他？
蘇景澤忽然悟出虞若卿的本意，胸膛中頓時翻滾起酸澀的海浪。
虞若卿從第一面起就想盡辦法讓他打起精神，可他呢？他卻像是一灘扶不起的爛泥，只想在那無人注意的山谷裡醉生夢死，渾渾噩噩地茍延殘喘。
他實在對不起師妹的良苦用心。
等到回了木屋，虞若卿將蘇景澤扶下傀儡，剛要鬆手，卻反過來被蘇景澤緊緊地抓住了手臂。
「師妹，師兄無能，只是一個茍且偷生的廢人。」蘇景澤低聲道，「我實在是不配讓你如此花費精力，你該去好好修煉，和陸元州那樣的人多交往，我……」
蘇景澤的話還沒說完，虞若卿已經也抓住他的手臂。
「師兄，我再說一遍，你不是一個廢人，你是為了百姓和師弟師妹才受此重傷。」
她沈聲道，「修士以天下蒼生之命為己任，可真正能做到的又能有幾人？你不負道心，不負師門和黎明百姓，理所應當受全天下人的崇敬，你不配，誰又敢說自己配？」
虞若卿離開之後，蘇景澤一個人在木屋台階上呆坐了許久，一直坐到夜幕降臨，黑暗將他吞噬其中，蘇景澤才緩緩地低下頭，捂住了自己的臉。
……
第二天，虞若卿照常去日月殿上課。
蒼寒淩仍然不在，只有陸元州一個人在後面。
「蒼寒淩的師尊怎麼還沒出關？」虞若卿坐下，她自言自語道，「之前不是說好了今天嗎？」
「不知道，我問師尊，師尊也什麼都不和我說。」陸元州趴在桌面上，他撓了撓頭，「都有點想他了。」
虞若卿靠坐在椅背上，有些放空自己。
這段時間她過得十分充實，要搞蘇景澤、蒼寒淩的關系，還要被陸元州纏著，回山峰了還要哄哄自己家裡的兩個反派，還要找時間打坐修煉，可以說是忙得腳不沾地。
如今忽然一放鬆下來，虞若卿正打算享受一下難得的清閒，卻總覺得哪裡不對。
「我怎麼感覺我忘記了什麼事情？」她自言自語道。
系統沈默了一下，正想提醒她，結果虞若卿已經豎起耳朵。
前排弟子們都在竊竊私語地八卦著，他們沒用法術傳音，所以雖然小聲，但虞若卿還是聽得真切。
「……聽說了嗎，韓淺師兄閉關時出岔子了，好像走火入魔了，幾位長老合力監護了他好幾天，才把人拽回來呢。」
「好像都驚動宗主了……」
「啊？真的嗎？」
「是啊，如果不是出事了，韓師兄怎麼會不來上課呢？」
虞若卿聽著弟子們八卦，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什麼。
——原著主角團隊的核心人物一共四個，只有這個韓淺是她從沒見過的。
這兩天太忙了，都把他給忘記了。
「你知道這件事嗎？」虞若卿問陸元州。
陸元州搖了搖頭，他誠實地說，「我很少關注師尊的動向。」
他看到虞若卿的神色細微變化，這些日子挨打挨出的經驗讓他立刻護住頭，並且在完全不知道原因的情況下幹凈利落地求饒，「師姐我錯了！」
「陸元州，你可是宗主繼承人，自己怎麼不上心呢？」虞若卿恨鐵不成鋼地說。
陸元州雖然不懂虞若卿為何關心這個事情，但不妨礙他給她順毛。
「師姐，你等著，我去打聽打聽。」他安撫地說。
陸元州直接溜去前排，自然而然地和其他弟子們混在一起，一齊八卦起來。
虞若卿在後面便聽到了這些弟子們知道的全部事情。
大概就是，她最後這個沒打過照面的獵物韓淺，已經閉關修煉半年了。
他本該上個月就該出關，來這裡一同準備即將到來的萬宗大比。
原著裡也是這樣的，書裡陸元州第一天來的時候就見了他。
如今他一直沒出現，據說是閉關出了問題，長老們替他守關了半個月，宗主也去了好幾次，現在的情況不知怎麼樣了。
弟子們也不知道更多，其他的便是對韓淺的彩虹屁和擔憂。
他算是這次玄霜仙宗參與萬宗大比的底牌，大比要求是元嬰期以下、五十年之內出生的弟子參與。韓淺正好卡了個金丹圓滿期，年紀也沒超。
如果他參加不了，玄霜仙宗的實力將會大打折扣。畢竟除了韓淺，如今年紀未超的金丹期的弟子只有四個，而且都在初期與中期，唯有他是最高的。
其實能有四個已經很厲害了，修仙界有天賦的修士百年金丹已經足夠受人羨慕誇獎，能在五十年內金丹，那更是天之驕子，萬裡挑一。
只不過在玄霜仙宗裡，弟子元嬰期若是不想繼續精進，就可以選擇下山外放到其他地方，歷練回來後便可做首席長老，等於學成了。
所以金丹圓滿期的韓淺算是如今親傳弟子們共同的大師兄，在門中威望頗重，當年蘇景澤那樣風頭正盛，唯有韓淺能和他平分一二。
如果韓淺不去，對玄霜弟子們的士氣都是一種打擊。
虞若卿聽著弟子們原本的八卦變成了對陸元州誇獎韓淺多麼厲害，又從誇他變成了爭論蘇景澤和韓淺當年誰才是真正的玄霜第一，差點沒吵起來。
系統適時地調出了關於韓淺的資料。
「韓淺沈穩可靠，待人溫和，在門派裡名望極高。」系統說，「他是一個長老們信得過，弟子們都信服的大師兄。」
虞若卿在看原著的時候，對這四個角色裡印象最少的就是他。
描寫韓淺筆墨太少，他沈穩少言又穩重，除了遇到危險需要救場，平日基本沒什麼戲份。
她正閒散地翻著韓淺的資料，便聽到有弟子從外面跑了進來。
「首席長老和韓淺師兄來了！」那弟子磕磕巴巴，「就是、就是……」
屋裡已經興奮地喧嘩起來，蓋過了弟子後半句的聲音。
先進來的是首席長老黎文康，他笑道，「韓淺回來了，以後大家又能並肩作戰了。」
他側過身，就見一道影子落入日月殿的地面，弟子之間嗡嗡的議論聲頓時消失不見。
一個身著墨色長袍的身影走入殿中，來者神情冷寂，束發髻於頭頂，露出棱角消瘦的下頜。
他擡起頭，淡漠的黑眸如利刃一般穿過眾多弟子，準確地對上了陸元州的眸子。
陸元州一抖，後背瞬間起了雞皮疙瘩，好像被野獸盯上。
隨著韓淺進殿，屋中似乎如臨冰窖，原本敬仰他的弟子們也呆在原位，這麼多人，竟然無人敢開口說話。
沈穩溫柔？待人和善？
哪看出來的？
虞若卿看看面前這個散發冷氣的人，又看看還沒關閉的資料，她懷疑地說，「他怎麼比我還像反派？」
第19章 靠的就是頭鐵
看著無比寂靜的殿內，黎文康清了清嗓子，打破了這片僵持。
他溫和笑道，「韓師弟，去坐下吧，要上課了。」
韓淺垂下眸子，他冷淡地穿過眾多弟子，像是一個散發冷氣的行走殺器。
剛剛那些崇敬他或者期待他回來的弟子們此刻也都十分安靜，韓淺身上的氣息太懾人，他們都不敢多看他一下。
韓淺來到後排，一個人坐在最後的虞若卿就顯得十分突兀。
他擡起頭，如深淵般深邃的黑眸便淡淡地掃向她。
別說陸元州，就連虞若卿對上他眸子的第一瞬間，背後都緊了緊。
他的眼神十分冷寂，仿佛呼嘯陰暗的四更天，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危險。
……這人什麼情況！
虞若卿有些懷疑地說，「你確定這真是原著主角團隊的韓淺？而不是什麼反派？」
系統也沈默很久，然後說，「可能是世界自動修訂細節……」
「那也不至於修得人設都變了吧？」虞若卿蹙眉道，「難道真是閉關出問題了？」
虞若卿剛剛看了韓淺的資料，根據記載，韓淺的雙親曾經和玄霜宗主雲天成是好友，夫妻二人在一場仙魔戰亂中去世，留下年幼的獨子韓淺在戰亂中失蹤。
他獨自一人在修仙界遊蕩長大，無師自通地學會禦氣，成了修體的散修。
為了換取需要的靈識和丹藥，韓淺十二歲時就頻繁出沒地下賭/場。
這種地方大多位於修仙界一些大型城鎮宮闕裡，走投無路的散修作為敵人互相殘殺，看官來賭輸贏。
在這種環境中活下來，韓淺不到十八歲就已經築基圓滿期了，只不過因為沒系統學過，根基打得不好，這樣禦氣會損傷身體，日後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於是在他被宗主尋到，被帶回玄霜仙宗之後，韓淺自廢修為，洗髓通脈，又一次從頭修煉，做了個劍修。
就這麼折騰，他最後仍然未到五十歲就抵達金丹圓滿期。
在陸元州出現之前，整個玄霜仙宗整整六百年來就出了他和蘇景澤這兩個千古奇才。
蘇景澤是六大世家之一的蘇家長子，所有人自然都默認他未來會繼承自己背後龐大的家族。
所以玄霜更器重信任韓淺，韓淺雖然在修仙界裡名聲沒蘇景澤那麼響亮，可在門派內卻是人人信服的大師兄。
如果不是韓淺對繼承玄霜仙宗沒什麼興趣，恐怕就沒陸元州什麼事兒了。
按理說，韓淺的背景和剛剛弟子們的聊天評價是對得上的，怎麼會一個閉關出來之後相差這麼大？
因為韓淺的存在，這堂課上得十分壓抑。
間隙休息的時候，陸元州竄回後排，他緊緊貼著虞若卿坐著，用她來躲避另一邊的韓淺。
「師姐，韓師兄好可怕。」陸元州縮在她肩膀旁，手指可憐兮兮地拽著她的袖子，「他剛剛看了我一眼，我的汗都要流下來了。」
「有我呢，怕什麼。」虞若卿說。
她又看了一眼韓淺。
韓淺獨自坐在窗邊位置，他身著墨衣銀紋交領，背脊挺拔，發束於頭頂銀冠，露出一小塊白皙修長的後脖頸。
修仙者大多披發或隨意挽起，如他這般全部梳起束發，便更顯得為人秉性的幹練簡潔和冷漠強硬，讓人感到疏遠而不敢靠近。
這人到底是什麼路數，虞若卿也有些摸不清。
日月殿度過了有史以來最安靜的一天，一直到傍晚下課，弟子們動都沒動，眼見著韓淺離去，殿中方才熱鬧起來。
同樣摸不著頭腦的親傳弟子們議論紛紛。
「韓淺師兄不會是修煉的時候走過入魔，影響了性情吧？」
「你說他會不會被人奪舍了？」
「傻子！長老和宗主在旁邊看護，如果真有事，他們能看不出來？」
虞若卿的心情也有些煩躁。
本來剛以為自己的反派日程終於開始走上正軌，結果如今橫空殺出的韓淺又讓她開始焦慮了。
她看向陸元州，陸元州立刻說，「我今天晚上就問師父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回去也問問師父和師兄。」虞若卿微微頷首，「等過兩日去看蘇景澤時，再問問他，他們之間應該比較熟悉。」
晚上，虞若卿就迫不及待地說了關於韓淺的事情。
他們赤煉峰的反派一家人，差不多每天都會在主殿裡一邊做些活計一邊聊天。
今天也是如此，江元霜和霍修遠正在給他們新做的傀儡飛燕一片片羽毛地上毒，虞若卿也過來幫忙。
「這件事我知曉。」江元霜說，「韓淺閉關確實出了問題，差點炸了洞府，才驚動了其他幾個老家夥一齊出手救他。」
「那他以前不是這樣的？」虞若卿疑惑道。
「韓淺是個好人。」旁邊的霍修遠說，「當年他和蘇景澤都是金丹圓滿期的英才，只是門派中許多人嫉妒蘇景澤，卻鮮少有人討厭韓淺，正是因為他這些年在弟子中的威望太高。」
「你都覺得他是個好人，那估計他確實人緣不錯。」虞若卿吐槽道。
聽到這話，霍修遠用手背敲了一下虞若卿的額頭。
三人手中拿著的塗料在修仙界是巨毒，若在放在其他地方，估計都要被如臨大敵地對待，可在他們手裡，硬是變成了一種一家人包餃子般的和諧溫馨。
「說起來，卿兒怎麼對他忽然這麼感興趣？」江元霜問道。
虞若卿又不能說韓淺也是她的獵物之一，她只能無奈地說，「師尊提過韓淺值得一交，所以有點好奇罷了。」
她心中卻是嘆氣一聲，師尊一向孤僻，韓淺閉關出事，其他長老都去看過，只有江元霜沒出過赤煉峰，在這裡是問不出什麼了。
晚上，虞若卿打坐修煉。
她本來有些心煩氣躁，修煉一晚上之後，便又冷靜了下來。
隔日，虞若卿來到日月殿的時候，陸元州照舊躲在他的草叢裡等她，看見她趕忙招了招手。
「我問師尊了，他說韓淺師兄確實閉關時出了岔子，但並未被人奪舍，也沒走火入魔。」陸元州小聲說，「長老們也不知道他為何性情大變，我師尊只和我說，要我多多照顧一下他。」
看來，長老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樣的話，便有點麻煩了。
「韓淺的行為完全超乎計算，如今他的行為和未來不可預測。」系統道，「宿主，請你密切監視他的行為，如果發現異常，為了局勢發展，或許需要你擊殺他。」
「知道了。」虞若卿說，「我會密切監視他的。」
「你要怎麼做？」
「01011，我做事的底牌是什麼？」虞若卿反問道。
系統沈吟了一下，然後說，「與人為善？」
虞若卿：……
虞若卿：「不，是頭鐵。」
「師姐，我們進殿嗎？」陸元州問。
虞若卿卻搖了搖頭，她雙手環胸，靠在殿外墻壁，耐心地等待。
終於，她看到那個熟悉的冷寂肅殺的身影出現在殿外。
「你就是大師兄韓淺吧？」虞若卿無視旁邊的陸元州驚惶地悄悄拽她的小動作，她揚聲道，「聽說你很強，怎麼樣，要不要來組隊啊？」
韓淺緩緩地擡起眼，對上了面前年輕師妹那琥珀色的眼眸。
她高站在台階上，身影挺拔飄逸，一雙細眉微挑，眼中似笑非笑，坦蕩明亮地與他對視，仿佛絲毫感受不到韓淺身上沈沈的危險與死寂。
第20章 你難道想手刃同門？
三日已過，解決了自己異族血統小麻煩的蒼寒淩回來上課，遠遠便看到在草中若隱若現的陸元州。
他蹲在草叢裡，眼睛失去高光，好像放棄了生活的希望。
「怎麼蹲在這裡？」蒼寒淩疑惑道。
陸元州緩緩擡起頭，對上蒼寒淩冷清的眸子，頓時像是看見了救星一般撲了過去，抱住了蒼寒淩的肩膀。
「嗚嗚，師兄，你總算回來了，我好想你！」他可憐巴巴地控訴道，「你知道師姐都做了什麼嗎，她招了一個好可怕的師兄入隊啊！」
蒼寒淩過去從未和別人離得這麼近過，陸元州像是個小火爐，蒼寒淩被他抱得整個人都僵硬起來。
他想伸手推開，可半個時辰之前才結束的封印對他的影響還未消散，剛擡起手臂，蒼寒淩便渾身痛得戰栗起來。
陸元州察覺不對，他鬆開蒼寒淩，擔憂地說，「師兄，你受傷了？」
蒼寒淩的額頭都浸出冷汗，卻仍然緩緩地搖了搖頭。
出動了永淵長老和整個星羅峰重重陣仗的封印，自然不僅僅是鎖住他的妖力那麼簡單，更是將蒼寒淩體內屬於妖血的那一部分當做雜質過濾清除，只留下純凈的人血。
這也是他為何身為混血卻修煉如此神速的原因，一般混血因為體內妖力和靈氣相撞，單修某一項都不會有太大長進。
只不過，妖是他的一部分，自然無法從頭剔除。每一次封印都像是抽筋挖骨一般的痛，蒼寒淩至少要緩四五天才能好起來。
這次是他太想回來見自己的朋友，所以今早封印剛結束，他便強忍著痛楚來了。
蒼寒淩自然不會說這些事情，他只道，「可能是守陣的時候累著了，沒有大礙。」
星羅峰封印蒼寒淩妖力妖血的事情是絕密，每次都要用長老閉關來遮掩過去。蒼寒淩不說，任是誰都猜不到如此驚世駭俗的事情。
陸元州一向敏感，也只看得出蒼寒淩有所隱瞞，想不到背後藏著這麼大的秘密。
他擔心地說，「師兄，若是其他人欺負你，你要告訴我們啊。」
蒼寒淩的眼神便緩和了許多，他微微頷首。
「你繼續說，虞若卿怎麼了？」
陸元州這才繼續訴苦，聽到最後，蒼寒淩也不由得蹙起眉毛。
「韓淺為人確實不錯，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他道。
陸元州真的要崩潰了，他問誰誰都說韓淺好，沒人能理解當時韓淺看他的那個眼神有多麼恐怖。
看到陸元州蔫蔫的樣子，蒼寒淩疑惑道，「你真的很怕他？」
陸元州點了點頭。
他湊過來，低聲道，「師兄，韓淺是不是殺過人？」
「為何這樣問？」蒼寒淩一怔。
「他的那個眼神，我在凡間的時候，只在動過血的官兵和窮兇極惡的歹徒上看到過。」
在陸元州的極力渲染下，蒼寒淩將信將疑地走入了日月殿。
一進殿，果然看到韓淺坐在最後一排，散發著冷氣。
倒不是蒼寒淩特地去看他，而是因為韓淺的存在感實在太強了。他哪怕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最後面，仍然不斷地促進整個宮殿降溫。
過去蒼寒淩是最格格不入的那個，如今有了韓淺，連他似乎都變得正常了一些。
二人進來時，韓淺擡起眸子，淡淡地掃來。
陸元州一顫，立刻躲在蒼寒淩身後。
這個場景有些滑稽，陸元州雖然才十八歲，但已然是青年身形，修長挺拔。
蒼寒淩雖然比他大，但因為這些年一直壓制自己鮫人血統的原因，遲遲沒有分化成年，如今還保持著少年的樣子，比陸元州矮一些。
陸元州躲在他身後，還是暴露個徹徹底底。
二人穿過人群，蒼寒淩在韓淺的桌邊停下。
「韓師兄，好久不見。」他聲音淡然地說，「最近可好？」
韓淺擡起眸子，二人目光相接。
「還好。」他說。
「聽說你也加入了我們的組隊。」蒼寒淩伸出手，他淡淡笑道，「以後要多多指教啊。」
他一笑，前面偷看的弟子們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鮫人之美，哪怕在整日臭著臉的蒼寒淩身上都能體現得淋漓盡致。他過往都冷著臉，忽然輕輕一笑，竟然如此蕩人心神。
韓淺卻仿佛什麼都沒有感受得到，他握上蒼寒淩的手，淡聲道，「會的。」
虞若卿和陸元州坐在最後一排的另一邊等著他，蒼寒淩一轉過頭，就對上二人求知欲很強的目光。
然而今日不是文課，而是實踐，實在沒有太好的時機聊天。
「你跟韓淺熟悉嗎？」等到首席長老帶著弟子們進入秘境的時候，虞若卿用傳音問向蒼寒淩。
「幾面之緣，但他過去絕不是現在的樣子。」蒼寒淩回答道，「陸元州說得沒錯，我在韓淺身上感受到危險。如果他真的有針對陸元州的想法，你們都要小心。」
虞若卿實在是看不懂這個劇情走向，原本陸元州和她訴苦的時候，她還沒往心裡去，畢竟原著裡韓淺和蘇景澤是兩個對他在不同方向幫助最多的大哥形象。
就算韓淺真的性情大變，可他如今又不認識陸元州，又為何會討厭他呢？
可蒼寒淩的話讓她正視這個問題，她身為反派的本意也不是要搞死陸元州，而是將他搞得半死喂經驗，最後等他弄死自己。
身為主角，陸元州的存在對這個世界而言是重中之重，他絕對不能有閃失。
虞若卿本來想進秘境看看韓淺的水平，結果走著走著，她便察覺到蒼寒淩的呼吸越來越沈重。
她側過頭，看到蒼寒淩表情未變，可嘴唇卻蒼白沒有血色，出了許多冷汗。
蒼寒淩要強，一步一步不露聲色地向前走，忍到極限，腿一軟，竟然要直直地倒下去。
虞若卿反應更快，她手指一並，空中的靈氣便驟然凝結，無形地撐了一下蒼寒淩，讓他立住了。
她知道蒼寒淩的性格應該是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異樣的，才用這樣的方式穩住他的身體。
「……多謝。」蒼寒淩輕聲說。
離近了看，他的嘴唇都在顫抖著。
虞若卿蹙起眉毛，她道，「別上課了，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
她給陸元州一個眼神，陸元州點點頭，他湊過去貼著蒼寒淩站著，在二人層層疊疊的袖子間悄悄地扶著他。
陸元州平日就黏人，他靠近蒼寒淩沒人會覺得不對。
虞若卿看了眼韓淺，韓淺在首席長老身邊，距離他們很遠，他們與他也沒什麼情誼，便直接離去了。
他們的三人組合可謂是親傳弟子裡最引人注目的，一起翹課更是明目張膽，剛走就被所有人發現了。
首席長老沒出聲，倒是弟子們騷動起來。
「聽說有些人今日看蒼寒淩一笑都呆住了，真是可恥，可恨！道心都不穩，真給我們親傳弟子丟人！」有人冷嘲熱諷道。
「你懂什麼！誰不知道那家夥是個妖人，凡間曾有人族皇室都曾被鮫人蠱惑，血流成河，國家覆滅。他身上說不定有什麼古怪呢！」
「就是，鮫人那種當嫖客床上玩物的淫（）賤坯子，我們著了他的道是正常的……我聽說雲春館的頭牌就是鮫人混血，能把人騙得散盡家財呢……」
「蒼寒淩不該修仙，他也該去雲夢館，哈哈哈哈哈——」
幾個弟子本來是羞惱於自己今日失神出醜，結果越編排越興奮起勁，仿佛自己真的經歷過一樣。
最前方，首席長老蹙起眉毛，他剛想出言制止，卻察覺不對。
韓淺渾身湧起危險的氣息，他轉過頭，冰冷肅殺的眸子看向那幾個講閒話的弟子。
下一瞬，比冬日冷風更淩厲的力量呼嘯著席卷向身後，並且無比精巧地繞過無辜弟子，準確地將那幾人擊飛。
巨大的力量在讓他們胸前的衣襟都凹陷了進去，猶如被實質的拳頭打到。
幾個弟子的胸膛傳來骨頭破碎的聲音，他們瞬間就吐了血。
韓淺烏黑的瞳孔猶如黑不見底的深淵，他死死地注視著那幾人，並未有要放過的意思。
鏘——！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間，在其他弟子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首席長老已經以劍切斷韓淺的力量，韓淺被擊得向後退了兩步。
「韓淺，你瘋了！」首席長老蹙眉道，「你難道想手刃同門？！」
韓淺恍惚回神，從剛剛狂暴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看著眼前震驚畏懼的弟子們，又看向同樣表情嚴肅的首席長老，韓淺神情些許恍惚。
一陣劇痛傳來，他痛楚地捂住了自己的頭。
第21章 他貪戀那種溫度
半個時辰後，內門的一處洞府外，宗主雲天成面色嚴肅，注視著陣法內的韓淺。
他盤坐在陣眼中心，眉宇微蹙，雙眸緊閉。原本一絲不茍束在頭頂的墨發散亂地搭垂在肩膀，隨著陣法的流動而飛舞著。
百丈峰清文長老護陣在旁，他雙手間閃動光芒，不斷調動陣法。
這時，有人抵達。
雲天成轉過頭，就看到另外兩峰的長老趕來，他們神情肅然。
「宗主，聽聞韓淺傷了我們的弟子，此事是否為真？」天鶴峰長老沈聲道。
雲天成伸手下壓，示意他們小聲些。
「此事確實為真，但因他狀況出了問題，當時的細節還沒有過問弟子。」雲天成安撫道，「韓淺的為人你們是清楚的，或許事出有因。」
「他過去確實成熟穩妥，可之前閉關出了問題，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天鶴峰的萬長老蹙眉道，「宗主，就算我們相信，可我那弟子的家裡能信嗎？這事務必要給他們一個公道。」
雲天成有些頭疼，他沈默下來，又看向陣法中那黑衣青年。
若韓淺傷的是從凡間選來或者沒有背景的弟子也就罷了，他們門派內部就能處理。可偏偏他傷的這幾個人中，有兩個是世家出身的弟子。
修仙世家和仙宗之間為了保持融洽和諧的關系，這些年一直合作共存。
世家子弟被傷了，而且傷得很嚴重，處理不好便是麻煩。
「當時那麼多弟子在場，還有首席長老，還這件事一件清白應該很容易。」另一個長老說，「我讓我的弟子去問。」
雲天成卻舉起手，阻止了他。
「不必。」宗主沈聲道，「我親自去。」
……
另一邊，虞若卿三人對主峰上發生的變故一無所知，他們找了一個僻靜的山峰，讓蒼寒淩能安心歇下。
蒼寒淩面色蒼白，額頭盡是薄汗，很明顯狀態不好。
可看著虞若卿要探測他的身體，他還是搖了搖頭。
「不必費心，我一會兒便好了。」他道，「可能是這幾日有些疲勞，沒什麼大礙。」
蒼寒淩這句托詞，恐怕連小孩子都不會相信。
他這樣隱忍的性格設定，在原著裡受了天大委屈都隱忍不發，絕不是幾天熬夜就會顯露痛楚的。
蒼寒淩能讓其他人察覺到他的痛苦，那定是疼得超出一般人的極限，連他都忍不了的。
虞若卿讓系統翻了一遍原著資料，也沒找到任何能於此掛鉤的事件。
她隱隱意識到，這或許就如同蘇景澤家中那沒被原著記載的狗血家庭劇情一樣，蒼寒淩也在原著的基礎上多了她和系統都不知道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或許和未來他黑化息息相關。
可看蒼寒淩的樣子，他如今是決意不會說的。
蒼寒淩正推開虞若卿想要探他脈象的手，虞若卿忽然反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溫熱，燙得蒼寒淩的手腕一顫。
虞若卿蹲下來，蒼寒淩便猝不及防地對上了她琥珀色的眼睛。
她的眼眸那麼純粹，像是湖面，倒映著他自己的影子。
「蒼寒淩，我不知道你到底隱瞞了什麼。」虞若卿認真地，一字一頓地說，「但你要答應我，絕對不要縱容讓自己受傷的事情發生，好嗎？」
蒼寒淩一怔。
他注視著年輕師妹姣好的面容，心臟開始抽痛。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現在所有的骨頭、每一塊血肉都在叫囂著疼痛。
虞若卿溫熱的手指輕輕握著他的手腕，並未用力，卻像是抓在重傷之人的傷口處，燙得那塊皮膚刺骨的疼，痛得發麻發脹。
可是，他卻像是貪戀這種痛苦，並不想拂去她的手。
蒼寒淩緩緩垂下睫毛。
是他主動想留在修仙界，想變強，就必須舍棄掉自己多余的一半。這一切都是他自願的，正是這些刮骨割肉的痛苦，才千錘百煉地造就了如今的他。
可在內心深處，蒼寒淩仍然渴望有人能真正接受他。
面對虞若卿堅定清澈的眸子，有一瞬間，他差點就想告訴她真相了。
可是……
蒼寒淩想起十多年前，他剛剛被師尊領回星羅峰的時候，師兄們對他這個新來的小師弟是充滿好奇和善意的。
直到有一天，因為長時間修煉靈氣而荒廢了妖力，他沒有控制好自己的化形，重新變成了鮫人。
他一輩子都忘不掉其他弟子看向他的目光，震驚、疑惑、厭惡、敵意，還有……玩味和齷齪。
他們的目光像是一寸寸舔過他的鮫尾，帶著難掩的惡意和輕視，讓蒼寒淩每每想起來都抑制不住心中的戾氣。
他似乎在這個世界無處落腳，無論在哪裡都是異類。
每次想起自己的出身，他的心臟深處有什麼黑暗的力量在咆哮，想要沖破一切禁錮，將周圍的一切毀滅殆盡，卻被自己的理智一次又一次地壓制下去。
蒼寒淩知道虞若卿和陸元州和那些人不一樣，他們從知曉他鮫人混血的時候起，一次都沒有展露出嫌惡。
可知曉和親眼看到的重量是不一樣的。
蒼寒淩希望他們永遠都能對他這個態度，卻沒有把握他們真的能接受他背後藏著的真面目。
過去封印的時候，他像是要被紊亂的水流四分五裂，偶爾師尊會摸摸他的頭和臉頰，那種浸入冰水中的溫暖總是讓他難以忘記。
可平日時，師尊更加淡然高遠，除非要事，他很難和師尊說上幾句話，更別提這樣親近的互動了。
他貪戀那種溫度。
那種感受正如同如今虞若卿握著他手腕的纖細手指。
蒼寒淩睫毛微顫，他擡起眸子，感受著手腕被接觸的痛楚，他輕聲笑道，「我答應你，不會讓自己受傷。」
他反過來輕輕地握住虞若卿的手。掌心傳來女子輕柔溫暖的觸覺，帶著因為觸碰而引起的蝕骨般的疼痛。
蒼寒淩已經習慣受傷和痛苦，可這種帶著溫度的痛，像是鮮血淋漓地撥開帶刺的外殼，能得到甘甜的果心，竟然讓他有點著迷。
他想更痛，似乎這樣就能得到更多溫暖。
旁邊的陸元州看著二人，他疑惑地說，「師姐，師兄，你們在聊什麼？」
二人剛剛一直是私密通話，陸元州一句都沒聽到。
蒼寒淩恍然回神，他鬆開虞若卿的手，神情恢覆了正常。
「我真的沒事。」他擡起頭，淡聲道，「等明天我就好了。」
他又說謊了。
等到明天，身體依舊會很痛，但足以讓他隱藏下來，不被任何人看出端倪。
就在這時，三人懷裡的弟子玉牌一起響了起來。
第22章 我倒是要看看有什麼古怪……
懲戒堂，是玄霜仙宗斷是非與懲戒的地方。
只要進入懲戒堂，不論是宗主長老還是弟子雜役都一視同仁，這也是玄霜仙宗曾經先輩留下的祖訓。
三人趕往懲戒堂，遠遠地便看到一個黑色的宮殿，看起來十分肅穆莊嚴。
虞若卿也是第一次來這裡，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進入正門之後，裡面整整有條，幹凈整潔的大廳還有會客的地方，後背掛有巨幅山水畫像，看起來一切都和其他山殿一樣，沒有想象中掛滿刑具的樣子。
有身穿黑色堂服的護法站在廳內，似乎一直在等待他們，看到三人來了，便沈默地將他們引入內堂。
虞若卿等人繼續往裡走，才發現這裡熱鬧非凡，不僅二十個親傳弟子都在，而且除了孤僻的江元霜和蒼寒淩神隱的師尊永淵長老不在之外，其他三個長老和宗主雲天成都在主位坐著。
殿中十分壓抑沈默，倒是陸元州看到宗主，訝異地喚了一聲，「師尊？」
雲天成看過來，嘴角微起弧度，算是對自己的弟子打招呼，然後擡起下巴，示意他們站過去。
三人也站入弟子們之中，虞若卿擡起眼，她看到幾個弟子被賜軟座，與長輩們同坐，可似乎不是什麼好事，幾個人臉色都有些蒼白。
「具體的事情我已經大致了解了，是在你們三人離開之後發生的，與你們無關。」雲天成開口道，「但你們也身為親傳弟子，所以我還是讓人叫你們回來了。」
什麼事情？
三人都有些疑惑。
雲天成的身側，站著的黑衣護法拿出一卷卷軸，打開之後，面無表情地宣讀道：
「滄海峰天鶴峰劉、趙、孫、吳、李五名弟子，屢犯宗規，多次當中搬弄是非，嘲笑欺壓同門，影響惡劣，按宗法當面壁思過三月。念其認錯態度良好，且已受懲罰，此次做免，若是再犯，當剝奪親傳弟子身份。望日後警醒！」
「百丈峰弟子韓淺，出手傷人，致使五名弟子受重傷。按宗法當空落谷面壁思過五個月，但其本身負監督眾弟子之職，事出有因，且念其拜入宗門後勞苦功高，降為面壁一個月。」
念完後，護法收起卷軸，遞給雲天成。
「好。」雲天成接過，他看向所有弟子，沈聲道，「玄霜仙宗立之根本，是為同心協力，患難與共。我玄霜絕不允許搬弄是非、傷害同門的弟子存在！此次事件，望所有人都記住這次教訓。」
「弟子聽令。」親傳弟子們都行禮低聲道。
雲天成這才背手而去。
待到宗主離開後，幾個長老都行動了起來。
滄海峰和天鶴峰的長老讓其他弟子將那幾個坐在軟座上的弟子扶走，而韓淺的師尊清文長老則是蹙眉趕向懲戒堂深處，護法跟在他的身後，似乎是去尋韓淺了。
其他弟子像是卸了力氣一樣，都有些頹廢，又因為身處懲戒堂而不敢放鬆，整個屋裡只有剛剛趕來的虞若卿、蒼寒淩和陸元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且從四周一直有弟子有若有無地看向蒼寒淩，他們的眼神都很覆雜。
虞若卿給陸元州一個眼神，陸元州心領神會地出動了。
過了一會兒，他返回二人身邊。
「師姐，韓淺重傷了那幾個弟子，好像是忽然沒了神智，發了狂。要不是有長老攔著，那幾人說不定有生命危險呢。」陸元州低聲道。
虞若卿疑惑道，「好好的怎麼會忽然傷人？」
陸元州欲言又止，他道，「似乎是我們走後，那幾個弟子說了蒼師兄的壞話，很臟的那種，然後韓淺師兄便出手重傷了他們。」
聽到這話，虞若卿和蒼寒淩都是一楞，他們都沒想到是因為這個原因。
「走，去看看韓淺。」虞若卿當機立斷地說。
一邊往弟子牢房趕去，虞若卿一邊在腦海裡問系統，「01011，你能分析出韓淺的動機嗎？」
「分析不出。韓淺現階段所有的行為，都已經偏離了原有設定。」系統說，「有關於他的新信息如今線索不足，如果宿主更了解他，或許我可以分析更多事情。」
懲戒堂的地上牢房都十分寬敞明亮，更像是禁閉室。
虞若卿三人趕到的時候，就看到護法在欄桿外宣讀處理結果，旁邊是蹙眉的長老。
韓淺坐在牢裡，他手肘抵著膝蓋，垂著頭，墨發垂落肩膀，稀釋了他身上過於冷淡疏遠的氣息。
護法宣讀之後，他道，「弟子韓淺，可有疑問？」
韓淺垂著睫毛，他輕聲道，「沒有。」
「處罰從明日開始，請你準時來懲戒堂報道。」
說完這些，護法對清文長老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而後離去。
韓淺坐在監牢裡，門已經被打開，可他仍然垂著眸子坐著，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面若寒霜。
「你這孩子，才剛剛穩定下來，又要去面壁一個月，你這身體受不受得住啊。」清文長老嘆息道。
韓淺擡起頭，他看向自己的師父，面色終於緩和了一些。
「師尊，我沒事。」他緩聲道，「讓您費心了。」
「你是我的徒弟，我不費心誰費心？」清文長老無奈道。他轉過頭，看向三人，最後目光停留在虞若卿的身上。
「小姑娘，倒是好久沒見了。」清文長老說。
虞若卿微微行禮。
「見過清文長老。」
她四歲那年進入門派，因根骨奇佳，又靈動可愛，仙宗裡五大長老中的四個都拋出橄欖枝，要收她為徒。
結果，當時還是個小娃娃的虞若卿偏偏看上了唯一那個冷眼旁觀、氣息冰冷的長老，也就是江元霜。
這些年她雖與其他長老再無交際，長老們想忘記她卻很難。
畢竟虞若卿從參加第一個門內比試時就沒輸過，長老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從他們手中溜走的好苗子代表赤煉峰奪得一個個榮譽。
清文長老上下打量了一圈她，而後滿意道，「不錯，出落得越□□亮靈動了。」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來。眼前的姑娘一身正氣，眼神堅定清澈，如今已然有了親傳弟子領頭人的感覺，讓人欣慰。
「聽說韓淺加入了你們的隊伍。」清文長老笑道，「好好相處。」
清文長老走後，牢裡陷入了沈默。
這算是主角團隊除了蘇景澤之外，其他三人第一次聚齊。
然而主角三個人再加上虞若卿，除了陸元州之外都屬於少言冷淡的類型，一時間竟然無人開口說話。
陸元州左看右看，他露出笑容，主動介紹道，「韓師兄，我叫陸元州，是宗主的弟子，現在在沖擊築基期，以後就勞煩你多多指教啦！」
韓淺輕輕地嗯了一聲，他擡起頭，漆黑的眸子看向虞若卿。
「她叫虞若卿，是赤煉峰江長老的小徒弟，現在都金丹初期了！」陸元州連忙跟著介紹道，「師姐她看起來不太好相處，其實人可好了！我們多相處相處就熟悉了。」
很好。
虞若卿面無表情地想，她已經完全獲得了主角的信任，在他心裡，她成功偽裝成了一個好人。
一直沈默的蒼寒淩開口問道，「為何替我出頭？」
原本被陸元州單方面炒熱的氣氛，便驟然又降了下來。
韓淺垂下眸子，他擡起手，修長的手指繞過自己的黑發，將頭髮再次束起，便又恢覆了往日幹練疏遠的樣子。
「不是為你。」他淡然道，「只是恰逢心魔作亂，那幾個弟子倒黴而已。」
蒼寒淩還想說些什麼，韓淺已經起身。
他從三人身邊穿過，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我鮮少能遇到比我還怪的人。」過了半響，蒼寒淩說。
虞若卿十分同意。
「宿主，要嘗試兌換道具嗎？」這時，系統開口道。
「什麼道具？」
系統便打開了商城，在道具一欄裡，有隱身藏匿符。
所有的功能性道具都是以本世界存在的物品為主，這個符箓也是如此。
虞若卿之前一直不覺得自己需要道具，如今遇到了比她高兩個小境界又迷一般的韓淺，才意識到整個系統果然很成熟，商城也有存在的道理。
隱身藏匿符要一千點數，還順帶附贈定位符。虞若卿這段時間正好攢了差不多一千多點，便直接兌換了。
等到和陸元州、蒼寒淩告別過後，虞若卿飛離懲戒堂，她在半空中定了韓淺的位置，是在內門中一處比較偏離的山上。
「我倒是要看看這個韓淺有什麼古怪。」虞若卿冷聲道。
不論對方是什麼來頭，她都要抹殺所有會威脅到她反派地位的可能性。
她根據韓淺的方向趕去，又在差不多金丹期感知範圍外停下，貼了隱身藏匿符，而後悄悄靠近這座無名小山。
遠遠地，她看到山頂韓淺的背影，不由得更加緊繃起來。虞若卿沒有動用神識，怕被韓淺察覺，一點點地落在山路上。
雖然有藏匿符，虞若卿還是輕手輕腳地了台階，躲在一棵樹後暗中觀察。
她看到韓淺蹲在草地邊，原本一絲不茍的玄黑長袍因為他的動作而扯出褶皺。
虞若卿狗狗祟祟地探出頭，她看到韓淺垂著眸子，神情專注，白凈修長的手指中放著些類似幹糧的東西。
他的對面，幾只貓咪喵嗚喵嗚地叫著，也不吃他遞的東西，反而親昵地用尾巴去蹭韓淺的手，韓淺便面無表情地摸它們的下巴。
貓？
看到眼前的一切，虞若卿整個人都麻了。
——她花了整整一千點數，內心澎湃地跟蹤到這裡，韓淺竟然就只是擼個貓？
第23章 世界上最好的師姐！
看著韓淺一臉淡然地擼貓，虞若卿無語凝噎。
她面無表情地說，「我就在這解決他吧。」
系統：「宿主，冷靜啊！」
虞若卿很難冷靜下來，那可是一千點數！這對她而言已經是巨款。過去她覺得點數沒什麼用的時候也就罷了，如今發現道具確實有用，虞若卿怎麼可能不心疼。
這一千點數，也不知道要在陸元州和蘇景澤身上薅多久才能薅回來。
虞若卿不死心，又在暗中看了許久，韓淺竟然真的只是擼貓，他喂完貓後就喂狗，連偶然降落的靈鳥都被他喂了，全程都保持一副死人臉。
在動物們面前，韓淺雖然仍然沒有表情，但氣息是收斂的，沒了人前的冰冷與疏遠。
他明日就要去面壁思過一月，虞若卿還以為韓淺今日會悄悄實施一些陰謀，沒想到竟然這樣有閒情逸致。
虞若卿悄然離去，帶走了一顆因為破產而破碎的心。
接下來幾天，虞若卿決定早點將損失的一千點賺回來。
如今發現道具有用，她便打算多存點數，以後好在關鍵時刻兌換這些符箓與丹藥。
她想獲得點數，無非是從打擊他人的精神和身體來實現。如今獎勵最高的自然是主角四人。
然而韓淺要面壁思過一個月，蒼寒淩成熟冷淡，最適合她下手的果然是陸元州和蘇景澤。
自從第一次逼迫蘇景澤出谷之後，蘇景澤的精神似乎強韌了許多。
虞若卿想讓他產生情緒波動，故意提了許多刁蠻的要求。
比如什麼讓蒼寒淩也一起訓練、出谷的次數更加頻繁等等，蘇景澤竟然全都答應了。
他對她好像格外寬容。
直到最後，虞若卿提議想讓他摘下布條，看看他的眼睛，蘇景澤才終於有了些情緒反應。
隨著一連串完成日常任務和角色日常任務的疊加提醒，美人師兄無聲地嘆息一聲。
他無奈地說道，「師妹，別打趣我了。」
蘇景澤的情緒好像波動了，又沒完全波動。
系統的任務完成提醒代表他內心不是表面看起來的毫無波瀾，他自己必定也是很介意眼睛的事情的，可他卻完全沒有怪罪虞若卿無禮越界的意思。
蘇景澤如此好脾氣，讓她很難完成任務。
果然還是皮實的陸元州的羊毛好薅一些。
於是虞若卿展開了對陸元州的魔鬼訓練，她十分嚴謹苛刻，每日都要與他切磋、實則是陸元州單方面挨揍。
除此之外，她在言語上也很嚴厲，陸元州叫苦不疊，又怕她，只能可憐兮兮地用狗狗眼看著她，還拽著她的袖子不放，無聲地撒嬌認輸。
「師姐，你別這樣對我這樣嚴格好不好？」陸元州可憐巴巴地說，「這兩天天天訓練，我晚上渾身疼得睡不著覺。」
「生時何須久睡，死後自會長眠。」虞若卿高深莫測地說，「你現在放過自己，大比的時候，對手會放過你嗎？千錘百煉方能造英雄！」
陸元州這麼皮實的人都被虞若卿練得虛脫了，晚上回峰看見宗主雲天成，就抱著他的腿痛哭流涕，哭訴自己這段時間的遭遇。
宗主聽過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錯，終於有人能制得住你小子了。」他說，「劍修就該如此打磨，不錯、不錯！」
「師父，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你一點都不在乎我！」陸元州趴在雲天成腳步耍賴撒潑，他哭訴道，「我這段時間過的是什麼日子啊，也不知道師姐是什麼了，她比之前還可怕嗚嗚嗚……」
陸元州對感情的表露一向直接而熱烈，在更正統內斂的修仙界裡聽來，卻有點不正經的感覺。
「什麼愛不愛的，你這孩子。」雲天成無奈地伸手抓住陸元州，像是提著小狗脖子一樣拽著他的後衣領，把人送回了寢舍。
他又給陸元州喂了幾顆丹藥，看著自己弟子眼圈紅紅的，頭髮也亂糟糟，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倒確實讓人生憐惜。
雲天成這幾百年都苦心修煉，保護宗門，還是第一次收徒弟。
宗主收徒一向單傳，又有繼承仙宗的傳統，師徒如父子。他便容易心軟，陸元州一撒潑打滾他就沒了法子。
陸元州被練哭，倒是頭一次，讓雲天成又心疼又想笑。
「你知不知道，你師姐是個苦修？」雲天成緩聲道。
陸元州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是聽說過苦修這個詞，但不清楚和虞若卿之間的關系。
「如今修仙界富饒，尤其是你們這些親傳弟子，各種丹藥草藥從不短缺，還能使用靈肉補體，都是為了讓你們最大程度的進步，不被傷痛困擾。」
「而幾千年前，修仙界沒如今這樣和平，自然也沒這麼好的條件，修士們往往沒有任何外界助力，只能靠自己忍著痛楚，花費比現在更多的時間沒日沒夜苦練成仙，其中辛酸苦楚只有自己知曉。」
「如今還能按照那時標準修煉，便是苦修。」雲天成笑道，「這樣雖然要吃更多苦，可百煉成鋼，他們的劍意也會比旁人銳利，有的苦行修士甚至可以越境界戰勝對方，這都是他們吃了比旁人多千百倍的苦而練就出來的。」
陸元州眼角還泛著紅，卻已經怔怔地想著雲天成的話，有些難以回神。
停頓了一下，雲天成道，「你師姐對你如此嚴格，但都未到她自己修煉的千分之一。想必她也看重了你身上的天賦，卻看你平日的樣子而恨鐵不成鋼吧。」
陸元州吸了吸鼻子，都快被師父說哭了。
「師父，別罵了。」陸元州的下巴縮進被子裡，悶聲悶氣地說，「我，我知道錯了。」
雲天成笑了笑，他伸手撫摸陸元州亂糟糟的頭髮，緩聲道，「元州，你記住，表面奉承誇獎你的人不是真的對你好，如此督促你努力進取、還不怕你這個宗主繼承人記恨的人，才是真的為你好，才是真的正直良善之人。你要努力，不要辜負你師姐的期望。」
陸元州：嗚嗚！
赤煉峰，虞若卿正在打坐修煉，系統提示音便不斷彈出來，提示她因成功打擊到主角，而獲得點數。
這還沒完，在零點過後，系統刷新了各項當日任務，結果陸元州的提示音又不斷跳出來，直接將她打擊精神方面的任務全給刷滿了。
陸元州這大半夜的鬧什麼毛病？
等到清晨，虞若卿照例去日月殿上課，就看到陸元州又蹲在老地方，一看見虞若卿就眼含熱淚地撲過來，被她無情推著臉移開。
「師姐，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陸元州也不介意，他眼淚汪汪地說。
虞若卿：！？
這臭小子，怎麼能說她壞話呢？？
第24章 這女娃什麼毛病？
在虞若卿嚴格的監督下，不到半個月，陸元州便成功突破煉氣圓滿期，來到了築基初期。
這下子，再也沒人敢小瞧陸元州，像是過去那樣哄著他玩了。
而且因為切磋的對手是虞若卿和蒼寒淩，又有蘇景澤的照看，陸元州的進步開掛一樣突飛猛進。
他之前煉氣圓滿期時能越境贏築基初期，如今渡劫成功，打築基中期的弟子也不成問題。
然而想贏蒼寒淩與虞若卿還是遙遠無期的。
築基之後，除了需要修煉刻苦，進步也要看弟子的悟性。
比如蒼寒淩一直都卡在築基圓滿期，遲遲沒有突破到金丹期，可他擁有絕佳的戰鬥意識，也擁有自己的劍意，其他築基弟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三人小組在各項試煉和秘境裡都拔得頭籌，陸元州雖然已經足夠優秀，但在蒼寒淩和虞若卿的身邊更像是個小掛件，本宗的親傳弟子們沒有人是他們的對手。
其他弟子們叫苦不疊，他們三個的小組實力太過變態，還沒加上受罰的韓淺。
虞若卿還是和之前一樣，不怎麼在乎其他人的看法，我行我素，但隨著訓練的進行，其他弟子們越發對她尊敬客氣起來，完全不見最開始的抵觸。
然而親傳弟子們對蒼寒淩的態度就覆雜了許多，如今無人再敢背後嚼舌，可他們的不善已經從眼神傳達出來，似乎比過去更加討厭排擠他。
蒼寒淩自是不在意的，他人排擠任他排，若是按照原著，估計這些弟子們已經全都上了他那記仇小本本的名單裡了。
虞若卿卻是不解，為何其他弟子們面對蒼寒淩的惡意總是這麼大。
他這麼優秀，哪怕是出於對實力的尊重，其他人也不應該討厭他得這麼明顯吧，而且為何如今討厭他比過去更甚呢？
虞若卿想不通這些彎彎繞繞，還是有一天在單獨訓練陸元州的空隙時，陸元州給她解釋了這些事情。
「之前那幾個弟子因為說蒼師兄的壞話被韓淺師兄重傷，結果兩方都被處罰，還被我師父訓斥了一通。」
此時是休息時間，二人坐在訓練峰後山的小溪旁邊，陸元州說，「他們敬重韓淺，又視那幾個弟子為自己人，這股火氣無處發泄，便只能全部加在蒼師兄的頭上。」
「為何？」虞若卿蹙眉道，「他們若是憤恨不服，難道不該厭惡韓淺嗎？」
「韓淺師兄是自己人呀，更何況他在弟子們之間威望很高，哪怕出了這種事情，其他弟子不敢也不想怪在他頭上。」陸元州說，「蒼師兄身上的異族標簽更重，他們自然會將邪火轉移給他，會覺得一切因他而起。」
說實話，虞若卿還是沒想明白事情為何會向這個方面發展。
親傳弟子們不論是怪罪那幾個人拖全體下水被罵，又或者怪罪韓淺下手太狠，她都可以理解，可將所有事情都怪罪給在整個事件裡保持沈默的蒼寒淩？
真怪。
任是以反派為己任的虞若卿不懂其中邏輯。
看著虞若卿蹙眉凝思的樣子，陸元州不知為何覺得她有些可愛。
平日裡虞若卿總是淡然少言的高嶺之花師姐的樣子，偶爾被他惹得不耐煩了，還有點暴力。陸元州對她心裡是又有點崇拜又想貼近的。
可如今虞若卿坐在溪邊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認真樣子，一下就拉近了她的距離，少了些師姐的威嚴，反而像是苦惱的小姑娘。
不過也確實如此，除了實力高深，師姐在某些方面本來就十分單純空白。
陸元州不由得笑道，「師姐，想不通就想不通嘛，別難為自己了。」
虞若卿覺得自己應該想明白這個邏輯。畢竟未來她要做一個壞人，壞人自然要懂得操控人的心理。
可是想來想去，還是不懂。
「真難。」虞若卿泄氣地說，「你是怎麼懂得這麼多的？」
「我在人間長大嘛。」陸元州笑嘻嘻地說，「人界是個大染缸，什麼樣的人都有，呆得久了，就懂了。」
虞若卿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按照書中設定，陸元州也是在人界底層長大的孤兒，而且還保護著一整個院子婦孺兒童，自然什麼三教九流都遇到過。
他如今的陽光善良，並不是因為未見過黑暗，而是因為經歷過那些不好的事情，反而更加堅定地選擇人性美好的一面。
不愧是升級熱血流男主角。
「有時間我應該也去人間看看。」她若有所思地說。
想成就偉大的事業，應當從基層做起。
「沒必要，師姐。」陸元州卻真心地說，「你現在的樣子就很好了。」
師姐一直保持這樣的單純坦率就夠了，他甚至希望她永遠不明白這些陰暗骯臟的人情世故，這些事情不配被她明白。
陸元州暗暗地想，他要變得更強大，至少要像是師兄們那樣，才足夠在未來再出現這樣的事情的時候，有解決和改變的資本。
晚上，虞若卿回赤煉峰，一進主殿，便察覺氛圍有些凝固，坐在主位的江元霜冰霜著臉，倒是有宗門弟子懼怕她的樣子了。
「師尊這是怎麼了，心情不好？」虞若卿自然是不怕的，她好奇地問。
「明日宗門又要舉行門內會談了。」霍修遠說。
虞若卿便了然。
師父一向厭惡與其他長老們交際，其他幾個長老平日偶爾會一起下下棋、喝個茶，然而江元霜卻幾乎不出赤煉峰。
每隔半年舉行的門內會談，是召集五位長老和宗主、以及各堂護法共同開會整理門內事務，如果有極其出眾的內門弟子，也會在這個時候推薦給長老們。
其他事宜江元霜都可以避而不去，唯有門內會談不行。
怪不得她情緒不好。
虞若卿看著師尊冷若冰霜地閉目打坐，她悄悄地蹭到霍修遠身邊坐著，然後傳音小聲道，「師兄，師父到底為什麼和其他長老關系不好啊？我這段時間見了宗主和清文長老，感覺他們似乎人都還可以？」
書裡只寫江元霜沈迷邪門歪道，脾氣越來越不穩定，甚至還差點重傷過弟子，所以逐漸和玄霜仙宗離了心。
然而現實發展中，江元霜並沒那麼壞，這些年她一直都在赤煉峰埋頭造純手工傀儡，也沒做過其他什麼事情，所以虞若卿覺得或許另有真相。
霍修遠卻只是用手指關節敲了敲她的額頭。
「你還小，不要過問這些事情。」
「我怎麼就小了！」虞若卿不服氣道，「在外面人家都喊我師姐的。」
真煩人，霍修遠總把她當小孩子，要是說出去估計都被人笑話。
誰能想到在親傳弟子裡作威作福、人人都要退讓的虞若卿在自己峰門裡竟然一直被師父師兄當做小孩子？親媽眼也不過如此。
「那個叫陸元州的宗主弟子叫你師姐？」霍修遠似笑非笑道，「小朋友喊小朋友，都是小朋友。」
感受到師兄逗自己玩，虞若卿頓時不想理他了。
有和霍修遠扯皮的功夫，還不如去修煉呢。
「訓練場不是那邊。」霍修遠了解虞若卿，知道她要去練劍，可眼看著虞若卿是往正門走的。
「我要去無念崖找蘇師兄，他答應要指點我劍法。」虞若卿道，「對了，師兄，那靈果還有嗎？我再給他帶一些。」
虞若卿不說還好，她一提蘇景澤，就瞬間打開了霍修遠的開關，酸水不斷往外冒。
「沒有。」他沒好氣地說，「靈果都被我吃光了。」
虞若卿微微驚愕，前幾日她還看見霍修遠收獲了一籮筐靈果，今日就沒了？
「你現在和他關系很好嘛。」霍修遠難忍醋意，怪裡怪氣地說，「那家夥當年一副要在山谷裡老死的頹廢樣子，劍都不願意碰一下，現在不過十二年就反悔了？還願意指點你，真有閒情逸致。」
「師兄，你不是說你金盆洗口了嗎？」虞若卿疑惑道，「怎麼又開始陰陽別人了？」
看著她正直無辜的樣子，霍修遠差點沒被自家師妹氣厥過去。
虞若卿有時某些地方太過天然一根筋，讓人吐血。
「行了，去吧去吧，趕緊找你蘇師兄去吧。」霍修遠酸溜溜地說，「反正我才金丹初期，是教不了你什麼了。」
虞若卿之前只覺得霍修遠可能不太喜歡蘇景澤，又或者對他態度很覆雜。
他都酸到這種地步了，她方才回過味來。
虞若卿本來已經快要走出大殿，聽到他的話，便又回來，抱住霍修遠的手臂，嬌笑道，「我說怎麼聽得雲裡霧裡的，原來師兄吃味了。」
小時候虞若卿就喜歡這麼抱著他的手臂撒嬌，像是個磨人不懂生氣的小奶貓，等到她十六七歲之後，基本見不著這個樣子了。
她越長大越成熟內斂，如今這樣調笑他又撒嬌，倒是有點她年幼時嬌嗔可愛的樣子。
霍修遠有些無奈，可能是因為他的人生曾經是蘇景澤的對照組，所以對有關他的事情格外情緒覆雜。
他並不討厭或者恨蘇景澤，不然也不會最開始鼓勵虞若卿跟他交朋友。
可看著二人關系真的似乎越來越好，霍修遠的心裡又不是滋味。
但到頭來，霍修遠又不忍心真讓虞若卿為難。
他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虞若卿的頭，無奈道，「好了，我是開玩笑的，你快去吧，別讓人久等了。」
「真的沒事？」虞若卿眨著眼睛。
霍修遠不說話，而是去掐虞若卿的臉蛋，這回虞若卿果然迅速地遠離了他。
「晚上記得回來，不管多晚都不許在外面休息。」霍修遠叮囑道，「記住，男人……」
「男人沒有好東西！」虞若卿都會搶答了。
她擺擺手，而後坐在飛鶴上離開了赤煉峰宮殿。
看著她消失的背影，霍修遠不由得嘆息一聲。
他擡起頭，看向江元霜，淡淡委屈地說，「師尊，我要是也有師妹她那麼強的天賦就好了。」
霍修遠靈骨不好，能沖上金丹期已是勉強，若沒有這些年江元霜給他投喂的大量丹藥，恐怕他一生只能停留在築基圓滿期。
當年他以內門第一的成績被推給各位長老挑選，已然是他人生的高光時刻。
虞若卿拜師時，霍修遠就是金丹初期。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撫養的師妹都從小豆丁變成漂亮的姑娘，同樣晉升到了金丹期，而他仍然停滯不前。
他早就認了命，有這個修為也知足，至少臉面上不難看。可現在逐漸跟不上虞若卿的步伐，對她沒什麼幫助，他方才惋惜自己實力有限。
自己長大的師妹，竟然要去找其他的師兄練劍，這算是什麼事啊。
「人各有所長，何必羨慕他人機緣。」江元霜在主位上，她淡淡地說，「你修煉沒有天賦，可下毒暗殺的功夫，宗門內怕是無人能敵。」
這倒是真的，霍修遠雖然修仙沒什麼天賦，但陰人手段這方面無人能敵，真要殺人，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他年輕時備受他人擠壓，也曾經動過日後暗中下毒害人的想法，可為了給師妹一個健康的環境成長，他這些手段是無用武之地了。
江元霜閉著眼睛，頭也不擡地淡聲道，「你若是後悔，也可以參加這屆萬宗大比。」
霍修遠吃醋是吃醋，但提起這個，他卻沒什麼猶豫，笑著搖了搖頭。
「卿卿長大了，該自己出去闖一闖。」他說，「她好不容易有了正派的朋友，我若是去，她又會依賴我。」
江元霜睜開眼睛，看向自己的弟子。
「真的？」她挑眉道，「我怎麼覺得某些人酸得牙都快要掉了？」
霍修遠：「……師尊！」
江元霜原本因為明日的會議而心中不快，逗弄了半天自己的弟子，看著他老臉擱不住的樣子，心情也轉陰為晴。
另一邊，虞若卿去找蘇景澤練劍。
蘇景澤在發生事故之前，也是金丹圓滿期，對劍道自有一套自己的琢磨。
這段時間雖然他的重點是教導陸元州，可虞若卿已經品出了蘇景澤的厲害之處，特地找了個時間單獨讓他給自己開小灶。
沒想到，虞若卿趕到谷中小屋，就看見一個熟悉的家夥坐在裡面，捧著蘇景澤切的水果吃得不亦樂乎。
「師姐，你來了！」陸元州放下水果，他高興地說。
虞若卿：……
這小子怎麼陰魂不散，她去哪裡哪裡都有他的身影呢？
蘇景澤端著茶走過來，他溫聲笑道，「元洲也想看看你的劍法，旁觀對他而言很有益處。」
虞若卿太陽穴直跳。
原本設想她和蘇景澤練劍舞劍，應該是高手之間的惺惺相惜和靈魂交流，多了一個陸元州，感覺畫風立刻跑偏。
倒也不是她煩陸元州——好吧，她確實有點嫌棄這小子，主要是之前半個月為了從他身上薅點數，她幾乎天天和他泡在一起。
如今虞若卿的點數快到兩千，她就立刻沒那麼大熱情看著陸元州了。
虞若卿走進屋，陸元州頗有顏色地為她拉開椅子，又親手奉茶，狗腿得不行，生怕虞若卿不帶他。
「陸元州，你說你放著你那大尊者的宗主師父不要，天天和我練劍算是怎麼一回事？」虞若卿接過茶，她費解地說，「你知道外人想求宗主點撥一句能有多難嗎？」
「我師尊實力太過高深莫測，師姐你這樣的水平與他學劍，一定會很有感悟。但我基礎太差，我師尊又脫離初級太久，教的東西我總是很難理解。」
陸元州拿起扇子奉承地給虞若卿扇風，「反而還是如今和師姐師兄們一起練劍，又被師姐細心指點，才感到受益匪淺。」
虞若卿本來是有點不願意的，結果被陸元州一頓熟練的操作順了毛，便輕哼一聲，大發慈悲地說，「那好吧，一會兒你在旁邊看著，不要打擾我。」
陸元州頓時笑了起來，他看向蘇景澤，蘇景澤也在微微笑著，似乎對這個場景見怪不怪。
「那便這樣定了。」蘇景澤緩聲道。
虞若卿從赤煉峰趕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逐漸暗淡了，怕拖得太晚，他們決定就近找個地方。
幸好玄霜仙宗財大氣粗，又劍修居多，所以擁有結界的訓練台到處都是，距離無念崖附近的一座山上便有。
蘇景澤住的地方是仙宗內門邊緣，附近的山巒也被閒置著，除了陳列的各項設施正常運轉，附近這一片都沒有弟子，倒是方便了他們。
等到三人來到山頂訓練場時，太陽已經西下，重沈沈地懸掛在天地交際處，暈染得大半天空暗紅發橘，映照了一片火燒雲。
玄霜仙宗每個訓練場周圍都有石墻看台，虞若卿站在場中央，蘇景澤和陸元州就坐在一邊。
虞若卿雖然對自己很有信心，但為了以防萬一，她又開了一層結界，兩個結界將看台一前一後包裹其中，以免二人被她的招式波及。
「師兄，那我開始了。」虞若卿說。
她意念微動，劍身烏黑的本命空冥劍出現在她的手中。
虞若卿如今的招式已經學到更加高深的劍法秘籍，但想到陸元州也在旁觀，她便仍然使的是玄霜基礎劍法十九式。
基礎劍法原本是初級基礎、如今內門弟子都因熟悉而產生倦怠心，不願意練的初級招式，在虞若卿手裡卻是截然不同的樣子。
虞若卿出劍既有千錘百煉如教科書般的標準，又帶著個人性格特色的猛烈兇悍。
她的劍意就像是寒冬最悍戾的暴風雪，帶著極強的壓迫與危險，讓人在這份壯闊洶湧的劍法中難以呼吸。
虞若卿背後的天空夕陽如血，猶如鋪開的畫卷，映照得她舞劍的身影更加飄然若畫。
陸元州看著看著就癡了。
過去這段時間，他基本沒看過虞若卿使出真正的連招，畢竟他一直是被她隨手一招便被揍得滿地打滾。
如今看著同樣簡單基礎的招式在虞若卿的手裡發揮出來，他方才發覺劍招竟然能如此之美，能蘊含著最兇猛的危險，也同樣有酣暢淋漓的快意。
陸元州呆坐一邊，直到虞若卿收劍，他還久久不能回神。
「不錯。師妹悟性極高，金丹初期竟然就能使出這樣的劍意，未來不可限量。」他的旁邊，蘇景澤開口道，「唯有一點，你的劍招仍然過緊，太過被模板束縛。若是遇到習慣破局跳脫的對手，恐怕會有苦戰。」
陸元州驚呆了，在他眼裡簡直完美的一套劍法，蘇景澤竟然真的能挑出毛病來？
「招式標準，難道不是好事嗎？」他疑惑道，「師父長老們不也要求盡善盡美，做到最標準？」
「劍法是死的，人是活的。盡善盡美只是大眾水準要求的頂點，卻只是劍修大拿的起點。」蘇景澤緩聲道，「你師姐如今的水準足以橫掃一片仙門弟子，可她若是想向大宗師、大尊者前進，就要更好、更精深。」
蘇景澤說的問題，也是虞若卿目前被困擾的。
她在劍招上已經精進到極點，可想要繼續前進，卻要在劍法秘籍之外。
「師兄說得對，我如今確實感覺到瓶頸。」虞若卿嘆氣道，「若是能看到你的劍招就好了，可惜。」
「師姐，你已經很厲害了。」陸元州真心說。他看不得虞若卿失落否定自己的樣子，連忙道，「沒關系，韓淺師兄也是金丹圓滿期，等半個月之後他禁閉結束，我們可以請教他看看嘛。」
聽到二人的話，蘇景澤有些怔然。
從那次事件之後，他已經十多年沒持過劍了。
當年他有多麼意氣風發，出事之後便多像是個笑話。
尤其是他的劍，他曾經引以為豪的劍法劍意，在靈脈斷裂、褪回煉氣期之後也都煙消雲散。
更別提，還有那件事……
蘇景澤薄唇微抿。
被送回山谷後，蘇景澤在倉庫裡翻了許久，終於在壓箱底的地方翻出了一把木劍。
這把給新入門弟子練習用的普通木劍，是當年他的師尊贈與他的，希望他能從這把劍從頭開始。
蘇景澤卻在絕望下，將它扔到了角落，再也沒碰過。
時隔十二年，他又一次撫上劍身，修長蒼白的手指拂去上面的灰塵。
蘇景澤抱著木劍，在亂七八糟的倉庫裡坐著，怔怔地發呆。
他終究是被虞若卿和陸元州改變了。
聽到他們惋惜的聲音，想要去找韓淺，他竟然也會心裡湧起不甘的念頭。
蘇景澤不由得苦笑起來。
明明已經是個廢人，可他如今怎麼又開始有了不自量力的期盼？
……
第二日，便是仙宗裡管理層門內會談的日子。
江元霜提前一個時辰便抵達了主峰，她並不是有早到的美德，而是在會議開始之前，先去見了宗主雲天成。
此時天色還四亮不亮，陸元州抱著被子呼呼大睡，並不知曉外面發生的事情。
大殿中，雲天成看到江元霜前來拜會，也十分驚訝，隨即又露出笑意。
「師妹，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總算願意來見我了。」雲天成緩聲道。
「別以為我是原諒你們了。」江元霜冷聲道，「我這輩子都不會與你們和解。」
她狠話說出口，才後知後覺自己前來是有事要求雲天成，似乎不該這樣的傲氣淩人。
倒是雲天成寬容地笑了笑，他道，「元霜，你說吧，既然是能讓你登門拜訪的事情，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只要你提出來，我定會助你一臂之力。」
「哼。」江元霜冷哼一聲。
雲天成的態度合格，她也不好再挑剔什麼，才冷聲道，「懲戒堂的首座，一直空閒著。」
她的話只說一半，然而雲天成已經與她是幾百年的師兄妹，對江元霜十分了解。
雲天成一怔，隨即領悟道，「你是……想讓虞若卿做那懲戒堂的首座弟子？」
首座弟子，高於普通弟子，與首席長老身份平齊，只不過並不管教書職務，更偏向行政和執行。
韓淺便是主峰的首座弟子，這些年勞苦功高，解決了宗門大大小小無數事情，所以才在弟子們之間威望那麼高。
而懲戒堂的首座弟子便更特殊了。
懲戒堂本身便擔任著一視同仁的監護職務，然而除了堂內護法狄右與宗主長老等人是師兄弟之外，懲戒堂裡只有他招募的類似自己弟子的執行者。
懲戒堂一直遊離於眾峰外，本該是香餑餑的首座弟子席位也空閒著，根本沒有長老願意將自己的弟子送過去。
原因無他，懲戒堂要求執行者為人正義，寧折不彎。而懲戒堂的首席弟子，要擔負看護警醒同門的責任，不論對方是外門弟子還是長老親傳，都要一視同仁。
這麼得罪人的勾當，又要耗費精神，根本是吃力不討好，所以無人願意去，便一直空著位置。
「你為何想要她擔任此職責呢？」雲天成疑惑道。
「怎麼，我徒弟哪點配不上這個位置了？」江元霜就像是個刺猬，雲天成隨口一問，她都要立刻刺來。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雲天成無奈笑道，「若卿這孩子我也是看她長大的，她心思純粹，一心修煉。從不結黨營私，不阿諛奉承。幹凈又正直，我很喜歡她。整個親傳弟子裡，唯有她最配這個職位。」
聽著雲天成的誇獎，江元霜的面色才漸漸緩和。
「我只是不太明白，你怎麼舍得讓你的寶貝徒弟幹這個苦差事？」雲天成說，「以她的性格，該是更想躲起來修煉吧。」
「因為……」江元霜欲言又止，表情變得不太好看。
雲天成耐心地等著她，過了一會兒，江元霜才低聲道，「……這孩子本來該是個品行端正的好苗子，可不知是不是被我影響的，思維偶爾偏頗，總想做個壞人。」
「什麼？」雲天成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們第一仙宗養大的徒弟，怎麼會想做壞人呢？
「她似乎對我有些誤解，以為我是個處心積慮的惡人，一直想繼承我的衣缽。」江元霜語氣漸弱，沒了最開始進門時的盛氣淩人，她道，「這麼好的孩子，我不希望她未來走歪路。」
雲天成明白了。
「所以，你希望將她推到這個需要隨時維持公平正義的位置上。」他撫掌笑道，「審判他人，也是在審視自己。師妹，好手段。」
江元霜講完自己徒弟的事情，神情便又冷硬起來。
「今日會談，你會支持此事嗎？」她問。
「這是自然。」雲天成緩聲道，「若卿如此優秀，可以擔此重任。只不過不知她本人是否願意？」
說起這個，江元霜的目光遊離了一下。
整件事情都是她和霍修遠計劃討論的，完全沒和虞若卿商量過。
在懲戒堂當首座弟子，自然不是掛名那麼簡單，肯定要分些精力心神，以虞若卿這樣愛修煉的性子，未必能答應。
只不過，她已經想好如何誘勸自己的小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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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內外門的弟子們有的在休息，有的在吃飯，他們互相聊天著，猜測今日的門內會談會不會出現什麼新的門派規定或方向。
親傳弟子們也在休息，沒到下午上課的時間，所有人便看到了玉牌上從主峰傳來的新變動。
——赤煉峰江長老的四弟子虞若卿，品性端正，實力過人。即日起成為懲戒堂的首座弟子，擔負維護宗門正義之職，位同首席長老。
此事傳出，玄霜仙宗上下都一片嘩然。
有些弟子根本沒聽說過虞若卿，有些人懷疑江元霜的徒弟怎麼可能和正直良善扯上關系。
也有些弟子曾經見過門內小比時虞若卿的成績，到處給人科普她的厲害之處。
當然，還有些弟子未知全貌便出言詆毀，沒想到立刻被其他弟子憤怒地懟了回來——這些維護她的人，便是幾個月前她在弟子居所搭救的那幾個內門弟子。
當時的他們還是唯唯諾諾的內門新人，因身份枷鎖不敢反抗大世家弟子的欺壓。
自從被虞若卿點醒之後，幾人短短數月精氣神發生了大變化，自信沈穩了許多，也同時成為了她的頭號擁護者。
至於親傳弟子們有多吃驚，紛紛回去問各自的師父，又是另一件事了。
而與此同時，正與陸元州和蒼寒淩一同在山峰僻靜處午休的虞若卿，整個人都傻了。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成了什麼首座弟子，這也太突然了吧？
倒是蒼寒淩和陸元州二人十分淡定。
「恭喜。」蒼寒淩說。
「師姐好樣的！」一向捧場的陸元州也誇獎道。
就好像大家都很高興，只有虞若卿是懵的。
……她什麼時候答應要做這懲戒堂的首座弟子了，也沒人和她商量過啊？
晚上，虞若卿殺回赤煉峰。
回去的路上她都想好了，無論如何都要辭掉這個職位。
今日任命才剛剛頒布，中午懲戒堂的護法狄右便給她發了消息，讓她明日過去報道，看起來就很麻煩，耽誤她修煉和在正派身邊潛伏。
「師尊，我不去！」一進殿，虞若卿就大聲抗議道。
江元霜和霍修遠早就料到會如此。
「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江元霜放下手中的茶杯，她緩聲道，「身為懲戒堂的首座弟子，你可以利用職位之便，將你的野心發揚光大。」
虞若卿原本接下來一堆拒絕的說辭，就這麼在嘴邊硬生生地拐了個彎。
「……我不去，誰去？」她說，「這個官我非當不可，我義不容辭！」
完美。
江元霜和霍修遠師徒二人達成所願，默默地給自己比了一個大拇指。
第二日，虞若卿便上崗了。
天剛蒙蒙亮，她便抵達了懲戒堂。
走入正廳，虞若卿看到懲戒堂護法狄右坐在主位上，身後站著六個同樣身穿堂服的執行者。
在微暗未點燈火的廳堂裡，這一排執行者和端坐的狄右像是廟裡孔武猙獰的神像，給人一種威壓的感覺。
狄右是如今宗主和長老們的師兄弟，只不過當年他天賦有限，對修仙沒那麼大的欲望，後來便留在宗裡繼承了懲戒堂護法的位置。
他的輩分長老們一樣高，虞若卿客氣地行了禮，仿佛根本沒有感受到他的下馬威。
「弟子虞若卿見過護法大人。」
狄右捋了捋胡子，他的面龐一般深陷在陰影裡，又冷著臉，看起來十分可怕。
「我不管你是怎麼被塞進來的，你只需要知道，老夫最討厭你們這幫嬌生慣養的親傳弟子。」狄右冷聲道，「你最好不要犯錯偷懶，不然小心被我掃地出門！」
「是。」虞若卿又低了低頭，表示恭順。
他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傲然道，「既然你加入了懲戒堂，便要知曉我們懲戒堂的立地根本。」
狄右擡起手，他的身後，六位執行者齊齊開口：
「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忍。」
「對待囚犯要像嚴冬一樣冷酷；」
「對待同門還是要像嚴冬一樣無情！」
眾人面無表情地齊聲誦讀的余音未消，狄右已經展開雙臂。
「這就是懲戒堂。」他說，「我們冷酷、無情、按章辦事，從不講究情誼與溫暖。」
狄右用了這麼大的陣仗，還連夜讓手下執行者們編了個狗屁不通的順口溜，就是為了給這個新來的首座弟子一個下馬威，讓她懂得這裡不是她這樣的親傳弟子來的地方，最好自己熬不住趕緊滾蛋走人。
果然，眼前的年輕姑娘表情開始波動。
狄右本來以為大功告成，沒想到，她忽然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眼眶都濕潤了。
「好啊，這裡真是好地方！」虞若卿感動不已，她哽咽地說，「反派所見略同，以後我們就是自己人了！」
狄右：？
這女娃什麼毛病？
第25章 一看她就不是什麼好人
虞若卿興致勃勃地參觀自己日後兼職的工作單位，身後跟著以狄右為首、一臉麻木的執行者們。
這麼多年，他們什麼樣的弟子都見到過，偏偏沒見過虞若卿這種風格的人，竟然一時間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被動地跟著她。
虞若卿逛得虎虎生風，她仔細地了解懲戒堂的所有組成部分。
懲戒堂分許多部門，監牢有地上與地下兩處，地上是軟監，用於給犯事的弟子關禁閉，地下則是真正布滿陣法的重監，最高足以關押合.體期的大佬。
只不過修仙界的和平已經持續幾百年了，地下監獄也塵封多年，沒有用武之地。
而懲戒堂地上其他地方，有功能劃分得很細的懲罰室，分使用教鞭木板的懲戒處，也有罰抄寫靜心的文罰處。
這裡還有人專門記錄每日懲處記錄，弟子受罰也要用留影球記載，以此保持懲戒堂的公開透明，也是便於翻查刺頭弟子的犯錯記錄。
除此之外，懲戒堂的執行者們還要在負責平日巡查、門內大小活動維持秩序等等的職責。
虞若卿能夠明顯地感覺到，懲戒堂這些年的運行已經是非常成熟完善，只是確實唯獨缺少首座弟子這一個環節。
只有弟子才能和其他弟子真正近距離接觸、察覺到徒弟間表面和平下的那些暗流與齷齪。
光明正大發生的不公正事件還是少數，更多的欺壓是發生在無人在意知曉的陰暗角落。
就像幾個月前她在內門弟子的寢居看到的世家弟子欺人，還有親傳弟子們對蒼寒淩那些如果不是被宗主遏止，只會變本加厲的言語傷害。
這些發生在弟子內部的事情，懲戒堂永遠不可能完全知曉，可同為弟子的首座卻可以。
虞若卿逛完所有地方，又回到懲戒堂主廳。
她擡頭看著高山仰止的水墨畫，心中湧起無限的澎湃。
「我已經準備好執行責任了。」虞若卿看向狄右，她說，「除了監察弟子，我還需要做其他事情嗎？」
狄右欲言又止，他目光覆雜地注視著虞若卿，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招架。
他以為自己的性子已經夠古怪了，沒想到這個小丫頭竟然更上一城樓。
不愧是江師姐的弟子，真不是什麼正常人。
而且，她似乎……真的對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位置抱有很大熱情？
狄右揮揮手，執行者們紛紛退去。
「你為何如此高興？」
狄右是上一代玄霜師兄弟中性格最坦率、最黑白分明嫉惡如仇的人，他有疑問，便直接開口說道，「這是一個得罪人的位置，人人都避而不及，怎麼你卻如此興致勃勃？」
「為何要在乎他人想法與觀念？」虞若卿道，「就算我得罪了所有人，可只要我最強，強到傲視所有人，他們也只能望而興嘆，心生敬意。就算討厭我，表面也要恭維。」
她擡眸，笑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關心我是不是得罪過人呢？」
虞若卿的這一番話若是在其他長老面前說出，恐怕都要被斥責，狄右聽了，卻大笑起來。
「好啊，倒是來了一個有趣的小丫頭。」笑過，他哼笑道，「老夫早就對如今這非要宣揚和睦團結的修仙界看不順眼，依我看，沒有傲骨算什麼劍修，還修什麼仙！」
狄右性情本來就十分古怪，又身負懲戒堂護法的職位，其他弟子看見他就怕得腿打顫。若是能看到他這朗聲大笑的樣子，恐怕都會以為自己做夢。
他在主位上坐下，手指卻忽然一動，虞若卿猝不及防地察覺到有什麼東西襲來。
她沒有時間抽劍，而是憑靠極快的反應速度凝結周遭靈氣，硬生生將那東西阻隔在半空中。
虞若卿低下頭，這才看清是一粒紐扣。
紐扣被狄右彈來，似乎力量無窮無盡，嗡嗡作響，奮力沖著虞若卿聚起的靈氣，震得她手有些發麻。
看到她反應這麼快，而且真的攔下了他的攻擊，狄右手指微動，撤了力量，紐扣掉在地上。
「你這丫頭不錯，沒吹牛。」狄右欣賞地說，「有傲氣，有實力，合我的胃口——我已經許多年沒這樣欣賞一個年輕人了。」
虞若卿心想，他當然得欣賞她，畢竟狄右都快把反派護法給寫在臉上了，與她根本就是同類的惺惺相惜。
不過說歸說，落到實處，虞若卿除了觀察監護其他弟子這個籠統的職責，還真沒被分配其他什麼任務。
想也是，沒有首座弟子，懲戒堂也運轉這麼多年了，估計也真沒什麼需要她做的。
狄右給了她一塊黑底紅邊的玉牌，上面刻著懲戒堂的狂草字體，還有細小陣法的防偽標志，算是她正式得到懲戒堂的身份，交接成功。
親傳弟子會把代表各自長老師尊不同的玉佩懸掛腰間，證明自己的身份。
虞若卿的腰間原本已經掛了代表赤煉峰的黑色玉佩，如今又多了一個黑色勾紅邊的懲戒堂玉牌，兩個黑玉懸掛腰間，相比人家白玉青玉，一看她就不是什麼好人。
她簡直喜歡得很，好像自己的身份得到認同了一樣。
回日月殿上課，其他弟子對她的態度果然又變了。有些弟子開始想遠離敬畏警惕她，也有些人好像忘記了曾經那些不愉快，過來與虞若卿套近乎。
虞若卿自然又是和過去一樣，神情淡淡的，有點高傲疏遠，不想言談的樣子。
只是過去其他弟子會討厭她的高傲，如今他們基本都沒意見了。
她照舊穿過人群，來到最後，蒼寒淩和陸元州就在老位置上等她。
「師姐，恭喜你！」陸元州說，「你的玉牌真酷。」
蒼寒淩本在持筆畫符箓，看到她過來了，他停下手，也道了聲恭喜，便又要繼續寫符。
結果，虞若卿忽然大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蒼寒淩的指尖一抖，一滴墨水頓時滴在了寫一半的符箓上，紙張上束縛的靈氣頓時消散，代表這張符箓毀了。
蒼寒淩眼皮一跳，修長的手指拿起這張符，心中蕩起無奈的情緒。
自從和虞若卿與陸元州成為朋友後，他心中這些年一直想要洶湧吞噬他的漆黑海浪似乎消失不見了，不用他再費力壓制。
可壞處時，他們兩個嚴重影響他修煉進取。
也不知與他們做好友，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以後有我罩著你。」虞若卿的手還搭在他的肩膀上，「誰再敢陰陽你，我就通通把他們抓去懲戒堂。」
聽到她的話，蒼寒淩一怔。
他擡起頭，便猝不及防對上虞若卿映著細碎陽光的眸子，她淡淡笑著，仿佛真的能驅散所有陰影。
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在一邊坐下。
後知後覺的，被她碰過的地方開始滾燙起來。
蒼寒淩正在楞神，手中那滴了墨水的符箓被人抽走，他轉過頭，看到陸元州順著那滴墨的旁邊畫了一圈花瓣，墨水便變成了一朵盛開的花朵。
「這多漂亮。」陸元州十分滿意，又將符箓塞回給他。
規矩精細的符箓筆畫下卻是一朵跳脫盛開的花，蒼寒淩看著這張符箓，不知為何，他久久未回神。
「師姐，師兄，韓淺師兄要懲罰結束了。」陸元州已經在說其他事情，「我們畢竟是一個隊的，還不怎麼熟悉，要不要借這個機會去接他呢？」
「可以。」虞若卿同意道。
如今她最不放心又好奇的便是這個書中記載最少的韓淺。
她的直覺告訴她，韓淺身上一定藏著什麼秘密，她一定要抓緊所有機會了解他，堅決消滅一切主角想要黑化的傾向。
韓淺被罰的面壁思過，並不是簡單的字面意思，而是宗門裡的一處基礎秘境裡，要在嚴寒酷暑的交替中受罰，在這樣的情景裡反思自己、磨練心神。
如果有被罰的弟子熬過幻境裡的外界因素，努力修煉和警醒反思，便會發現自己在受罰時的進步反而比外面更大。
然而，鮮少有弟子能堅持七天以上。
韓淺受罰的一個月已過，懲戒堂的其中一位執行者進入秘境，便看到他保持當時進去的時候相同的姿勢。
從記錄石來看，韓淺這一個月任由幻境變化，自己卻從未動過。
連執行者的心裡都多了些敬意。
不愧是如今的親傳大師兄，這份毅力便不是常人能比的。
「弟子韓淺，受罰結束。」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韓淺緩緩地睜開眼睛。
他離開幻境，狀態也煥然一新，心神在這段時間得到穩固，不再像是一個月前那樣渾渾噩噩。
「師兄。」這時，他聽到有人喚道。
韓淺擡起頭，便看到陸元州、蒼寒淩與虞若卿就站在外面等他。
他的目光轉了一圈，最後停在虞若卿的身上，他看到她腰間代表懲戒堂的玉牌，眉尖微動。
虞若卿感受到韓淺的目光，腰桿頓時都挺直了許多。
她知道自己這兩個玉佩掛在腰間效果，用兩個字來形容就是高調，奈何她愛死了這樣的感覺，連走路都帶風。
韓淺原本目光覆雜難懂，不知在思考什麼事情，神情有些嚴肅。
結果他忽然對上虞若卿的目光，看到她明明表情面癱，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卻出賣了她，眼神中愉悅又炫耀、還想被人誇讚的情緒幾乎掩飾不住，像是個藏不住心事的小孩子。
被她一眨不眨地看著，韓淺猶豫片刻，他道，「……恭喜？」
虞若卿灑脫地一揮手，雲淡風輕地說，「小事，不足掛齒。」
韓淺能感覺得到，虞若卿話是那麼說，實際上她都得意的快飄起來了！
第26章 真香！
三人走過來，韓淺從虞若卿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其他二人。
「你們怎麼在這兒？」
「我們是來接你的。」陸元州笑道，「師兄，我們一起去吃頓飯吧，算是給你接風洗塵，怎麼樣？」
韓淺並沒有拒絕。
這是陸元州張羅的飯局，也便由他全權負責。
其實宗門裡在不同位置都設有食堂，然而四人不想被打擾，陸元州便想著自己親自下廚做菜。
他已經提前得到過雲天成的許可，將三人帶到他和宗主獨居的地方。
宗主居所位於主峰附近一處靈氣充沛的山上，建築樓宇都是從過去宗主一代一代傳下來的。
數千年前的宗主不似現在這樣一代單傳，所以建造的宮殿樓閣十分氣派，至少能容納弟子和打雜上百人。
宮廷從山頂一直延續到山腰，大大小小的房屋宮殿、煉丹煉器和藏書閣等等一應俱全，簡直就是縮小版的門派。
這麼漂亮浩大的宮殿，一沒有人煙，反而顯得有些荒涼。風在街道小路上吹拂著，發出嗚嗚的空響聲，與外面內門的熱鬧像是兩個世界。
「我師尊一般都在後山，這山頂平日就我一個人，我就住在這個院。」陸元州在前面領路，能看出來他十分高興，
這大大小小的房屋都空著，肯定是隨便讓陸元州挑選使用，然而他的住處卻是一個十分樸素的小院，裡面除了正屋便是灶房和側庫房，看起來應該是原本打雜仆人住的地方。
這裡相比親傳弟子的居住條件，都顯得有些寒酸了。
「怎麼選擇住在這裡？」蒼寒淩問。
「其他殿都太大了，陰森森的。」陸元州笑道，「這個院子我很滿意，我在人界的時候就想有這麼一個住的地方，也算是圓夢了。」
陸元州從儲物戒指裡拿出一張四方桌子和椅子放在院裡，又端來了一些酒和靈果，他快活地張羅道，「師兄師姐，你們先坐一會兒，喝點酒，我很快就會做好飯的。」
虞若卿倒是好奇陸元州要怎麼做菜，她隨著他走進夥房。
一進門，便看到寬闊的爐灶案台上擺放著大大小小十幾把不同的刀和工具，連裝著不同調料的盒子便是一排，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看起來便十分專業。
陸元州從儲物戒指裡拿出他提前準備好的靈肉，開始用熟練的手法料理。
陸元州做這一切的時候，專注又認真，平日總是笑著的嘴角此刻也微微抿起。
他的手上動作有條不紊，看起來一下便成熟可靠許多。
「你在哪學手藝的？」虞若卿看著他這麼熟練，好奇道。
陸元州擡起頭，露出笑容，梨渦若隱若現，又從專注狀態恢覆了平時的樣子。
「在人間時自然而然便學會的。」陸元州說，「我以前曾經在酒樓後廚做過夥計，那些大廚們不論做多難的菜，我都能一眼記下來，再加以改良，比他們做得還好吃！」
虞若卿在原著裡看到過，知道他在人界底層長大，還因為善良養了一大幫無親無故的老弱婦孺，他估計為了賺錢和活下去也沒少受盡艱辛。
「師姐，你別看了，你也出去坐吧。」陸元州撓了撓頭，他不好意思地說，「你在旁邊看，我緊張，總讓我以為我還在被你訓練，提心吊膽的。」
虞若卿伸手敲了一下他的額頭，轉身離開了夥房。
來到院中，便看到韓淺和蒼寒淩坐在桌邊喝酒。
蒼寒淩矜貴淡漠，韓淺俊美內斂。二人面對面坐著，畫面倒是十分養眼。
只不過，他們之間的氛圍並沒有那麼融洽。
蒼寒淩一直在試探韓淺，韓淺或輕描淡寫，或者四兩撥千斤地回答，卻又沒有什麼實際內涵。
蒼寒淩疑心本來就重，當時虞若卿靠近他，他也懷疑她另有圖謀許久。如今變成了韓淺為他出頭而被罰，蒼寒淩的反應並不是感激，而是心底生出疑慮。
二人談話並未傳音，虞若卿在夥房也能聽得真切。
蒼寒淩試探了許多次，結果一句有用的話都沒從韓淺那邊套出來。
「韓兄，你確實變了不少。」最後，蒼寒淩有點窩火地說，「以前你不是這種說話打太極的人。」
韓淺修長的手指扣著酒杯，他淡然道，「師弟的意思，我聽不明白。」
蒼寒淩一向聰明，又鮮少這樣為了套取信息而主動，結果一句話沒問出來，而且還完全被韓淺帶著走。
他從未吃過這樣的虧，也有點憋悶煩躁，拿起酒杯一口便幹了。
韓淺則是擡起頭，一雙漆黑的眸子看向走過來的虞若卿。
他的黑眸像是深淵般幽暗，仿佛能吞滅所有光芒。
「聽說師妹年少英才，萬裡挑一，四歲便拜入江長老門下。」看著她坐下，韓淺開口道，「卻不知師妹是否還記得自己出身何處？」
「那時太小，都不記得了。」虞若卿道。
「師妹就不好奇？」韓淺接著問。
「我不是一個懷舊的人，也對我自己的出身沒什麼興趣。」虞若卿笑道，「我只需知道，如今我是玄霜赤煉峰的虞若卿，便足夠了。」
韓淺喉結滑動，似乎還想再問些什麼，旁邊的蒼寒淩卻冷聲道，
「還以為韓師兄是性格使然，惜字如金，原來只是不想與我交談。」
他們三之間的氛圍也確實奇葩，蒼寒淩想試探韓淺，韓淺卻只想刺探虞若卿，明顯對他缺乏興趣。
「你我這些年也見過不少面，至少是眼熟的。」韓淺淡定地說，「倒是虞師妹沒見過面，當然要多問問。」
「過去十幾年中，她雖然不常來主峰，可每次大小比試都能拔得頭籌，連我都對她眼熟得很，師兄作為主峰的首座弟子，真對她沒印象？」蒼寒淩挑眉冷聲問道。
按照拜師年紀，蒼寒淩也該叫虞若卿師姐的，只不過他有自己的堅持，就是不肯這樣叫她。
聽到蒼寒淩的話，韓淺怔然，過了半響，他說，「我過去總承擔門派政務，鮮少關心這些事情。不過師弟這樣一說，我確實似乎也有了些印象。」
蒼寒淩不置可否的輕哼了一聲。
虞若卿在旁邊看戲，有蒼寒淩幫忙激韓淺，她可以更專注地觀察他是否會露出破綻。
看到蒼寒淩不想問了，虞若卿才開口，「聽說師兄以前是個沈穩溫和的人，如今卻性子大變，可是在閉關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切都好，韓某只是修煉時心有感悟，自然而然地改變了而已。」韓淺淡聲道。
果然，言語試探果然是試不出什麼了。
他雖然說得沒有問題，可虞若卿一點就不相信他的話。
韓淺的身上一定有什麼貓膩，只是她如今確認不了他到底是什麼狀況。
「韓淺十分危險。」系統的聲音在她的腦海裡響起，「或許過去我們沒有幹預這個世界的時候發生了什麼，讓他黑化成為了反派角色。」
「我覺得他不是反派。」虞若卿說。
「宿主為什麼這樣想？」
其實初見時韓淺確實很像黑化了的壞人，陸元州一向敏銳，他能感受到危險，也一定是事出有因的。
只是……之前看到他為蒼寒淩出頭，又私下喂貓的舉動，虞若卿直覺覺得他不壞。
她又擡眸瞟向坐在旁邊的韓淺，他無時無刻似乎都極其循規蹈矩，私下會餐的場合也坐得挺拔。
他右手持杯，左手便放在膝蓋上，神情淡淡，猶如一棵挺筆直沈默的樹。
沒了最開始初見時的冰冷戾氣，韓淺幾乎渾身都貼滿了正道君子的標簽，讓人很難覺得他是壞人。
他確實很棘手。
只不過，這才有挑戰性嘛。
虞若卿一向頭鐵，她根本沒在怕的，反而有些興致勃勃。
——她一定會抓住韓淺的小尾巴的！
就在這時，陣陣香氣從夥房傳來，打斷了虞若卿的思緒。
這是她從來沒有聞過的味道，虞若卿忍不住又多聞了幾下。
很明顯蒼寒淩也聞到了，他放下酒杯，蹙眉道，「陸元州這家夥真是暴殄天物，靈肉怎麼能這麼烹制？」
修仙界吃靈肉靈菜，但大眾口味是清淡，講究的就是原汁原味，只有最少改變靈肉的狀態，才能最大程度地吸收利用靈肉帶來的滋補。
就算烹飪，大多也是用靈藥之類的一起煮，淡到無味也就罷了，還有的入了藥效會變苦。
虞若卿早早便寧可吃辟谷丹也不吃修仙界的食物，也有這一層原因。
蒼寒淩以為陸元州不懂修仙界烹飪方式，所以浪費了食材。過去都是虞若卿管陸元州比較多，他本想讓虞若卿說說他，結果一看向虞若卿，才發現她表情都恍惚了。
「虞若卿，你沒事吧？」蒼寒淩問。
「這是什麼味道？」虞若卿自言自語地喃喃著，她雙眸無神，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嗅覺上。
「來了來了！菜好了！」
陸元州端著木盤，將幾盤菜一起端了上來，他依次擺在桌子上，笑道，「師姐，師兄們，你們嘗嘗我的手藝。」
他做了兩盤素三盤硬菜，蒼寒淩一看就有些頭疼。
「陸元州，你怎麼能用凡間的做法料理上等靈肉呢？」蒼寒淩說，「這些凡間調料會讓靈肉效益大打折扣……」
「哎呀，師兄。」陸元州笑道，「人生怎麼能全都圍著修煉活呢，偶爾也要做些沒有益處但會快樂的事情呀。」
蒼寒淩秀美的眉尖蹙成溝壑，他魚生裡可能都沒見過這麼不健康的食物，還欲言又止，想說些什麼。
而虞若卿神情恍然，似乎受到了重創一樣，也呆著不動。
只有韓淺拿了筷子，安靜地吃了起來。
「韓兄！」蒼寒淩備受打擊地瞪向他，「你以前不是這樣墮落的修士，你可是親傳大師兄，怎能……」
「大師兄感覺怎麼樣？」陸元州笑道，「我也是第一次給大家做菜，你嘗嘗味道，用不用改改哪裡。」
「我覺得哪裡都要改。」
一向冷漠少言的蒼寒淩似乎是被陸元州的做菜方式觸到了底線，他的話都被激得多了起來。
他幾乎是苦口婆心地說，「你以後可是宗主繼承人，要清心寡欲，怎麼能吃這種東西？你這些調料都該扔了，對修煉無益……」
在蒼寒淩的聲音中，韓淺吃完了一塊紅燒肉，他淡聲，「不必，很好。」
蒼寒淩緩緩地看向韓淺，眼神就好像看著自己眼中的優等生墮落了一樣覆雜。
「師姐師姐，你也嘗嘗。」陸元州得到韓淺的認可，又開心虞若卿。
虞若卿盯著這五盤菜，她的世界觀都好像在搖搖欲墜。
——這是食物能發出來的香味？這是真實存在的嗎？她不是在做夢？
「我不吃，我就是來陪你們的。」她喉結微動，聲音幹澀，好像在自己說服自己，「我從九歲開始就不進食了，我連靈果都不吃，我怎麼能吃這樣的東西？」
蒼寒淩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讚揚和欣慰。
「陸元州，你不要帶壞你師姐。」他警告道，「她是和我一樣的苦修，和你們才不是一類人。」
陸元州不喜歡聽這話，他很欽佩他們修煉的毅力，但不讚同這樣的方式。
他彎下腰，手肘抵在桌面上，看著虞若卿笑道，「師姐，你嘗嘗吧。如果有人因為多吃了一頓飯就修不成仙，那也太離譜了。」
「陸元州——」蒼寒淩警告道。
陸元州覺得自己要挨打了，但是他仍然堅持不懈地說，「真正的強者怎麼可能連飯都不敢吃？更何況這都是靈肉，就算沒有益處，但也不會對身體產生雜質，吃一次又如何？」
蒼寒淩手指微動，凝結出一小團冰塊追殺陸元州。
在陸元州躲避和哀嚎中，虞若卿的意志力搖搖欲墜。
她眼睛都快掉盤子裡了，唯有最後一絲理智控制著她。
她都苦修多少年了，一直為了自己的目標努力修煉，要成為最強大的反派。這些年不吃飯不吃水果，連酒都不喝，最多喝幾口茶。
這麼多年了……虞若卿咽了咽口水，竟然感覺自己多年未見的胃都在隱隱縮痛。
陸元州繞著桌子躲了一圈，他擡起頭，頓時驚呼道，「大師兄，你吃得好快！師姐，你再不吃就沒了！」
虞若卿神智回籠，果然看到面前兩個硬菜已經空了一半，紅燒肉更是只剩幾塊了。
——韓淺這家夥看起來斯斯文文，怎麼吃東西這麼快？！
韓淺的筷子又向著紅燒肉下去，結果，下面陡然一空。
他一怔，擡起頭，便看到虞若卿端著從他手中搶來的盤子，她看看紅燒肉、又看看他，看看肉，又看看他，糾結中不忘護食。
離了近了，紅燒肉的香氣更是往她鼻尖鉆去，虞若卿最後的理智頓時崩斷，用筷子挑起一塊紅燒肉放入口中。
整個院子陷入寂靜，師兄弟三人一同注視著她。
虞若卿嚼、嚼，咽了下去，隨著喉結蠕動，她的眼淚頓時流了下來。
——原來這世界的肉不止是沒有味道和苦味，竟然還能這麼香、這麼好吃，她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她過去到底是過的什麼苦日子啊！
看著虞若卿淚光閃閃吃紅燒肉的樣子，三人也都呆了。
陸元州反應最快，他一邊向著夥房跑去，一邊大喊道，「師姐你慢點吃，我給你盛點飯！」
這一日，虞若卿含淚吃了三大碗米飯。
——真香
第27章 跪下
這是虞若卿從有記憶以來吃過最美味的一頓飯，直接打開了她新世界的大門。
晚上在自己屋中的時候，她都忍不住回味那種可口的感覺。
虞若卿第一次感覺到活著竟然這樣美妙，世界在她眼裡的構成似乎都變得和過去不一樣了。
第二天清晨，她照例在去上課之前先去主峰殿中見過師尊和師兄，一進殿裡，就看到江元霜在閉目打坐，霍修遠在下方數著一筐靈果。
宗門有專門的後勤打理眾多果園藥園，喂養靈獸。最頂級最新鮮的靈果藥草等等寶貝，自然會根據份勵率先派發給長老們。
這些在外重金難求的靈物，有些長老會自己用，剩下的給自己幾個得意弟子分發下去。
只是其他長老再慷慨，門下弟子也眾多，每次得到獎賞的弟子仍然是少數，有時或許彼此還要競爭。
赤煉峰便不是如此，江元霜本來一共有四個弟子，前兩個大弟子，一個轉為首席長老，另一個去仙宗在分州管事，和她關系都一般，‘學成’後便老死不相往來了，這些年都沒回來過。
剩下霍修遠和虞若卿，與她更像是一家人，而非師徒。每次歸物府按時送來珍稀份勵，江元霜也都隨便他們處置，根本不過問。
今日霍修遠手中這靈火果便是如此，整整八個萬金難求的上好靈果，全在他手中撥弄來撥弄去。
「卿卿。」看見虞若卿過來，霍修遠喚道，「來拿一個吃，你要是……」
他本來想說，如果她不吃，就拿一個給蒼寒淩。
韓淺和陸元州是自己師尊手中的香餑餑，蘇景澤的份額歸物府會想著他，他們都不會緊缺。
唯有蒼寒淩身份尷尬，與星羅峰疏遠，估計什麼都沒有。正好讓虞若卿拿一個給他，還能拉攏人心。
結果，他剩下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看到虞若卿從他手裡接過來，自然而然地咬了一口，然後道，「我給蒼寒淩也帶個。師尊師兄，我去上課了。」
霍修遠呆若木雞地看著虞若卿拿著靈果揚長而去，過了半響才反應過來，不敢相信地看向江元霜。
「師尊！師尊！」他喃喃道，「卿卿她、她終於肯吃東西了！」
台階上，江元霜緩緩睜開眼睛。
她本是鳳眼薄唇的刻薄長相，又一向冷若冰霜，看起來十分可怕。而此刻江元霜聽到霍修遠的話，眉眼卻驟然溫和柔軟了。
「這是天大的好事。」她說，「修遠，你當初的計劃是對的。卿兒交了正派弟子做朋友，果然行事作風也煥然一新。」
江元霜和霍修遠本來就不太讚成虞若卿苦修。
苦修先要斷欲、後便要斷情，到最終都是孤家寡人。
不是所有人都適合苦修，有些修士思維健全成熟，苦修確實會讓他變得更專注而強大。
可有些人本來天性涼薄、思維偏頗，苦修之後斷絕一切關系，越是強大，越是唯吾獨尊，便會越癡迷實力，不再看重他人性命與情誼，最終路走偏頗，而後入魔的也不在少數。
江元霜與霍修遠都不希望虞若卿斷情斷欲，走上那條冰冷孤獨的路。
如今看到她自然而然的改變，他們別提有多高興了。
「這是個好事，好事啊。」霍修遠高興地說，「等晚上我給她做點飯菜，讓她多吃些。」
趕往日月殿的路途上，虞若卿打了個冷戰。
等到了地方，她邁步入了殿裡，虞若卿擡起頭，不由得啞然失笑。
原本最開始她是不想與人交際，坐在最後排最清閒不引人注意，才選擇坐在那裡的。
結果如今陸元州、韓淺、蒼寒淩三人並排坐在最後，他們是親傳弟子間的風雲人物，這麼坐在一起，簡直是整個殿中最引人注目的中心。
更別提這三人長相俊氣漂亮之處各不同，坐在一起好似打了一層濾鏡，畫風都和其他弟子不一樣。
她一來，三人都擡頭看她，饒是直女成鋼的虞若卿也感受到了些許壓力。
「師姐，早上好！」陸元州一向最活潑，他笑著打招呼，虎牙若隱若現。
「早。」這是一向不茍言笑的韓淺。
蒼寒淩則是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早上好。」虞若卿從懷裡拿出靈果，遞給蒼寒淩，「我們赤煉峰的份勵下來了，新鮮的靈火果，嘗嘗？」
蒼寒淩一怔，隨即有些無奈，他蒼白纖細的手指一轉，手中出現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果實。
原來韓淺和陸元州都與她一樣，給他帶了靈果。
「我們可真是心有靈犀。」陸元州笑道。
「我帶都帶來了，你拿著吧。」虞若卿將自己的靈果也塞入他的懷裡。
蒼寒淩收下了靈果，他無可奈何地說，「若是其他人給我，我或許還會想得多一些，懷疑他們是否瞧不起我。可這是你們給的，我倒是不太意外。」
「為什麼？」陸元州湊過來，他好奇地說，「因為師兄覺得我們是自己人？」
蒼寒淩如今仍然是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
雖然實際年紀比外貌要年長，可看著蒼寒淩少年精致俊美的面龐，卻老氣橫秋淡定的樣子，陸元州就總愛故意說一些話來在他的底線摩擦，想看蒼寒淩會不會露出其他情緒。
當然結果基本都是他被蒼寒淩面無表情地控制東西挨揍。
蒼寒淩一點都不生氣，他淡然地說，「自然是因為相信你們兩個沒有這個智商。」
陸元州被反將一軍，他睜大了眼睛，虞若卿已經笑話他道，「傻子。」
等笑完了，她才覺得不對。給蒼寒淩果子的加上她是三個人，蒼寒淩說兩個沒智商，那肯定首先要排除韓淺……
「蒼寒淩，我看你最近很囂張啊。」虞若卿青筋直蹦，伸手就去奪他手裡的果子，「我特地給你選的最紅的果子，你不要就給我，我帶回去給我師兄榨汁喝！」
蒼寒淩冰藍色的眸子含著微不可見的笑意，他理直氣壯道，「給了我，就是我的，斷然沒有還給你的理由。」
二人搶奪更像是過招，幾下間，蒼寒淩迅速將靈果塞入自己懷中的乾坤袋裡。
虞若卿跟得快，下意識就跟著他的動作追了一下，不小心劃過蒼寒淩胸口衣襟，指尖觸過他冰冷的鎖骨，二人都顫了一下。
虞若卿是因為他的身體太冷，像是一塊千年不化的玄冰。蒼寒淩則是被她溫熱的手指燙了一下。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
看到蒼寒淩已經收了靈果，虞若卿只當這個爭奪的小遊戲是自己輸了，她悻悻地哼道，「那便勉強給你吧。」
她剛想拍拍蒼寒淩的起了褶皺的衣襟，陸元州卻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
虞若卿擡眸看向他，陸元州欲言又止。
自從發覺師姐這些年太過沈浸修煉，對男女之間不設防，陸元州心中便多了根弦。
然而這次也不是什麼大事，陸元州知道是自己下意識反應太快。若是說出來，反而過猶不及、可能削弱他們小組之間剛剛融洽起來的氛圍。
停頓了一下，陸元州笑道，「……霍修遠師兄是怎麼給靈果榨汁的，我也想嘗嘗。」
「饞死你算了。」虞若卿果然沒注意，她道，「我也不知曉好不好喝，等晚上回去我問問他。」
陸元州鬆了口氣，他看到三位師兄師姐都沒有察覺不對，這才放心坐了回去。
他實在是太想和他們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就跟那些武俠話本裡描述許多夥伴一起闖蕩江湖的故事一樣，所以才格外努力膠合所有人之間的關系。
陸元州沒發現蒼寒淩不對，因為蒼寒淩一直都沒什麼表情，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又太異族，根本看不出神色。
蒼寒淩表情沈靜，實際上一個人在無聲消化胸膛間剛剛被虞若卿不小心點到的地方，傳來陣陣滾燙與疼痛的感覺。
他鮮少與其他人身體接觸，更別提海中異族的體溫本就比其他妖族人族要低。
人類的溫度對他而言永遠既無法適應、卻又潛意識向往。
過去師尊只會在他被封印極痛的時候才會安撫他，久而久之，他人觸摸的溫熱似乎與劇痛捆綁在一起。
虞若卿幾次觸碰他，都帶來熱浪與痛楚，久久不散。
蒼寒淩眼睫微顫，他閉上眼睛，穩住心神，壓制住他心底又開始蠢蠢欲動的黑浪。
師尊說得沒錯，他越長大，妖力便越難壓制，仿佛瘋長的藤蔓，隨時都要將他纏繞。
晚上，蒼寒淩回到星羅峰。
他一路避開其他星羅峰弟子，來到正殿裡。
永淵長老坐在軟墊之上，他擡著頭，面前是一片星圖，似是在觀星占運。
蒼寒淩的手縮在廣袖裡，手指間握著那幾顆其他三人給他的靈果，遠遠地看著他。
過了半個時辰，永淵長老一揮手，收了星圖。
他轉過頭，看向蒼寒淩，緩聲道，「淩兒，有事嗎？」
蒼寒淩恭敬地走過來，在台階旁跪下，擡手舉起那三顆靈果，低聲道，「師尊，這是門派新批下的靈火果，弟子特來呈上……」
永淵長老掃了一眼，他手指微動，靈果便浮空飛了過來。
「淩兒有心了。」老者慈祥地說，「為師知道你一向比其他師兄師弟刻苦，記得多加休息。」
蒼寒淩被師父關懷，心中湧上陣陣暖意。
「是，那弟子先退下了。」
離開主殿，蒼寒淩便鉆入星羅峰巒其中一條冰瀑裂谷裡。
這瀑布與旁的不同，是被地底最純粹冰冷的靈氣吹動，格外刺骨寒冷，星羅峰沒人敢在這裡修煉，只有蒼寒淩忍得住。
他若是妖血還在，這冰瀑便不足為懼，可如今他妖力全被封，便沒了鮫人族的技能，只能和普通人修一樣咬牙硬抗修煉。
他所修的是和虞若卿一樣的苦行修煉，只為快些變強、再快些。
第二天清晨，蒼寒淩才從冰瀑中鉆出，他的皮膚本就蒼白，如今又被冰水拍打一夜，已然有些病態，指尖耳垂這類地方更是白得透明。
他烘幹衣物，從天空飛過，打算直接去日月殿上課。
主峰正殿前由白石壘成的空曠場地上，其他弟子們正嘻嘻哈哈地玩鬧著。
星羅峰弟子是其他峰的數倍，大多是被永淵長老突發奇想從各地帶回來的孩子，許多都天賦平平，撐死也就內門弟子的水平，所以修煉的心思也沒那麼重。
不少弟子正聚在一起玩球，用手中靈力催動的套桿互相追趕，梁康和其他幾個拜師較早的師兄在旁邊懶洋洋地看著，使喚師弟們跑腿伺候自己。
蒼寒淩在天空上淡然地掃了一眼，他正要離去，身體卻一頓。
下一瞬，他卻已經來到了梁康幾人的面前。
「你從哪裡來的靈火果？」蒼寒淩冷冷地說。
梁康等人正懶洋洋靠在大殿台階上吃靈果，忽然被蒼寒淩質問，頓時有點不敢相信地擡起頭。
「蒼寒淩，你是怎麼跟師兄說話的？」梁康旁邊的弟子不滿的斥責道，「長幼有別，妖族連這個都不懂？」
蒼寒淩不顧他人挑釁，他冰藍色的眸子死死地盯著梁康。
按理說梁康已經是金丹中期的修為，蒼寒淩才是築基圓滿期，本該不足為據。可被他盯著，梁康就好像被一條蛇盯上，不寒而栗。
過去蒼寒淩從沒這樣直接反抗過，梁康從不知他神色能這麼可怕。
「你發什麼瘋？」梁康強撐著，他蹙眉罵道，「歸物府發的八個靈火果，師尊自然是先緊著我們這幾個愛徒，沒你的份不是很正常嗎？你這妖孽賤種配吃我玄霜仙宗的靈果？」
「我不是說那些。」蒼寒淩的聲音仿佛粹了一層冰寒，「我是說你手裡這個，哪來的？」
他昨日給了師父三個靈火果，其中一個特別特別紅，是虞若卿專門給他挑的，與梁康手裡的一模一樣。
「這個？」梁康看了眼被自己吃剩一半的靈果，他漫不經心地說，「今早面見師尊時，師尊身邊的。我隨口一問，師尊便賞我了，怎麼？」
蒼寒淩怔怔地看著，他喃喃道，「這不可能。」
他曾經什麼都沒有，也不善言談，只能看著梁康等人獻寶耍怪，常常惹師尊開懷大笑。
蒼寒淩便告訴自己，他要努力修煉，比梁康這個大師兄的水平還要高，師尊便也會像是賞識梁康那樣對他好的。
這段時間陸元州和虞若卿贈與他的種種物品，蒼寒淩都舍不得碰一下，全都給了師尊。
他珍重孝敬獻上的東西，師尊怎麼會隨手轉贈他人？
蒼寒淩一向是冷淡而沒有表情的，如今看到他神色如此震驚受傷，梁康覺得新鮮。
「你就這麼想要？」他拿著被啃得坑坑窪窪的靈果，在手裡晃了晃，笑道，「你我師兄弟一場，師弟想要，師兄還有不給的道理嗎？你過來拿啊。」
梁康晃了晃靈果，動作像是訓狗一樣折辱，一向高傲的蒼寒淩竟然真的走了過來，似是完全不嫌棄他已經吃了一半，伸手去接。
梁康頓時更有興趣了，他躲過蒼寒淩的手，向後退了一步，站高了一階台階。
「都說了長幼有別，師弟不懂規矩啊。」梁康淡淡地說，「跪下。」
蒼寒淩不敢相信地擡起眼睛，殺意像是奔騰的海浪一樣朝著梁康湧去，梁康後背頓時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他失聲道，「師尊殿前，你要作甚！」
蒼寒淩死死地盯著梁康，過了半響，他緩緩地跪下了。
梁康注視著蒼寒淩那張隱忍卻絕美妖冶的面龐，他眼底閃爍著扭曲的光芒。
雖然不知蒼寒淩今日抽了什麼瘋，自甘上前受辱，梁康卻不會手下留情。
更何況這麼多師弟都在，他卻被蒼寒淩嚇得大叫，面上無光，自然要找補回來。
梁康一鬆手，被吃剩一半的火紅果子向下落去，不待蒼寒淩去接，他忽然用真氣下壓，蒼寒淩沒時間反應，靈果驟地掉在地上，梁康一腳便踩了上去。
「好了，靈果交予師弟了。」
梁康大笑離去，聲音充滿快意。
其他弟子也紛紛湊在梁康身邊離去，嘲笑與諷刺不斷從蒼寒淩的身後傳來。
蒼寒淩卻恍然未覺，他死死地盯著那一灘爛泥，絲絲妖氣掙脫丹田的封印，在他的身邊遊走。
他冰藍色的眸子中豎瞳若隱若現，才剛剛做法不久的封印竟然已經有搖搖欲墜的傾向。
蒼寒淩眼睫微顫，緩緩閉上眼睛，蓋住眼底翻湧的情緒。
待到再次睜眼後，他又恢覆了正常，不見剛剛妖氣纏身的樣子。
蒼寒淩神情淡然地起身，離開了星羅峰，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第28章 冷靜，要冷靜！
丹元之上，繁瑣覆雜的封印猶如藤蔓般緊緊鎖住整個丹田洞府，絲絲藍色妖氣從縫隙中漏出，順著丹元遊走。
蒼寒淩垂著眸子，一點一點壓下妖氣，將體內異況處理幹凈。
「……師兄，師兄！」陸元州的聲音傳來。
蒼寒淩抽離內識，他擡起眸子，就看到陸元州趴在桌子上，不滿地看著他，委屈地說，「你又忽視我，假裝沒聽見我說話。」
「我沒有。」蒼寒淩淡定地說。
距離上課還有一盞茶的時間，虞若卿到了。
「太可怕了，你們絕對不知道我昨天晚上經歷了什麼。」她後怕不已地說，「我師兄給我用靈藥煮了一大鍋靈肉，非讓我吃，幸好我跑得快，一整個晚上都沒回去。」
「怪不得師姐不喜歡吃東西。」陸元州同情地說，「師姐，我明天給你煲湯喝。」
他轉過頭，又問向韓淺，「師兄，你喝嗎？」
韓淺淡然點頭。
他看起來應該也是個油鹽不進的修煉狂魔，沒想到在吃陸元州做的飯菜上從不口軟。
今日上課的首席長老又是黎文康。
「師弟師妹們，我們也一同上了三個月的課了。」黎文康緩聲道，「大家都進步很快，也都了解了其他幾個門派的攻擊手段。」
「這個月結束之後，就不是由我們來上課，而是要請各位大長老們了。」黎文康說，「大家都要加油。」
弟子們都有些興奮，他們雖然能被自己的師尊教導，可誰不想再多被其他長老指點一二呢。
「月末時，門派會開啟一個秘境，讓大家進行試煉，屆時宗主和長老們都會參加觀看。」黎文康繼續說道，「這次試煉會以二人組合的方式開啟，前三名會得到獎賞。」
聽到這個消息，弟子們都議論起來，開始討論要與誰組隊。
後排，韓淺擡眸看向虞若卿，他道，「你我一起？」
「好啊，就這麼定了。」
虞若卿本來就想找機會摸摸韓淺的底細，他自己主動，她自然是沒有拒絕的道理。
陸元州撓了撓頭，他看向蒼寒淩，然後道，「師兄，那我們一起吧，我正好可以觀摩一下你是怎麼使用法術的。」
「好。」蒼寒淩答應得很痛快。
前面的弟子們議論來議論去，最後都不由得偷偷轉過頭，看向他們四個。
虞若卿聽到有人偷偷說，「我覺得這次排面前三組，他們就要占兩個名額。」
「你能不能有些出息？我師尊說，這次秘境試煉，修為都要被固定在築基中期，主要是磨練意識。」另個弟子小聲道，「秘境外確實境界不同，可一入秘境，我們就又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了，到時候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其他弟子豁然開朗，仿佛又有了動力。
又是一整天的文課與實踐，等到傍晚下課，陸元州興致勃勃地詢問二人想喝什麼湯。
虞若卿自然是完全沒有概念的，倒是韓淺想了想，他道，「你煲雞湯吧，還可以放點靈草。」
昨天晚上，霍修遠的黑暗料理讓虞若卿重新想起了被靈草燉肉統治的恐懼，她面露苦色，韓淺卻像是知曉她在想什麼。
「你應該相信陸元州的本事。」韓淺道。
「是啊，師姐，你放心，我做的東西絕對好吃！」陸元州撓撓頭，又看向韓淺，他笑道，「大師兄你真會選，我最拿手的煲湯就是雞湯，明天一定讓你們大飽口福。」
他又看向一旁的蒼寒淩，「師兄，你要不要明日也嘗嘗？」
蒼寒淩卻搖了搖頭。
「我體質特殊，靈肉也不能吃，吃些靈果已經是鬆懈了。」他道，「你們吃吧。」
四人向著日月殿外走去，他們住的方向各不同，便在門口分別。
虞若卿昨日回赤煉峰，霍修遠又多給了她幾個靈火果，讓她有機會都送給蒼寒淩。
霍修遠是完全出於功利的角度，親傳弟子大多都不缺資源，更別提是赤煉峰這樣物資極其豐富的地方，唯獨蒼寒淩缺少。
能用物資去拉攏關系，已經是最便宜方便的交際方式了。
霍修遠還特地囑咐，如蒼寒淩這類邊緣化的弟子心思都會很敏感脆弱，她第二次送東西，最好背著其他人，不然他或許會覺得不自在。
虞若卿對這些人情世故是完全不懂的，她只是聽師兄的話，等到韓淺和陸元州離去，剛想與蒼寒淩說話，蒼寒淩卻已經開口了。
「去側峰走走吧。」他說。
虞若卿點頭，二人順著主路向著偏僻的側峰逛去。
親傳弟子大多來去匆匆，唯有他們幾個會在午休時或者閒暇時光找附近陰涼少人的地方坐坐，所以對這附近都很熟悉。
正值傍晚，夕陽西下，照耀得樹木都攏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澤。
虞若卿正在遙望山巒，就感覺自己的衣袖似乎輕輕地被人勾住了。
過去只有陸元州會這樣撒嬌，她轉過頭，看到蒼寒淩用指尖拽著 她的袖子，不由得有些吃驚。
「寒淩，怎麼了？」
蒼寒淩並未用力，幾乎只是虛虛地握著她的袖子。虞若卿哪怕只要輕輕一轉身，衣袖都會從他手中滑落。
虞若卿發現蒼寒淩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一向是目中無人的，可此刻，他微微垂著睫毛，冰藍色的眼眸倒映著夕陽的微光，看起來有些脆弱。
「我……對不住你。」蒼寒淩眼睫微顫，他輕聲說。
在那一刻，虞若卿瞬間頭腦風暴，驚悚地想了一堆有的沒的，就快想到自己死了會埋在哪裡了——蒼寒淩這個人設跟她說對不起，實在是太嚇人了。
「怎、怎麼了？」她磕磕巴巴地問。
蒼寒淩撇開眸子，過了半響，他低聲道，「……你們送給我的靈果，我都弄丟了。」
修仙界一向不看外貌，只看修為實力。所以蒼寒淩的少年模樣雖然比其他同傳弟子都要年輕一些，卻沒有人將他當做後輩弟弟，而是視為對手。
可如今，他這樣有些脆弱的神情，真的很像一個做錯事而自責的孩子。
虞若卿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她不由得鬆了口氣。
「你這麼嚴肅，我還以為發生什麼大事了。」虞若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她無奈道，「丟了就丟了嘛，多大點事。對了，來。」
她從戒指裡又拿出幾顆靈果，遞給蒼寒淩。
「我們赤煉峰加上長老一共就三個人，過去這靈果都吃不完。」虞若卿笑道，「我師尊和師兄特地囑咐我，讓我把這些果子分了呢。你拿著吃嘛，又不差那幾個。」
蒼寒淩卻一動未動，並沒有接過虞若卿手裡的靈果。
他睫毛微顫，緩緩地說，「不一樣。」
「新的是新的，就算作為替代，曾經的也回不來了。」蒼寒淩緩緩地說，他的眸色近乎偏執，「我曾經什麼都沒有，唯有你們贈與之物，我卻沒有守住，是我的錯。」
虞若卿好像明白了什麼。
……難道，星羅峰的那些弟子又欺負他了？
她並不奇怪蒼寒淩的執拗，原著裡他便是因此慢慢黑化的。
蒼寒淩注視著地面，他的心中黑浪翻騰，帶來陣陣的戾氣，讓他越來越忍不住內心中的殺意。
就在這時，他卻感受到虞若卿靠近，她伸出手，揉向他的頭頂。
蒼寒淩不由得楞住了。
「好了好了，不難過。」虞若卿緩聲道，「多大點的事情呢，讓你這麼自責。」
感受著頭頂的揉搓，蒼寒淩怔怔地擡起頭，看向她。
為什麼？
他不理解。
他沒有做任何有益的事情，甚至還犯了錯，弄丟了他們給予他的心意。可為什麼虞若卿還願意安慰他？
這些年來，除了自己做得極好、和痛到極致的時候，蒼寒淩鮮少得到外界的安慰鼓勵。
他是苦修，又從來只做一個透明人，不爭不搶，師父下發的種種寶貝，每次都被其他弟子瓜分幹凈。
每個弟子手裡大多都有一兩個有趣或者珍貴的小玩意，唯有蒼寒淩什麼都沒有過。
偶爾師尊念他修煉辛勞，封印疼痛，會給他一些丹藥，蒼寒淩都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來，不論多累多痛，從不舍得吃。
他一直孑然一身，直到陸元州和虞若卿善財童子般與他分享種種過去自己根本無法觸及的珍惜寶物，偶爾見面的蘇景澤也總是拿出一些茶葉靈酒贈與他。
蒼寒淩很珍惜這一切。他們對他的心意多麼寶貴，他自己都不舍得享用，卻舍得將自己得到的僅有一切都孝敬師父，只是希望能博得他的誇獎。
結果沒有想到，這樣做的結果是糟蹋了他們的心意。
蒼寒淩不敢想象，他甚至都不敢回去問師尊，這幾個月他呈上的種種靈酒與寶物，是否都這樣落入梁康那幾個小人的口袋裡了？
哪怕僅僅動了這個念頭，他的心臟就疼得難以呼吸。
他做了這麼一個愚蠢的錯事，道歉是為了得到他該有的懲罰，虞若卿卻在安慰他。
「……這樣不對。」蒼寒淩幹澀沙啞地說，「是我錯了，我不值得你的安慰。」
虞若卿的手果然一頓，向下滑，結果掐住了蒼寒淩的臉頰，鮫人年少精致的面容被扯得包子臉，終於沒那麼苦大仇深了。
他驚愕地看著她，一時難以動作，虞若卿又雙手揉了揉他的臉頰，讓他看起來終於有了點氣色，虞若卿終於滿意。
「你是不是修煉修傻了啊。」虞若卿理直氣壯地說，「我安慰你是因為你難過，與你做沒做錯事情有什麼關系？」
「可是——」蒼寒淩呆滯地說。
虞若卿不由得扼腕嘆息，看看這可憐的小人魚，他哪裡還有一點未來黑化反派的樣子！這星羅峰都快把魚呆傻了。
她其實有點糾結，要是想不讓蒼寒淩黑化，好像需要勸他修心養性，不與人交惡。
——可是如果人家都欺負到頭頂了還隱忍，這也不是她的風格啊！
虞若卿看見她這麼欣賞的未來反派同伴受這麼大委屈，她就不爽。
她都沒說要欺負蒼寒淩，哪個不開眼的敢給他使絆子？！
「恕我直言，你們星羅峰沒一個好東西，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虞若卿冷聲道，「要不然我們兩個把欺負你的臭蟲們都給做了吧。」
蒼寒淩：？
做了？怎麼個做法？
然後，他眼睜睜看著虞若卿一臉惡人嘴臉地開始從戒指裡掏暗器。
「我們赤煉峰專業壞人對口，暗器毒殺傀儡要什麼有什麼，絕對齊全。」虞若卿陰冷地說，「你說，你想讓他們怎麼死，我們一起搞，哼，受他們那鳥氣？！」
蒼寒淩：……？！
早上來的路上還想將梁康弄成肉餅的蒼寒淩頓時忘了他的陰暗想法，他努力扼制越來越興奮的虞若卿，一邊奪下虞若卿手中各種殺人法寶藏起來，一邊緊張地看向周圍，生怕有別人路過，誤會了他們。
「不至於，真的不至於。」蒼寒淩苦口婆心地勸道，「你我大好前程，何必為了幾個臭蟲斷送？虞若卿……你冷靜點！虞若卿！」
第29章 不能讓師姐走彎路！
蒼寒淩勸了半天，才終於讓虞若卿暫時放棄殺人報仇的念頭。
他的身體更偏向冷血動物，幾乎從不流汗，此次也因為虞若卿的唐突舉動而冷汗直冒。
虞若卿自己不介意，可蒼寒淩是知道的。
這些年赤煉峰的風評一直很差，弟子們都視江元霜為可怕的老妖婆，對虞若卿都口碑才剛剛因為她的實力而變好。
若是被人聽見虞若卿要做的事情，赤煉峰都是壞人這口大鍋恐怕再也難以摘除。
虞若卿殺念未消，看著蒼寒淩如此阻攔，心中更痛，不由得反思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好，才能讓其他人做了壞事，還讓原本該光芒萬丈的原著大反派這樣隱忍。
「我後悔了。」虞若卿對系統說，「蒼寒淩的魅力在於他的狠毒果敢，如今他被人欺負還要幫他們說話，這怎麼能行呢？」
她慈悲為懷地說，「我不想救他回正道了，為了讓他做自己，我願意將我最強反派的榮光分一半給他，以後我們就是反派路程上的同伴了！」
能有這樣的念頭，說明虞若卿是真的把蒼寒淩當自己人了。
系統沒有回答，在這種不需要它硬件支持的時候，它一向是裝死讓宿主自由發揮的。
剛剛虞若卿每拿出一個法寶，蒼寒淩就沒收一個法寶。他一向少言，此刻也被這件事逼得使出全部口舌勸她向善。
此刻，蒼寒淩開始一件一件歸還虞若卿這些致命的武器，虞若卿一直瞪著他，蒼寒淩不太擅長地不停哄她，她才勉強收下幾個。
「蒼寒淩，你怎麼能為那些人說好話呢！」虞若卿激他道，「懦夫！」
「嗯，懦夫。」蒼寒淩拿著一把紫色的鋼針，小心地拉虞若卿的手臂，讓她接，「虞若卿，你先收起來，一會誤傷了。」
虞若卿勉強收起了紫針，她繼續指責道，「膽小鬼！」
「對，膽小鬼。」蒼寒淩繼續遞給她，「這個也放好。」
「你這樣難成大事！」
「你說得都對。」蒼寒淩額頭一層薄汗，虞若卿聲音太大，他很怕有人過來查看。
他無奈地低聲說，「你先全都收起來，再慢慢譴責我，好不好？」
天啊！蒼寒淩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虞若卿痛心不已，她將武器全部收了回來，然後冷哼道，「我跟你沒什麼可說的，絕交！」
想了想，她又道，「一天！」
「好。」蒼寒淩無可奈何。
虞若卿剛想走，又想起自己的靈果，便又回來，將靈果塞給他。
「我要給你，你有什麼意見嗎？」她問。
蒼寒淩本來是問心有愧，不想再拿的。可經歷剛剛的波折，他感覺虞若卿此刻十分危險，如果不順著她來，她真的有可能殺上星羅峰。
此刻穩住她才是最重要的，蒼寒淩便接了過來。
結果，虞若卿還是不走。
「不是絕交一天嗎？」蒼寒淩疑惑道。
「我要看著你在這裡吃完。」虞若卿冷冷地說，「免得你又要弄丟。」
蒼寒淩頓時有一種自己被她看穿的感覺，他薄唇微抿。如果不是他體溫偏低，恐怕此刻耳朵都要羞愧得紅了。
他蒼白的指尖握著那火紅的靈果，然後一點一點吃完了整個果實。
專供長老的靈果，果然甜而不膩，入口即化，還帶著靈氣淡淡的溫補。
如果不是為了穩定虞若卿，恐怕他還是不會舍得吃這個果子的。就算不給師尊，他恐怕也只會與那些丹藥放在一起，偶爾小心查看。
看他吃了，虞若卿這才滿意，轉身離去。
她走的時候，蒼寒淩還特地注意了一下她是往赤煉峰回的，以免她是去星羅峰搞暗殺。
等到虞若卿走了，蒼寒淩這才鬆了口氣，不由得也有些後怕。
他過去便覺得虞若卿與眾不同，沒想到她的本色竟然如此危險越線。
蒼寒淩覺得這件事情很重要，他一個人或許控制不住她，便拿出門派玉牌，開始聯系陸元州與韓淺。
陸元州住的地方離日月殿最近，韓淺其次。不到半個時辰之後，三人便在陸元州的院子裡到齊了。
蒼寒淩簡單地講述了自己剛剛和虞若卿發生的事情，雖然他已經極力淡化有關自己的事，陸元州還是沒有被他糊弄過去。
「師兄，星羅峰那些人又為難你了？」陸元州蹙眉道，「這怎麼能行，你師尊都不管的嗎？」
「我師尊一直沈迷於星圖算法之中，他不懂得外面這些彎彎繞繞。」蒼寒淩說，「這些都不是重點……」
「也可能是他知道但裝糊塗。」韓淺不冷不淡地說。
蒼寒淩有些不滿地看向二人，他道，「別這樣說了，我師尊待我是很好的。」
看到蒼寒淩如此堅決，陸元州也不好再說什麼，旁邊的韓淺更只是飲茶，不再開口。
「我能感受得到，她真的是認真的。」蒼寒淩繼續說虞若卿的事情，他道，「在那一瞬間，我感覺她身上似乎不存在任何約束與鎖鏈，做一個好弟子或者幹脆下手殺人，似乎都在她一念之間，那種感受讓我有些緊張。」
三人不由得有些沈默。
人活在世，要背負各種各樣的束縛來約定好自己的人性。如親友家人血緣牽掛、所在身份勢力與他人彼此的地位身份束縛，還有大大小小的律法。
這些外界的內有的不同束縛，讓人活在固定的枷鎖裡，做一個好人。
如果有修士對這一切都毫不在意，那似乎也離入魔不遠了。
虞若卿似乎也是如此，沒什麼東西能束縛得住她，她上午還在做一個好弟子上課，傍晚就想不計後果的幫夥伴出氣，似乎完全不在意這樣做會導致什麼後果。
本來蒼寒淩和陸元州神情都有些嚴肅，他們才發現虞若卿這麼不可控，覺得這很棘手。
結果，在一片寂靜之中，韓淺淡淡地輕笑了一聲，引得二人都擡頭看向他。
韓淺神情淡然，完全看不出剛剛笑過。
「她有點兒傻。」韓淺說。
「大師兄，你怎麼能罵人呢！」陸元州頓時維護自己的師姐，「她那怎麼能是傻呢？那是赤子之心，師姐沈迷修煉，比較單純而已。」
「沒有罵人。」韓淺語氣冷清，「只是從未見過她這樣正大光明要做壞人的人，感到有趣而已。」
看著大師兄的面癱臉，陸元州很想吐槽。他這樣面無表情地說覺得有趣，誰會信啊！
陸元州想了想，他說，「要不要問問我師尊呢？他可能會知道赤煉峰和師姐的過去，或許對我們有幫助？」
蒼寒淩本來不太讚同，他很難信任其他修士。但陸元州保證不會多說多余的話，不讓虞若卿奇奇怪怪的性格暴露，他才勉強同意。
「我們要去拜見宗主嗎？」蒼寒淩問。
陸元州搖了搖頭。
雲天成雖然在後峰獨自一人相處，但陸元州有朋友來拜訪，他仍然是知道的。
受到自己弟子的召喚，雲天成沒有任何架子，笑呵呵地就去了徒弟的小院。
「見過宗主。」韓淺二人都恭敬行禮。
「韓淺，好久不見了。」雲天成拍了拍韓淺，又看向蒼寒淩，「你就是那個進步飛快的鮫人族孩子吧，我很早便關注你，倒是沒機會聊上幾句。」
「宗主謬讚了。」蒼寒淩低聲道。
「師尊，師尊，我們有事情想問你。」陸元州抓著雲天成的手臂，他說，「你對赤煉峰和我師姐了不了解啊？」
雲天成看了看三個弟子，他笑道，「怎麼，你們這幾個臭小子背著人家姑娘鼓搗什麼呢？」
「也沒有別的事情。」陸元州欲言又止，他說，「就是，師姐她與其他弟子相比很……不同，很有特色，所以我們都很好奇是不是赤煉峰門訓不同……」
雲天成了然。
他看三人，而後笑道，「你以為江長老怎麼舍得把自己親手帶大的小弟子送出來參加日月殿的訓練？又為何讓她去做懲戒堂的首座弟子？」
陸元州三人自然是不知，雲天成想起當時江元霜那無奈的表情，便又忍不住笑意。
「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理想不同，竟然想做個壞人。」他撫掌笑道，「江長老也是無奈，才讓她出來多交朋友，廣結良緣。又身負懲戒堂之職責，你們可懂這份深意？」
「審人既是審己。」韓淺說，「江長老知曉她內心沒有善惡之秤，想以這種方式讓她自尋應有的正義。」
雲天成讚賞地看了韓淺一眼，他道，「江長老一直對你們稱讚有加，她很高興她的小徒弟有了‘正派好友’，臭小子們，你們這次知曉自己身負重任了吧？」
宗主的話不長，但確實讓三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們覺得虞若卿似乎有些與眾不同，原來事實還真是如此。
「師尊，我們懂了！」陸元州伸手扶著雲天成的肩膀，半是按摩般是推搡，「我們要自己研究研究，師尊你不許偷聽。」
「你這小子，還敢使喚你師父，嗯？」
雲天成也是寵溺自己這幾十上百年才尋到的弟子，也樂於享受陸元州對他超過師父、更似對父親的親昵。
他伸手刮了一下陸元州的鼻梁，竟然還真是笑呵呵地走了。
蒼寒淩看了，心中自是有些羨慕的。
待到雲天成離去，陸元州關了房門，他回到桌前坐下，面色十分嚴肅。
「既然江長老那麼信任我們，我們也不能辜負她的重托。」陸元州認真地說，「我們一定不能讓師姐她走上彎路！」
……
晚上，虞若卿坐在窗邊，也在思考類似的問題。
她本來是希望蒼寒淩向善的，可如今星羅峰欺人太甚，她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幫他。
勸他隱忍，她都不是這樣的性格，這種話根本說不出口。
而且原著裡蒼寒淩就是一直忍一直忍，忍到最後爆發，直接開了大，根本與想讓他做好人反向而行。
若是按照她自己的性格手段，這些弟子早就不知道被她揍多少回了。
虞若卿想來想去，最後想到，既然她阻擋不了陸元州變強，她都提前教導他以此來得到好感，為何她不也這樣對待蒼寒淩呢？
如果蒼寒淩注定要成為反派，做一個反派能讓他不用像是這樣忍氣吞聲、而做好人要一直受委屈的話，那這勞子正派也沒什麼當的必要了。
——她仍然可以用支持他變壞的方式來刷他的好感度嘛！
這樣一來，未來黑白兩道她不都有人了？
虞若卿興致勃勃，當晚便敲定了自己的新策略，打算第二天就開始實施。
隔日，她抵達日月殿，和往常一樣穿過人群，便看到陸元州和蒼寒淩用同樣堅定的目光看向她。
虞若卿：？
怎麼感覺哪裡不對？
第30章 黑化不積極，腦殼有問題……
接下來的幾天，虞若卿都過得不太爽。
說不上那種感覺，就好像你在認真和隊友聊未來，聊計劃，可隊友們都用一種表面讚同、實際不為所動的敷衍來面對她。
「你說蒼寒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虞若卿懷疑地跟系統說，「這黑化不積極，腦殼有問題啊。」
虞若卿的反派雷達一向敏感，那天傍晚她明明感覺到蒼寒淩情緒不穩、眼底的殺氣都快藏不住了，怎麼忽然間又都收了回去？
百思不得其解。
她本來是不打算對星羅峰善罷甘休的，正巧自己如今身負懲戒堂首座弟子的名頭，可以光明正大找那幾個弟子的麻煩。
虞若卿一直蠢蠢欲動，看得陸元州等人心驚膽戰，好似他們散養了一隻戰鬥力爆表的貓，生怕哪天他們沒看住，她就會出門把人給撓了一樣。
最後，還是蒼寒淩以毒攻毒，結束了這場紛爭。
「星羅峰是我的地盤，我對那些人，自有我的處理方式。」蒼寒淩冷聲道，「我知你是為我好，但我的事情，我要自己慢慢解決。」
虞若卿看著蒼寒淩一臉陰冷的樣子，她終於放下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這我就放心了。」虞若卿欣慰地說，「缺什麼工具，隨時找我。」
一個反派，最討厭的就是自己盯上的獵物被其他人染指。虞若卿也有這樣的控制欲，她懂。
看著終於放棄虞若卿，三人互相注視一眼，都鬆了口氣。
但說實話，蒼寒淩確實不喜歡其他人質疑星羅峰。
虞若卿的事情是暫時告一段落了，可這並沒有解決星羅峰發生的事情。
陸元州猶豫許久，才小聲傳音道，「師兄，我覺得你真的應該和你師尊說說這個事情。」
「沒必要。」蒼寒淩卻說，「梁康等人確實更受師尊喜歡，他們修為高，會說話，我不想讓師尊為難。」
想了想，他又說，「我暫時避其鋒芒，等到我的實力比梁康更高，現在的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陸元州有些發愁，蒼寒淩更像是當局者迷，旁人誰都能看得出來星羅峰的古怪，唯有他一個人還抱有希望。
陸元州這樣的性格，眼睜睜看著夥伴受苦，心裡不是滋味。可蒼寒淩三番兩次警告過他不要告訴宗主，不要多管閒事，陸元州心中苦悶，也說不出來。
這件事不能和虞若卿談，虞若卿剛剛相信蒼寒淩要自己解決這個事情。如果知道他還是打算什麼都不做，恐怕今晚就會殺上山。
而蒼寒淩勸不動，也沒辦法告訴師尊，陸元州能唯一抱怨的對象就只剩下韓淺。
陸元州起初對韓淺是有些懼怕警惕的。他識人廣，能感知到韓淺十分危險。
這段時間韓淺已然沈靜下來，再也沒有最開始那危險冰冷的樣子，可陸元州難以忘懷當初他冷冷掃過的那一眼。
陸元州直覺韓淺似乎是不太喜歡他的，可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又詭異地覺得與韓淺也很熟悉又合拍，韓淺雖然話不多，其實細節處很照顧他。
這種割裂的感覺，讓韓淺最開始和現在像是兩個人。
如果不是實在憋不住，陸元州是絕對不會獨自去找他的。
他本來還不確定韓淺會不會願意私下與他交際，沒想到韓淺答應得很痛快，並且留了一個門派內的地址，讓陸元州尋過來。
今天是休息日，蒼寒淩一個人苦修，虞若卿似乎去看望蘇景澤，陸元州則是按照韓淺的地址，抵達了內門眾多山峰中其中一個小山。
這個山背靠大片森林，森林裡是用原始方式養殖的各種靈草藥材，所以來這裡的弟子並不多，山上十分寂靜。
陸元州收了劍，落在峰頂，尋著神識中有人的方向走去。
他如今是築基初期，剛剛開始凝聚神識，並不能如虞若卿那樣清晰地感知，只能感到模模糊糊的大致方向。
陸元州順著台階走向後山，山間小溪潺潺流下，偶然叮咚作響，轉過幾棵盤根錯節的大樹，小溪匯入下方小小的天然水池。
水池邊，佇立著一個身著白衣鶴紋的身影，在彌漫的水霧中顯得縹緲悠然。
韓淺背手而立，他眉眼低垂，神情淡淡，注視著池邊喝水的動物們。
陸元州下台階的腳步不由得一頓。
韓淺擡起眸子，看向他。
「來了。」他平緩說道。
陸元州點了點頭，他邁過最後幾個台階，走了過來。
原本在韓淺身邊安然飲水的靈獸們紛紛飛走四散，很快就不見身影。
韓淺引他向裡走去，原來裡面還有一個亭子，亭中的石桌上擺著茶杯茶壺。
二人坐下，韓淺還未動杯，陸元州已經拿起茶壺，想要斟茶。
等倒水的時候才發現，裡面不是茶，而是類似奶的白色液體。
「這是什麼？」陸元州有些疑惑。
韓淺伸出手，輕輕制止陸元州要為他倒水的行為，而後道，「你嘗嘗。」
陸元州依言拿起茶杯，他喝了一口，頓時眼前發亮。
他不愛酒不愛茶，就喜歡吃甜的。這杯茶奶又醇又甜，還微微冰涼，好喝得舌頭都快融掉了。
「好喝！」他歡喜道。「大師兄怎麼知道我喜歡吃甜的？」
「碰巧。」韓淺淡定道，「小孩子都喜歡甜的。」
陸元州下意識想說，明明他和大師兄看起來就是同齡人，根本沒差幾歲。
而後才想起來，修仙者動不動幾十上百歲，他這十七八歲在人界有的都要成親了，可在修仙界，確實是個小苗苗。
陸元州欲言又止，從他想要反駁，再後知後覺自己吃了憋，而後又自暴自棄，繼續品嘗這茶奶，整個表情變化過程十分精彩。
說起來，這種體驗變化也很奇妙。
在人界時，陸元州是一整個老破院子的主心骨，老弱病殘都要靠他拿主意。
他像是大家長一樣，不僅要出門賺錢謀生，回來上要勸老太太吃飯、下要勸小孩子不要胡鬧打架，什麼都要他管他操心。
可來了修仙界，他卻變成了那個最小的幼弟，什麼都不用操持，偶爾還能耍耍賴、搗個蛋，自有師兄師姐管他。
陸元州嘴饞，胡思亂想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喝完了一整杯，他這才回過神，求助地看向韓淺，希望他再變出一杯。
韓淺卻說，「過猶不及。」
這就是不給的意思了。
陸元州頓時萎靡不振，越咂嘴越覺得回味無窮，暗恨自己剛剛喝得太快，沒多細品品。
「等下次休息，再給你喝。」韓淺這才緩緩說道。
聽見他這樣說，陸元州終於有了精神。
此時此刻，面對韓淺的時候，陸元州曾經感受到的分裂似乎更加明顯。
韓淺沈穩，許多時候像是個可靠的兄長，都快讓陸元州忘記最開始他多麼冰冷了。
「你來找我，是要說何事？」韓淺恰時開口。
陸元州這才想起自己此次前來的正事，是因為蒼寒淩。
他頓時將積攢了許久的埋怨都說了出來，向著韓淺大倒苦水，表情也委委屈屈的。
「若永淵長老是個好師父，定不會旁觀弟子之間互相欺壓。就算他真的只偏心修為最高的弟子，這樣的師尊我覺得也稱不上是好師尊，何必為了他隱忍不發。」陸元州煩悶費解地說，「蒼師兄那麼聰明的人，他為什麼就是想不到呢？」
「當局者迷。」韓淺說，「這是他的劫，他要自己想明白，才能邁過去。」
「……我們真的什麼都不能管，只能旁看著蒼師兄在星羅峰受罪？」陸元州低著頭，他悶悶地說，「這樣算是什麼朋友。」
韓淺目光一頓，他注視著陸元州的頭頂發旋，眸子緩和了許多。
「他未必不知星羅峰的真相，恐怕只是不願相信罷了。」韓淺說，「他的坎在心裡，除了他自己，沒人能幫他邁過去。只不過……」
陸元州擡起頭，看向韓淺，等他下半句話。
「他如今的樣子，已經比我想得要好很多了。」韓淺平靜地說，「蒼寒淩心思深，他願意主動說出這些事情，是很大的進步。連我都沒想過他會這樣坦誠。」
「這倒也是。」陸元州撓了撓頭，「幸好有師姐胡鬧，不然師兄不一定能說出來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陸元州離開後許久，韓淺仍然坐在涼亭，他神色微凝，不知在思考什麼。
一片樹葉順著風吹拂過石桌，韓淺伸手抓住。
他的指尖輕碾著葉桿，眸色逐漸深沈。
「虞若卿……」
韓淺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消散在微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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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虞若卿則是借著休息的時間又去探望蘇景澤，順便將這個月的物資都帶上。
上次她跟歸物府提出蘇景澤的東西由自己送之後，果然再也沒見過那幾個世家弟子出現，這讓她十分滿意。
而且，有了他們幾個的影響，蘇景澤也終於不再像是之前那樣死氣沈沈，一切都向著好的方面前進。
虞若卿坐著傀儡飛鶴，哼著歌前往無念崖。
等到了山谷，虞若卿已經輕車熟路地提著籃子走上階梯，敲了敲木屋的門。
裡面打開門，竟然是首席長老黎文康，虞若卿不由得一楞。
她的神識只感受到蘇景澤一人在屋中，卻完全沒有感受到黎文康的存在。
黎文康能做首席長老，修為應該比她高一大境不止，又隱匿身形，所以才沒被她察覺。
「虞師妹？你怎麼在這裡？」黎文康一楞，而後溫聲笑道，「你也認識蘇兄？」
虞若卿也沒想到竟然還會有別人來拜會蘇景澤，而且還是她這幾個月比較熟悉的首席長老，剛要說話，屋裡，蘇景澤卻站了起來。
「宗主所托，勞煩虞師妹這幾個月來給我送東西。」蘇景澤淡聲道，「似乎是江長老希望她在門派各處都做些好事。」
虞若卿與蘇景澤見了這麼多次面，這是他最冷淡的一次。
平日裡溫和的人一冰冷疏遠起來，似乎真有些天之驕子高高在上不可攀附的高冷感。
「原是如此。」黎文康笑道，「既然碰上了就是緣分，虞師妹要不也進來喝幾杯？」
虞若卿不知發生了什麼，但她感受到蘇景澤似乎是不希望黎文康知道他們之間的淵源，便順著他的意思說了下去。
「不必了，我還忙著回去。」她淡聲道。
她也裝得一副淡漠的樣子，好在平時虞若卿在日月殿就表現得很高冷，黎文康也沒生氣，他本來想伸手接過東西，蘇景澤卻已經來到門邊。
「給我吧。」蘇景澤道，「勞煩你跑一趟了。」
他聲音聽起來十分疏離客套，可接過籃子的一瞬間，在衣袖的遮掩下，虞若卿感覺到蘇景澤溫熱的手指輕握在她的手背上。
不僅如此，蘇景澤的指尖還安撫地揉了揉她的手，似乎是讓她不要介意，而後才抽過籃子。
待到虞若卿離去，蘇景澤關了門，內心中卻嘆息一聲。
他自知自己世家身份太過覆雜，哪怕與黎文康是多年的老友，也不希望虞若卿與他私下交好的事情，被他人所知。
……只是希望師妹千萬千萬不要生氣。
第31章 哪個不開眼的說他醜？！……
蘇景澤整理東西，黎文康則是坐回椅子，看著他動作。
「看到你現在精神比以前好多了，我也就放心了。」黎文康握著酒杯，他嘆氣道，「過去這些年，我都不敢與你談及此事。」
蘇景澤並未立即回答，過了半響，他將東西全部放好，才開口道，「總是要繼續活下去的。」
「你若是能這樣想，便是最好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黎文康欣慰道，「來，阿澤，我們碰個杯。」
他幫蘇景澤拿起酒杯，二人碰了碰。
「我們都是多少年的好友了，從當年拜入師門的師兄弟中，我們關系便是最好的。」黎文康嘆息道，「時間過得多快啊，一晃我都收了六七個弟子了，再也不是我們剛入門時年輕懵懂的樣子了。」
蘇景澤坐回黎文康的對面，他修長的手指握著酒杯，心中有些恍然。
他與黎文康從入門起就是師兄弟，二人都喜歡看書論詞，脾氣秉性也都合得來，所以很早便是朋友了。
這些年裡，黎文康也是唯一一個還經常來看望他、不會被他拒之門外的人。
只是，二人這麼多年的情誼，倒是蘇景澤目盲的這十二年，疏遠了不少。
不是因為久不見面，而是因為當蘇景澤目疾卻能感受到對方能量的時候，才方然發覺，他過去高風亮節的好友，原來也是混沌覆雜的魂魄色彩，與其他凡人沒有任何區別。
蘇景澤自知若是能看到自己，恐怕也不會好到哪去，但他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望，與黎文康關系逐漸疏遠。
他看到黎文康魂魄不僅混沌且顏色雜亂，各種欲望橫生。蘇景澤不忍心看著曾經懷瑾握瑜的好友這樣淪落，卻也不好說什麼。
蘇景澤只能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黎文康看著蘇景澤，他嘆氣道，「阿澤，未來我會越來越忙，可能沒時間來看望你，你若是有事，隨時用玉牌聯系我。」
「要忙萬宗大比？」蘇景澤拿起酒瓶，為二人斟酒。
「是也不是。」黎文康笑道，「等到萬宗大比結束，我就要成為第六個大長老了。師尊親自擔保，宗主和其他長老們都同意了。」
蘇景澤的手指一頓，而後慢慢倒滿。
「是好事。」他將酒杯遞給黎文康，「值得我們再喝一杯。」
直到月上枝頭，黎文康才離開。
蘇景澤洗好杯子，收好東西，月光順著窗沿照入屋裡。
他緩緩擡起頭，‘看’著月亮，不由得嘆息一聲。
他曾經最重要的家族與門派，如今都已經與他沒有關系。
十二年過去了，所有人都在向前，仿佛只有他一個人被留在原地，被留在那場他人已經遺忘的可怕秘境裡。
蘇景澤的心已經死寂許久，可在這個夜晚，他似乎又久違地感到孤獨與寒冷。
他緩緩解下綁縛眼部的布條，儒雅清俊的面容映照著淡淡月光，膚如良玉，風華俊雅。
唯獨美中不足的是蘇景澤那雙無神的黯淡眼眸，猶如玉壁裂痕，讓人遺憾嘆息。
蘇景澤恭喜好友之後，心中卻止不住的落寞難受。
「師兄。」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有人說話。
蘇景澤被驚了一下，他向後退了幾步，睫毛不住地輕顫。
他慢了半拍，才發現是虞若卿在窗外，正撐著手臂看著他。
「師……師妹？你怎麼在這裡？」蘇景澤吃驚地說。
「我就在附近修煉，看到你朋友走了，我就來了。」虞若卿抱怨道，「都怪陸元州那小子老哄勸我吃東西，今日休息沒見到他，我竟然還有點不習慣。」
「你快進來，外面冷。」蘇景澤連忙道，「我給你做點什麼吃。」
虞若卿撐著窗戶跳進來，她輕車熟路地窩進陸元州上供的搖椅裡，動作自如仿佛回自己家。
「師兄，你做飯手藝如何？」她不太信任地說，「我沒有什麼要求，只要不是苦的就行。」
「你放心。」
蘇景澤剛剛的落寞頓時被他忘在腦後，他去木屋外的夥房開了火，燉上湯，這才回到屋裡。
「你一直在附近，不會是在等我吧？」蘇景澤‘看’向虞若卿。
虞若卿搖著搖椅，她漫不經心地說，「我最近才發現，宗門裡的敵人有很多。黎師兄雖然看起來像是個好人，可誰知道你是不是被他威脅了。」
蘇景澤有點好笑，但心中也不由得泛出暖意。
「他確實是我朋友。」蘇景澤緩聲道，「剛剛沒有聲張，只是我身份原因謹慎慣了，讓師妹擔心了。」
蘇景澤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在老朋友面前極少主動發言，面對虞若卿，卻輕鬆自如許多。
他切了些水果，虞若卿接過了過來，沒有像是上次那樣拒絕。
「你們聊得真久。」她一邊吃靈果一邊說。
「嗯。宗門這些年弟子越來越多，長老們都不太想繼續收徒了。」蘇景澤緩聲解釋道，「想要擴第六個長老山峰的事情已經討論了幾十年，如今終於定下，是由他擔當，所以開心了些。」
他笑道，「等過了萬宗大比，你就不能叫他黎師兄，而是要叫黎長老了。」
黎長老？
這個詞越念越熟悉，虞若卿看向蘇景澤。
「一共有幾個姓黎的長老？」
「只有黎文康一個。」蘇景澤說，「他不是世家弟子，黎也不是大姓，親傳弟子裡似乎也只有他一個姓黎的。」
虞若卿便想起來了。
「我不喜歡你這個朋友。」她說。
虞若卿一向很直接，蘇景澤有些吃驚。
「為何？你們在上課時有什麼矛盾嗎？」蘇景澤說，「黎文康的脾氣在親傳弟子裡是數一數二的好，你怎麼會討厭他？」
「最開始去日月殿的時候，我在內門弟子居所的山上遇到幾個世家弟子欺負人。」虞若卿放下果皮，她輕哼道，「為首一個姓謝的小子就說黎長老已經同意收他了。」
末了，她總結道，「你這個朋友是非不分，我覺得不行。」
蘇景澤無奈笑笑。
他何嘗不知呢？黎文康能量一年比一年混雜，只能代表他道心不再純粹，被欲望糾纏吸引。與世家有金錢往來，以此收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這麼多年的友誼，總不能因這樣的事情而斷送。
過了一會兒，湯好了。
蘇景澤雖然目盲，但對家裡已經十分熟悉。他很快從夥房端來了煲湯，裡面沒有放肉，只是各類靈菜，聞起來卻同樣很香。
陸元州做菜帶著凡間的味重特色，而蘇景澤更善於使用蔬菜的原汁原味。
——當然，他們的手藝都很好，只有霍修遠做的都是黑暗料理。
虞若卿喝著蔬菜湯，隨著素湯入喉，她的整個五臟六腑都溫暖起來，似乎心情也逐漸平靜了。
她甚至懷疑，自己過去性子很難相處，說不定是這些年餓的。
「好喝。」她說。
蘇景澤坐在一邊，他靜靜地笑了笑，剛剛心中湧起的黑暗，似乎也消失得蕩然無存。
這樣也好。他想，這樣的日子就夠了。
只要有一點點光芒，就足以支撐他活過接下來漫長的黑暗歲月。
「師兄。」就在這時，他聽到虞若卿說，「為什麼總是蒙眼睛？你這樣更好看。」
蘇景澤一楞，他摸向自己的眼間，才發現虞若卿剛剛出現的突然，讓他將這件事情忘得一幹二凈。
他竟然一直沒有蒙眼，這個念頭讓蘇景澤有些慌張地站了起來，向著窗邊摸去。
起初，蘇景澤是簡單地不願意其他人盯著他的眼睛看，可這些年過去了，蒙眼更像是一種心理保護，讓他能在黑暗中有些安全感。
而且他從未看過自己的樣子，只怕眼睛太醜，會嚇到虞若卿。
「別找了，在我這裡。」蘇景澤正到處摸索，就聽到虞若卿說。
蘇景澤轉過身，他下意識伸手擋著自己的眼睛，薄唇微顫，低聲乞求道，「師妹，快還給我。」
他的手在半空中摸索著，卻被人拍開。
虞若卿不知何時將碗放在桌面上，來到了他的面前。
她伸出手，拽下蘇景澤擋眼的手臂，蹙眉道，「你為何總是擋眼睛呢？」
蘇景澤長得這麼好看，為何要擋？
蘇景澤右手被握著手腕，便想去用左手擋，結果也被虞若卿抓住了。
他便只能側著臉，躲閃她的目光。
虞若卿力道堅決，並沒有想放開他的意思。
蘇景澤薄唇顫動許久，才輕輕地說，「……醜。」
「誰說你醜的？」虞若卿不敢相信地問。
或許凡間的盲人眼睛可能會有些與常人不同，可蘇景澤盲的時候是金丹圓滿期的修士，掉到如今也是煉氣期，他的眼睛除了沒有神采，瞳孔偏淡，根本沒有任何不好看的地方。
——更別提他本身長得都很出眾，眼睛自然也是比旁人要漂亮的，就算是目盲了仍然好看啊。
哪個不開眼的說他醜，那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
蘇景澤雙手手臂都在虞若卿的手中，他只能扭著臉，脆弱地低聲道，「……之前那些人罵過我醜的。」
虞若卿：……
拳頭硬了。
上次揍人真是揍輕了。
「你信他們還是信我？」虞若卿擡高聲音，「我說你好看，難道我會騙你嗎？」
蘇景澤的臉終於正回來了一些，他的睫毛不自在地輕顫著，過了半響，他小聲道，「你不會騙我，但可能會故意安慰我。」
虞若卿徹底無語，她幹脆抓住蘇景澤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
「你摸我的眼睛，再摸摸你自己的，我們二人之間有任何差別嗎？」
第32章 師兄風華絕代，比我還美……
虞若卿能感覺到，蘇景澤微涼的指尖十分僵硬。
沒有蒙眼的遮擋，她能夠直觀地看見蘇景澤玉瓷般的皮膚越來越紅、越來越燙。
看到他的樣子，虞若卿才後知後覺明白了，她眼前不由得一黑。
完了。
她又把男女之防的事情給忘了。
如果對方也無所謂也就算了，可那是蘇景澤啊！蘇景澤臉皮本來就很薄，她這樣的做法，對他而言和耍流氓有什麼區別！
她連忙放下手，有些懊悔地道歉道，「我怎麼又把這檔子事兒給忘了，師兄，都是我的錯，你、你別生氣啊。」
虞若卿雖然讓他的手遠離了自己的臉，可右手還扣著蘇景澤的手腕。
蘇景澤暈頭轉向，只覺得被她握著的地方滾熱，自己的面頰也一直不住地發燙。
他本來就有些缺氧，羞赧得從耳尖到脖頸紅成一片，偏偏虞若卿還湊過來擔憂地看著他。
鼻尖聞到女孩身上特有的淡淡冰涼的氣息，蘇景澤頓時燒得更厲害了。
完了，這次真的完了。虞若卿絕望地想，師兄臉都氣紅了！
蘇景澤喘不過氣，臉頰燙得他無法思考。過了半響，手指才逐漸恢覆觸覺。他顫抖地推向虞若卿，帶著些無力。
他感覺自己的理智都快被燒斷弦了，可師妹靠得他這樣近，他根本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蘇景澤虛虛地推了虞若卿一下，虞若卿便向著旁邊讓開，他什麼都來不及想，趕忙腳步虛浮地離開了木屋，跑去對面的溪邊涼水洗臉，又被夜風一吹，才終於逐漸冷靜下來。
水珠順著臉頰低落，蘇景澤有些怔怔發呆，手掌時候還停留著女孩皮膚柔軟嫩滑的感覺，她的半個眉眼似乎也能慢慢地勾勒出來。
想著想著，蘇景澤的面頰又熱氣上湧，他趕緊又洗了一把臉。
這次，是真的冷靜下來了。
蘇景澤恍然回神，不由得苦笑出聲。
他知道虞若卿是無心的，她認真地關心他，可他卻是這樣的反應，多麼齷齪下流。
他剛剛的樣子，哪裡還有世家公子的風度，一定很難看。
他不想在她的面前出醜，可偏偏每次都事與願違。
蘇景澤腳步沈重地返回木屋，當‘看’到代表虞若卿的能量光芒蜷縮在搖椅上，他不由得鬆了口氣。
剛剛回來的路上，他真的很怕虞若卿消失不見，從此再也不願意來見他了。
可是，似乎還是有了什麼不同。
過去虞若卿一見他，總會師兄師兄地喚著湊過來，可此時此刻，她卻什麼都沒說，只是坐在搖椅裡。
蘇景澤的心不由得緊了緊。他看不見虞若卿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她的沈默，他很怕她因為他的失禮而生氣了。
「師妹，要不要再喝些湯？」他試探地問，聲音帶著些輕顫與微不可聞的討好。
在虞若卿眼裡，卻是另一回事了。
她的腦海裡，系統在提示她完成了日常任務。
這代表她剛剛的舉動真的冒犯了蘇景澤，讓他的心情也產生了極大的波動。
虞若卿沒有吭聲是自知理虧，等待蘇景澤罵她的。沒想到他一進門，不僅沒有指責，反而問她要不要喝湯。
這……師兄真的是被人賣了還會幫忙數錢的那種脾氣吧。
虞若卿一時間心情有些覆雜。
她卻不知道，在她短暫沈默的這個間隙，蘇景澤的心裡是多麼起伏。
他垂著眸子，睫毛輕顫，表面上卻要維持平靜，又盛了一碗湯，遞給虞若卿。
過去她是不拘小節的，可剛剛她才又越界，此刻就加上了小心，接過碗的時候刻意避開了蘇景澤的手指。
虞若卿自知理虧，才安靜如雞。
沒想到這一切在蘇景澤眼裡都是另一個意思，他也覺得是自己的錯，如今虞若卿躲他是起了隔閡的意思，不由得心中更加難受。
於是虞若卿的腦海裡不斷叮咚叮咚傳來任務做完的消息。
虞若卿：？！
師兄的憤怒已經達到了這種地步，她的安靜也無法平息他的怒火了嗎？
看起來，裝死是沒有用的了。
虞若卿喝完一碗湯，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說，「師兄，過去是我越界了。」
蘇景澤過去蒙眼時，虞若卿只能從他的嘴唇動作來判斷他的情緒。
可如今他沒有蒙眼，整張臉都露在外面，她便能夠明顯看到隨著她開口，蘇景澤的睫毛慌亂地眨動著，那雙本該毫無波瀾的雙眸怎麼看怎麼可憐。
「……不是的，你沒有。」蘇景澤聲線輕顫，他低聲道，「你沒有越界，都是師兄的錯。」
虞若卿：？
感受著對面的視線，蘇景澤的頭越來越低。
「我以前真的不是現在的樣子，可能是在這裡待的時間太長，所以才變得如今這樣醜陋的嘴臉。」蘇景澤低聲道，「師妹就算厭棄於我，也是正常的。」
虞若卿：？！
等會兒，這是什麼發展？
蘇景澤側過臉，他輕聲道，「我如今所行確實不是君子作為，如果師妹想絕交，我也能……」
「師兄，我們兩個說得不是一碼事。」虞若卿終於懂了，她無奈道，「我是怕剛剛唐突之舉讓你生氣，所以才與你道歉，你怎麼反過來還怕我與你絕交嗎？」
蘇景澤一怔，他擡起頭。
「……你不是覺得我齷齪醜陋嗎？」他喃喃道。
「師兄風華絕代，世間無雙，誰敢說你醜陋，絕對是那個人嫉妒你！」
虞若卿終於懂得蘇景澤糾結所在，便能對症下藥。
她湊過去，又笑道，「師兄長得比我還好看，我每天都看不夠呢，怎麼會覺得你醜陋？」
蘇景澤知曉虞若卿沒有厭惡他，心中頓時鬆了口氣。又聽到虞若卿的恭維，知道她在哄他。
自己竟然被小自己那麼多的姑娘安慰，蘇景澤臉皮薄，又有些害羞了，低聲道，「……小姑娘家的，別與陸元州學得那麼油嘴滑舌。」
虞若卿知道師兄沒生氣，這才放下心。
她過去在性別意識這方面一向不上心，陸元州說她讓她注意，她也總是忘記。
雖然也算烏龍，但這次卻確實讓虞若卿長了教訓，讓她不再像是之前那樣我行我素了。
隔日，上完了課，眾人齊聚木屋，一起吃了火鍋。
韓淺和蘇景澤過去便是玄霜最知名的兩大弟子，一直亦敵亦友，也算熟悉，再次見面並沒有什麼尷尬。
蘇景澤這幾個月也比過去陽光了一些，若是放在之前，他是斷不會相信自己能與其他人一起聚在木屋裡的。
「過兩天就是日月殿的小考核啦。」陸元州興致勃勃地說，「師兄師兄，你猜是我與蒼師兄第一名，還是師姐與大師兄第一名？」
蘇景澤持茶，他淡淡笑道，「此次秘境將所有弟子的修為限制成同一境界，誰贏還真不一定。」
「師兄，你這誰都不得罪，沒勁。」陸元州不盡興，他又看向其他人。
「要不，我們做個賭注吧。」陸元州笑道，「輸的一隊要聽贏的一隊的要求，如何？」
幾個師兄不由得搖頭。
陸元州果然還是少年心性，他第一次參與門派考核，這樣的小秘境也要激動得打賭。
蒼寒淩：「幼稚。」
蘇景澤：「不要用修煉做賭注，這樣對心態不好。」
韓淺：「心無旁騖，方能成就大事。」
虞若卿：「那就說定了！輸了不許賴皮啊！」
其他人：？
第33章 真是好人啊
看著同樣興致勃勃的虞若卿，其他人不由得有些無奈。
「不要與他一起胡鬧。」蘇景澤說，「努力爭取就夠了，誰是第一或者第二並不重要。」
「沒錯。」蒼寒淩十分讚同。
相比於陸元州，其他幾個師兄似乎對於修煉更加傳統古板，不喜歡在這上面開玩笑。
虞若卿卻另有打算，如果她和韓淺真的能拔得頭籌，或許她可以借機詢問蒼寒淩關於星羅峰的事情。
按照他的性格，應該會說到做到，不會賴皮的。
虞若卿給陸元州一個眼神，陸元州頓時領悟，他湊到蒼寒淩的身邊，幽幽地說，「師兄，你不會是怕輸給師姐和大師兄吧？」
蒼寒淩放下茶杯，他些微狹長的鳳眼擡起，冷淡地看了一眼陸元州。
「激將法與我而言，並無用處。」蒼寒淩淡淡地說，「我不會輸，但也不會做這樣無聊的事情。」
看到他態度堅決，陸元州敗下陣了。
虞若卿想了想，她對蒼寒淩傳音道，「如果你贏了，就可以詢問韓淺你的那些疑惑了，這難道不是一箭雙雕嗎？」
蒼寒淩細細思尋了一下，他道，「那我賭。」
陸元州與蘇景澤都十分吃驚，不知道虞若卿到底對他說了什麼。
虞若卿毫不意外蒼寒淩會同意，他們畢竟都是反派道路上的同伴，對獵物的探索是孜孜不倦的。
而且，如果她贏了就可以問詢蒼寒淩，而蒼寒淩贏了就可以問韓淺，最後他一定會告訴她，怎麼想都是雙贏。
虞若卿看向韓淺，她道，「大師兄，怎麼樣？」
韓淺握著茶杯，他擡眸，淡聲道，「好。」
陸元州十分驚喜，虞若卿也有些吃驚，沒想到韓淺答應得這麼痛快。
他太淡然了，好像能看穿一切，並且都不放在心上。
見狀，蘇景澤也不再說什麼，只能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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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很快來到月底，面向即將去參加萬眾大比的弟子們的考核正式開始。
這段時間裡，親傳弟子們的訓練如火如荼，為了能在第一次考核中拿到好成績，許多組好二人隊伍的弟子們連日月殿都不來了，一直在自己找地方訓練。
虞若卿四人倒是每天都悠哉悠哉來上課，根本沒有私下訓練的意思。
考核當日，弟子們都來到名為空落台的峰頂集合，準備在這裡進入秘境。
這次秘境將所有人的修為都固定在築基中期，且作為萬宗大比秘境的模擬考核，要求會更嚴格一些，除了本命武器，其他法寶每人最多只允許攜帶兩件。
秘境裡，除了其他弟子，還會有門派裡的修士以‘追擊者’身份出現，修為會固定為築基圓滿期，無差別攻擊所有弟子，以此增加難度。
而秘境的勝利方式是累積積分，如找到法寶、擊退守寶妖獸、淘汰其他弟子，淘汰追擊者、找到秘境出口並且離開順序等等息息相關。
這些信息早就已經下發給所有弟子，所有人都已經知曉。
很明顯，這次秘境的重點不是第一個離開，而是放在了弟子們之間的博弈上，甚至故意引導弟子們互相淘汰。
然而，最重要的是，此次秘境的最後八名弟子，將會無緣萬宗大比。
這無疑對所有弟子都是一種威脅，若是不來參加也就罷了，參加一半卻提前被踢出來，實在是丟臉。
虞若卿掃量了一下周圍的弟子們，很明顯，比平日上課還要多了七八個人，似乎是一直沒有在日月殿出現過、但也報名參與的其他親傳弟子。
在這其中，她便看到了星羅峰的梁康與另一個弟子的組隊。
好巧不巧，他們旁邊站的一隊也是熟人，為首的便是當時虞若卿第一次去無念崖時，欺負蘇景澤的那個世家子弟，段光亮。
很好，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虞若卿冷笑一聲，給其他三人傳音，讓他們注意這兩組人員。
梁康與段光亮絕對不會想到，在最初的測試開始，他們就已經被主角們盯上了。
待到時辰已到，弟子們依次進入傳送陣法，被傳入了秘境的不同方位。
虞若卿與韓淺一同被傳入一片原始森林的半空中，下落的過程時，他們已經看到幾裡之外也有弟子被傳了過來。
半空中，二人對視一眼，已經完成分工。
韓淺用體修的方式手掌轉動控制靈氣，原本緩慢下落的身體頓時驟然落地，腳尖落地的同時，如離弦之箭般瞬間彈向對方。
幾裡的距離被壓縮成一瞬，待到那兩個弟子反應過來的時候，韓淺就在眼前。
他們還沒反應過來，韓淺已經擊碎了二人衣襟前掛著的玉牌。
玉牌是保護弟子周遭的防護罩，不論弟子受到哪裡的攻擊，只要達到一定危險程度，玉牌就會碎裂，瞬間將人送出秘境，也代表淘汰。
可憐兩個弟子都來不及看看周圍環境，就被韓淺送走了。
與此同時，高高的樹梢上，觀察環境的虞若卿簡短地說，「東南三裡，還有一組。」
韓淺在地面，虞若卿在樹梢，二人片刻間就已經趕到。
有弟子也在樹上蹲守，面對面碰上虞若卿。
對方看見是她，未戰底氣便若三分，判斷稍微猶豫了一瞬，就再也沒有機會，被虞若卿一劍兇猛地砍在身前。
這弟子瞬間被送回峰頂，意識卻沒有反應過來，倒在地上慘叫著，渾身都被汗濕透了。
「下、下手也太狠了吧。」弟子上上下下摸了自己好多下，才帶著哭腔道，「我還以為我要死了呢。」
「誰不是呢。」剛剛被韓淺淘汰的兩個弟子無奈道。
話還沒說完，這弟子的同伴也被送了回來，同樣嚇得腿直顫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虞若卿和韓淺進入秘境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接連淘汰了兩組，主殿裡，旁觀的長老們看得也感慨不已。
「這兩個孩子組在一起，簡直就是作弊。」其中一個長老嘆氣道，「金丹期修為的思維，就算被壓制到同樣的修為，仍然是利器。」
「沒錯。先被他們淘汰的弟子，不一定是比其他人差，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這樣也不錯，若是真的萬宗大比，哪有那麼多勢均力敵的對手。」雲天成淡淡笑道，「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秘境中，虞若卿跳下樹。
她看著韓淺站於盤根錯節的樹根上，他一襲白衣，雙手背後，明明是仙氣飄飄的高冷氣質，可偏偏動起手來卻一點都不仙，與氣質截然相反，像是個野獸。
「你的體術不錯嘛。」虞若卿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你也不差。」韓淺道。
解決了敵人，虞若卿才有功夫仔細查看和感受整個秘境。
她習慣了金丹期靈氣充沛的滋味，忽然被強行壓縮至築基中期，好像自己擁有的大湖變成了小水潭，有點緊巴巴的感覺。
剛剛急速趕來與秒殺太過調動全身真氣，她後知後覺地有些體虛。
「怎麼真氣這麼少？」她蹙眉道，「我築基中期時的真氣比這多多了。」
「真氣充沛，是天賦。」韓淺背手道，「這是普通弟子的築基期，而非我們的。」
他看向虞若卿，「你習慣真氣用之不竭，取用時喜歡大開大合，無形中會浪費大量真氣。若是真遇到這種限制的狀況，恐要吃虧。」
這倒是虞若卿過去自己沒有注意過的事情。如今看到她自己有點體虛，可韓淺仍然遊刃有余的樣子，便知道他說得是對的。
「你說得對。」她道，「正巧秘境是個契機，我就從現在開始改吧。」
「你可以封住自己兩成真氣，這樣更有效果。」韓淺建議道。
「好！」虞若卿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便真的封了自己兩成真氣，只運轉八成。
在所有人都統一修為的秘境裡，虞若卿自行封鎖，便是要加大難度，用劣勢磨礪自己的意思。
當年虞若卿拜師江元霜之後，這些年一直被江元霜藏在赤煉峰裡，其他曾經想收她的長老們也許多年未見她了。
如今看到她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感慨嘆息。
「好啊，過去韓淺就是個喜歡自我折磨的弟子，誰都與他沒有共同語言，如今倒是交到了朋友。」雲天明笑道，「不錯。」
連韓淺的師尊清文長老都讚同的連連點頭。
「如今親傳弟子裡，還奉行苦修的只有韓淺、虞若卿和蒼寒淩三人，他們如今卻成了朋友，果然是意氣相投。」清文長老笑道。
旁邊的江元霜雖然與其他長老不對付，可聽到他們誇獎自己的小弟子，眼神中還是多了些驕傲，輕哼了一聲。
永淵長老捋了捋胡子，淡笑而不語。
秘境裡，二人確認了一下大致的方向，便開始在原始森林裡穿行。
接下來他們沒遇到其他弟子，倒是遇到了由門派其他人員扮演的全體敵人——追擊者。
為了增加難度，所有的追擊者都比弟子們高一個小境界，且大多都由各峰供奉扮演，意識本來便比正常弟子更強，難纏了許多。
正面攻擊是沒有效果的，二人便開始迂回作戰。
赤煉峰的惡人傳承有了發揮的余地，虞若卿雖然不喜歡暗殺這類彎彎繞繞的學科，但出於一個反派的自我修養，她仍然沒有偷懶地都學了，如今便派上用場。
追擊者本來該是追殺淘汰弟子們、給弟子們緊迫感的，結果在二人手裡，頻頻遭受迫害。
有兩個追擊者連他們的影子都沒見著，就被虞若卿設下的連環陣與陷阱暗器擊殺，直接送出秘境。
固定的修為不知限制了弟子們，也限制了追擊者，讓虞若卿唯二能帶入的暗器法寶發揮了最大的作用。
哪怕不擊殺敵人，只是限制他們、讓他們煩躁，虞若卿與韓淺也可以暗中埋伏，等待偷襲機會。
待到月上枝頭的時候，原本追殺他們的五個追擊者，就剩下了最後一個，還深陷陣中。
他舉步維艱，一時很難脫身，但又戰鬥意識良好，虞若卿二人沒辦法偷襲他，雙方便僵持住了。
二人躲在暗處，虞若卿蹲在樹梢，韓淺則是背手站在她身後。
「今天殺了好多人，真過癮。」虞若卿興奮難隱，她道，「太上頭了，我都忘記我們多少分了。」
「六十。」她的身後，韓淺道。
「怎麼這麼多？」虞若卿有些吃驚。
韓淺微微擡起下頜，點向陣中的追擊者，「擊殺弟子五分，追擊者十分。他們一共送了四十分。」
「真是好人啊！」虞若卿十分感動，「不行，我得送他出去與他們團聚。」
「他意識很好，擅長防禦反擊，應該是主峰供奉顧鴻。」韓淺聲音平淡，像是在敘述一件事實，「困住他容易，贏他難。」
「那就不與他交手。」虞若卿笑道。
另一邊，顧鴻已經在結界裡被困了四個小時。若是旁人，或許已經開始煩躁，他卻仍然保持冷靜與警惕。
顧鴻的心中還是有一點點不爽的，畢竟誰都想來一場暢快淋漓的戰鬥，而不是一直被困著，連敵人的樣子都見不著。
就在這時，他的耳朵敏感地聽到了周圍風聲變化，顧鴻雙眸猶如鷹眼般敏銳，他擡起頭，看到的不是弟子，而是從天而降一個個椰子大的詭異黑球！
這些黑球被以最快的速度擊向他，並且從四面而來，十分難防。
如果是在外面，顧鴻一個劍風就能掃平所有攻擊，偏偏他在秘境裡被虞若卿和韓淺不斷偷襲磨了四個小時，雖然未受傷，但已經有些體力不支了。
盡管如此，顧鴻還是展現了身為守峰供奉該有的樣子，他凝神靜氣，將黑球一一攔截砍斷。
沒想到，他一砍斷這些詭異的黑球，裡面頓時爆出了綠色的毒湯，顧鴻下半身深陷陷阱，難以動彈，就被這些毒素噴了一身。
保護他的玉牌肉眼可見地開始發出光芒，逐漸出現裂紋。
顧鴻：？！
他的怒氣終於無法遏制。
「一直搞暗算偷襲，連毒都用上了，這他媽算哪門子正派作為，簡直比魔修還要可惡！」顧鴻憤怒地看向安靜的四周森林，「出來，與我堂堂正正地打一架，而不是做這些小人舉動，難道這樣贏了，你心裡會很開心嗎？」
看到沒人應答，他更大罵道，「韓淺！你給我出來！你配這玄霜大師兄的稱呼嗎！你自甘墮落，你——」
顧鴻不一定提前了解弟子信息，不知道虞若卿是誰，但處理門派政務多年的韓淺他是一定認識的。
虞若卿偷襲得開心，她身後的韓淺倒是挨了不少罵。
聽到顧鴻愈發人身攻擊的挑釁，她轉頭看向韓淺。
「你要出去堂堂正正的打一架嗎？」她十分民主地詢問他的意思。
韓淺仙風道骨、玉樹臨風地站著，他生得端正，看起來便是正人君子的長相。
然後，他淡然說道，「我們認識多年，他著急回峰，我自然要送他一程。」
韓淺食指並攏，用靈氣挑起一滴虞若卿手邊還沒裝好的毒素，而後靈氣聚攏，將這滴毒彈向陷阱中的顧鴻。
體積越小、越快越難防。
顧鴻的意識跟上了攻擊，筋疲力竭的身體卻跟不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滴毒‘啪’地準確落在了他的玉牌上。
這成了壓垮玉牌防護的最後一根稻草。
玉牌光芒大陣，裂縫驟地遍布所有地方。
顧鴻又氣又怒地大叫，「韓淺你個小——」
最後的人字還沒出口，他已經被瞬間送走了。
「現在七十分了。」韓淺平靜地說。
第34章 師妹是我輩楷模！
解決了追擊者之後，天色已晚，虞若卿與韓淺決定找一個地方落腳。
築基期真氣與精力都有限，不像是金丹期可以日夜兼程，需要休息來保持狀態。
只是其他弟子休息時或許要費盡心思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生怕夜晚受襲遇敵，虞若卿和韓淺倒是隨意了許多。
畢竟，作為修為最高之一的親傳弟子，哪怕是在限制修為的秘境裡也是降維打擊，其他人看見他們只有想跑的份兒。
秘境裡的森林樹木都是原始生長，十分粗狂，二人隨便尋了一棵參天巨樹，在樹蔭寬大的樹幹分叉上休息。
後半夜的時候，秘境裡開始下起冰雨。
花草樹木在雨中顯得嬌艷欲滴、綠葉鮮嫩，靈氣更加充裕。
然而這雨遇到人，卻會在沾染體溫的瞬間化為冰層，附著在身上，不斷持續地低溫傷害。
因為有玉牌保護，有些弟子並沒有察覺，直到玉牌開始出現碎裂紋路，方才察覺不對。
二人這邊，天空剛剛開始隱隱雷鳴，韓淺便已經睜開眼睛。
他站起身，一掌拍向樹幹上，硬是打出一塊能容納四個人的木洞，而後道，「進去休息吧。 」
虞若卿走入木洞中，從裡面更能看出韓淺對真氣的掌握已經爐火純青，不僅內壁圓滑，而且很明顯恰巧維持在打空樹幹，卻不會讓外部變形倒塌的力度。
二人剛剛進來，外面的冰雨便越下越大。
韓淺站在木洞邊緣，他的脊背一如既往地挺直，注視著雨夜中的森林。
他的眸色猶如深淵，仿佛無法倒映出任何光亮。
「在想什麼？」虞若卿開口，打破了木洞中的沈默。
韓淺回過神，他微微側過臉，嘴角勾起微不可聞的弧度。
「這樣的天氣，蒼寒淩要高興了。」
虞若卿注視著韓淺的背影，目光有些覆雜。
這段時間，她已經完全和其他三個人熟悉了，卻仍然看不透韓淺。
他最初出現時的冰冷殺意是真的，可後來對其他幾人的關懷也是真的。
一個人的身上為何有這樣矛盾的情緒呢？
虞若卿掃向木洞內側，她說，「身為劍修，你的體術有些過於優秀了。」
「我曾經自修過體術許久，所以還算擅長。」韓淺說，「劍道鋒利，體道渾厚，我都很喜歡。」
虞若卿看過原著，當然知道他被宗主雲天明尋回之前，一直在修仙界的仙鎮的地下賭坊做打鬥廝殺的行當。
她見氛圍良好，想多與韓淺交流，看看能不能多了解了解他。
結果，還不等她開口，韓淺已經側過頭，那雙漆黑的眸子看向她。
「你為何想做一個壞人？」他傳音問道。
虞若卿一怔。
臥槽，她什麼時候暴露的？
難道是之前引/誘蒼寒淩的時候太明顯了？
看著虞若卿小臉冷艷，好似勝券在握、高高在上一般，可偏偏她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十分靈動，明顯在瘋狂頭腦風暴。
韓淺的神色便不由得緩和了一些。
「我沒有要質疑的意思，這沒什麼。」韓淺說，「有人願以劍、陣、丹入道，還有人以欲情入道，人各有志，旁人無可指摘。」
虞若卿懷疑地看向韓淺，一時拿不定主意。
「他是在詐我嗎？」她在腦海裡問系統。
「韓淺舉動作風都不似普通角色，不能按照常理來預測。」系統建議道，「可以試試與他說些真話，或許會反過來試出他的思維想法。」
既然系統允許了，虞若卿便也拿定了主意。
她本來就是要做反派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確實是這樣想的。」虞若卿說。
「為何？」韓淺問。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你喜歡劍道體術，我想當壞人，自然也是可以的。」虞若卿理直氣壯地說，「你自己說的，人各有志，無可指摘。」
「確實如此，但唯有一點不同。」韓淺緩聲道，「我先喜歡體術，後入劍道，是因為我親眼見過探索過。而你，從未做過壞事，又為何執著於此？」
她沒做過壞事？明明她商城裡的積分都累積幾千了，韓淺竟然說她沒做過壞事。
可憐的大師兄，閉關太久了，出來又一直性格自閉，完全不知曉她在背後做了多少事情。
「那不一樣。」虞若卿說，「我若是要壞，便要做最強、最有惡的那一個，若是做普通的壞事也不過是嘍囉而已，只能自掉身價，我自然是看不上的。」
「那你想行什麼樣的惡？」韓淺道，「是血洗世間村鎮，以無數冤魂血骨鋪前路，還是手屠師門，殺盡曾經摯友手足。亦或者是隨便淩遲殘害某個異族，以玩弄生靈性命為樂？」
「你……」虞若卿不由得楞住了。
她似乎從未設想過韓淺所說的那些場景。她想的惡，也從未想過牽連萬物蒼生，更多也只是針對他們這幾個主角的想象罷了。
虞若卿不由得反駁道，「不做那些牽連無辜的事情，難道就不能做惡人了嗎？劍道有無數種，壞人當然也會有許多不同。我要作惡人，自然也有我的標準，什麼下三濫的事情都做，那和阿貓阿狗有什麼區別。」
韓淺注視著她，他忽地輕輕笑了。
平日總是嚴肅高冷的人露出笑容，竟然有一種冰雪消融、春風襲來的感覺。
「我明白了。」韓淺收得也很快，他緩緩地說，「你這個惡人的標準，要求嚴苛，不是誰都有資格能當的。」
他垂下眸子，淡淡地說，「至少如今這三界中，能有資格做到的人，也不過寥寥幾個罷了。」
虞若卿打量了韓淺神色許久，想從他的表情與話裡摸他的底細。
她有點拿不準韓淺現在的狀況，難道是能量守恒定律，蒼寒淩黑化失敗，就要變成韓淺黑化了？
韓淺長得實在太過端莊正氣，一看就是個可靠的未來仙君。可他話裡竟然有誇獎她的意思，難道……有可以挖墻腳的機會？
「那你……要跟我一起做這個惡人嗎？」虞若卿試探道。
韓淺擡起眸子，對上虞若卿的眼睛。
「我也不配。」他緩聲道，「但我相信，師妹未來會得償所願，成為你想成為的人。」
這麼長時間了，這是韓淺第一次叫她師妹。
他就像是個迷，即使到現在，虞若卿完全看不穿韓淺在想些什麼。
但她十分敬業，得不到蒼寒淩，得到韓淺也是好的嘛。未來黑白兩道都有人的偉大願景，虞若卿還是希望能夠實現的。
「你都沒有努力過，怎麼知道配不配呢？」
虞若卿本來是打坐的姿勢，為了爭取韓淺黑化後的支持，她身體前傾，手撐著地面，目光灼灼地注視著他。
「你可是玄霜大師兄，我相信沒有你做不到的事情。」虞若卿認真地說，「大師兄，你試試嘛。」
韓淺注視虞若卿許久，最後，他輕輕地笑道，「好，那我便再努努力。」
就在這時，外面安靜了下來。
雨停了。
秘境的速度比外面更快，外面一天，秘境裡是三天。
這次試煉也會在第三天的時候結束，到時出口的方位，會通知給所有還未被淘汰的弟子。
虞若卿和韓淺繼續趕路，路上又淘汰了兩組弟子，順手完成了妖獸任務。
「整個秘境分三個區域，森林、山巒石洞、地下暗河，每個區域各有妖獸護寶。」韓淺說，「一共有十五組弟子參與，我們淘汰了三組，又解決了森林妖獸，根據概率，森林區域應該已經沒人了。」
他看向虞若卿，「石洞與地下，想去哪裡？」
虞若卿思索了一下，她果斷道，「蒼寒淩擅冰與水，他和陸元州在地下暗河的幾率可能高一些，我們去石洞吧。」
二人穿過原始森林，趕往前方重巒疊嶂的山峰。
外面，觀戰的長老與弟子們也都看得十分入神，偶爾感嘆。
正如韓淺說的那樣，三個區域各有五組弟子，森林區的其他組已經全被他們淘汰，就連分配到森林的五個追擊者也無人生還，妖獸也被他們擊敗、法寶也拿了。
二人簡直就像是土匪過境，什麼都沒給森林區域剩下。
他們的積分自然也十分可觀，然而另一邊，蒼寒淩與陸元州的一組也沒少賺分。
他們二人確實被投入地下迷宮中，整個迷宮圍繞著暗河。
這便宜了蒼寒淩，種族天賦讓他十分擅長用水成冰，幾乎沒有弟子是他們的對手。
他們解決了地下妖獸，淘汰了三組對手和兩個追擊者，其他兩組則是被追擊者淘汰出局。
在外面的弟子能夠看到，虞若卿韓淺和陸元州蒼寒淩的積分遙遙領先，高出其他組一大截，而洞穴區域的弟子們則是內耗比較嚴重，分數比較平均，沒有拉出距離。
執行者除了給所有弟子壓迫感，也是為了隨著天數推進，讓三個區域的弟子慢慢向著同一個區域靠近，杜絕有人想茍在犄角旮旯的地方磨洋工。
誰都沒有想到，本來預計三天結束的秘境考核，因為虞若卿四人的存在而加快了進度，第二天便只剩下五組，都逐漸聚向山洞。
虞若卿與韓淺進入洞穴，山體裡錯綜覆雜，不同的道路像是蜂巢般密密麻麻，若是亂走一氣，很容易迷路甚至選錯方向，而被各種陷阱淘汰。
剛開始虞若卿還在認真記路，後來發現韓淺就像是一個人肉掃描機，不論多麼覆雜相似的岔路，他都能過目不忘，虞若卿便懶得再記，全都交給他了。
走著走著，剛要轉過前方的拐角，虞若卿探頭的一瞬間，感受到對面傳來淩厲的破空聲，她反應迅速，幾乎同一瞬間擡劍擋了下來。
鐺地一聲，虞若卿的手腕被震得直麻，劍刃上的水逐漸冰霜凍僵。
她也沒躲，一邊用真氣全部蒸化，一邊擡起頭，果然看到蒼寒淩與陸元州在道路盡頭的另一邊，二人也沒有躲。
他們對上目光，陸元州頓時高興地喚道，「師姐！」
秘境外，旁觀的弟子們看到這一幕，不由為剩下的三組嘆息起來。
虞若卿四人勝利會師，第一與第二便已經是他們的囊中之物，至於第三，便看看誰更幸運，會最後一個被淘汰吧。
結果沒想的是，四人互相商量了一下，似乎是嫌棄一起行動太無聊，便又分開了。
旁觀的弟子們十分投入，看到這裡不由得議論紛紛，然而投影石上的景象讓他們又不由得閉上了嘴。
虞若卿與韓淺在和蒼寒淩二人分別之後繼續向南，而在前方數個拐角之後，是驚動了洞穴妖獸的段光亮一組。
段光亮，也便是之前打頭帶人欺負蘇景澤的那個世家子弟。
二人跑得筋疲力盡，妖獸窮追不舍，情急之際，段光亮竟然反手將自己的同組弟子推向妖獸，換來自己逃跑的機會。
隨著這個弟子一臉驚恐地出現在峰頂，長老們不由得蹙起眉毛，連弟子們看著這一幕都倒吸一口冷氣。
哪怕知道有玉牌護身，可在秘境的危機之中，人還是會不由自主當真的。
一個在危險面前能下陰手害死同伴保命的人，如此狠毒，未來誰敢與他一起謀事？
秘境中，段光亮已經筋疲力竭，跑上死路，前方被石墻堵死。
他無能狂怒地踢踹著石墻，仍然無法逃離這裡，背後野獸沈重的呼吸聲和怒吼聲已經逼近。
段光亮轉過身，他的後背靠著石墻，絕望地閉上眼睛。
在黑暗中，他聽見劍風響起，隨即是野獸慘叫、轟然落地的聲音。
段光亮擡起頭，他看到妖獸倒在血泊裡，已經斷了氣。
他不敢相信地擡起頭，就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修扛著劍，一腳踩在妖獸的身上，表情高傲淡漠，冷冷地瞥著他。
段光亮雖然沒去日月殿上課，但過去這些年門內比試時，他是見過虞若卿的，此刻自然顧不上她的表情傲慢，大喜地撐起自己酸軟的腿，向著她走過去。
「感謝師妹救命之恩，師妹可也是一個人？」他說，「我們可以結伴而……」
段光亮的話還沒說完，就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竟然是虞若卿一腳踹在了他的腹部。
不等他爬起來，虞若卿已經一腳踩在他的胸膛，踩得段光亮眼前一黑。
「你也配叫我是師妹？」虞若卿高擡下巴，不屑至極地冷笑道。
她知道秘境裡的狀況會實時播放給外面，所以這冷漠傲慢的樣子更是加量到十乘十，標準的惡毒師妹。
段光亮遇到他算他倒黴，虞若卿打算在所有人面前羞辱他一番，這樣一箭雙雕，不僅可以讓他在所有親傳弟子面前丟盡臉面、報些蘇景澤受欺負之苦，又可以讓所有弟子看見她的惡人嘴臉。
萬宗大比越來越近，她急需積分，這樣來錢是最快的。
接下來，虞若卿就開始羞辱地毆打段光亮，打到玉牌將碎，一直站在一邊旁觀的韓淺就會適時治療他，讓他的玉牌恢覆如初。
虞若卿把段光亮翻來覆去揍了個遍，他從一開始的怒罵和世家弟子最愛的報家門威脅法，最後變得痛哭流涕求她讓他趕緊淘汰，她心裡的火氣還沒發完。
——就他長這個歪瓜裂棗的樣子，也敢罵蘇景澤醜？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又羞辱地揍了他一會，虞若卿慢慢察覺到不對。
這麼久了，她的每日任務除了從段光亮身上完成的點數之外，外面的點數一點消息都沒有。
？怎麼回事？圍觀的弟子們不是應該看到她的惡人舉動了嗎？難道不該被她恐嚇刺激得心中產生波動，怎麼沒有反應？
虞若卿覺得膩味，她揪起段光亮的領子，陰冷地說，「以後繞著我走，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話畢，她一劍捅向段光亮的心臟，讓他以感受死亡的恐懼裡尖叫著傳出了秘境。
頂峰上，圍觀著虞若卿所作所為的親傳弟子們，他們都深深地被她的震撼了。
——此時此刻，他們終於明白為何她會被懲戒堂選為首座弟子了。
師妹嫉惡如仇、不畏世家強權，這才是真正的門派之光，我輩楷模啊
第35章 害人不成惹一身騷
其他弟子只是在心中感慨，而剛剛那個被段光亮推給妖獸的無辜弟子，此刻則是大聲鼓掌。
他哽咽地說，「虞師妹親自為我出了惡氣，等秘境結束，我一定要親自拜謝。」
「她是為我們所有人出惡氣！與這樣的人同為師兄弟，真是恥辱。師妹打得好！」有人喊道。
「師妹打得好！」
立刻，親傳弟子們此起彼伏地大聲道。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段光亮被傳送回來。
玉牌雖然能免除傷害，可承受致命一擊時身體仍然會體驗到瀕死的感覺。
段光亮倒在峰頂大聲慘叫，竟然還怕得尿了褲子。
等到他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身處何處的時候，也顧不得丟臉了，他指向屏幕，大聲道，「你們、你們都看見那賤人的所作所為了，我要懇請宗主長老為我做主啊！虞若卿身為懲戒堂首座就是如此欺負普通弟子的嗎！」
段光亮本以為會得到一呼百應，這百年來江長老的壞脾氣與作為人人皆懼怕疏遠，門內對赤煉峰的刻板印象根深蒂固，虞若卿欺辱他的畫面大家都看在眼裡——
想到這裡，他對上了自己同伴憤怒的眼睛，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忘記了什麼。
危急之中，他竟然忘記了留影石實時轉播的事情，那他剛剛的所作所為，難道……
這時，段光亮所在山峰的首席長老與身穿懲戒堂黑衣的執行者走了過來，首席長老沈聲道，「好好去懲戒堂思過吧，等試煉結束，長老親自見你！」
懲戒堂的執行者過來，他們抓走了段光亮，段光亮掙紮不已，他大聲道，「我、我是做錯了，可虞若卿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惡意毆打我，她難道不也應該被關起來嗎？」
抓著他的執行者目光帶著嫌棄，冷聲道，「虞首座是我們懲戒堂的執行弟子，自然有懲罰你的資格。」
段光亮人都傻了，沒想到自己白挨了一頓羞辱。
弟子們痛快地看著他被帶走，這才轉過頭，繼續看秘境裡的狀況。
虞若卿和韓淺遭遇段光亮的同時，蒼寒淩和陸元州也遇到了同為星羅峰的梁康和另個弟子。
陸元州當時親眼看見梁康是如何口頭欺壓蒼寒淩的，如今算是冤家路窄，他不由得神色凝重了許多，蒼寒淩的臉色也十分冰冷。
沒想到，梁康卻像是變了一個人，十分親昵熱情。
「師弟，你們也在這裡，太好了。」梁康大大地鬆了口氣，又笑道，「真沒想到，我們星羅峰僅剩的三個人能在這裡聚齊。」
蒼寒淩和陸元州互相對了個目光，都知道梁康是何意了。
如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轉播給外面所有的長老和弟子，在這種情況下，梁康當然不可能和私下裡一樣，裝也要裝得好師兄的樣子。
他擺出這樣的態度，蒼寒淩要不然只能啞巴吃黃連，自己苦自己咽，配合他在人前演戲，人後被欺負。
要不然他高傲不屑，直接動手淘汰殺人，其他弟子們和長老也只會覺得蒼寒淩果然是異族混血，融不進仙宗，脾氣還這麼差。
不論怎樣，都是蒼寒淩吃虧。
「師弟，陸師弟，我們一起走？」梁康笑道。
他故意假裝溫和親善的表情，倒確實人模狗樣的，像是個合格的師兄。
蒼寒淩薄唇微抿，眸色冰冷。
按照他的性格，就算他知道這是個陷阱，隨意外面怎麼誤會，他也不屑於去虛與委蛇，而是會直接淘汰梁康。
結果，陸元州卻向前一步，擋住了蒼寒淩。
青年一樣露出親切的笑容，他道，「梁康師兄都這樣說了，那我們便同行吧。」
梁康和蒼寒淩都是一楞。梁康似乎也沒想到，過了半響才笑著點了點頭。
於是，四人便開始同行。
梁康算是老油條，表面不顯什麼。他的旁邊是個叫萬莊的弟子，明顯不那麼會偽裝，表情一直有些勉強。
四人之間不說話的時候便顯得氛圍詭異，並不像是相熟的師兄弟。
萬莊更是明顯，相比於查看岔路和警戒前方，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身後的蒼寒淩身上，走著走著就想回頭看一眼，明顯是做過虧心事，怕蒼寒淩忽然背後陰他。
梁康一直保持微笑，嘴角都快僵了，余光看見萬莊頻頻不安回頭，恨不得一腳踹上去。
他心道這樣不是個事情，在這麼走下去，外面的人都會發現他們星羅峰之間關系詭異。
梁康想找機會就此別過，剛要開口，就聽到陸元州說，「梁康師兄，我能不能向你請教一個問題？」
梁康根本不想節外生枝，他對陸元州不了解，不知曉他會問出什麼來。
可所有人都看著，梁康只能笑道，「師弟請講，師兄一定知無不言。」
「梁師兄家中可有兄弟？」陸元州接著問。
「並未，倒是舅舅家有個女兒。」梁康道，「師弟怎麼想起問這個？」
「是嗎？那師兄可是有什麼癔症或者難言之隱？」
聽著他的問題，梁康不知陸元州是何意，臉面上卻也漸漸冷了下來。
「也沒有。」梁康冷聲道，「師弟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好奇師兄為何判若兩人。」陸元州仿佛只是單純聊天一樣地笑道，「上個月我與虞師姐做客星羅峰，給蒼師兄送點東西，偶遇梁康師兄，可還記得當時你都說過什麼？」
梁康臉色更冷了。
秘境裡遇到蒼寒淩，他所有的偽裝都天衣無縫，也料想過蒼寒淩的性格是絕不會多言，卻萬萬沒想到，宗主新收的這毛頭小子竟然要當眾給蒼寒淩出頭。
然而沒有證據，就算是宗主弟子，又能如何呢？
梁康看向陸元州，他道，「我在星羅峰一向事務繁重，忘記當時有沒有見過幾位了，不知師弟說的是哪次，可有留影石提醒提醒我？」
他料到當時見面是突發情況，他們是沒有任何證據的。
「師兄說得有道理，可能是我記錯了。」陸元州恍然道，「師兄如此寬厚有禮，那弟子卻是個人面獸心的卑鄙小人，自然不可能是梁康師兄。那小人一見面就斥責蒼師兄，看他一言不發還不過癮，還勸我們不要與他交朋友。還說什麼……總有一天要替宗主清理門戶，要讓有些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注視著梁康，輕聲道，「梁康師兄作為大師兄，是否也該立立一下星羅峰的規矩了？當面就能說這樣藐視踐踏宗法的話，背地裡不知會什麼樣子。」
梁康太陽穴直跳，陸元州指桑罵槐，他當然知道實際是在罵他，而且見他媽鬼了，他當時哪裡是這樣說的？！
陸元州明明就是知道他不能反駁，故意在所有人面前潑臟水惡心他。
更何況，陸元州身為宗主弟子，就算沒有證據，這樣三言兩語也足夠讓其他人懷疑他與星羅峰。
而且更讓梁康/生氣的是旁邊的萬莊，明明當時就只有他一個人在場，可萬莊聽了陸元州的話，很明顯相信梁康是真的這樣當面罵過蒼寒淩，還一臉心虛！
「你不要血口噴人！」萬莊說，「我們才沒——」
梁康一腳踩在萬莊腳背上，他轉過身，冷聲道，「事關星羅峰名譽，沒有證據，最好不要隨便發言。若是挑起誤會，你擔當得起嗎？」
然後，他眼睜睜看到陸元州腳步一停，臉上露出仿徨畏懼的表情，像是被他嚇到了一樣。
蒼寒淩頓時伸手將陸元州擋在自己的身後，一雙冰藍色的眼眸冷冷地掃向他。
二人之間僵持，過了半響，蒼寒淩薄唇微啟，他冷淡地說道，「陸師弟今年才十八歲，他年紀小不懂事，心直口快。梁康師兄既然如此寬厚穩重、善解人意，不會真的要與他計較吧？」
蒼寒淩話像是遞台階，可他的重音都在奉承梁康性格的八個字上，聽起來便有點意有所指。
梁康心煩意亂，他想陷害人不成，反而惹得一身騷。
弄得好像是年紀輕輕不懂周旋的陸元州仗義執言，而萬莊這個蠢貨不打自招、又惹得他好像惱羞成怒、反過來嚇到了陸元州一樣。
倒是讓蒼寒淩成了個保護師弟的正面角色。
梁康也不想再過多與他們牽扯，就怕陸元州這毛頭小子真的頭鐵，在所有人面前撕破臉，便只能自吃苦頭、勉強下了這個台階，在一個岔路到來的時候，帶著萬莊找個由頭就與二人分開了。
等到就剩他們兩個了，蒼寒淩與陸元州互相對上目光。
陸元州熟練地開始躲避，蒼寒淩預判了他的預判，一巴掌準確地拍在了他的頭上，將陸元州打得眼淚花花。
「師兄，我又沒錯……」
陸元州話還沒說完，又被蒼寒淩敲了一下。
按照原有的計劃，陸元州是想這個時候用與蒼寒淩聊天抱怨的方式揭露梁康等人的惡行，結果蒼寒淩卻搖了搖頭。
陸元州頓時泄氣了。
他大概知道這是因為什麼，蒼寒淩是怕讓外面的師尊難堪。
可是——陸元州實在想不明白，如果這樣的情況永淵長老都只是覺得為難而不給蒼寒淩出頭，那這樣的師父，又何必在意他們的感受呢。
陸元州心中有千百種方式揭發梁康，可他要尊重蒼寒淩自己的想法。
很明顯，陸元州的情緒一下就低落了許多。
就在這時，他卻感受到蒼寒淩擡起手，不甚習慣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很快放下了。
「還不是時候。」蒼寒淩傳音，他緩聲道，「相信我，再忍一段時間就好了。」
陸元州看過去，蒼寒淩卻已經撇開目光。
不知怎麼的，陸元州感覺到蒼寒淩這短短的一句話裡，是解釋、安慰與淡淡的哄勸，像是怕他真的不開心。
陸元州頓時又開心了不少，雖然沒有完全搞掉梁康這個討厭鬼，但他覺得自己快要融化師兄的冰層了，也不算他白白努力。
二人繼續向前走，就聽到前方似乎一片混亂，而後是虞若卿與韓淺走了出來。
「蒼寒淩！」一看到蒼寒淩，虞若卿就興高采烈地說，「那個老欺負你的梁康和他的跟班，全都被我給狠狠地淘汰了！」
蒼寒淩：……
陸元州：……
虞若卿看二人沒有反應，她疑惑了片刻，而後恍然道，「你放心，他雖然也晉級了，但如果在大比裡遇到，我一定初試就送他回家！」
看著正氣淩然的虞若卿，二人不由得陷入沈默。
……所以他們剛剛做了那麼多事情，白白忍受不發，到底是為了什麼？
第36章 天生仙骨也不過如此
最後秘境的結果，因為虞若卿和韓淺淘汰了將近半數的弟子和追擊者，得到了毫無懸念的第一。
原本想看四人爭鬥的弟子們雖然有些遺憾，但看到他們出來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地鼓掌歡呼起來。
修仙界還是崇尚強者的，就連原本不太受歡迎的蒼寒淩，也因為在秘境裡展現了過於出神入化的法術，而得到了大部分弟子的讚嘆認可。
另一邊的梁康二人處境便沒那麼好了，他們一出來，就因為秘境裡發生的事情而不斷被人詢問，是不是真的欺負過蒼寒淩之類。
梁康煩得不行，心中更是記恨蒼寒淩。他推開圍上來看好戲的層層弟子，向著外面走去，萬莊惴惴不安地跟上來。
「蠢貨！」
到了無人處，梁康一腳踹在萬莊的腹部，而後憤恨離去。
另一邊，則是在殿中觀看的宗主與長老們現身，要嘉獎前三名，領回各自弟子。
這場秘境試煉，有人歡喜有人愁，最後八名弟子都無緣萬宗大比了。
虞若卿四人站在一起，本來氛圍不錯，看到長老們過來，其他三人都十分坦然親近地迎了了過去，只有蒼寒淩腳步微頓。
在知曉自己送的東西都被師父轉手給了其他弟子那一天之後，蒼寒淩還沒面見過永淵長老，如今又與他的愛徒梁康在秘境裡不太愉快，蒼寒淩一時猶豫，不知該用何態度見過師父。
永淵長老背手走來，蒼寒淩低下頭，不去看他。
「淩兒，你受委屈了。」永淵長老道。
聽到這話，蒼寒淩不敢相信地擡起頭。永淵長老伸出手，握住了蒼寒淩冰涼的手指。
「這些事情，你為何從不與我說？」永淵長老沈聲道，「你寧可一個人忍受，也不告訴我，為師在你眼裡就是這樣是非不分的人嗎？」
「師尊，不是這樣的。」蒼寒淩立刻說。
猶豫了一下，他又低下頭。
「我只是……」
永淵嘆息一聲，伸手輕撫他的後背。
「走吧，孩子。」永淵長老緩聲道，「等回了峰，我替你做主。」
蒼寒淩薄唇微抿，他有些受寵若驚地看向自己的師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過了半響，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另一邊，韓淺也來到了百丈峰清文長老的面前。
「師尊。」韓淺恭敬道。
清文長老捋著胡子，笑瞇瞇地看著他。
「不錯，不錯。」清文長老伸手捏了捏韓淺的手臂，他道，「你小子總算長大了。」
「師尊為何這樣說？」韓淺疑惑道。
「過去這些年，你除了悶頭修煉就是處理門派事宜，從不與人交心，更不和女弟子來往。」清文長老笑道，「我看你和那虞小友就很說得來嘛，秘境與人合作的兩天，感覺如何啊？」
韓淺一怔，而後無奈道，「師尊，別鬧了。」
「這有什麼，我看那孩子修煉方式似乎也與你合得來，如果有機會，當然要多多來往了。」清文長老滿意道，「你們這四個一隊的孩子我都很喜歡，但我尤其喜歡那個虞小友。」
他感嘆道，「許久未見性格如火焰般的女子了，真是讓人懷念啊。」
韓淺湊到清文長老身邊，他壓低聲音道，「師尊，慎言。要是讓江長老聽到了……」
江元霜的專橫似乎已經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清文長老雖知她聽不到，但還是不由得背後一僵。
「聽到又如何，我怕她嗎？」清文長老嘴上強硬，身體卻很誠實。
他攬過韓淺，笑道，「不說了不說了，走，跟為師去喝一杯。」
韓淺有些無奈，跟著師尊離開。
至於江元霜，她一向厭煩這樣人多的場合，與虞若卿會面之後，便帶著她離開了這裡。
天空上，江元霜端坐飛鶴背上，十分仙風道骨的樣子。
虞若卿湊過來，江元霜伸出手臂，她便攬住師父的腰，枕在了江元霜的腿上。
江元霜垂著眸子，輕輕地撫摸小弟子的臉頰。
「這兩天累了吧，好好回峰休息休息。」江元霜緩聲道，「你師兄還特地為你下了廚。」
虞若卿頓時一震，她哀聲道，「不要啊，師兄做的飯太難吃了。」
江元霜薄唇微勾，摸了摸虞若卿的頭髮。
等到回了赤煉峰，一進到主殿裡，虞若卿果然看到霍修遠在煲湯。
因為峰中只有他們三人，又獨占足以容納一個山峰的主殿，所以久而久之，如果三人要做些什麼，都喜愛搬來寬闊的主殿來做，這樣還能彼此聊聊天，更像是一家人，沒有主次之分。
「卿卿，你回來了。」霍修遠看到她，頓時笑道，「這次試煉之後，可以休息五天呢。你好久沒在赤煉峰吃飯了，再等等，我很快就做好了。」
虞若卿頓時眼前一黑。
霍修遠煉丹是個好手，可他做飯就慘不忍睹了。
虞若卿湊過去，她道，「我好不容易從秘境裡獲勝歸來，師兄就想迫不及待毒害師妹了？」
霍盛淩伸出手，修長的手指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虞若卿的額頭。
「你放心，我這次參考了菜譜，一定成功。」他十分自信地說，「我就不信，我修煉比不過蘇景澤，難道做飯還比不過他了？」
那天晚上虞若卿晚歸，回來之後霍修遠從她的口中得知，虞若卿竟然是去找蘇景澤，蘇景澤還給她做了湯喝，霍修遠便就又開始暗中較勁了。
虞若卿也不知道為什麼霍修遠總是把蘇景澤當做假想敵，他明明對其他幾人的態度都算不錯。
時間已到，霍修遠信心十足地揭開蓋子，
鍋裡已經凝結成一片黑糊，傳來類似草藥過火了的苦澀刺鼻味道。
霍修遠拎著鍋蓋的手指一僵，很快，他仿佛無事發生地說，「可能是鹽放多了。」
……這明顯不只是鹽放多了的問題吧！
「師兄，你真的不適合做飯。」虞若卿苦口婆心地勸道，「為何非要和自己過不去呢？」
當年蘇景澤風頭太盛，多少人都欽佩愛慕他，霍修遠卻像是一片無人注意的陰影。事到如今，他一直有種身為師兄的危機感，怕自己的小師妹也覺得他不夠好。
他至少要有一項比蘇景澤強吧？
師兄有師兄的臉面，霍修遠自然不可能直說自己的心裡想法。
他只能悻悻地哼了一聲，收拾了鍋中殘局。
末了，霍修遠放狠話道，「十年之內，我一定能廚藝大成的！」
「真的沒必要。」虞若卿安撫地說，「若是讓師兄學做菜，那不是大材小用嗎？」
「卿卿開始學壞了，會哄男人了。」霍修遠用力地揉著虞若卿的頭髮，十分不滿，「在外面不許這樣和其他弟子說話，聽到了嗎？」
霍修遠總是用故意搓亂虞若卿頭髮的方式來讓她炸毛，虞若卿果然大叫一聲，伸手去追打霍修遠。
看著自己兩個弟子兄友妹恭的樣子，江元霜嘆息一聲。
「卿兒今日的慶功宴，還是由我來做吧。」她道。
聽到師父的話，正在掐架的師兄妹二人頓時一停，不敢相信地擡頭望向師尊。
待到江元霜離去，虞若卿和霍修遠才緩緩地看向對方。
「師尊竟然會做飯？」虞若卿喃喃道，「不會比師兄做得還要恐怖離譜吧？」
聽到這話，楞神中的霍修遠還不忘又用力揉了揉虞若卿的頭。
虞若卿便繼續追打霍修遠，二人雖然都同為金丹初期，但實際上霍修遠的實力是沒有虞若卿強的，或許連築基圓滿期的蒼寒淩都不是對手。
二人也沒有認真做過對手，打鬧自然也不是認真的。
只是今日又是互相追打，霍修遠就明顯感覺到虞若卿鬧著玩時下手似乎比之前重了一些，她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背上，霍修遠頓時覺得自己的脊椎都在咯吱咯吱直響。
「卿卿，你不會修為又精進了吧？」霍修遠捂著背，他倒吸一口冷氣，「痛死你哥了。」
「啊？」虞若卿有些迷茫，隨後好像明白了什麼。
秘境裡時，韓淺點撥她不要亂用真氣，她自我鎖了兩成真氣，出來到現在也是如此。
她現在雖然只有過去的八成真氣能夠調動，卻因為不再浪費，真氣聚攏，反而比之前的攻擊力又要高了一些。
虞若卿的腦海裡靈光一閃，似乎悟到了什麼東西，頓時也顧不上再與霍修遠玩鬧了。
「師兄，我去修煉，你有事再來叫我！」
她匆匆打過招呼，便快步了主殿。
看著虞若卿離去的身影，霍修遠無奈地嘆息一聲。像是師妹這樣領悟能力強、說著說著話就頓悟的事情，他是從來沒經歷過。
霍修遠去尋江元霜，竟然真的看到師父在殿中設立的後廚裡。
「師父，師妹似乎有所感悟，去修煉了。」霍修遠道。
江元霜微微頷首。
她本來在巡視廚內的設施，因為赤煉峰長久不開火，幾乎沒什麼東西。
「正好，你去歸物府，要些廚具和靈肉吧。」江元霜道，「你師妹修煉要幾天，等她出來再做。」
霍修遠悄悄看著師父的神色，確定一切如常，他才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虞若卿打坐閉關了三天，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修為果然又精進了一大步，已經隱隱到達金丹初期的頂點，與中期一步之遙。
她這次的小閉關來得太快，怕忘記心中感悟，虞若卿都沒機會告訴陸元州等人。
等到出了關，才看到自己的門內玉牌上都是他們幾個的訊息。
陸元州最聒噪，看到她一直不回，便發了好幾十條。
蘇景澤因眼疾，雖說玉牌聯絡是用真氣催動，但他的訊息都是簡短詢問，問她什麼時候再去無念崖。
蒼寒淩則是簡單地問她休息得怎麼樣。
韓淺的信息是說自己要離開門派一趟，五日內會回來，詢問她是否需要帶些東西。
至於韓淺出去的原因，虞若卿已經在陸元州事無巨細的話癆信息中得知了，好像是宗主派他去雨仙州的登月樓取之前仙宗拍下的東西。
虞若卿一個一個地回覆，到了韓淺，虞若卿有些犯難。
他一共就出門五天，她第三天才看見，如果快的話，韓淺都在返程了。
想了想，虞若卿還是堅定地回覆：吃的。
全都回覆之後，她前往主峰，面見師尊和師兄。
「卿兒此次閉關如何？」江元霜問。
「稟師尊，突破中期只差臨門一腳。」虞若卿笑道，「就是不知道何時才能過這個門檻了。」
金丹之前，小境界的晉升還算容易，金丹之後就難上許多，初、中、圓滿期的晉升都十分艱難，有人在某個小境界卡幾十年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聽到虞若卿的話，霍修遠不由得有些感慨。
「我們家卿卿真厲害，天生仙骨也不過如此了吧。」霍修遠看向江元霜，「師妹似乎比蘇景澤和韓淺晉升得速度都要快？」
江元霜微微頷首。
「卿兒的天賦，萬年難遇。」她道，「假以時日，或許會震動整個修仙界。」
虞若卿表面高興，其實心裡十分淡定。
在她心裡，她的天賦異稟和她自己沒有關系，而是系統插手的結果，是為了她執行任務更加順利。
「你們一向小氣，沒想到在天賦上對我這麼好。」腦海裡，虞若卿對系統道，「還算有點良心。」
系統：……
它本來想說，系統本身不能用任何方式直接改變插手世界，在各個小世界的宿主最終實力如何，還是要看宿主的靈魂強度。
所以虞若卿天賦高，完全是她自己的因素導致，和它沒有任何關系。
可宿主剛說它有點良心，如果它出言解釋，豈不是坐實它沒有良心嗎？
於是，系統決定繼續裝死。
第37章 師兄只給你看
看著虞若卿楞神，霍修遠笑道，「卿卿，為了慶祝你修為精進，師父可親自下了廚呢。」
虞若卿擡起頭，她不敢相信地看向霍修遠，與師兄對了個目光，得到了肯定的眼神。
「師尊，真的嗎？」虞若卿睜大眼睛問。
江元霜微微頷首，她起身，向著殿後側的出口走去，虞若卿和霍修遠趕緊跟上。
通過一條長廊台階，三人來到了赤煉峰懸崖邊的亭子裡，亭中是矮桌和三個墊子。
坐下之後，江元霜手指微擡，原本沒有東西的桌子上出現了滿滿當當的飯菜，大概至少有十來盤，有葷有素，看起來就色澤俱全。
「這麼豐盛！」虞若卿不敢相信地說，「師尊，這些真的是你做的？」
坐在主位的江元霜微微頷首，她兩側的弟子面前各有飯碗，唯有她自己身前的桌子空出一塊，只擺了茶杯茶壺。
「快有一百多年沒做過了。」江元霜說，「不知是否合你們的口味。」
虞若卿和霍修遠自然是心懷感激的，哪怕這頓飯菜真的做得不好吃，心意也已經夠了。
修仙界師徒規矩森然，哪有師尊親自下廚為徒弟做飯做菜的事情。江元霜願意這樣做，是真的將他們二人當做自己孩子看待的。
師尊不會下廚，但母親會。
虞若卿拿起筷子，挑著肉菜就夾去。
她才恢覆飲食不久，這些年清心寡欲過於節制帶來了反彈，讓虞若卿嘴壯得要命，專挑硬菜吃。
先吃肉後吃菜，在吃點主食填填縫。
修士更方面都比人類更加強悍的身體，讓虞若卿有了吃更多東西的能力。
她吃了一口肉片，頓時露出星星眼，立刻接連夾向其他菜，明顯是太好吃而著急品嘗，都忘記說話了。
霍修遠則是文靜許多，他動作規矩地品嘗了一口，而後不由得嘆息出聲。
「我做飯好像確實不太好吃。」他無奈地說。
「你做飯當然不好吃！」虞若卿一邊風卷殘雲，一邊模模糊糊地說，「誰家做菜是草藥的苦味啊！師兄你真的不像是從凡間來的，看看人家陸元州。」
「師尊，你看卿卿。」霍修遠看江元霜，當場告狀道，「她又嫌棄我。」
「說實話怎麼能是嫌棄呢！」虞若卿無辜地說，一邊扒了兩口飯。
見狀，江元霜的眸色緩和了一些，算得上溫柔地注視著兩個弟子。
等到休息的第五天時，為公出差的韓淺回來了，眾人約好在無念崖見面。
虞若卿沒什麼事情，去得很早，傀儡飛鶴落入無念崖下方的時候，遠遠地，虞若卿就看到蘇景澤的小院爐火煙囪起了煙。
她頓時收起聲音，本來想悄悄嚇蘇景澤一下的，結果剛無聲無息地走到院外，蘇景澤已經擡起頭。
「師妹來了。」蘇景澤溫聲道。
惡作劇失敗，虞若卿便大搖大擺走進了院裡。
「真奇怪，怎麼每次都嚇不到你？」她納悶地說。
蘇景澤莞爾勾唇，他洗了洗手，而後道，「師妹屋裡坐吧，我燉了湯，很快就要好了。」
「溪水冰過的果汁，用幾種靈果榨的，嘗嘗怎麼樣。」
虞若卿跟著蘇景澤走入木屋，她剛在搖椅上坐下，蘇景澤就遞給她一個杯子。
她有一種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覺。
虞若卿握著杯子喝了一口，果然冰冰涼涼，有些酸甜，能嘗出許多靈果的味道。
「好喝。」她驚嘆道，「這都是什麼水果啊。」
蘇景澤笑了笑，「都是歸物府發下來的份勵，師妹若是覺得可以，我便再多做些。」
怪不得這麼好喝，歸物府發給蘇景澤的物品可不是弟子規格，而是與長老同個規格的。
用其他峰弟子要羨慕嫉妒和爭取的那麼多不同靈果來榨汁，蘇景澤還真是財大氣粗。
虞若卿不由得將整杯果汁都喝光，還有些回味無窮，好像靈果的甘甜還在空中回蕩。
她放下杯子，明顯表情還有點戀戀不舍，嘴上卻囑咐道，「師兄，靈果你自己留著吃吧，赤煉峰的靈果都用不完呢，我讓我師兄幫我做就好了。」
「那還要一杯嗎？」蘇景澤問。
虞若卿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又忽然想到蘇景澤看不見，可讓她開口要，又不好意思——蘇師兄眼盲生活已經很艱難了，她怎麼還能和他搶靈果吃呢？
蘇景澤這段時間已經十分了解她，哪怕她沒有說話，他仍然又遞了一杯給虞若卿，感受到女孩迅速地接了過去，他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這才開口道，「師妹這樣說就見外了。難道我不是你的師兄嗎？你們三個人都吃不完的靈果，我一個人自然也是吃不完的，既然如此，做給你喝也不算浪費了。」
虞若卿想了想，覺得蘇景澤說得似乎有點道理。
「那……那好吧。」虞若卿說，「師兄，你若是靈果不夠吃的話，隨時找我要。」
蘇景澤達到目的，這才笑著點了點頭。
虞若卿全程沒有察覺到，不光是霍修遠在和蘇景澤較勁，蘇景澤其實也在暗暗與霍修遠較勁的。
等到她喝完第二杯，才又擡起頭，看向蘇景澤。
「師兄之前答應過我的事情，可有做到？」
聽到這話，剛剛還遊刃有余的蘇景澤頓時遲疑了起來，過了半響，他輕輕地點了點頭，似乎並不是十分積極。
「我雖有勤加練習，但……畢竟不是巔峰期了。」蘇景澤薄唇微抿，他低聲道，「師妹還是再等等吧，等我再練一練……」
「可是我現在就想看。」虞若卿故意慫恿道，「師兄不想讓我看，不會是偷懶騙我吧？」
「自然是沒有的，可……」蘇景澤欲言又止。
「我要看，我就要看。」虞若卿傾過身體，頗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氣勢，她威脅道，「還是說，師兄是想一會人來齊的時候再表演給大家看？」
熟悉了之後，蘇景澤便發現虞若卿身上有很多面。
她有單純天真的一面，正直嫉惡如仇的一面，也有像是這樣有些小惡魔的一面。
她的威脅和正常的那種令人厭惡的人不一樣，而是似乎帶有絲絲甜味和親昵，像是個只對熟悉信賴的人亮爪的小奶貓，讓人很難拒絕。
蘇景澤無奈地伸手，撫了撫虞若卿的頭髮。
「好吧。」他說，「師兄只給你一個人看。」
虞若卿目的得逞，十分開心地隨著蘇景澤來到了小溪另一頭的空地裡，蘇景澤在放置在地上的櫃子裡拿出了一把木劍。
——沒錯，這正是虞若卿暗中與蘇景澤密謀的事情。
在秘境試煉之前，虞若卿半是威脅半是強迫地和蘇景澤做了約定，只要她奪得第一名，他就要答應她重新開始練劍。
然而，持劍一事對蘇景澤而言不僅是精神上的陰影，更是生理上難以忽視的難度。
他在那次意外事件之後，雙眸被毀、靈脈幾近全斷，原本只能做一個廢人，是仙宗裡諸位宗主長老們齊心協力共同救治了他很長時間，才勉強接回幾條靈脈，讓蘇景澤還能掛著煉氣期的水平。
若是說過去蘇景澤的身體與天賦像是取之不盡的海水，如今便是一個被修修補補過的小溝渠，他體內靈脈阻斷，真氣只能艱難運轉，丹元枯竭，比玄霜仙宗裡天賦最差的弟子還不如。
這讓蘇景澤十分體虛，雙手無力，或許還不比普通人強。
雖說重新練劍對蘇景澤而言是極大的痛楚與心理陰影，可他一向是個從不食言的人，既然答應了虞若卿，這幾日便真的撿起了十二年未碰的劍。
蘇景澤握著木劍，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而後才開始一招一式地開始揮舞玄霜基礎劍法十九式。
在他的腦海裡，所有的劍式仍然是自己曾經金丹圓滿期時那樣自如飄逸，可實際上，蘇景澤連揮舞出合格像樣的動作都十分困難，一舉一動很像是學步的孩子，看起來有些笨拙。
只不過，蘇景澤生得好看，氣質也好，所以哪怕動作是不標準的，也並不難看，反而另有一番風味。
然而在蘇景澤的思維裡，卻又是另外的樣子了。
原本他最喜愛的劍術，如今卻反而讓他窘迫。蘇景澤越舞劍，心態越崩塌碎裂。
他受不了自己的窘態，受不了腦海中曾經與現實的差距，更受不了在虞若卿面前出醜的機會。
蘇景澤的情緒搖搖欲墜，劍越揮舞越沈重，連十九式最後幾招都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腰間一熱，隨即是右手上也附上了溫熱的觸覺。
虞若卿左手攬著蘇景澤的腰，右手則是握住他的右手。
二人一起持劍，虞若卿帶著他，將剩下的一招一式全都揮舞得標準到位，足以撫平任何一個強迫症修煉狂魔難以滿足的內心。
蘇景澤微怔。
他跟著她的動作一下一下地揮舞著木劍，在漆黑的眼前，似乎也能看到玄霜十九式那些基礎卻輝煌的劍式。
起初心中的那些疼痛與陰影，似乎也漸漸消散了。
「這不是很好嘛。」劍法結束，蘇景澤還在楞神，便聽到虞若卿說，「師兄不愧是小劍仙，果然有當年風采。」
蘇景澤明明知道自己有多麼狼狽，虞若卿只是單純安慰他而已，卻還是不由得被她的話逗得無奈地笑了起來。
「一點都不好。」放下劍，蘇景澤低聲道，「是因為有師妹在，才勉強好了一點點的。」
說完這些，蘇景澤試探地等了一下，虞若卿卻沒有說任何話，他便明白，虞若卿沒聽懂。
作為被人捧著長大的世家公子，蘇景澤其實並不擅長在言語上主動爭取什麼，畢竟曾經大部分事物，哪怕他不用說話，也會紛紛被人遞到面前。
如今，蘇景澤卻抵著臉皮薄的羞恥之情，他低聲道，「師妹……以後可以常常陪我練劍嗎？」
他這樣說，虞若卿終於聽明白了。
「當然。」虞若卿義不容辭地說，「師兄的事情自然是我的事情。」
聽到虞若卿的回答，蘇景澤終於放下心來。
另一邊，無念峰外。
陸元州、韓淺、蒼寒淩或坐或站的山峰上。
陸元州坐在邊緣，他轉過頭，看向雙手抱胸，筆直地站在樹邊閉目養神的韓淺。
「大師兄，我們還不下去嗎？」
韓淺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睜開眼睛，睫毛微垂，遙遙地看向山谷內。
「他不會想現在見我們。現在下去，他會難受。」韓淺說，「再等一會。」
於是，三人便靜靜等待著，直到蘇景澤虞若卿二人回了木屋，他們才裝作無事發生，一同前往谷底。
第38章 沒人能動得了你
這次的聚餐，可謂十分豐盛。
蘇景澤煲了湯，陸元州做了主菜帶了過來，蒼寒淩則是在他經常修行的冰瀑窯洞裡抓了靈魚。
那裡的水冰寒刺骨，金丹期的修士都很難抵禦得住，有冰靈魚的地方更是在極深的位置，越向下越冷，也只有蒼寒淩能忍住那份寒冷。
此時此刻，這條魚已經被片成了刺身，被擺在了桌上。
而韓淺出差歸來，也帶了不少的東西。有些是給陸元州帶的其他地區的調味料，也帶了一些當地的特色食品。
儲存戒指會停滯物品的時間，所以他拿出來的時候，那些在雨仙州當地酒樓飯館買的食物還冒著熱氣。
林林總總許多吃食，蘇景澤木屋中的方桌幾乎快要放不下。
更有趣的是，桌子是一張四方桌子，然而他們加起來有五個人。
虞若卿是這之中唯一的姑娘，她自己獨占了一邊，其他四人則是擠著桌子的剩下三個邊坐著。
「師姐，你嘗嘗我做的牛腩。」
「師妹，喝口湯。」
「魚嘗嘗如何？」
「這個熏肉似乎是當地特色，不知是否合你胃口。」
虞若卿吃東西忙得快要飛起，以前在赤煉峰是被師兄老是勸著吃東西，現在她感覺自己多了四個爹，他們光拿著筷子就是不怎麼動，反而都在勸她吃。
吃完了一口又一口，她終於挑出空來，忍無可忍地指責道，「你們能不能自己吃自己的，我都吃不過來了！」
四人互相對視一眼，這才意猶未盡地停止了自己的投喂行為。
眾人吃吃喝喝起來，連過去一口都不碰的蒼寒淩也不知不覺被他們慢慢影響，會稍微吃幾口了。
「蘇兄，有沒有想過再次修煉？」氛圍正好的時候，韓淺開口道，「若是以你的天賦，淬體之後重新開始，仍然很有希望回到過去的巔峰期。」
「是啊師兄。」聽到韓淺的話，陸元州也立刻說，「師兄真的想一輩子呆在這山谷裡嗎？那多可惜啊。」
眾人的目光不由得都看向蘇景澤。
蘇景澤放下茶杯，縛著眼睛的長布看不見他的情緒，只能看到蘇景澤筆挺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薄唇。
他許久沒說話，過了半響，才道，「現在的生活，我已經很滿足了。」
「可是……」陸元州想說些什麼。
蘇景澤薄唇微動，最後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他笑著說，「如今我最珍視的事情都有其他人來守護，我的身上再也沒有重擔，現在過得很輕鬆，真的不想再活得那麼累了。」
蘇景澤如此抗拒，夥伴們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他們自然是不相信他真的喜歡現在的日子的。
能做到年紀輕輕便達到金丹圓滿期，那不可能只是天賦，更是日日勤學苦練與真的熱愛修煉的結果。
曾經那麼刻苦的人，說自己不想回到過去，怎麼可能呢？
可若是他不願，自然也沒有其他人勸導的余地。
「說起來，寒淩最近過得如何？」蘇景澤自然而然地轉移話題，「那日秘境之後，梁康可受到懲罰？」
提起這個，大家的注意力便又轉移向了蒼寒淩。
蒼寒淩微微頷首，而後才想起蘇景澤看不到，他道，「師尊已經懲戒梁康等人，讓他們對我道歉，還罰了他們去面壁思過一個月。」
玄霜的面壁思過不僅僅是關禁閉那麼簡單，而是要在不停變換的幻境裡遭受靜坐的折磨，磨練心境。
之前韓淺能一動不動受罰一個月，面壁與他而言像是正常修煉。可對於梁康這些道心不穩的弟子而言，卻是實打實的懲處折磨。
「希望他們能得到教訓吧。」陸元州有些擔憂地說，「萬一梁康等人仍然不服不忿，這下可是真把他們得罪慘了，他們出了幻境會不會更加變本加厲地找師兄麻煩啊。」
「不是還有你師姐嗎。」蒼寒淩淡定地說，「這天下還有她不敢得罪的人嗎。」
蒼寒淩的話讓蘇景澤和陸元州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韓淺也薄唇微彎。
虞若卿就不懂他們為何要笑，她可是已經將整個玄霜仙宗都納入了自己的地盤，開玩笑，她要做這裡唯一的反派，管那些嘍囉是誰，敢搶地盤她當然要幹他們。
「師妹確實太魯莽了，韓兄也不拉著一點。」說起來這個，蘇景澤有些無奈地說，「那段光亮背後的段家是附屬六大家族的世家，關系錯綜覆雜，你們二人的心意我收到了，可就是怕……」
虞若卿剛想糾正蘇景澤的想法，韓淺已經淡然開口，「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有何可懼？」
修仙界裡，萬千仙宗天生占據有利位置，世家起初依附諸多仙宗生存，然而近千年，修仙世家不斷壯大穩固自己的地位，從依附仙門變成互相抱團，逐漸用人脈、權勢、和財富變成了不可小覷的第二股最大勢力。
如今仙宗與世家互相抗衡，還要保持融洽友善的合作關系，可想世家並不是韓淺所說的‘烏合之眾’，反而是確實十分棘手的勢力。
蘇景澤是六大世家之一蘇家的嫡長子，他從小在世家長大，更明白世家關系錯綜覆雜的麻煩所在，所以才十分擔心二人當時在秘境時的所作所為。
「幸好段光亮只是六大世家附屬的家族，如果他也同屬六大世家的人，恐怕門派都無法處置他。」蘇景澤再次出言提醒，「我知你們看不上世家，可我們的背後還有玄霜仙宗，不能讓師門也為我們為難。」
他勸說道，「到了需要退讓的時候，還是讓一讓吧。」
「若我們退讓是為了門派，那你呢？」韓淺漆黑的眸子看向蘇景澤，他淡聲道，「蘇兄十二年的退讓與自我貶低，又是為了誰？」
韓淺一向少言，哪怕偶爾開口，也從不會提這樣有些尖銳的問題。虞若卿、陸元州和蒼寒淩都沒想到他會忽然問這個問題。
他還是坐得端正，俊氣儒雅的面上沒有怒色，仍然是神情淡淡的，可三人都莫名能感覺得到，韓淺是有點生氣的。
蘇景澤怔然，他久久沒有回答。
虞若卿看得出來蘇景澤有些難受，但她沒有開口，她也想知道蘇景澤的回答。
陸元州一向是眾人的調和劑，他最受不得這樣的場面，嘴巴一張，想說話緩解一下氣氛。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韓淺一個淡淡的目光掃了過來，陸元州頓時就慫了。
韓淺又看向蘇景澤，他似乎在等一個答案。
蘇景澤微垂著頭，過了半響，他苦澀地笑道，「是我自甘墮落，韓兄不值得為我生氣。」
韓淺注視著蘇景澤，聽到這個回答，他原本平靜的眼底像是掀起狂風驟雨，握著酒杯的指尖也逐漸泛白。
但很快，幾乎是瞬間，他的情緒便被立刻自己壓下，神色重回毫無波瀾，手指緩緩地鬆開了杯子。
「不必這樣說。」韓淺淡聲道，「是我逾越了。」
本來氛圍還算不錯的聚餐，收尾的時候有些意興闌珊。
過去大家一齊在木屋裡聚會後，都會一齊和蘇景澤收拾善後一下，再聊一會兒。今日韓淺似乎情緒不高，剛剛收拾好東西，他便離去了。
陸元州悄悄拽過虞若卿。
「師姐，我給你大師兄的地址，你去看看他的狀況，我留下來關照蘇師兄的情緒。」
虞若卿知道陸元州是有點怕韓淺的，卻還是故意調笑道，「你怎麼不去找韓淺？」
陸元州欲言又止，知道師姐拿自己尋開心，只能雙手合十，一副拜托拜托的可憐樣子。
他給的地址和虞若卿當時第一次跟蹤韓淺的地址一樣，虞若卿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看看韓淺。
她離開山谷，坐著傀儡飛鶴趕向那個位置，這次她是正大光明的，所以並沒有隱匿行蹤。
結果沒飛多久，她的神識便感知到韓淺在前方等她。
遠遠地，她便看見韓淺腳踏自己的本命飛劍，雙手背後，白色衣擺隨風微動，似乎是在半空中等她。
虞若卿的傀儡飛鶴十分寬敞，她便擺了擺手，問道，「大師兄，要上來呆一會嗎？」
韓淺並未思考太久，便收了劍，輕盈地落在了飛鶴背上。
「那小子，什麼事情都對你說。」他道。
虞若卿知道韓淺指的是陸元州給她地址的事情，便輕輕一笑。
「你如果不喜歡，我可以假裝忘記你住在哪裡。」虞若卿說。
韓淺微微搖頭。
他站在飛鶴的邊緣，垂眸向下望去。
「你在看什麼？」虞若卿問。
「看那條河。」
虞若卿也俯過身體，從天空俯瞰整個仙宗大陸，能看到森林山巒郁郁蔥蔥、以主峰為中心亭台樓閣延伸至各個方向。
而在更偏遠的山林間，一條河橫穿而過，分叉成許多溪流瀑布，延展穿行了仙宗的大部分地方。
韓淺垂著眸子，他輕輕地說，「我想改變一條河，一條從源頭而來，流向大海的河。可最終我才明白，不論河道如何改變，它只能流入那唯一的海。」
韓淺轉過頭，漆黑的眸子看向虞若卿。
然後，他緩緩地勾起了嘴角。
「不必聽蘇景澤的話，繼續做你想做的那個壞人，不忍讓、不退縮，這很好。」韓淺緩聲道，「隨意塗灑這個世界吧，有我在，沒人能動得了你。」
第39章 能不能走個後門
五日整頓後的再開課，日月殿的氛圍和之前變得有些不一樣。
距離萬宗大比還有三個月，來上課的弟子們都是已經通過考核，真正拿到萬宗大比名額的人。
本來星羅峰的梁康、萬莊與那個世家弟子段光亮是此次大比的第四和第五名，也會來參與日月殿培訓。
但梁康萬莊二人還在面壁思過，而段光亮因為品行不端直接取消了資格，所以日月殿的氛圍還算可以。
如今除了他們，其他親傳弟子都對虞若卿四人態度越來越好，早不見最初的隔閡了。
前三個月，首席長老們側重的是講解分析各個強勁對手仙宗的特點，以及秘境團隊合作的訓練。
而最後三個月，變成了幾位大長老輪流授課，首席長老在旁輔助。每日上課都有一大一小兩個長老在場，可想而知仙宗對萬宗大比的重視。
授課的重點，也從秘境組隊轉移向了個人。
玄霜不愧是第一仙宗，不僅財大氣粗，一直用各種珍貴法寶和縮影球輔助弟子們訓練，更是要求嚴格，在高供應的同時訓練的強度也不斷增大。
弟子們每日都要與傀儡作戰、磨練技藝，更是每隔五天便要進入縮影球幻境裡進行試煉。
這些縮影球是歷屆萬眾大比和各種切磋比試時的記錄，弟子們進入幻境，就會恍如進入當年真實的比試場地，與在被留影球刻畫的當年強敵弟子作戰。
虞若卿試過一次之後，頓時來了極大的興趣。
這種模擬現場，與不同時期的對手交戰，簡直是修煉狂魔的福音。
她當天便向門派申請，一口氣申請三十幾個模擬縮影球，打算每個晚上都進環境裡與強敵作戰，磨練自己。
歸物府這麼多年，也沒見過這樣離譜的弟子，都不敢直接批給她，而是上報。
縮影球每個都價值萬金，裡面的對手需要許多人細心慢慢恢覆雕琢而成，價值連城，歸物府都怕虞若卿是臥底進親傳弟子的內鬼，打算帶著縮影球跑路。
歸物府向上報，結果報的是熟人，正是韓淺。
韓淺是主峰的首座弟子，這些年早就位同首席長老，門派許多雜事在到達宗主長老之前，都要先過他的手篩選。
虞若卿報給歸物府，回赤煉峰等了一晚上，歸物府也沒送東西過來。
還是第二日去日月殿的時候，韓淺給了她幾個球。
「你要得太多了，不好批。」韓淺道，「你先用這幾個，等想要換了，再來找我。」
「不能走後門嗎？」虞若卿瘋狂暗示。
韓淺卻是搖了搖頭。
「萬事都要講究規矩與平衡，位置越高，越是如此。」他緩聲道，「不要貪多，不消化。」
虞若卿覺得韓淺偶爾說話做事像是系統成精，又像是個老爺爺，完全沒有修仙界年輕人的朝氣，十分古板嚴謹。
她只好接過韓淺手中的球，她道，「這三個是隨便選的嗎？」
「特地給你挑的。」韓淺說，「蘇景澤曾經說過你招式不靈活，太過被劍式束縛，不懂變通。這段時間我的觀察與他的結果是同樣的。」
他繼續說，「這幾個對手，是有名的招式出神入化、出其不意。足夠你啃一兩個月了，若是能打贏他們，你對劍道的領悟還會提升。」
虞若卿收起球，但對韓淺的話半信半疑。
僅僅三個對手，而且這些球展開的幻境會自動將對手的修為調節成與進入的弟子相同。
又沒有境界壓制，她怎麼可能兩個月都贏不了呢？
也不怪虞若卿有些自滿，而是她在仙宗裡的這些年，與同齡人比試時確實沒有敗績。
如今看來，與她能有機會一戰的也只有韓淺、蒼寒淩，還有曾經巔峰期的蘇景澤了。
虞若卿正在將信將疑，聽到他們二人對話，陸元州頓時也興致勃勃地說，「師兄，那我呢，有沒有適合我的對手？」
韓淺微微頷首，將準備好的縮影球分別給了陸元州和蒼寒淩。
「若是能在這三個月內打贏這幾個對手，你們對修煉的領悟都會再上一層樓。」韓淺說。
「那你呢？」蒼寒淩看向韓淺，「也給自己準備了嗎？」
「我不需要。」韓淺平靜地說，「早些年我在地下賭/場的時候，便已經摸清自己的短板與長處了。若是不會揚長避短，也活不到現在了。」
於是，三人都開始了各自的加餐，除了白日的課程與訓練之外，晚上回去也會繼續訓練。
虞若卿本來是不信敵人有多麼難纏的，在她的世界觀裡，強大的劍術可以推平一切彎彎繞繞。
結果進入第一個縮影球裡，她的對手是三大仙宗中琉焰仙宗的一名善於使用多節鞭的弟子。
對方極其善於取長補短、借力打力，還十分靈活，和泥鰍一樣。
虞若卿如果強攻，對方會用比她攻擊更快的速度躲避，讓她像是打在棉花上，待到她大開大合的銜接中有了縫隙，對方就會借機而上。
這個對手也極其擅長控制靈氣，自己不用動用太多的力量，僅僅是憑借虞若卿劍式掀起的波動，就足以讓他反擊。
在這場比試中虞若卿幾乎是硬生生被對方纏死了。
他的真氣或許沒有她磅礴，但卻猶如蛇纏死大象，一點一點讓虞若卿掉入他的陷阱裡。
第一晚，虞若卿慘敗。
一睜眼，外面已經天亮了，該去上課了。
虞若卿打得上頭，又沒時間耽擱，只好風風火火去日月殿上課，比平時還要早到半個時辰。
等其他人的時候，她就一遍遍在腦海裡覆盤自己剛剛的比試，結果越覆盤越氣，總覺得許多反轉的機會都被她忽略了，恨不得現在就回去再打一場。
過了一會兒，陸元州和蒼寒淩也到早了。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對方的臉色，就知道大家都一夜未眠，並且都慘敗。
等到韓淺踩點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三人圍坐在一起，十分不忿，他一過來，頓時都憤憤地瞪向他，好像是他打贏了他們一樣。
「用我透露他們的弱點嗎？」韓淺引誘道。
「不、需、要！」三人異口同聲。
——他們就不信了，今天晚上再來一次，一定贏
第40章 他是異類
幾天過去，虞若卿的情緒肉眼可見的愈發暴躁起來。
她每天晚上都挑戰同一個人，每個白天都在覆盤，可不論她想出多少解決辦法，對方都能用新的方式贏過她。
蒼寒淩和陸元州也差不多，蒼寒淩的臉色越發冰冷，陸元州則是越來越蔫，三人都被折磨得夠嗆。
只有韓淺仍然一副泰然安定的樣子，與他們三個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對比。
「不要只是著急過招。」韓淺對他們說，「冷靜思考、慢慢感悟效果會更好。」
「我們白天一直都在努力思考啊。」陸元州有些抓狂地說，「我都覺得自己是不是沒有修煉的天賦了，怎麼能每次都輸的那麼慘呢？」
他們的自我懷疑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因為每隔五日，親傳弟子們都會進入留影球裡試煉。
待到這一天時，虞若卿已經被那使用節鞭的敵人搞的身心俱疲，甚至有點懷疑人生，對考核都提不起勁了。
日月殿的留影球都是隨機拿的，虞若卿進去之後，沒想到贏得還算輕鬆。
在經歷過被韓淺特地挑出針對她短板的對手折磨了數日之後，這類並不會攻擊她短處的對手，反而顯得容易戰勝得多了。
待到陸元州和蒼寒淩離開各自的留影球，從他們二人的表情上來看，似乎都贏得很容易。
「不錯。」今日授課的是滄海峰的劉長老，他誇獎道，「你們幾個又進步了。」
三人當然知道，他們能有所進步，必然是韓淺幫他們挑選對手的功勞。如果不是這幾日天天打磨，又或者並不是以短處對長處，或許他們的進步還不會如此明顯。
這個晚上，虞若卿三人沒有繼續在留影球裡訓練，而是去了無念崖附近的一處訓練場上，蘇景澤也被他們接來了。
韓淺和蘇景澤是這些年玄霜仙宗最出名的兩位弟子，也都是年紀輕輕能到達金丹圓滿期萬裡挑一的人才，再加上眾人彼此更熟悉，在他們身上必然可以學到更多東西。
在三人裡，指導陸元州自然是最容易的，他修煉時間最短，如今才築基初期，上升空間大，出的問題更多是他閱歷不足導致的。
想來也是，陸元州接觸修煉還沒到一年的時間，就要去參與五十年一次的萬宗大比，確實也有些急了。
其實宗主雲天成本來也不想讓陸元州去這次的大比的，他更希望自己徒弟再沈澱沈澱，不論是否參與下一屆大比，陸元州身為宗主繼承人，未來都會有許多機會磨練自己的。
陸元州卻是非要參加不可，他希望能和師姐師兄們一起去，名次倒是無所謂了。
蒼寒淩的問題，則是更不同一些。
「你現在能調動的真氣，看起來與同期相比似乎沒有什麼區別，但不該如此。」蘇景澤說，「你有鮫人血統，而異族天生力量會比人類更強，如今你本該比同期高一倍以上才是正常的。」
「而去還有一個問題，你現在有些太依賴水源了。」虞若卿也說，「如果有水，你的術法威力十分強大，可若是沒有足夠的水，會讓你的實力大打折扣。」
蒼寒淩過去的經歷，是在不同的地方，便要將自己的另一部分血統掩蓋起來。
他已經習慣了遮遮掩掩，甚至習慣刻意遺忘自己本來的身份，只作為人修活著。
到了如今，周邊夥伴都是如此正大光明地看待他的不同，甚至建議他該發揮自己鮫人混血的天賦時，蒼寒淩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這樣不好。」蒼寒淩說，「如果我動用妖力，便必定會妖氣外露，屆時不僅對玄霜的名聲有害，而就算我獲得勝利，也不一定會被認可。」
他的話讓虞若卿忍不住皺起眉毛。
「可鮫人是你血統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妖力與真氣都是你出生便帶來的。」蘇景澤緩聲道，「玄霜接納你，必定是接納你的全部，怎麼會只接受一部分呢？你是玄霜弟子，做你自己，用你獨有的力量贏得比賽，那也是你得天獨厚之處。」
「師兄說得對。」陸元州讚同道。
「就是，誰敢嚼你舌根，我全都拖回懲戒堂揍一頓。」虞若卿蹙眉道。
「師姐說得對！」這種話題上，陸元州沒什麼發表言論的機會，只能用這種方式刷存在感。
「不要濫用職權。」結果，韓淺和蘇景澤一起說道。
他們二人一同轉向虞若卿，頓時眾人的注意力都傾注到她的身上。
「你的問題還是老毛病。」蘇景澤說，「只有明白融會貫通，而非拘泥於劍法，才能取得更大成就。」
「而且你太性急，不夠沈穩。」韓淺道，「你戰鬥喜歡大開大合，正面鋪開。如果長時間不取得勝利，就會急躁，從而露出馬腳。」
虞若卿被一左一右夾擊，她人都麻了。
這倆人挑她的錯也就罷了，關鍵彼此之間還意見不同。
蘇景澤主張她先學習放下，忘記自己所學的一切，去尋找那種放鬆而渾然天成的感覺。
韓淺卻覺得大比在即，幾個月的時間悟不到什麼，還不如先磨性子，再訓練她因毛躁而會露出的弱點，才會段時間再上一層樓。
二人雖然是同一時期的風雲人物，但不論成長環境還是性格秉性都截然不同。
蘇景澤偏向高遠意向，追求思維上的開闊與不同，由心而發，出招自然會變。
而韓淺注重實際，要的是實用、簡潔、快速的進步與立刻應用。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一爭論起這件事情，他們誰都說服不了誰。
虞若卿忍不住說，「要不然你們倆先互相打一架？」
二人這才勉強從口角中停下。
「以前門內比試時打過。」蘇景澤說，「沒分出勝負。」
「現在就不一定了。」韓淺淡定道，「誰讓他十二年都不練劍呢。」
聽到韓淺的話，虞若卿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能面不改色說這種欺負殘疾同伴的話，也只有韓淺能做得出來了。
蘇景澤倒是沒有生氣，他過去與韓淺是勢均力敵、亦敵亦友的平等關系，如果韓淺如今特地關照讓著他，蘇景澤定會有被輕視憐憫的不舒服感。
韓淺這樣懟他，是仍然將他當做和以前一樣平等的人，蘇景澤反而心中是平和的。
然而他對虞若卿，卻又是另一種不同的心態了。
虞若卿對他的種種關照並非是出於憐憫，而是一種出於他的特殊情況、而對他的保護心態，這是她對其他人都沒有過的。
獨自自處時，蘇景澤也會痛恨自己如今的樣子，希望能如同其他人那樣平等的在她身邊，可每每感受到虞若卿對他保護與親近時，蘇景澤又難以自拔，貪戀她對待他時那種不同的溫柔與保護。
蘇景澤心中明白，虞若卿天生便擁有保護弱者的責任感，如果他們之中換了任何一個人受了重傷，或者變成和他一樣的狀況，她都會用同樣的態度去對待的。
如果他們碰面時，他仍然是過去那個意氣風發、眾人圍繞的蘇家公子，她恐怕不會對他這樣與眾不同。
每次想起這件事情，蘇景澤不知為何都有些淡淡地惆悵。
這時，在旁一直圍觀的陸元州好不容易找到了空隙，他建議道，「不然你們都各自訓練師姐一段時間，看看誰的建議更有用？」
聽到陸元州的話，二人不由得一怔，隨後似乎都在仔細思索這件事的可行性。
「但也不公平。」蒼寒淩說，「修煉這種事情頓悟往往在一剎那，怎麼能確定誰對她的影響最大呢？」
「修煉不是競賽，若是師妹能因此有啟發，勝負自然是不重要的。」蘇景澤道。
韓淺思考片刻，他道，「可行。」
虞若卿：……
眼看著二人似乎就這樣莫名達成合作關系，她一時間難以吐槽。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和她商量嗎！
雖然心中是這樣吐槽，可看著韓淺和蘇景澤轉向自己，虞若卿沈默了一下，她道，「那好吧。」
有可能對修煉有益的事情，她是不介意去嘗試的。
於是，這件事情便定下了。
因為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她的身上，似乎蒼寒淩的問題就這樣蓋過去了，然而虞若卿並沒有忘記這件事情。
其實之前她便有些事情想問他，可那時他們之間關系不算太熟悉，她怕打草驚蛇，畢竟有反派標簽的角色思維會更加敏感一些。
如今，她感覺時機已經成熟了。
要在訓練場回去的路上，虞若卿便湊到蒼寒淩的身邊，她道，「要不要一起同路走走？」
蒼寒淩側臉看向她，冰藍色的眸子似是有些無奈。
他似乎已經猜到虞若卿想說些什麼，但還是沒有拒絕。
二人同坐虞若卿的傀儡飛鶴，周遭除了風聲，逐漸安靜了下來。
「你想與我說什麼？」蒼寒淩道。
「你猜猜？」虞若卿反過來問。
蒼寒淩沈吟一下，他說，「你還是想殺上星羅峰？」
虞若卿搖了搖頭。
「星羅峰是你的地盤，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插手。」她說，「我想問的事情只與你有關。」
她注視著蒼寒淩，沈聲道，「你是不是在有意壓制自己的鮫人血統？」
蒼寒淩緩緩垂下眼睫，他並沒有說話。
「我從一開始便覺得很古怪了。」虞若卿繼續說道，「身為一個混血，你怎麼可能使出那樣純正的真氣，讓人總是忘記你真實的身份。」
她說，「蒼寒淩，你是不是用了什麼方法，刻意壓制住了你的妖氣？」
蒼寒淩沒有看虞若卿，他一直微低著臉，漂亮俊氣的面龐像是雕刻而成，沒有任何的瑕疵，俊美得在容顏永駐的修仙界都如此的出眾與惹眼。
過了半響，他低聲道，「這樣對誰都好。」
若是放在幾個月前，蒼寒淩絕對不會相信，他竟然會用這樣的語氣與另一個人討論自己身上隱藏的秘密。
「這樣一點都不好。」虞若卿蹙眉道，「你與我說過，想站得最高，獲得所有人的認可。可是一個連自己都無法接受的人，又怎麼會得到其他人的尊重？」
「我知你是好意，可若卿，你不懂。」蒼寒淩靜靜地說。
他知道虞若卿會這樣勸他，她一直是個很善良正直的人，當然不會放他不管。
然而，這是因為她還不知道真正的他是什麼樣子。
如果他不壓抑自己的鮫人血統，他會變成一個徹底的異類。
虞若卿會耐心地勸導他，陸元州、韓淺、蘇景澤會關心他，都只是因為他們沒見過他的真面目。
他那條血紅色的鮫尾，像是永遠甩不掉的次等標簽。不論是鮫人族還是修仙界，從來沒有一個人能接受他醜陋的樣子。
不論多麼喜歡他的人，只要看到他的樣子，都會厭棄或恐懼。
蒼寒淩垂著眸子，他淡然而堅定。
他已經不是年幼時會因一兩句哄勸而現出真身、又被厭惡嘲笑的幼稚年紀了。
這一次，不論虞若卿或者其他人如何勸他，他都決意不會重蹈覆轍。
他不想再失去得來不易的友情。
第41章 真·大師兄
回去的路上，虞若卿不由得嘆氣。
蒼寒淩的事情一日不解決，她就一天放不下心。
虞若卿覺得自己如今的心態已經十分平和了，不論蒼寒淩未來是想黑化與她一起做反派夥伴，或者做一條好魚，她都可以接受。
唯獨只有一點，她不希望蒼寒淩一直保持如今這樣的狀態。她不知道他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麼，但絕對不會是好事。
「他們真的是主角團嗎？」虞若卿忍不住跟系統吐槽，「我怎麼感覺除了陸元州那小子，每個人都有點毛病在身上呢？」
蒼寒淩不必多說，有身份認同問題，而且過於放縱星羅峰的人對他的起伏。
蘇景澤目疾，然而身體上的疾病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是他的心理狀態也堪憂，完全不想振作；
韓淺心思深，秘密重，似乎也隱藏著什麼事情。至少第一面時他的冰冷戾氣與殺意，和如今淡然沈穩的他判若兩人。
也只有陸元州這個小憨憨，每天像是一個小太陽般到處晃來晃去，普度眾生。
該說他不愧是男主角嗎。
虞若卿起初覺得自己成功打入敵人內部是個好事，沒想到最初的興奮消散之後，如今只剩下發愁。
這三個人各個有毛病，哪怕她能解決一個問題也是好的啊。
看著虞若卿心不在焉地瞎點商城界面，系統開口道，「宿主為什麼要為他們而煩惱？就算他們一直有心理疾病，也不會耽誤宿主的任務，更可能會是好事。」
系統這段時間一直安靜如雞，是因為同意了虞若卿先打入內部、後傷害的任務策略。
「為什麼是好事？」虞若卿問。
「您應該也知道，讓宿主作為反派參與這個世界的任務，是因為這些角色身上的福源機緣太高，已經超出世界平衡。」系統說，「宿主的出現是作為他們的對立面，削弱本該處於他們的能量，中和調劑。所以他們有精神問題，會延緩他們進步的速度，當然是好事。」
「01011，你是不是傻？」虞若卿頗為無語地說，「主角的福源機緣是怎麼體現的？不就是普通人遇到危機，會直接炮灰。可他們是主角、最後一定會找到自己的道路，到時候劣勢也會成為優勢。」
她繼續說，「現在他們的精神問題確實嚴重，可在未來的某一個瞬間，一定會逢兇化吉，厚積薄發，到時候一定會精進更多倍，那不是更難搞嗎？」
系統：……
聽起來是歪理，但好像又有點道理？
虞若卿總結道，「所以，我現在想解決他們的精神問題，不是為了他們好，而是為了砍掉他們原本逢兇化吉的機緣，讓他們少一個被激發的因素。這回你明白了嗎？」
純理性運算的系統說不過狡猾的人類，只好繼續下線裝死。
虞若卿罵了自己頂頭老板傻，頓時神清氣爽，感覺也沒那麼煩了。
回到赤煉峰時，她看到師父與師兄在煉丹。
赤煉峰一向沒什麼規矩，虞若卿乘著飛鶴進了大殿，快到二人面前了，才收了飛鶴落了下來。
「師尊，你們怎麼又在煉丹啊。」虞若卿湊過去好奇地問。
「你如今試煉太多，怕你受傷，多煉些。師尊的煉丹手藝是數一數二的，可惜我們兩個這方面都沒什麼天賦。」霍修遠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今天過得如何？」
虞若卿就跟他們講了韓淺和蘇景澤要幫忙訓練她的事情。
聞言，江元霜微微頷首。
「他們二人的品行我都信得過，都很穩重可靠。」江元霜道，「與他們多接觸接觸，是好事。」
穩重可靠？虞若卿心中吐槽，那是因為師父沒見過這倆家夥的真面目。
江元霜沒有什麼意見，倒是霍修遠又有些酸溜溜的了。
「你們要單獨接觸嗎？」霍修遠說，「師尊信他們，我可不相信。讓宗主那個弟子跟著吧，不然我不放心。」
虞若卿頗為無語。
師父信任韓蘇兩大玄霜門面，可霍修遠卻偏偏只信陸元州，動不動就讓她帶上陸元州。
「你又沒見過那小子，為什麼那麼信任他？」虞若卿吐槽道，「若不是知道陸元州不認識師兄，我都懷疑他是不是討好過你了。」
「宗主選的弟子，人品才是最有保障的。」霍修遠信誓旦旦地說，「而是他年紀小，我放心。和你一樣都沒開……」
「開什麼？」虞若卿問。
霍修遠本來想說感情沒開竅，所以他才放心。後來一想，他可不能提醒自己師妹感情方面的事情。
虞若卿這方面本來就很鈍感，現在在她眼裡，不論是男是女都沒區別。他十分信任自己師妹的情商，只要沒人提，再過一百年她也仍然能把所有人都當兄弟（姐妹）。
於是，霍修遠的話在嘴邊拐了個彎。
「和你一樣傻乎乎沒腦子，所以我才放心。」他說。
虞若卿白了他一眼，不理他，轉而在江元霜身邊坐下，看師尊煉丹。
霍修遠也湊過來坐下，師兄妹二人像是江元霜的小尾巴，陪著她，也不覺得無聊。
「孫康樂來消息了。」江元霜說，「他會替我代行長老授課，去日月殿。」
聽到她的話，霍修遠的神情沈了沈，虞若卿卻有些茫然。
江元霜一共有四個弟子，他們師兄妹二人是最小的三徒弟與四徒弟，上頭還有一個大師兄和二師姐。
大師兄孫康樂如今是仙宗的首席長老，自己獨占內門的一處山峰，而不是其他峰裡那樣，大長老和自己的徒弟首席長老仍然在同個山峰做事。
二師姐孟曼荷則是遠離玄霜，被派往玄霜仙宗在其他仙州的分派做事。
虞若卿沒見過二師姐，而同在仙門的大師兄孫康樂，她更是只在小時候五六歲的時候見過一面，所以極為陌生。
聽霍修遠的話，是當年這兩個師兄師姐忍受不住師尊刻薄嚴格的態度，再加上年輕氣盛便與江元霜決裂，這些年都沒回過赤煉峰。
孟曼荷遠離玄霜仙宗後就沒有消息再傳回來了，倒是做了首席長老的大師兄孫康樂，他當年是想割斷和赤煉峰的聯系，後來慢慢地變成了代替孤僻古怪的江元霜，替她做原本該她出馬的事情。
如日月殿的大長老授課，便是如此。
江元霜不去，便只有孫康樂去。
虞若卿不了解這些曾經的爭鬥，霍修遠卻蹙眉道，「那家夥哪天去日月殿，讓卿卿哪日休息，避開他就得了，免得他萬一借機會給卿卿使絆子。」
聽到他這樣說，虞若卿不由得出聲道，「那不行，我要去。我又沒做錯什麼，不去的話好像我害怕一樣，多沒面子啊。」
開玩笑，如果以後她成了修仙界著名反派，到時候有人扒她的老底，發現她因為師門爭端躲了自己真·大師兄的課，那多磕磣啊。
「可是……」霍修遠忍不住說。
「我不管，我就要去。」虞若卿道，「使絆子就使絆子嘛，我都金丹期了，有什麼可怕的。」
看到她已經做了決定，霍修遠有些無奈地看向江元霜。
江元霜微微頷首。
「那便去吧。」她淡聲道，「這麼多年過去了，孫康樂也不再是毛頭小子，你不必那麼擔憂。」
霍修遠沒辦法，也只好勉強同意。
待到虞若卿回自己住處的時候，霍修遠一直跟著她，非要給她塞些寶物丹藥防身。
「師兄，你太誇張了。」虞若卿無奈道，「就算過去你們確實鬧得不愉快，可如今他已經有自己的弟子與地位，還是替師尊去行事，怎麼可能真的故意欺負我，那不是也讓他自己臉上難看嗎。」
「你說得都對，可是我還是不放心。」霍修遠哄道，「來，把這些毒都帶上，萬一他欺負你，你就毒死他。」
虞若卿十分無可奈何，從很早之前她便發現，霍修遠對她有點過度保護了。
幾日之後，滄海峰的劉長老結束授課，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入了殿中。
來者身形高挑，面容剛毅，下頜淩厲，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嚴肅沈穩感，正是虞若卿只見過一面的大師兄孫康樂。
看到他進來，有些好八卦的弟子便悄悄看向後排的虞若卿。
「諸位好，我是代替江長老授課的首席長老孫康樂。」孫康樂沈聲道，「從今日起，我會使用傀儡來訓練大家。」
傀儡是赤煉峰的獨門絕技，孫康樂又是代替江元霜來上課的，這下子許多不知曉其中內情的弟子也不由得悄悄轉頭看向虞若卿了。
結果，還沒看幾眼，虞若卿身邊的三人也擡起頭淡淡掃了過來，對他們有陰影的弟子們頓時立刻都轉回頭坐直，假裝無事發生。
虞若卿擡起眸子，跨過半個大殿，對上了大師兄孫康樂沈沈的眸子。
她默默轉開目光。
……似乎比她想象得還要尷尬一些。
然而，她仍然不覺得孫康樂如霍修遠所說，是個十足的壞人。畢竟她才是壞人，她的惡人雷達並沒有檢測到孫康樂。
這時，陸元州在下面輕輕地拽了拽她的袖子。
「師姐，你別擔心。」陸元州小聲說，「有我們在，他一定不能欺負你的！」
虞若卿：……
不至於，真的不至於
第42章 我的狠毒已經如雷貫耳
如果刨除孫康樂與赤煉峰曾經發生的矛盾，其實他的課還是挺好的。
虞若卿對當年的細節不太了解，但從孫康樂的文課一直到他制作的用來訓練的傀儡來看，不說滿分，孫康樂也至少繼承了江元霜至少八成的本領。
可以見出，江元霜這麼多年不交際、不收徒，霍修遠也沒收徒弟，真正赤煉峰的底蘊是孫康樂在傳承。
而且，虞若卿被江元霜手把手教大，再上孫康樂的課，同樣的內容，她能明顯感覺到極大的不同。
江元霜更像是一個性情古怪孤僻的高人，她有本領，但領悟太個人化，教導給弟子的時候會更加高深難懂，再加上她的性格原因，弟子本身必須要有極強的領悟能力和耐性才能學到真本事。
孫康樂則是更適合當一個傳授者，同樣的內容，天賦極高的江元霜只能教出高級內容，低中級因為她自己沒經歷過，所以教不出來，只能靠弟子自己去悟。
而孫康樂卻可以從最淺顯易懂的角度慢慢教，領著弟子一點點進步。
虞若卿上完課程，心也漸漸地安定了下來。
她似乎天生道心純粹，很難只因為自己的立場、或者聽到的某些言語和事件便先入為主地批判某個人。
孫康樂的課講得好，他有本領，虞若卿自然而然會高看他一眼，而不會僅僅因為他與赤煉峰曾經的不愉快而討厭他。
上午的文課結束，中午休息的時候，虞若卿還聽到有些人議論，沒想到與江長老決裂的大弟子是個正常人雲雲，看起來還是赤煉峰有問題，才接連逼走了兩個弟子。
「師姐，別聽他們亂說。」陸元州道，「你嘗嘗這個菜，雖然是素的，但也很好吃。」
此時此刻，虞若卿四人正坐在庭院裡的石桌上吃東西。
雖然這個年代的修仙者是可以正常進食靈菜的，可基本也是幾天吃一次，一日一次已經很多了，如虞若卿他們幾人這樣經常聚會、有時候一天三頓不落的更是少見。
只不過，若是其他弟子這樣做，恐怕少不了被嘲笑貪嘴沒毅力，可是當每日都吃飯的變成了虞若卿、韓淺、陸元州這樣的門派之光時，反而引起了追逐學習他們的潮流。
許多弟子紛紛學他們每日吃飯，吃飯流從內門一直席卷到外門。
陸元州勸她別生氣，不僅僅是關心她的情緒，也是從那日發現她的願望是做壞人之後，大家都很小心，怕她走錯路。
「這種議論又不犯宗法，我哪有時間和他們一般見識。」
虞若卿倒是沒有陸元州想得那樣在意，她吃完了陸元州新蒸的饅頭，而後拍了拍手，站了起來。
「我先去巡查了，下午課上見吧。」
自從她當了懲戒堂的首座弟子，可比之前忙多了。每日還要挑出時間巡視門內，和去懲戒堂報道。
看著虞若卿離去的身影，陸元州感嘆道，「看起來在懲戒堂當值真的有用，師姐都開始懂法了。」
「確實。」蒼寒淩握著茶杯，也很欣慰。
法盲虞若卿完全不知道他們背後說了什麼，她照例巡視內門，金丹期的神識籠罩得很廣很遠，她人還沒到，就已經能感知到數座山外發生的一切。
自從有了她細心篩查之後，內門弟子間欺負弱小的事件大大減弱。
原本許多世家弟子都很豪橫，甚至與內門弟子居住的元始山上的日常管事教習沆瀣一氣，不服管教。
而這些教習也因長期受賄、被弟子們哄著敬著失去了分寸，也不大看得上虞若卿這個小姑娘，以為新官上任三把火，隨便糊弄幾句就沒事了。
直到所有內門弟子親眼看著虞若卿強硬地壓走了幾個犯事教習，根據宗法大大小小清算，這些教習們幾乎在懲戒堂被懲罰得剝了一層皮。
若是一般人做事會留三分，到這裡也就罷了，奈何碰上的是虞若卿這個油鹽不進的狠人，她按照宗法上報，要求宗門依循規則開除這幾個教習。
虞若卿上報，上面是要處理宗門大小內務的韓淺，韓淺直接就同意了。但這種剝奪宗門身份的事情還要得到宗主同意，結果雲天成也通過了，完全沒再顧這幾個教習背後的世家身份，全部逐出門派。
據說後來世家派信詢問，雲天成直接懲戒堂整理的他們這些年所犯宗法和證據一並發了過去，對面便在沒有異議了。
這事之後，內門換了新一批教習，所有弟子也都明白了虞若卿的強硬做派與嫉惡如仇，從此再也沒人敢觸這個黴頭。
許多不得不老實的世家弟子對她自然是又懼又不忿的，可大多數勤勤懇懇修煉的弟子，對她卻是崇敬而尊重。
至於眾弟子對她的態度，自然也都是能被記錄的情緒波動，虞若卿每日都穩定進賬，偶爾巡視遇到一些心裡有鬼的弟子，還會額外多些積分。
巡視一圈之後，看著不斷到賬的積分，虞若卿滿意地說，「不錯，看起來我的狠毒在內門已經如雷貫耳，看看把這些弟子們嚇的。」
系統：……
作為一個沒有感情的機械，它只能分析出數據。
按照結果上來看，似乎確實是這樣，可為什麼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然而宿主雙管齊下，主要角色的進度和日常任務兩不誤，它似乎也沒什麼可阻止的。
巡視之後，虞若卿返回日月殿，正好開始上下午的課程。
上午是文課，下午便是實踐。
所有弟子來到訓練場裡，孫康樂負手而立，身旁放著一個與正常人身形相似的人形機械傀儡，一看便是赤煉峰風格出品。
修仙界的傀儡也是很大的一科，魔族有魔修會用活人來做傀儡，除了這種比較黑暗喪病的之外，正常的還有木傀儡和鐵傀儡。
木或鐵傀儡是字面意義上的傀儡，被灌入真氣催動，但能做的事情更少、更刻板，也更容易壞，基本是消耗品。
再上一層，便是赤煉峰所擅長的機械傀儡了。
機械傀儡可以說是這門科中最高級的存在，傀儡猶如環環相扣、準確運行的機器鐘表，身上零件與細節需要一點一滴的雕琢，再由靈氣催動，與真正的飛禽走獸或者修士並無不同，形態也更加多變，甚至因為融匯各方長處而更強。
這樣的傀儡可以循環使用或者長期存放，根據傀儡師的水平，機械傀儡能到達的實力也各不相同。
如江元霜這樣的大師，她手下的傀儡完全能到達元嬰期或者更高的水平。
這門學問太深，大部分修士是又懼怕厭惡好奇，又敬畏的。
孫康樂身邊的人形傀儡渾身褐色，不知他是不是有因為大眾很難接受赤煉峰黑色傀儡那種霸氣邪門的氣質的考量，他的傀儡雖然同為機械，但看起來更像是關節更多更常見的木傀儡。
一看便是赤煉峰風格，只不過相比於江元霜手中傀儡的精細，孫康樂的傀儡最多只有五、六成的水準。
盡管如此，很少能見到高級傀儡的弟子們還是十分好奇地看來看去。
「訓練，更要融會貫通。」孫康樂沈聲道，「你們已經在留影球中與許多對手交戰過了，可不止我們，所有仙宗都在進步，光去與過去的他們交手是沒有用處的。」
他指向旁邊的傀儡。
「它會隨機融合不同門派的招式與絕技。如果你們能打贏它，去參加大比的勝算自然也會增加許多。」孫康樂說，「有誰想第一個試試嗎？」
聽了他的話，弟子們鴉雀無聲。
大部分人對傀儡是陌生的，本能便會對陌生的非人物品感到警惕和恐懼。
更何況，傀儡在玄霜仙宗的歷史上可是赫赫有名，大多都是以一擋千的大殺器。
看著無人吭聲，孫康樂的目光便開始在弟子之間掃視。
當虞若卿對上他的目光時，她便有預感，孫康樂估計會在她或者韓淺、蒼寒淩、陸元州四人之間選一個。
她便也懶得等他點名了，幹脆地開口道，「我來吧。」
第43章 將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看著虞若卿主動開口，孫康樂微微頷首，示意她上前。
在旁圍觀的弟子們看到這一幕，頓時都睜大了眼睛，全神貫注地吃瓜圍觀。
也不怪他們，誰讓孫康樂和虞若卿之間的關系那麼特殊，想讓他們不感興趣都難。
待到虞若卿來到傀儡面前，孫康樂在傀儡胸膛放入高級靈石作為動力，又用真氣催動，而後向後退去，同時打開了訓練場上的結界。
「靈石元能會持續兩個時辰，對現在的你們而言是無法戰勝的。」孫康樂沈聲道，「你若是承受不住，便隨時開口叫停，我便讓它停下來。」
圍觀的弟子不由得面面相覷。
很明顯，孫康樂也是不善言辭的那種人，他這話明明是關懷囑托，可從他嘴裡說出來，偏偏多了一種挑釁或者藐視的感覺，好像虞若卿還沒動手，就已經被他懷疑水平了。
虞若卿也不多言，她抽出自己漆黑的本命劍，對面的傀儡已經動了起來。
果然如同孫康樂所言，此傀儡竟然融合了三大仙宗各自的絕學招數，更要命的是看起來它的威能似乎也有金丹期的高度。
傀儡一上來的攻勢便很猛，它由高品靈石驅動，開啟的時候自然也是威能最強的時候，劍法極其猛烈，如暴雨梨花，兇猛得讓人屏住呼吸。
虞若卿避其鋒芒，連連後撤。
連旁邊本來想吃瓜看熱鬧的弟子們都不由得看入了神，為虞若卿捏了一把汗。
另一邊的陸元州看著這一幕，也不由得心驚肉跳。
他低聲道，「傀儡無心本就難纏，背後又有孫康樂在控制，看上去是一對一，實際上師姐是在對付傀儡和孫康樂兩個敵人。這樣一點都不公平，她怎麼可能鬥得過？」
「世上本就沒有那麼多公平的事情。」蒼寒淩道，「在自己人手裡受挫，總好比在外面時失敗。」
「這傀儡至少擁有超過金丹中期的水準，孫康樂的操控之術與意識也都是數一數二的。」韓淺沈聲說，「孫康樂沒說假話，這傀儡水平遠超所有弟子。失敗的必然的，我只是擔心她不會開口認輸。」
韓淺的話也是陸元州和蒼寒淩說擔心的。
這段時間的相處了解後，他們自然最清楚到虞若卿的性子有多麼剛強。
她本就是寧折不彎的人，再加上自己赤煉峰小徒弟的身份，她怎麼可能會按照孫康樂說的‘若是承受不住、就停下來’的那樣做呢？
結界裡，虞若卿在與機械傀儡周旋。
身為赤煉峰人，她雖然沒繼承師父制造傀儡的手藝，卻是整個玄霜仙宗最了解傀儡的人之一。
她知曉傀儡的弱點便是胸膛中的靈石能源，並且傀儡就算再精細也不是真人，有僵硬滯後性和無法自如控制攻擊威力的弱點。
更重要的是，她要贏過的是傀儡後的孫康樂。
所以，不能急。
眾人便看到，原本是以一招必殺、招式作風利落果斷出名的虞若卿在與傀儡的比試中慢了下來，她並沒有像是之前那樣正面鋪開去攻擊，反而不停遊走，一直在躲避後退，鮮少出招。
傀儡的劍風打在結界的環壁上震得嗡嗡直響，隔著結界都能感受到它的出招有多快、多狠厲。
圍觀的弟子們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心中都有點覺得孫康樂太亂來了。
也就是金丹期的虞若卿躲得快，若是換了其他築基期的弟子，萬一沒躲過去挨了一下，別說受重傷了，感覺傀儡的攻擊都能把人的胳膊給削下去。
更別提這個傀儡會無縫轉換劍法，不僅僅是弟子們熟悉的本門劍法，還有其他仙宗的得意劍式。
正常劍修恐怕很難做到這樣自如的轉換，可傀儡卻可以揮起時還是玄霜劍法，該劈下來的時候卻能手腕關節直接倒轉一圈，變成了其他劍法的挑擊，根本讓人反應不過來，也沒有任何能提前預防的機會。
而且這種交雜混亂的攻擊，基本都發生在瞬息之間，連一向在弟子們眼裡無懈可擊的虞若卿，在躲避傀儡毫無章法的亂劍時被刺破了衣袖。
虞若卿躲無可躲，便轉身迎擊。
傀儡太快，正常修仙者習慣拉開距離戰鬥，在這裡根本沒有機會，反而已經像是凡人般刀槍相撞。
虞若卿的玄霜劍法已經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與傀儡正面對上時的劍擊已經快得重影，並且一招一式都完全標準，一口氣接了傀儡幾百招，竟然動作都沒有一絲走形。
弟子們看得都忘記呼吸，震撼於自己看到的這一幕。
要知道傀儡不會累更不需要停歇，可修士卻是人，能一口氣做到這種地步，虞若卿已經是十分恐怖的控制力與專精了。
然而，就當頂著傀儡洶湧的力量過了幾百招過後，虞若卿終於出現了瞬息的漏洞。
孫康樂控制的傀儡立刻抓住了這可乘之機，它的手臂折成詭異的姿勢，用常人不可能完成的角度一劍破開了虞若卿的防禦。
刺啦——虞若卿的腰側瞬間被這一劍劃破，滾燙的鮮血頓時滴落在地面上。
弟子們頓時倒吸一口氣，陸元州三人更是直接站了起來。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見，虞若卿在那一瞬間是強行向著旁邊閃避了一指的距離，不然這一劍必定會貫穿她的腰側。
雖說訓練掛點彩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這也有點太亂來了吧？
陸元州年輕，他顧不上什麼，腦子一熱就想開口制止，結果卻被韓淺抓住了手臂。
「大師兄，師姐都受傷了，你怎麼還拉我？」陸元州著急地說，旁邊的蒼寒淩神色也很陰沈。
韓淺卻是微微搖頭。
陸元州心中著急，他擡眼看向場上，比試果然還沒有停止。然而，最矚目的卻是虞若卿的神情。
她並未因為受傷而退縮或者害怕，恰恰相反，虞若卿的眼裡亮起了光芒，帶著戰意與興奮，整個人的情緒都十分高昂。
正常弟子若是在這麼恐怖的傀儡攻擊下受了傷，不說退縮，變得更加謹慎或者警惕也是正常的，可虞若卿卻看起來恰恰相反，她似乎……打上頭了？
外人來看，虞若卿和傀儡似乎勢均力敵，可在旁操控的孫康樂看著她細微揮劍時的差異，便明白最多再過一盞茶的時間，虞若卿就會力竭。
不只是這個金丹中期水平的傀儡比她的修為高一個小境界，更是因為傀儡只要燃料不滅，便永不會停，更不會累。
在無法做到碾壓傀儡、讓傀儡停下來的情況下，機械傀儡便是銅墻鐵壁，只會硬生生耗幹敵人的體力。若是戰時，傀儡燃盡的最後還能拉著敵人同歸於盡，物盡其用。
這也是為何，赤煉峰的機械傀儡是玄霜仙宗壓箱底的大殺器的原因。
果然如孫康樂所料，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虞若卿的動作逐漸減緩，然而她很習慣大開大合的攻擊，在這種情況仍然不斷浪費真氣，看得孫康樂有些搖頭。
起初她的勉強只有少數幾個人能看出來，後來弟子們都發現她體力不支，大家頓時都開始緊張。
再這樣打下去，或許真的會受重傷。
然而，虞若卿仍然沒有喊停的意思。
孫康樂微微蹙眉，他剛想開口詢問，便聽到弟子們一齊驚呼——原來是虞若卿在傀儡毫未減退的攻擊下失了分寸，竟然向後倒去，身前毫無保護！
孫康樂剛要叫停傀儡，便從控制傀儡的靈氣線中察覺到了什麼不對。
下一瞬，正在揮劍的傀儡身上多處爆炸，而且都是關節、胸前、脖後這樣的薄弱點，很明顯是針對性有意為之。
為了防止傀儡出意外失去控制，傀儡師都會在隱秘的地方加設緊急暫停的小機關，一般在很難被敵人發現的地方，比如脖頸後或者身上的某個關節，但最多使用的地方還是脖子後面。
虞若卿便是不知什麼時候在傀儡身上布下埋伏，為了能準確到位，她埋了不止一個地方，一同引爆，果然讓傀儡失去了動能，停了下來。
傀儡停下和她向後倒去幾乎是一瞬間，虞若卿的後背還未落地，她便反手揮出一擊，劍風直接刺在了傀儡的胸膛前，驅動的靈石傳來了碎裂聲。
整個場地裡鴉雀無聲。
沒有人能夠想到，虞若卿竟然還真的停下了傀儡，並且破壞掉了它繼續行動的可能性。
待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看清，從傀儡身上似乎掉下了許多很小的東西，像是蜘蛛或瓢蟲一類的昆蟲。
虞若卿爬了起來，她拍了拍衣服，淡定地說，「沒說不允許我使用傀儡，所以這應該算我贏了吧？」
她早就想到，孫康樂離開赤煉峰的時候太久遠，他必定是不知道，江元霜這些年閒著沒事除了研發各種各樣的傀儡，而且又反過來研發了許多對抗用的小型傀儡。
雖說正面迎敵勝利聽起來更光鮮亮麗一點，可她是反派啊，反派偷襲和使小心思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只不過可惜這個傀儡被局部損害，估計要孫康樂修一陣子了。
虞若卿看向孫康樂，孫康樂沈默半響，他點了點頭。
「你做得很好。」孫康樂說，「面對強敵，就是要用多變的手段去解決。」
弟子們頓時歡呼起來，看著虞若卿真的贏過了這個看起來十分恐怖的傀儡，他們都高興得像是自己贏了一樣，反而讓虞若卿嚇一跳，不知道他們為何這麼興奮。
孫康樂之前在其他首席長老那裡聽到，許多親傳弟子有些心氣浮躁，不服管教，所以特地拿了他手中最好的傀儡來給弟子們下馬威，實際上訓練的另有其他的訓練傀儡。
沒想到下馬威沒成功，反而還受了損。
也只有虞若卿這個在赤煉峰長起來的弟子，能掌握這樣精準而停下傀儡的實力了。
孫康樂拿出其余十幾個訓練傀儡，讓弟子們開始訓練。他擡起頭，看到虞若卿回到其他幾人身邊，一副意氣風發精神百倍的樣子，他的神色也不由自主緩和了許多。
「師姐，你快嚇死我了。」陸元州心有余悸，他湊過來，緊張地問，「疼不疼啊？」
「啊？你是說這個嗎？」虞若卿看了眼自己腰部的傷，她沒太所謂地說，「我們赤煉峰訓練一向就是這樣的，我師尊用傀儡練我的時候，我受過更重的傷呢。」
「你當時倒下是為了找到機會引爆傀儡吧？」陸元州說，「如果計劃失敗了，豈不是將自己所有的弱點都暴露在傀儡的面前，多危險啊。」
虞若卿覺得這幾個家夥對她的認知似乎都出了毛病，弄得她好像是什麼不要命的戰鬥狂一樣。
「你們是不是傻？這就是個比試，傀儡是孫長老操控的，如果我失敗了，那就是輸了而已。」虞若卿無語道，「我在你們心中到底是什麼形象啊。」
她看向蒼寒淩，尋求認同，「你評評理，我們苦修是不是都這樣修煉的？」
蒼寒淩也看了眼她的傷口，虞若卿的腰側被鋒利的劍風刺破，原本白皙的皮膚血肉模糊，卷起一道長傷，看起來就很痛。
他自己沒少受傷，可看到虞若卿的傷口，不知為何心底便湧起煩躁的戾氣，又一點點被蒼寒淩按了回去。
蒼寒淩側過目光，他淡聲評價道，「確實有點虎。」
「多疼啊。」陸元州也心疼不已地說，「師姐，你這兩天得多吃幾頓補補。」
虞若卿完全沒體會到其他人對她的關心，她反而覺得這幾個家夥怎麼越來越啰裡啰嗦的了，感覺都要崩人設了。
唯有韓淺沒說什麼，他食指並攏，在她傷口上方拂過，虞若卿便感受到淡淡的治癒靈力治好了她的傷。
「大師兄，沒想到你很會治療嘛。」陸元州在旁邊看著，他驚呼道，「我師尊說治癒術法很難的，是清文長老教你的嗎？」
「沒學過。」韓淺說，「久病成醫。」
完全治好之後，虞若卿的腰側恢覆如初，一點傷疤都沒有，像是沒受傷一樣，又是白嫩的膚色。
陸元州和蒼寒淩本來是關心地看著，結果忽然對上她白皙的一小截腰側，二人才忽然意識到不對，趕緊不自在地轉開目光。
虞若卿自己毫無察覺，本來以為這樣就完事了，然後她便看見韓淺手指微挑，用對細微高難度的力量掌控，用靈氣從他自己衣袖的金色暗紋上挑出金絲線，而後控制絲線，讓它穿過虞若卿腰側被割壞的兩側衣擺，幾乎瞬間便控制絲線縫補好了破裂的地方。
韓淺收回手，他的手似乎就是在廣袖裡轉了一下，再伸出來，一顆丹藥已經遞到了虞若卿的面前。
「好了。」韓淺道，「丹吃了，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吧。」
虞若卿十分信任他們，她在旁邊坐下，問都不問這是什麼，便直接吃了丹藥，還在鈍痛的腰部頓時清爽了起來，止痛效果一流。
只不過這丹藥巨苦無比，她剛蹙起眉毛，韓淺已經將一顆靈果遞到她的眼前。
虞若卿：……
韓淺是怎麼算到她每一步的反應，還這樣將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第44章 師兄見師兄
所有的弟子開始訓練，變成了虞若卿坐在一邊看他們訓練。
她吃完了靈果，感覺自己已經完全恢覆。
剛剛的體力不支都是她演的，實際上她的真氣十分富裕，再加上這段時間一直在訓練控制，所以雖然有一點點疲憊，但遠不到被掏空的地步。
隨著弟子們的訓練進行，虞若卿的腦海裡忽然響起了任務完成的提示音，打開一開，是親傳弟子們因她而起的精神波動。
虞若卿莫名其妙地說，「我今日又沒有欺負人，這任務怎麼完成的？」
「可能是看到宿主剛剛的比試，讓他們震撼畏懼於宿主的身手，所以精神波動才如此強烈吧。」被她完全帶跑偏的系統說。
虞若卿覺得很有道理。
實際上，與系統猜測的也差不多。不少親傳弟子剛剛在旁觀時就很受震撼，可真到自己親身與傀儡訓練，方才意識到傀儡是多麼難以對付的存在。
不少弟子後知後覺想起了剛剛虞若卿的遊刃有余，最後甚至贏過了比自己還要高一個小境界的傀儡，不由得對她肅然起敬，心生崇拜。
這其中不乏有最開始因為赤煉峰的刻板印象而討厭她高傲的弟子，如今卻對她心服口服起來。
有了這麼大的情緒轉換，提示日常打擊任務完成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不過系統的算法太籠統，能勉強檢測到人物的情緒變化，卻無法分析他們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波動，又有虞若卿一直帶著它跑偏，導致系統得出的結論和現實相差有些遠。
等到下午的訓練結束的時候，孫康樂收起所有訓練傀儡，弟子們都像是爛泥一樣癱在地上，喘著粗氣，爬都爬不起來，不少弟子更是掛了彩。
韓淺將受傷的弟子們都治療恢覆，只不過術法可以瞬間治癒修士的小傷，可傷口愈合時的疼痛是很難免除的，不吃丹藥的話，在治癒的瞬間也會將傷口正常恢覆時的痛楚加速擠壓在一起。
不少弟子雖然傷愈合了，但還在躺在地上一臉痛苦，他們顫顫巍巍地擡起手臂，各自吃自帶的丹藥。
至於他們三人，韓淺絲毫未受傷，蒼寒淩衣襟微亂，但也沒受傷。這些給所有弟子們的訓練傀儡都是築基中期的水平，對他們二人而言算不上威脅。
倒是陸元州最慘兮兮，他剛升入築基初期，又沒什麼實戰經驗，身上掛了不少彩，衣服也被傀儡的攻擊撕壞了不少。
不光如此，他俊氣陽光的臉頰上也多了一條血痕，只不過青年眼眸一向亮晶晶的，看起來像是個小花貓，倒是沒什麼猙獰可怕的感覺。
陸元州一瘸一拐地來到虞若卿身邊坐下，韓淺站著治療他，陸元州一痛就倒吸一口冷氣，不受控制地伸手抱韓淺的大腿。
旁邊的蒼寒淩看得青筋直蹦。
「陸元州，你把手撒開。」蒼寒淩說，「宗主的臉都快被你丟盡了。」
「我早就沒什麼臉面可言，嘶——痛痛痛。」陸元州話這麼說，但還是鬆開了韓淺的大腿，轉而抱住了韓淺的窄腰，他可憐兮兮地擡起頭，「大師兄，你能不能再輕點？」
韓淺就像是一棵筆挺的鬆柏，任由陸元州如何攀附，也巍然不動。
「快好了。」他說，「傷口都處理好後，才能吃丹藥。」
虞若卿也彎下腰看陸元州的慘狀，她嘖嘖道，「打哪都無所謂，怎麼能打臉呢？這麼好看的一張臉，毀容了多可惜。不過多了個傷疤，倒是很有男人味。」
「師姐，你別別打趣我了。」陸元州嘟囔道。
等到韓淺處理完了，連塞給他兩顆丹藥，陸元州一直皺著的臉才終於逐漸鬆開。
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弟子們也陸陸續續離開得差不多。
四人也向外走去，遠遠的，便看到孫康樂站在訓練場外。
男人雙手背後，肩膀寬闊，面容剛毅，怎麼看都是個十足的好人樣子，可陸元州和蒼寒淩對他還是不由得有些警惕。
孫康樂擡起頭，便對上了虞若卿的眼睛。
四人走到面前，虞若卿便笑盈盈地說，「大師兄。」
孫康樂微怔，似乎沒想到虞若卿竟然會這樣稱呼他，而有些晃神。
過了半響，他微微頷首，然後道，「小師妹，你……」
「瞧瞧，這是誰啊。」
就在這時，另一邊響起了一個懶散的聲音。
眾人擡起頭，便看到一個未束長發，手持折扇的年輕男子出現在道路的另一邊。
他一雙眼眸有些狹長，眼角一顆淚痣，面相氣息都有些刻薄冰冷。
其他人沒反應過來，虞若卿倒是奇怪地說，「師兄，你怎麼在這兒？」
「來主峰辦事，順便等你一同回峰。」霍修遠道。他走過來，淡聲道，「卿卿，師兄可不能亂認。別忘了，師尊座下只有你我兩個弟子。」
他的話自然是針對孫康樂的。
孫康樂神情沈沈，他道，「霍師弟，許久未見。」
來到虞若卿面前，霍修遠這才擡起頭看向孫康樂，好像剛剛看到他一樣，訝異道，「這不是孫長老，果然許久未見，不知你叫我的師妹，是有什麼事情嗎？」
面對霍修遠的陰陽怪氣，孫康樂沈默不語，過了半響，他道，「替我向師尊問好。」
「沒聽見，我耳朵聾了。」霍修遠懶散道。
孫康樂無視霍修遠的種種挑釁，他又看向虞若卿，開口道，「小師妹，今日表現不錯。」
他一和虞若卿說話，霍修遠頓時瞪大眼睛，一副要上前揍人的樣子，孫康樂轉身離去，虞若卿則是伸手拽住霍修遠的手臂。
「師兄，何苦呢？」虞若卿道，「你又打不過他。」
霍修遠：……
「好啊你，虞若卿，你就這麼胳膊肘往外拐！」霍修遠惱羞成怒，用扇子敲她的頭。
他轉過身，便看到了陸元州、韓淺和蒼寒淩三人。？璍
「對了師兄，他們就是我和你說過的朋友。」虞若卿又向三人介紹道，「他是我的師兄霍修遠。」
三人也經常聽虞若卿提起霍修遠，如今才是第一次見到真人。
「他們便不用介紹了，如今仙宗裡熾手可熱的萬眾大比的主力弟子嘛，誰能不認識呢？」
霍修遠展開扇子，他的目光掃過三人，最後停在韓淺的身上。
「這位不是與蘇公子並稱玄霜雙壁的韓淺韓兄嘛。」霍修遠閒散不正經地作揖道，「早聞韓兄大名，如雷貫耳。沒想到霍某竟能借著師妹的光，能有與韓兄說話的機會，若是放在過去，霍某想必是連面都見不上的。」
「霍兄過譽了。」韓淺回禮，他平靜地說，「在下平日辦公休息之處就在主峰上，不論哪個弟子有事都可以直接來找我，不存在無法見面一說。」
霍修遠自然知道韓淺說得是真的。
相比於當年身邊都是人的蘇景澤，韓淺行事作風十分低調，想見蘇懷澤難，但想見韓淺還是容易的。
可不論道理如何，可能是霍修遠拜師前在玄霜的日子太苦太被踐踏在泥濘裡，一看到韓淺蘇景澤這樣當時的天之驕子，如今又和自己師妹關系好，霍修遠的心就不由得擰得慌，總是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和他們雲泥之隔的差距，從而忍不住說些尖酸刻薄的話來防禦自己的情緒。
虞若卿看向霍修遠，她疑惑道，「師兄，你怎麼又開始陰陽了，誰又惹你了？」
霍修遠每每剛升起自卑情緒，就會被虞若卿橫插一腳不解風情的打斷，他無奈道，「除了你，誰能惹得到我？走，臭丫頭，回家了。」
待到霍修遠帶著虞若卿離去，陸元州才看向兩個師兄。
「師姐的師兄……是不是討厭我們？」他疑惑道。
「嗯。」蒼寒淩倒是十分平靜，「他的討厭很正直，不算是個壞人。」
……什麼叫討厭得很正直？陸元州根本就聽不懂蒼寒淩的話。
陸元州又看向韓淺，韓淺的目光還停留在二人離開的方向，他的眼裡有些陸元州看不懂的情緒。
「大師兄，你別介意。」陸元州以為韓淺被莫名找茬心裡不開心，便安慰道，「師姐以前不是說過霍師兄很難相處嗎？他不是針對你一個人的。」
韓淺這才收回目光。
「沒生氣。」韓淺淡淡地說，「他現在的樣子，還不錯。」
陸元州：？哪裡不錯了？
他覺得自己的兩個師兄都奇奇怪怪的。
另一邊，虞若卿和霍修遠共乘傀儡飛鶴返回赤煉峰。
虞若卿看著自己搖著扇子的反派師兄，她不由道，「師兄，你若是介意，便也來參與這次大比不好嗎？」
「不好。」霍修遠淡然道，「卿卿不都說了，我技不如人，誰都打不過。」
虞若卿察覺到師兄話裡的酸氣，她湊過去，笑道，「不會吧，師兄不會又吃醋了吧，不會吧不會吧？」
霍修遠：「……虞若卿你不許學我陰陽怪氣！」
「這怎麼能叫陰陽怪氣呢？我們本來就是壞人，壞人說話，怎麼能算陰陽呢？」霍修遠越不讓，她便越起勁道，「是不是我現在每天都不在赤煉峰，師兄寂寞了才生氣的？要是寂寞的話，師兄讓師尊多收幾個小師妹陪你玩嘛。」
霍修遠太陽穴直跳，他掐了掐自己的鼻梁，剛剛心中的小情緒倒是被虞若卿都沖散了。
他擡起眸子，伸手抵在虞若卿的額頭上，無奈道，「別胡鬧，我永遠就只有你一個師妹。」
虞若卿一怔，不論是親情還是友情，她都一向十分鈍感。可在霍修遠如此不加掩飾的偏愛中，她似乎也感受到了點什麼情緒，卻是自己不太了解的。
她不明白，那點小小的情緒叫感動。
倒是霍修遠注意到她腰側那條有些突兀的金色縫線，不由得蹙眉道，「衣服怎麼破了？」
「和大師……孫長老的傀儡比試了一下，受了點傷，已經被韓淺治好了。」虞若卿還沈靜在剛剛的情緒中，不由得乖巧無比，有問必答，「他順便幫我縫了一下。」
聽到她的話，霍修遠神情有些覆雜。
他的心中混雜了不少情緒，有點後悔剛剛對韓淺那麼不客氣，也感謝他幫忙照顧虞若卿，可又因為其他人和自己師妹關系已經這樣親近，而有點不爽。
「我知道了，男人沒有好東西。」不等霍修遠開口，虞若卿已經自動補充道。
霍修遠的表情這才欣慰了許多。
然而，他經常和自己師妹強調這句話，但又沒提過這樣說的原因，是生怕自己腦子缺根弦的小師妹被某個全心計的男人給騙了。
不明真相的虞若卿每次一說完這句話，便忍不住想，師兄恐男的症狀越來越重了。
而且男人不是好東西，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
第45章 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
虞若卿覺得蘇景澤和韓淺這兩個人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在蘇景澤出事之前，他們被並成為玄霜雙壁，算是仙宗最有代表性、最拿得出手的兩個弟子。
這兩個人雖然表面看起來都是溫和沈穩的類型，可是從內裡性格到修煉習慣都是截然不同的。
如今跟他們兩個一起修煉，這種反差感便越強烈。
且不說二人對修劍的理解完全不同，一個高山仰止，追求精神上的高度，一個注重實踐，要的便是效率。
就連有關於這次她在比試中冒險逼停傀儡的事情，二人的態度也都完全不一樣。
韓淺對她的行為並沒說什麼，只是治療好了她，似乎對她的行為是理解認可的。
蘇景澤卻顯得擔心許多，似乎不太讚同她如此冒進。
「比試又不是真的戰場，何必要用那麼危險的方式博得勝利？」蘇景澤蹙眉道，「你有沒有想過，兩個月後就是大比了，如果你因為計算失誤而受了重傷，就算按時參與萬宗大比，卻影響了狀態，豈不是得不償失？」
蘇景澤的性格更加穩妥，他不喜歡沒有把握的魯莽。
然而偏偏虞若卿是最莽撞頭鐵的人，赤煉峰的門風也更加標彪悍野性，如江元霜和霍修遠這樣如此溺愛寵著她的師父和師兄，都從不會因為她受傷而放水或者停止訓練。
認識原著的這四個主角團的角色後，陸元州年輕輩分小，就算擔心她也不會出言頂撞制止，蒼寒淩少言寡語，就算不讚同也鮮少阻止她。
唯一在輩分上能管她的兩個師兄，韓淺基本是默認她隨便亂來的，所以滿打滿算，只有蘇景澤會真的因為她的事情而這樣嘮叨和表達自己的不滿。
蘇景澤是真的希望虞若卿不要這樣莽撞，他總擔心她的這樣蠻橫慣了，在玄霜仙宗裡都是自己人，也沒人能拿她怎麼樣。可萬一萬宗大比時被人抓住這個缺點，豈不是會很危險？
聽著他說完了，虞若卿捧著杯子，笑瞇瞇地問，「師兄，你以前也愛這麼嘮叨嗎？」
蘇景澤一聽她的語氣，就知道她是‘我乖乖聽你說，我不反駁，但我下次還敢’的態度。
他這樣好脾氣的人，語氣都有些不好地道，「你說呢？ 」
想想也是，以前能有誰能讓蘇大公子掛心又嘮叨呢。
蘇景澤還想說什麼，卻感到虞若卿將杯子遞了過來，他拿起茶壺，又給她滿上了一杯水果牛奶。
過去他的茶壺裡只煮茶，如今總是給她做各種喝的，茶壺盛過果汁、牛奶等各種亂七八糟的飲品，蘇景澤自己喝茶的時候，敏銳的味覺總是能嘗出那一點點不屬於茶香的味道。
然而蘇景澤卻從沒換過茶壺。
茶水裡總是能喝出一丁點甜味，就像是他原本寡淡黑暗的人生，早已被忽然出現的虞若卿擾亂了。
他從沒想過，自己清心寡欲在無念崖呆了十二年，竟然有一天會總是擔憂其他人在會不會闖出什麼禍來的時候。
蘇景澤將杯子遞還給她，他沈聲道，「虞若卿。」
他一向只管她叫師妹，忽然喊了全名，虞若卿下意識有一種小時候闖了禍，被師父叫了全名的心虛感，動作不由得僵了僵。
蘇景澤對她一向是更柔和三分的，他這樣的語氣叫她，才更像是沒出事前的樣子。
奈何看到虞若卿動作微僵，他又有些不忍心，聲音不由得又緩和了不少。
「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總是這樣冒進？」蘇景澤問。
虞若卿眨了眨眼睛，她道，「我……我盡力。」
她從來不說謊，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盡力的意思，自然就是不一定能做到。
蘇景澤不由得有些頭疼。
看著他似乎還要嘮叨，虞若卿不由自主推鍋道，「是韓淺讓我勇敢做自己的！」
那天韓淺說讓她繼續做她想做的壞人，還說什麼有他在，沒人會怎麼樣之類的話，虞若卿本來是沒太聽懂的。
可他說了讓她做自己，也從來沒嘮叨過她，四舍五入就是支持她的。
虞若卿可不想再被罵了，她更希望蘇景澤能和韓淺互相掐架，最好沒人能注意她。
果然，一聽到她這樣說，蘇景澤頓時惱火了不少。
「少聽他胡說。」蘇景澤蹙眉道，「那人是在地下鬥場長大的，善惡標準和為人處世都和正常人不同，神經或許都有些問題，別被他帶壞了。」
虞若卿聽著蘇景澤如此懟韓淺，不由得有些感慨。
哎，他們還是熟悉了，誰能想到這些話是蘇景澤說出來的呢。
他們之間再也不是最開始韓兄蘇兄換個不停、禮貌客氣的時候了。
時間帶走了客套，只留下了好友之間的互相鄙夷。
虞若卿成功將戰火引給韓淺，接下來的時間果然沒再被說。
至於之後蘇景澤和韓淺會不會吵架，那就跟她沒關系了。
日月殿這次放了好幾天假，讓弟子們自己沈澱所思所學。
她第一天去找了蘇景澤，接下來的兩天便留在訓練場訓練。
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練，虞若卿終於在留影球裡贏過了第一個對手。
在如此高強度的修煉下，虞若卿的進步非常快。
傍晚，她有些疲憊地走出訓練場的結界，卻意外看到一個修長寬闊的身影站在外面。
虞若卿微微一怔，她道，「大師兄？你怎麼在這兒？」
孫康樂轉過頭，他對上她的眸子。
二人沈默地順著台階向下，這個時間，訓練場附近沒有人，十分安靜。
孫康樂沒說話，虞若卿便也沒有開口。
過了不知多久，男人道，「上次見你，你還是個不大點的小娃娃。」
虞若卿小時候見過孫康樂一次，便是他說的這次。
那時她才剛剛拜師半年，滿打滿算距離五歲還有幾個月，還在努力攻略江元霜和霍修遠。
起初反派師徒對她的態度十分冷淡，甚至很少理她，她那時也年幼貪玩，修仙界的一切都那麼有意思，所以經常一個人在赤煉峰亂玩。
那天她正巧在山下的花叢裡玩，便遇到了前來赤煉峰的孫康樂。
只不過二人只說了幾句話，虞若卿便被不知從何處出現的霍修遠抱走了，那也是霍修遠第一次抱她。
虞若卿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接他的話，畢竟他們之間實在不算熟悉。
孫康樂不擅長言談，二人之間的沈默保持了一會兒，他又有些突兀地問，「傷還痛嗎？」
虞若怔了半響，才想起來他問的是好幾天前與傀儡比試時受的傷。
修仙界治療這樣的普通傷害是很簡單的事情，她當場便被韓淺治好的傷，怎麼可能到現在還疼。
這樣的常識孫康樂不可能不知道，他為了找話題，確實已經很努力了。
「早就好了。」虞若卿主動道，「傀儡還好嗎？」
「我還沒修。」孫康樂說。
他垂下眼睫，淡淡地說，「當初見你時，你還是個看起來輕輕一碰就會受傷的瓷娃娃，如今卻已經強大得能解決乙級傀儡，時間過得真快。」
虞若卿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好在孫康樂也不介意，他繼續說，「當年初次見你之後，我本是想帶走你撫養的。沒想到赤煉峰將你教得很好。」
這句話倒是讓虞若卿有些吃驚，她震驚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二人已經走到台階盡頭，孫康樂沒在說這個話題，他只道，「代我向師尊問好。」
虞若卿從孫康樂口中得知了如此令人吃驚的事情，她回到赤煉峰後，立刻去問霍修遠。
霍修遠正在自己的寢殿裡吃駐顏丹，聽到虞若卿的問題，他頓時橫起眉毛，面容不善地說，「孫康樂那廝又來找你了？！」
「所以，真的有這件事情？」虞若卿十分好奇地問。
霍修遠站起來，他冷聲道，「我要和師尊好好說這件事情，讓他以後不許再來煩你。」
看見霍修遠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虞若卿就知道一定有這回事。
她攔住霍修遠的去路，挑眉道，「快點告訴我，不然我不讓你走。」
霍修遠被她纏得不行，這才勉勉強強，不太情願地說了當時的事情。
孫康樂當年和江元霜決裂，有年輕氣盛又被外人挑撥的因素在。直到年歲漸長，他也十分後悔，這些年一直想回來認錯和解，江元霜卻從來不見他。
當然，那都是後話了，當時四歲多的虞若卿見到他的時候，孫康樂是因為在外峰做了首席長老，卻因為赤煉峰出身的原因要多承擔江元霜作為大長老的職責，他來赤煉峰也是為了交接這些事情。
那時孫康樂心中還憋了一股氣，正是與赤煉峰正是針鋒相對的時候，忽然看到赤煉峰多了一個那麼小的小女孩，自然是十分震驚。
「他那時候一直認為赤煉峰不適合小孩生活，也覺得我和師父不可能招照顧好你，所以找了好多次宗主和其他長老抗議。」霍修遠說起這個臉色便不太好，「當時他總上報抗議，宗主沒辦法，便隨他親自來了一趟赤煉峰，就是當年那個冬天，要不是你自己要留下來，恐怕孫康樂就真的能帶走你了」
虞若卿當年到赤煉峰的半年之後，便迎來了第一個冬天。
江元霜和霍修遠都是有修為又習慣過得苦一點的修士，整個赤煉峰的大殿根本沒有任何保暖措施，虞若卿又什麼都不說，沒照顧過孩子的反派師徒二人自然是沒想到要給她準備保暖的東西的。
一個沒有修為的小孩子，在冰冷的寢殿裡差點被凍死。
孫康樂帶著宗主來的時候，江元霜和霍修遠還十分反感厭惡，結果看到在側殿裡發高燒昏迷過去的虞若卿，才開始慌亂。
那時他們表面上似乎還是不冷不熱，實際上心裡已經接納了虞若卿，所以後來都很自責。
雖然喜歡她，但因為這個事情，反派師徒二人都一言不發，只等著虞若卿病好醒過來自己決定。
虞若卿只記得自己當時大病一場，宗主雲天成來看了她一次，問她要不要離開赤煉峰，她拒絕了，完全不知道背後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只不過也是這次之後，霍修遠開始逐漸細心，慢慢學會了照顧她。
霍修遠討厭孫康樂，除了他背離師門，也有這個的原因。
「總之，你不不需要和他多來往。」霍修遠冷聲道，「年輕時做了錯事，現在後悔了，早幹嘛去了？醜人多作怪，不用理他。」
虞若卿卻覺得孫康樂或許沒可惡到那種地步，他甚至都稱不上是反派。
這些年他幾乎替江元霜行了所有赤煉峰本該的職責，或許也在用這種方式道歉贖罪。
只不過，虞若卿雖然不排斥孫康樂，但也不會勸霍修遠什麼，畢竟他經歷的事情她沒經歷過，也沒什麼資格勸他大度。
後來的幾天，孫康樂都沒再出現過。只不過虞若卿在訓練場地裡結束修煉，偶爾會在結界外看到靈果或者一些零食，看起來很像是不善言辭的大師兄想和她搞好關系的做作風。
休息日的最後一天，陸元州拉著虞若卿去內門食齋蹭吃蹭喝。
這裡新來了一個外仙州的大廚，做的素靈菜卻有一種肉的香味，虞若卿和陸元州悄悄摸摸地過來蹭吃好幾天了。
「再給我兩天的時間，我一定能嘗出它的做法。」二人一邊吃，陸元州一邊模糊不清地說。
「我看你就是吹牛。」虞若卿哼道。
他們又飽食一頓，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食齋。
二人想著日月殿開課又要忙半個月，不如今日去給蘇景澤送些物資，正巧歸物府在主峰，韓淺也在主峰辦公，還能順道都看看。
他們剛剛來到主峰，虞若卿的腳步不由得一頓，陸元州也跟著停了下來。
虞若卿看到黎文康就在歸物府殿外，不由得稀奇道，「那不是黎文康嗎？難道他也要去見蘇景澤？」
因為蘇景澤不願意讓其他人知道他們幾人之間的關系，所以虞若卿四人去見他的時候，都沒被人發現過。
如今看到黎文康，想起蘇景澤的習慣，連說閒話她都是傳音的。
「有可能，黎師兄不是和師兄關系很好嘛。」陸元州道，「不過他若是今日去看望，我們就不能去了。」
這時，虞若卿看到黎文康搖扇站在殿外，似乎是等人，過了一會兒，一個弟子走了過來，二人說說笑笑地走進了歸物府，關系看起來很融洽。
「那是他徒弟？」虞若卿道。
陸元州卻道，「那個是內門弟子，好像叫李蘇越，我之前和其他人玩骰子的時候與他玩過幾次，他很會出老千，幸好我比他更擅長。」
下意識說完這些，陸元州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都說了什麼，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骰子這類要賭小錢的遊戲，宗法是明令禁止的。然而陸元州擅交朋友，而越是這樣偷偷摸摸的局，越容易交好。
他也是說完了才想起如今師姐的巡查的責任，陸元州都下意識等虞若卿揍他了，沒想到虞若卿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都忘記打他了。
「李蘇越？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她還沒想起來，最強大腦系統已經開口道，「李蘇越是蘇景澤同父異母弟弟。」
——沒錯，就是這個，這不就是蘇景澤他那倒插門還敢養小三的奇葩爹的私生子的名字嗎？
想著想著，虞若卿忽然覺得哪裡不太對。
等等，與蘇景澤關系最好的同門老友，怎麼看起來和他同父異母的私生弟弟交往這麼密切？
第46章 他只是覺得有些累了
樹影搖曳，微風徐徐地吹拂著，無念崖的山谷永遠都這樣安靜平和。
黎文康坐在木椅上，看著窗外安謐的景象，他感慨道，「每次來你這裡，都會覺得心靜下來不少。」
蘇景澤端來茶壺，為他倒滿水。
「你在主峰事務多，自然會覺得安靜點更好。」蘇景澤說。
「我也沒想到想正式成為大長老，竟然這麼麻煩，要做這麼多事情。」黎文康嘆息道，「每日都有不同司部的人來找我，纏得我直煩躁，推又推脫不了，哎。」
蘇景澤在他的對面坐下，他手握茶杯，嘴角勾了勾。
「一峰之主豈是這麼好當的，以後需要你麻煩的事情只能更多。」
蘇景澤的情緒氣息淡然而平和，雖身著布衣隱於這無人的山谷裡，身上卻有一種莫名的知足與淡定，連面對昔日好友步步高升，都沒有任何反應或波動。
黎文康注視著蘇景澤，過了半響，他笑道，「景澤，你似乎變了不少。」
他又說，「看到你越來越好，也讓我終於能放心了。」
黎文康掃視整個木屋，這裡的擺設似乎和以前一模一樣，從沒變過，可不知為何，相比曾經他來看望時總是陰冷的色調，如今屋中卻感覺亮堂溫暖了起來。
他的目光掃向墻上，赫然看到了一把木劍，不由得眼角微跳。
「你又開始練劍了？」黎文康笑道。
「嗯。」說起這個，蘇景澤也有些靦腆，他側過臉，低低的說，「就是自己胡亂練過幾次，上不得台面。」
黎文康走到墻邊，他拿起這把木劍，手指緩緩劃過木劍的劍刃。
「你終於肯重新再來了，好事。」他說，「什麼時候打算回去見師父？」
蘇景澤卻搖了搖頭。
「如今的日子，我已經知足了。」蘇景澤輕輕笑道，「我不想離開這裡，但我想開始好好地活下去。」
黎文康背對蘇景澤而立，他垂下眼睫，指尖摩挲過劍刃，神色變得有些淡然冰冷。
側過頭，明知蘇景澤看不見，他仍然習慣性地掛上了溫和儒雅的笑意。
「那就好。」黎文康道，「我本來還擔心你放不下蘇家的事情，你若是想得開，便是最好的了。」
黎文康盯著蘇景澤，看著他臉上原本的柔和情緒逐漸消失，又重新變得蒼白，黎文康這才笑了笑。
「李蘇越最近在內門越來越囂張了，經常說自己會繼承蘇家呢。」黎文康淡聲道，「他一個姓李的外人，卻叫囂自己會繼承六大家族之一的蘇家，不少人表面對他敷衍，實際上背後都在笑話。」
蘇景澤捧著杯子，他垂下頭，聲音蒼白地說，「既然蘇家連私生子都能接受，他繼承蘇家也不是不可能的。大不了和我爹一樣，也改姓蘇。不論如何，也比我這個廢人強。」
「你胡說什麼，他怎麼比得上你呢？」黎文康沈聲道。
他再次在蘇景澤的對面坐下，拿起了茶杯。
蘇景澤的‘眼裡’，黎文康的生命能量是一片混亂至極的雜色，凝結著大團大團密不透風的黑色陰雲。
黎文康的能量，早就比常人更加渾濁不堪了。
蘇景澤並不知曉他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又或者做過什麼，只是那次在虞若卿的嘴裡聽說他似乎在以錢物交易來收徒。
若只是一個小小的首席長老，還算不得什麼，可黎文康很快就會成為與他們師父並肩的大長老，會變成玄霜仙宗的臉面。
蘇景澤實在不忍看師門蒙灰，也不想看多年同門情誼的好友走上錯路。
「文康，你能做大長老，我真心為你高興。」他低聲說，「師尊曾經一直教導我們，德行比修為更加重要，希望你我能一起共勉。」
黎文康本來在喝茶，聽到他的話，手上頓了頓。
他擡起眸子，看向蘇景澤。
過了半響，又輕輕笑道，「從當年剛拜師時開始，你便更勤勉自律，天賦異稟也就罷了，家境又那麼殷實，而且對人又能恩施並用，天鶴峰裡，誰不服你？」
他說，「如今我要當大長老了，還能聽師弟這麼一番話的勸誡，真是十足珍貴，我會記在心中的。」
蘇景澤擡起頭。
聽到黎文康忽然叫他師弟，卻不喚名，蘇景澤便知曉，他這樣委婉的提醒，終於還是讓黎文康不快。
當年純粹的同門情誼，走了這麼多年，終於還是變了。
過去他們二人可以互相指出對方錯誤，一同進步，關系親似兄弟。可如今黎文康已經身為師父數年，又即將登上大長老之位，這樣一直身居高位，自然是聽不得其他人的指錯了。
蘇景澤有些自嘲，只能在心中笑話自己還活在過去，以為他們之間的友誼如初。
「是我失言，以後不會再提。」蘇景澤說，「師兄，師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願你前路順暢，不必如我般坎坷。」
待到蘇景澤已經擡起手臂，喝了這杯茶，黎文康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剛剛竟然沒忍住發了脾氣，他連忙道，「景澤，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蘇景澤放下茶杯，他笑了笑。
「無妨，你我認識多年，最終能坦誠相見，也不失為幸事。」他淡聲道，「師兄，以後你便是大長老了，也同屬仙門中人，我不便再見你。」
黎文康一怔，隨即他才反應過來，不由得氣得想笑。
「你這脾氣倒是一如既往的清高，我不過是回你一句，你竟然以後都不願意我來找你了？」他無奈道，「你我這麼多年朋友，你怎麼能……」
蘇景澤卻不再想言語。
說他清高也好，不切實際也罷，他只是覺得有些累了。
過去的他都不屑於做虛與委蛇的事情，這些年感受到黎文康變了，也是為了這麼多年的情誼而強撐著與他來往。
和虞若卿等人成為朋友過後，更是覺得和黎文康相處的每一個片刻都是在浪費時間。
「道不同不相為謀。」蘇景澤平靜地說，「師兄，我們好聚好散吧。」
黎文康深深地注視著蘇景澤，過了半響，他道，「好。」
他站起身，又說，「景澤，你先休息一陣。等到什麼時候再想與人聊天，隨時聯系我，我會一直都在的。」
黎文康離開了山谷。
走的時候，他的神色似乎並沒有在蘇景澤面前表現出來的那樣好。
無念崖上，韓淺高站樹枝間。他雙手背後，一如既往的身形挺拔，衣擺隨著風微微晃動。
他漆黑的眸子毫無波瀾，卻將一切都看在眼裡。
第47章 不會置身事外
翌日，蘇景澤從小溪裡挑水，和往常一樣澆灌靈地。
他已經習慣了黑暗的世界，和花草靈木星星點點的微弱光芒。
蘇景澤澆了一片水，他轉過身，便‘看到’屬於虞若卿的白色光芒鬼鬼祟祟地蹲在木屋外面。
沒有生命的建築或圍墻在他的眼裡形如無物，對比人類各有的生命能量，他的‘視覺’或許比未出事之前要更敏銳。
看到她的身影，蘇景澤有些無奈。
虞若卿不知道蘇景澤能以感知能量的方式發現她的存在，每次想嚇他，都會被提前一步抓個正好，這反而更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蘇景澤越是每次能發現，她和陸元州便越是熱衷於此。
澆完地，他提著水桶返回木屋，虞若卿果然跳出來嚇唬他。
「不是吧，你怎麼又知道我在這裡？」看到蘇景澤十分淡定，氣息都沒亂一下，虞若卿頗為失望。
蘇景澤看向她，他緩聲道，「下次我一定讓你嚇到。」
什麼叫做‘讓’，弄得蘇景澤像是要逗孩子一樣要故意讓著她似的。
「我的氣息神識都收得這麼幹凈，怎麼次次都能被你發現，真是奇了怪了。」她嘟囔道。
蘇景澤莞爾一笑。
能以生命能量感知周遭的事情，他對誰都沒說過。其實蘇景澤是不介意將這件事情告訴虞若卿或者陸元州三人的。
他遲遲沒說，只是單純覺得虞若卿次次嚇唬人不成的樣子，有點可愛。
若是告訴她，她以後就不會再這樣跟他胡鬧了吧。
「進去說吧。」蘇景澤緩聲道。
虞若卿在前，蘇景澤在後。
二人進了木屋，虞若卿已經十分輕車熟路，她挑了個靈果，在手裡顛來顛去，看著蘇景澤一點點從儲物戒指裡拿出大家提供給他的各種家具，其中一把便是虞若卿很鐘意的搖椅。
「你每次都要收起這些東西，不麻煩嗎？」虞若卿坐在搖椅上，看著蘇景澤擺家具。
蘇景澤笑著搖了搖頭。
他一向謹慎小心慣了，怕那些曾經總是上門找他麻煩的親傳弟子，或者黎文康忽然拜訪，看到家居陳設，便知曉他有了來往的朋友。
蘇景澤其實是不太在意自己如何的，他只是擔心這樣久而久之，會讓那些討厭他的人查到虞若卿、陸元州、韓淺和蒼寒淩的身上，所以才萬分小心。
他不想讓他們收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你是在防黎文康嗎？」虞若卿咬著靈果，模糊地說，「這麼警覺他，為什麼還要和他交朋友？」
「你說得對，所以昨日我已經與他好聚好散了。」蘇景澤道，「他以後不會再來找我。」
聽到這話，虞若卿有些吃驚地看向他。
「你們不是好多年的朋友嗎，怎麼忽然決定不來往了？」
「我們早就不是一類人了，道不同不相為謀。」蘇景澤緩聲道，「而且，我的時間那麼寶貴，與你們相處都來不及呢，哪裡還有時間分給別人。」
虞若卿吃著靈果，她側過頭，模模糊糊地說，「那挺好的。」
蘇景澤喜歡和他們幾個相處，是因為他們都是真實而純粹的人。
比如虞若卿，她從來不說謊，更沒有隱藏秘密的能力。心裡有點事，面上根本藏不住。
蘇景澤看向她，開口道，「師妹，怎麼不開心？」
虞若卿有點猶豫。她覺得昨日和陸元州撞見黎文康和那個李蘇越的事情應該告訴蘇景澤，但又覺得說這個事情似乎有點尷尬。
她知道李蘇越是誰，不就變相告訴蘇景澤，她知道他家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又是和他最好的朋友有關。
虞若卿知道蘇景澤是面薄的，如果這樣說了，不知道會不會讓他心裡難受。
她猶豫許久，最後還是開口道，「那個黎文康……不是什麼好東西，不來往的話挺好的。」
蘇景澤微微頷首，他能感覺到虞若卿還是有點憋著什麼事情的，似乎還沒想好要不要說出來。
他也沒有催促，而是等待著虞若卿自己說出下半句話。
虞若卿心一橫，她說，「昨天我和陸元州看到黎文康和你那個叫李蘇越的弟弟有來往，好像關系還很好的樣子。」
蘇景澤楞住了。
過了半響，他道，「有沒有可能是看錯了？李蘇越是內門弟子，怎會與首席長老產生關系，更何況，師妹你鮮少與內門來往，或許將其他弟子錯認……」
「不可能。」虞若卿果斷地說，「我不認識李蘇越，但陸元州總是和內門弟子一起玩，是他認出來的。我看黎文康昨日似乎要來看你，便和陸元州去查了一下你這個弟弟，確定那個和黎文康有說有笑的人是他。」
她看向蘇景澤，沈聲道，「我只是覺得既然他是你的朋友，做這種事情便不太好，所以該告訴你一聲。看到你已經與他斷絕來往，我也放心了。」
蘇景澤怔怔地坐在那裡，過了半響，他才緩緩地嗯了一聲。
「多謝師妹告知。」蘇景澤開口，聲音微微發啞，他低聲道，「我知曉了。」
虞若卿看著蘇景澤，他的眼睛被布蒙著，只能從他緊抿的嘴角判斷他的情緒。
「師兄，你沒事吧？」她有些擔憂地說，「你若是需要我做什麼，通通與我說，我定會幫你做到的。」
蘇景澤一直低垂著臉，聽到她的話，似乎這才恍然回神，擡頭看向她。
過了半響，他輕輕笑道，「這樣嚴肅作甚？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也是我遇人不淑，看來與他斷絕來往是正確的事情。」
虞若卿想從蘇景澤的臉上看出他是否在忍耐情緒，蘇景澤已經無奈道，「好了，真的沒有騙你。被這麼多年的好友欺騙，我心中定是有些不開心的，可也僅僅如此了。」
他溫聲道，「為那樣的人，不值得。」
虞若卿看到蘇景澤似乎並未隱藏什麼，這才鬆了口氣。
「就是嘛，沒必要和那種人生氣。」虞若卿打包票道，「師兄，你放心，我以後會幫你盯著黎文康的，如果他做了什麼壞事，我一定抓他去懲戒堂。」
蘇景澤知道虞若卿是認真的，可是一想到黎文康馬上要成為第六個大長老，修為也已然快邁入出竅期，心中便不由得沈了沈。
雖說懲戒堂一向有上懲宗主長老，下懲弟子的堂訓，可這麼多年了，上次真的懲戒長老至少也要數百年之前。
如今黎文康心性早已不同與往日，萬一他因此記恨虞若卿該如何？
他擔心虞若卿，在這一刻甚至超過了得知黎文康和李蘇越關系甚密的震驚和痛楚。
蘇景澤知道，按照虞若卿的性子，是絕對不會聽讓她遠離黎文康之類的話的，反而只會讓她更覺得他受了欺負。
「現在的重點不是黎文康。」蘇景澤只能這樣旁敲側擊地勸道，「如今最重要的是萬宗大比，我不想你被任何人分心。」
虞若卿並不覺得萬宗大比有什麼重要的，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只有陸元州、蘇景澤、韓淺和蒼寒淩他們四人。
他們可是她的獵物，被其他人染指，自然是頭等大事。
她剛想反駁，就聽到蘇景澤嘆息道，「我人弱體虛，身處這山谷裡，外面發生了什麼都不知曉。師妹，你不會忍心讓我日日擔心，夜不能眠吧？」
虞若卿：……
她一向吃軟不吃硬，若是蘇景澤說她，恐怕她還有逆反心理。
可他一賣慘，她就什麼辦法都沒有了。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就是了。」虞若卿無奈地站起身，「我先回去了，下午還有訓練呢。」
蘇景澤送她到門外，他溫聲道，「辛苦師妹午休時還跑一趟了。」
無念崖十分偏遠，距離主峰路程不短，虞若卿能在中午短短休息的時間趕過來，就為了告訴他這個事情，可想而知對他的事情多麼上心。
臨走前，虞若卿還多次叮囑道，「師兄，若是難受的話，隨時叫我們啊。」
蘇景澤一直保持溫和的態度，直到虞若卿的身影在天空消失不見，他的神情才漸漸地落了下來。
回到木屋裡，關上門之後，整個空間便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蘇景澤的身體不由得緩緩向地面滑去。
他彎過腰，捂住自己的頭，消瘦的脊背不斷地輕顫著。
另一邊，虞若卿回了日月殿。
她一回來，陸元州三人便看向她。
「師姐，說了嗎？」陸元州小聲道。
他之前並不知曉蘇景澤家裡的事情，師姐師兄們誰也不跟他說細節，還是他回去問的宗主，方才明白虞若卿當時為何看到黎文康和李蘇越的時候臉色突變。
「說了。」她說，「他就算難受了也不會在我們面前表露出來，這段時間多去看望他吧。」
陸元州點了點頭。
虞若卿坐下來，她想起關於蘇景澤的事情，便還是不由得有些氣悶。
「怎麼了？」看到她的表情，韓淺傳音道。
「蘇景澤不讓我管這些事情。」她低聲說，「可我還是好生氣。難道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管，就讓他一個人硬抗嗎？」
「自然不能。」韓淺緩聲道，「他不想讓你插手，可卻沒說過，我也要置身事外。」
第48章 不許教壞她
虞若卿本來因為這件事情有些精神萎靡，聽到韓淺這樣說，她頓時來了精神。
「你是說真的嗎？太好了！」虞若卿興致勃勃地說，「用不用我幫你做些什麼？」
「不必。」韓淺緩聲道，「既然他不想讓你幹涉，便還是聽他的吧。你也不想再被蘇景澤嘮叨吧？」
虞若卿腦補了一下那個場面，頓時抖了抖。
「那還是算了吧。」她說，「可你要怎麼做呢，雖然黎文康表面一套背面一套讓人厭惡，卻沒犯任何宗法，想想就很麻煩。」
「待到今晚，我去和蘇景澤聊一聊。」韓淺說。
虞若卿有些擔心，「他會願意和你聊嗎？」
韓淺擡起眸子，虞若卿便猝不及防對上了他漆黑的眸光。
他注視著她，目光深沈且覆雜。他的眼底有什麼很深、很深的東西，虞若卿看不明白。
「若是過去，他定是什麼都不肯與我說的。可現在……」韓淺緩聲道，「或許可以試一試。」
韓淺的身上有一種讓人很信服安穩的力量，虞若卿下意識便相信了他。
晚上，待到自己修煉獨處的時候，虞若卿忽然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
她後知後覺地說，「不對啊，我還不知道韓淺是不是要黑化呢，將這件事全部托付給他，會不會有點冒險？」
事到如今，連最開始有點怕韓淺的陸元州都和他親近了起來，若不是當初她親眼看見韓淺第一面時的冰冷戾氣與現在多麼判若兩人，恐怕她都絲毫不會懷疑韓淺的屬性。
他正如書中所述，沈穩少言、做事周全，讓人放心，甚至連虞若卿都快忘了他最開始的樣子了。
「你覺得呢？」虞若卿問系統。
系統沈默許久，似乎是在計算，過了半響，它道，「可以用這個事情來試探韓淺，就算真出事了，也能內部消耗主角團隊，無論如何都有益處。」
虞若卿頗為無語，她覺得自從剝奪了系統看護她強制任務的功能、又開始潛伏獲得獵物好感之後，系統每天的日常就變成了盼望某個角色黑化，能自相殘殺，幫她完成KPI。
若是剛開始，她一定會糾正系統的想法，畢竟只有她才是有編制的反派，怎麼能做這種等待KPI自己送上門的事情呢？
可現在虞若卿已經成熟了，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便沒有再說什麼。
「那好吧，那就這樣吧。」虞若卿說，她嘆氣道，「就是不知道韓淺和蘇景澤能不能聊到一塊去，他們平時就這樣針鋒相對，今晚不會打起來吧？」
無念崖下的谷中，一切和虞若卿預料的截然相反。
木屋房梁頂，蘇景澤坐在梁頂上，韓淺則是站立在另一邊。
蘇景澤喜歡月亮，因為月光會帶來淡淡的能量，籠罩他的整個世界。
他側過臉，無奈道，「過去這麼多年，我從來不知道你是個這麼喜歡站著的人。」
無論他們這幾個人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總是能看到韓淺站在一邊。能站著，他便從來不坐著。
蘇景澤道，「你想讓我一直仰著頭說話？」
韓淺這才向前兩步，也在房梁上坐下。
連坐下的時候，他的脊背仍然是挺直、坐姿標準的，像是仙君公子，自帶風度翩翩的感覺。
蘇景澤舉止行為儒雅不凡，是因他為大世家嫡長子，從小耳濡目染長大的氣質。
韓淺父母早亡，在地下鬥場血腥的氛圍裡成長，再被雲天成尋到帶回門派，他的人生履歷卻是與他本人的氣質並不太相合。
在蘇景澤的眼裡，韓淺的生命能量是與其他人截然不同的。
虞若卿是純粹的白色，陸元州便是朝氣的紅色，蒼寒淩是淡漠疏離的冰藍。
唯有韓淺，是黑色。
韓淺的顏色與常人不同。其他人的深色是覆雜的、交錯著混亂顏色的混合體，像是一團又一團陰暗的烏雲，籠罩在身上。
而韓淺的黑色不交雜任何其他色彩，黑得徹底，是密不透風、讓人喘不過氣的純色，似乎比夜晚更加昏暗，比黑淵還要深不見底，倒映不出任何其他色彩。
算起來，蘇景澤在出事後十二年都沒見過韓淺，幾個月前虞若卿第一次領他來的時候，看到他的能量顏色，蘇景澤都有些吃驚。
他第一反應以為韓淺是個大惡人，後來才發現，韓淺的生命能量裡沒有任何齷齪骯臟的陰雲，有的只是比蘇景澤陰暗的視野還要更純粹的黑色。
如此幹凈的黑色，多有趣？
蘇景澤注視著韓淺，他溫聲道，「你半夜來找我，是有事與我說吧。」
如今二人比過去互相了解了許多，韓淺主動登門拜訪，蘇景澤心中便已經有了些預感，大概知道他想說什麼。
然而沒想到，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韓淺卻一直不說話，還要由蘇景澤來主動起頭。
聽到蘇景澤的聲音，韓淺擡起眸子。
「我只是在想，該如何與你說，你才不會拒絕我。」韓淺道。
蘇景澤有些好笑，「你都不說出來，怎麼知道我會拒絕呢？」
韓淺又沈默了一會兒。
過了半響，他道，「那個事情，我知道了。」
似是怕蘇景澤誤會，韓淺又開口道，「不是虞若卿說的，是陸元州被她蒙在鼓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才問了我們到底是什麼事情。」
「我知道。」蘇景澤無奈地笑道，「就算真的是她說的，又能如何呢？我知曉你們是為了我好。」
聽到他這樣說，韓淺擡起頭，他似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你變了很多。」韓淺說。
「黎文康也說我變了好多。」蘇景澤卻道，「他也就罷了，你這話是從何說起？過去我們二人雖然名頭並齊，實際上並沒有怎麼說過話，不是嗎？」
韓淺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道，「我可以幫你。」
他似乎準備了許多說辭，沒想到還沒有機會說出口，便聽到蘇景澤說，「好。」
韓淺又是一怔。
「……你同意了？」他低聲說。
「不然呢？」蘇景澤無奈地笑道，「我確實想知道一些事情的細節，可也確實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繼續說，「你們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卿卿和元洲心性純粹，我不想牽連他們。寒淩自己峰的事情都沒解決，我若是想找人求助，自然是要找你啊。」
蘇景澤輕輕地笑道，「你是秉公無私、任勞任怨的‘大師兄’，除了你之外，我還能信任誰呢？」
韓淺這些年上要操持門派大小行政事務，下到一些弟子們自己無法處置的小事，都願意上報找他。
大小長老們會偶爾隱居閉關，護法教習也各有各的假期輪值，唯有韓淺，風雨無阻，常年用同一個時間表行動，所有弟子們都知道什麼時間去什麼地方找他，而他永遠都在。
這種情況下，縱然韓淺的輩分對普通弟子而言是師叔，可是大家都約定俗成地喚他大師兄，甚至許多比他早入門的親傳弟子，偶爾也會這樣喚他。
這個‘大師兄’，是玄霜弟子們的信任。
連一向與其他峰關系不好的赤煉峰反派師徒，提起他的時候，態度也是信賴認可的。
韓淺陷入沈默。
過了半響，他道，「如果你願意信任我，我自然全力以赴幫助你。」
韓淺看向蘇景澤。
「我只是希望你能再信任我更多一些。」韓淺沈聲道，「你身邊有這麼多好友，不需要你孤軍奮戰。」
蘇景澤微怔，而後，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想查黎文康和李蘇越之間的關系。」他直接說，「我想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才開始來往的，以及李蘇越和蘇家的動態。」
「除了最後一個，其他都很難。」韓淺說，「黎文康是個小心的人，若不是他即將上任長老，得意忘形，恐怕根本不會讓你察覺不對。若他們真的交好數年，除了調查門內其他人的口供，不會有什麼直觀物證。」
蘇景澤有些無奈，他從自己的懷裡拿出一封信，遞給韓淺。
「這封信是我用靈力寫成，麻煩你幫我寄出去。」蘇景澤沈聲道，「我以前有過幾個追隨者，如今都留在了世家裡，或許他們知道什麼。」
韓淺看了眼地址，然後微微頷首。
「放心吧。」韓淺說，「不過，這封信提前就寫好了，你知道我會來找你？」
「大概猜到了。」蘇景澤溫聲笑道，「你們是不會留我一人的，若是有人來談，那個人必定是你。」
蘇景澤這樣說，韓淺的神色似乎也緩和了一些。
「那便先這樣，門派裡，我也會幫你多調查調查。」韓淺又補充道，「當然，還有更簡單的方式。我可以將李蘇越抓起來扒層皮，我向你保證，最多一個時辰，他能將褻褲穿了幾天都招出來。」
蘇景澤：……
蘇景澤：「你不要總是這麼暴力，卿卿都跟你學壞了！」
「她不是與我學的。」韓淺淡定地糾正道，「她本來就很暴力。」
韓淺不提還好，他一提，蘇景澤就想起虞若卿說韓淺慫恿她莽撞的事情。
蘇景澤頭疼道，「你們二人每天混在一起，我真是擔驚受怕。」
「那便出谷吧。」韓淺說，「你可以自己監督。」
蘇景澤知道韓淺一直是希望他做出改變的，而他的心也確實不再像是一開始那樣如死水般絕望。
過了半響，他還是搖了搖頭，低聲道，「還沒到時候。」
「好吧。」韓淺淡定地開口，他一臉正氣，「那便別怪我教壞她了，她一定對拷問李蘇越很感興趣。」
「……不行！」
第49章 又把人家臉氣紅了
時間一晃，萬宗大比即將在下月開始。
要參加的親傳弟子們訓練得都差不多了，日月殿在最後一個月放了假，讓弟子們各自回去沈澱經驗，準備迎接大比的到來。
如今整個仙宗最引人注目的弟子便是虞若卿、蒼寒淩、陸元州和韓淺四人，他們不僅是一個組隊，更是有目共睹的大比有力弟子。
有長老曾經建議過讓四人拆開，每個人都另與其他親傳弟子組隊，這樣能最大程度加大玄霜仙宗的實力。
結果這四個人裡，陸元州表示聽師姐師兄們的話，蒼寒淩則淡漠地拒絕這個提議，如果組隊，他只想和他們三個人一起，如果不能，他便要獨來獨往，完全不考慮與其他弟子組合。
剩下韓淺和虞若卿，很明顯韓淺是更容易說動的那個。更何況他除了弟子還有另一層的身份，讓他應該以宗門為重，不好拒絕。
結果，韓淺謙遜有禮地表示整個小組是虞若卿組起來的，他作為成員，要尊重虞若卿的意見。只要她同意，他便也沒有異議。
這個太極打到虞若卿的面前，不等長老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虞若卿已經面無表情地拒絕了。
不論長老們擡出什麼要以門派為重，要有團體榮譽感之類的，虞若卿都油鹽不進。
她若是其他長老的弟子或許還能說教說教，可偏偏是江元霜的愛徒，長老們也不好再說什麼。
沒辦法，長老也就只能隨他們去了。
本來這件事是私下找他們四人協商的，可不知道怎麼就被傳了出去。
一時間，虞若卿四人寧願不組隊，也不願意和其他弟子合作的事情便傳開了。
大部分親傳弟子這幾個月已經完完全全對他們服氣，聽到這個消息，也並沒有覺得自己被小瞧了，反而覺得強者願意和強者來往，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也有還沒被現實毒打的弟子仍然拿這個做文章，星羅峰的梁康便是其中之一。
他之前因為秘境比試中的做派被人抓了個正著，所以被罰去面壁一個月。
如今還剩最後一個月，梁康也早就被放了出來。他身為金丹中期，自視甚高，所以不屑去和其他弟子一樣上課，從未在日月殿出現過。
只不過，如虞若卿、韓淺和蘇景澤他們這樣年紀輕輕便上了金丹期，是因為確實天賦異稟，千萬裡挑一。
而梁康今年壽辰正好五十歲，正好卡了萬宗大比年紀要求的最高線，而他的這個金丹期，有一半是吃藥嗑出來的。
霍修遠也吃丹藥，但丹藥大多都是江元霜親手煉制的頂級丹藥，效用奇佳不說還沒有副作用，若是在市場上恐怕會賣到幾萬靈石，是其他弟子可遇而不可求的。
梁康吃的丹藥則是背景不太幹凈，許多都是從黑市流出的魔界藥材，魔界的修煉和各種魔丹本身就比正常修仙者效用進步快，但更容易走火入魔、根基不穩。
而且不只是他，星羅峰的弟子們大多是被永淵長老從凡界帶來的，靈根與資質都參差不齊，與其他峰的弟子相差甚遠。
許多弟子們為了追趕進度，就會組團吃這類含有魔草的丹藥。
這件事也是星羅峰的秘密之一。
整個星羅峰幾十個弟子，完全沒吃過亂七八糟丹藥，一心修煉的人，實際上只有蒼寒淩。
盡管這樣，梁康還是自視甚高。看到一向隱忍沈默的蒼寒淩也敢拒絕長老，還和他那幾個‘朋友’一起受所有人的重視，自己這個金丹中期的師兄卻毫無姓名，梁康心中便酸氣直冒。
「蒼師弟如今真是不得了了，為了拒絕長老，連不參與秘境的話都能說得出來。」梁康冷笑道，「你現在雖是得意，好像所有人都捧著你，可別忘了，這是在大比之前。你們這個隊如此耀武揚威，若是到時候沒有好成績，我看你們還有什麼臉面回玄霜來！」
梁康一向蠻橫囂張慣了，這些年他辱罵蒼寒淩更出格的話也經常有過，蒼寒淩幾乎從不會回擊或者說話，只會一臉淡漠地離開。
他以為這次也會這樣，結果，蒼寒淩擡起冰冷的眸子，對上他的眼睛，梁康便不由得心中一個寒顫。
「若整個仙宗只想靠著我們四個維持成績，我看這第一仙宗的名頭不要也罷。」蒼寒淩陰冷地說。
「你……」梁康一怔。
「更何況，不是還有師兄的金丹中期嗎？」蒼寒淩淡淡地說，「如今參加大比的親傳弟子裡，韓淺修為第一，師兄修為第二。若師兄的成績不如他人，恐怕才更丟臉吧？」
「蒼寒淩，你！」梁康楞過後便是惱羞成怒，「你敢這樣與我說話？！」
蒼寒淩對他的怒意無動於衷。
他邁步向前，梁康便下意識向後退去。
梁康覺得在他閉關的這一個月裡，蒼寒淩似乎變了，變得與曾經的他相比完全不同。
梁康退了又退，小腿肚碰到台階，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竟然如此退縮，不由得立刻停住了。
可他擡起頭、猝不及防地對上蒼寒淩那雙冰藍色、與普通人族相差甚遠的冰冷眼眸時，他仍然感覺到毛骨悚然，好似被野獸注視。
蒼寒淩側過頭，在這樣近的距離，梁康看到他的瞳孔在陽光下變化，像是漂亮的琉璃寶石，有一瞬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蒼寒淩的眼睛是纖細的豎瞳，那種異人的精致漂亮的恐怖讓梁康後頸的寒毛都要炸開了。
「你、你的封印沒有補上嗎？」梁康強撐著，他磕磕巴巴地說，「我、我要告訴師……」
他的話說不下去了。
蒼寒淩只是冷然地瞟了他一眼，梁康便有一種感覺，好像他隨時都會被蒼寒淩殺掉滅口。
梁康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他的心臟突突直蹦，大腦因為緊張上湧的血液而有些混沌，這是一個生靈面對危險時最本能的恐懼和僵硬。
然後，梁康聽到蒼寒淩冷笑一聲。
他走了。
梁康雙腿一軟，就這樣一屁股坐在了台階上，大腿似乎還在發抖。
或許梁康死都不會想通，這十多年都沈默隱忍、似乎很好欺負的混血鮫人，為何短短幾個月便會變得像是另外一個人。
……是因為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嗎？
另一邊，蒼寒淩回到了自己一直苦修的冰瀑裂谷裡。
相比於星羅峰頂那個誰都能闖進來的寢居，這個冰冷偏僻的、其他人無法忍耐的瀑布後洞穴，才是蒼寒淩心中真正安全的避風港。
冰冷刺骨的水汽順著靈氣圍繞著他，其實對於蒼寒淩如今的身體而言也是寒冷的。
可他仍然坐在窯洞的角落裡，讓隆隆的瀑布和水流環繞在外，仿佛這樣才終於有了安全感。
蒼寒淩呆坐了一會兒，他拿出門派玉牌，蒼白修長的手指停頓許久，才終於啟動了它。
剛剛將內容發過去，蒼寒淩似乎便有些後悔了。
他將玉牌扔在一邊，垂下睫毛，自言自語道，「……太蠢了。」
而傳訊法寶的另一邊並沒有讓他等很久，幾乎是在蒼寒淩話音落下的時候，玉牌便亮了起來。
蒼寒淩嘴上似乎有些嫌棄，但手上的動作卻很誠實，幾乎是瞬間將玉牌抓了起來，放在手心裡，一點點的看。
看到最後，他收起玉牌，又恢覆了面無表情的樣子。
蒼寒淩起身，越入冰潭之中，頂著冰冷刺骨的水流來到瀑布裡。
又是一夜的苦修。
隔日清晨，蒼寒淩睜開眼睛，他從冰瀑離開，渾身似乎都冒著寒氣，衣袍貼緊胸膛，不斷地滴著水。
他一邊向著空中飛去，身上的衣服自然烘幹，瞬間又變得飄逸起來。
蒼寒淩飛離星羅峰，來到昨日約定好的山頂。
他已經比約定時間早到了一些，沒想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在等著他了。
虞若卿坐在高高的樹枝上，她靠著樹幹，垂著眸子，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書。
她沒穿過女孩子的裙子，大多都是中性的衣袍，再加上她的性格，總是看起來颯爽利落。
虞若卿靠在樹幹上，衣擺順著樹邊搭垂，偶有風吹過，感覺她不是一個修仙的女修，更像是個自由又毫無束縛的俠客，在這個世界中為所欲為。
蒼寒淩只是遙遙地望著她，心中那些不斷湧動的黑暗與混沌似乎便會不斷地安靜沈澱下去。
虞若卿自然是感覺到他的到來，她從書中擡起眼睛，看向他，便笑著沖他擺了擺手，示意蒼寒淩過來。
蒼寒淩腳尖一點，便越到她的身邊，二人一同坐在樹上。
「你真的聽我的話了嗎？」虞若卿問。
她看著蒼寒淩，蒼寒淩卻只是用側臉對著她。
聽到虞若卿的問話，蒼寒淩微微頷首，仍然沒有看她。
「你騙我太多次，我不信。」虞若卿挑起眉，她十分霸道地說，「除非你用了我給你的球，我才會信。」
蒼寒淩過去經常會被人用這樣擡著下巴的表情對待，可虞若卿卻和那些人都不同。
明明是同樣的作態，其他人總是那麼令人厭惡反感，虞若卿卻恰恰相反。
她平時是個沒心沒肺的端水大師，雖然對討厭的人她一向強硬，可是大多數時間，虞若卿都是很疏遠有禮的。
越是這樣，她偶爾展露出小脾氣的時候，才會讓人覺得，自己是與眾不同的。
蒼寒淩還是不看虞若卿，他伸出手，竟然真的將之前虞若卿要監督他的留影球遞給了她。
她以要殺上星羅峰為威脅，要求蒼寒淩要自己反擊，而且口頭上的話她還不信，非要有現場證據才行。
虞若卿看到蒼寒淩遞過來的時候，自己都沒有料到，他竟然這樣配合。
等到看完了所有的經過，虞若卿的嘴角都快壓抑不住了地笑起來了。
她專心看留影球的時候，蒼寒淩才側過臉，瞄了她一眼，又迅速地轉回了眼睛。
虞若卿一掌拍在蒼寒淩的肩膀上，把人家打得後背一震。
「不錯，這才是你該有的霸氣嘛。」虞若卿滿意地說，「要繼續保持啊。」
「嗯。」蒼寒淩喉結微動，又將頭向著旁邊偏過去一些，這下子是用耳朵對著虞若卿了。
二人之間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似乎像是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完事一樣。
虞若卿其實之前覆盤蒼寒淩的時候，便發現他雖然不動聲色，但是其實是喜歡其他人靠近他，與他有點接觸的。
她在原著裡的只字片語中也看到，蒼寒淩似乎是需要鼓勵才能前進的人。
「對了對了，這是給你的。」虞若卿從懷裡拿出一顆藍色的寶石，她笑道，「和你的眼睛顏色很像呢。」
虞若卿特地提前查過異族百科，似乎鮫人是很喜歡收斂財富的種族。
她便想，蒼寒淩在修仙界這麼多年都很窮，或許正需要一些漂亮亮晶晶的寶石來鼓勵。
蒼寒淩轉回頭，他的目光鎖定寶石片刻，又轉了回去。
「我不需要。」他悶聲道，「不是所有鮫人都是喜歡寶石的蠢貨。」
……竟然很完美地踩到了蒼寒淩的雷。
虞若卿想，如果不是他們之間的友好度夠了，恐怕她也在蒼寒淩記仇的小本本上了吧？
她看向側著頭的蒼寒淩，忽然間，在那一刻忽然福靈心至，恍然大悟。
虞若卿收起寶石，她湊過去一些，輕輕笑道，「我知道了。」
蒼寒淩疑惑地轉回頭，在同一時間，他不由得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虞若卿溫熱的指尖拂過他的頭頂，她已經嬌笑道，「我們的小鮫人真棒，要繼續保持，幹趴那些討厭的家夥們。」
蒼寒淩怔住，待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蒼白的臉龐瞬間湧上紅潮。
她怎麼能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和他說話？！他又不是為了這個，他又不是三歲小兒，她對他的誤解有點太大了，而且……
「我不小。」蒼寒淩耳根還在發熱，腦子也被虞若卿忽然的舉動弄得發暈發燙，便已經下意識反駁道，「按照鮫人的年紀，我不比你小。」
虞若卿沒想到他的第一句話是介意年紀，她下意識問，「那按照你人類的年紀呢？」
蒼寒淩欲言又止，而後本來就因為羞赧而有了血色的面龐，似乎顏色又紅了幾分。
虞若卿：……
完了，一天踩兩次雷，把人家臉都氣紅了。
第50章 明明是師兄，卻操著爹娘的心。……
舉辦萬宗大比的場地位於上靈州。
這個州域是修仙界極其古老的一片土地，不僅各種奇遇秘境層出不窮，更是地大物博，至今也只被探索了兩成左右，剩余的八成土地除了那些已經飛升或者還未飛升的大乘期尊者曾經進去過之外，一直是無人探索的神秘之地。
因為上靈州地域特殊，所以被列為修仙界的中立地區，並不屬於某一個仙門或者勢力，而是被仙宗聯盟共同管理看護。
由於這個地方距離仙門所在的各個州域都很遠，所以大部分仙宗都需要提前幾日趕赴過去。
玄霜仙宗也是如此，要提前五日啟程。
於是最後幾天，眾人又來到蘇景澤木屋中聚會。
「師兄，你真的不和我們去嗎？」陸元州擔心道，「你一個人留在門派裡，萬一被人欺負了該怎麼辦？」
蘇景澤聽到這話，頗為無奈，「你啊，思慮過多。我自己都過了十二年，不也沒什麼事。」
「你那叫沒事？」虞若卿本來在旁邊吃東西，聽到這話她不由得擡起頭，嘟囔道，「我從一開始就看不慣你任由些混球們欺負的樣子，你竟然還覺得那種程度是沒事。」
陸元州、蒼寒淩和韓淺三人，不論是出於性格還是身份輩分，哪怕心中不讚同蘇景澤，也不會這樣直接地說話。
或者說，他們師兄弟四人都不會這樣對互相說話，也只有虞若卿能做出如此直白數落他們的事情，而且還能讓他們不生氣。
若是換了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開口，或許蘇景澤還會反駁一二句。偏偏說他的是虞若卿，蘇景澤便只是笑了笑。
「師兄向你保證，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了。」他緩聲道，「在這玄霜仙宗裡，我若是不願意，誰能欺負得了我呢？過去是我太自甘墮落，才任由他們傷害。」
虞若卿知道他的話應該是真心的，可是蘇景澤和蒼寒淩作為她的獵物總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背著她被其他炮灰反派欺負的事情太多了，她現在很難相信他們。
眾人吃了飯，算是蘇景澤為他們踐行。
「祝你們順利歸來。」蘇景澤舉起酒杯，他溫和地道，「成績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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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至少一個月不見，所以五人這次聊了許久。等到虞若卿回到赤煉峰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結果一進大殿，她就看到江元霜端坐最上方，而霍修遠坐在她身邊低一個台階的位置，二人坐得十分正式，讓虞若卿腳步一停，不由得有些虛浮，開始迅速反思自己這段時間是不是做錯過什麼事情。
再一想，可能是師父要為她送行，虞若卿便打算在下方跪下。
結果她剛邁步，霍修遠已經遙遙伸出手，示意她上台階。
「卿卿，來。」
虞若卿上了階梯，在江元霜另一側坐下，面對著霍修遠。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霍修遠笑道，「此次大比，我會一同前去。」
「真的？」虞若卿一怔，隨即開心道，「那太好了，師兄你要不要順便參加一下大比？」
霍修遠是有參加的資格的，在原著裡他還因為可以參加大比而十分高興。
然而，此刻的他卻搖了搖頭。
「我這個金丹初期就是虛的，還是不去丟那個人了。」霍修遠說，「此次你們前往上靈州的飛舟實際上是傀儡工藝，若是遇到戰事，可以隨時投入使用。所以需要專業的人來控制。」
虞若卿明白過來，「那你和孫康樂同去？」
「準確來說，他是主要負責的人，我屬於替補。」提起這個，霍修遠有些不爽，「只要沒出事，我的任務便是維持秩序，充門面的。」
「那也不錯，你能來我便很開心了。」虞若卿叮囑道，「不過你可不要再陰陽別人哦。不然按照宗法規定，我是可以罰你抄寫規則的。」
聽到這話，霍修遠作勢要敲她的頭。
「小兔崽子，一當官了就會跟師兄擺把勢了。」
只不過，話是這樣說，霍修遠本來也是打算要收斂自己的脾氣的。
如今虞若卿不僅僅是他帶大的小女孩，更是仙宗的炙手可熱的天才弟子，多少人在等待她獲得好成績。
他作為師兄，自然是不會丟她的面子。
雖然這一次的短暫旅途有霍修遠相陪，但江元霜還是十分擔心。
如果不是大比對傀儡這類手藝法寶有明確要求的規定，江元霜說不定會將整個赤煉峰的傀儡存貨都讓師兄妹二人帶上。
傀儡不能多帶，江元霜便給了虞若卿許多法寶，大多都是萬金難求的，就連不參加的霍修遠也被塞了好幾個。
「師尊，我真的不需要這麼多，太誇張了。」虞若卿十分無奈，她的儲物戒指都被塞滿了一個，按照規則，自然也不能全帶走的。
「你便先拿著。」江元霜卻十分堅持，「哪怕先放在你師兄身上，我也能對們放心些。」
感受到師尊的堅持，沒辦法，虞若卿只能先收起來了。
待到讓虞若卿先回去，看著他的背影，江元霜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師尊，您不必那麼擔心，還有我呢。」霍修遠看向她，他安慰道，「卿卿她交的那些新朋友都很強，沒有比現在更好的結果了。」
江元霜注視著虞若卿離開的方向，過了半響，才嗯了一聲，又轉頭看霍修遠。
「你也一樣。」江元霜說，「怎麼出去的，怎麼回來。」
「您放心吧。」霍修遠笑道。
幾日後，參加此次大比的親傳弟子們在門派內一處偏僻寬闊的山頂集合，那艘看起來十分漂亮龐大的飛舟就在眼前，船身上還刻著代表玄霜的霜字圖騰。
這一次隨著弟子們同去的是宗主雲天成、大長老清文，首席長老孫康樂以及黎文康。
正常而言，每個競爭熱門的大門派都會派至少三四個長老或者掌門親自來參與，這次玄霜仙宗選了兩位首席長老，實際上也是一種無聲的表態，表示孫康樂和黎文康將會是這一代會被提拔起來的新長老。
其余參與的便是懲戒堂的執行者們，和幾個山峰的護法和師兄師姐，負責撐場面和安全問題。
十多個親傳弟子參加大比，但實際上玄霜整個隊伍超過了四十個人，幸好飛舟本身便體積夠大。
按照作戰標準創造的飛舟，能至少承載一二百個修士。
正常的飛行法寶有些會使用空間術法，也就是內部比外面大。但這次出行的飛舟卻是一比一真實大小，是實打實行駛在雲中的大型樓船。
霍修遠在這次的師兄師姐之中並沒有引人注目，他搖著扇子，一言不發的時候，看起來確實是個像模像樣的師兄，還有點風流倜儻的感覺。
他有意保持與虞若卿的距離，公事公辦，虞若卿便也像是其他弟子那樣，和自己的小組進了同一個船艙內的休息房間。
等到她和陸元州、韓淺、蒼寒淩進去之後，霍修遠的視線立刻轉了過去，恨不得將門板燒一個洞出來。
霍修遠這些年自己在赤煉風中都很注重這些方面，哪怕他是親手把虞若卿帶大的，可在她六歲之後，他單獨找她的時候都從來不會關房門的。
如今霍修遠的心便覆雜又難受許多了，他之前的一部分是擔心虞若卿看到外面的天之驕子們多麼優秀，回來便看不起討厭他這個師兄。
現在又是難受這些莫名其妙的小細節，只覺得他自己細心帶大的師妹，才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和那麼多異性關系緊密、閉門相處，就心中像是咯著石頭。
又是希望她和他們交朋友能有所收獲，又因為各種細節而心中免不得煩躁，這種覆雜心情恐怕鮮少有師兄能夠體會。
霍修遠明明是師兄，卻操著爹娘的心。
屋裡的虞若卿定然不知道自己師兄所思所想，這艘飛舟雖然出自赤煉峰，但她並沒有見過，此刻還有點新奇地四處打量。
飛舟除了起飛的時候沈重地晃動了兩下，在天空之後便十分平穩，甚至除了看窗外判斷，都感覺不到船在動。
一路上，他們幾乎都在同個房間裡，幾乎鮮少出去。而船艙裡，最受歡迎的卻是黎文康。
他大比後會成為新大長老的事情門派還沒宣布，但親傳弟子們自然早就得到了信息，有些弟子們便趁機去獻殷勤，捧著黎文康聊，幾乎不給他回去休息的機會。
黎文康一如既往的儒雅溫和，耐心地與親傳弟子們交流。
看他人模狗樣的樣子，根本看不出來是那麼一個虛偽的人。
虞若卿等人不願意看也不願意聽，幹脆在房裡放了個屏障。
「為何第六個大長老會是他呢？」虞若卿納悶地說，「我大師兄比他差？還是其他親傳弟子不給勁？」
「孫康樂幾十年前背離赤煉峰，在門內自立山頭，其實這些年除了名稱未變，他實際的地位和職責都已經和大長老無異了。」最了解這些事情的韓淺道，「他不願意當大長老，是因為心中對江長老有愧意，才拖了這麼久。」
這個虞若卿倒是不太吃驚，她確實能感受到孫康樂笨拙地討好她、希望與赤煉峰和解的態度。
「那黎文康憑什麼當大長老呢？」虞若卿忍不住又問。
這一次，韓淺沈默了一會兒。
「他在門派裡的口碑是親傳長老中最好的。」韓淺說，「讓黎文康成為第六個大長老，由宗主和其他長老一致認可同意。」
「他那樣的人也配。」陸元州嘟囔道。
他一向是將情誼看得最重的，所以十分不恥黎文康做這種對兄弟兩面三刀的作為。
停頓了一下，陸元州忽然說，「我要是以後真的當了宗主，一定要好好考察其他長老，不讓這樣的敗類留在門派！」
聽到他的話，虞若卿忍不住笑起來，就連蒼寒淩嘴角也微勾。
「你想得倒是挺遠，還是好好修煉吧。」虞若卿笑道，「你見過築基初期的仙門宗主嗎？」
其實陸元州進步的速度已經十分變態了，也只有同為變態的虞若卿、蒼寒淩這些師兄師姐們才能光明正大地笑話他。
三人在說笑，唯有韓淺看向陸元州，神情有些覆雜晦澀，過了半響，他轉開頭。
第51章 師姐幫你摸回來？
飛舟要行駛四五天才能到達上靈州，弟子們大多都是第一次出遠門，起初的一二天都很興奮，再後來習慣了飛舟一直在空中前行，便都安靜了下來。
虞若卿也是長這麼大第一次離開仙宗，她的新奇勁兒第三天還沒過去，倒是其他三人都十分淡定，很敗壞氣氛。
「我都忘記了你們都曾經在外面生活過。」虞若卿嘟囔道，「搞得我好像很沒見過一樣。」
陸元州是凡間長大，韓淺流落在修仙界另一個仙州中成長，蒼寒淩是最遠的，幹脆是從妖界來的。
「師姐，你之前說你是四歲拜師的。」陸元州有些好奇，「那你沒有小時候拜師之前的記憶嗎？」
凡人一般都記不得自己太小時候的事情，但修仙過築基之後，修士開始逐漸對自身掌控的能力加強，只要沒受過什麼重創，一般都會在某個時間段忽然追溯回憶起從嬰孩時期到長大後的所有記憶，這也是修煉水平增加的標志。
然而虞若卿卻是沒有這個記憶的。
她最開始的記憶是在拜師前的幾個月，那時大概三歲七八個月，也是小孩子剛剛有了點思維、懵懵懂懂的階段。
但那時的記憶都很模糊，唯一清晰的便是腦海裡一直有聲音在引導自己，便是系統。
幾個月後，被帶入仙宗之後，虞若卿的世界才慢慢清晰起來。
她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
「我最早的記憶只到拜師前的幾個月，門派裡記錄是將我從什麼仙州帶來的，我也一點記憶都沒有。」虞若卿說。當然，這不是重點，她打預防針道，「所以你們都不許笑話我！」
總覺得他們三個都在旁邊很淡定，只有她一個人一直很興奮，有點丟臉。
「師姐，那你不好奇你的過去嗎？」陸元州興致勃勃地問，「我看話本裡都寫，沒有記憶的主角都大有來頭呢！」
「少看點那些歪門邪道。」蒼寒淩淡淡地說。
對於陸元州這個年紀最小的師弟，虞若卿和其他幾人都會經常提攜他。
剛開始虞若卿也是走這種冷漠師姐路線的，後來大家都熟了之後，原本最冷漠少言的蒼寒淩變成了比較嚴格刻板的師兄形象，總是負責鞭策陸元州。
於是虞若卿便很少像是過去那樣嚴格對他了。
一部分是因為懶的，另一部分是因為她放下最開始因為不熟而端起的架子之後，發現陸元州真的很會玩，跟他一起玩很有意思。
既然一起玩了，再說人家自然就沒什麼底氣了。
虞若卿也樂得現在的狀態，她和陸元州玩，其他人負責教育陸元州，自己又不用負責任還輕鬆，多好。
對於陸元州的提問，虞若卿搖了搖頭。
「想過去做什麼？又沒有意義。」虞若卿理所應當地說，「做好當下的事情不是更重要嗎？」
聽到她的話，師兄弟三人互相對視一眼，都有點無奈地笑了。
「你們笑什麼？」虞若卿奇怪地問。
「沒笑什麼，只是羨慕你。」蒼寒淩收斂嘴角一點點的弧度，他說。
韓淺也道，「你六根清凈，裡外通透，確實是個修煉的好苗子。」
這世上太多苦難和不順，大部分人都被各自經歷的和蹉跎所困。
修仙路上所需的清靜與放下，才那麼重要卻艱難，許多修士需要幾十年上百年才能放下自己的雜念。
可虞若卿卻十分純粹，似乎沒有任何煩惱能拖她的後腿，阻擋她的專注進取。
其實師兄弟們不說，但他們大部分也是被她的純粹所吸引的。
蒼寒淩有些感慨，他心中確實是羨慕虞若卿的。
如果他能有她的那樣的心態，或許不至於這些年過得這樣痛苦。
只不過他心裡也有些事情，沒有說出來。
晚上，虞若卿離開房間去找霍修遠說話聊天。
這幾天他們都是這樣過的，師兄弟三人自然就住在一起了，但虞若卿是個姑娘，還有霍修遠在旁邊盯著，她每天晚上都是單獨去其他房間休息打坐的。
三個師兄弟坐在舷窗旁的桌邊，蒼寒淩握著茶杯，嘆息一聲。
「她現在的樣子，自然是令人羨慕的。」蒼寒淩道，「只是虞若卿生長環境單純，幾乎連赤煉峰都沒出過。不知等到百年後她沾染了這事間的種種污穢，是否還能保持如今的本心。」
「師姐不會變的。」
師兄弟之間，最崇拜虞若卿的自然是陸元州，聽到蒼寒淩有些頹廢的話語，陸元州便不由得反駁。
「師姐這樣的性子，就算親自走過泥濘，也只會對腳邊的淤泥不屑一顧。」
蒼寒淩沈默許久，過了半響，他才說，「如果有能力，我希望能保她不沾染任何灰塵。」
「她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坐在一邊的韓淺卻開口，他淡淡說道，「沒經歷過黑夜的樹苗，不會向著陽光生長。」
陸元州看看蒼寒淩，又看看韓淺，他忍不住哀鳴道，「師兄們，你們不要這樣喪啦，我們這可是要去萬宗大比，你們能不能高興一點啊？」
原本陸元州在人界底層生活的時候，自然不會像富商權貴家的公子那樣蓄長發，所以一直都是到後脖頸的短發。
來修仙界這兒的小一年，陸元州的頭髮長了一點點，如今能系在腦後，紮個小揪揪，看起來十分元氣。
他趴在桌子上說話，頭頂便毛茸茸一動一動的。
韓淺垂眸看了半天，忽然伸手抓向陸元州揪揪，又摁了下去揉了揉，動作很像在揉狗頭。
實際上他常年喂養靈獸和小動物，這個手法也確實真的是摸狗的方式。
陸元州頓時抗議起來，但又礙於對韓淺的敬畏，他的抗議便只存在於口頭上，看起來可憐兮兮更像是個狗狗了。
「我明天就告訴師姐，大師兄欺負我！」待到韓淺鬆開手，陸元州立刻大聲道。
陸元州一向咋咋呼呼的，兩個師兄也沒當回事。
等到隔日清晨，虞若卿過來的時候，陸元州竟然還真的告狀了。
虞若卿聽完陸元州可憐兮兮地哭訴，她頓時掐起腰。
「你們兩個真欺負他了？」她說，「這不是第一次了吧。」
韓淺坐在鋪邊打坐，蒼寒淩靠著墻頭看書，二人一左一右，似乎都沒將陸元州的控告放在心上的樣子。
「他們都欺負我！」陸元州扶著虞若卿的肩膀，他挨個控訴道，「蒼師兄老讓我跑腿，還老罵我，之前還掐我臉。」
陸元州心裡還有後半句話沒敢說出來，蒼寒淩如今的樣子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他才是更想讓人掐臉的那個存在好嘛！
然後他又指責韓淺，「大師兄老像是摸狗一樣揉我的頭！」
虞若卿先看向韓淺，「他說的是真的嗎？」
韓淺睜開眼睫，他看向二人，陸元州都頓時習慣性地朝虞若卿的後背躲了躲。
「沒有‘像’。」他平緩地說，「我過去確實只摸過動物。」
看著理直氣壯的韓淺，陸元州頓時委屈地看向虞若卿。
虞若卿又看向蒼寒淩。
「你讓他跑腿、罵他、還掐他臉了？」
「我不承認，也不否認。」蒼寒淩放下書，他淡定道，「除非拿出證據。」
陸元州：……
他的兩個師兄都太不講理了！
「師姐，你看他們的樣子，態度不端！」陸元州拱火道，「欺負我事小，可藐視你這個懲戒堂首座弟子，是不是就有些過分了？」
韓淺和蒼寒淩頓時擡眸看向陸元州，陸元州立刻慫了，他剛想找補兩句，已經沒有機會。
「有道理。」虞若卿摸了摸下巴，她看向二人，頓時不滿地說，「你們是什麼態度，為何不過來坐好？」
於是，韓淺和蒼寒淩這才勉為其難地下了各自的床，來到桌邊坐下。
離得近了，師兄的壓迫感似乎便來了。
偏偏虞若卿好像一無所知，她挑眉道，「你放心，師姐這就給你公平公平。」
她先指向韓淺，「他不是摸你的頭嗎？你也摸回去。」
「啊？」陸元州一怔，隨即猶猶豫豫地說，「這、這不太好吧。」
一般修士都喜歡隨意一些散著頭髮、又或者用一支樹枝或簪子隨意地攏著發。
韓淺卻不是這樣，他更偏向陸元州曾經在凡間看到的那些書香門第的世家公子，墨發精致整潔地以玉冠束於頭頂，露出一小塊白皙的後脖頸。
陸元州怕他，一是當初第一眼被韓淺嚇到過，另一個是他的氣度早已和普通弟子不同。
這麼多年掌管門派內務，韓淺的身份早就是亦師亦徒，除去自己的師尊不提，他的地位本就和長老沒什麼差別了。
陸元州和誰都敢鬧鬧，偏偏對韓淺就有些打怵，自然也不敢真的去對他動手。
倒是韓淺坐在桌邊，蒼寒淩在斟茶，他接過茶杯，微微擡起頭，淡然笑道，「既然師妹都這樣說了，小師弟，你便恭敬不如從命吧。」
「我、我就是開玩笑，師姐你別當真啊。」陸元州慫得去拉虞若卿的袖子。
他當局者迷，明明平時挺聰明機靈的，楞是沒看出虞若卿在順著這個氣氛，和韓淺蒼寒淩繼續一起逗他玩。
「那可不行。」虞若卿一身正氣，「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摸你的頭，你當然要摸回去。」
她先指韓淺再指蒼寒淩，「摸他頭，掐他臉。沒事兒，你去，我在這裡呢，要是他們難為你，我就抓他們回懲戒堂。」
陸元州汗都要下來了，他本來就是借機會想和師姐撒撒嬌的，沒想到竟然會變成這樣的走向。
相比於他，蒼寒淩和韓淺卻坐在桌邊怡然自得的喝茶，二人還碰了個杯。
陸元州騎虎難下，看起來更委屈了，虞若卿逗他也有限度，看到陸元州真有點不知所措了，她才伸手呼嚕了一下他的頭。
「行了，你看你那膽子。」她笑道，「那師姐幫你摸回來？」
聽到她的話，韓淺和蒼寒淩的動作頓時一停。
茶忽然就喝不下去了。
第52章 一直穩妥，多無趣啊
陸元州本來有些慫，結果聽到虞若卿這樣說，頓時又支棱起來了。
「那可不行！」陸元州說，「還、還是我來吧。」
他早就下決心要幫一心修煉、不懂其他事情的師姐守好男女大防，不讓她在自己不明白的情況下太過跨越這道線。
——哪怕是大師兄和蒼師兄也不行！
於是，虞若卿便眼睜睜看著剛剛還不敢的陸元州忽然有了勇氣，他在蒼寒淩目光的壓迫下真的輕輕地捏了一下他的臉。
過程中，陸元州的手不由得一顫。
這個手感，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樣冰涼又滑潤，像是女孩子一樣。
陸元州又忍不用指尖蹭了一下，待到蒼寒淩殺氣騰騰地看過來，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立刻將手縮了回來。
嗚嗚這不能怪他啊，鮫人族的美太雌雄莫辨，雙重殺傷力，他那一瞬間真的沒忍住。
陸元州在虞若卿的背後躲避著蒼寒淩的視線，太陽穴突突地痛，又看向在桌子另一旁端坐的韓淺。
陸元州又提了十二分的氣，這才顫顫巍巍地伸手，小心翼翼在韓淺的頭頂拍了拍，又迅速地收了回去，終究沒敢真的弄亂他的發冠。
「好了好了，這下我們平了。」陸元州可憐巴巴地看向虞若卿，「師姐，別拿我開心了，放過我吧。」
虞若卿頗為訝異地上下掃量著他。
「你小子怎麼忽然這麼有膽子了？」她稀奇道。
陸元州十分無奈，他還不是怕虞若卿真的去摸兩個師兄，只好犧牲自己，保全師姐了。
飛舟明日清晨就要抵達上靈州了，也就是說，明日就會正式開始個人比試，弟子們都又忍不住興奮和緊張起來。
其實虞若卿對自己明天會迎戰什麼對手是無所謂的，但陸元州和蒼寒淩似乎都有點緊張，於是鬧過之後，四人坐在桌邊，又覆盤了一次其他仙宗和選手。
萬宗大比，是字面意義上的修仙界盛會，屆時會有上千有名與無名的仙門、世家以及各方勢力參與。
因為參與人數眾多，所以萬宗大比和普通的大比規則不同。最終排名並不是完全看勝負，更多的是看累積積分。
比如要淘汰將近一半人數的初試，需要累積一百分才能晉級，並且有許多類型的比鬥可以選擇。
首先是最傳統的一對一，勝者晉級。
由於戰勝一個對手會獲得十分，又因為參與門派過多，所以如果選擇這條路，參與的弟子需要至少迎戰十輪對手全勝才能晉級，理論上來說，每個一對一的弟子最多可以參與十五場比試，所以弟子有五場失敗的容錯率。
這個模式是大多無名小門派弟子選擇最多的賽場，因為麻煩，所以師出有名的大門派弟子是不會選擇這個的，這便導致一對一的弟子水平參差不齊，許多人渾水摸魚，希望能好運讓自己贏得初試。
但這也有弊端，段時間高強度參加這麼多比試，會嚴重影響後面幾場的發揮，容易得不償失。
除此之外，還一對五、一對十可以選擇。
這個一對多的模式便有趣一些了，對自己有信心的弟子可以選擇那個單獨戰鬥的位置，與其他選擇群戰的對手們抽簽匹配。
普通模式的一個人頭十分，一對多的積分則是會變成兩倍，也就是如果一對五的話，一局就可以結束戰鬥，成功晉級。
如果一對十能贏的話，便更恐怖了，初試時便會比其他人領先一百分。
而選擇群戰的弟子們，不論自己是否失敗，只要最終多數的一邊得到勝利，便能得到各自得到二十分。
這個模式會比較危險，雖然積分很多，但太拼運氣。如果一對多的那方抽到了實力弱的弟子，得分就會像是白給的一樣。但如果運氣不佳，遇到好幾個築基期對手，白給的就變成自己了。
至於其他的還有混戰，比如五對五、十對十，都是為了最大程度快速淘汰實力不濟或者運氣不佳的弟子們。
「師兄師姐，你們選哪個啊？」陸元州有點頭疼，他為難地說，「我到現在都沒有想好，師父也不管我。」
「我也沒想好。」蒼寒淩說。
這次大比似乎對他們二人而言更加重要一些，陸元州和蒼寒淩都需要這場大比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陸元州是第一仙宗宗主的弟子，無數雙眼睛都會盯著他的成績看，而蒼寒淩為自己的身份，也需要證明自己的強大。
倒是虞若卿和韓淺都十分淡定的樣子。
「我當然要選一對十。」虞若卿毫不猶豫地地說。
翻閱歷代萬宗大比，其實選擇一對十的弟子寥寥無幾，有記錄的那幾個，勝利了的越來越強，如今已經是修仙界的尊者，被人稱讚。
如果是當時獲勝後來卻渺無音訊，泯與眾人，也會總是被人提起感嘆世事無常。
而實力或者運氣不濟，選擇了一對十卻輸了的修士，短則五十年，多了都幾百年了，還時不時被拿出來當負面形象鞭屍。
總而言之，一對十太引人注目，不論是好是壞，未來都少不了其他人的凝視。
大部分名門弟子，還是選擇一對五比較多。
蒼寒淩蹙眉道，「會不會太引人注目，萬一輸了呢？」
「輸了就輸了唄。」虞若卿理所應當地說，「既然這麼難，我當然要挑戰。」
「可之前臨行時，長老們還特地囑咐，只選擇一對五，亦或者是一對一也是可以的，就是不要選擇一對十。」蒼寒淩仍然有些疑慮，「萬一這之後，你總是被流言蜚語困擾該怎麼辦？」
「議論我，他們配嗎？」虞若卿冷笑道，「就算我輸了，我也是在最難的比試中落敗，一群烏合之眾只敢背後說人，我管他們作甚！」
她一直是這樣的性子，三個師兄弟互相注視一眼，都有些無奈。
末了，陸元州問韓淺，「師兄，你打算怎麼比？」
「一對五，最為穩妥省事。」韓淺道。
看著二人還沒下定決心，韓淺又道，「是否需要我的建議？」
陸元州和蒼寒淩頓時看向他。
「寒淩選擇一對五，是沒有什麼問題的。」韓淺說，「你對術法的悟性無人能敵，哪怕對方與你同為築基圓滿，也不是你的對手。」
他又看向陸元州，「你如今築基初期，但耐力極強，最適合一對一的車輪戰。」
陸元州想了想，他道，「好，那我就這樣報了。」
蒼寒淩也同樣頷首。
原著裡，二人也同樣選擇了這樣的初試方式。
虞若卿看向韓淺，她感嘆道，「你真的好了解每一個人。」
她自己其實並沒有多興奮或者緊張，畢竟她的本意是來走劇情的。
而且，虞若卿雖然想成為最強的那個反派，但她對輸也沒有什麼畏懼的感覺。
比試除了贏就是輸，多正常的事情。
看著她理所當然的樣子，陸元州和蒼寒淩互相注視一眼，不知怎麼，原本有些緊張的心似乎也漸漸緩了下來。
「我確實該多向你學習。」蒼寒淩無奈道。
飛舟上最後一個夜晚，虞若卿照例離開了師兄弟的房間，她先去了船頭船艙的控制室。
這麼大的飛舟，一般是由靈核催動，自動運轉，修士只需要控制方向就好。
話雖這樣說，但因為飛舟還是傀儡的原因，所以每日都需要孫康樂坐鎮，代表赤煉峰的霍修遠也需要每夜都過來看著。
這也代表，孫康樂和霍修遠已經這樣尷尬的相處了至少三個夜晚。
孫康樂打坐閉目，坐得很直，一邊的霍修遠卻沒什麼坐相，靠在軟墊上懶洋洋地吃葡萄。
「師兄！」
這時，一個清亮的聲音從外面響起，頓時讓孫康樂和霍修遠都擡起了頭。
門被推開，露出了虞若卿那張被黑衣襯得更加瓷白精致的小臉，漂亮的細眉下，是明亮閃動的眸子。
霍修遠的神情霎時柔軟了下來，他擦了擦手，緩聲道，「卿卿。」
虞若卿拎著船艙公共區域供應的一籃靈果，她笑道，「明日就要抵達了，師兄你辛苦了。」
她將籃子放在霍修遠面前，又看向孫康樂。
「長老要來一些嗎？」
之前私底下時，她都是喚他大師兄的。孫康樂自然沒被，如今卻改口為長老，是為了霍修遠。
他微微搖頭，又道，「師妹，你來。」
聽到孫康樂的稱呼，霍修遠頓時擡眉，不滿地說，「叫誰呢？她是我師妹，不是你師妹。」
孫康樂對他的的態度熟視無睹，虞若卿走過來後，孫康樂伸出手，寬厚的手掌心拜訪的是一顆黑色的小寶石，大概黃豆大小。
「此為玄級護身法寶，關鍵時刻，可以抵抗五次致命攻擊。」孫康樂道，「送給你的。」
玄級寶物，在普通門派都可以當做鎮派之寶了。
一般而言，護身法寶的制作工藝更困難覆雜，所以比攻擊法寶更加罕見珍貴。
虞若卿一怔，隨即有些猶豫地說，「大師兄，我真的不需要了，師尊都快把赤煉峰的家底掏幹凈給我帶上了，真的用不到的。」
「大比秘境兇險，多一分保障總是好的。」孫康樂卻道，「如果你不願，可以等大比結束後再還給我。」
虞若卿看孫康樂如此堅定，不由得求助地看向霍修遠。
「人家給你，那你就拿著吧，出來也不要還他了。」霍修遠靠著軟枕，他漫不經心地說，「上趕著送上門的便宜都不占，那不成傻子了。」
沒辦法，虞若卿只能收下孫康樂的贈禮。
護身法寶需要貼身攜帶，虞若卿便將這個外形是小寶石的法寶附在了自己的耳垂上。
看著她親手戴上了，孫康樂這才放心。
「明日大比，你可想好了選擇哪一種初試方式？」霍修遠問。
「想好了。」虞若卿說，「我要一對十。」
聽到這話，孫康樂和霍修遠不由得都睜大眼睛。
「你、你說什麼？」霍修遠磕磕巴巴著，隨即他道，「一對十太離譜了，就算你有金丹初期，可萬一圍攻你的都是築基圓滿期的弟子，你會難以抵擋他們的群攻。」
「那不是更有意思嗎。」虞若卿笑道。
「你……」看著虞若卿一副已經認定的樣子，霍修遠無奈道，「傻卿卿，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的選擇一打十，不論輸贏都會成為這次大比的熱門話題？你贏了還好，若是輸了，不知有多少人會背後笑話你。」
「被人背後議論不是我們赤煉峰的傳統嗎？」虞若卿理所當然地說，「多一個這件事也不多，說就說唄。」
霍修遠一怔，他注視著自己的師妹，隨即大笑起來。
「好，好，不錯。我喜歡你這麼張狂，那便就這樣吧。」霍修遠撫掌笑道，「這麼一想，不論輸贏，我們赤煉峰都會在修仙界留下一筆記錄，多有意思。」
師兄妹達成一致，頓時開心地吃起了靈果。
倒是一旁的孫康樂微微蹙眉，開口道，「話雖如此，可你的背後還有整個仙宗。若是失敗，會讓仙宗跟著蒙羞。師妹你實力不差，選擇一對五已經十分穩妥，何必選擇冒險呢？ 」
「孫長老不是赤煉峰的人，自然不會理解。」虞若卿還沒說話，霍修遠已經開始陰陽怪氣地說，「我們赤煉峰何時為玄霜著想過？」
孫康樂不由得默然。
如果是戰時，赤煉峰將會是玄霜第一道防線。
可若是平常，赤煉峰確實從上到下都離經叛道，不服管教，門派也沒有什麼辦法。
與霍修遠爭論是沒有意義的，所以孫康樂不再說話。
反正弟子們的報名名單會最終呈現給隨弟子而來的宗主雲天成和其他幾個長老手上，虞若卿是否能一對十，還要看宗主的意思。
晚上，雲天成和長老坐在一起，身旁的隨行弟子呈上名單。
長老們一邊看著弟子們的選擇，一邊聊有關他的事情，順帶互相誇誇彼此的弟子，氛圍很好。
「小黎，等萬宗大比之後，你便是新長老，下個五十年，你也會有弟子來參加。」有長老笑道，「你可要加油了。」
黎文康以茶代酒，他舉起杯子，溫聲道，「弟子就算成為長老，在諸位師尊面前，仍然是晚輩。未來也長老們多多關照。」
他這話說得長老們都十分愛聽，便都笑著與黎文康碰了碰杯。
其余弟子的看完了，長老翻了翻名字，他道，「接下來……是清文師弟的徒弟，和他的那個小隊了。」
清文長老的弟子正是韓淺，韓淺的隊友自然是如今被聚集最多關注的虞若卿、陸元州和蒼寒淩了。
這四個弟子，各個都有來頭，讓人不注意都不行。
「韓淺和蒼寒淩選擇一對五，不錯，很沈穩。陸元州選擇一對一，也確實是他的風格……」這個長老說著說著，忽然一頓。
「怎麼了？」清文長老疑惑道。
「……這個虞若卿，倒是繼承了赤煉峰出格的做風。」拿著名單的長老有些頭疼地說，「她選擇的是一對十。」
聽到他的話，眾人都不由得一怔。
一對十雖然能得到兩百積分，但鮮少有人選。
哪怕是金丹圓滿期的弟子，也不敢保證自己是否能夠勝利。
「她這不是胡鬧嗎？」這個長老蹙眉道，「當時在日月殿我便與這些弟子們說過，有些門派專門練習群戰，招式陰險非高門弟子能料。一對五還算正常，這一對十簡直就是上趕著丟臉。」
「只是，如果一直穩妥，也略顯無趣啊。」清文長老緩聲道。
長老們態度不同，便都看向宗主，等著他來決斷。
雲天成接過名單，親眼看了虞若卿的報名，他不僅不怒，反而笑了起來。
「這姑娘多有趣，很像元霜年輕的時候。」雲天成朗聲笑道，「清文說得對，一直穩妥甚是無趣，就讓她胡來吧。」
「宗主，如果她輸了怎麼辦？那不是讓別人看我們的笑話嘛！」
「師弟此言差矣。」清文長老溫聲道，「只有我們宗門的弟子有膽量挑戰最大難度的比試，已是幸事，我們自然也有要容她輸的底氣，不然這第一仙宗當得未免也太小心翼翼。」
「清文說得沒錯，就這樣定了。」雲天成笑著說，「就算她輸了這場比賽，還有機會再參加一次一對五，能晉級便可以了。」
看著宗主如此支持，長老們便也說不得什麼了。
倒是黎文康有些玩味，他擡起頭笑道，「話說這個虞師妹，倒確實與其他人不同。之前我去無念崖見景澤的時候，她也在呢。」
「什麼？」清文長老好奇道，「景澤與她交了朋友？好事啊。」
「若是真的，倒確實是好事。」雲天成也嘆息道，「那孩子不容易，若是有人能讓他振作起來，便是再好不過了。」
黎文康看向雲天成，過了半響他笑道，「宗主事先不知道這件事？」
雲天成擡起頭，覺得黎文康的問題有些怪，不由得反問道，「文康為何這樣問？」
「沒什麼，只是那日阿澤說，虞師妹給他東西，是宗主命令的呢。」黎文康笑著說，「我還以為是宗主特意安排他們二人成為朋友。」
其實雲天成對這件事情並不知情，他根本不知道虞若卿去過無念崖，自然也不明白蘇景澤為何會這樣說，但蘇景澤既然提了，他也不會拂這個面子。
「景澤那孩子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哪裡是我能要求得了的。」雲天成捋了捋胡子。又似是而非地說，「元霜確實囑托過我，希望她多做善事，成為一個更好的弟子。」
雲天成的話並未說死，但恰巧和當時蘇景澤說過的話不謀而合，黎文康便只是笑笑，不再發問。
弟子們的船艙裡，並不知曉上面發生了什麼。
「宿主，你選擇一對十，是否有些太引人注目？」系統道，「或許會耽誤未來的任務。」
虞若卿在房間裡打坐，聽到系統的話，她眼睛也不擡，淡淡地說，「我從小到大都這樣，這叫符合人設。」
系統沒有回答。人類宿主是最會辯論的存在，偶爾也會說得它們啞口無言。
過了半響，系統又說，「等到宿主親臨上靈州，屆時我會分析出更多東西，或許可以為宿主提供選項。」
系統並不是全知全能神，某種程度而言，它雖然是每個世界外的秩序，但對單獨的小世界能做得卻很少，除了能獲得的世界嘗試和原著裡的資料，系統更需要跟隨宿主來感知周遭的一切。
這也是為什麼系統無法提供許多事情的真相，如果虞若卿上山入海點亮整個世界，又喜愛與人交談獲取信息，在這種強度下或許系統一個月就能將整個世界捋順，用各種人類無法意識到的細微線索組成巨大的信息樹。
然而虞若卿卻是個家裡蹲，她之前的這些年甚至連自己的山頭都鮮少出門，系統能做的也只有將玄霜仙宗分析了個透徹，順帶消化了門派裡的千年藏書，了解了這個世界的歷史和常識。
如今虞若卿終於離開門派，要和那麼多不同勢力的人見面，最高興的或許便是一心想推進任務的系統了。
虞若卿見過的人越多、去過的地方越廣，它就能越快發揮自己的作用。
這樣一想，系統又說，「如果宿主能贏也是好事，到時候會吸引更多優秀的人物，我可以分析更多東西。」
虞若卿嗯了一聲，又繼續閉上眼睛打坐。
隔日清晨，玄霜的巨舟終於抵達上靈州要舉辦萬宗大比的地方，玄霜仙宗一行人跟在宗主和諸位長老身後下船，兩邊是負責安保的懲戒堂執行者，最後跟著前來撐門面的師兄師姐們。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下了船，理所應當地引起了在場其他已經抵達的門派注意。
如今仙門中有三大仙宗、五大仙門為第一梯隊，而這其中的龍首老大又被玄霜仙宗牢牢把控，看到他們來了，不少人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拜見雲宗主，各位長老。」前來迎接的中年男人客氣地說，「其他宗主長老到了許多為，都在雲見殿等著您呢。」
「好。」雲天成點了點頭，「天禮，辛苦你了。」
由於上靈州是中立區域，要由所有仙門一同管理，所以平日操持這個地方的是仙門聯盟中下屬的一批人，是由各個仙宗推送過來的。
面前這個來迎接的，便是玄霜的自己人盛天禮。
宗主長老們被接去與其他門派的長老相聚，弟子們則是被安頓住了下來。
虞若卿原本以為玄霜仙宗的靈氣就已經夠充沛了，來到上靈州才發現，原來是小巫見大巫。
如果說玄霜仙宗已經占據靈地，靈氣如綿綿的雨霧般充沛，那上靈州的靈氣就像是暴雨傾盆，恨不得將靈氣往人身上砸。
怪不得這裡是共有州，若是給了誰，恐怕都不能服眾。
虞若卿感受著簡直要往臉上湧的靈氣，她已經無心觀光周遭，只想趕緊找個地方打坐修煉，好好消化消化。
這也是天賦悟性高的一種表現，許多普通弟子十分遲鈍，甚至沒什麼反應，還在和同伴說說笑笑。
由於上靈州地大物博，靈氣充沛，如果大興建造只會破壞削弱這裡的氛圍，所以萬宗大比一直沿用數千年修建的廣場和附近一些老建築，這些年也沒增加過新的，一直在原有的層面上修繕。
所以要安排那麼多從各方而來的勢力，不可能在上靈州住，而是上靈州附近幾大塊浮島上安頓前來參加大比的弟子們。
三大仙宗住的浮島是位置最好的，島上有許多規模一樣的大殿，每個仙宗各住一個殿。
虞若卿這回自然是不能和陸元州等人混在一起了，女弟子和男弟子的寢舍被分在東西兩邊的側殿，並不在一個地方。
接待的人送他們到這裡便已經完成任務，剩下的則是由仙宗自己支配大殿的使用了。
虞若卿在殿內外轉了一圈，等回到女修所在的西側殿時，腳步不由得一頓。
側殿熱熱鬧鬧，不時有女孩子嬉笑聊天的聲音傳來。
虞若卿推開側殿的虛掩的門，只見花園裡有女弟子們坐在一起聊天打趣，也有些弟子在研究花壇裡沒見過的花卉。
離遠了的宮殿裡，也是腳步雜亂，不時有聊天的聲音傳來，似乎有些女修在整理衛生，有些在聊天，還有的在吃東西。
虞若卿腳步一頓。
她已經習慣了三人獨占一座高峰的安靜，忽然來到這樣全是弟子的環境，有點不適應。
這裡的女修除了幾個一同在日月殿上課的親傳弟子，虞若卿還有點眼熟之外，大部分人她是不認識的。
除了親傳弟子，還有些是後期在內門裡選拔出來的優秀弟子，以及前來撐士氣的師姐們。
本來側殿中氛圍很好，女修們一看到虞若卿進來，便不由得停下了嘴，都看向她。
虞若卿早已習慣了這種場面，她穿過忽然安靜的花園走入殿中，側殿裡也十分熱鬧，選好房間的姑娘們在笑鬧著聊天。
她一踏入門檻，又是相同的安靜。
虞若卿倒是不介意其他人的目光和看法，只是她從沒參與過集體活動，看到所有人都這樣自如，已經分好了各自的住處，她站在原地，一時沒有動。
「那個……你是不是在找住的地方？」這時，旁邊有人怯生生地問。
虞若卿轉過頭，她看到兩個年輕女孩，一個藍裙，一個粉裙。
二人也是親傳弟子，虞若卿認識她們，但又不僅僅是因為這一點。
這個世界的原著是一本少年升級流小說，陸元州並沒有官配女主，但身邊一直沒缺紅花點綴，並且隨著他升級進階，身邊的女性也不停被換得身份越來越顯赫。
這兩位姑娘就是其中兩朵花，在原著初期門派篇經常出現。
藍裙名喻清，經典清冷小師姐。粉裙名程欣夢，可愛鄰家女孩。
她們雖然原著裡曾經有一段時間經常出現，還和陸元州在萬宗大比的秘境中短暫一起行動過，但不算主角團隊的人。
二人最大的用處是發揮自己的身份以及愛戀，為保護了她們的陸元州後來提供了一點資源和機會，待到最開始的門派日常劇情結束後，就再也沒被提起過了。
虞若卿最開始對陸元州抱有莫名不喜之意，也因為這個。
這個世界的原著是她看的第一個話本，她看的時候只覺得莫名其妙，無法理解為何幾乎出場的女修幾乎只用長相來衡量。
長得好看的最後一定會愛慕陸元州，長得醜的就是要為難他，幾百萬字的小說出現了那麼多女性角色，大多都完全圍著陸元州轉。她們就沒有一點自己的事情要做嗎？
後來系統跟她解釋，這就是她這些執行者為何存在的原因。
書的作者也是凡人，凡人便有凡人的局限，而他們下筆時，主角總是被最偏愛的那一個。
這種不合常理的偏愛在世界成真之後，會嚴重擾亂世界的平衡，縱然世界會自己撥亂反正，可這種類似天道偏愛的力量，仍然會讓主角格外強大，才需要各種執行者去改變現狀。
虞若卿雖然勉強接受這個理論，但在她眼裡，原著的陸元州或許是個好對手，但絕對不是一個會讓她喜歡的人。
後來遇到了陸元州本人，他們能成為朋友，完全是因為陸元州比原著書寫的更加正常高尚而且可愛。
至於喻清和程欣夢，她們不算是目標人物，所以虞若卿過去並沒有可以與她們交際過。
但她暗中掃過一兩眼，發現這兩個姑娘也很正常且勤奮，完全沒有原著裡天天對陸元州犯花癡的樣子，似乎世界秩序確實扳正了原著的不合理之處。
虞若卿將這些事情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她這才擡起眸子，面對程欣夢的搭話，微微頷首。
一身粉色衣裙的程欣夢看起來性子有點膽小，對上虞若卿的目光，她立刻磕磕巴巴地說，「那、那要不要讓我們帶你去？」
「有勞。」虞若卿說。
在程欣夢和喻清的帶路下，虞若卿穿過長廊，來到了還空閒的房間。
這裡起初建造時便按照很大的規模建立，為的是以後能完全容納所有來者，所以空著的房間不在少數。
女弟子們基本都住在比較近的房間裡，後面還空著一大片。
虞若卿已經習慣了安靜，忽然和幾十個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極大地侵占了她內心的安全距離。
她掃了一眼，便打算往後面挑一個遠離這裡的房間住。
「虞師姐，你要在哪裡住？」程欣夢小心翼翼、又難隱興奮地說，「要不要和我們住在同個院子裡？」
虞若卿的太陽穴頓時一跳。她心裡防線太強，光是設想一下要和不熟的弟子們相處的感覺，就會讓她感覺不適。
「不必了，多謝你們帶路。」虞若卿客氣疏遠地說。
她準備離開這裡，沒想到喻清和程欣夢又向前擋了一下。
「虞、虞師姐，你別住那麼遠嘛。」程欣夢白皙的臉頰有些泛紅，她有些怯怯地、像是鼓起勇氣般開口，「大家都想認識認識你……」
「為何要認識我？」虞若卿奇怪道。
在她的目光下，程欣夢實在說不下去了，她忍不住抓住喻清的手，求助地看向她。
「因為你很強。」喻清說，「之前你鮮少參與主峰的事情，大家都只能遠遠看你幾眼，如今有了機會，都很想和你做朋友。」
虞若卿一怔。
系統恰時開口道，「宿主，你已經連續快半個月沒有完成日常任務了。現在嘲諷她們，是個完成日常任務的好機會。」
虞若卿剛想開口說些什麼，有點因為羞澀緊張而眼眶紅紅的程欣夢擡起頭，她認真地說，「現在最厲害的弟子是韓淺師兄，可我們都希望你能贏過他！」
喻清也認可道，「門派過去每一代最閃耀的弟子都是男修，我們很希望你能替代他們。」
虞若卿喉結滑動了一下。
太過了解她的系統便知不好，剛要出言提醒，便聽到虞若卿似乎勉勉強強地說，「那好吧。」
本來不抱希望的二人聽到她答應，頓時驚喜地擡起頭。
系統：……
為什麼覺得這個場景似乎以前發生過？
不僅是她們很高興，虞若卿甚至還聽見走廊的另一頭也響起歡呼聲和興奮的竊竊私語。
原來剛剛她進來的時候，女弟子們忽然安靜下來的注視，並不是最開始虞若卿從男修們那裡得到的有些審視敵意的目光，而是因為她一向以冷淡高傲出名，女修們都對她好奇，想與她交流，但又有點畏懼她罷了。
「師姐，那你與我們住在一起吧！」程欣夢有些高興地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都可以睡在一個房間裡呢。」
……那倒是也不必。
「我一個人獨處久了，不習慣與其他人住。」虞若卿道，「但我可以選擇這個院子。」
她原本是打算找個離這裡十萬八千米的角落院子自己獨住，如今同意與女修們當鄰居、只不過是獨居一個院子，對她而言已經是極大的讓步了。
「好呀，那也好。」程欣夢笑道，「師姐，我們去主廳裡聊天吧，大家都等著你呢。」
她向著虞若卿伸出手。
虞若卿有些猶豫，她幾乎從未與陌生人如此親近過。可程欣夢的手一直在她的面前，帶著和主人性格不同的堅持和期待。
她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僵硬地、慢慢地觸碰程欣夢的手。程欣夢反過來用力地抓住她，拉著她向回走去，一路上都在興奮地宣告這個好消息，像是個小喇叭，完全看不出剛剛害羞膽怯的樣子。
虞若卿被她拽著走，眼睜睜看著女孩們從兩邊房間和各個角落冒出腦袋，然後都十分激動地跟著她，她身後黏著的隊伍人數越來越多，簡直成群結隊。
在這樣的氛圍裡，虞若卿被邀請坐在了主位上，二十多個姑娘們圍著她，第一次和這麼多人在這種環境下相處，虞若卿緊繃著後背，幾乎一動都不動。
幸好她平時給人的感覺就很高冷，如今她一言不發，其他女修也覺得很正常。
虞若卿就像是被提溜著脖頸的貓，僵滯地聽著從她們口裡吐出的各種各樣的誇獎和崇拜之心，她過去從沒想過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麼多誇人的詞。
「師姐，你今天要參加哪個比試呀？」大家一頓彩虹屁，終於有女修問了一個有用的問題。
虞若卿的腦子都快被她們誇暈了，聽到她的問題，虞若卿下意識誠實回答道，「一對十。」
這又掀起了姑娘們的驚呼，頓時又湧起了類似‘好厲害’、‘她好強’、‘我就說她真的很￥%#&%’……之類層出不窮的誇獎。
這回連一向自視甚高，對自己有迷之信心的虞若卿都有點被誇得臉熱了，她不得不開口道，「我……我還沒比呢，可能會輸。」
「輸了又能如何，萬宗大比五十年一次，那麼多前來參加的弟子，只有師姐敢挑戰，這難道還不算強大的代表嗎？」有女修說。
「沒錯。就算卿卿輸了也是金丹期的修士，如此年輕有為，誰都比不上。」
「就是，師姐的悟性，連大師兄都不是對手呢。」
女孩們你一言我一語，有的人自來熟，不知不覺就把稱呼拉近，有的人誇虞若卿還不過癮，還要拉踩一下。
虞若卿被她們繞得頭都有些暈，她無奈道，「他們都很強，我想贏過他們，還需要很長時間的努力。」
女修們卻熱情不減，好像她們比虞若卿本人更信任她一樣。
不過幸好大家冷靜下來之後，問她的便基本都是修煉上的一些事情了，這讓虞若卿逐漸能夠放鬆一些。
看著大家熱情不減，其中一個輩分比虞若卿還高的師姐開口道，「好了，大家都要準備下午的初試了，晚上再聊吧。」
女修們這才戀戀不舍的停下話題。
下午，弟子們陸陸續續從兩側大殿出來，等待萬宗大比的負責人來接他們。
陸元州、韓淺和蒼寒淩本來還有點擔心虞若卿的性格是不是很難和其他女弟子相處，沒想到，他們眼睜睜看著虞若卿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左右環抱地被姑娘們簇擁著走出來。
師兄弟們：……
等等，這是什麼發展？
第53章 她的惡行一定會被記住的！……
女修們都團團圍著虞若卿，其中不乏有在門派裡因為美貌而小有名氣的師姐或者小師妹。
看著那些平日裡高清疏遠的師姐師妹們如今都主動而且雙眸泛著溫意地跟著虞若卿走出來，不知多少男修想自己化身成她，被這麼多姑娘環抱。
然而虞若卿的長相在這麼多女孩子裡也毫不遜色，她平日一向只穿中性的衣袍，又因為實力強勁，性格冷淡高傲，鮮少有弟子敢肖想或者多看她幾眼。
如今才發覺她竟然也十分漂亮，又與那麼多女子簇擁著走，整個畫面十分美觀，像是畫面一樣養眼。
一直到快走出大殿，女弟子們才為了保持門派在外面的威嚴而鬆開虞若卿，跟她打了招呼，這才紛紛笑著離去。
虞若卿的太陽穴一陣一陣地抽痛，她撐著墻緩了一會兒，才感覺好受一些。
她並不是討厭這些女修，只是因為她從小到大都在十分安靜避世的地方長大，鮮少被這麼多人圍繞，所以有點不適應，有些暈人了。
待到登上前來接送他們的飛行法寶，其他三人才有機會來到她的身邊。
「師姐，看起來你和其他人相處得不錯嘛。」陸元州笑道，「之前我們一直都害怕你孤立自己，交不到朋友呢。」
看著陸元州英俊陽光的臉，虞若卿心裡想，何止是和其他人相處得不錯，就連原著喜歡他的姑娘，似乎都轉過來對她有興趣了。
她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陸元州的臉頰。
「一會兒初試加油。」
「嗯！師姐你也是。」
飛行法寶緩緩降落在上靈廣場旁，這裡已經陸陸續續聚集了許多其他門派的弟子，猶如凡間集市般熱鬧，到處都是穿著不同弟子服的年輕修士。
虞若卿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而且全是修仙者，不由得有些好奇。
她甚至還看到了佛修，以及一些抱著琴的音修弟子，還有幾個不論男女衣著薄紗輕服的弟子，長得漂亮而特立獨行，不少人也都在悄悄看他們。
除此之外，大部分都是整齊衣著各個門派弟子服的弟子，虞若卿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什麼。
她轉過頭，看到身邊的人都穿著玄霜仙宗白色為主的宗服，連陸元州、蒼寒淩和韓淺都換上了，不由得說，「糟糕，我好像沒有宗服。」
她一身黑，在他們身邊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韓淺伸出手，一件整齊疊好的白色宗服出現在他的手上。
虞若卿拿過來，她比劃了一下，發現尺寸似乎正合適，並不是韓淺隨手拿來的宗服，而是特地為她準備的。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宗服？」她稀奇地說。
「我不知道。」韓淺收回手，他道，「只是習慣有備無患了。」
虞若卿十分高興，反正現在還沒開始，她找了個地方換上了宗服。
陸元州三人在外面等她，閒散地聊著天。
過了會兒，他們聽到虞若卿的聲音響了起來。
「換好啦，我們走吧。」
三人轉過頭，不由得都是一怔。
他們只見過虞若卿穿黑衣，如今她忽然換上白色的宗服，整個人的氣質似乎也為之改變，好像真的有清風霽月的小師姐的感覺了。
「師姐，你穿白色真好看。」兩個師兄還沒反應過來，陸元州已經湊過去，他笑道，「以後能不能多穿些其他顏色啊，還有裙子，我從沒見過你穿呢。」
「顏色可以換，但裙子還是算了。」虞若卿說，「我不習慣穿太飄太輕的衣服。」
她最開始小時候也是穿裙子的，可後來開始修煉，便總是覺得裙子有些礙事，裙擺飄來飄去的容易分心，後來便一直穿類似弟子服這樣的中性衣袍了。
四人正在說話，便忽然聽到廣場中心響起了清脆的鈴鐺聲音，所有弟子們都擡頭望去，原本嘈雜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萬眾大比初試抽簽，即將開始。」鈴鐺響起清靈的聲音，「請道友們到標注的試煉台外等待。」
由於初試人多，所以會有一共十個試煉台同時比試，陸元州的一對一是另一個區域的，他打了個招呼，就匆匆離開了。
虞若卿倒是還可以和韓淺、蒼寒淩順路一段時間。
由於他們三人都選擇的是一對多，所以在不同的三個試煉台。
要分開前，韓淺道，「比試的時候不要著急，多注意同門弟子。」
虞若卿知道他指的是那些專門練習群攻配合的門派弟子，便點了點頭。
「知道了，你放心。」
她來到八號試煉台旁邊，只見這一邊站著零零散散十幾個人，對面卻密密麻一片，看起來至少小一百人。
對面是等待抽簽群攻的弟子，那這一邊便都是一對多的了。
能選擇以一敵多的弟子必定是對自己的實力十分有信心的人，如今都聚在一起，有些人顯得有點高冷，更多弟子都在互相聊天。
看到身著玄霜宗服的虞若卿過來，有幾個好奇地看向她。
「宿主，這裡需要注意三個人。」系統的聲音響起，「蒼空仙宗穆緒林，血森閣龐陽、龐興，其他人還在掃描中。」
根據系統的指示，虞若卿將這三個人對上了號。
修仙界一共三大仙宗為龍首，第二便是蒼空仙宗，這個穆緒林是原著裡大比劇情中一個勁敵，算是配角。
至於血森閣的這兩個姓龐的，聽門派名字就不是好人，這兩兄弟修為只有築基初期，但很喜歡渾水摸魚下陰招，此次也是，在場地另一邊的群攻隊伍裡站著。
未時，鈴鐺準確地響了起來，一位身著上靈州特有衣袍的中年男修登上試煉台的中，空中出現了幾十個木牌。
「先從少數開始抽簽。」負責人道，「抽到第一場的道友請走上台前。」
虞若卿這邊抽到簽的弟子登上了試煉台，相對的，另一邊也抽出了五個人上台。
她連續看了幾場，發現一對多確實有些兇險，不是修為高就能完勝的。
大多數參與群戰的弟子修為都普遍偏低，但也有一些築基中期或者圓滿期的弟子參與。
更重要的是，就算一對一時能戰勝的對手，卻成三五個一同攻來的時候，也很容易因為處理不好對方人多勢眾帶來的麻煩而落敗。
群戰極其考驗那個一挑多的弟子對細節的洞察力與力量的掌控，甚至運氣也很重要。
比賽過了幾旬，虞若卿這邊的弟子有輸有贏，大多過程都打得十分艱難，只有那個被系統點名提醒，叫穆緒林的弟子贏得還算輕鬆。
如果說玄霜劍法更加鋒利，那麼蒼空仙宗的劍法便更美、更輕。
穆緒林一套漂亮的蒼空劍法看似輕盈若飄雪，對面的五個弟子卻面色都有些難看，接得勉強，沒幾個來回便紛紛落敗。
附近觀看的弟子們都不由得鼓起掌來，氛圍十分熱烈。
下一輪抽簽又開始了。
虞若卿從半空中隨意選了一個簽，轉過來一看，中了。
她邁步走上試煉台，剛剛還在議論穆緒林比試的弟子們看到她身上穿著玄霜的宗服，頓時安靜下來。
這幾百年三大仙宗你追我趕，玄霜並非穩坐第一的位置，蒼空仙宗和上清仙宗沒有差得太多，一直虎視眈眈。
如今穆緒林已經替蒼空仙宗完美地交出了自己的初試答卷，在他後面上場的虞若卿如果表現差勁，恐怕會丟玄霜的臉面。
虞若卿一向不在意圍觀者的目光，她站在台上，神情淡然。
緊接著，對面抽到簽的弟子也紛紛上場，兩個、三個、五個……還沒有結束，隨著一個又一個人登上台，旁邊的弟子們都驚呼出聲。
一對十！
要知道萬宗大比限制了修為範圍和年紀，所有參與的弟子其實經驗實力都相差不多，除了曾經歷史上一些挑戰一對十的金丹圓滿期弟子，大部分參與的年輕修士修為能到金丹初期就已經很少了。
五十年裡能到金丹期，那真是萬中挑一的天才，足夠被一個中等門派當心肝捧在手裡。
而這樣年輕的金丹期，就算修為比築基期高一個境界，但經驗不足，哪怕用天賦來彌補，最多也只能應對五六個人，想完好無損淘汰十人，實在是困難。
畢竟，這十個人可以輸，抓到一次機會或許就夠翻盤了。可單獨作戰的那個弟子卻一絲差錯都不能出現。
等到兩方弟子的信息登出，圍觀的人頓時又不由得議論紛紛。
虞若卿的金丹初期對戰三個築基圓滿期、五個築基中期，兩個築基初期。
按照之前那些一對五的選手有的抽到四個築基初期，虞若卿已經算運氣不好了。
「這個玄霜弟子修為確實很高，但也未免太狂了。」有弟子低聲道，「就算那四個初期的可以輕易解決，剩下的六個還是太難了。」
「難咯。」有人嘆息道，「除非這個玄霜弟子能直接碾過去，不然很容易出馬腳落敗。」
她拿出了自己的本命劍，其他弟子們也都紛紛拿出武器，有些是劍，也有些是鞭子、長錘、環之類稀奇古怪的法寶。
虞若卿這次抽簽很靠後，除了要打十次的陸元州，蒼寒淩和韓淺都各自比完初試，來到圍繞著試煉台的眾多弟子後面觀戰。
負責人退下試煉台之後，結界升起，鈴聲響了起來，比鬥正式開始。
大多參與群戰的弟子都是有備而來，就如同玄霜訓練親傳弟子們整整幾個月，這些弟子們自然也提前練習過。
鈴聲剛落下，來自不同門派的弟子們有的前沖，又的後撤，快速地向著虞若卿展開攻擊，要打她一個出其不備。
十打一的場面和五打一相比更加震撼，各種法寶與顏色的攻氣齊發，有從空中來的，也有順著地面低空切來，還有的是弟子手持武器近身攻擊。
圍觀的人都不由得提起了一口氣。
在他們的對面，虞若卿身體微曲，渾體漆黑的長劍微擰，霎地揮出，淩厲兇猛的劍意正面朝著對手們迎去。
劍風掃蕩，虞若卿腳尖點地，隨著自己的劍風向前迎去。
威猛的劍意瞬間擊潰飛來的幾個法寶，震蕩的空氣甚至讓它們脫離了主人的控制，無力地從半空中落下。
與此同時，虞若卿已經迎向沖在最前的那個人，對方的眼睛只看到她靠近，身體卻根本反應不過來，便已經被擊飛了出去，直接重重地彈在結界上。
下一瞬間，虞若卿已經繼續向前，她側身躲過攻擊，與第二個對手瞬間對劍數次。
第二個劍修很明顯更強一些，應該便是築基圓滿期的弟子之一。
只不過虞若卿從不怕的便是正面對劍，她戰意更兇猛，真氣天生又比其他人多，與她同樣金丹期的對手都不一定能贏，差了個境界的對手又怎麼能是她對手呢？
僅僅是瞬息之間，所有脫手的法寶都當當啷啷地掉在地面上，最早進攻的二人也都飛了出去倒在地上。
剩下的幾個人，有些因為神識與法寶相連，虞若卿的劍意擊破了法寶與他們的聯系，頓時也因為那瞬間的撞擊而震到了神識，表情痛楚地跪了下來。
第一擊結束，整個試煉台氛圍十分安靜，除了受傷弟子有些痛苦的喘息聲，周圍安靜得連掉跟針都能聽到。
所有圍觀的弟子們都因為虞若卿展現出的這一擊而震撼到了。
她的攻擊就像是迎面撲來的海嘯，阻隔席卷了所有的攻擊。
待到意識回籠，他們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麼。
「她、她，這個玄霜弟子竟然有劍意！」有人驚呼的聲音在這片安靜中十分清晰。
劍意這種東西，需要劍修已經完全吃透了劍法，升無可升，才能領悟到更上一層的劍道。
大部分劍修需要元嬰期才能開始練就自己的劍意，就算是天才弟子，金丹期能有一些劍意影子的劍風都算好的了。
虞若卿卻能在金丹初期就有如此成熟的劍意，這、這……
眾人的目光頓時變了。
擁有劍意，代表虞若卿不僅僅只是金丹期弟子，更已經走上真正的劍道，境界都已經與他們不同了。
這，這還需要比嗎？
虞若卿也沒有正常弟子那樣緊張乘勝追擊的感覺，她只是這一擊後就停了下來，似乎是在等對手緩緩。
對面的弟子們或倒地不起，或跪著咳嗽，其他幾個沒被波及的也才剛剛因為被劍風捎到而七扭八歪，才剛剛爬起來。
相比於站在原地，頭髮都沒有亂的虞若卿，他們看起來有些過於狼狽了。
虞若卿忽然想到，這不是一個她刷任務的好機會嗎？
正好這麼多其他門派的人在，正是讓她的惡名傳揚出去的好機會。
想到這裡，虞若卿的手上漂亮地轉了一個劍花。
「認輸就趕緊下台，不要浪費時間。」她冷冷地說，「省得留在這裡找死。」
不錯。
她滿意地想，她多麼傲慢又面目可憎，其他弟子們一定會記得她的惡行！
台下圍觀的弟子和台上受傷咳嗽的弟子都不由得一怔，他們看向虞若卿，眼裡都有些不可思議。
這樣優秀出眾的名門弟子，一般而言都是藐視弱者的。
有些更是視不敵自己的對手都是垃圾，忙著趕緊勝利都來不及，哪裡會像是這位玄霜弟子一樣，不乘勝追擊，還怕自己實力太高，會再次對已經無法爬起的對手造成二次傷害，而給他們時間下台的？
看著這位白衣女修挺拔的身影，和她淡然漂亮的眉眼，其他門派的弟子們心狠狠震了一下。
——她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啊！不愧是玄霜仙宗，弟子都這樣仙風道骨，與眾不同。
幾個弟子立刻攙扶著下了台，還不忘回頭感謝道，「多謝道友。」
虞若卿正納悶為什麼自己任務又沒完成，以為力度不夠，聽到這人道謝，她擡起眸子，掃了一眼，微微擡起下頜。
「哼。」她的喉結發出冷冷的聲調。
這下應該夠了吧，虞若卿心想。
她卻沒有想到，正對著她的那些弟子們的感想完全不同。
他們看到一身白衣屹立在場上、清冷漂亮的姑娘一雙微微挑起的眸子掃過來，還不輕不重地瞪了他們一眼，人性天生慕強喜美的本性讓弟子們不分男女，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尤其是那個被她打傷，又被她瞪的弟子，被架下台的時候耳根都燒紅了。
接下來的比試毫無懸念，除了剩下的築基圓滿期能勉強與她過幾招，虞若卿贏得輕鬆又漂亮。
待到她結束比試的時候，台下響起了劇烈的歡呼和鼓掌聲。
虞若卿擡起頭，才發現自己的試煉台周遭被弟子們圍得水泄不通。
而任務提醒還沒有響起。
她有些懷疑地問系統，「你是不是壞掉了？」
系統：……
你才壞了呢
第54章 我要一輩子對師姐好！
在場許多弟子都被虞若卿的這場比試折服了。
人的天性是慕強的，更何況是虞若卿這般白衣飄飄、清冷美貌的存在。
而且更與眾不同的是，當她只是站在那裡的時候，感覺是個高冷縹緲的高嶺之花。可偏偏她的劍意極其相反地兇猛危險，像是一面迎面撲來的海嘯，帶著必贏的霸氣，留給對手無路可逃的絕望與震撼。
如果說這樣的反差已經足夠讓人被她吸引，剛剛在場上她對弱者展示的善良和細心，便更讓人有好感了。
誰會不傾慕這樣的人呢？
哪怕許多弟子是第一次見虞若卿，卻已經對她產生了好感。
不愧是第一仙宗，弟子果然優秀！
虞若卿下台的時候，就感覺旁邊的弟子太熱情了。他們的目光十分欽佩興奮，可偏偏行為上又不由自主地尊重她，為她讓出一條路。
男男女女弟子們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她，直到她來到蒼寒淩和韓淺的身邊，看到三人身上相同的白色宗服，才意識到剛剛在其他場上表現亮眼的兩個玄霜弟子與她竟然是朋友。
三人站在一起，整個畫面的畫風似乎都和旁邊格格不入，像是打上了一層光，看起來十分養眼。
蒼寒淩和韓淺的樣貌自然是俊美無儔的，若是換了平日，定然會是人群的焦點，可不知是不是虞若卿剛剛在場上的表現令人印象深刻，三人站一起時，眾多弟子的眼裡竟然只能看到她的身影。
然後，眾人便看到剛剛一直扳著小臉、十分高冷的高嶺之花竟然對同伴露出了笑意，眸子也微微彎起，頓時消散了她身上原本的冷氣。
「怎麼樣，我厲害吧。」
虞若卿本來不想這樣翹尾巴的，但是她實在是忍不住。
這一路上其他人都一個勁兒地跟她說一對十多麼多麼難，害得她第一擊十分認真，差點真重傷對手們。
眾人都說得那麼玄乎，她感覺也不過如此。
感受到其他人沾在虞若卿身上的目光，蒼寒淩和韓淺互相注視了一眼，二人帶著虞若卿轉身離開。
待到離開剛剛的比試台，注視著她的目光驟然少了許多，虞若卿這才鬆了口氣。
「這兒的弟子都好奇怪，我嘲諷他們，他們都不生氣。」她不由得吐槽道。
聽到她的話，二人無奈地嘆息一聲。
「以後不要再這樣做了。」蒼寒淩說。
「那怎麼行！」如今蒼寒淩和韓淺都是她想爭取的黑化同伴，她也沒有什麼隱瞞，嘟囔道，「我要讓我的惡名傳遍整個修仙界，他們不生氣，讓我很難辦。」
想了想，虞若卿說，「下次我要瞪他們瞪得更狠一點。」
蒼寒淩修長的手指不由得扶住額頭，他無奈道，「你不要再瞪人了。」
——怎麼辦，她根本沒有意識到，她越瞪人，那些弟子反而越喜歡她啊！
在無人注意的時候，蒼寒淩縮在袖子裡的手不由得緩緩捏緊了。
一想到虞若卿在被越來越多的人注視著、未來會有更多的人愛慕她，蒼寒淩的心臟就不由得一陣陣縮緊。
他有一種自己的珍寶要被全天下覬覦的痛楚感，這讓他的心中有些恐慌。
如果可以的話，他多希望一直保持過去那樣的生活……
蒼寒淩有些晃神，長久以來一直在他心底深處翻湧的黑浪，這段時間因為虞若卿而平靜，如今又因為她而焦躁不安。
看到他發呆，虞若卿伸出手，溫熱的指尖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冰涼的臉頰。
「怎麼又走神，是不是初試累了？」
蒼寒淩恍然回神，他悶悶地嗯了一聲。
他本該是最想與他人保持距離的那個人，卻從沒制止過虞若卿那些有點越界的小舉動，甚至從沒告訴過她這樣不對。
他放任她，其實也是在放縱自己，貪戀這些不該有的觸碰和溫度。
虞若卿的單線條自然是想不到心思深的蒼寒淩的這些想法，她說，「陸元州那小子在哪裡比試來著？」
「前面。」韓淺道。
他們來到第二比試台，這裡的台下也圍了許多人，台上自然是陸元州。
陸元州看起來掛了點彩，身上的衣袍也有所破損，看起來確實苦戰了一番。
從旁邊圍觀的弟子們口中，三人得知這已經是他最後一場比試了。
陸元州不似其他人那樣有輸有贏，他連贏九場，一次都沒輸過。
只不過如果輸了，按照賽程會被安排在第二天繼續初試，可他一直贏便沒有休息的時間，連續的車輪戰讓陸元州看起來有些疲憊。
虞若卿看了一眼試練台旁邊的信息，築基初期的陸元州迎戰築基圓滿期的對手。
這確實是苦戰了。
若是普通的築基初期弟子，恐怕遇到高兩個小境界的對手肯定會落敗，然而陸元州在門派裡的陪練可是如虞若卿、韓淺這樣的金丹期，還有從不放水的蒼寒淩。
陸元州一直在被越級打壓，如果平時遇到普通的築基圓滿期，或許對方真不是他的對手，但他之前經歷九輪車輪戰，還是有些影響了他的狀態。
對手弟子也是個劍修，二人你來我往，陸元州次次都會受傷，很明顯動作的敏捷已經有些遲緩了。
圍觀的弟子們也看得入迷，大氣都不出。
作為第一仙宗宗主的弟子，陸元州從剛上場便已經引人注目，他作為築基初期，能連贏九輪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台下的弟子們都為他捏了一把汗，從心裡希望他能贏。
虞若卿在台下注視著陸元州，她心中有些恍然。
這段時日，她已經習慣了撒嬌的陸元州、黏黏糊糊的陸元州，他就像是個甩都甩不掉的弟弟，有時惹人煩，但總是那樣活力四射，是他們幾個人之中最陽光、最開朗的那個人。
她幾乎忘記他是男主角，是這個世界的最重要的中心了。
如今在試煉台上，褪去了對他們信賴親昵的那層外殼，陸元州仿佛變了一個人。
不論身上多麼傷痕累累，連動作都有些遲緩，可他的眸子卻一直堅定又明亮，帶著無法澆滅的戰意，像是個初出茅廬的年輕狼崽。
陸元州的戰鬥並非如同虞若卿那樣正面鋪開，而是如同他本人一樣聰慧機敏，十分多變。
他的身體有些遲緩，便不正面對抗，保持完美的防禦，讓對手找不到進攻的時機，並且表面上一直保持淡定，似乎仍然有余力。
對面的弟子雖然比他高兩個小境界，但也沒什麼過多的大比經驗，他先是看到陸元州連勝九輪，心中已經有些打鼓。
本來想上場便一鼓作氣贏了他，卻沒有得手，被陸元州拖到現在，耐心逐漸減退，又看到陸元州一直勝券在握的樣子，心態便有些不穩。
畢竟陸元州是第一仙宗宗主的弟子，他一直保持戰意和淡定，琢磨不透他的對手自然便開始懷疑自己了。
當對方弟子開始遲疑的時候，就是陸元州的機會。
陸元州就像是耐心又虎視眈眈的狼，對方露出瞬間的漏洞，他頓時撲上去撕咬。
對手弟子猝不及防看到陸元州如此洶湧的劍風，以為果然如他所料，陸元州還有後手，而自己剛剛一直連續的進擊消耗了太多體力與靈氣，不由得慌張起來。
心態出了問題，劍便出問題，在陸元州連續的攻擊下，對手頻頻敗退，最後落敗。
陸元州贏的時候，台下大多本來是來看熱鬧的弟子們都不由得為他歡呼起來。
築基初期連贏十輪，陸元州創造了一個小小的奇跡。
在眾人認可的鼓掌聲中，陸元州的劍撐著地面，身體不由得屈下。
在贏得比試之後，他不再強撐著自己的疲憊。
陸元州單膝跪地，他握著劍，垂著頭，汗水混著血順著他的下頜滴落。
結界打開，對面的弟子被他同門師兄弟扶下台，虞若卿也走上台，背對著她的陸元州傷痕累累，後背卻仍然是挺拔的。
他側過頭，戰意還未完全消下，眸子犀利而帶著冷意。
當看到是虞若卿的之後，陸元州一怔，眸光也驟然軟了下去，他沒有繼續強撐，而是任由自己向著後面倒去。
果然，他的後背被人撐住。
虞若卿將陸元州架下台，讓他坐在角落裡，韓淺則是撩袍蹲下，為陸元州療傷。
陸元州這次真的拼盡全力，此刻十分虛弱，還不忘露出笑容，小得意地說，「師姐，我厲不厲害？」
虞若卿伸出手，將他臉頰上被血與汗水沾濕的發梢撥到頭後，然後用手帕一點一點擦幹他臉上的臟污。
「還可以。」她說。
陸元州都呆住了，虞若卿一向是扶弱的，她對蘇景澤最耐心柔和，這還是第一次對他這樣溫柔。
好像那帕子擦的不是陸元州的臉，而是他的心。
嗚嗚！師姐對他真好！
陸元州不由得感動地說，「師姐，我要一輩子對你好！」
他話音未落，就被蒼寒淩錘了一下頭。
「謹言慎行。」蒼寒淩淡淡地說。
陸元州十分委屈，然後又覺得剛剛一直用溫柔手段治療他的韓淺似乎也加大了力度。
「痛，痛，師兄！」陸元州連連叫道，完全看不出他在台上時的沈穩與耐心。
他轉過頭，看到韓淺手上治療的動作沒停，但神情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什麼，陸元州不由得拉了拉他的衣袖。
「大師兄，你是不是也累了？」
韓淺這才回神，他看向陸元州，嘴角勾了勾弧度，算是回答，又繼續治療他。
等到陸元州的情況好得差不多了，全部通過今日初試的四人離開了人多的區域，找了廣場旁邊一顆大樹，坐在樹頂上看著其他人的比試。
在除了比試台的區域，廣場的另一邊有十個投影石共同播放著十個比試台上的情況。
四人就一邊坐在樹上休息，一邊看其他對手們的比試情況。
虞若卿不由得注意到自己剛剛比試的八號試煉台。
這一場是一位築基圓滿期的女修對峙五個對手弟子。
虞若卿便注意到了五人中那對名叫龐陽、龐興的兩兄弟。
血森閣是個很小的門派，但在萬宗大比的門派榜能排進前五十，力壓一眾正統門派，就是因為專門培養群攻弟子得分。
這名女修拿出了自己的本命劍，對面弟子們也都紛紛拿出武器，有一個是也劍，另外兩人是長錘和環這類有點少見的法寶。
偏偏輪到龐陽龐興時，這兩個兄弟光著手，只是笑嘻嘻地看著對面的女弟子，眼神讓人說不出的難受。
虞若卿不由得蹙眉，原著裡寫這兄弟二人是走偷襲流的，他們一個擅長用絲做武器，另一個則是養各種各樣的毒蟲。
蟲也算馭獸修士的一種，所以並不違反大比規定，只不過這種流派在修仙界備受鄙夷，是邪門歪道，正經門派就算是被淘汰，也不屑於修煉的。
虞若卿只知道這兩個人設定上就不是好人，可仍然不明白為何他們的眼神讓人難受。
比試正式開始，這個築基圓滿期女修以一對五，很明顯有自己的底氣，她做得也確實很好，雖然對上其余三個對手有一點點苦戰，但最終還是取得勝利。
然後，剛剛一直在場邊站著不動的兄弟二人又詭異地笑了起來，下一瞬間，年輕女修的身體忽然動都不能動。
原來是在不知不覺中，那個叫龐興的男修控制著毒蟲，暫時讓她的身體失去了運動能力。
女修咬緊牙關，體內靈氣暴漲，硬生生將毒素擠壓了出去，這一切是瞬間發生的事情，她的反應已經足夠快。
可下一瞬息，台面上冷光直閃，原來是龐陽趁著她不動的這一瞬間，又與控制蟲的弟弟合作，沾著毒素的絲線猶如蜘蛛網一樣盤踞整個比試台。
女修被無數絲線控制空間，連擡起手臂都做不到。她催動靈氣，想彈飛這些線網，沒想到絲線便隨著力量波動，鋒利無比地割破了她的衣服，鮮血驟然流了下來。
流血不算什麼，可有些絲線似乎故意一樣在她的腰側和身前，這樣一割，身上原來的衣裙頓時劃開，露出了女子白皙的皮膚。
虞若卿終於明白剛剛這兩個人的眼神是什麼意思了。
恐怕他們蓄謀已久，早就想看到這一幕。
虞若卿身邊的三個師兄弟不由得都側開頭，虞若卿卻面色陰沈地盯著眼前的這一幕。
台上的女弟子恐怕也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樣的對手，她咬緊牙關，眼圈驟然泛紅。
她的衣裙被割得破開，自己卻因為被絲線纏繞，連擋都不能擋。
台下的弟子也都為這一幕不恥，許多人在下面就開始怒罵血森閣，龐興龐陽在台上卻仍然笑嘻嘻的，仿佛根本沒聽到周圍人的憤怒。
龐興甚至好整以暇地說，「姑娘，要不你自己認輸吧，一會赤條條的下去也不好看啊。」
說完這句輕佻的話，兄弟二人更是笑了起來，完全不管女修同門弟子都擠向最前方，恨不得親手揍人的樣子。
台上的女修一雙美眸越發泛紅，當所有人都不忍心看，想讓她認輸的時候，出乎意料的一面出現了。
她咬緊牙關，狠狠地催動靈氣，不顧身邊的絲線如何割破她的血肉和衣裳，竟然就這樣硬是震開了絲線！
眾多絲線碎裂的時候，上面還沾染著她的鮮血。
龐興龐陽完全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如此決然的反抗，當看到渾身是血的女修怒吼著持劍沖來的時候，他們二人完全呆楞在原地。
台下安靜無聲，只剩下龐興龐陽的慘叫。
最後，試煉台上全是血，不知是女修的，還是兄弟二人的。
幾乎一直到這對兄弟二人癱在地上不知生死，女修也因為傷勢過重而虛弱的倒地，結界終於打開。
女修的同門立刻向著她跑去，用衣袍蓋住她的身體，著急地將人送走治療，其他三個落敗的弟子也面色沈重地下了台，只剩下龐興龐陽還倒在地上，沒有一個人上前搭救。
虞若卿眼底的冷意逐漸消散，她撐著下巴，饒有興趣地說，「她不錯。」
系統運轉了一下，而後說道，「宿主，她不是原著人物，無足輕重，不需要重視。」
虞若卿好像沒聽到一樣，她問，「她是誰？」
系統據實相告道，「嫣嫵柳，蒼空仙宗弟子，是穆緒林的師妹。」
嫣嫵柳，這個女修有點意思。
待到下一場開始，蒼寒淩才冷冷地說，「剛剛那樣的敗類，就不應該允許參與大比。」
「就是，那也太侮辱人了。」陸元州也不由得蹙眉道，「態度如此不端，不配來這裡。」
「這樣的事情很難界定判斷，血森閣踩線卻不出線，才如此惹人煩，那些曾經被他們騷擾過的小門派也只能不了了之。」韓淺說，「不過這次他們惹到蒼空仙宗頭上，恐怕不會像是之前那樣輕易了結。」
「就是應該給他們一些顏色看看，萬宗大比是誰都能來的嗎？」虞若卿冷聲道。
她最厭惡這些沒品的惡毒炮灰了，這些人的存在完全拉低了他們反派的格調，這種人根本不配當壞人！
虞若卿甚至希望是她碰到這兩個兄弟，由她來清理反派門戶。
只不過很可惜，龐陽和龐興被這個叫嫣嫵柳的女修打得重傷，第二天的比試都沒有爬起來，更別提參與第二次初試切磋了。
被淘汰了不提，似乎蒼空仙宗確實不同意善罷甘休，要求血森閣出來給個說法。
另一邊，因為第一天便滿了一百分晉級，虞若卿等人第二天便沒有比試，可以休息一天。
她如今以兩百分排在榜首，實打實地為玄霜仙宗爭了一口氣。
僅僅一個夜晚，虞若卿的名聲便傳了出去，成了這次萬宗大比被議論得最多的弟子之一。
虞若卿並不知曉這些，她一直和玄霜其他女弟子待在殿裡，過了第一夜。
和女弟子們相處是一種奇妙的人生新體驗，感受與虞若卿和陸元州他們共處時完全不同。
不知是不是因為男女大防，虞若卿和他們幾個人的關系好是好，但中間似乎總是隔著點什麼，束手束腳的，更別提他們都太嚴肅，她偶爾想拉近點距離，他們就能因為她的舉動而氣得臉都紅了。
和姑娘們就沒有這種束縛。
其他女弟子們雖然不少都是屬於拜同個長老的師姐師妹，但在門派裡規矩森然，更沒有這種各個山峰的女修們都聚在一起的機會。
於是一個夜晚，大家都沒有在各自的房間呆著，而是清空了主廳，抱著被褥撲在廳裡，擠在一起又是聊天又是說笑。
除了第二日還要參與比試的女修回房打坐休息，大部分姑娘都一夜沒睡。
虞若卿也被她們綁架了過去，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
她過去所有的時間都用來修煉變強，在向著目標努力，欲極輕，更是在系統的教育下，將與修煉無關的事情都視為無用的浪費時間。
這個晚上她沒怎麼說話，可旁聽著女弟子們笑笑鬧鬧，談論著衣服首飾、食齋幾個廚師的手藝、修煉時的趣事又或者在某個山頭遇到的小動物，竟然頭一次覺得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聽起來如此有意思。
眾人聊了許久，有人道，「卿卿師姐，你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情，我們一起分享？」
叫卿卿是因為大家都想拉近和她的距離，叫師姐是心中對她最後抵抗著的尊重崇高之情，最後就變得這樣不倫不類了。
隨著她的問題，其他女孩們的目光也都看向虞若卿。
虞若卿一怔，隨即她搖了搖頭。
「我沒有有趣的事情。」她說，「我一直在修煉。」
「怎麼會沒有呢？」程欣夢像是小貓一樣蹭過來，她說，「早上起來的時候看到了彩虹、吃飯時有一盤菜很好吃、看到一隻漂亮的小鳥，都是有趣的事情呀。」
虞若卿微怔。
她緩緩低下頭。
她過去這些年一直保持著猶如機械般的自律，恐怕她的生活在其他人眼裡都是枯燥單調的吧。
她從沒有注意過天邊的彩虹和小鳥，在遇到陸元州之前，更是連飯都不吃。
有趣的事情……
虞若卿沒有想很久，有些畫面已經不受控制地飄向她的腦海中。
她想起蒼寒淩原本是個毫無反應冰冷的人，陸元州卻莫名最喜歡討他的嫌，經常在挨打的邊緣來回試探。
有一次，陸元州提了條魚來日月殿，賤兮兮地湊到蒼寒淩身邊，說昨天晚上睡覺時夢見他想家了，所以特地帶了條魚，讓蒼寒淩睹物思魚。
然後他被蒼寒淩追殺了整整一天。
她想起蘇景澤和韓淺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都能完全持相反意見，二人除了最開始一個月保持了禮貌與體貼，後來便經常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吵起來。
最有意思的是，不論遇到任何事情都能保持溫柔的蘇景澤，往往因為說不過韓淺，而惱羞成怒，露出自己暴躁的一面。
想著想著，虞若卿的神情逐漸柔和起來。
「其實也沒什麼。」她說，「就是養了魚，喂了鳥，摸摸貓和狗，再看他們打打架，也還挺有意思的。」
雖然她的話其實沒有什麼營養，但女孩們還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師姐喜歡小動物啊，怪不得這麼有愛心。」
虞若卿本來還陷入這一段時間的回憶，忽然聽到這句話，她頓時驚醒。
「什麼有愛心？」她很警惕地問。
對面的女弟子一怔，隨即說，「喜歡小動物的人都有愛心呀。」
虞若卿這才鬆了口氣。
嚇她一跳，原來是假設的這個身份有愛心，她差點以為她們說得是她呢。
第55章 公費作惡
隔日，是那些落敗選手們的初試二輪比拼，而其他初試晉級的弟子，有些人選擇提前為第明天的終試和第五日的秘境做準備。
虞若卿卻幾乎沒準備什麼，她選擇和韓淺、蒼寒淩與陸元州一同出門閒逛。
本來陸元州不該出門的，他這次的比試確實耗費了他很大的精力，該乖乖呆在屋裡休息，等待明天的終試。
然而陸元州呆不住，更不希望師姐師兄們拋下他出來玩，於是也跟了過來。
上靈州的附近有許多懸浮的浮島，雖然建築很多，卻沒有像是其他州域那樣有人煙氣。
這裡的浮島和建築大多是大比或者秘境試煉時各方來的弟子們住的，等到大比結束，眾多門派離開，這裡便會重歸寂靜，除了平日駐紮在這裡的修士，上靈州一個人都沒有。
所以說是閒逛，倒是還真沒什麼地方可去。
四人來到浮島邊緣，從上向下俯瞰上靈州，只見昨日比試的地方開拓出了一塊場地，和一些建築，而往遠看去，上靈州郁郁蔥蔥的森林一直延續到天際，直到消失在迷霧裡。
「連最靠近邊緣的地方靈氣都這麼充沛，真不知道裡面會是什麼樣子。」陸元州感嘆道。
蒼寒淩說，「等你以後變強了，就可以進去一探究竟了。」
對於陸元州和蒼寒淩而言，這次來參加萬宗大比的意義非凡。
他們雖然背景不同，心中裝著的重擔也各不相同，可這都是他們第一次實際意義上地走出師門，小小地看到了整個修仙界的縮影。
年輕的天才修士第一次參加五十年一度的正規大比，或許便是最意氣風發、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時候吧。
相比於他們的有些亢奮的情緒，虞若卿和韓淺顯得都過於平靜了。
蒼寒淩和陸元州已經習慣了虞若卿這樣個性，她除了熱衷於當壞人和吃東西，幾乎不會被什麼事情太久地影響。
倒是韓淺，他這兩日似乎總是走神。
「大師兄，你沒事吧？」陸元州有些擔心地說，「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韓淺似乎這才回神，他的目光掃過陸元州，然後微微搖了搖頭。
「我沒事。」他說，「可能太久沒有參加比試，有些不習慣吧。」
其實虞若卿和蒼寒淩也察覺到韓淺似乎狀態有點不對，但按照他的性格，他不想說，誰都問不出來的。
晚上，虞若卿來到浮島上比較偏僻的地方，她坐在樹梢上，一邊感受充沛的靈氣，一邊等待用玉牌聯系了她的陸元州。
過了一會兒，陸元州狗狗祟祟地來了，像是怕其他人發現一樣。
「師姐！」陸元州看到她，頓時鬆了口氣，小聲呼喚道。
虞若卿頗為無語，她傳聲道，「你是不是又忘記傳聲了？」
陸元州輕盈地越上樹梢，經過一天一夜的休息，他昨日初試時的疲憊似乎消散得差不多了。
虞若卿剛想問他背著其他人叫自己出來是要幹什麼，結果就看到青年塌著肩膀，惆悵地、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真是稀奇，認識陸元州這幾個月，似乎這是他最愁的一次。
在虞若卿眼裡，看陸元州像是看一個年輕的孩子或者弟弟，如今看他這樣愁眉苦臉，不僅沒著急，反而有些好笑地問，「怎麼了？」
陸元州擡起頭，他聲音低低的說，「師姐，你說大師兄是不是生我氣了？」
「他生你氣做什麼？」虞若卿奇怪道。
「我也不知道，可我總覺得，自從到了上靈州，大師兄就對我很冷淡，不像是之前那樣對我好了。」陸元州低聲嘟囔道，「我今天問他問題，他都不肯看我。」
虞若卿也覺得韓淺狀態是有點不對，但倒是沒察覺他對陸元州有什麼變化。
「是你多想了吧。」虞若卿說，「昨天你初試，韓淺不還親自給你療傷嗎？」
「對，昨天初試！」陸元州忽然抓緊虞若卿的袖子，他緊張兮兮地說，「會不會是因為我昨天比的不好，讓大師兄失望了，所以他才和我生氣？他治療我的時候，一直在發呆呢。」
「你表現得很好啊。」虞若卿又好氣又好笑，面對患得患失的陸元州，她只能耐心地說，「你小子修煉沒到一年，不僅能達到築基初期，還能第一次大比便連勝十次，你的天賦我都自嘆不如，他有什麼可生氣的？」
她又說，「你以為韓淺和你一樣孩子氣？他什麼沒見過，可能因為這點小事與你生氣嗎。」
「說的也對。」陸元州不由得認同道。
他的眉尖舒緩了沒多久，又皺了起來。
「可為什麼師兄忽然對我那麼冷淡呢？」陸元州低聲嘟囔道，「我好不容易和他成為朋友，我不想讓他討厭我。」
看他患得患失的樣子，虞若卿實在手癢，用物理上的方式敲打他。
「想那麼多幹嘛，他萬一覺得人太多了很煩，很想回宗門，所以才不願意理人呢。」虞若卿說，「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比試，不要丟宗主的臉。」
陸元州自己想來想去也覺得有道理。大師兄那麼成熟的人了，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和他生氣呢。
他這才鬆了口氣，嘿嘿笑了起來。
「哎，我真傻。」陸元州撓了撓頭，「其實我以前在人界時不是這樣的，可機靈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和師姐師兄們呆了才不過幾個月，就越來越不成熟了。」
虞若卿也感嘆道，「是啊，第一眼看你還覺得是個挺精明的人，怎麼淪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了？」
如今的陸元州，或者說所有人的性格似乎都已經偏離的原著，除了蒼寒淩的少言還和原著有共同之處，其他人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設似的。
陸元州原著裡是個陽光、聰明，腦子轉得很快的人，而且很有領袖潛質，總是能凝結所有弟子，還不得罪任何人。
他原本的人設和故事裡可沒寫過，陸元州這麼愛撒嬌，愛招惹其他人，像是個天天喜歡用惡作劇讓其他人注意自己的弟弟。
他的機靈和情商，除了在潤滑虞若卿等人之間的關系之外，幾乎沒碰上什麼用場。
虞若卿忍不住在心裡想，她的出現改變了劇情，不會就這樣把男主角養傻了吧？
她是在心裡自言自語的，沒想到系統竟然開口回答。
「陸元州在原著裡的萬宗大比篇已經嶄露頭角，並且用能力初步凝結起自己的團隊。」系統說，「可如今大比最受關注的人是宿主，並且男主在宿主和其他幾個角色的保護中毫無長進，這是好事，說明宿主已經在削弱原著裡他身上被偏愛而過多的力量。」
停頓了一下，系統總結道，「宿主的初步任務完成得很好。」
「那發錢嗎？」虞若卿直白地問。
一提起積分，系統就開始裝死不出聲了。
虞若卿在心裡翻了白眼，她就知道系統為了什麼勞子的平衡是絕對不會給她發積分的，她這麼說就是嫌它煩，堵它的嘴而已。
她在心中和系統鬥智鬥勇，陸元州湊了過來，他說，「師姐，你帶耳釘了？」
虞若卿回過神，她搖了搖頭，將耳垂上的小小黑色寶石拿了下來，放在指肚上給陸元州看了一眼。
「是防護法器。」虞若卿說，「據說能頂三次致命攻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原來是法寶啊，師父也給了我一個呢。」
陸元州從衣襟下扯出一個黑繩，繩子的最下方是一塊白玉。
他笑道，「師父說這個響亮能承受很高的傷害，在碎掉之前，天王老子來了也傷不了我。」
「後半句是你自己加的吧。」虞若卿吐槽道。
陸元州頓時哈哈笑了起來。
「只是，那秘境真的這麼兇險嗎？」陸元州撓了撓頭，他興奮地說，「後天就能進秘境了，這還是我第一次去這麼大規模的秘境。」
「別忘了明天還有終考。」虞若卿囑咐道，「現在天色還早，你再回去打坐一會兒吧，別太鬆懈了。」
陸元州點了點頭。
他本來心中有點難受，和虞若卿聊了一會兒，感覺好受多了。
他昨日初試能一路贏下來，除了自己的洞察力之外，也是因為對手們幾乎摸不清他的路數。
明天終試，便是前一天的勝者們一對一比試，如除了玄霜外的其他兩大仙宗，恐怕今晚就會研究他十場切磋的留影石，好為明天做準備。
這些都是師父提前告訴過他的，陸元州也不敢鬆懈，趕緊和虞若卿打了個招呼，便回去了。
剩下虞若卿一個人，完全沒有參加大比的氛圍。
她坐在樹上，照例打了一會坐，第一縷陽光不知不覺照在她的臉上。
不知是不是因為上靈州實在是寶地，不僅靈氣充沛，就連天幕似乎都更加瓦藍透徹，朝陽從地平線升起的時候像是畫一樣美麗。
終試要開始了。
第二輪切磋，對於虞若卿而言並沒有什麼難度。
她抽到了一個築基圓滿期的對手，其實對方也很強，劍風像模像樣的，好像有點劍意的影子。
奈何虞若卿太強了，再加上對方因為目睹過之前她一對十的實力，未比心態就弱了一分，幾乎沒對招幾次便敗下陣來。
半天過後，韓淺、陸元州和蒼寒淩都結束了比試，他們毫無懸念地贏得了順利。
虞若卿還順道去看了一眼大比總榜，盡管大比有可以在第一輪初試多比來增加分數的辦法，但她仍然以遙遙領先第二名幾十分的成績位列榜首，完全是初試一對十中多給的一百分拉開的距離。
韓淺、陸元州和蒼寒淩則是因為只參加了自己比上的比試，沒有多刷，成績被那些多上的弟子超越了過去。
比如初試一對一的時候，十輪晉級，最多可以參與十五輪，但有些弟子為了多贏算分而在獲得晉級資格的同時繼續參加剩下的五輪，想這樣碰運氣匹配到實力差的對手，為自己積分。
再加上今日的終試也有容錯率，不少通過的弟子都正大光明地二刷，有些弟子便這樣多了幾十分，蓋過了原本實力最高排在靠前的一些對手，包括陸元州三人。
但這也算正常，大部分排名靠前的門派都保留了自己種子選手的實力，任由其他弟子暫時領先。
畢竟多參加初選，必定會影響後面秘境的發揮。
虞若卿其實對排第幾沒有什麼興趣，這種都是他人賦予的名號，第一如何，最後一名又如何？強就是強，弱就是弱，定個虛名沒得意思。
她最感興趣的還是明日要參與的秘境。
按照原著花了將近五萬字來寫這段秘境，可想而知裡面有多少機遇和危險。
——最重要的是危險。
虞若卿天生靈氣比正常修士充沛，又年紀輕輕有了劍意，實話實說，除了和長老或者師父切磋的時候，她幾乎沒有完全能釋放自己的機會。
而這種任何攻擊成功都算分數的的秘境試煉，不就是讓她光明正大公費作惡的好機會嗎？
可以一邊破壞一邊揚名，沒想到這等好事真的降臨在了她的頭上。
第56章 能吃嗎？好吃嗎？
在終試結束之後，萬宗大比的賽制很人性化地又讓所有即將參與秘境的弟子們又休息了一天。
虞若卿過去只參加過幾次門派切磋，除了之前在日月殿的那一次，其實並沒去過正式的秘境。
但她從其他女修那裡得知，過去這種切磋與秘境連在一起的小比，幾乎恨不得讓人一點休息的空隙都不給地去參加下一場，以此來最高強度地鍛煉弟子們。
如萬宗大比這樣盛大的賽事，卻如此慷慨地讓弟子們多次整頓生息，似乎生怕他們休息不夠，不能滿狀態地去參加秘境。
「如果像是之前小比那種馬不停蹄的樣子，倒還沒覺得什麼。」虞若卿靠在軟墊上，她對面的女弟子擔憂地說，「偏偏這般讓我們休息，就有些令人緊張了。」
此時此刻，他們正在前往此次萬宗大比的指定秘境——水月秘境的路上。
三艘比玄霜飛舟更要龐大的船行駛在半空中，向著上靈州霧氣繚繞的森林深處進發。
「哎，這次秘境的等級是築基中期呢。」另一個女修嘆息道，「我從沒有去過這麼高等級的秘境，我師尊專門給我塞了保命法寶，讓我更緊張了。」
一般而言，秘境會明確標出自己的上下限。
比如這些弟子們曾經參與的秘境，便是最低線煉氣期，但最高限築基中期或圓滿期。
這個的最高限代表著秘境裡有可能出現的最高危險，比如一兩個看守領地的妖獸。
所以哪怕自己的修為達不到最高限的築基圓滿期，普通的弟子也可以參與這樣的秘境，畢竟除了代表最高難度的妖獸，秘境裡還有許多修為不高沒有智商的小妖獸和昆蟲、陷阱之類可以用來磨練。
而萬宗大比的水月秘境標注是築基中期的秘境，代表它的底線是從築基中期起，上可能會達到金丹期。
這樣的等級已經很恐怖了，畢竟大部分來參與萬宗大比的弟子們修為都在築基中期或者圓滿期，等於和秘境的最低線平齊。
哪怕不去找那些金丹期的妖獸，一路上普通的怪物就夠他們喝一壺了。
所以過去秘境試煉中打亂組隊的要求在這裡不存在，萬宗大比甚至是支持各個門派提前修煉自己的弟子們組隊磨合。
用這樣的方式，來最大程度保證弟子們的安全。
此時此刻，虞若卿靠著軟枕，她的對面是幾個同為玄霜的女修，原著裡的小女配喻清和程欣夢也在，只不過書裡寫的劇情是她們二人纏著陸元州坐著，如今卻變成了和虞若卿待在一起。
船艙裡顯得沒有前兩日那樣熱鬧了。
並不是所有弟子都一定要參與這第三輪的秘境，所以有的人才會在前兩輪努力刷分。
巨大的樓船行駛在半空中，傀儡齒輪哢嚓哢嚓的轉動聲和燃料的聲音回蕩著整個船艙。
其實這個聲音不算大，只不過是因為船艙裡的弟子們都太安靜了，所以才顯得樓船行駛得聲勢浩大。
相比於當時來上靈州時的興奮和熱鬧，此時此刻，弟子們都鴉雀無聲。
能登上這艘船的人，自然是心中各有抱負和理想，想去水月秘境磨練自己、又或者取到寶物得到名聲的。
可樓船行駛的時間越長，弟子們便不由得越來越緊張。
能達到金丹期的弟子們鳳毛麟角，要參加底線與自己修為平齊的秘境，這種壓力確實很大。
姑娘們聊天的聲音也不由得被這種凝重的氛圍而壓制得越來越小。
她們看向對面的虞若卿，只見她閒散地靠著軟枕，修長的手指握著書，專注地閱讀著，看起來平時沒有任何區別。
「卿卿，你不緊張嗎？」程欣夢忍不住問道。
虞若卿擡起眼，她道，「不緊張。」
「師姐可是有金丹初期呢，肯定不緊張。」其他女修嘆氣道。
旁邊已經有人低聲道，「可是每屆萬宗秘境都會死人，上一屆的時候死了七八個弟子，裡面也有金丹期的呢。」
說起這個，眾人的聲音更小了。
雖然已經和同伴一起為今天準備了很長時間，可真的到了面前，還是不由得緊張。
虞若卿其實不僅是因為自己的修為問題，她似乎天生就對危險缺根弦，好像做什麼事情都不會害怕。
哪怕許多本來沒害怕的弟子們也因為被這種氛圍感染，而露出膽怯的樣子，都仍然沒有讓她的心態變化一分。
過了一會兒，此次秘境的負責修士走了過來，他手指微動，一張宣紙飛向她們。
「如果你們確認一會參加水月秘境，在上面簽字，還要一滴血。」負責的修士道。
女修們無聲地傳閱這張紙，當送到虞若卿手上的時候，她看到上面用古漢字了一段話，大意是同意秘境的危險，有可能會導致死亡，而萬宗大比也會盡全力保護弟子，下面已經簽了許多名字了。
這不僅僅是一張免責聲明，只是拿在手裡，虞若卿就能感受到這張紙上蘊含的能量，應該是一個小型契約，與弟子們簽署之後，大比官方應該有能力感應和判斷弟子們在秘境裡時的一些位置之類的。
簽了名之後，虞若卿學其他人那樣用拇指貼在名字上面，一滴血融了進去。
負責人將玉牌發給每個人。
「用手附在上面，腦海裡想象你們習慣的配飾。」負責人道，「玉牌會在危機時刻送你們出來，所以務必隨身攜帶，不要丟失。」
虞若卿想了一下，手中的玉牌便變成了一個手鐲，她戴在了手腕上。
隨著負責人的話音落下，巨大的樓船也逐漸下降。
原本隨便坐的弟子們都站起來，尋找自己的隊友，準備等待下船。
「師姐，加油！」
臨走的時候，姑娘們都鼓勵她道。
虞若卿點了點頭，「你們也是。」
她走過船艙，遠遠地，便看到角落裡的三個人。
其他弟子都往前擠，只有他們在最後面，不愧是穩坐日月殿後排的老牌選手。
「師姐！」
看到她過來，陸元州永遠是第一個打招呼的。
「走吧。」虞若卿笑道。
眾人排隊下了船，發現他們處於一個被森林包圍中的平台上。
周圍的靈氣充沛得如海水般向著弟子們湧過來，平日需要認真汲取的靈氣此刻卻像是要淹沒他們一般洶湧，讓人反而有些不適應。
五位萬宗大比的責任修士們站在所有弟子們的最前方，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此次水月秘境一共持續五天，由於難度較高，諸位道友切莫勉強行事，隨時都可以捏碎玉牌離開秘境，量力而行。」
再次說過一些注意事項之後，參與的隊伍依次抽了簽。
虞若卿一組的抽簽代表是陸元州，陸元州拿回簽條，蒼寒淩問，「寫著什麼？」
蒼寒淩自然是想進去的地方是有水源的，這樣不論迎敵還是奪寶，都更有勝算。
虞若卿也以為簽字上該是具體的位置，比如森林或者高山之類，沒想到陸元州打開，裡面只寫著幾個數字。
「這是什麼意思？」陸元州疑惑地說，「竟然如此保密，連快進去之前也不告訴我們裡面的樣子？」
蒼寒淩和韓淺看了一眼，也都蹙起眉毛。
「這應該是代表秘境裡的某個方位。」韓淺說，「也不急一時了，等進去自然便知。」
虞若卿倒是沒發聲，原著裡對於進秘境之前寫得不多，她並不清楚具體情節，所以沒什麼意義。
她本來還好奇要怎麼把這麼多人分散地挪到秘境裡去，結果竟然是與同組弟子抓緊木簽，用玉牌將人送出秘境的辦法，同款將人送進去。
看著身邊的小組逐漸消失不見，虞若卿四人也握住了木牌。
一陣黑暗的擠壓與眩暈在腦海裡倒過，經過短暫的抽離不適，虞若卿睜開眼睛，面前已經換了樣子。
他們似乎是在一片原始森林裡，樹木筆直高聳入雲，不知名的鳥兒在半空中拉長音調地鳴叫著。
「這就是水月秘境的裡面？」虞若卿說，「感覺似乎和普通秘境沒什麼區別嘛。」
不待其他人回答，就見一陣光芒閃過，另外一組弟子出現在離他們很近的地方。
對方猝不及防看到人，立刻拔出武器。
發現他們沒有要攻擊的意思，這幾個弟子一邊警戒一邊後退，直到消失不見。
「不淘汰他們嗎？」蒼寒淩問。
「不必。」韓淺說，「淘汰其他弟子不算入成績。」
水月秘境和萬宗大比的最後一向，也同樣是算積分作為成績。為了避免弟子們在秘境裡互相殘殺，所以彼此淘汰並不算分數。
「應該斬草除根。」蒼寒淩冷淡地說，「待到幾天之後，每個隊伍都拿滿東西的時候，不算分也會有人主動攻擊。」
從進入秘境之後，蒼寒淩便不再掩飾自己冰冷疏遠之下真正的好戰性情。
陸元州也和虞若卿一樣，是第一次來參與這麼高難度的秘境，他四處打量著。
「這裡好安靜，感覺和普通森林沒什麼區別。」
「不要放鬆警惕。」韓淺道，「投放隊伍的位置一般而言是秘境裡的安全地段，但不排除會有潛伏的妖獸。」
他話還沒說完，陸元州和虞若卿已經湊在另一棵大樹盤根錯節的樹根旁，研究起上面生長的植物來了。
「好神奇的蘑菇，竟然會有這樣的顏色。」陸元州驚呼道，「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毒。」
虞若卿轉過頭，她問韓淺，「能吃嗎？好吃嗎？怎麼吃？」
韓淺：……
韓淺勉強道：「不能吃，有毒。」
這還不算完，虞若卿和陸元州在研究蘑菇，蒼寒淩擡手便聚集起植物上的晨露，凝結成一把冰刀，幹脆直接將一棵參天大樹給砍了。
別說是秘境裡，就連在上靈州觀看轉播的門派長老們，和在廣場上看的弟子們都不由得嚇了一跳。
正常人參加秘境，恨不得一點聲音都不發，好不被對手或者妖獸發現自己的蹤跡，可蒼寒淩竟然在這樣中高級的秘境裡砍樹，砍樹！
這樹一砍，半個森林的妖獸都要被驚動了吧。
左邊是蹲著研究不明蘑菇的二人，右邊是砍樹的暴力狂，襯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韓淺像是唯一的正常人。
外面看的人都不明白蒼寒淩這是在做什麼，有些弟子帶著有色眼鏡，知道他的混血身份，再看他的作為，便鄙夷地說，「這麼重要的場合卻胡來，如果是我們隊的，挨八百次打都不能泄恨！」
秘境裡，蒼寒淩不僅沒被打，虞若卿和陸元州也都湊了過去。
「這秘境裡的樹和外面沒什麼區別啊。」虞若卿一頓，她又蹙眉道，「等等，這是什麼？」
只見被砍斷的樹根上，似乎不斷有膠水一般的東西從斷裂處湧出。蒼寒淩用冰尖輕輕一挑，看起來這‘樹水’黏黏糊糊的。
「正常的樹會出這麼多黏液嗎？」陸元州疑惑道。
「這不是黏液。」蒼寒淩沈聲道。
他看向虞若卿，「能把這一小塊夷為平地嗎？」
這種事情簡直是虞若卿專業對口，她最適合的便是搞大場面了。
虞若卿一劍掃過去，頓時人仰馬翻，倒下的大樹和樹根在紊亂霸道的劍風中煙消雲散，連地面都被挖地三尺，直接碾平了這一小片地。
於是，所有人都看見，在落葉樹根泥土之下，這片地竟然透露著隱隱的黑色，妖氣鋪面而來。
「這是怎麼回事？」陸元州蹙眉道，「妖氣怎麼會從地下來？」
與此同時，虞若卿這一組的畫面忽然從弟子們面前被替換成了其他的隊伍。
殿中，眾多掌門長老們的面色也不由得凝重，注視著畫面裡年輕的四個玄霜弟子。
蒼寒淩看著這片焦黑的土地，他冰冷的眸子裡倒映著冷澤。
「呵。」過了半響，他嘲諷地笑了。
他看向韓淺。
「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吧？」
韓淺微微點頭。
「剛剛一進來，我就覺得不對勁了。」面對似乎有些不懂的陸元州和虞若卿，蒼寒淩這才淡然解釋道，「上靈州本該是靈氣最純凈充沛的地方，一點點的異象便會十分顯眼。」
「這片森林靈氣四溢，卻散發著腐朽之氣。」蒼寒淩微擡下顎，指向虞若卿轟出來的深坑，「因為在地面下，都是這樣被侵蝕的土壤。」
「侵蝕？被什麼東西侵蝕了？」第一次接觸這些的陸元州仍然有些不解。
虞若卿看過原著，知曉這是原著裡最後仙魔大戰的前奏伏筆之一。
系統也迅速地調出了原著相關資料和它之前在這個世界裡汲取的線索，放在虞若卿的面前。
簡單來說，修仙界之所以是人類口中的天人仙境，是妖魔二族世代羨慕嫉妒的對象，不僅因為修仙界是最靠近天界的存在，更是因為修仙界是寶地，是福地。
修仙界最適合修煉、靈氣也最充沛、各種好東西應有盡有，與妖魔二族區別最大的便是土地。
妖族和魔人的地盤環境早就在千萬年裡腐化徹底，生存艱難了。
可如今，同樣的腐化卻出現在了上靈州的秘境裡，這代表什麼？
往大了去想，或許這將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成為妖魔二族翻盤進攻的希望，再或者有一天，修仙界也會像是凡間或者妖魔二族的地盤那樣難以修煉。
那個時候，世間便要有大變革了。
原著裡，蒼寒淩後來也確實趁著時機到來，帶領妖魔攻進了修仙界。
蒼寒淩大概對陸元州解釋了一下這個現象，而後道，「魔界的土地是被腐蝕最嚴重的，妖族其次。」
他垂下眼簾，淡淡地說，「真沒想到……修仙界竟然也會有這樣一天。」
蒼寒淩注視著這片焦黑的土壤，他的眸光泛著冷澤，沒有人知道他想到了什麼。
就在這時，他的肩膀忽然被有力地拍了一下，將他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一擡頭，蒼寒淩便對上了虞若卿的眼睛。
「你想重新規劃一下你的人生嗎？」虞若卿有力地說，「我永遠都支持你！」
蒼寒淩：……
蒼寒淩：「不必，我還是更想做玄霜弟子。」
害，真是的。
虞若卿有些遺憾。
這麼好的機會，她都快想給他劇透原著了，蒼寒淩這個死魚腦袋怎麼就是不開竅呢？
第57章 臉上小小的鱗片
四人一路向前前進，相比於其他隊伍全程的緊張刺激，他們幾個像是來度假觀光的一樣。
不是他們碰到的妖獸不強，而是這四個人的實力實在是太變態了。
正常的弟子就算達到一定修為，但可能因為經驗和天賦的束縛，並不一定能完全發揮出自己實力的最巔峰。
但虞若卿幾人都屬於能力超過修為的，就連陸元州，他其實才築基初期，還沒到秘境最低線，但他卻和其他築基中期的弟子發揮得差不多。
一路上他們來者不拒，不論是什麼妖獸陷阱，在四人面前都通通沒了威懾力。
還沒到半天，他們就已經收獲得盆滿缽滿。
由於殺的妖獸、得到的靈藥和妖核太多，在外面圍觀秘境戰況的弟子們都不由得沈默地發現一個事實：這支來自玄霜仙宗的小隊，真的一邊遛彎一邊輕輕鬆鬆地取得了目前秘境積分榜第一的位置。
正常的隊伍會所有人全神貫注地對付遇到的妖獸，可一到了玄霜的這個隊伍，畫風就突變了。
「陸元州，你自己對付吧。」虞若卿說，「這麼多優質的妖獸，正好可以練手。等以後出去再想找就難了。」
陸元州沒有異議，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於是接下來，虞若卿、韓淺和蒼寒淩就真的沒再出手，眼睜睜看著才築基初期的小師弟迎戰那些比他高一個小境界的妖獸。
「這幾個孩子膽子太大了。」大殿裡，有掌門感嘆道，「竟然敢在水月秘境裡讓自己師弟單獨磨練，雖說陸元州確實天賦很高，可若是萬一出了意外，又該怎麼辦？」
作為陸元州的師尊，雲天成卻是笑了笑。
「既然他們讓元洲自己來，便是有足夠的信心能保護他。」雲天成笑道，「我很放心他們。」
秘境裡，陸元州確實受到了很大的磨練。
雖然他曾經車輪戰十輪贏過許多比自己修為高的弟子，可妖獸卻又是另一回事。
妖獸的爆發力更強，比人更加危險，陸元州幾乎每次都是堪堪險勝，疲憊得發梢都被汗水浸濕。
他本來就生得英俊陽光，哪怕因為對戰妖獸而弄臟了衣襟，頭髮也微微亂，浸濕的發梢貼著側臉。
只不過不論剛剛有多驚險，只要陸元州贏了便會轉頭沖著師姐師兄們露出笑容，有種堅韌又可靠的感覺。
雖然儀表微亂，卻顯得陸元州更像是話本裡年輕的年輕俠客，有一種不懼危險的風流倜儻，好似不論遇到什麼危機，都會在他的笑意中不動聲色地化解。
注視著實況的許多女修都忍不住打量著陸元州和其他兩個師兄，越看越小鹿亂撞。
——嗚嗚，玄霜的這個小隊人均俊男靚女，光是看著他們就好養眼。
待到這樣讓陸元州對戰了幾輪之後，四人找了一個臨近河邊的草地上休息。
河流原本是許多弟子們避之不及的地方，常識告訴他們，有水的地方就像是妖獸的老窩，水裡必定會有危險。
更別提水邊、草地，這麼空曠的地方，更是險上加險。
其他弟子們都躲在某棵大樹的樹根底下或者山洞、樹梢這般地方休息，也只有虞若卿四人敢這樣大搖大擺。
「今天差不多了。」蒼寒淩說，「接下來還是我們一起行動，讓你保留實力。」
陸元州點了點頭，他坐在草地上，先是吃了丹藥，蒼寒淩給他遞了水壺，韓淺則是在幫他療傷。
他明明是很能隱忍的人，卻偏偏用肩膀去碰虞若卿的肩膀，半是撒嬌地嘟囔道，「師姐，我好痛啊。」
虞若卿正在閉目打坐，聽到他的話，她不動如山，淡淡地說，「嬌氣。」
陸元州表面上像是吃了冷釘子，但他卻嘿嘿地笑了起來。
「有師姐和師兄們在嘛，嬌氣就嬌氣咯。」
聽到他的話，站在陸元州身後的韓淺用手拍了一下他的頭。
「注意言辭。」韓淺說，「你說什麼，外面都能看到。」
陸元州這才肩膀一僵。
——糟糕，他完全忘記這回事了！
廣場上，看著陸元州表現的弟子們有不少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哎，好想有一個像是陸元州這樣又可靠又愛撒嬌的師弟啊！
這麼想著，許多人都將羨慕的目光投向了虞若卿。
大殿裡，有仙宗掌門捋了捋胡子，笑著道，「雲宗主，你藏起來的這個小丫頭還真有能耐，能將這三個天賦異稟的弟子都凝聚在身邊。」
他們這些活過幾百年的老家夥自然看得出來，這個四人隊領頭行動的是韓淺，敏銳掌握任何動態的是蒼寒淩，負責收繳戰利品給師兄師姐們善後的是陸元州，可真正的核心卻是看似什麼都不管、像是來觀光一樣的虞若卿。
不論是四個中的哪個，都是萬裡挑一的人才。
其他掌門看著玄霜仙宗有這麼多好苗子，羨慕得牙都快咬碎了。
「要不說怎麼是第一仙宗呢，就是藏龍臥虎。」
「各位客氣了。」雲天成一揮手，他笑道，「孩子們年紀還小，路還長著呢。」
秘境裡，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這個夜晚，有些隊伍找地方藏了起來，弟子們輪流警戒，其余打坐休息。
也有些隊伍急於求成，夜裡也馬不停蹄，與妖獸糾纏不清。
還有許多弟子第一夜都沒挺下去，當天便失敗被送出了秘境。
等到這些弟子們治療好了傷，一瘸一拐來旁觀秘境裡的狀況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了玄霜小隊。
原因無他，當其他人苦苦躲藏或者努力生存的時候，這四個人竟然找了一個地方砍了木材堆了火，光明正大地烤起了肉！
看著火光在黑暗的森林裡冒著光芒，圍觀的弟子們徹底麻了。
這就是大佬嗎？
也有些隊伍隨著光芒追來，一到面前看到是玄霜的人，扭頭便跑。
虞若卿四人不主動攻擊其他弟子，任由他們來來去去。
然而也有不開眼的想硬碰硬，便迅速被他們淘汰出局，送出秘境。
這還不算完，陸元州竟然還從儲物戒指裡拿出了調料。
「師姐，嘗嘗。」陸元州將烤好的肉第一個給虞若卿，他笑道，「雖然這是最原始的做法，但也最好吃。」
虞若卿接過那被烤得外焦裡嫩的肉，仔細看過去，皮似乎被烤得香脆，還在滋滋冒油。
在廣場上圍觀的弟子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天啊，這真的是危險莫測的水月秘境嗎，為什麼他們和其他人不是一個畫風？
大殿裡，有長老看著這一幕，不由得搖頭道，「雲宗主，你的弟子們確實很強勁，可這樣的態度，實在不可取。秘境兇險，他們卻如此輕視，會出問題的。」
也有些長老跟著附和。
只有雲天成淡笑不語，不論虞若卿四人如何胡鬧，他都沒有變過臉色。
看著他這麼信任自己的弟子，其他門派的掌門長老們再看不過去，也說不得什麼，只能嘆息搖頭。
雖然虞若卿等四個人各個天賦異稟，可他們活了這麼多年，見過擁有著天賦最後卻折了的天才弟子也不在少數。
他們心中都覺得，玄霜這四人小組態度如此不端正，待到水月秘境的困難來襲，恐怕一定會出差池。
整個森林陷入沈沈的黑暗裡，只有天空的一輪孤月和地上的篝火，似乎是整片茂密森林唯一的亮光。
虞若卿和陸元州坐在火邊吃東西，蒼寒淩端坐著閉目打坐，韓淺靠著後面的樹幹而站。
這時，森林深處傳來騷動，似乎有無數鳥兒撲打著翅膀。
陸元州擡起頭，他看到密密麻麻的鳥像是烏雲一般席卷天空，而漆黑的鳥群後，黑幕似乎帶著隱隱紅光。
「要來了嗎？」陸元州道。？璍
什麼要來了？
在外面看著實況，以為玄霜四人真的只是吃吃喝喝的弟子們有些疑惑。
隨即，有人注意到了什麼。
「等等，天色異變、群鳥亂飛，這是要出高級妖獸啊！」有弟子驚呼道。
弟子們頓時騷動起來。
如今是秘境第一日，還沒有隊伍深入到能碰上高級妖獸的地方。
隨即，有人叫道，「焰離雕，是焰離雕！」
黑壓壓的天空中，在胡亂飛舞逃命的群鳥後，一個更大的陰影翺翔了過來。
此鳥身體龐大如一架橋梁，形似雕鳥，爪子利如釘耙，每次揮舞翅膀的時候，羽翼間纏繞著火焰。
陸元州到底還是年輕，忽然一見到這麼大的怪物，眼睛都睜大了許多。
倒是其他三人十分淡定，虞若卿說，「寒淩真厲害，說這裡有高級妖獸，就真的有高級妖獸。」
作為異族混血的蒼寒淩，本身便比人修更加敏銳，與自然環境的力量更加親密，他能察覺出許多人修感受不到的森林異動。
焰離雕是一種極其霸道兇厲的妖獸，這個種族天生喜火食人，曾經在人間作亂，獨自一隻便能毀壞凡間一座城。
更是惡劣的是，這鳥和普通妖獸不同，它喜歡吃熟肉，每每抓到倒黴蛋，都要先用火噴得焦黑再食用，還樂於看著獵物在火中掙紮取樂，在人界作亂時簡直成為了幾代人類的陰影。
所以陸元州先是點火後是烤肉，便將森林深處的焰離雕吵醒，它這樣的兇殘的獸性，自然會飛過來一探究竟。
焰離雕發出長長的鳴叫聲，聲似女子尖叫哀鳴，聽起來讓人不寒而栗，帶來十分恐怖的威壓。
「這鳥是什麼等級來著？」虞若卿問。
「金丹期。」韓淺道。
虞若卿頓時露出笑容。
她站起身，玄黑的本命劍出現在她的手中。
背後的篝火為女子的白袍勾勒出一圈輪廓，她眼底倒映著愈來愈近的焰離雕，又像是燃燒著熊熊戰意的火焰。
太好了，她可總算可以放開手腳地打一場了！
巨鳥襲來，大張爪子，四人個也同時動了起來，其他三人都向旁撤去，正面只留下虞若卿。
虞若卿直視焰離雕，她身體猶如野獸般繃緊前傾，劍風猶如山呼海嘯般迎面向著焰離雕而去，腳下的整片樹林都在獵獵作響。
焰離雕尖銳地鳴叫著，它直面這兇猛的攻勢，用火焰與翅膀旋起的風暴火焰面對面與虞若卿的劍招碰撞。
在那一刻，虞若卿感受到巨大的力量翻過來讓她握著劍的手都微微顫動。
金丹期的妖獸果然厲害！虞若卿的眼睛更亮了。
場外的弟子們注視著轉播中這個雙眸泛光、燃燒著熊熊戰意、仿佛要將自己面前所有對手撕成碎片的女子，不由得沈默了。
這裡許多弟子們前兩日還以為虞若卿是個冰冷美貌的高嶺之花，沒想到她棋逢對手的時候竟然這麼瘋，不僅沒有絲毫畏懼之情，反而愈戰愈興奮。
腳底下的森林在她毫不保留的劍招中被割得遍體鱗傷，不停有巨樹轟然倒下，連大地都被翻了又翻。
焰離雕又是火系的妖獸，不停有火焰向著地面落去，轉眼之間，四人腳下的森林就開始著起火來。
其實虞若卿與焰離雕一對一的勝率至少有七成，畢竟她打起架來絲毫沒有正常修士面對危險的規避或者緊張心理，她簡直和妖獸一樣不知畏懼和退縮。
然而正如之前他們叫停陸元州繼續單打獨奏，秘境後面還有四天，師兄弟三人自然不可能放任虞若卿在第一天就如此竭盡全力。
但如果直接上手，虞若卿肯定又會生氣。
十分了解她的三人等到她差不多過足癮，才分別從其他角度進行攻擊。
焰離雕對虞若卿一個人已經是苦戰，再加上其他三人，幾乎沒什麼勝算。
沒過一炷香的時間，這只巨鳥便搖搖晃晃從天空中栽下，龐大的身軀轟然落在倒塌的森林廢墟上。
所有弟子們都看麻了，秘境裡第一頭高級妖獸被解決掉，可面對它的玄霜四人小隊看起來完全沒有用完所有的力氣。
他們就好像隨隨便便在森林裡吃了頓飯，順手解決了一下妖獸而已。
……這也有點強得太離譜了吧？
面對焰離雕的屍體，虞若卿對如何收繳妖獸身上的各處寶物並不太了解，她和陸元州在旁邊圍觀，韓淺在切割焰離雕的翎羽、骨頭以及妖丹。
另一邊，蒼寒淩卻在用自己的水系能力滅火。
幸好旁邊不遠處就有一條河，蒼寒淩在半空中，他修長的手指微點，河水便飛湧了過來，將森林中所有的火勢全部撲滅。
「這個森林的妖獸首領不是已經被他們打敗了嗎，為什麼還要滅火？」外面看著的弟子有些疑惑，「這不是浪費自己的精力嗎？」
幾乎沒有人明白蒼寒淩為何要做這種浪費精神的事情。
秘境裡，韓淺將巨鳥收斂得差不多了，蒼寒淩也滅完了火。
他從天空中飛了下來，蒼白修長的手指間捧著一隻翅膀被燒得黑黝黝的鳥兒。
蒼寒淩無聲地將手遞給韓淺，韓淺也伸出手，他的手指附在鳥兒的身上，很快治好了它的翅膀。
趴在蒼寒淩手上的小鳥一臉發蒙，好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韓淺吹了聲婉轉的口哨，小鳥似乎這才回過神來，它習慣性地歪著翅膀，顫顫巍巍地飛向天空，飛了一會才恢覆正常。
面對這有些多余的舉動，玄霜四人都一副毫不奇怪的樣子，似乎並不覺得這算什麼事情。
「師兄，我們用去找找這巨鳥的老窩嗎？」陸元州問，「這麼強大的妖獸會不會守著什麼寶物之類的？」
「焰離雕是捕食進攻類型的妖獸，它只會殺人，不會守巢。」韓淺道，「它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在身上，我們已經完成挑戰，不必再去尋它的窩了。」
也正如韓淺所言，秘境的積分榜上再次更新，是按照妖丹妖骨等材料的分數加上奪寶成功的分，他們四人以極大的優勢繼續霸榜。
弟子們聊得很熱烈，如今幾乎無人在意其他弟子們的比試，除了自己門派的，大多數人都開始關注他們四人。
而在殿中，各個門派掌門長老們的神情卻都變得嚴肅了一些。
「馬上便是子時了。」有人沈聲道，「真正的考驗才要開始。」
秘境裡，四人向前趕路，走著走著，陸元州擡起頭。
「這月亮是不是有點過於大了？」他疑惑道。
剛開始入夜的時候，天空一直漆黑一片，整片森林都沒入黑暗之中，可如今四周卻越來越亮——因為天空中原本那個小小的月亮，逐漸變大，如今比滿月還要明亮，懸掛在眾人頭頂，而且似乎還有繼續變大變近的趨勢。
「不對勁。」蒼寒淩蹙眉道。
不知不覺間，月光籠罩住整個森林，一種巨大的眩暈籠罩著虞若卿，她的眼前一切都開始分崩離析，森林在折疊、其他三人在重影。
「唔，怎麼回事——！」
她咬緊牙關，想在變形的半空中穩住自己，卻找不到支點。
不僅空間在折疊，甚至陸元州三人說的話也變得奇怪而難以聽懂，像是將所有音節都揉碎了隨機組合在一起。
在劇烈的眩暈中，虞若卿閉上眼睛，她身上向著前方摸黑抓去，果然抓住了一個人，不等她看看是誰，黑暗的擠壓已經接踵而至。
在外面弟子的眼裡，這個異況出現在了所有隊伍中，所有子時之後還留在秘境裡的弟子，全部跌入了下一層幻境當中。
與此同時，所有能夠旁觀轉播的法寶紛紛失去了作用。
「鏡花水月，一切皆在迷幻之中。」大殿裡，有長老捋著胡子淡淡地說。
「下一層的轉影石何時開始工作？」一個掌門問。
「要大概一炷香的時間。」
於是，諸位掌門長老便在這個空隙不由得感慨起各個弟子們的表現。
三大仙宗的小隊都很亮眼，但要說抓人眼球，還是玄霜四人。
而另一邊的秘境之中，虞若卿睡得昏昏沈沈，在黑暗裡，她察覺到似乎有人一直在推自己，似乎是想讓她醒來。
可不知為何她太困了，眼皮都睜不開。
就在這時，有什麼極其冰涼的東西順著她的衣領便竄進後背，涼得虞若卿一個顫抖，頓時睜開眼睛。
入目便是蒼寒淩那張俊美淡然的面龐，他的指尖上還飛舞著小小的冰淩，似乎便是剛剛的罪魁禍首。
「這裡是……」虞若卿緩了一會兒，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楞神。
不對啊，剛剛不是在黑夜嗎，怎麼忽然白天了？
往旁邊看看，只有蒼寒淩在。
「我睡了很久？」虞若卿說，「陸元州和韓淺呢？」
「不知道。」蒼寒淩說，「似乎是剛剛被月亮影響穿行的時候分散了。」
虞若卿頭痛欲裂，她揉了揉腦袋，再看向蒼寒淩不由得一怔。
「怎麼了？」蒼寒淩看到她的神色，問道。
「你……你是不是長大了一點？」虞若卿猶豫地問。
蒼寒淩過去是偏少年氣的長相，外貌比年紀小。可現在……怎麼感覺他好像長大了幾歲，仿佛有了和陸元州一樣的青年感？
聽到她的話，蒼寒淩一怔。
幾乎是同一時刻，虞若卿發現蒼寒淩的外貌竟然在真的慢慢起變化，他的耳朵有點發尖，原本蒼白的臉頰上出現了兩片小小的、泛紅的鱗片。
虞若卿還沒睡醒，有一種半夢般清醒的狀態，看著他的變化，她不由自主地擡起手，想去摸摸他臉上的小鱗片。
蒼寒淩也意識到了什麼，他瞳孔緊縮，頓時向著後方撤去。
就像是一陣風吹過，虞若卿的面前瞬間空無一人。
虞若卿：……？
等等，她那麼大一條魚呢？
第58章 水潭裡的擁抱
蒼寒淩消失的速度太快，虞若卿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反而將她剛剛有些困倦迷糊的精神喚得清醒了。
她看到自己仍然身處於森林裡，除了天色變成了白天，似乎剛剛的一切都是錯覺。
「我昏過去多久？」虞若卿問系統。
修士可能會因為秘境而迷失時間，但系統不會。
「一個時辰。」系統答，「這裡應該是水月秘境的下一層。」
「什麼意思？」
「普通秘境是橫向的，有各個區域和出口，而水月秘境或許是縱向的，它的關卡並不是平面，而是一個又一個不斷向下或者向上的獨立空間。」系統說，「陸元州和韓淺或許在秘境的另一個空間裡。」
「這麼覆雜？」虞若卿蹙眉道，「可是原著裡的水月秘境並不是這個樣子的啊。」
「這裡應該也被世界法則合理化補齊了設定，如今這個世界越來越偏離原著，宿主你要小心。」系統說，「或許這個秘境會被原著裡描寫的還要困難。」
大致弄清楚了狀況，虞若卿開始尋找消失得太快的蒼寒淩。
雖然不知道為何他的樣貌發生了變化，可她隱隱猜到應該和這個秘境有關。
她走入森林用神識搜索，卻一無所獲，看起來蒼寒淩確實鐵了心要躲起來。
他為何反應那麼大？
虞若卿有點不明白，她並不知曉蒼寒淩對自己鮫人血統的自卑，只以為或許是她剛剛半夢半醒想要碰他的舉動有些唐突，讓蒼寒淩感到冒犯，所以他才這樣離開。
「蒼寒淩！」虞若卿一邊穿行在森林，一邊呼喚道，「你是不是生氣了？快出來，我給你道歉。」
虞若卿一聲聲呼喊似乎都石沈大海，可實際上，蒼寒淩就躲在森林中的其中一棵樹後。
他能聽到虞若卿在叫他，可是看著冰鏡中那個青年模樣的自己、臉頰上小小的兩片鱗、變尖的耳朵，還有手臂上多出的一小塊猶如鎧甲般的淡紅色鱗片，以及豎瞳的眼眸……
如此醜陋、像是怪物一樣的外貌，讓蒼寒淩的心臟如墜冰窟。
明明在來萬宗大比之前，他剛剛請求過師父加固了一層封印，為何會這樣？
蒼寒淩冰藍色的豎瞳對上冰鏡中自己面頰上的鱗片，他忽然伸出手，尖銳的指甲竟然硬生生地將那兩片淡紅的鱗片剜下，頓時殷紅的鮮血猶如淚水般從他的臉頰上落下。
可是，異族高於人修數倍的修覆功能，幾乎在片刻便開始修補傷口。
蒼寒淩似乎終於忍受不住，他一拳打碎冰鏡，有些痛苦地、細碎地嗚咽著。
他才剛剛在初試和終選中贏得了一些認可，如果等到所有人都看到他的這個樣子，或許一切都前功盡棄。
尤其是虞若卿……
他不想讓她厭惡自己。
就在這時，有風聲傳來，蒼寒淩幾乎同時反應，他向後撤去。
虞若卿這樣的高修為，蒼寒淩發出一點點風吹草動，便足夠她察覺了。
果然，虞若卿幾乎瞬間出現在他的視野裡，蒼寒淩向後拉開距離，她卻仍然清晰地看到了他的面容。
蒼寒淩的心中一沈，卻聽到她說，「你怎麼受傷了？」
挖下鱗片的血順著他的下頜滴落，流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蒼寒淩抿起嘴唇，他一言不發，便向著後方撤去。
虞若卿沒想到，來到第二層秘境，她第一個交手纏鬥的人竟然是蒼寒淩。
她靠著境界的壓制一度抓住了蒼寒淩，本來想好好與他說話，卻看到他白皙的手臂上多了一小片鱗片。
不待虞若卿說些什麼，蒼寒淩不知從哪裡爆發出了這麼強大的力量，他抽回手，用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開了虞若卿，身影瞬間消失在森林裡。
虞若卿看著自己的手有些發楞，她都沒想到蒼寒淩想躲開她的意志這麼堅決。
作為反派攻略專業護，她都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該追下去，而讓蒼寒淩一個人靜靜了。
可平時或許就罷了，這裡是秘境啊，萬一一會兒再出什麼事情將他們分開，留下蒼寒淩一個人在這裡，或許情況就不可預料了。
這樣想，虞若卿定了定心，繼續向著蒼寒淩消失的方向追去。
另一邊，蒼寒淩越是逃跑，心中的慌亂之意便越壓抑不住。
他能夠察覺到自己的體內正在湧動著他並不熟悉的妖力。
蒼寒淩被壓抑數年的妖力猶如藤蔓一般纏繞著他的靈氣，二者逐漸難以分開，並且愈來愈強！
這代表著他的封印正在一步一步失效，他已經習慣了戴著鐐銬的感覺，如今忽然重獲自由，於他而言只有混沌和恐慌。
蒼寒淩常年強行壓制卻不學習控制，如今自然是控制不了自己的。
他察覺到自己已經在失控邊緣，正巧前方有瀑布的聲音，蒼寒淩向著那邊趕去，果然看到高山瀑布落在了山腳幽潭之中。
他幾乎沒有多想，一頭便紮入水裡。
在蒼寒淩進入水裡的那一刻，一條紅色的、修長的魚尾順著他的衣袍下擺探出，倒映著水面幽幽的光芒。
過往每次在水裡恢覆真身，都伴隨著封印的劇痛，這是他第一次自如而毫不痛苦地在水裡伸展著自己的身體。
然而蒼寒淩沒有太多的時間卻感受，入水的第一刻他便向著最深處遊去。
水潭中本來有許多魚類妖獸，可感受到他的瞬間便開始瑟瑟發抖，躲在各種縫隙中不敢出來。
唯一稱霸這個水潭的巨型魚妖其實也沒有想違抗他的意思，奈何身體太大，根本沒地方躲藏，只能和蒼寒淩正面對上。
在沒有任何人注視的水潭之中，蒼寒淩恢覆了自己暴戾的本性。
他冰冷的豎瞳掃過這高級魚妖，原本平靜的水流像是附屬他的武器，瞬間將這條巨魚撕成碎片，一團血霧湧上水面。
水流染上了血腥的氣味，蒼寒淩垂著頭，看向自己蒼白有力的手指。
他的身形在水中強大而修長，整個人都已經變回了人魚的模樣，手臂上長出了透明的魚鰭，猶如薄膜一樣，在水影中看起來漂亮而鋒利。
這就是他。
一個和這秘境裡的妖獸沒有任何區別的怪物。
蒼寒淩的神情有些恍惚，一瞬間，他這些年在修仙界裡苦苦壓抑的那個自己仿佛成了一個泡影，似乎要離他越來越遠。
變回鮫人後，他的感官已經完全妖族相同，幾乎瞬間察覺到森林裡傳來了聲音。
虞若卿追過來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剛剛還猶如水中之王的鮫人頓時像是一條受驚的魚一樣向著水底最深處的水草與石堆後躲去，將自己的身影完全藏匿。
他希望虞若卿能忽略這個水潭，然而虞若卿偏偏停下了。
蒼寒淩感受到虞若卿在用神識刺向水底，但他同樣隱匿了自己的存在，她注定是什麼都搜索不到的。
他擡起頭，在水草之後透過幾百米的距離遙遙注視著水面上的那個身影。
不知為何，蒼寒淩希望虞若卿能趕緊離開這裡，卻又矛盾地不希望她離開。
「真沒有人嗎？」岸邊，虞若卿嘀咕道。
她想起剛剛同樣用神識沒在森林裡察覺到蒼寒淩的存在，自然明白不能僅僅這樣就能代表他不在，她必須得下水看一圈才行。
虞若卿一向不太喜歡水，原因無他，她的靈根和修煉的方向都與水相沖，她不喜歡那種束手束腳的感覺。
然而這個瀑布水潭也太可疑了，按照蒼寒淩的屬性，躲在這裡面的幾率非常高。
虞若卿眨了眨眼睛，她忽然十分矯揉造作地擡高了聲音，嘆氣道，「哎，我不會水呀！」
說完這句話，她一頭栽進水裡。
水底的蒼寒淩一楞，他眼睜睜看著虞若卿入水卻一動不動，只是向下落去，又想起她不會水，身體便比理智先一步沖了過去。
水中的百米距離在他的身下仿佛只有一瞬的距離，幾乎是下一片刻，虞若卿就感受到自己自由落體的身體落入了一個冰涼的懷抱裡。
她轉過頭，對上蒼寒淩豎瞳的冰藍眸子。
他已經完全是青年的模樣了，那張清冷淡漠、猶如神親手雕刻而成的面龐如此俊美，幾乎已經超過凡人想象的巔峰，讓虞若卿這樣腦子一根線的直女都不由得看呆了。
蒼寒淩摟著她，他的尾巴輕輕一推，二人驟然破出水面。
空氣湧了過來，縱然虞若卿的金丹期實則可以很久不需要氧氣，她也還是不由得深深地喘息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攬住蒼寒淩的後背，露出得意的笑容。
幾乎也是在同一瞬間，蒼寒淩便反應過來。
——虞若卿這般的金丹期修士，哪裡來的不會水，她明明就是故意引他上鉤，而他偏偏還真的上當了！
蒼寒淩薄唇抿起，他側過頭，不再看虞若卿。
可惜他的生氣並沒有持續太久，懷裡姑娘的身體對他而言實在是太熱了，他的胸膛緊貼著她的後背，那股屬於虞若卿的熱氣正在不斷地轉入他的衣襟，提醒他如今他們二人的姿勢和距離。
蒼寒淩的尖耳頓時開始泛紅。
可偏偏虞若卿似乎永遠都不知道什麼是害羞，她不僅舒舒服服地靠著他，還用手攬著他的肩膀，活像是搭著扶手。
這還不算完，蒼寒淩的濕發搭垂在肩膀上，她的手指便不老實地捏起一縷揉來揉去。
蒼寒淩向著岸邊遊去，他伸出手，將虞若卿舉出水面，讓她在岸邊坐下，然後立刻又轉過頭。
他剛想離開，手掌卻被她溫熱的指尖抓住。
人魚的手不僅指甲鋒利，連虎口等地方也有鱗片保護，好有利於與其他種族廝殺，所以鋒利無比。
虞若卿一抓住他的手，蒼寒淩便一僵，身體不動了。
女子的手指那麼柔軟，他總是忘記她已經有金丹期，而是怕他如果動作太快，手上的鱗片會傷害她。
「蒼寒淩，你還要躲嗎？」虞若卿永遠不會知曉蒼寒淩的這些小心思，她只是笑著問。
蒼寒淩任由虞若卿抓著他的手不放，他的身體確是轉過去，一眼都沒看她。
虞若卿以為蒼寒淩在生氣，然而蒼寒淩已經顧不上生氣了。
她被他從水裡撈出來，如今白色的宗服都貼在她的身體上，長發也是如此。
雖然宗服很厚實，並不會因為浸水而露出什麼，可蒼寒淩一不小心掃過她玲瓏有致的身形，就再也不敢再回頭了。
過了一會兒，蒼寒淩低聲道，「……衣服弄幹！」
虞若卿這才回過神，她很快烘幹了衣服，然後說，「好了，你轉過來吧。」
蒼寒淩這才僵硬地、緩緩地轉過身體。
她坐在水邊，他在水裡，二人之間的距離並不遠。
二人對上目光，蒼寒淩就感受到她的眼睛順著他的面頰滑落，看向他臉上的小鱗片甚至而尖耳。
蒼寒淩用手擋住自己，他低聲道，「別看了。」
「為什麼？」虞若卿疑惑地說，「你討厭我看你嗎？」
……這是他討厭的問題嗎，這明明是他怕她討厭啊。
蒼寒淩努力抑制想要藏起自己的沖動，順著手臂縫隙，他看見虞若卿的目光向著水下滑去，頓時連尾巴都僵住了。
他緩緩地放下了手，幾乎有些絕望地低下了頭。
他不由得有些自嘲。
廢了這麼大的力氣，他終究沒有藏住自己的醜陋。
虞若卿即將會像是曾經那些看過他的鮫人和修士，厭惡他這般的姿態，從此遠離他……
「你的尾巴竟然是紅色的。」他聽到虞若卿問，「人魚都是紅尾巴嗎？」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像是孩子般不諳世事的單純，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多麼殘忍。
「只有我的尾巴是紅色的。」蒼寒淩卻任由她傷害自己，他低聲回答。
鮫人族的尾巴有各種顏色，但從沒有紅色。
紅色是血脈的背叛，代表他血統不純，是一個‘雜種’。
他身為王族的母親因為生產他難產而死，從他出生的那一刻，他就是鮫人族想要掩埋的恥辱。
他是害死母親的兇手，蒼寒淩知道，所有鮫人族更希望他去死，換回母親的生命。
而他甚至無法在鮫人族裡隱藏自己的存在，他的尾巴那麼紅，那麼與眾不同，像是他永遠甩不掉的罪孽。
蒼寒淩從小便活在恨中長大，他不知道該去恨誰，最終只能恨自己。
他垂著眸子，等待虞若卿嫌惡他的聲音響起。
她那麼與眾不同，如果傷害他的人是她，或許蒼寒淩能仍然能從她的傷害裡找到慰藉。
然後，他聽到她說：
「你的紅尾真漂亮。它與你一樣與眾不同，像是你心底一直燃燒著的火焰。」
蒼寒淩一楞。
他怔怔地擡起頭，虞若卿的眼神裡只有好奇，並沒有任何厭惡。在掃過他的身體的時候，她的神情中只有讚嘆感慨，像是在看什麼藝術品。
她真的一點都沒有厭惡他，她甚至這樣了解他，知道他心中有股無論如何壓抑卻從未熄滅過的火焰。
虞若卿傾過身體，她試探地向著蒼寒淩的臉頰伸出手，正如剛剛一樣。
只是這次她謹慎了許多，似乎怕蒼寒淩不願意。
結果，就在她的指尖距離他還有一點距離的時候，蒼寒淩動了。
他垂下眼睫，臉頰微微向前，主動地迎上了她的手指。
第59章 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尾巴？
虞若卿沒有想到蒼寒淩竟然這麼配合，不僅沒有抵觸，反而主動湊過來，不由得有些微楞。
她感受到蒼寒淩的態度似乎忽然改變了，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蒼寒淩垂著眼睫，任由虞若卿的指尖輕輕地摩挲著他臉頰上小小的紅色鱗片。
他冰冷的側顏貼著虞若卿的手，感受著臉頰上的溫度。
這個場景似乎過去總是在星羅峰上演。
那時師父也會這樣摸著他的臉，但卻只是在他最痛的時候才有的待遇。
可如今，虞若卿如此仁慈的給了他同樣的溫暖，他甚至沒有付出什麼。
蒼寒淩垂著眸子。
她對他有點太過於好了，這樣下去他會得意忘形的。
虞若卿將蒼寒淩臉上沾著的一縷濕潤的長發別在他的耳後，然後開口道，「你的原形這麼好看，為什麼在宗門裡時從來不展現出來？」
蒼寒淩任由她的動作，聽到這個問題，他只是垂著睫毛，許久沒有回答。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我本來的樣子。」
「那又如何呢？」虞若卿不解的說，「你就是你，管他們接不接受你做什麼？就像我知道很多人都討厭我，但我從來不在乎他們的想法。」
蒼寒淩擡起頭，面對虞若卿有些過於單純的疑惑，他並不覺得冒犯，反而勾了勾薄唇。
鮫人族長得本身就更加俊美漂亮，蒼寒淩肩膀以下都在水裡，水珠一直順著他的發梢和棱角分明的五官落下，他微微一笑，頓時有一種出水般芙蓉般的美感。
「你是一個純血的人修，不論你做再出格的事情，所有人也只會指責你的行為，而不會質疑你的身份。」
蒼寒淩低下頭，他輕輕的說：
「可我是一個混血，在許多人心中本來就不認可我，修仙者和妖魔之間天然的隔閡太深，如果我想得到修仙界的認可，立足於此，自然要隱藏不好的那一面。」
沒想到虞若卿大聲地說，「呸！一派胡言！」
她過去鮮少這樣鏗鏘有力地反駁過什麼，不由讓蒼寒淩呆了呆。
「何為好，何為不好？」虞若卿說，「這世上生靈生來平等，誰說妖族魔族不好，人族就是好的？修仙界覺得妖魔二族是貪心兇厲的魍魎怪物，可對生活在貧瘠之地的妖族魔人而言，占據這世間最好土地的修仙者難道就不可惡嗎？」
蒼寒淩被她的一番話給說得楞住，他心中第一反應並不是感動虞若卿說這樣的話，而是下意識想捂她的嘴。
——幸好來的時候這一片的轉播法寶全部被他毀掉，不然就虞若卿說的這番驚世駭俗的話，未來修仙界恐怕不會再有她的位置。
蒼寒淩想伸手安撫一下虞若卿，沒想到虞若卿比他想象得生氣多了。
他剛湊過去一點點，虞若卿便伸手拎住他的衣領，金丹期的力量楞是將鮫人拽上了岸，抵在了地面上。
蒼寒淩的長發善良在地上，虞若卿秀氣修長的手指仍然抓著他的衣領，看著她的投下的影子，蒼寒淩一貫保持的冰山臉終於有了裂縫，他的瞳孔因為驚慌而閃動著。
他剛要說些什麼，虞若卿已經開口道，「我之前是不是與你說過，既然玄霜仙宗收你為徒，那必然是接納全部的你？」
蒼寒淩喉結微動，過了半響，他垂下睫毛。
「道理是這樣，可是除了你們之外，沒人真的接納我。」他低聲道。
放在以前，蒼寒淩打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說出這般幼稚的、卻確確實實傷害到他的心裡話。
虞若卿看著暗自神傷的蒼寒淩，她忍不住說，「你真是一條傻魚！」
這本來是她經常在心裡吐槽時說的話，如今一生氣，沒忍住就這麼吐露了出來。
蒼寒淩又一呆。
可能在他眼裡，用自己最自卑的鮫人血統說自己，幾乎等於罵他了吧？
「你想讓修仙界接納你，本來便是不可能的事情。」虞若卿說，「一個仙宗少則幾十人，多則成千上萬人，修仙界有足足門派有萬宗，這麼多人構成的修仙界，別說是你，讓人修仙界完全接納任何一個人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說，「就算你是上等靈石、珍貴寶物，也仍然有怪咖厭惡，你追求的東西本來就是不存在的錯誤。」
「我……」蒼寒淩弱弱地開口，然而虞若卿沒有給他機會。
有些話她憋在心裡好久了，如今終於有機會全部吐露出來，她怎麼可能停下？
「你是異族混血不假，修仙界許多人必定不會接納你也不假，可那又如何？」虞若卿說，「你為了莫須有的融入而貶低自己的一部分，本身已經甘於低人一等。已經低頭的人，配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嗎？你傷害自己隱忍的這麼多年，真的有人接納你，融洽你了嗎？」
蒼寒淩怔怔地看著虞若卿，過了半響，他的嘴唇動了動，嘴角向下撇去，就像是個受了委屈卻隱忍的孩子。
虞若卿的這番話已經很重很重了，重得幾乎撕碎了他過去所有的隱忍堅強和臉面。
如果是其他人說出來，蒼寒淩哪怕知道對方說的是真的，恐怕也恨不得想立刻殺了對方才好。
可這是虞若卿說的，蒼寒淩竟然只有被用這樣嚴厲的方式揭開了自己傷疤的疼痛與抑制不住的委屈。
他不是傻子，他自然是知道的。
可是他已經被自己困住了。
鮫人族他已經回不去了，可在修仙界，至少他隱匿了自己的妖氣與尾巴，至少能有一席之地，當一個普通人活著。
如果玄霜仙宗也待不下去了，他又該何去何從呢？
蒼寒淩的眸光漸漸暗淡。
在虞若卿面前，他甚至連狡辯的力氣都沒有了。
就在這時，虞若卿鬆開了他的衣襟。
她伸出手，輕輕地撫過他的頭髮，又輕聲道，「而我們幾個對你好，是因為你隱藏了身份，或者因為你隱忍受苦才接納你的嗎？」
蒼寒淩怔怔地擡起眼睛，對上了虞若卿的目光。
「我們認定你是夥伴，沒有任何附加條件。」她輕聲說，「你就是你，我們所有人接納的就是鮫人混血的蒼寒淩。」
說完這些話，虞若卿看到蒼寒淩整條魚都呆住了。
他俊美清冷的面容對著天空，眼神怔怔，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虞若卿看到蒼寒淩保持這樣面無表情的樣子，眼角卻滑下了一滴淚。
這回楞住的人變成虞若卿了。
她、她不會是把反派boss罵哭了吧？
然後，虞若卿眼睜睜地看著蒼寒淩的眼淚落在草地上，變成了一顆小寶石。
虞若卿：？！！
這，這是什麼情況？
系統冷靜地說，「在童話故事裡，人魚的眼淚會變成寶石。」
神他媽童話故事！
虞若卿不由得開始心虛，剛剛生氣時的火焰頓時煙消雲散。
她小心翼翼地湊過去，仍然保持被她抵在草地上姿勢的蒼寒淩就側過了肩膀，用後背對著她。
「那個……話說得有點重哈？」虞若卿說，「要不要來一個友好的擁抱？」
蒼寒淩仍然沒動。
虞若卿以為他是生氣，實際上是蒼寒淩臉皮薄。
他本身便不是一個遇到事情大哭大鬧的人，這麼多年的委屈和痛楚，還有聽到虞若卿這番話的感動，這麼多覆雜的情緒全都融在這一滴淚裡了。
等眼淚流下來，蒼寒淩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他閉了閉眼睛，心中升起一股絕望。
虞若卿真的是將他看得一幹二凈，他所有最狼狽不堪的樣子，全都被她親眼看見。
蒼寒淩心中覆雜，無數思緒湧入腦海裡亂糟糟的，更難以面對虞若卿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的姑娘道，「那你先自己冷靜一會兒，我去外面……」
虞若卿剛爬起來，就感受到衣擺傳來阻力。
她轉過臉，整個人頓時一怔。
長發紅尾的英俊人魚趴伏在岸邊，用手肘抵著地面，另一隻手拉著她的衣擺。
他身上的衣袍微散，衣襟露出一塊白皙緊實的鎖骨和胸膛，衣擺之下，鱗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長長的尾巴一路探進水裡。
蒼寒淩本是冷峻清冷的面容，他薄唇輕抿，並沒有說話，一切都寫在他冰藍色的眼眸裡了。
如此英俊的人魚用這樣接近乞求的脆弱目光希望她不要走。
難以形容這是何等香艷的場面，奈何遇到的是虞若卿。
虞若卿雖然確實也被這一幕震撼了一下，卻在心裡想，蒼寒淩果然還是長大了更好看，她竟然都看呆了一瞬。
「怎麼了？」她蹲下來道，「要不要抱抱？」
蒼寒淩羞恥於虞若卿哄孩子一般的語氣，可他實在難以忍耐這個誘惑。
在這個時刻，他需要一個擁抱。
虞若卿主動伸出手臂，抱住蒼寒淩，讓他的頭埋在自己的肩膀裡。
「你不需要融入任何人。」虞若卿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她低聲道，「你只需要用征服他們。」
蒼寒淩的手抓緊她的衣袖，他沒有擡頭，過了半響，他悶悶地說，「這條路太難了，我怕我做不到。」
「我相信你可以。」虞若卿說，「你要證明給我看嗎？」
蒼寒淩久久沒有回答，可最終，虞若卿感受到貼著她的肩膀的蒼寒淩，輕輕地點了點頭。
虞若卿這才笑出來。
蒼寒淩撐起自己，他的尖耳都有些微微泛紅。
他實在是太丟臉了，丟臉得根本不敢看虞若卿。
虞若卿看向他衣擺下一直沿入水中的紅色魚尾，她咽了咽口水。
「鮫人真是上天的佳作。」她真心地說，「多漂亮的鱗片，每一塊都像是紅寶石一樣散發著光芒。」
蒼寒淩已經習慣承受其他人的嘲諷與惡意，可偏偏虞若卿這樣毫無保留的誇獎，讓他難以招架。
「別說了。」他難以啟齒地低聲道。
幸好鮫人狀態的時候蒼寒淩更偏向異族，血流並沒有人類時快，能壓制住自己的羞恥，至少保持不臉紅。
他像是蚌殼被敲碎的貝類，在虞若卿面前所有的防線都全然崩潰，難以做出有效防禦，醜態百出。
他真的需要一段安靜的時間，再將自己冰冷的保護殼組建起來。
然而虞若卿又是不開竅的，完全察覺不出來他的恥意，她還湊過來，渴望地說，「蒼寒淩，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尾巴？」
蒼寒淩下意識想要拒絕。
這不光是他的自我防禦心理，尾巴是鮫人的武器、更是鮫人十分私密的器官，除了親近的人是不讓外人碰的。
更別提因為鮫人美麗而與眾不同的特性，從古至今都很容易被人類、魔族甚至同為妖族掠奪，被外族摸尾巴對鮫人而言甚至是有些侮辱意味的。
然而，一對上女孩期待又有些崇拜的眸子，蒼寒淩便組織不出什麼拒絕的語句了。
她真的一點都不覺得他是怪物，她的目光反而像是在注視只屬於他的珍寶一樣讚嘆又羨慕。
誰能受得了這樣的眼神呢？
蒼寒淩撇過頭，尾巴卻從水中擡了起來，水流順著紅色的鱗片滑落，漂亮的大尾鰭微微透明，折射過陽光，像是油畫一樣美麗。
蒼寒淩真的覺得自己的尾巴很醜，他雖然是鮫人，可他討厭魚。
他不喜歡自己身上這些海族的特點，可虞若卿卻完全是另一個樣子。
她的指尖輕輕地撫過他的尾巴，尾巴上的鱗片更大，而且十分尖銳堅硬，但也更漂亮，仔細看的話甚至有淡淡的紅色漸變，在陽光的折射下有著細微的差別。
虞若卿好好地欣賞了許久，她看向鱗片之間的邊緣，感覺看起來就很銳利。
她一向是想到什麼便試什麼，手掌輕輕拂過鱗片，鋒利的邊緣果然瞬間劃破了她的手掌。
蒼寒淩自己都沒摸過自己的尾巴，如今忽然感受到溫熱柔軟的觸碰，整個人都不由得一顫。
虞若卿沒出聲，可他敏銳地察覺到了血腥味道。
蒼寒淩轉過頭，看到血順著她的手掌流下，心頓時一沈。
他拉過虞若卿的手，控制著一小團水沖掉了她手掌上的血，再一看手心，已經在虞若卿故意快速催動靈氣的情況下愈合了。
她像是個得逞的孩子，得意於自己用自己試驗出的結果，狡黠地露出笑容。
蒼寒淩十分無奈。
有那麼一瞬間，他理解了韓淺平日的心情。
「別再做這樣的事情了。」他低聲道，「我不想傷害你。」
「知道了。」虞若卿嘴上答應得很痛快，她低下頭，看到蒼寒淩不知不覺又將自己的尾巴藏在水裡了。
她其實還沒過癮，可如今是在秘境裡，而且還解決了蒼寒淩這麼大的心病，她已經很滿足了。
「你能恢覆人形嗎？」虞若卿說，「我們可能在這裡耽擱太久了。」
「我得試試。」蒼寒淩說，「我已經有十多年沒控制過妖力了。」
他一個人嘗試催動妖力和靈氣，想要尋找變化身形的辦法。
虞若卿在旁邊坐著，她等著等著忽然察覺到不對。
「等會兒，你沒控制過妖力，那你之前是怎麼變成人形的？」她忽然問。
蒼寒淩的動作頓時一僵。
他知道虞若卿和其他幾人一定不會認同他之前封印自己的做法，所以一直想避之不談，沒想到虞若卿還是想起了這點。
他薄唇微抿，低聲道，「出去再說吧，我們趕時間。」
果然有貓膩！
虞若卿踢著水，她冷哼一聲，陰惻惻地威脅道，「等出去之後，你要如實招來，不然……」
她伸出手，手掌裡赫然躺著的便是蒼寒淩那一滴淚化作的小鉆石。
蒼寒淩的大腦頓時轟地一聲響，如果不是鮫人狀態時更加冷血，恐怕他的臉都要熟透了。
他下意識伸手去奪，虞若卿躲得更快。
看著羞憤的蒼寒淩，虞若卿滿意地說，「就這麼定了。等出去之後，如果你配合，我就還給你。如果你還是遮遮掩掩……」
說到這兒，虞若卿威脅的意思更勝。
蒼寒淩收回手，他閉了閉眼睛，無奈道，「知道了。」
不知為何，虞若卿威脅他，他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心中有了些安全感。
過了一會兒，蒼寒淩終於學會了變回人形，然而如今在秘境裡他的封印失了效果，變回人看起來仍然是從少年變成青年，原本的弟子服在他身上看起來小了一些。
幸好，除了弟子服，他的儲物戒指裡還帶了一些自己私人的衣袍，其中一個藍色的長袍最為貴重，是有效用的法衣，可以隨著主人身形變化，讓他不至於穿著別扭的弟子服離開。
另一方面，他的周遭不可避免地環繞著淡淡的妖氣。
待到蒼寒淩換上藍衣，看起來又是個淡漠少言的貴公子了。
二人站在水潭邊，虞若卿道，「這附近的轉影球被你毀了，可森林外的還在正常工作，如果你出去，所有人都能看到你的變化。」
蒼寒淩恢覆了平日帶著面具的冰山樣子，他低下頭，緩緩地說，「你剛剛說過，我無需融入他們，只要征服他們便夠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在意他們的想法，不是嗎？」
聽到他的話，虞若卿滿意地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錯，這才對嘛！」她說，「現在有沒有想推翻修仙界的想法？」
「沒有。」蒼寒淩果斷地說。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我可以用他們的規則贏過他們。」
看著他鐵心不黑化了，虞若卿有些遺憾，但轉念一想，如果蒼寒淩真的成為了正派大佬，正好吻合了最開始她的想法。
也行吧。
至少比他之前隱忍的樣子好多了！
虞若卿十分滿意。
「可是我們要怎麼找到陸元州和韓淺呢？」她說，「也不知道他們二人怎麼樣了。」
「我在想，或許最開始每一組所在的秘境便是不一樣的。」蒼寒淩道，「或許解決每個秘境最大的妖獸，就能去其他的地方。」
這樣的話，只要一直闖關，總會遇到他們兩個的。
實在不行，就離開秘境再見嘛。
虞若卿心中有了判斷，她點了點頭，「那我們先將這個秘境的高級妖獸解決掉！」
她士氣高漲，剛想離開，卻發覺蒼寒淩一動未動。
「怎麼了？」她疑惑道。
蒼寒淩站在原地，他的眼神有些漂移。
高級妖獸……不會是他剛剛在水裡順手切了生魚片的那條巨魚吧？
第60章 只怕江長老會殺來
虞若卿蹲在水潭邊，她頗為無聊地等待蒼寒淩將那巨魚的妖珠從水裡撈上來。
誰能想到，保持人形束縛修為只有築基圓滿期的蒼寒淩，在變成鮫人時竟然實力如此強勁，金丹期的妖獸輕易便被他撕成碎片。
蒼寒淩當時做生魚片的時候估計心中狂暴，沒注意到妖珠的去向，估計要他找一陣子了。
想起蒼寒淩壓抑的妖力，虞若卿的心中也警鈴大響。
她又一次清晰地認識到自己身邊的幾個師兄弟都是原著主角，他們的天賦實在是太可怕了，如果她不繼續努力進取，未來很容易會被他們甩在身後。
虞若卿注視著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看著看著，其他思緒逐漸抽絲剝繭從她的腦海裡遠去。
她進入了一種十分恍然的狀態，一直不住地注視著水面，大腦變得昏昏沈沈。
「宿主、宿主！」
就在這時，察覺不對的系統聲音在她的腦中響起，頓時像是一劑強心針，讓虞若卿猛地清醒了過來。
糟，差點又中這秘境的計了。
虞若卿站起身，她剛要遠離水潭，那夜裡熟悉的空間擠壓和折疊再次來臨，她面前的水潭和瀑布一會兒在天上，一會兒在腳底，旁邊的大樹綠茵茵的樹葉翻過來調過去，晃得人眼痛。
「虞若卿！」
在極其扭曲的四周中，虞若卿有一瞬似乎看到倒懸的水潭裡出現了蒼寒淩的身影，他的手裡好像握著妖珠。
下一瞬，虞若卿向後一倒，她的眼前再次陷入漆黑。
秘境外，上靈州已經亂成一團。
原本有將近五六十個小隊參與這場秘境，然而從第一夜開始一直到第二天白天，存留的小隊本該陸陸續續進入各自的第二層秘境，沒想到卻發生了變故。
有將近三十個弟子小組聯系不上，留影球裡完全失去了他們的身影。
許多弟子們夜晚都睡去，清晨蘇醒後來廣場上繼續觀看時才發現不對，而各個門派的掌門長老們早在昨天夜裡就已經緊鑼密鼓地開始尋人了。
第一個失去聯絡的便是首個進入下一層的玄霜小隊，虞若卿、陸元州、韓淺和蒼寒淩四人紛紛失去了蹤影。
當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他們的身影還沒出現的時候，雲天成已經察覺不對，後面越來越多的隊伍都消失不見了。
「水月秘境一共開啟五十層，每一個都有上靈州的護法親自走過，確保萬無一失，怎麼會出事呢？」有長老蹙眉道。
另一個掌門道，「若只是單純的法寶失效還是小事，如今就怕秘境裡已經失去秩序，被封存的下層夢境被喚醒，那麻煩就大了。」
聽到他的話，在座各個門派的掌權者都不由得陷入了沈默，每個人的臉上都很凝重。
此秘境被稱作水月，是取自鏡中之花、水中之月。
一個大秘境裡套著無數隨機運轉、隨機觸發的小秘境，如夢如幻，似真似假，讓人琢磨不透，又難以防備。
所以，水月秘境裡的小秘境也被眾人稱作‘夢境’。
小秘境被分為上夢與下夢，是仙宗聯盟們發現了這個秘境之後，派人進入探測後取的名字。
可控的小秘境是上夢，更加無害，且不論如何被毀壞采摘，這些小秘境都可以自我修覆，五十年後又煥然一新，可以用來給弟子們磨練用。
而下層夢境，便是那些過於危險的小秘境，被修仙界的幾位尊者共同封印，以此只留下上夢供弟子們探險試煉。
水月秘境一旦封閉就只能出不能進，只有在下一次月圓之夜才會再開啟，可下次的滿月距離現在還有十天左右，若只是上夢還好，萬一這次的變故打開了下層夢境……
秘境裡的那些弟子們若是一直沒有打敗小秘境的妖獸還好，若是闖關勝利後隨即匹配進了下層夢境，恐怕都要兇多吉少。
所有人的臉色都陰沈了下來。
門派排名越靠前的掌門和長老神情就越難看。
參與這次水月秘境的弟子越是拜師名門，越是都是精中選精，也是最有可能出危險的。
許多仙宗少則等幾十上百年，多則幾百年，才能等來一兩個想捧在手心裡的金疙瘩寶貝，若是折在裡面，說是整個門派的噩耗都不為過。
「如今水月秘境與世隔絕，我們就這樣什麼都不能做嗎！」有暴脾氣的師父咬牙道，「我們去找那些大乘期的尊者，所有人一起聯合，我就不信破不開這秘境的壁！」
「劉掌門，你冷靜些，現在不是頭腦發熱的時候。」有人勸說道。
這劉掌門不僅不領情，還冷笑道，「我怎麼冷靜的下來，我那幾個徒弟各個都是尖子，你們派的弟子如此平庸，你自然不心疼了！」
「劉瑞程，你老小子怎麼說話的，你——」
各個門派的師父們都心亂如麻，眼見著只能幹等十幾天，心中著急上火，救援辦法沒想出來，倒是要互相打起來了。
殿中再也不見之前這些日子的融洽，各個門派互相罵做一團，讓人很難想象在座的掌門長老們已然是尊者修為。
砰——！
就在這時，雲天成用內力拍了一下桌子，讓整個殿裡都安靜了下來。
「都別吵了，讓弟子們看見不成樣子。」雲天成沈聲道，「如今我們要團結一致共同想辦法，你們多吵一句，秘境裡的孩子們就少一分活命的機會！」
在他的聲音下，殿中終於安靜了下來。
這倒並不是完全因為雲天成的威嚴，而是大部分人一想他在秘境裡的那幾個幾乎是天賦最高的弟子也生死難測，他們也不好再發作了。
哪怕看著雲天成沈穩的樣子，其他掌門長老們也仿佛能設身處地地感受到雲天成的心在淌血。
慘還是玄霜宗主慘。
待到上午的會議在低氣壓中結束，雲天成走出大殿，旁邊的盛天禮低聲道，「宗主，這件事情要通知宗裡嗎？」
他們二人皆知要通知的自然不是普通弟子。
陸元州是從人界來的，蒼寒淩從異族來，自然都沒有問題，韓淺的師父清文長老就在這裡，而盛天禮指的自然是……虞若卿的師尊，江元霜了。
雖說這些年江元霜一直修身養性閉門不出，可想到這位的性格，若是知道自己心肝徒弟被困在秘境裡，激動時做出什麼就不可控制了。
只怕她會直接殺來。
雲天成肩膀上壓力極大。
別提陸元州是他花了幾百年才尋到的既當下任宗主培養、又當兒子養的親弟子，就說韓淺和虞若卿，如此千萬人裡挑一的天才弟子，已經可以看出他們幾個是扛起下一代玄霜仙宗的領頭弟子。
若是他們都一同隕落在秘境裡，他還有什麼臉面回門派？連自己弟子都保護不好，他愧對每一任玄霜宗主。
更別提還有江元霜這個隱形的炸yao，雲天成閉了閉眼睛。
他聲音沙啞地說，「她的三弟子霍修遠就在這裡，瞞是瞞不住了。對了，你讓人去看護著點他，多安慰安慰，至少讓霍修遠冷靜下來，若是江長老真來了，他還能跟著勸勸。」
「那讓黎文康長老去吧。」盛天禮說，「黎長老年輕，和霍修遠是一個輩分的弟子，應該能拉近些距離。」
雲天成疲憊地擺了擺手，讓盛天禮自己去安排。
看到宗主臉色不好，盛天禮行禮，匆匆離去。
秘境裡。
在系統的呼喚中，虞若卿緩緩地睜開眼睛。
她撐起自己，那股熟悉的因為穿梭秘境而產生的頭疼又來了。
「又換地方了？」她說。
「是的。」系統道，「宿主，你與蒼寒淩分開了。」
虞若卿向著四周看去，只見自己在一個十分炎熱的戈壁灘上，周遭怪石林立，散發著滾燙的溫度。
「這地方怪怪的。」她說。
她身為金丹初期修士，按理說應該能無視基本所有的外界環境影響了，可在這裡，她竟然久違地因為天氣而感受到不適。
「在您昏迷的這段時間裡，溫度升高了十六度，或許未來還會繼續升溫。」系統道，「根據分析，這個秘境或許比之前的兩個秘境等級要更高，可能會出現金丹圓滿期、甚至更強的妖獸，宿主請小心。」
聽到它這樣說，虞若卿的神色也嚴肅了許多。
她感覺到這裡果然沒有之前兩個秘境的靈氣那麼充沛，妖氣更加濃重。
然而她在戈壁上行走許久，也沒有遇到妖獸。
虞若卿心中有些奇怪，卻不知道是因為她剛剛和蒼寒淩混跡太久，身上也沾染了他的妖氣。
鮫人這類種族不是普通的妖族，更像是人類與猿猴的距離，而且有天生的血統壓制，所以普通小妖獸都不敢露頭。
虞若卿的神識極其廣泛地向著四周鋪了出去，她本來是想尋找這個小秘境的高級妖獸，沒想到感受到了很遠處傳來的細微震動聲和殺意。
她向著那邊趕去，遠遠便看到天地交界處密密麻麻的蠍子像是潮水一般湧來，幾個身穿蒼空宗服的弟子渾身是血，背靠著背，似乎已經在這裡支撐了許久。
打頭的那個，似乎就是之前初試時一面之緣的穆緒林？
第61章 天女下凡
穆緒林是蒼空弟子，之前初試的時候，與虞若卿分到一個試煉場。
只不過，二人並沒有交談，虞若卿對他有印象完全只因為兩件事，一是穆緒林很強，他當時的劍招給她留下了印象。
另一個是當時那個被龐興龐陽兩兄弟用猥縮招式調戲、卻寧可被細線割成重傷也要反擊的、很有血性的女修嫣嫵柳也同為蒼空弟子，是這個穆緒林的師妹。
虞若卿一邊想起了他是誰，一邊腳下沒停，毫不猶豫地便去幫忙了。
這四個蒼空弟子看起來已經堅持了很久，不僅身上傷痕累累，原本淺色的蒼空宗服更已經被血污和灰塵弄臟。
數不勝數的蠍子如同潮水般不斷湧來，四人筋疲力竭，看起來即將覆滅於這蠍潮之中。
四人已經絕望，就在這時，他們聽到天空中傳來女子的輕呵聲，與此同時仿佛要翻天覆海般的兇猛劍意從上方砸下。
不僅面前的蠍子潮被瞬間清空一大片，劍意帶起的熱風更是差點將四人中的重傷弟子掀翻在地，還是穆緒林伸手抓住了同伴。
他擡起頭，頓時一怔。
在這種黃沙漫天的炙熱世界，一襲白衣出現的虞若卿仿佛天女下凡，給他們帶來了生機。
虞若卿並不戀戰，她暫時清退了蠍潮之後，立刻飛身下來，抓住兩個受傷比較重的弟子。
「抓緊時間，快走！」她沈聲道。
穆緒林點點頭，他強打精神，和其他一個弟子互相攙扶著彼此，隨著虞若卿離開了那裡。
這個炎熱的秘境讓受重傷的弟子的情況雪上加霜，他們必須找一個陰涼的地方休整包紮。
虞若卿用飛行法寶載著他們，當飛了一段距離發現並沒有合適的地方休息時，她當機立斷下降高度。
來到一個陰面的戈壁山前，虞若卿沈下心。
當初第一次和韓淺搭檔秘境，她覺得他用體修的方式能在巖石或者巨樹上一掌拍出洞穴很酷，所以後來特地纏著韓淺讓他教她。
劍修已經習慣將能量聚集在劍刃上，劍本身便能幫助劍修凝聚力量。
而體修需要不借助外力，將整個身體的注意力全部走向手掌或者腿腳，是另一種難度。
收力比用力更難，虞若卿當時學了一個月，也只能用蠻力錘斷整塊巖石甚至山體，完全不能像是韓淺那樣對力量掌握深刻，能恰到好處地掏出一個洞來。
然而，此刻不行也得行！
虞若卿深又緩地喘氣著，將身體運行的真氣不斷地向著手掌聚集。
她閉上眼睛，尋找恰到好處的力量大小，然後一掌拍向石體。
砰——！
隨著一聲悶響，虞若卿聽到身後的蒼空弟子驚訝出聲。
她睜開眼睛，看到自己成功掏空了山體，做出了一個洞口和正常大門大小、洞穴裡卻十分寬敞的洞！
這是虞若卿第一次成功，也代表著她對自己力量的控制在這種緊急關頭又上了一層樓。
她本來已經到金丹初期的頂點，控制力的突破，頓時讓她有一種要破小境界的感覺。
金丹期之後，不論是大境界還是小境界的突破都必然會招來雷劫，如今這個時間不是渡劫的好時機，她便強行壓下力量。
虞若卿和穆緒林將其他三個弟子搬入洞穴，這裡雖然庇蔭，但從地底仍然不斷滲出熱氣，洞穴裡和蒸爐一樣，盡管如此，也比之前好多了。
「虞道友，多謝你出手相助。」穆緒林捂著自己受傷的腹部，他說，「如此大恩大德，我不知該如何回報……」
「先活著出去再說吧。」虞若卿道。
她從戒指裡拿出江元霜臨行前給她塞的一大堆東西，其中一瓶她遞給了穆緒林。
「你們四個立刻吃丹藥穩定自己的狀況，一個估計不夠，吃兩個吧。」虞若卿說。
穆緒林倒出丹藥，他僅僅用看和聞的方式，便能辨別這是頂級的止血丹，頓時大喜過望，不顧自己還在流血，而是先將藥喂給其他三個師弟。
與此同時，虞若卿幹凈利落地開始布置結界和陣法。
穆緒林喂完藥，看著師弟們的傷口不再流血，氣息也穩定下來之後，他不由得鬆了口氣。
也就是這麼短短的一小段時間，穆緒林明顯感覺到洞穴裡的溫度降了下來，變得十分宜人。
他擡起頭，便驚訝地發現整個洞裡至少被布置三至四層陣法與結界。虞若卿動作很快，但粗中有細，她布置的有防禦也有隔離，隔離陣法頓時切去了地底滲透而來的高溫。
而且……
「這、這不是蘇家絕技嗎？」穆緒林震驚地說，「你怎麼會蘇家陣法？」
六大世家之所以能拔頭籌，還能和仙宗抗衡，不是因為人多或者有錢，更多的是每家都各有絕技，讓人不能小覷。
而其中的蘇家最聞名的便是陣法了。蘇家陣法變幻莫測，並且只傳家主、不傳他人。
只可惜當時的蘇家大公子蘇景澤一心癡迷劍道，從沒用過陣法，還引得外界猜測，討論蘇家陣法是否會折在上一代手裡。
蘇景澤教虞若卿陣法的時候從沒說過這些事情，虞若卿並不知曉他輕描淡寫傳授的是家族本領，如今聽到穆緒林震驚的樣子，還有點摸不著頭腦。
然而不等她回答，穆緒林已經吐了口血，搖搖晃晃地倒了下來。
他本來已經力竭，身為領隊，受的傷也是最重的。只不過一直在強撐，如今師弟們都安全了，他才終於支撐不住。
虞若卿趕忙過去，她將丹藥喂給穆緒林，又止住他重傷旁的幾條靈脈，過了半響，穆緒林才緩過一口氣。
「多謝……」他沙啞著，還不等說話，虞若卿已經將一瓶水塞給他。
「等出去了再道謝吧，到時候你們吃了我多少東西，我要連本帶利收回來。」虞若卿說。她想了想，加倍道，「十倍！」
穆緒林從進這個秘境開始就沒喝過水，他咳嗽著喝完了半壺，自己剛緩過來些，便又去用水壺喂三位師弟。
他手上不停，聽到虞若卿的話，卻擡頭苦笑道，「你救了我們四條命，別說十倍，就算千倍百倍、哪怕要我這條命，我都給你。」
等到三個弟子都喝完水，虞若卿和穆緒林又挨個給他們喂了丹藥，這次是穩定體內真氣的。
昏迷著的蒼空弟子們的神色逐漸緩和平穩了一些。
相比於這幾日在炎熱環境裡不停與妖獸作戰，如今能在涼快的山洞裡生養休息，簡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其他三人情況穩定，穆緒林卻差了一些。
他的傷太重，吃丹藥只能控制，很難痊愈。
虞若卿有些為難地說，「我不會治療，哎，如果我的師兄在就好了。」
「你是說韓淺？」穆緒林道。
「你認識他？」虞若卿頓時十分新鮮。
穆緒林苦笑了起來。
「他和蘇景澤，制霸了年輕一代弟子許多年。」他說，「我與他們是同輩弟子，明明在蒼空門派裡已經無人能敵，可偏偏永遠被他們二人壓下一頭，不論我如何努力，都從來沒有贏過他們。」
他看向虞若卿，笑道，「當我看見你在台上表現的時候，便知道，這次大比的勝利仍然是屬於玄霜仙宗的。」
「勝利固然重要，但不是唯一的。」虞若卿說，「你的對手不是他們二人，而是你自己。」
穆緒林一怔，隨即大笑道，「你說得對。可惜我這些年一直牛角尖般和自己過不去，直到如今才明白這樣淺顯的道理。」
「你為什麼說得那麼悲觀，好像我們要死了一樣。」虞若卿奇怪道，「不是還有我嗎？」
「我並不是不相信你，虞道友。」穆緒林嘆息道，「只是這個小秘境絕不是大比內容，這裡的妖獸至少是元嬰期，而且還有許多築基和金丹的小妖獸，哪怕你我是金丹初期，也很難有機會贏。」
聽到他這樣說，虞若卿沈默下來。
她在心中想了一會兒，然後說，「就算我們贏不了，但至少可以在這個洞穴裡保持精力，外面一定會發現秘境不對，只要一直等著，就會有長老來救我們吧？」
「這就要說另一個問題了。」穆緒林苦笑道。
他給虞若卿解釋了一遍有關水月秘境的上夢與下夢的事情，然後道：
「我們如今這個秘境一定處於未被開放的下層，要知道下層裡危險的秘境數不勝數，至今都沒有被全部挖掘。就算各位尊者實力超強，也很難每一個下層秘境都尋找一遍。」
「也就是說，」虞若卿緩緩地說道，「我們要闖回上層秘境，才有機會離開？」
「正是如此。」
虞若卿想來想去，她又想到了一個主意。
只不過這一次她沒有先和穆緒林交談，而是在心裡問系統。
「如果我能在與那個元嬰妖獸戰鬥的時候忽然渡劫，召來雷劫，有可能劈死那個妖獸嗎？」
系統停頓半響，似乎在運算，然後說，「有五成幾率成功，三成幾率需要宿主補刀，宿主有兩成幾率死亡。」
「八成能贏，不錯！」虞若卿很高興。
系統沈默地運作著，它的宿主似乎永遠不懂得危險和恐懼，這讓它有點頭疼。
虞若卿和穆緒林說了自己的計劃，穆緒林聽完之後，不由得睜大眼睛。
「這……有點冒險吧？」他說，「哪怕是小境界的雷劫，一般也需要全神貫注地去渡過，你想一邊渡劫一邊戰鬥，我從沒有聽過這樣亂來的事情。」
「不是我，是我們。」虞若卿說，「我們五個要一起在雷劫裡戰鬥，這樣會讓你心裡好受點嗎？」
穆緒林無奈至極，若是平時，他的性格或許是不喜歡虞若卿這樣冒進的人的，可在這樣絕望的秘境裡，忽然出現又亂來的虞若卿像是給他又注入了活力，讓他竟然也在絕望中看到了一點生的希望。
「虞若卿，你真是一個奇特的人。」他感慨地說。
「很好，看來我們達成了一致。」虞若卿十分滿意，她說，「我們要在這裡休息至少三天，等你們恢覆一些再作戰。」
然後，穆緒林眼睜睜地看著虞若卿從戒指裡搬出了桌椅茶壺鍋碗瓢盆，她甚至還帶了毯子？！
穆緒林：……
穆緒林：「為什麼你帶了這麼多無關緊要的東西？你還記得你是來參加大比的嗎？」
說話之間，虞若卿已經架好了鍋。
「我師弟教了我煲湯，等我給你們露一手！」虞若卿挽起袖子，她興高采烈地說。
……她究竟學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啊
第62章 胡鬧！
接下來的幾天，蒼空仙宗的四個弟子在洞穴裡過得十分舒適。
他們本來以為自己會死在這秘境沙漠和數以萬計的蠍子之中，誰都沒有想到在這樣緊要的關頭，竟然會有一個人從天而降，救了他們一命。
而且虞若卿不僅僅是救了他們的命，更是好事做到底，直接提升了他們的生活質量。
弟子們能在幾天裡恢覆的這麼迅速，很大程度都該感謝虞若卿在洞穴裡建造了這麼好的生活環境。
這個洞穴裡不必擔心危險，沒有炎熱的酷暑，有吃有喝有丹藥。
不僅如此，虞若卿帶了許多日常用品，甚至帶了書和牌，讓他們在這個恐怖的秘境裡，找回了活著的感覺。
就連受傷最重的穆緒林，也恢覆的比他們想象中的快多了。
如今虞若卿在弟子們眼裡無比偉岸，她和仙女下凡似乎沒什麼區別了，他們對她的感激和敬佩幾乎無處安放。
唯獨只有一點讓弟子們避之不及，那就是——虞若卿的做飯手藝實在不敢恭維。
誰都不知道，虞若卿是怎麼做到將普通的蘿卜土豆和白菜等這樣普通的靈菜隨隨便便一攪，就能做成死亡黑暗料理的。
剛開始蒼空弟子還想因為救命之恩而做做樣子，給虞若卿點面子，沒想到喝下一口便狂吐，演都演不下去。
虞若卿自己也很納悶，她明明是按照陸元州的步驟一模一樣來的，和當時陸元州的做法完全一致，怎麼他的菜就那麼好吃，自己的成品卻那麼可怕？
她以後再也不嫌棄霍修遠了，敢情她還沒他強呢。
只不過這幾天的洞穴生活，也並非完全沒有收獲。
虞若卿本來以為自己是個孤僻的人，畢竟她能夠從小習慣和忍耐在寂靜的赤煉山中修行長大，這麼多年幾乎只和江元霜和霍修遠相依為命。
她的成長軌跡不像是仙宗弟子，更像是隱居大佬的徒弟。
然而離開師父和師兄後的這段日子還是改變了她，讓她在不知不覺中逐漸不再厭惡和警惕與他人的交際，一直到如今能與萍水相逢的人能在同個環境中和諧共處。
或許連虞若卿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在細微中的變化。
這種改變很有意思，虞若卿過去大部分的生命重心都在等待主角團隊的出現。除了師父和師兄，她幾乎從沒有在意過任何無關人員，甚至都懶得與其他弟子多說幾句話。
之前與女孩們的相處稍微扭轉了一些虞若卿的想法，這次則是徹底打破了她過去的固執和古板。
因為在養傷之外十分無聊，她與這幾個弟子幾乎每天大半的時間都在聊天和打牌玩遊戲，由此一點一滴的了解了他們的人生、他們的門派和他們的追求或缺點。
這在過去的她是絕對不會想象得到的。
畢竟，這些弟子除了穆緒林之外，統統在系統眼裡都是‘無關人員\'。
可是當她在這幾個弟子分享自己人生時仍然聽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她才發現，這個世界上有趣的不只是陸元州、蒼寒淩、韓淺和蘇景澤，原來這些本在她眼裡隨處可見的背景弟子他人生原來也很精彩。
虞若卿還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比如除了穆緒林之外的三個弟子看起來年紀雖然也不算小，但他們明顯包袱更輕、更放鬆一些，能和她玩到一塊去。
然而穆緒林看起來總是話最少的那個人，他不知不覺中便擔負起照顧自己的三個師弟和虞若卿的任務。
穆緒林每日都會檢查陣法、 出門巡視、注意秘境動態，回來還要看護所有弟子們的狀況，讓他們按時吃藥休息和修煉，他就像是上了發條一樣的機器將所有的事情管理和安排得井井有條。
沒想到穆緒林話最多的時候，竟然還是當時他們剛剛進來、除了他和虞若卿其他人都在昏迷的那段時光。
待到洞穴裡恢覆生機，穆緒林卻更像是一個隱形人，幾乎很少聽見他也高聲闊談的時候。
他無端的讓虞若卿想起韓淺。
相比於穆緒林絢爛華麗的劍法，任誰都不會想到，他在團隊裡會是這樣的狀態吧。
第三日，穆緒林又照例離開洞穴去外面偵查，他每天都如此，甚至沒有考慮過和虞若卿或者其他人商量安排換班或者輪流制。
而此時，虞若卿在和其他幾個弟子一起玩牌。
「為什麼穆緒林每天都讓自己這麼忙碌呢？」虞若卿說，「我們兩個明明修為一樣，而且還是我救的你們，可他好像莫名其妙便將我也劃入了他要安排保護的陣營裡了。」
「誰讓穆師兄是大師兄，還是這次的領隊呢。」其中一個弟子看著自己的牌，「這是他的職責，也是師門的重托。領頭人這重任可不是誰都能扛得起來的。」
「我以後就希望成為穆師兄這樣的人，保護我的師弟師妹們。」另一個弟子放下牌，他感嘆道，「像是大師兄那樣多酷啊，不論落入什麼樣的局面中，只要還有穆師兄在，我的心裡便永遠都有底氣。」
虞若卿撓了撓頭。
「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大師兄都是這個樣子？」她說，「我的大師兄也是如此，他幾乎從不主動和我們一起亂來，但會一直陪在我們身邊。」
「你是說韓淺道友嗎？我覺得他看起來就很穩重。」虞若卿身旁的弟子湊過來一點，他小聲的說，「對了，想不想聽聽關於你們門派和韓淺道友的一些小道傳聞？如果穆師兄在一定不讓我們說。」
「說來聽聽。」虞若卿很感興趣。
「我是因為將你當成了自己人才說的，虞師妹，你要是覺得不中聽可千萬別生氣啊。」
虞若卿連連點頭，要是其他事情她肯定不感興趣，然而這件事和韓淺有關，她倒是想聽聽了。
「雖然你們玄霜過去幾十年裡最有名的弟子是蘇景澤，但其實在我們三大仙宗內部，都知曉韓淺的存在。」那個弟子說，「他不是已經掌管仙宗內務許多年了嗎？」
「是啊。」
「其實外面一直有流言蜚語，韓淺這樣優秀的人怎麼看起來都有下一任宗主的影子，可偏偏你們雲宗主卻並沒有收他為徒，所以修仙界裡許多人都覺得雲宗主不仗義。」
「這和宗主仗不仗義有什麼關系？」虞若卿莫名其妙地說。
「因為很多人都猜測他只是利用韓淺的能力，將他培養成傀儡，未來好留給自己的接班人當屬下，以此更好地讓玄霜未來更新換代。」
韓淺，傀儡？
虞若卿欲言又止，她說，「你們要是真的親眼見到大師兄，絕對不會這樣想。」
韓淺哪有傀儡的樣子，陸元州不論從腦力還是實力都不是他的對手好嗎？
「畢竟只是流言，沒什麼真實性。」
眾人正在聊天，就在這時，巡邏過來的穆緒林進了結界裡，還帶來了一股熱氣。
「聊什麼呢，氣氛這麼好？」穆緒林笑道。
吃瓜總是最快拉近彼此距離的聊天方式，這件事恒古不變。
然而師弟們自然不會告訴穆緒林他們背後講了‘救命恩人’大師兄的小話。
其中一個弟子說，「我們正在聊韓淺呢，都覺得韓淺和大師兄你很像。」
「是嗎？」
穆緒林不疑有他，因為傷口還未完全恢覆，而有些疲憊地過來坐下。接過師弟送來的水，他喝完了之後才開口道，「對了，說起韓淺，他這幾年是不是被刺激過？此次初試時我遠遠地看過他的比試，他似乎性格和劍招都變化很大。」
這段時間的相處，虞若卿都快忘記最開始時許多弟子都說過韓淺性情大變的事情了。
尤其是她已經習慣了如今沈默沈穩的韓淺，也很難想象的出來韓淺的其他性格會是什麼樣子。
聽到穆緒林這樣說，她頓時好奇地問，「那他以前是什麼樣子？」
穆緒林想了想。
「以前韓淺也不愛說話，十分冷漠，怎麼說……像頭沈默不語卻緊盯你的狼。」他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對上他目光的時候，就好像是已經被他咬緊再也逃不脫的獵物……那種感覺毛骨悚然，許多和他切磋過的弟子都對他有陰影。」
他看向虞若卿。
「現在的韓淺雖然也不愛說話，但他的性情似乎圓潤了許多，不似曾經鋒芒畢露，倒是真有點仙君的樣子了。」
虞若卿若有所思。
她想起不論什麼行動時都淡然地跟在他們身後，像是山一樣沈默又可靠的韓淺，又想到穆緒林所說的狼一樣的、鋒芒畢露的韓淺……那是什麼樣子呢？
實在想不出來。
「按照韓淺的人生履歷分析，穆緒林所說的梗符合韓淺的生長環境。」這時，系統的聲音在她的腦海裡響了起來，「目前仍然沒有尋找到他性情發生變化的合理解釋。如果能找到曾經他的映像記載就好了。」
系統這樣說，虞若卿就開口問道，「那你們有沒有過去韓淺的留影球？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很溫和了，我有點好奇他過去的樣子。」
「自然是有的。」穆緒林說，「等到出去之後，我就回門派給你取。」
「記得保密。」虞若卿補充道。
穆緒林點了點頭。
其實以玄霜仙宗保護留影球的架勢不難看出，留影球是極其珍貴的資源。然而穆緒林等人想報答虞若卿的恩情，竟然毫不猶豫地便全部同意了，甚至都沒有再多討論一下。
又過了兩日之後，穆緒林的傷終於穩定了下來，而虞若卿這幾日也不斷修煉控制著自己的力量，保持著瀕臨渡劫的感覺。
終於到了一決勝負的時刻。
「我們的對手是一隻元嬰期的沙漠巨型蜘蛛，它和數以萬計的蠍子們生活在一起。」
行動開始之前，穆緒林進行最後的布置，他沈聲：
「大家都吃好丹藥，一會兒引蛇出洞。待到虞師妹的雷劫降下，我們分頭行動——記住！切勿緊張畏縮，一定要向前沖。只有搏一把，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弟子們都紛紛點頭。
每個人的手裡都有四、五顆出品赤煉峰的頂級丹藥，他們吃了丹藥，虞若卿解開了陣法。
三個蒼空弟子立刻沖出去，按照之前的經驗擾亂和喚醒隱藏在沙漠地底的妖獸巢穴，讓蠍子大軍窸窸窣窣地醒了過來。
「師妹，渡劫的時機一定要把握好。」穆緒林沈聲道，「我去引蜘蛛，接下來便交給你了！」
虞若卿微微頷首。
四個蒼空弟子又一次與妖獸們纏鬥在一起，虞若卿則是在一座瘦骨嶙峋的山頂盤腿而坐，她閉上眼睛，欲要突破頂點的能量比往日更加煩躁地運轉著，原本萬裡無雲的天空也逐漸凝聚起烏雲。
這大概是這段時間這個秘境第一次被烏雲遮擋。
整個大地都在嗡嗡作響，沙子散亂地滾動著，然後——一座小山丘忽然長了八條腿，活了過來。
原來那座山丘就是巨型蜘蛛！
被吵醒的蜘蛛噴射毒素黏液，不分敵我，許多蠍子沾上了一點點便瞬間成為灰燼。
穆緒林在最前面勉強抵擋了幾輪攻擊，他擡高聲音道，「虞若卿——！」
半空中轟隆一聲巨響，一道雷劈過了天空，驟然將戈壁地面劈得焦黑。
這才是第一擊而已。
穆緒林尋找虞若卿的身影，想確定她是否安全，就在這時，他在半空中看到了虞若卿的身影，頓時兩眼一黑。
「胡鬧！」他咬牙道。
天空中，虞若卿雙手舉著長劍，靈氣不斷地在她的劍刃邊旋轉飛舞，她像是箭一般向著地面而來，而她的身後，幾十道雷劫追著她。
白晝閃過天際。
第63章 她真的不怕死嗎
注視著眼前的發展，穆緒林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這一生都從沒見過能有女子、不，他就沒見過有修士能像是虞若卿這樣魯莽而任意妄為。
且不說別的，她如此冒險以身引雷劫的事情，竟然都沒有提前和他們商量過。
然而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辦法。
穆緒林咬了咬牙，他沈聲道，「上，掩護虞若卿！」
四名蒼空弟子掃努力掃平周遭蠍子，飛向半空。
這個秘境裡的靈氣十分稀薄，懸浮在空中需要耗費比外面多五倍左右的靈氣，所以當時他們四人才差點被生生吞沒在蠍潮裡。
如今也顧不上這些了。
所有人都清楚，蠍子是除不完的。更何況這些密密麻麻的蠍潮裡每一隻蠍子低則築基期，高則金丹期，可以說任何一隻不起眼的蠍子都足以在上夢秘境裡充當守境妖獸了。
天空中，雷雲翻滾，雷劫霹靂作響，偶爾在附近劈下一二支，頓時轟黑一片地面。
虞若卿為了能讓雷準確地劈到巨型蜘蛛，她放棄了遠距離攻擊，而是不停向著蜘蛛靠近，以劍親手砍向蜘蛛。
巨型蜘蛛張開血盆大口，恐怖尖銳的刺耳叫聲響起，它的前腿大張，在半空中俯沖的虞若卿頓時像是劈在了什麼透明的震波上一樣，再難前進半分。
蜘蛛不停地刺耳尖叫，高頻率的聲音如小刀一樣不斷刺入虞若卿的頭顱和毛孔。短短瞬息而已，她的喉嚨間便湧起一股腥甜。
這就是境界的壓力嗎？
虞若卿咬緊牙關，她雙手緊握劍柄，繼續與蜘蛛對峙，耳朵則是一直聽著雷鳴的聲音靠近。
「虞若卿——！」
在穆緒林喊她的同一瞬間，虞若卿猛地泄力，手中的本命劍與主人心靈相通，它以與蜘蛛對峙的借力將虞若卿彈飛了出去。
雷劫幾乎擦著她的衣袍邊緣劈了下來。
身後隆隆作響，因為飛劍力量太大，虞若卿十分不美觀地摔在了沙漠上。
她氣還沒喘勻，看到周遭的蠍子不僅不圍攻她反而四散奔逃，虞若卿停都沒停，直接又朝著旁邊翻滾，下一瞬果然有余雷轟到她剛剛在的位置。
太刺激了。
虞若卿露出笑容，腦海裡的系統卻快瘋了。
它原本該一成不變的機械音調幾乎有了焦急的感覺，「宿主，現在太危險，請立刻兌換避雷丹藥！」
如果這個時間段虞若卿死了，這個世界的改變任務對新派來的執行者將會變成地獄模式，那樣後果難以想象，所以系統不能冒失去她的風險。
「我不。」結果，虞若卿說，「還沒到生死關頭，我自己能應對。」
「宿主——」
虞若卿單方面掐斷了它的聲音。
她並不是不懂變通，只是在如今的情況下，雷劫對每一個人的威脅都是同樣的。
其他四個弟子都沒吃丹藥，冒生命危險作戰，她如果私下靠著系統躲過風險，和臨陣脫逃有什麼區別。
如此茍且偷生之舉，完完全全是炮灰壞人才會做的。
她是一個有品質的反派，當然不能這樣。
於是虞若卿躲過幾道雷之後，她舉起手臂，遠處的本命劍立刻飛回她的手裡。
巨型蜘蛛被雷狠狠地劈了，它雖然一直在慘叫，動作也遲緩了一些，可危險上仍然沒有降低太多。
除了虞若卿和穆緒林是金丹期外，其他的弟子都是築基圓滿期，二人便不知不覺抗在最前面。
他們二人聯手，才勉強與被削弱後的妖獸打平。
這樣等級的妖獸已經有了低階神智，巨型蜘蛛有了想要逃跑的趨勢。
它可以逃回沙漠深處慢慢恢覆，可他們沒有退路，這次必須要贏！
「我們得智取。」穆緒林沈聲道，「你能掩護我嗎？」
「好！」虞若卿答應下來。
她截斷了蜘蛛的去路，蜘蛛看到只有她一個人，頓時又發出刺耳的叫聲，向著她攻擊而來。
這是虞若卿至今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吃力的作戰，哪怕她如今已經突破到金丹中期，可面對殘血的元嬰期妖獸，仍然很難輕鬆取勝。
她的靈氣比旁人多，對同修為弟子時是很大的優勢，如今在境界的壓制下也蕩然無存，又沒有穆緒林聯手，如果一直用之前的攻擊力度和頻率，很容易疲累。
幸好這只蜘蛛是有腦子的，虞若卿發現它已經在戰鬥中總結了經驗，之前吃過她劍意兇猛的苦頭，便每次看到虞若卿要展露相同劍法時會躲避迂回，再尋找虞若卿換氣的間歇攻擊。
玄霜劍法的其中一個特點是看起來十分波瀾壯闊，在某些仙宗掌門的嘴裡則是花裡胡哨。
虞若卿也利用這一點節省體力，她看準蜘蛛會提前躲避，便將之前實打實的招數換成了看起來十分唬人、但其實威力沒有那麼強，也更省力的招式，以此拖延蜘蛛的前進。
她心裡清楚這蜘蛛成了精，恐怕拖不了它太久。
「將它往這邊引！」這時，虞若卿聽到了穆緒林的聲音。
虞若卿當即改變方向，收了劍就跑，將蜘蛛引向了穆緒林那一邊。
由於巨型蜘蛛從來都只在這片沙漠裡出現，而沙漠中一直蠍子太多，所以他們之前很難提前做什麼準備。
如今靠著虞若卿吸引了蜘蛛、雷劫劈得蠍子們四散奔逃，穆緒林四人趁機做了陣法陷阱。
蜘蛛第一次見到狡猾的外鄉人，猝不及防地掉入了修士們構建的陣法裡，不等它翻過自己，穆緒林為頭的四個弟子一同誦起有些陌生的文字，隨著他們的聲音，陣法裡的蜘蛛一邊蹬腿一邊慘叫起來。
「為什麼他們說的每一個字我好像都知道，可連起來我就聽不懂了？」虞若卿道。
「這是上古文字。」系統說，「玄霜以劍起家，蒼空則是以陣聞名，他們念的應該是縛妖咒，需要用修士鮮血來牽引，是修仙界大比中的禁用術法。」
為了能贏，蒼空弟子是將老本都掏了。
虞若卿看到陣裡的蜘蛛逐漸僵硬，而隨著雷雲散去，蠍子有卷土重來之態，挖丹必須盡快進行。
有了之前兩次的經驗，她立刻飛身上前，然後說，「每個人都抓緊彼此，不然容易被分開傳送。」
穆緒林點點頭。
他跳下坑中，用劍切開蜘蛛的頭部，隨著綠色的黏液爆出，一顆灰色的妖丹正在其中。
若是放平時，這麼高等級的妖獸一定會被慢慢分解，它的各個部件都是寶貝。
如今眾人也顧不上這麼多了，穆緒林抓起妖丹便飛出結界，抓住了身邊的弟子。
由於這次五人都沒有鬆手，虞若卿明顯感覺到穿越秘境的時候自己身邊有人。
黑暗又一次降臨。
有了之前兩次的經驗，虞若卿第三次蘇醒得很快。
她睜開眼睛，發現他們似乎來到了一片山林裡，這裡高山林立、地勢覆雜，看起來就不是普通上夢秘境。
虞若卿的心不由得有些微沈。
如今沒了雷劫助威，他們這些人，還能承受得住一次跨境界的戰鬥嗎？
她低下頭，看到蒼空弟子四人還沒有蘇醒，便伸出手拍穆緒林的臉，把原本清秀俊氣的年輕修士打得原本白皙的臉蛋都微微泛紅。
穆緒林睜開眼睛的時候，察覺到他氣息蘇醒的虞若卿已經轉過去打第二個人了。
感受著自己臉頰火辣辣的感覺，穆緒林甚至沒有問是什麼一回事，平靜地撐起了自己。
這段日子過後，他好似已經習慣了虞若卿外表高冷仙氣飄飄、內裡粗狂的作風。
「這裡是……」
穆緒林左右看去，他的心不由得一沈。
「這裡不會還是下夢秘境吧！」旁邊的弟子哀嚎道，「我們的運氣這麼差嗎？」
「師兄，我們是不是不能活著回去了？」另個弟子帶著哭腔道。
鼓起一次勇氣很容易，可當一切又要推翻重來時，不是所有人都有保持能屹立不倒的勇氣。
而且……第一次贏了，就算這次又贏了，誰知道下次能不能出去呢？如果下一次又是危險秘境該如何是好？
除了虞若卿和穆緒林，其他三個蒼空弟子的心態都有些崩潰。
「要不然試試玉牌？」虞若卿說，「已經過去三四天了，說不定現在恢覆正常了。」
「玉牌用一個少一個，且不能帶人。」穆緒林沈聲道，「我們不能冒這個危險。」
「那就先走走看。」虞若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萬一這裡有其他人，一起行動不就勝算大了嗎？我去開路。」
看著虞若卿的背影，蒼空弟子們有些呆楞。
「師兄，她到底為什麼一直都能這麼樂觀啊？」弟子喃喃道，「她怎麼就不知道害怕，難道她真的一點都不怕死嗎？」
穆緒林的心裡都不由得有些慚愧。
就連他都在意識到與外面失聯後心態失衡過幾次，剛剛也是如此，有一瞬間他的心情迷茫絕望又憤怒。
可是虞若卿，這個在他們之中最年輕的小師妹卻一點都沒動搖過。
他也只能感嘆道，「道心如此穩定，虞師妹真是修仙的料子。更別提她又有這等膽魄與善心，未來定會成為修仙界的標桿。」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虞若卿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快來，這個秘境似乎有人！」
第64章 卿卿，對不起
虞若卿在森林中發現了人為做的標記，附近不少地方也留下了人活動的跡象。
其中一棵樹上，甚至直接用劍刻出了標記。
眾人趕到一看，蒼空弟子們一掃剛剛的沮喪，都不由得興奮了起來。
「這是我們蒼空仙宗的標識！」其中一個弟子說，「我們蒼空的另一個隊伍一定就在這裡！」
「太好了，說不定嫣師妹也在這裡！」
嫣嫵柳，就是虞若卿當初記憶很深刻的那個女修。
她頓時也來了興趣，看向穆緒林，「如果他們還在的話，一定躲起來了。你們同門的人，你一定更了解，能找到他們嗎？」
「應該可以。」穆緒林沈聲道，「這秘境裡需要躲避的只有妖獸，不需要躲人，肯定會留下很多痕跡。」
他們一邊在原始森林中穿行，心一邊不由自主地慢慢沈了下來。
整個森林妖氣四溢，而且森林中許多參天大樹攔腰折斷，到處都有野獸兇狠的爪印。
不少地方還能看到動物的屍首，有些已經腐爛成骨，也有些還連帶著血肉，蠅蚊在上面嗡嗡飛舞。
走著走著，有弟子倒吸一口冷氣。
崎嶇不平的泥濘中，倒映著比人頭還要大的野獸掌印，光是以這爪印來看，這頭妖獸或許會比熊還要龐大。
不論是哪個角度來觀察，這片森林似乎都極其危險。
原本因為要見到同伴而興奮的蒼空弟子們不由得都沈默了下來。
在這麼兇險的地方，他們的師妹師弟們真的有可能活下來嗎？
眾人沈默地前行，並且用真氣屏蔽自周遭的氣味和聲音，以免讓妖獸察覺。
「師兄，你看！」
這時，一個弟子向前跑了幾步，他在地上撿起了一枚玉簪，拍了拍上面的土，遞給穆緒林。
穆緒林接了過來，他眉宇微蹙。
其他三個弟子已經繼續朝前進發，他們在路上不斷地發現一些屬於修士的小物件，後來甚至看到了清晰的鞋印，還在樹枝上還發現了一小塊被刮破的衣布。
就這樣穿過這一小片森林，疊著層層樹影，前方似乎是森林中央的一面小湖泊，陽光透過這一片沒有森林遮擋的天空，映射在波光閃閃的水面上。
其他三個弟子看到前方終於能離開這崎嶇難走的森林，立刻加快腳步，向著森林邊緣跑去，反倒是穆緒林的腳步越來越沈。
「不對勁。」他沈聲道，「這一路上都沒有跑動追趕的痕跡，怎麼會一直都有東西落下？若這是標記也說不通，標記打在樹上不是更好嗎？更何況……」
「有水源的地方絕對不是藏匿的好地方。」虞若卿說。
二人互相對視一眼，忽然想到什麼，穆緒林神情一肅，他擡起頭，大聲道，「回來，都給我回來，不要出森林——」
其中兩個弟子聞言停住了腳步，而最前面的那個師弟已經走出森林，來到了湖泊邊的草地上。
他打量著這片在陰暗崎嶇的森林中央猶如仙境一樣的湖泊，一時間沒回過神。
就在這時，一股濃重的妖風襲來，一頭比熊更龐大的妖獸撲了出來，它似豹似虎，弟子頓時被籠罩在它的陰影裡。
妖獸一巴掌拍下來，弟子左邊手臂頃刻間便成了肉醬扁了下去。他連叫都叫，就直直地暈死了。
另外兩個弟子見到此狀早就嚇傻在森林邊緣，旁邊勁風飛過，是虞若卿和穆緒林。
「我們去吸引它的注意力，你們將朱榮拉回來！」穆緒林匆匆地留下一句話。
虞若卿的劍意排山倒海般地向著這妖獸壓去，穆緒林落雨梨花的劍法跟在其後，二人毫不給妖獸喘息的機會，用這樣的方式暫讓妖獸從這個弟子的身邊退去。
另外兩個蒼空弟子腿都是軟的，踉踉蹌蹌一邊跑一邊摔來到這個叫朱榮的弟子身邊，將他連拉帶拽地拖回森林。
等到看到朱榮左邊大臂上連帶著的血肉模糊的皮肉，二人不由得都哇地吐了出來。
雖然朱榮出去之後是可以治好到原來的樣子的，可他們都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修士，第一次直面這樣的場景，渾身都抖得無法控制。
這一邊，虞若卿和穆緒林可謂是苦戰。
他們兩個金丹期，在這妖獸面前就像是用水槍嚇唬狼狗的小孩子，只要妖獸反應過來，二人根本不是對手。
「宿主，匹配到一個資料。這個妖獸或許是熾烈玉狻猊，至少是元嬰中期或者圓滿期，別說是你和穆緒林了，就算是主角團隊其他幾個人都在，你們也不一定是它的對手！」系統著急地說，「宿主不要逞強，快跑吧！」
虞若卿根本沒時間回系統。
熾烈玉狻猊起初被二人接連的兇狠攻擊給唬住，但它很快就發現他們在虛張聲勢。
它咆哮了一聲，整個樹林似乎都隨著搖擺，然後向著二人撲了過來。
虞若卿毫無保留，一招接一招的劍意兇狠地劈下，連地面都被砍得皆是溝壑，可這狻猊卻只是一邊奔跑一邊揮動利爪，便瞬間瓦解了虞若卿的攻勢。
她立刻意識到，這大塊頭可比那個蜘蛛聰明多了。
如果蜘蛛是剛剛啟了靈智，那麼很明顯，這頭野獸已經有了自己成熟的思維。
熾烈玉狻猊兇猛地攻來，虞若卿意識到自己沒辦法正面對抗，便用靈氣護住自己盡力躲避，還是像被一堵墻迎面拍上，她的身體重重地倒在地面，向後滑了很長一段距離才停下。
頭頂，穆緒林也被擊飛了出去。
虞若卿的意識昏昏沈沈，她翻過身，想撐起自己，卻一直使不上力，她的面前就是森林，其他兩個蒼空弟子恐懼地蜷縮在草叢裡。
這大塊頭雖然很強，可她不應該被拍一掌就這麼難受吧。
虞若卿這麼想著，嗓間卻一癢，咳出了大把鮮血，身上的防禦法寶閃過光芒，代表為她承受化解了死亡一擊。
「宿主，你之前在對戰蜘蛛的時候被它的聲波震動到了內臟和血管，如今是傷上加傷。」在虞若卿昏昏沈沈的時候，系統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我已經匹配好了丹藥，請你同意！」
她的面前出現了商店的頁面，一個框彈了出來，詢問她是否要購買以下物品。
虞若卿選擇同意，下一順，她的掌心裡便出現了一把丹藥——至少十幾種。
「一次性吃這麼多丹藥一定會對身體產生負擔，可現在顧不上了。」系統說，「宿主，你現在立刻服用，能暫時穩定你的自身情況，增強戰鬥力。」
虞若卿將手緩緩地向著嘴邊靠攏，如此簡單的動作，她做起來卻極難。
就在這時，大地在震動，咆哮聲響起，這妖獸似乎沖著她和兩個弟子的方向來了。
「你照顧師妹，我上！」她聽到那兩個弟子中的築基圓滿期對築基中期說。
胡鬧。
你們都是傻子嗎？
如果虞若卿能有力量說話，她一定會這樣吐槽。
築基期對元嬰期，這不是自尋死路嗎？與其白白送死，他們二人直接逃跑才是最該做的事情。
那個築基圓滿期的弟子已經沖了出去，另一個弟子則是來到她的面前，用最快的速度將虞若卿拉到自己的腿上，將她手裡握著的丹藥全部喂給她。
他一直在抖，抖得枕著他腿的虞若卿都有感覺。
蒼空弟子伸出袖子，用淺色的衣袖擦幹她的臉，上面頓時一片殷紅，虞若卿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剛剛口鼻和耳朵似乎都流了血。
另一邊傳來戰鬥的聲音，隨著妖獸的咆哮，她聽到那個弟子驚惶地喊，「師兄！」
原是剛剛被擊飛出去的穆緒林幫師弟阻擋了一次致命傷，二人紛紛從半空中落到地上。
好吃好喝養了這麼多天的洞穴小組，幾乎一瞬間便傷的傷殘的殘。
注視著妖獸緩緩地向著穆緒林和另一個弟子前行，虞若卿感覺到自己身後的蒼空弟子一邊顫抖著，一邊握緊了劍，似乎想以死相博。
系統專門選出來的藥逐漸在虞若卿體內發生作用，紊亂的靈脈和各處損傷都停了下來，虞若卿終於緩過一口氣。
看到他握劍的姿勢，虞若卿喘息著，她道，「白癡，打什麼，快跑。」
聽到她的話，蒼空弟子卻還是沒有要跑的意思，他咬緊牙關低聲道，「和好友同生共死，值了！」
看著剛剛還發抖得站都站不起來的弟子如此卻忽然說出這番話，連眼神都堅定了下來，虞若卿不由得微楞。
她有些不解他這瞬息之間的短短變化是如何發生的。
蒼空弟子放下她，轉而沖著妖獸撲去，虞若卿的心不知為何糾緊疼痛起來。
情急之下，她下意識想催動真氣，剛剛才在體內安穩下來慢慢遊走的靈氣頓時又紊亂了起來，讓她的嘴角又流下血。
眼見著要目睹他送死，就在這時，原本晴朗的天忽然黑如深夜，幾道紅雷劃破夜空，在詭異的黑白交替中劈了下來。
熾烈玉狻猊也受到了驚嚇，權衡利弊之後，它轉身離開湖邊，身影幾下便消失在森林裡。
虞若卿昏昏沈沈，感受到似乎有人來了，她才終於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系統在關鍵時刻選給她的丹藥幾乎都是修仙界的頂級水平，比江元霜給她的還要高級一些，可以說是天界下最好的丹藥了。
在昏迷的時候，她的身體被丹藥用最快速的方式進行彌補治療。
過了不知許久，虞若卿緩緩地睜開眼睛，入目的是陰暗的石壁和跳動的火光。
「虞師妹，你醒了！」有人驚喜地說。
虞若卿緩了一會兒，她在其他人的攙扶下靠著墻壁坐了起來。
她這才看到自己在一個山洞裡，身上還蓋著衣服。整個洞中除了她熟悉的穆緒林和其余三個弟子外，多了十幾個人，從身上的衣袍來看屬於三四個不同的門派。
只不過大部分弟子的狀態都不大好，至少有七八個或躺或靠著坐，身上都帶著傷。
最嚴重的就和朱榮一樣，少了手臂或者大腿，奄奄一息地睡著。
「師，咳咳，師妹，你怎麼樣？」穆緒林似乎也傷上加傷，他自己就病病殃殃的，還努力地撐著過來看她的狀況。
看著這一幕，虞若卿的嘴角不由得緩緩勾起。
看到她還能笑，穆緒林似乎這才放心。
他剛想說話，便因為疼痛皺了眉，旁邊有人立刻扶住了他。
「虞師妹，你不是一直想見見我師妹嗎。」穆緒林笑道，「這就是我師妹，嫣嫵柳。」
虞若卿擡起頭，對上了扶著穆緒林的那個女修。
對方一張瓜子臉，眼尾有一點點上挑，整體五官卻是大氣端莊的，看起來便是雖然沈穩嫻靜，卻又有點絲絲勾人，讓人忍不住一直看著她的眼睛。
這便是之前那個在覆試時被龐興龐陽兩兄弟用絲線調戲嘲諷，卻寧可自己受傷走光也要弄死他們的那個她很欣賞女修。
「我知道你。」虞若卿開口道，她的嗓子因為剛醒而有些沙啞，「我看了你的試煉。」
「我也知道你。」嫣嫵柳將一杯水遞給虞若卿，她笑道，「我也看了你的試煉。」
二人對上目光，並未多說什麼，卻已經有與對方惺惺相惜的感覺。
虞若卿喜歡嫣嫵柳的血性，嫣嫵柳喜歡虞若卿的強大自信。
「之前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嫣嫵柳道，「多謝你救我同門四命，若是能活著出去，日後我一定會登門拜訪。」
「之前便不提了，這個秘境是怎麼回事？」虞若卿沈聲道，「都發生了什麼？」
嫣嫵柳輕輕地嘆息一聲，跟她講述了他們這一行人的經過。
本來嫣嫵柳和穆緒林各自組隊，一個五人隊一個四人隊，剛開始是很正常的秘境探險，後來出了意外，嫣嫵柳一行人與碰到的其他弟子們組了隊一起走，直到來到這個秘境才被困住。
「這妖獸簡直邪門，它不僅僅十分強大，更是擁有人一樣的智商。」嫣嫵柳沈聲道，「它不像其他妖獸一樣只會殺人，而是會追蹤、會埋伏，它甚至記住了我們的身份，每天都耐心地在森林裡遊蕩，準備獵殺我們。」
「所以，路上我們遇到的那些物件，是我師妹當時為了引這怪物時故意留下的。」穆緒林沈聲道，「這妖獸跟蹤到水邊發現人不見了，便一直潛伏在附近，等待她露頭。」
「沒錯，而是這個妖獸甚至還會尋找陣法結界的蹤跡。」嫣嫵柳嘆氣道，「為了躲避它，我們千辛萬苦在這座只能飛上來的峭壁上安了家，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為什麼？」虞若卿問。
「因為這妖獸已經搜尋到了這附近，下方許多地方都有它的爪印，如果它真的發現我們的位置，一定會想方設法上來。」嫣嫵柳說，「以它的腦子，這是遲早的事情。」
聽完了這些話，虞若卿也有點頭皮發麻。
她喃喃道，「這秘境到底是什麼難度的？有點太離譜了。」
「我也覺得如此，這樣的妖獸，若是在外面應該是由長老們出馬親自解決的。」穆緒林捂著自己的腹部，他無奈道，「也不知道這秘境是怎麼培養出來這樣的妖獸的。」
山洞裡的氣氛也有些壓抑，過半的弟子們都受了傷，外面還有妖獸虎視眈眈，大家都有些疲憊，失去了鬥志。
其實這裡的弟子們帶的東西也快用完了，幸好虞若卿臨走之前被許多人塞了丹藥和一些水靈肉之類的東西，當時她還嫌棄麻煩，沒想到現在碰上了用場。
最重要的是丹藥，她將藥發給弟子們，大家看起來終於有了些活力。
然而現狀還是有些窒息，如今修為最高的是虞若卿，而後是穆緒林和剩下兩個金丹弟子，除了他們四個之外，剩余的全是築基期，就連嫣嫵柳也是築基圓滿期。
他們這些人，想打過那怪物，基本是癡人說夢。
這熾烈玉狻猊實在是太聰明，有些招數讓它上一次當，它就不會上第二次當。
比如剛剛虞若卿等人被救時的那些招數便是這些弟子們又一個從沒展現過的、更偏向於虛張聲勢的雷聲大雨點小的招數，本來是打算留著以後關鍵時刻嚇唬這妖獸時用的，可看到有弟子被妖獸傷害，也沒顧得上那些。
如今出去就是找死，留在洞裡是等死。
幸好有虞若卿這個什麼都帶、還有系統商城做後勤的外掛選手，才或多或少讓還蘇醒的弟子們情緒有些緩和。
但對這些少了手臂或者大腿和受重視的弟子們而言，死亡還是在慢慢逼近。
還能活動的弟子們每天都聚在一起，努力思考對策。
虞若卿前兩天沒有參與，她一直在打坐平覆自己的身體狀況。
等到緩過來些的時候，她腦海裡也有了點想法。
「離開秘境，會不會有其他辦法？」虞若卿在腦內和系統說，「秘境和高級妖獸綁定更偏向於修士修改的規則，可在這些沒被觸碰的秘境裡，秘境代表‘世界’‘自然’，妖獸只是動物，也生活在秘境裡，憑什麼由它來決定秘境變化？」
「宿主說的很有可能。」系統道，「或者拿妖丹只是其中一個方法而已。」
虞若卿參加的秘境不多，平日也更偏向於直線當面砍人，沒什麼經驗，還能想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在你的記載裡，秘境都有什麼離開的辦法？」她決定詢問權威。
「如果是野生秘境的話，大部分秘境是需要奪寶或者闖關到最深處後觸發離開。」系統說，「我掃描了秘境幻境，又結合之前的幾次穿行，或許這個秘境的名字本身便有含義。」
「水月秘境？」虞若卿迷茫道。
她將自己和系統的想法講給大家聽，不管理論是否正確，當聽到妖丹不一定是唯一的離開方式時，大部分陷入絕望的人本能地便想相信這一點。
「你們在自己的試煉中遇到過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嗎？」虞若卿說，「比如我，我穿越秘境的時候，有兩次是被月亮和水影響，這似乎和它的名字十分相配。」
其他人也都認真地思考著。
「我離開時是白天，但感覺是相同的，只不過是從月亮變成太陽。」另一個弟子說。
眾人都斷斷續續地分享了自己的見解，有一半確實是和水或者月亮和太陽有關。
但這能有什麼關聯呢？
「你快點想想。」在腦海裡，虞若卿對系統說，「待機幾十年，用機就一日。你要珍惜自己沒有劃水的時光。」
系統：……
它帶過那麼多界宿主，這還是第一個反過來催它工作的。
盡管如此，系統還是勤勤懇懇地說，「根據其他世界的經驗，這個秘境的玄機或者在天上，或者在水裡，總之一定會和鏡花水月有所關聯。」
「宿主如果想嘗試，可以先潛入水裡看看。」系統道，「最好是晚上。」
虞若卿便將自己的想法講給了大家聽。
眾人其實覺得她的話是有道理的，可實在太危險了，所以都十分猶豫。
「這妖獸的等級比大家高一二個境界，哪怕挨上一下，都會受重傷。」有人說，「那個湖泊是整個森林唯一的水源，妖獸一定會圍著它轉的。」
「那就更應該去了。」虞若卿正色道，「整個秘境都是高山樹木，只有這麼一個湖，難道不是很可疑嗎？」
眾人面面相覷。
這麼一想，似乎確實應該去一探究竟。
可是出去便是九死一生……誰去呢？
「我去。」穆緒林沈聲道，「我的經驗最多，如果遇到危險，會隨機應變。」
「還是我去吧。」虞若卿說，「你腹部的傷太重了，不適合冒險。」
「之前那蜘蛛震傷了你的五臟六腑，難道你的傷不重嗎？」穆緒林反駁道，「你這樣的內傷才更嚴重，若是著急時真氣紊亂，不是更麻煩嗎？」
「你忘了，我有法寶和我師父給我的各種丹藥和符箓呀。」虞若卿笑道，「你放心吧，我心裡有譜的。」
看著穆緒林的表情，就知道他沒相信。
可虞若卿是認真的。
有系統在，她想兌換天界的丹藥都行，只不過未來要還債還好多年罷了。
她兌換了隱匿行蹤的頂級符箓，看著密密麻麻的點數被扣下去、賬號裡直接負了好幾位數，虞若卿其實是有點肉疼的。
虞若卿之前並不害怕自己受傷死亡，本身是有點將自己抽離於這個世界之外，有點遊戲人生的感覺。
可蒼空弟子當時舍棄生命也要與他們死在一起的精神，震撼到了她，讓她也不由自主地重新看待這個世界。
還是活著重要，她還要離開這裡出去見她的主角團獵物們呢。
她給眾人展示了丹藥，嫣嫵柳似乎比較了解丹道，她認真查看過之後才對穆緒林說，「卿卿沒有說謊，這確實是萬金難求的隱匿符箓，只要使用，不論是修士還是妖獸都不會察覺到她的身影。」
聽到嫣嫵柳這樣說，穆緒林才勉強放下心。
「這個符箓的時限是一個時辰，你一定要準時回到這裡，不要冒進！」
晚上，臨行時，他還是在不斷叮囑虞若卿。
似乎是她之前各種頭鐵的做法讓穆緒林產生了心理陰影，怕她又亂來。
虞若卿也有點無奈，她之前是知道自己沒有生命危險才享受危險的，如現在對抗這大塊頭，碰上就掉一層皮，她怎麼可能還繼續硬碰硬，當然是躲著走了。
她多次保證之後，用了符箓，離開了洞穴。
虞若卿直接在半空中向著湖的方向飛去。
這些下夢秘境的靈氣十分稀薄，在半空中飛行需要耗費更多的力量，虞若卿在上個世界還可以不引以為意，如今是身受重傷用丹藥強行壓制，再飛行的感覺就局促了許多。
她一邊向前飛，一邊觀察著整個秘境，系統也是跟隨她掃描著周圍。
虞若卿看到了那頭可怕的巨大妖獸在黑暗的森林裡晃蕩，它有一瞬間擡頭看了看，似乎什麼都沒發現，便又低下了頭。
她不由得鬆了口氣。
很快，虞若卿來到湖邊，巨大的圓月倒映在湖面上，她直接紮入水裡，順著月光的落點向下遊去。
這湖很深很深，並且有許多中高階妖獸。
似乎那熾烈玉狻猊統領了地上，也只留下了它無法觸及的水裡給其他妖獸。
虞若卿一直向下、向下，不斷地向下。
終於，她觸了底。
這湖泊水底不是腐爛的淤泥或者沙石，而是十分平整的石面。
在水底的正中央，虞若卿看到了十分繁瑣覆雜的圖騰，像是由藤蔓勾勒出的月亮。
透過本不該觸到湖底的月光，順著圖騰的溝壑勾勒出邊緣，直到整個圖騰都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像是水中另一個月亮也在熠熠生光。
這是……
虞若卿看這一幕有些楞神，倒是系統先反應了過來。
「看起來我們的猜測是對的，秘境確實有另一個出口。」系統說，「宿主，你靠近它，讓我來掃描一下該如何觸發這裡。」
「還要回去，時間不夠了。」虞若卿說，「先回去和其他人商量一下吧。」
「宿主如果不回去，時間就夠了。」系統卻堅持地說，「我相信這裡一定和出口有關。」
虞若卿一怔。
「我不回去，那其他人怎麼辦？」她問道。
「那些弟子都不過是連書中都沒有記載的無關人員罷了，就算是穆緒林被提過一筆，也無足輕重。」
虞若卿怔怔地注視著水底的圖騰，她的腦海裡，兩股不同的力量似乎在較勁。
從三歲多睜開眼睛的某一天，她便是沒有過去的孤兒，被系統牽引著在這個世界長大。
她曾經信任它說過的許多話，可如今卻似乎無法繼續茍同。
系統機械的聲音帶著一種或許它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高高在上和傲慢，他繼續說道，「宿主的性命比他們的命更加珍貴，無關人員就算死了也不會對世界產生什麼影響，換宿主一條命已經是他們對世界的貢獻了。」
「你放屁！」虞若卿幾乎脫口而出。
她不再注視著水底，而是向上遊去。
看著越來越叛逆的宿主，系統陷入沈默。
對它的話產生了這麼大的逆反心態，一般而言需要行為矯正或者及時教育，可如今時機不好，至少要等到她能安全出去。
於是，系統保持了安靜。
虞若卿按時回到了洞穴裡，跟眾人說了水底的情況，大家都很振奮。
然而，他們又很快萎靡了下來。
首先，就算水底是出口，可他們隊伍中有太多重傷或者殘疾的弟子，就算其他人能離開，這些受傷的弟子們如何離開便成了難題。
而且另一點，虞若卿這次前往是因為用了頂級符箓，如果沒有符箓，從這裡去水邊的路是危險重重的。
且不提在林子中晃蕩的大塊頭，水裡的魚類妖獸也不少，打起來只會前後受敵。
眾人便又在討論和忐忑中過了一夜。
再過幾天，就是秘境關閉的死線了。
沒人知道，水月秘境關閉的時候是會將所有人都踢出去，還是會將裡面的人直接鎖住帶離，五十年後才能出來。
一半的幾率，或許成功，或許失敗，他們賭不起。
眾人已經決定，不論生死，都要在秘境關閉前夕拼一把。
虞若卿的狀態其實有點差，她並沒有像是其他人那樣傷在外面，而是身體裡面。
每一天，她都要吃許多丹藥來穩定狀態。
其實如果隊伍裡有一個能力高一些的醫修或許可以治好他們，奈何並沒有，哪怕是懂一點點治癒的弟子，自身修為就不高，更難以撐得起用自己靈氣撫慰別人的治癒壯舉了。
虞若卿知道自己這樣大量的吃丹藥，回去一定會有副作用，但也顧不上什麼了。
就當他們打算放手一搏的前一晚，秘境發生了異變。
整個秘境嗡嗡作響，不似過去頻發的小地震或者妖獸引起的騷亂，大地和山底似乎都跟著震動。
「這是怎麼了？」有人從睡夢中驚醒，有些迷茫地問。
「秘境在震動。」穆緒林沈聲道，「保持安靜，注意警惕，隨時面對異態。」
這次震動持續了很久，連山洞的石壁似乎都有了裂痕。
「這像不像是秘境要崩塌的前奏？」嫣嫵柳看向穆緒林，「水月這樣的秘境有很多小秘境，如果其中一個要崩塌，勢必會一個接著一個影響其他的牌。」
「若真是這樣的話，或許我們就有機會逃出去了。」穆緒林擡起頭，他的眼裡閃過的光芒，他的聲音都忍不住擡高了一些，「如果能這震動能撕碎秘境與外界之間的薄膜，玉牌就能用了！」
之前他們過得這麼苦，是因為秘境因為不知名原因與外面斷了聯系，並不能按照修士設定的上層規則那樣釋放玉牌就能被送走。
如果因為秘境震動的這個契機，真的與外面聯系上，他們可以瞬間捏碎玉牌，離開這個鬼地方。
這麼想著，大家都不由得振奮起來。
震動持續不停地傳來，像是他們心臟在緩慢的跳動。
「會不會是我們的師父們在一起攻擊水月秘境？」有人小聲道。
「有可能。」穆緒林說。
他們不說還好，一提起這個可能性，虞若卿的腦海裡瞬間便閃過江元霜的臉。
如果師父知道她被困在裡面，按照她的性格，說不定真的會從赤煉峰趕過來救人。
虞若卿這個小沒良心的，一直到現在才想起來自己生死不明，外面的師父和師兄該多著急。
她撓了撓頭，似乎原本的無畏的念頭也因此纏繞上了些沈重的藤蔓。
大家都安靜地聽著秘境的嗡嗡聲，輕傷和健全的弟子們懷裡都緊緊地攬著重傷不醒的同伴。
轟隆隆——
大地悶聲作響，群鳥飛舞。
「我出去看看。」穆緒林沈聲道。
「我跟你一起。」虞若卿說。
二人小心翼翼地離開了結界，他們登上山頂，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遙遠的西南側天際，天空中雲朵像是被什麼東西一分為二，中間的豎痕清晰可見。
「這是秘境邊界要碎裂的標志。」穆緒林沈聲說，「裂縫要產生了，我們必須做好隨時離開的準備。」
「看起來很危險。」虞若卿道。
「沒錯。」穆緒林說，「如果不及時離開，或者裂縫產生時距離太近，都很有可能死亡。可對於大部分被困的弟子而言，或許反而是希望。」
二人返回洞穴，講述了外面發生的事情，讓所有人都做好撤離的準備。
「現在我們有多少玉牌？」穆緒林問。
「我們一共十四個人，有八個玉牌。」弟子回答道。
穆緒林的心沈了沈。
過了半響，他說，「一會產生裂縫後，秘境與外界的聯系便會被打開，屆時優先讓重傷的人先走。」
說完這句話，穆緒林本來有些猶豫。
因為他們的玉牌根本就不夠，一共七個重傷弟子，他們受到創傷的時候玉牌已經碎了，只有兩個人還擁有完整的，還需要其他人讓出自己的玉牌。
相比於從裂縫離開，玉牌是最穩妥的方式。
穆緒林可以自願將自己的給重傷弟子，可在這樣的生死邊緣，他沒辦法要求其他人做到和他一樣。
沒想到，嫣嫵柳道，「我們已經安排好了，師兄，放心吧。」
穆緒林擡起頭，才發現每個重傷弟子的身前都放著玉牌。
「你們……」穆緒林喃喃道。
他掃向眾人，這些來自不同宗門的弟子們神情都很堅定。
穆緒林又看向嫣嫵柳，他低聲說，「你的玉牌也給人了？」
嫣嫵柳點點頭，她看向穆緒林和虞若卿，緩聲說，「我已經在這裡休息很久，適合冒險，你們二人的傷都很重，用玉牌離開是最穩妥的。」
穆緒林還想說些什麼，外面忽然傳來劇烈的震動，整個山洞都在搖晃，連結界都產生了碎裂的痕跡。
轟隆隆——又傳來一次劇震，結界徹底崩塌，狂風席卷著樹葉湧入洞穴。
所有人都看到天邊撕開了一條黑色的裂縫。
風雲變幻，大地嗡嗡作響，野獸的咆哮聲在山底傳來。
其中一個弟子嘗試催動玉牌，多日沒有相應的玉牌終於有了動靜，他立刻大聲興奮地說，「有了有了，有響應了！」
大風中，嫣嫵柳看向穆緒林，她沈聲道，「師兄，別再爭論了，你先走，打頭陣，在外面接應傷者！」
穆緒林也知道如今不是爭辯的時候，更何況嫣嫵柳的性子也很倔強，她既然想留下來，段時間是勸不了她的。
他只能點點頭，看向嫣嫵柳又看向虞若卿。
「師妹，我們在外面再會。」他沈聲道。
說完這句話，穆緒林用真氣震碎玉牌，他的身影驟然消失不見。
看到他真的離開了，所有弟子都歡呼起來。
「快點送傷者！」嫣嫵柳說。
健全的弟子們一個個啟動玉牌，重傷的人都被轉移了出去。
最後，有玉牌的只剩下虞若卿一人。
「卿卿，你快走吧。」嫣嫵柳說，「我知道你的傷很重，你這幾日吃了這麼多丹藥，我心裡都緊張得很。你相信我，我們外面再見。」
「是啊虞道友，快走！」其他弟子也紛紛催促道。
虞若卿對上嫣嫵柳堅定的眸子，她薄唇微動，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她知道，她們是同樣危險的荊棘，而非花盆中嬌嫩的花朵，她們不需要其他人的同情與呵護，只需要尊重與信任。
縱然虞若卿似乎天生對弱於自己的人有一種保護欲，可她尊重信賴嫣嫵柳的決定，就像是信任自己。
「好吧。」虞若卿說，「等出去之後，我們要好好聚聚。」
嫣嫵柳這才露出笑容。
虞若卿催動玉牌，在她被玉牌擠壓著‘推’出秘境，陷入黑暗的一瞬間，她似乎聽到系統也鬆了口氣，像是慶幸她終於乖乖聽話，決定離開險境了。
相比於穿行秘境時總要昏過去一會兒，玉牌的推離是不會導致昏厥的。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猛地推進黑暗的管道，又瞬間投射了出去，面前從黑到亮。
虞若卿因為巨大的推力在地上打滾，無法停下。
她抽出本命劍，在滾落的時候猛地插在土裡，留下深深的一道溝痕，才終於剎住。
虞若卿搖搖晃晃地爬起來，剛想擡頭，便又吐出一口血，似乎是被傳送的震蕩又引起了體內靈氣的紊亂。
「這，這怎麼可能！」她的耳邊，系統機械的聲音擡高了許多，「我們怎麼還在秘境裡？！」
虞若卿撐著劍，她擡起頭，發現自己仍然在一片樹林中，只不過這片樹林的樹木看起來稀疏很多。
天空上，一道黑色的裂痕撕破雲朵，大地仍然在震顫。
這秘境，真是有一種夢中夢中夢無法擺脫醒來的噩夢感了。
「這不可能，你們進入秘境之前簽署的協約，應該能準確地將你帶出來，為什麼還在秘境裡？」系統說，「這與運算不符，不合常理……」
虞若卿沒時間回答，她一直努力地壓制自己紊亂的靈氣，過了一會兒才穩定下來。
「著什麼急？」她說，「從裂縫也能出去。」
面對自己宿主如此穩健的心態，系統都不知道該說它的執行者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內心太過沈穩安定。
緩過來之後，虞若卿正準備禦劍飛行，卻敏銳地聽到了森林的西側似乎有什麼不同於震動的雜音傳來。
「什麼聲音？」虞若卿蹙眉道。
系統安靜地運轉了一會兒，然後說，「似乎是法寶運作的聲音——這裡有其他弟子？」
「我去看看。」
面對她的行動，系統已經不再出言制止，它知道如今是左右不了她的選擇的，只能說，「宿主，安全起見，請你用了那張隱匿符箓。」
這符箓是兩張一起售賣，虞若卿在剛剛的秘境用了一張，還剩下一張。
這次她沒有拒絕，催動了符箓，這才向著森林的另一邊趕去。
她在樹木之間低空飛行，待到離近了一些之後，虞若卿才落在地面上，無聲地穿過森林。
她本來想，如果遇到其他需要幫助的弟子，她完全可以帶著對方一起走，反而她一個人也是走，兩個人也沒什麼區別。
層層疊疊的樹影逐漸在面前散開，當虞若卿在樹葉的縫隙間隱隱約約地看到兩個熟悉的面容時，系統的聲音也一同響了起來。
「宿主，是陸元州和韓淺！」
連系統都不由得有點高興，相比於那些不靠譜的不相關人員，在這樣的情況下遇到主要角色，實在是讓人鬆了口氣。
虞若卿自然也是興奮的，她向前走了幾步，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當更靠近之後，面前阻擋的樹葉也全部消失不見，得以看到另一邊的全部場景。
她看到陸元州躺在地上似乎昏迷不醒，而韓淺單膝跪在陸元州的身邊，他神情冰冷，手掌貼附在陸元州的胸口，剛剛她在遠處感受到法寶的震動似乎就是從這裡而來。
從四周紊亂的靈氣可以窺探得到，韓淺的手掌正在不斷用力，並且凝結了越來越強的力量。
……他在救陸元州嗎？虞若卿下意識地想。
可是隨即，她看到韓淺的手掌下，有什麼東西在散發著光芒，似乎在與他抗衡。
韓淺左手手掌貼著陸元州的胸口，他表情沈沈，右手手指並起，又聚集了更強的能量，而後壓向左手。
強風隨著他的手掌旋轉，韓淺白色的衣袍與發絲在風中搖曳，他冰冷漂亮的眼眸卻仍然直視著自己的動作。
在這樣的強壓之下，虞若卿聽到什麼東西清脆地碎了。
韓淺這才收回手，他站了起來。
陸元州的胸口上，是一枚碎掉的玉佩。
恍惚間，虞若卿的腦海裡似乎響起了秘境前一夜時陸元州對她說的話。
‘師父說這個項鏈能承受很高的傷害，在碎掉之前，天王老子來了也傷害不到我……’
所以，韓淺碎掉了他的玉佩？
虞若卿躲在樹後，她看著這一幕，整個人都有些抽離恍惚。
她難以明白韓淺到底在做什麼，或許換一個陌生人，換一個環境，眼前的事情可能會更好理解。
可當做這一切的是韓淺的時候，似乎一切都混亂了。她忽然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虛幻，不知是自己出了什麼問題，整個世界都變得遲鈍起來。
直到她看見韓淺張開手，他的本命劍出現在他的手中。
韓淺握緊長劍，周遭的靈氣都向著他的劍刃聚集，同為修士，虞若卿對這個前奏實在是太熟悉了，可是一切放在這個場景裡卻如此難以理解。
直到韓淺朝著昏迷不醒的陸元州舉起劍。
「宿主——！」系統的一聲呼喚，讓已經呆住的虞若卿猛然回神。
韓淺垂眸注視著昏迷陸元州，他薄唇輕抿，凝結了致命一擊力量的劍刃準備朝著青年劈去的一瞬間，從森林的方向忽然傳來了猛烈的劍風！
他的劍瞬間扭轉了方向，一邊抵擋住對方的攻擊，一邊向後拉開距離。
能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時候靠得這樣近，絕對不是等閒之輩。
韓淺的眸子危險的擡起，他持劍，眼裡盡是冰冷的殺意。
「既然道友已經看見了，不如出來當面聊聊。」他開口，聲音冷淡地說，「還是說……需要韓某親自來請？」
沒有人的身影和氣息，在震動的地面和撕裂的天空之間，整座森林看起來似乎都很紊亂，可韓淺仍然敏銳地察覺了對面樹木旁的雜草晃動得不正常。
他修長的手指在劍柄上輕輕擡起輕握，劍刃無聲之中調整了細微的位置，只待一個恰好的時機出手殺人。
虞若卿感受到了韓淺切實的殺意，他漆黑的眸子如此冰冷，像是一把淩厲的刀。
他變得這樣陌生，好似這幾個月的沈默溫柔猶如泡影般消失不見，只留下初見時的淡漠和危險。
韓淺修為高她一個小境界，而虞若卿還受了傷，如果韓淺要殺她，她不是對手。
可相比生死，虞若卿更想知道的是，為什麼。
她早就知道該防備警惕他，可在這麼長一段時間中安穩日常的相處裡，她還是不由自主地信任了他。
她已經習慣了不論是比試還是平時的吵吵鬧鬧，韓淺都永遠跟在最後面，像是一座無聲的大山，不必說話，就已經足夠讓所有人感到安穩與信賴。
所有人都太信任他，信任到曾經被他嚇過的陸元州和警惕的蒼寒淩都如她一樣毫無芥蒂地將後背交給他，從沒有懷疑過。
為什麼？過去的那段時間，所有的相處都是假的嗎？
虞若卿關閉了系統的聲音，揭開了自己的隱藏符箓。
當看到虞若卿的那一刻，韓淺楞住了。
他身邊的殺意與冰冷緩緩消失不見，他的神情虞若卿沒有看懂。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問，聲音沙啞幹澀得要命，「為什麼？」
韓淺放下手，他的劍消失不見。
大地在轟鳴著，秘境快要坍塌了。
他就這樣赤手空拳地向著虞若卿走來，虞若卿握緊自己的本命劍，她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難以下定是否要趁現在殺了他的決定。
看著他越來越近，虞若卿向後退了兩步，她舉起劍，厲聲道，「韓淺，你——」
虞若卿對上了韓淺的目光，她不由得一停。
很難言語那是什麼樣的目光，充滿了虞若卿看不懂的情緒，卻如此沈重悲傷，讓虞若卿的心臟似乎也跟著向下墜去。
韓淺沒有管她手上的劍，他伸出手，將虞若卿緊緊地抱入了懷裡。
他的手臂那麼用力，用力得虞若卿幾乎喘不過氣。
「卿卿，對不起。」她聽到韓淺在她的耳邊沙啞地說。
虞若卿感覺到韓淺抱著自己後背的手指似乎握著什麼法寶，她的大腦瞬間昏昏沈沈，她的身體開始酸軟無力，劍也落在地面上。
虞若卿的手緊緊地抓著韓淺的衣襟，從來都一絲不茍的男人第一次被弄亂了衣衫。
即將昏迷的前一瞬間，虞若卿只感覺到韓淺又一次抱緊了她。
他的擁抱像是快要淹死的人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帶著一種即將破碎的脆弱。
虞若卿徹底失去了意識。
第65章 你沒媽我也沒媽
…………
……
虞若卿睡了很沈、很香的一覺。
她似乎很久沒這樣休息過了，睡眠像是柔軟的雲朵承載著她的身體，讓她安穩而放鬆。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那個聲音從遠逐漸清晰。
「宿主……宿主！」
虞若卿被喚醒了。
她睜開眼睛，入目的是湛藍的天空，虞若卿伸了個懶腰，覺得自己的身體輕盈無比。
她側過頭，便看到陸元州沈沈地在她身邊隨著，青年修長烏黑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不說話不耍寶，只是這樣安安穩穩的時候，看起來英俊帥氣得多。
「宿主！！」
虞若卿本來還在享受這種睡醒的舒適感，系統卻像是被點了網線一樣，不停地叫她。
「幹嘛？」虞若卿嫌棄地說，「你吵死了。」
「宿主，我還以為你要死了！」相比於虞若卿舒服的狀態，系統看起來十分崩潰，「你還記你剛剛都經歷了什麼嗎？」
記得經歷了什麼？
虞若卿說，「不是從那大塊頭的秘境裡用玉牌出來了嗎？等等，陸元州怎麼也在這裡？」
她知道這裡不是秘境，因為上靈州的靈氣充沛得像是雨霧，一糊糊一身，比秘境裡的靈氣多得多。
不等系統說話，天空的另一邊傳來破空的聲音，虞若卿轉過頭，她看到十幾個修士趕往過來，打頭的便是霍修遠。
「卿卿！」
看到自己的師妹躺在地上，身上狼狽不堪，衣袍許多地方都破了洞還有幹枯的血跡，霍修遠心都快碎了。
他幾乎用最快的速度沖了過來，將坐起來的虞若卿緊緊地摟在了自己的懷裡。
在這窒息的擁抱中，虞若卿無奈地說，「師兄，讓你擔心了。」
等等，擁抱……？
虞若卿在霍修遠的懷抱中，她的下巴枕著青年的肩膀，看向天空的神情不由得一怔。
怎麼有一種她想想起什麼、卻偏偏想不起來的感覺呢？難道是剛剛她做了什麼夢給忘記了？
虞若卿短暫地疑惑了一下，便拋到了腦後。
因為抱著她的霍修遠明顯嚇得夠嗆。
「卿卿，我還以為你會死在裡面！」霍修遠聲音沙啞地說。
二人的擁抱終於分開了一些，可霍修遠仍然緊緊地抓著她的肩膀，似乎怕失而覆得的她再次消失不見。
虞若卿看到自己一向愛美而矜持的師兄整個人的精神樣貌都狼狽不堪，他的胡茬出來了，雙眸都是血絲，眼下的眼袋和黑圓圈遮都遮不住。
這倒是讓虞若卿有些呆住。
修士不是凡人，就算精神狀態不佳，也不會那麼容易上臉。
霍修遠的精神能萎靡疲憊到這樣的地步，說明他可能這幾日真的快要崩潰了。
「師，師兄……」虞若卿喃喃道。
她一個人在秘境裡玩得開心享受危險的時候，從沒想過外面會有人如此焦急的等她，為她擔驚受怕。
霍修遠意識到自己嚇到妹妹，頓時強撐起笑容，瞬間便用術法遮去了臉上的疲憊。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重覆著說。
霍修遠的精神剛剛穩定下來一點，另一個已經趕到了，也幾乎是撲通一下在她的身邊跪坐下來。
虞若卿呆呆地轉過頭，她竟然看到的人是蘇景澤。
「師……」
虞若卿的話還沒說出口，蘇景澤已經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她。
「我還以為……以為上一次一別，便是永別。」蘇景澤的聲音都在顫抖，「從其他人那裡聽到你們音信全無的時候，我真的……真的要崩潰了。」
虞若卿伸出手，輕輕地拍他的後背。
「師兄，我們都是最優秀的弟子，怎麼會有事呢。」她笑道，「你看，陸元州這小子都沒事。」
她不知道，她說的反而是他們這些日子最崩潰緊張的事情。
普通弟子沒能力通關，便在上層秘境困住，也無傷大雅。
可越是實力強的越有可能因為不停通關最終輪到未被開荒的危險秘境。
這幾日秘境斷斷續續吐出了許多弟子的屍體，此次來參加秘境的金丹期弟子加起來一共八個，這幾日便死了四個，築基圓滿期的也死了許多，反而是修為低的傷亡很少。
這些金丹期弟子可以說是各個門派的心尖寶貝疙瘩，也能料想是修仙界下一代的領軍人物，本來是想代表門派亮相，沒想到會折在這裡面。
折損了弟子的門派自然痛不欲生，而還沒得到消息的門派則是極其煎熬，生怕哪一日吐出的是自家弟子的屍體。
蘇景澤偶然從送菜的弟子那裡聽到了秘境的事情，整個人便都快崩潰了。
他本來孑然一身，渾渾噩噩地混吃等死，可這段時間卻因為有了虞若卿陸元州等人的友誼而重新對活著有了希望，如果他們全部死在裡面，對蘇景澤的打擊無疑是致命的。
更何況，他曾經便是在秘境裡出了事情，好友們又是在秘境裡生死不明，讓他這幾日活著也跟死了一樣。
蘇景澤想說些什麼，卻火急攻心，連連咳嗽，直接咳出了血。
「師兄，你，你怎麼吐血了？」虞若卿頓時有些急了，一直幫忙順蘇景澤的後背。
霍修遠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他怎麼說也是個修士，又是仙宗的寶貝疙瘩，能有什麼事情。倒是你，你過來。」
他完全不講師門情誼，任由蘇景澤在旁邊咳血，卻拽著虞若卿的手腕，仔細地探查了一遍她的身體。
出乎意料的，霍修遠緊皺的眉毛頓時鬆開了。
「我從其他獲救的弟子那裡聽說你受了很重的內傷，可你現在身體很健康。」他說，「能幫你治好內傷和靈脈紊亂，需要耗費自身巨大的精力。也不知道是哪個醫修給你療的傷，我一定要請那人喝幾杯。」
虞若卿一怔，她有點莫名其妙。
她自己自然知道在秘境裡沒遇到醫修，也不知道自己的傷是怎麼好的，而且好得這麼徹底，連這幾日嗑丹藥的後遺症都沒留下。
「對了，你看看他有沒有傷？」虞若卿說。
霍修遠被虞若卿拉著看向還在呼呼大睡的陸元州，不屑道，「這小子都打鼾了，能有什麼傷。」
二人說話間，又是許多人飛了過來。
這次排場可大了，宗主雲天成、江元霜等所有玄霜的人都趕了過來。
免不了又是一陣關心和檢查，陸元州也終於迷迷糊糊地被吵醒。
結果二人一查，身體一個比一個健康，反而是霍修遠和蘇景澤這幾日有點被累垮了身體，都有些小病需要靜養。
虞若卿得知，她和陸元州算是最後一批離開秘境的弟子了，她認識的那些人都沒生命危險，只不過都需要靜養，已經被接回了仙宗。
她一向是端水大師，可如今在霍修遠和蘇景澤之間犯了難。
二人精神狀況都不佳，都需要她安慰，可是他們相處得不太好，又不能共存。
她是一定要和師父走的，霍修遠自然會一起，那蘇景澤……
「師妹，你先去吧。」蘇景澤像是知道她心中的為難，他緩聲說，「我和元洲還有宗主一起走。」
虞若卿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點頭同意。
回去的路上，江元霜看起來十分冷靜，只是靜靜地抓著她的手而已。
可等到回了上靈州停泊飛舟的廣場時，虞若卿不由得被震撼到了——原本空曠的廣場上停著十幾個巨大的、比宮殿還要高的巨型傀儡，看起來便殺氣騰騰，不用它們動起來，就已經讓人感到害怕。
「這次為了營救你，師父真是什麼都不顧了。」霍修遠苦笑道，「水月秘境是個很強大的高級秘境，除了修仙界的尊者們，我們赤煉峰的傀儡也立了大功，不然這秘境一時半會破不開。」
虞若卿不由得看向江元霜。
後知後覺地、十分濃重的愧意湧上了心頭。
「師尊……」她低聲道。
江元霜垂下眼睫，她只是輕輕地握緊了虞若卿的手。
「都沒事了。」江元霜緩聲說，「和為師回家。」
……
待到這好一陣的兵荒馬亂結束，已經是虞若卿登上飛舟的第二天了。
她第一日一直陪著驚魂未定的師徒二人，江元霜和霍修遠緩了一天一夜才終於放下心，感受到虞若卿活著回來的真實感。
等到她隔日終於能離開他們的視線，自己單獨獨處一會兒的時候，系統才終於挑出時間說話。
「宿主，我有很嚴重的事情要和你說。」
虞若卿靠著軟枕，她一邊吃著靈果，一邊問，「什麼事情？」
「你差點死了。」
「秘境那麼兇險，我當然……」
「我不是說秘境。」系統道，「你遇到了韓淺，他刪了你的這段記憶。」
虞若卿幾口將靈果咽了下去，不敢相信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你說什麼？」
於是，系統將之前的視頻投射在她的眼前。
系統的視角並不是只能跟隨虞若卿的眼睛，在虞若卿周圍，它可以全方位觀察，所以視頻的角度也是第三方的。
虞若卿看到‘她’從一邊森林趕來，而另一邊，韓淺用體術碎開了陸元州的玉佩，並且拿起了劍，想要殺他。
千鈞一發之際，她出手阻止，並且質問韓淺。
然後……韓淺走過來，將慌亂震驚的她緊緊抱住，與此同時，抱著她後背的手上似乎拿著什麼類似圓盤的法寶。
這法寶散發出光芒，虞若卿便昏了過去。
跟著她意識斷層，系統也暫時下線，畫面變成了黑色。
虞若卿看呆了。
「怎麼可能？」她不敢相信地說，「這真是我真實遇到的，而不是什麼妖獸的幻境嗎？韓淺怎麼可能傷害陸元州？」
「我也沒想到他會忽然出手。」系統說，「可這就是真實發生了，韓淺就是想殺了他——宿主，我必須批評你。在這樣危機的時刻，你怎麼能讓他就這麼靠近你呢？」
它的聲音第一次如此嚴肅，「如果韓淺想殺你，你現在已經因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死掉了。」
「這和粗心沒有關系，如果你最信任的家人父母忽然在你面前要殺人，你能反應過來嗎？」虞若卿雖然還沒記起來，她已經反駁道。
停頓了一下，她才說，「哦，我忘了，你沒媽，我也沒媽。」
系統：……
「人類的情感是最大的弱點。」過了半響，它說，「我見過許多其他系統的宿主都因為情感而死。」
虞若卿才不想和它辯駁哲學，她一遍又一遍地重看整個視頻，還是覺得不解。
「為什麼呢？」她自言自語道，「你有頭緒嗎？」
「這倒是有的。」系統說，「一般而言，配角攻擊主角，很有可能是知道了自己原書的命運，然而這一點和韓淺不太相符——他在原著的結局挺好的，更沒有因為陸元州而受什麼傷害，不該和他有仇。或者……」
「或者什麼？」
系統運轉了許久，才繼續說，「也有一種小說是重生類，可還是和韓淺不太符，因為這類小說都是原著設定的重生，不會有角色自己脫離原著束縛重生的，這不符合邏輯。」
「當然還有其他可能性，比如他的人生軌跡多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意外，改變了他。」
虞若卿腦子也有點亂，她心裡隱隱有了一個想法，她覺得或許韓淺就是與眾不同的。如果他真的來自未來呢？
可這個念頭有點太驚世駭俗，連系統都沒見過，她自己也沒有十分把握。
更何況，她不明白為什麼韓淺對陸元州動了殺心。
「等到回去之後我會聯系穆緒林，讓他把和韓淺有關的留影球發給我。」虞若卿說，「我有一個想法，但需要證據。」
「其實，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並不是這個。」系統說。
「那是什麼？」虞若卿奇怪道。
「宿主，你是個一說謊就會上臉的人。」系統沈沈地說，「你要怎麼在韓淺面前演戲，假裝你什麼都不知道？」
虞若卿：……
這不完犢子了？
第66章 你這是假公濟私
回到玄霜仙宗後，虞若卿理應很忙。
她應該聯系在秘境離開後就再也沒見的穆緒林和嫣嫵柳師妹，還應該去山谷裡找蘇景澤、蒼寒淩和陸元州幾人聚一下，他們後期在秘境裡基本沒什麼交流，離開的時候也只是匆匆說了幾句話而已。
再不濟，虞若卿以為自己可能會被拉著去見宗主和其他幾位長老，報告一下秘境裡發生的事情。
結果，她所想象的一切忙碌都沒有發生。
虞若卿回了赤煉峰，失而覆得的師父和師兄希望她好好地在峰內靜養一段時日，她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於是，虞若卿便真的開始靜養，除了每隔幾日過來堅持查看她身體狀況的霍修遠，她根本沒有見到任何外人，就好像之前那混亂危險的半個月從來沒存在過。
「你的身體確實沒什麼大礙，應該是被醫修救治得及時，不然以你吃丹藥強行壓下疼痛和紊亂真氣的做法，你多少得吃點苦頭。」
霍修遠伸出手指，推了一下虞若卿的額頭。
他多少有些埋怨地說，「你這個性子，從小到大我說你還說得少嗎？怎麼就一點都沒有長進呢。」
虞若卿知道霍修遠是有點生氣的，因為她在秘境時受了內傷，除了五臟六腑有問題，體內遊走的真氣也因為創傷而紊亂沖撞。
她當時沒時間打坐下來慢慢梳理，便吃了一把又一把丹藥穩定狀況，實際上是治標不治本。
就好像凡人的腿骨折受傷了，不僅不去包紮板正，反而一直吃止痛藥和興奮劑來麻痹自己的神經，拖著病腿繼續去跑步。
這樣的情況下，只會留下更重的傷，甚至會落下病根。
虞若卿沒去化解安順自己的靈氣，反而強行丹藥壓制，靈氣沖撞得她的靈脈經絡也有點受損，只能說被治的及時，沒留下什麼大的隱患。
「秘境裡那樣的關頭，我也沒有選擇呀。」虞若卿知道霍修遠是擔心她，她便傾過身體，輕輕笑道，「如果不是我用丹藥頂了這麼一下，你就見不到你親愛的師妹了。」
霍修遠無可奈何。
其實整個修仙界都因為水月秘境出的事故而大震，仙門之間幾乎每天都要開會，就連門派內部各種議論和風波都不平息。
唯一還太平安靜的，恐怕也只有赤煉峰了。
他前幾日隨江元霜去開會，聽到裡面覆述的實際情況，在場大大小小門派掌門長老們的臉就沒有不陰著的。
當得知虞若卿是從何等險境中活著出來的時候，他的心久久不能平覆。
有一瞬間，他真的很後悔當初提議讓她離開赤煉峰。
霍修遠伸出手，他拿起木梳，輕輕地梳著虞若卿的長發。
「卿卿。」他低聲道，「以後我們再也不參加秘境了，好不好？」
這件事只會成為他和江元霜師徒二人共同的心理陰影，未來虞若卿每一次要踏入秘境的時候，他們恐怕就會崩潰一次。
霍修遠垂下眸子，他雖然這樣說，但並不覺得虞若卿會同意。
「好啊。」沒想到，虞若卿卻很認同地說，「不參加了，沒什麼意思，還不如直接與人切磋痛快一些呢。」
她本身對這些事情也沒什麼欲望，原著裡雖然寫了不少秘境，但都沒什麼營養，只有水月秘境承載了劇情的開端，所以才不得不去。
不過她本來參與秘境是為了和陸元州三人一起行動，沒想到一進去就分開了，除了和蒼寒淩短暫地相處了一下之外，陸元州和韓淺就全程沒見到。
等等，蒼寒淩……
虞若卿忽然想起了什麼。
「師兄，我那幾個朋友都怎麼樣了？」她問。
「都好著呢，你們幾個可是玄霜的寶貝疙瘩，除了赤煉峰我們沒讓外人進，你這幾個朋友估計每天都要被許多人圍著做檢查。」
虞若卿還是有些擔憂，「那蒼寒淩呢？」
霍修遠的梳子停了停。
「……不太清楚。」他別別扭扭地低聲道，「我就是主要關注了一下你的蘇師兄而已。他倒是好，明知道自己幫不上忙還凈添亂，只是咳個血，宗主恨不得親自給他作陪。」
虞若卿在想蒼寒淩的事情，完全沒注意到霍修遠又在陰陽蘇景澤。
她給蒼寒淩發了訊息，可蒼寒淩久久沒回，虞若卿便坐不住了。
「師兄，我要去星羅峰一趟。」虞若卿站起身，她又後知後覺地看向霍修遠，「可以嗎？」
看著自己師妹這般懂事聽話，霍修遠就又忍不住心軟了。
她自己主意正不聽話的時候，霍修遠希望她乖一些。可是她真的聽話了，霍修遠又希望她是自由的，不會因為他和師尊而被束縛。
「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只要不離開門派就好。」他緩聲道，「老規矩——」
「不在外面過夜。」虞若卿對答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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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赤煉峰後，虞若卿久違地坐在自己的傀儡仙鶴上，看著下方熟悉的景色，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星羅峰在內門的另一個角落，正好和赤煉峰一西一東，趕過去要耗費點時間。
她的心裡其實也有點懊惱，懊惱自己因為這幾日發生了太多事情，又因為韓淺的事兒而忘記了蒼寒淩的困境。
也不知道在那個秘境裡變回原身之後，會不會在出去之後對他還有影響。
只不過，蒼寒淩的事情不論如何發展都至少在她和系統的意料之內，可韓淺的事情，就有點琢磨不透了。
「是他治好的我嗎？」虞若卿開口道。
「應該是的。」系統說，「所有參與弟子裡，韓淺是這方面水平最高的人了。」
虞若卿的手無意識地撫摸著仙鶴雕刻出的羽毛，眉尖也不由得蹙起。
「如果他殺了我，一切便很正常。」她說，「可是他不僅沒殺我，還費工夫抹去我那時的記憶，順手還治好了我，最後也沒殺我或者陸元州——這我就看不懂了。」
「想治好宿主當時的傷，恐怕不只是順手而已。」系統道，「普通的傷可以由術法治癒，可想治好重傷的修士，對醫修而言更像是轉換傷害，會在治療對方的同時傷及自身。許多修士受了重傷需要多位大能一起救治，便是這個道理。」
系統這樣一說，虞若卿更迷茫了。
「我個人建議宿主暫時潛伏，待到時機成熟，可以殺了韓淺。」系統聲音平淡地說，「雖然他也是主要角色之一，可既然如今已經變成危險人物，那麼相比於陸元州的安全而言，仍然可以犧牲掉。」
虞若卿越來越不愛聽系統用這樣的論調說話，仿佛這世間大大小小的生命都只不過是它口中的談資和砝碼而已。
「可是我覺得韓淺不壞，或者不是純粹的壞人。」她說，「如果他真的狠心，陸元州絕不會活下來。」
就算韓淺第一次確實動了殺心，可在被她打斷之後，她昏了過去，韓淺明明有無數機會選擇仍然殺了陸元州，但他沒有。
系統運轉了一會兒，才說，「確實如此，但他仍然危險，或許可以觀察一段時間。」
感覺到系統並不是很堅決地處理韓淺，虞若卿這才鬆了口氣。
如今，相比於殺了他或者被他殺，虞若卿都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對韓淺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虞若卿和系統一路上說著話，很快便到達了星羅峰。
她收起了傀儡，走上階梯。
星羅峰和上次來時一樣，一條陡峭的小路通向山半腰的山門，峰頂則是被結界包圍。
守峰的弟子攔住了她。
相比於上一次根本沒人知道她是誰，這次守峰弟子認出了她。
「虞若卿？」守峰弟子有些吃驚，而後道，「星羅峰如今拒不待客。」
「為何？」虞若卿問。
「沒有為什麼，頂峰的命令就是這樣的。」
系統迅速地調出了相關宗法條令。
虞若卿的下頜微擡，輕瞥這名弟子。
她本身氣質和長相就是有些冷淡而高高在上的疏離的，做這樣的表情，倒是真有點反派女配的感覺了。
「根據宗法條令，五大峰不得擅自封閉，如有特殊情況，需要長老手諭。」虞若卿冷冷地說，「其次，懲戒堂的人有資格任何時間進入任何地點進行監督巡查，你若是攔我，就和我走一趟吧。」
「你、你……」這守峰弟子磕磕巴巴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這是假公濟私！我們星羅峰從沒被懲戒堂的人進過！」
「怎麼，過去懲戒堂不查你星羅峰，你們就真把自己當回事了？」虞若卿冷笑道，「看起來你們峰上上下下的人都很成問題，需要我一個一個檢查才行。」
這弟子口才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在虞若卿的壓迫下只能硬著頭皮讓她進去。
虞若卿進入峰頂，頓時被夜晚星空包圍。
她起初覺得這裡美輪美奐，後來知道蒼寒淩被這些嘍囉們欺負，再看這永夜的峰頂，只覺得黑暗壓抑，藏臭蟲了。
虞若卿打定主意，如果今日在星羅峰發現不義之事，不論對方是誰，她都一定要好好整頓整頓。
她一路向裡面走，峰上的弟子看到她就跟見到鬼一樣。
想也知道，這裡所有人都清楚她是蒼寒澤的朋友，自然將她當成怪胎和洪水猛獸。
她攔住其中一個過路的弟子，問道，「蒼寒淩住在哪裡？」
那弟子躲開她就走。
她又抓了一個，對方剛想搭茬，結果看清是她，頓時又要閉嘴不談。
這些家夥，和那個欺負蒼寒淩的梁康一看就是一丘之貉！
虞若卿對這些想要在她地盤動土的小嘍囉們一向是沒有耐心的，她快要發作，恰巧逮住了一個小師弟，看起來剛剛入門，還沒和其他師兄們同流合污。
「蒼師兄不住在這裡，他自己住在後山。」小師弟有問必答，十分聽話。
虞若卿的心情這才緩和了一些，她問，「他從秘境回來後怎麼樣？」
「不太清楚，蒼師兄好像被師父召見過，然後就一直沒出現了。」這個看起來才十四、五歲的小師弟乖乖地說。
「謝啦，小師弟。」虞若卿覺得他可愛，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腦袋，這才向著星羅峰內部走去。
剛從人界來修仙界的小師弟頓時有點害羞地紅了臉，虞若卿卻沒再注意。
她料想到自己不可能在別人的山頭上暢通無阻，果然走了沒幾步，就有兩個弟子前來堵住了她的去路。
「虞師妹，我們師父有請。」對面的人假熱情地笑道，「請去主殿一敘。」
虞若卿一想，正好可以去見見蒼寒淩的師尊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能把未來反派圈弄得團團轉，便冷聲道，「帶路吧。」
第67章 這才他媽的叫撒野
時間回到之前。
波光粼粼的水面起伏不定，水影倒映在石壁上，不斷晃動。
這個在小殿房間正中的水池挖得極深，可尺寸卻不大，看起來十分窄小憋屈，像是一口井，又像是籠子。
蒼寒淩在水池的中央沈睡著，他墨黑色的長發飄蕩在水中，棱角分明的俊美五官已然是青年人的樣貌。
他修長濃密的睫毛緊閉著，赤果的上半身肌肉緊實，線條流暢。手臂和腰側覆蓋著小片薄鱗。
蒼寒淩的下半身，紅色的鱗片猶如寶石晶片般剔透，猶如神親手雕刻的作品。
永淵長老坐在池邊，他垂著眸子，沈沈地注視著水池中的鮫人。
過了不知多久，水中的蒼寒淩睫毛微動，緩緩睜開眼睛。
他醒了。
蒼寒淩冷峻俊美的臉上出現了些迷茫的神色，一時間不知曉自己身在何處，腦子有些空白。
他隨即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他與虞若卿分開之後，自己又連闖了兩三個秘境。
由於蒼寒淩毫無遮掩自己的妖氣，所以不論守境的妖獸修為有多高，都不會主動攻擊他。
當他意識到闖秘境並不能出去後，便停止了浪費時間的行為，而是在其中一個秘境呆了下來，花費數天來打坐，慢慢習慣自己身上妖力與真氣的情況。
這也是蒼寒淩第一次沒有排斥自己身為異族的那一部分血統。
後來……
蒼寒淩太陽穴陣陣發痛，他不由得蹙起眉尖。
後來秘境被破壞出現裂縫，於是他便借此機會脫離秘境，回到了上靈州。
也是在離開秘境的那一剎那，他腹上的封印瞬間恢覆正常，劇烈得仿佛要撕裂靈魂的痛楚讓他昏了過去，再一睜眼，便是在這裡了。
想起所有的蒼寒淩雙眸變得清明，他尾巴擺動，推著自己向著水面遊去。
嘩啦——蒼寒淩的上半身破出水面，水珠順著他的頭髮、臉頰和肩膀滾落，與此同時，水流仿佛有了生命，瞬間變成了藍色透明的鎖鏈，將他整個人緊緊束縛住，勒回了水裡。
蒼寒淩瞳孔緊縮，他擡起頭，看到熟悉的殿內裝飾和面前的老者，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星羅峰。
「師、師尊……」蒼寒淩擡起下巴，他喃喃道。
這段時日，他雖然因為虞若卿的原因而勉強接納了自己，卻仍然難以拔出心中的自卑，有種不敢想出去之後如何面對師父的忐忑。
永淵長老的面色沈沈，看不出他的想法。
他伸出手，蒼老布滿皺紋溝壑的手指擡起了鮫人光滑年輕的下頜，他坐在池邊，以俯視的角度高高地注視著水中的蒼寒淩。
啪——！
永淵長老扇了蒼寒淩一巴掌。
他呵斥道，「孽徒，你太讓我失望了！」
永淵長老動手時並沒有動用真氣，這普普通通的一掌並不會真的讓蒼寒淩受傷，但羞辱和馴教的意味更重一些。
蒼寒淩瞳孔緊縮。
這是這十多年以來，他第一次被師父打。
「我曾經是怎麼與你說的？不要讓外人看到你身為異族的一面，可你這次又是如何做的？若不是接應你的人是我們自己門派的，你那不人不鬼的樣子早就被天下看光了！」
蒼寒淩的臉色越來越白。
虞若卿給予給他的肯定與勇氣，似乎就這樣在師父的斥責中逐漸消失。
好不容易褪去的黑暗像是海浪一般又再次撲來。他明明是海異族，卻逐漸有了些窒息的感覺。
「師父，我……不是故意的。」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進入第二個秘境之後，封印忽然失效了，我也沒有辦法……」
蒼寒淩在秘境中曾經短暫地想過出來後如何與師父解釋自己的新變化，想告訴他，他不想再被封印了。
可是在永淵長老冰冷失望的目光下，這些話卻通通在嘴邊變成了解釋與道歉。
「你的妖力和靈氣已經混雜在一起，這說明你這段時間一直在使用妖力。」永淵長老失望地說，「我沒有想到，僅僅是幾天的鬆懈，就讓你如此自甘墮落……是我過去太信任你，是我的錯。」
「師尊！」蒼寒淩急促地喚道。
「這麼多年來，為了你，整個星羅峰花費了多少精力與法寶丹藥，你自己心裡清楚。」永淵嘆息道，「若是知道你有自我作踐的這一天，我當初又何必收你為徒呢？」
這話已經說得極重了。
蒼寒淩的心臟一片茫然地抽痛，他薄唇微顫，豎瞳終於漸漸泛紅。
他的人生就像是一片漆黑的海域，孑然一身，孤獨而安靜。直到拜師之後，蒼寒淩仿佛才只有靠了岸。
長久以來，他已經習慣了背靠師尊的感覺，這讓他覺得自己和普通人一樣，終於有‘家’，有停靠的港灣。
如果永淵長老真的對他失望，甚至逐出師門，哪怕只是想想，蒼寒淩便有一種要墜入海底的恐懼的不安全感。
若是過去，他現在一定已經道歉甚至請罪了，可是——
蒼寒淩又想起秘境的那一天，白衣的姑娘坐在岸邊，在陽光下，她溫熱的手掌撫過他的面頰。
他閉了閉眼睛，而後開口道，「……師尊，我是鮫人混血，妖本就是我的一部分，我沒有作踐自己，我只是接納了真正的我而已。」
池邊的老者靜靜地注視著蒼寒淩。
「告訴我，淩兒。」永淵長老道，「當你與那些被宗門弟子處決的妖畜們催動同一種力量的時候，你的心裡便是這樣想的嗎？」
蒼寒淩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不……」他的喉嚨發出痛楚地音節。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和辯駁，他不下賤，他不是畜生，他只是接受了自己，可是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蒼寒淩清楚地知曉永淵長老是最典型的人修尊者，蔑視妖族與魔人，覺得他們都是孽障，與沒有靈智的妖獸沒有任何區別。
永淵長老欣賞他，也永遠只能欣賞青睞蒼寒淩作為人的那一面。
蒼寒淩感受到劇烈的痛苦，他意識到如果他想留在星羅峰，如果想讓師父像是過去那樣對他好，他便永遠只能做殘缺的人修，承認自己的另一半是不堪醜陋的下等血統。
和過去一樣，當蒼寒淩最痛楚的時候，永淵長老伸出手，緩緩地撫摸他的頭，用這樣的方式來安慰他。
「人都有糊塗的時候，我不怪你。」老者緩聲道，「不論如何，你自始至終都是我最滿意的弟子。」
蒼寒淩擡起頭，他看向永淵長老的眼睛。
永淵長老說，「淩兒，只要你認錯，為師便既往不咎。」
蒼寒淩睫毛輕顫，過了半響，他低聲道，「可是，卿卿說世上萬物都是平等的，她很喜歡鮫人。」
不等他說完，永淵長老便笑了。
「自然是平等的。」他道，「世人也常常喜歡偏愛貓兒狗兒，不是嗎？」
蒼寒淩的臉色便漸漸變得蒼白了。
永淵長老的手向下，他想要和過去一樣撫摸蒼寒淩的臉頰，蒼寒淩第一次偏頭躲了過去。
注視著自己落空的手掌，永淵長老收回手。
「你交到了新朋友，我很高興。」老者淡淡地說，「可不要太過於相信某個人，每個人都會變。她現在喜歡鮫人，可她若是未來看到妖族是何等殘/暴、如何將一個弟子撕成碎片，她還能保持如今的初心嗎？」
「她和旁人不同，她不會的。」蒼寒淩急急地辯解道。
「你有幾成把握呢？」永淵長老咄咄逼人地追問道，「你敢帶她去妖界看一看嗎？或者——你敢在她的面前，用鮫人的方式殺生嗎？」
蒼寒淩楞住了。
「這才是你身為混血與旁人最大的不同，我的孩子。」永淵長老淡淡地說，「你的朋友們是下任宗主、是世家大公子、是下代宗門的核心人物，是江長老的愛徒。」
「而你呢？你本可以光明正大地做星羅峰的繼承人，與他們平起平坐，和他們繼續做幾百年的朋友。如今你真的想要放棄這些，選擇做修仙界對立面的妖族嗎？」
蒼寒淩緩緩地垂下頭。
他身上剛剛的那股精神與沖勁兒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永淵長老伸出手，他輕輕地撫摸蒼寒淩冰涼的臉頰，這一次，青年沒有躲開。
永淵長老這才滿意地說，「乖孩子。待到一切準備好，我便會加強你的封印，讓你重回正軌。」
就在這時，從殿外飛入一隻紙鶴，永淵長老掃視一眼，回了信，紙鶴又飛走。
他起身，淡聲道，「準備封印之前的這幾天你便待在這裡好好反思吧。」
永淵長老背過身子，他聽到身後的鮫人沙啞地開口了。
「虞若卿，還好嗎？」
「你昏迷了四五天，他們三個早就被救出來了，聽說蘇景澤也去上靈州迎接他們，似乎他們是一起回的門派。」永淵長老緩緩地說，「除了星羅峰，似乎沒人詢問你的行蹤。」
說完這些話，永淵長老離開了這裡。
老者來到主殿坐下，幾乎同一時刻，星羅峰的弟子帶著一個身穿白色宗服的姑娘走了進來。
她長發束在腦後，看起來十分幹練厲害，一雙大眼睛眼角微挑，薄唇輕抿，一副來找茬的感覺，倒是有點像江元霜年輕的時候。
永淵長老露出慈祥的笑容，他笑道，「你都長這麼大了。當初進門派的時候，你還是個小不點。」
虞若卿其實心底便認定永淵不是什麼好人，可她也沒有實際證據，只好壓著火氣，行了弟子禮。
「永淵長老，我是來找我的朋友蒼寒淩的。」她說，「你可知他在哪裡？」
「他在秘境受了傷，如今在靜養，不方便出來。」永淵長老說，「等他傷好了，再找他玩吧。」
「靜養也沒關系，我肯定保持安靜的。」虞若卿堅持道，「你若是問他，他也一定會想見我。」
看著虞若卿一副不見到蒼寒淩就不走的樣子，永淵長老嘴角的笑容便漸漸消失了。
「你是江師妹的愛徒，自然我也願意多關照你一些。」他淡淡地說，「可是你今日以公謀私，用懲戒堂的名頭強闖星羅峰，如今還如此不聽勸，眼裡還有我這個長輩嗎？」
「怎麼算以公謀私？」虞若卿說，「我覺得星羅峰有問題，按照宗法執行，何錯之有？如今我更懷疑蒼寒淩也有問題，要調查調查他，宗法哪一條不允許了？」
「虞若卿，你怎麼和我們師父說話的！」旁邊的星羅峰弟子怒斥道，「還不跪下認錯！」
虞若卿心裡也壓著一股氣，她這兩天越想蒼寒淩的事情越不對勁，一個好好的鮫人帥小夥，平日卻以少年樣貌出現，而且從沒有修煉過妖力，這沒有背後操作就有鬼了。
如今這兩個弟子還敢往槍口上撞，虞若卿眉眼微擡，閃過危險冷戾的神色。
她擡起手，這兩個弟子立刻被巨大的力量向後掀翻，裝在柱子或裝飾上，頓時疼的連連慘叫。
韓淺之前教她的體修術法，沒想到這麼好用，比用鞭子抽人還爽快。
看到這一幕，殿中央的永淵長老臉色終於沈了下來。
「大膽！虞若卿，你當著老夫的面打老夫的弟子，眼裡還有我這個長老嗎？」他厲聲道，「你知法枉法，該當何罪！」
虞若卿擡起眼，她收回手，像是什麼都沒做過一樣，露出了笑容。
「永淵長老，這話您便說得不對了。懲戒堂辦案，阻擋不敬者都應被處罰，我是按宗法堂規做事，哪裡有錯？」虞若卿輕輕笑道，「自然，您若是覺得我胡作非為，也可以上告懲戒堂與主峰，屆時將我和星羅峰一齊查了，孰是孰非，自然會水落石出。」
她說話時這油腔滑調，似乎又有了點陸元州的影子。
永淵長老看著台下的年輕弟子，他又驚又怒，驚的是沒想到竟然有弟子竟然能這樣大膽，就連她師兄霍修遠都在長老們面前老老實實，她虞若卿怎麼敢呢？！怒的是她竟然真的敢這樣與他說話。
自從幾百年前當上長老之後，除了江元霜，從來沒人敢給他臉色看。
如今聽著虞若卿話裡有話的意思，他不由得沈下臉。
永淵長老每一次都會趁著封印的時候翻看蒼寒淩的記憶，至少在大比之前，蒼寒淩沒透露過關於星羅峰的事情，至於大比這段時間，蒼寒淩有沒有對外人說過什麼，他還不得而知。
他的臉色又冷了幾分。
「虞若卿，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冷聲道，「難不成你們赤煉峰要反了天，連小小的弟子都敢和師尊長輩這樣說話了？星羅峰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永淵長老，你這便是又說錯了。」虞若卿卻說，「我代表的不是赤煉峰，而是懲戒堂。懲戒堂上查宗主長老，下巡內門外門，我非但沒撒野，而且還十分知書達理。」
她側過頭，一腳踹翻身邊的燭台。
「這才他媽的叫撒野。」虞若卿擡眼，她冷笑道，「除非你弄死我，不然我今天就是要見蒼寒淩！」
第68章 選我還是選你師尊！
別說永淵長老，在場的那兩個被虞若卿教訓了的弟子都驚呆了。
活了這麼多年，從沒見過真的敢這樣頂撞長老的弟子。
哪怕是有可以懲處宗主長老的懲戒堂，事實上歷史裡也沒真的處理過幾次門派上層。
永淵長老再也掛不住臉上慈祥的樣子，他伸出手，手指顫抖地指著虞若卿。
「你、你……」
自從幾百年前從弟子變成長老，永淵長老何時受過這樣的氣？
然而最令人生氣的不是這女娃娃囂張，而是他可能真的對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虞若卿本人和她的小組在這次萬宗大比成績排第一，已然是被眾多仙門注意到的冉冉升起的新星，她自己或許都不知道她的名氣已經流傳了出去。
她如今是玄霜仙宗手裡的香餑餑，不是任人揉捏的普通弟子。
更何況虞若卿背後還有一個江元霜。
這次秘境出的意外讓所有人又一次想起江元霜是個多麼瘋狂可怕的女人，為了自己的小徒弟，她拿出的巨型傀儡都是從未上報過門派的新家夥，並且發揮了恐怖的威力。
所有人都能感覺得到江元霜多在乎這個弟子，別說懲戒虞若卿，江元霜會不會幹。就算虞若卿犯了天大的事情被趕出門派，江元霜都會毫不猶豫為了弟子和門派決裂。
更別提宗主雲天成唯一的弟子，下一任宗主陸元州、還有仙門英雄弟子蘇景澤，以及主峰韓淺都與她是摯友。
這麼一個自己有實力有名氣，背後有靠山，身邊全是各種關系好友的弟子，如今有誰能動她？
更別提，永淵長老自己便十分心虛，星羅峰確實有秘密，虞若卿不怕鬧大，可他……
想法在腦海裡這麼轉了一圈，永淵長老的火氣便被壓了下去，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放下了手。
「你們情誼深厚，互相擔心，老夫也年輕過，能理解。」他說，「可這是態度問題，你一個小小的弟子來星羅峰大鬧，又讓外人如何看待我峰？」
虞若卿心裡想，這老頭說什麼屁話，不是他剛剛推三阻四，先不說人話嗎？
結果還不等她開口，眼前便嗡地紅了一下，是系統拉了提示警報，用這樣的方式叫停了虞若卿。
「宿主，既然對方已經退讓了，你便也退一步吧。」系統勸道，「永淵長老威望頗深，現在就撕破臉皮沒有好處。而且就算你不在意，也要為蒼寒淩著想吧。」
「他退讓了才是最奇怪的。」虞若卿冷聲道，「若不是真心裡有鬼，一個長老怎麼會任由一個弟子這樣挑釁自己的威嚴？」
只不過，她也知道系統說的是有道理的。
她本來今天也沒想和永淵長老起爭執，完全是話趕話讓自己沒壓住火。
現在最重要的是見到蒼寒淩，問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於是，殿中的另外兩個星羅峰弟子便眼睜睜看著面前的虞若卿，前一秒還氣勢洶洶踢翻了燭台，好似要魚死網破一般，結果後一腳便露出了笑容，好像剛剛一切的糾紛都沒有發生。
「弟子也知道長老是關心蒼寒淩，想讓他多休息幾天。」虞若卿抱拳笑道，「長老大度，一定請原諒弟子關心則亂。」
永淵長老其實不想讓蒼寒淩今天和她走，可也沒什麼辦法，只能下了這個台階，淡淡地說，「那你便在這裡多等一會兒，老夫去叫淩兒過來。
看著他起身要從殿後的小門離開，虞若卿反應更快，幾步便跟了上去。
「長老一定要體諒我太過擔心他，從秘境一別，我們便沒見過面，現在只想最快速度見到他。」虞若卿可憐兮兮地說，「我就在住處外等候，絕不給長老添亂！」
虞若卿非要跟著永淵長老，都不是怕他背後跟蒼寒淩囑咐什麼，而是怕他會不會給蒼寒淩下個什麼咒之類的。
如果她在殿裡等著，永淵長老去多久便無法控制，可她若是跟著，他就沒多少時間做其他事情了。
永淵長老臉上有點掛不住，他自然知道虞若卿不信任他，也不想她跟著，可實在沒什麼辦法，只想趕緊送走這瘟神，讓她不要再借題發揮。
於是，虞若卿跟面色冷冷的永淵長老穿過了幾個庭院。
在其中一個殿前，永淵長老轉過頭，他道，「那你便在這裡等等，我去屋中喚他。」
虞若卿十分乖巧地點點頭。
等到永淵長老的身影進入殿中後，她才在腦海中問系統：「你能掃描這附近的建築嗎？」
系統停頓了一陣，然後說，「已經掃描，似乎就是普通的建築，沒有發現異常。」
虞若卿磨了磨牙。
就算系統說一切正常，可她心中還是不信會這樣簡單。
按照蒼寒淩之前患得患失的表現來看，他和永淵長老的師徒情沒有好到讓長老親自叫他的地步。
如今永淵長老沒讓其他弟子找蒼寒淩，而是他自己親自來，虞若卿便總覺得這其中有問題。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虞若卿就等在外面的原因，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蒼寒淩便隨著永淵長老出來了。
虞若卿心中十分滿意，她覺得這麼短的時間，永淵長老是決不可能在蒼寒淩心上再動什麼歪心思了。
蒼寒淩一身深藍色長袍，不知是不是錯覺，虞若卿總覺得他的膚色似乎比往日還要蒼白一些。
他跟在永淵長老的身後，一直垂著睫毛，安靜脆弱得像是大病一場的人。
「那你們便出去玩吧。」永淵長老又掛回慈祥的笑容，「早點回來。」
蒼寒淩低著頭，謹小慎微地對師父行了禮。虞若卿最煩他這個樣子，直接伸手拉住青年的手腕，將他拽走了。
待到坐上飛鶴，離開星羅峰，藍天白雲取代了峰頂的黑夜，蒼寒淩擡起頭看向虞若卿，他的臉色終於不再是死氣沈沈。
「你怎麼來了？」他低聲道。
「來看你啊。」虞若卿吐槽道，「你們星羅峰真是壓抑，每天都生活在晚上，難道不會覺得瘆得慌嗎？還有你那個師父，我真是不喜歡他……」
虞若卿喋喋不休，蒼寒淩便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
若是過去，他一定會制止她對永淵長老不敬，可這次蒼寒淩什麼都沒說。
星羅峰上那幽藍深邃的水池像是令人窒息的牢籠，蒼寒淩置身在那裡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只剩下了不斷席卷而來的黑浪，除此之外，只有孤獨和冰冷。
虞若卿一句又一句的牢騷卻仿佛從天空落下的陽光，不斷將他拽回人間。
或許她並不知道，她今天忽然出現是個巧合，可對蒼寒淩而言，卻像是又被她救了一次一樣。
一直到虞若卿說她剛剛在大殿的所作所為，蒼寒淩才如夢初醒。
「你，你說什麼？你和我師尊吵起來了？」他吃驚道。
「不光吵起來了，我把懲戒堂的名頭都擺出來了，還揍了你兩個同門師兄，順帶踹翻了一個燭台。」虞若卿想起就生氣，「不然永淵長老今日是絕對不會讓我見你的！」
蒼寒淩直接呆住了。
他知道虞若卿的性子嫉惡如仇，可沒想到她竟然真的能和長老吵起來。
「胡鬧！」蒼寒淩不由得有些著急，他蹙眉道，「不論如何我師父都是星羅峰的長老，你在星羅峰與他對峙，想沒想過後果？」
「我又不是單純去找他吵架的，我是來找你的。」
虞若卿看到蒼寒淩聲音如此嚴厲，以為他這個時候還站在永淵長老的一邊跟自己生氣，聲音頓時有些委屈起來。
「他越不讓我見你，我就覺得越有鬼。誰知道你是真的在養病，還是出事呢？」
蒼寒淩本來是著急虞若卿太魯莽，怕她一個人在星羅峰出事，更何況是弟子對陣長老。
可看見女孩一改平日的霸道和自信，背對著他，肩膀也微縮著，像是耷拉著頭的小貓咪，蒼寒淩心中便不好受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生我氣。」蒼寒淩放緩語氣，他連忙解釋道，「我是怕你一個人出事，畢竟星羅峰這麼封閉，我擔心你吃虧……」
從幾個月前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冰冷少言十分難搞的疏遠少年，再到如今追著人家後背解釋示弱的青年，蒼寒淩的變化讓系統都有些沈默。
它一直覺得自己這次的宿主心思不深，做事魯莽，情商負數。它幾乎每天都在隨著她提心吊膽，可沒想到她任務執行的這麼順利，不到一年，便將主要人物玩弄於股掌之中了。
虞若卿本身也是有些粗神經的，她本來是有點委屈，以為蒼寒淩胳膊肘往外拐。可蒼寒淩解釋了他是為她擔心，她也就開心了。
只不過看到蒼寒淩似乎很吃這套，虞若卿便保持這幅委委屈屈的難過樣子，側過臉看了他一眼。
「你在秘境裡答應我的事情，還做不作數？」她幽幽地說。
蒼寒淩一怔，他想起當時他答應了虞若卿，出來後會將所有秘密都告訴她。
坦誠不是他的性格特質，可他一想到虞若卿掏心掏肺地信任他，對他好，他似乎沒有什麼秘密是需要跟她坦白的。
「自然是作數的。」蒼寒淩小心翼翼地說，「我若是說了，你就原諒我，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你就算不說，我也不會生你的氣。」虞若卿道，「但你告訴我，我會很開心的。」
蒼寒淩的眸色便又溫柔了一些。
於是，他一點一點地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虞若卿。
從他十二歲來仙宗講起，不論蒼寒淩在言語中下意識偏袒美化了永淵長老多少，都仍然聽得虞若卿背後發寒。
以她的目光來看，便是永淵長老故意親近當時孤苦無援的少年鮫人，獲得他的信任，而後收他為徒。
等到成了自己徒弟後，永淵長老便抓住蒼寒淩本身便自卑敏感的心態，用為他好的理由，將蒼寒淩的妖力全部封印。
而且這個封印並不是永久的，隨著他長大，封印鬆動得也越來越快，每次鞏固封印無疑是一場漫長的淩/遲痛苦。
而且虞若卿覺得，蒼寒淩並不是完全覺得永淵長老沒問題的。
他有種一直蒙蔽自己不去想的逃避心態，並且在心裡給永淵長老找了許多許多借口，說服師父是愛他、為他著想的。
畢竟蒼寒淩曾經一無所有，他早就將永淵長老看成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知道或許師父有問題，也不舍得鬆手。
一直到今天，永淵長老還打算將他關到封印的那天再放出來。
聽完這些，虞若卿徹底麻了。
她甚至有一種，怪不得蒼寒淩後來會黑化殺上修仙界的感覺。
如果沒有她，沒有陸元州、韓淺和蘇景澤，蒼寒淩一定會比現在的他更加執拗偏執，等到發現自己被唯一信任的人背叛，心中一直繃著的那根線才會徹底斷裂，選擇入魔。
「蒼寒淩，你不是傻子，我知道你很聰明。」虞若卿說，「你覺得你師尊真的對你沒有圖謀、是真心關愛你的嗎？」
面對她鋒銳的問題，蒼寒淩不由得側過了頭。
他一直不敢面對，也不願意讓自己多想。可是過去他可以逃避，虞若卿卻不會讓他繼續這樣下去。
聽完了蒼寒淩所有的話，她只有一個念頭——不能再讓他這麼拖下去了，今天就必須有結果！
「看著我。」虞若卿說。
蒼寒淩只能轉回頭，他擡起眸子，薄唇輕抿，一向冰冷的面龐上出現了有些脆弱的神情。
過了許久，他才低聲說，「……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師父對我似乎別有所求，可是……他也確實養大我，大部分時間對我很好。」
虞若卿差點沒氣得仰過去。
「我對你好，還是你師尊對你好？」她質問道，「還有韓淺、蘇景澤、陸元州，他們對你不好嗎？」
「那不一樣。」蒼寒淩說。
「哪裡不一樣？」
「你們自然是對我很好的，可我們是朋友，是夥伴。」蒼寒淩垂下眸子，過了半響，他才開口，好像說這句話讓他費了很大的勇氣，他聲音沙啞地說，「……可我更想像是個普通人一樣，有家，有愛護我的長輩。」
虞若卿怔怔地注視著蒼寒淩，她能感覺得到，說出這句話，他真的是將他的心扒開給她看了。
她的心臟也不由得抽痛起來，幾乎喘不過氣。
虞若卿撇開頭，二人之間的氛圍一時間有些凝固。
「但你知道他並不愛護你。」過了半響，虞若卿開口道，她的聲音帶著近乎殘忍的坦誠，「一個無法接受你真正身份的人，甚至厭惡你另一半血統的人，他根本不可能愛你。你只是在他營造出的騙局中，隨著他騙自己而已。」
蒼寒淩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我知道。」過了一會兒，他低聲道，「我知道的。可至少，他願意騙我。」
蒼寒淩垂下頭，他的身體搖搖欲墜，似乎已經脆弱到一陣風都能掀翻他，讓他再也爬不起來。
「你既然知道，那不就好辦了？」這時，他聽到虞若卿說，「兩條腿的□□不好找，正常的師尊不是遍地都是？」
「什麼意思？」蒼寒淩疑惑道。
「我的意思是，你換個師父不就行了？」虞若卿說，「換一個正常的長輩，難道不比繼續在那老頭手下受氣強？」
蒼寒淩眼睛不由得睜大了許多。
今天虞若卿出格的事情做了一件又一件換師尊這話說出去都會讓外人感到震驚而不恥，可在虞若卿嘴裡，似乎還真有點輕描淡寫的感覺。
「可、可是我，這，這……」他一時磕磕巴巴，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虞若卿盤著腿，她伸出手，直接壓下蒼寒淩的話。
「你糾結的不就是那幾件事嘛。」她說，「你若是怕對門派有不好的影響，放心，不會有。你這次大比出了風頭，地位早就與往日不同，誰當你的師父，是他的榮幸。」
「可是……」蒼寒淩薄唇微張。
「不用可是，你怕門派不容你，將你逐出師門？」
虞若卿搶話道，「你不要忘了我們幾個是幹什麼的，我支持你，代表赤煉峰支持你，就沒人敢動你。更別提陸元州和韓淺都是門派下代核心人物，蘇景澤是有功之臣，我們護著你，誰敢趕你走？不僅你不走，我還要讓那永淵長老走人！」
「我……」
「你什麼你，難道你要說你舍不得這臭老頭？」虞若卿說，「你本來也不是真的尊敬他，他不過是你用來欺騙蒙蔽自己的工具，既然如此，為何不換個真的師父對你好？」
「虞若卿，你聽我說。」蒼寒淩無奈道。
「我不聽我不聽。」虞若卿擡高聲音道，「你別說什麼真的被他虐待得出感情了！我們對你這麼好，你卻不珍惜，反而舍不得一直傷害你的人，你要是這麼說，別怪我瞧不起你，你都對不起我們！」
說完這麼長的話，虞若卿覺得自己既講清了事實又畫了大餅，還上升了價值，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都無懈可擊，她這才看向蒼寒淩。
「好了，我說完了，你要說什麼可以說了。」
蒼寒淩欲言又止，最後無奈地苦笑了起來。
弟子另拜第二個師父，這是足以寫成故事一直流傳幾百年，讓人茶余飯後消遣的事情。
這麼大的事，在虞若卿嘴裡卻仿佛變得理所應當輕而易舉。
看著他一直不開口，虞若卿還以為她都直直白白說這麼清楚了蒼寒淩還是不願意，心中不由得發慌。
「說話啊。」她揚起眉毛，逞能道，「你說吧，選我們還是選你那個臭師尊。反正我告訴你，以後我一定要弄他，我們兩個只能留下來一個，你要是選他，你，你就是要跟我為敵。」
「選你，自然是選你的。」蒼寒淩無可奈何，他怕虞若卿著急，只能立刻表忠心。
虞若卿一怔，隨即她驚喜道，「你答應我啦？」
「這件事有些突然，但……」蒼寒淩低聲道，「我知道你們對我好，必定會一直糾結星羅峰的事情，我又離不開你們，既然如此，早些做決定也沒什麼區別。」
虞若卿太開心了！她真的沒想到，自己竟然在有生之年真的勸通了蒼寒淩這個死魚腦袋。
她興奮地張開手，直接撲入蒼寒淩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還不停地用力拍他的後背，簡直開心得難以掩飾。
蒼寒淩身體一僵。
感受著自己懷中激動得亂動的姑娘，他的眸子從無奈逐漸變得柔和起來。
他伸出手，也輕輕地抱了抱虞若卿。
有一瞬間，他真的想永遠與她保持這樣的距離。
可在她全心全意、坦誠又無私而純粹的關懷和愛護中，他的那些懵懂微動的小心思似乎也在她的面前自慚形穢。
「換師這件事是違背倫常與宗法的，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蒼寒淩說，「你真的覺得會成功嗎？」
蒼寒淩的問題，讓虞若卿冷靜了下來。
她緩緩坐直，不由得蹙起眉毛。
蒼寒淩說得有道理，她說的時候是很爽快，可實際上操作起來極其困難。
如果想讓蒼寒淩名正言順地換師尊，那必須需要更多人的支持，而且還需要能至少讓永淵長老身敗名裂的證據，這些並不是她和蒼寒淩便能做得到的。
蒼寒淩如今答應了她，一切似乎要開始步入正軌，反而卻讓虞若卿有些迷茫了。
她擅長砍人找茬，但從來都不習慣彎彎繞繞的事情。
無數的事亂成一團，讓她茫然無措，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裡做起。
就在這時，一個人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了虞若卿的腦海裡。
「我知道了，我們去找韓淺！」她說，「他一定有辦法。」
第69章 宿主的思想工作越來越難幹了……
聽到了虞若卿的話，又一次出乎了系統的預料。
「宿主，你怎麼會想去找韓淺？」系統不太讚同地說，「你忘記之前的事情了嗎？關於他，我們還沒有定論。」
「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我現在找他是最好的機會。」虞若卿在腦海裡道，「你也說了我這個人不太擅長撒謊，如果以後是普通的日子相見，他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我不對勁。」
「可現在有蒼寒淩的事情更吸引我的注意力，蒼寒淩的事關重大，正好可以緩解一下再次碰面尷尬的局面。」
「我仍然不讚同。」系統說，「韓淺已經證明了他是不可預測的危險人物，你這樣做太冒險了。」
「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不是壞人。」虞若卿說，「更何況，他刪除了我和陸元州的記憶，還治好了我的傷，難道不就是為了以後能繼續平安共處嗎？既然如此，他自然不會傷害我。」
系統其實仍然不太同意，但虞若卿的這段話符合邏輯，它便不再說話了。
虞若卿看向蒼寒淩，征求他的意見。
「你的想法是什麼？」
蒼寒淩幾乎沒太猶豫，他神情淡淡，無奈地說，「你們不是外人，我也從沒想隱瞞任何一個人。」
他這句話，便是默認整個主角小組都可以參與進來的意思了。
虞若卿當即調轉飛鶴的方向，她先去了主峰，結果韓淺並沒有在他平日辦公的地方。
其他修士告訴他們，韓淺從秘境結束後還沒有來工作過，應該還在峰中靜養。
於是，二人又前往百丈峰。
快到的時候，蒼寒淩又有些緊張起來。
「韓淺生氣怎麼辦？」他低聲道，「之前蘇景澤不作為的事情，他都生氣了，我的事……」
「你放心，有我呢。」虞若卿生怕蒼寒淩退縮，她立刻打包票。
百丈峰是一個典型而十分正常的師門，百丈峰長老清文門下有十多個弟子，比韓淺輩分高的師兄師姐們不是做了首席長老，就是離開主宗前往被分配到其他州了。
所以，在自己師父的門下，韓淺是實打實的大師兄。
二人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百丈峰的山門前。根據宗門禮儀，外來弟子應該在半山腰的山門前步行上山，以免沖撞到本峰弟子。
虞若卿和蒼寒淩一路向上走，相比於星羅峰在山門還設有守峰弟子，百丈峰這通往山頂的路上連個人都沒有，隨隨便便便讓兩個外峰弟子來到了山頂。
相比於赤煉峰險峻、宗主峰安靜、星羅峰星空萬裡，主峰繁華嘈雜，百丈峰看起來更具備老牌的仙門特色。
山頂白理石鋪出的寬闊廣場，白色的石路在大大小小的建築間穿行，到處都能聽到弟子的聲音。
百丈峰的長老親傳弟子和首席長老的弟子們都住在同個峰頂，親疏不分，好似一家人，所以頗有點弟子居山的熱鬧。
虞若卿和蒼寒淩來到殿前廣場上，看到有一個女修坐在階梯上看書，腰間掛著親傳弟子的玉佩。
「請問你知道韓淺住在哪裡嗎？」虞若卿主動問道。
看書的女修擡起頭，她的目光本來有些疑惑，直到看見虞若卿的臉，停滯了一下，不敢相信地開口道，「虞若卿？！」
完全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出名的虞若卿看著女修‘蹭’地站起來，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你就是虞若卿！我，我是在做夢嗎？」這個女修看起來十分高興而激動，圍著虞若卿繞了好幾圈，而虞若卿完全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高興。
「那個，很高興認識你，但我們找韓淺有急事。」
年輕女修這才努力收了收自己的興奮之情，聽到虞若卿這樣說，她連忙道，「大師兄在後山閉關呢，不知道見不見客。虞師妹，你們要不然去殿中先見見我們的師尊吧，師尊應該知道大師兄如今的狀況。」
「多謝。」
虞若卿道過謝便邁步走上台階，一臉淡漠沒有表情的蒼寒淩跟著她。
女修本來激動於自己見到了虞若卿，卻忽視了她身後的蒼寒淩。
一直到二人上台階，她方才看到虞若卿的身後竟然跟著一個俊美冷漠的弟子，美得她不由得響亮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呆在原地久久緩不過神。
虞若卿覺得，百丈峰弟子雖然很熱情，但也很奇怪。
和清文長老有點像，小時候她被送到幾位長老面前的時候，清文長老是第一個到的，趁著別人不在，一直用法術捏小人嚇唬她，妄想嚇哭她，最後還送給她糖豆，賄賂她不要說出去。
結果其他長老來了之後，清文長老便溫文爾雅地坐在原位，好像什麼都沒發現過。
虞若卿便一直都覺得清文長老是個有點奇怪的人，今天一見，原來他的弟子也很奇怪。
不過，上次在懲戒堂遇到清文長老的時候，感覺他穩重許多，或許這些年讓他成為了一個真正沈穩的師父。
二人進入大殿，在走廊裡穿行的時候，蒼寒淩表面冰山，實際氣息微亂，好像有點緊張。
「我們就這樣直接走進去，不太好吧？」他低聲道。
「不然要怎麼走？」虞若卿疑惑道。
蒼寒淩薄唇微抿。
虞若卿受師父寵愛長大，自然不會明白，她如呼吸喝水般習以為常的事情，在蒼寒淩眼裡卻是另一個樣子。
比如進師尊主殿，他曾經要不然需要等著師父主動召喚，要不然想見師父之前，要在殿外一直等著，等到師父有空了才會召見。
他在星羅峰上，都從未這樣暢通無阻地走入過大殿。
二人來到主殿，只見中央兩邊擺放著香爐，燃著香，殿中白霧縹緲。
而在最中間，是正在打坐的清文長老。
「長老好。」虞若卿和蒼寒淩一起行禮。
不等她說明自己的來意，清文長老睜開眼睛，眼角的皺紋帶了些笑意。
「江師姐能放你出峰，真是不容易，我還以為她至少要把你綁在身邊幾年才能安心。」他說，「你平日從來不登門拜訪，今天怎麼來了？」
清文長老轉過目光，看向蒼寒淩。
「還帶了條星羅峰的小魚。」他笑道。
蒼寒淩行禮的手沒放下，頭又低了低。
虞若卿一看自己未來的指定黑化合作夥伴，竟然能被那死老頭搞得如此乖順自卑，便氣不打一處來，路上剛剛平覆的心情頓時又開始翻騰。
「長老，我們想見韓淺，可是聽說他在閉關。」虞若卿壓下火氣，她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出關？我們有事找他。」
「他確實是在閉關靜養，不過……」
清文長老的手伸出，一隻紙鶴撲閃著翅膀飛了起來。
他淡笑道，「韓淺會希望你們去叨擾他的，跟著這紙鶴去吧。」
「多謝長老！」
蒼寒淩微楞，虞若卿卻十分高興，她拽著蒼寒淩的手臂，趕緊追著紙鶴離開了。
紙鶴將他們引向後山，路上，蒼寒淩不可思議地低聲道，「竟然這樣容易？」
「就是這樣容易。」虞若卿一邊在前面下台階，她一邊說，「本來應該這樣，這才是正常師尊嘛——不過我師父不算數，她也不太好說話。」
二人一前一後，跟著飛鶴不斷向著後山走去。穿過了一片鬆樹林，霧氣逐漸彌漫，只不過飛鶴在前，迷霧便紛紛繞開了他們。
蒼寒淩看向四周，他低聲道，「這似乎是韓淺設的屏障，不知怎麼就讓我們闖過去了，這樣不太好吧？」
「哪裡有不好，他師父都同意了。」虞若卿卻十分坦然。
待到霧氣散去，前方豁然開朗。
一條溪流從霧間穿行，一座不通路的古亭立於溪水正中間。
四周草地殷綠，星星點點的野花點綴之上，在靈氣的滋潤下生長得極為漂亮。
在溪水的另一邊，有一個十分古樸的、更似凡人居住的小院坐落在水邊，看起來與整個環境格格不入。
虞若卿正四處打量，懸浮在半空中的紙鶴忽然又振了振翅膀，飛向右面。
虞若卿本來還在看其他地方，就聽到蒼寒淩呼吸一窒。
她又些疑惑，下意識轉過頭，頓時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韓淺一襲白衣，立於水邊，紙鶴則是停泊在了他的肩膀上。
然而讓二人一起抽氣的原因，卻是平日裡永遠都保持一絲不茍的樣子，以束發示人的韓淺，他竟然、他竟然散著頭髮！
修士一般都習慣披發，是沒有什麼稀奇，可這可是平日整潔到每根發絲都束起的韓淺啊！
虞若卿一直覺得韓淺平日氣質裝扮，都像是一座巍然不動的宗法，是一種被有序、穩定、威嚴，但也帶著些距離和不近人情的條理。
在這種情況下，他身上的很多其他優點便被他人潛意識地遺忘了，比如，韓淺生得其實也十分俊朗美貌，並不比其他幾個人差。
可是他如今放下了頭髮，不僅距離一下拉近了許多，韓淺俊美清冷的面容似乎第一次有如此強的沖擊力。
「你們怎麼在這兒？」看著二人好似呆在原地，韓淺開口道。
虞若卿這才恍然回神，她說，「師兄，我們是來找你幫忙的！」
「進來說吧。」韓淺道。
韓淺的態度如此平靜自然，甚至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多看她。如果不是系統全程記錄了過程，虞若卿都要懷疑秘境裡發生的事情會不會是一場誤會了。
三人飛來水中亭坐下，韓淺一襲白衣，氣質淡然冷清，真有點仙君飄然若仙的感覺。
直到他從儲物戒指裡熟練地拿出了靈果、零食、靈瓜子，整個場景一下子就接地氣了許多。
「你們先坐，我去換身衣服。」韓淺道。
「不行！」虞若卿連忙拽住他的衣角，「你這身多新鮮啊，多有意思，別換了。」
虞若卿覺得韓淺現在和平日不同的裝扮，十分有助於她蒙蔽自己，將秘境韓淺和現在的他在腦海裡分成兩個人，這樣就能心裡更加毫無負擔了。
韓淺一頓，眸子有些無奈，但也還是微微頷首，坐了回來。
於是，二人便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述說起蒼寒淩隱瞞的那些自己被傷害的過往，和永淵長老的真面目。
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並沒有想象中的容易，因為蒼寒淩說得越多，韓淺的氣息便越冰冷。
韓淺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弄著杯沿，他臉上並沒有過多的神情，只是一直看著蒼寒淩，整個氛圍越來越壓抑凝結。
等到蒼寒淩終於說完，他已經被韓淺的目光盯得都有些擡不起來，更別提對視了。
就連之前打包票讓蒼寒淩不要擔心韓淺會生氣的虞若卿，心中都有些打鼓，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緩和氛圍。
在安靜中，韓淺終於垂下眸子。
「所以，這就是你一直瞞著我的事情。」他說，「我們這麼多……的情誼，都不足以支撐你的信任？」
「我當然信任你們！」蒼寒淩急促地說，「我只是、我只是……在自欺欺人，想這樣欺騙自己得再久一點。我不是故意瞞你的，真的。」
韓淺身上凝結著巨大的憤怒和悲痛，虞若卿能真實得感覺得到。可是他的神情仍然是接近隱忍的平靜，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有那麼一瞬間，虞若卿以為韓淺會掀桌子生氣——反而這樣才是最好的。然而最終，他只是又站了起來。
「我需要自己冷靜一會兒。」韓淺垂著眸子，不看蒼寒淩，他低聲道，「一炷香的時間。」
看著他要走，虞若卿一回生二回熟，抓得更加自如，又一次拽住了韓淺。
「你不能走。」虞若卿堅持道，「生氣也要當面說，不然你的行為和他的行為沒什麼區別，不利於團隊合作！」
虞若卿真的覺得，就算韓淺甩開她的手一走了之也是正常的，沒想到青年竟然真的又一次坐了下來。
他閉了閉眼睛，睫毛輕顫，深深地呼吸了一聲。
蒼寒淩薄唇微抿，他看著韓淺，低聲道，「……師兄。」
他雖然是除了陸元州之外入宗最晚的，卻從來不喊他們師兄師姐。
如今這樣喊師兄，蒼寒淩已經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道歉和示好服軟了。
韓淺深深地嘆息一聲，他睜開眼睛，看向蒼寒淩。
「我很生氣，非常生氣。」他說，「你是這樣，蘇景澤也是這樣。我真的不能理解你們為何這麼願意自欺欺人，寧可外人欺負，也不願意與我坦誠。」
他有些低落地說道，「或許我做得不夠好，所以你們才總是不願意相信我。」
蒼寒淩不怕韓淺指責他，可偏偏韓淺什麼都沒做，他在只是生悶氣之後，肉眼可見地難過了。
「不是這樣的，師兄。」蒼寒淩急促地說，「是我糊塗，我、我這次不是第一時間來找你了嗎？」
聽到他的話，韓淺才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他看向虞若卿，懷疑地說，「除了這些舊事，你們還捅其他簍子了？」
虞若卿今日怒斥永淵長老這事，是她想起來很爽，但細分析時也知道自己魯莽了，韓淺一問，她就有些心虛。
「我這不——也來找你了嗎？」虞若卿委婉地說，「其實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她一五一十地將今天的事情也說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有蒼寒淩的事情打底，韓淺沒有太生氣，但他看起來很無奈，還有點疲憊。
「你，咳咳……」韓淺緩了一下，他用手順了順自己的胸口，才繼續說道，「你們真是……」
「師兄，你怎麼咳嗽了？」蒼寒淩見縫插針地關懷道，「身體不好嗎？」
只不過他是面癱，除了在虞若卿面前之外，一直都保持冰山面孔，用這樣的表情說話，總有點不是真心關懷的感覺。
「無妨，秘境裡受了點傷。」韓淺搖搖頭，他看向虞若卿，沈聲道，「你太魯莽了，那可是永淵長老，五大峰峰主之一，你怎麼能說翻臉就翻臉呢？」
虞若卿本來在想他咳嗽的事情會不會和自己有關，一聽到韓淺這樣說，頓時心虛又變成了委屈。
「我還以為你會支持我呢，怎麼連你也訓我。」她控訴道，「你說話不算數，是你說讓我可以隨便發揮隨便當壞人的！」
蒼寒淩頓時睜大眼睛，看向韓淺，一副‘內鬼竟在我身邊’的表情。
韓淺似乎本來是有些心情覆雜的，結果聽到虞若卿這麼一說，他反而無奈地笑了。
「我不是訓你，我也沒覺得你做錯什麼，只是你有沒有想過，永淵長老位高權重，又是幾百年的老資歷，只要不是大錯，門派不會對他太絕情。」
韓淺緩聲道，「你如果想拔草除根，必須要有最強有力的證據。可如果你這次打草驚蛇，永淵感覺得到事情要敗露，很可能提前毀屍滅跡，屆時蒼寒淩換不了師父，我們也再趕不走他，那時又該如何是好？」
是啊，那該如何是好？
虞若卿的氣焰再次被澆滅，一想到蒼寒淩的幸福魚生和清白很可能斷送在自己手裡，她便有點慌了。
「這就是我那時的意思。」看到她被韓淺說服了，系統見縫插針地教育道。
「閉嘴。」虞若卿關了系統的頁面。
系統：……
宿主的思想教育工作越來越難幹了！
虞若卿苦著臉，她低聲道，「那怎麼辦啊，萬一那老頭真的銷毀證據，蒼寒淩換不了師父，那不得被那老頭做成魚湯啊！」
「你的形容詞是不是有點過於多了？」蒼寒淩弱弱地抗議道。
韓淺細細思索，過了半響，他說，「只要今日蒼寒淩回去繼續演戲，永淵長老便不會起疑。」
「可是他說那個老頭子要在三天後再封印他一次。」虞若卿有點著急，「難道要讓蒼寒淩再受一次苦？」
「那就三天。」韓淺說。
他說得很果斷，虞若卿和蒼寒淩都一楞。
「什麼三天？」
韓淺修長的手指輕敲桌面。
「三天之後，證據大白於天下。」韓淺淡聲說，「讓永淵長老付出他應有的代價。」
第70章 做魚這麼奔放嗎
星羅峰。
主峰邊緣的塔頂，永淵長老注視著頭頂星辰，面色沈沈。
從虞若卿闖入峰中帶走蒼寒淩之後，永淵長老的心便一直不太安穩，甚至一度動了要給自己看星運的念頭。
看星運，便是看未來走向，事件吉兇。
可實際上越是修為高、越是懂這些的人越不會輕易動占卜的念頭。有時候，參透命運比一無所知更加兇險。
尊者們對自己的命運都忌諱頗多，都怕會影響到自己。
所以永淵長老縱然直覺有些不好，可他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沒有為自己占這一卦。
他在心裡安慰自己，虞若卿只不過是個沒有城府的黃毛丫頭罷了，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晚上，永淵長老坐在主殿，閉著眼睛，外人來看他已經入定了，實際上永淵長老一直在等待蒼寒淩回來。
如果今日他不回來……
永淵睜開眼睛，眼底閃過冷光。
就在這時，有弟子一瘸一拐進了殿，是白日時被虞若卿教訓過一頓的那個徒弟。
「師尊，蒼寒淩回來了，您要見他嗎？」
永淵長老的心這才驟然鬆下。
表面上，他卻淡聲道，「為師有些事情要做，便讓他在外面等著吧。」
弟子心領神會，退了出去。
永淵長老拿著一本書翻看著，過了將近一個時辰，他才開口道，「讓他進來吧。」
人影聳動，蒼寒淩無聲地走入殿中，行了禮。
「師尊。」他恭敬地說。
永淵長老握著書，他淡然道，「回來了，玩得如何？」
「弟子怕被太多人看見，所以並沒走太遠，就是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喝了點酒而已。」蒼寒淩垂下頭，他低聲道，「師尊說的話，弟子都記在心裡。」
看著面前俊美青年順從聽話的樣子和之前一樣，永淵長老的心這才真的放了下來。
「淩兒，過來。」和過去一樣，永淵長老溫聲道。
蒼寒淩緩緩地走了過來，他單膝跪下，讓永淵長老能摸到自己的頭。
「為師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永淵長老欣慰地說，「為師不會害你，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弟子明白。」蒼寒淩低著頭，他溫聲道。
在永淵長老看不見的地方，蒼寒淩的眸色淡漠而無動於衷。
過去的他甘願隨著永淵長老的意願來欺騙自己，可是今日之後，蒼寒淩再次返回星羅峰，聽著永淵長老這些過去讓他心懷感激的話，蒼寒淩卻忽然發現，自己似乎真的醒了。
他像是大夢初醒，不解自己為何曾經會被這簡短的一二句敷衍的關懷而感動不已。
永淵長老並未察覺到蒼寒淩的變化。
安撫完之後便該是震懾，他開口道，「既然回來了，便繼續受罰罷，也好不讓其他人看到你現在的樣子。」
「是。」蒼寒淩恭敬道。
看著蒼寒淩一如既往聽話地離開，永淵長老也起身，離開了主殿。
他回到自己在後峰的居所，在書房中打開機關，來到隱藏的地下暗室，在陣法之中，擺放著三個壇子。
永淵長老來到陣法中坐下，他打開中間的壇子，從裡面拿出了紅色的丹藥吞下，而後就著藥效開始打坐。
他已經六百多歲了，如果修為不再突破，或許兩三百年後就會壽元耗盡。
這兩百年的時間對凡人而言或許已經足夠多，可對修士而言，尤其是他這樣的修士，卻有一種彈指一揮間的緊迫感。
永淵長老神情肅穆，全神貫注地打坐，他閉著眼睛，化解著丹藥裡過於強勁的力量。
這丹藥是罕見的鮫人血做成的，也是修仙界明令禁止的一種禁藥。在暗市裡也是有市無價，十分稀有。
只不過市場裡流通的那種鮫人丹的來源，基本上是固定的那幾個已經被關押了幾十上百年的老鮫人，血都不知道快要被抽幹多少次，品質都已經不好，可盡管這樣，一顆鮫人丹仍然能賣上萬靈石。
每每想到外面的修士重金難求的低劣鮫人丹，再看看自己手裡這顆來自鮫人王族血統的丹藥，永淵長老的心中便會湧起飄飄然的感覺。
他打坐一整夜，以此來化解鮫人丹的藥效。
說來也是有趣，鮫人的體溫一向偏低，可偏偏血做了丹，卻像是火焰，要在心中燒湧起來一樣。
永淵長老多年修為沒有進步，停滯不前的同時，衰老也不可避免。只有在服用鮫人丹之後，感受自己心口的溫熱，永淵長老方才能回想起自己當年年輕時的意氣風發來。
他離開了了居所，來到專門給蒼寒淩關禁閉用的小殿裡，不大的屋內倒映著粼粼水光，蒼寒淩深處狹小的、只能直立不能轉換方向的水池裡，他似乎正在閉目休息。
永淵長老來到水池邊，他垂眸注視著水裡那年輕俊美的青年，還有他緊實有力的身軀，老者的目光便不由得深邃了許多。
人的貪婪是永無止境的。
最開始，他能源源不斷地從自己的鮫人弟子這裡得到新鮮的血液做丹藥，並且以此破了一個小境界，就已經十分滿足了。
可是當丹藥不再稀缺，永淵長老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射在蒼寒淩年輕的身體上。
年輕的鮫人混血這樣俊美、年輕、健康，而且擁有著驚人的天賦。
哪怕是年輕的時候，相比於天賦異稟的師兄雲天成和師弟清文、以及師妹江元霜，他都是一個平凡得隱形的弟子。
永淵長老甚至在想，如果他擁有蒼寒淩的年輕身體，擁有蒼寒淩的天賦，他一定會比他更加優秀、他一定能在這修仙界闖出更多的名堂來。
他是這樣想的，這些年也是這樣準備的。
永淵長老垂著眸子，他神色微暗。
每一次封印蒼寒淩妖性一面的同時，他也在同步準備自己的奪舍大計。
只要一切順利，他很快便可以執行自己最後的計劃。
永淵長老正在沈思，就在這時，水面波動起來，蒼寒淩破水而出。
和昨天一樣，他的肩膀剛剛探出水面，瞬間便被水流拉了回來。
原本該是水的主人的鮫人，卻被水所困。
「師尊，徒兒真的知道錯了。」蒼寒淩臉色蒼白，他低聲道，「您饒了我，讓我出去吧。」
「淩兒，不要任性。」永淵長老淡聲道，「獨處會讓你更加冷靜理智，不會再犯這樣愚蠢的錯誤。」
蒼寒淩低下頭，水面倒映著他俊美的五官，水滴順著他的眉骨落下。
「……師尊，我真的很難受。」蒼寒淩低聲道，「師尊，你若是心疼我，便讓我出去吧，求求你。」
蒼寒淩第一次如此示弱，永淵長老不僅沒覺得心疼，他反而蹙起眉毛。
「淩兒，不要恃寵而驕。」他沈聲道，「你看看你嬌氣的樣子，有一點反省的態度嗎？」
永淵長老懷疑自己是不是這段時間因為蒼寒淩忽然恢覆真身，而對他有些過於‘溫和’了，導致蒼寒淩不服管教。
過去這些年，他哪裡敢主動開口提要求？
妖畜就是妖畜，一對他好了，便想翻天，果然還是需要嚴厲管教。
就在這時，一隻紙鶴從外面飛來，是留守主殿的弟子發來的簡訊，宗主召集所有長老去主峰開會。
永淵長老站起身，他淡聲道，「你自己一個人好好反思反思吧。」
看著老者離去，蒼寒淩擡起頭。
他的神情並不脆弱，反而若是有星羅峰的其他人在，一定會震驚於他竟然會用這樣冰冷的神情面對師尊。
永淵長老前往主峰，雲天成已經在殿中了。
「師兄。」永淵長老道，「今日是什麼事情，要忽然開會？」
「因為秘境的事情，修仙界最近一直不太平。」雲天成嘆息道，「從人都救出來的那一天起，我天天都和其他門派的掌門開會，一天都沒閒著，如今終於有了空隙，也和大家說說這些天的事情。」
永淵長老點點頭，在最旁邊落座。
過了一會兒，長老們陸陸續續都到了，五個長老來齊，都看向雲天成，雲天成卻緩聲道，「還缺一位。」
缺一位？幾位長老都有些疑惑。
就在這時，黎文康姍姍來遲，他一進門便笑著作揖道，「宗主，各位尊者，我在峰內安排事宜，不小心來晚了，見諒見諒。」
永淵長老這才想起來，黎文康在大比後正式轉為了玄霜仙宗第六位大長老。
黎文康特地換了一身看材質便價值不菲的衣袍，看起來頗有點春風得意的勁頭。
「無妨，你剛上任，確實是最混亂的一陣時期。」雲天成笑道，「文康，坐吧。」
黎文康在永淵長老身邊坐下，雲天成這才正式開始開會。
永淵長老沒有特別關注雲天成到底說了什麼，反正就是各個門派的現狀和決策，還有對秘境和大比之事的處置之類的。
其他長老很認真，是因為他們的弟子有的重傷到現在還在昏迷不醒。
其實這一次，玄霜仙宗一共死了五個弟子，其中四個都是星羅峰的。沒有其他原因，只是因為星羅峰弟子綜合實力最差，反應也最差，遇到危險，自然是第一批出事的。
然而永淵長老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只是保持表面的威嚴淡定的樣子，其實不僅沒有悲傷的情緒，他甚至這段時間都忘記了這個事情，直到雲天成專門安慰了他，他才回以了一些表態。
因為事關大比和弟子生命問題，這場會開了足足兩個時辰才結束。
結束之後，江元霜一如既往地立刻消失不見，其他幾位長老則是互相又聊了幾句。
永淵長老本來想找黎文康說幾句話，倒是清文長老走了過來，他安慰道，「師兄，別難過，宗主一定會給你的弟子們一個公道的。」
「多謝師弟。」永淵長老也關心道，「聽說韓淺還在閉關，此次秘境他的傷受得很嚴重？」
「是啊，這孩子，就是喜歡什麼都憋在心裡。」清文長老嘆氣道，「幸好其他幾個弟子都沒大礙，不論哪個出了問題，都是我們門派的損失。」
永淵長老又附和了幾句，他轉頭看向黎文康。
「黎長老，為了慶祝你一切順利，要不要與老夫小喝幾杯？」
「那是自然，前輩請。」黎文康笑道。
二人一同離去。
他們選了附近一座孤山山頂的亭子坐下，門派裡各處都有一些小小的古亭，便於師父們或者弟子能隨意落腳。
在亭中坐下之後，清文長老隨手甩了幾個符箓，掐了決，將亭子包入陣法中。
待到布置完成，永淵長老轉過頭，他看向黎文康，沈聲道，「你又幹了什麼？」
「永淵長老，這次你可誤會我了。」黎文康無奈道，「黎某沒有那麼大本事，讓水月秘境這樣龐大的秘境失衡，這確實是意外。」
永淵長老也卸下了平日的偽裝，他冷哼道，「你什麼都沒做？我不信。」
「好吧。」黎文康承認道，「那姑娘的玉牌我動過手腳，除此之外真的沒有了。」
「你膽子可真大。」永淵長老冷聲道，「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你也敢做小動作？你以為是那時……」
「這不是沒被發現嗎。」黎文康笑道，「也不知道是我幸運，還是她幸運。」
永淵長老懶得和他繼續爭論。
過了半響，他說，「除掉那個丫頭。」
「這很危險。」黎文康說，「在江元霜眼皮底下，我要冒很大風險。」
永淵長老知道他的意思，他的袖子在桌面上一甩，一個小盒出現在了桌子上。
黎文康打開，裡面是十顆鮫人丸。
「這可不夠。」黎文康說，「有蒼寒淩在，鮫人丸一點都不值錢。」
「等你解決完那個討人厭的丫頭，我再給你十顆。」永淵長老冷聲道，「不要再得寸進尺，她也是你的敵人，不是嗎？如果她挖到當年真相，別說你的長老之位，恐怕仙宗也容不下你。」
黎文康這才收起盒子。
「這句話，我們要一起共勉。」他笑道。
二人簡短地碰了一面，永淵長老返回了星羅峰。
不知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這兩天他一直有些心神不寧。
他檢查了各處的結界，確定一切都沒有問題，這才安下心，返回了自己的居所。
永淵長老已經打定主意，在封印之前不再去看蒼寒淩，好好地打擊他的囂張氣焰。
第二日，永淵長老和往常一樣來到主殿。
他是有幾個比較喜歡的弟子的，便是以梁康為首的幾個徒弟。
這幾個青年能言會道，最會捧著他，所以久而久之，他們師徒之間也顯得比旁人親厚些。
他們本來就在主殿裡說話，看到永淵長老來了，便湊了上去。
「師尊，你聽沒聽說，好像有一小股魔人趁著萬眾大比之時趁亂進了修仙界呢！」梁康低聲道，「今早的消息，青虹門的人抓到了兩個魔族，可已經證明他們潛入的位置很深了，還不知其他魔族在哪裡。」
「修仙界邊界防護極其厲害，這魔修怎麼可能進來？」永淵長老蹙眉道。
「所以大家都猜，或許修仙界裡有叛徒呢。」
「師尊，如果今日宗主召集您去開會，有什麼消息一定回來和我們分享分享，好不好？」另一個弟子乞求道。
永淵長老沒有拒絕。
沒過一會兒，雲天成果然又召集所有長老開會。
這一次是為了魔族而開，不感興趣的江元霜直接就沒有來主峰。
「這次潛入修仙界的魔族可能數量不多，但一定要重視，不能開這個先河。」雲天成沈聲道，「所以我們三大宗要組合各大仙門，盡早活捉所有魔人！」
永淵長老也不太感興趣，他腦子裡都是明日封印要做的事情。
蒼寒淩保持成年鮫人的樣子讓他心中一直不安穩，或許只有真的封印了蒼寒淩，讓一切重回正軌的時候，他這段時間莫名其妙紊亂的心情才會安靜下來。
雲天成又說了一些戰鬥部署和防線之類，也和永淵長老無關，星羅峰並不負責這一部分。
開完會後，永淵長老返回星羅峰。
他其實很久都沒有特別認真嚴肅地準備蒼寒淩的封印儀式了。過去這些年，蒼寒淩甚至會主動做這些雜事，檢查結界，拿需要的東西等等。
可是因為這段時間一直不安穩的情緒作祟，永淵長老久違地親自檢查了星羅峰的結界，大殿的結界，這才去了封印儀式的殿內，檢查水池中一道道邪祟的上古秘法。
第三日。
蒼寒淩雙手環著自己紅色的魚尾，蜷縮在狹小水池的最深處，他一動不動，像是塊石頭。
過去他經常在這狹小的水池裡獨處，可似乎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蒼寒淩習慣孤獨的時候，一個人在安靜無聲的水中被關幾天似乎是不痛不癢的。
可是他不知不覺習慣了身邊幾人的熱鬧，再回到這寂靜無聲的水裡，每一刻似乎都變成了煎熬。
今天是第三天，也是他即將要再一次踏入那個刻滿了秘文的水裡，承受淩遲般的痛苦、封印自己身體一部分的日子。
蒼寒淩的臉頰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他緩緩睜開眼睛，冰藍色的眸子倒映著冰涼的光澤。
他是一個很難相信其他人的性格，沒想到卻如此堅定不移相信了韓淺的話，哪怕韓淺一點都沒有透露，他仍然憑著‘撐到第三天’的覺悟，在這片死寂般的水池裡獨自一人呆了整整三天。
一直到今天，蒼寒淩才後之後地想，如果韓淺失敗了，或者要遲幾天才能成功，那他今日是否要跟隨永淵長老的步伐再一次封印自己呢？
蒼寒淩正在胡思亂想，他化為鮫人後極其敏銳的耳朵便聽到了殿外的結界似乎傳來震動聲。
過了一會兒，震動聲越來越激烈，很像他在秘境時聽到的那種，然後——結界碎了！
有些基礎的腳步聲傳來，蒼寒淩心中一動。
他知道跑著來找自己的，一定會是他們。
他甩動尾巴，從水池底部快速遊向水面，與此同時，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大聲道，「蒼寒淩！我們來接你了！」
蒼寒淩破出水面，他看到虞若卿和陸元州跑在最前面，虞若卿來到水池邊蹲下，她關懷地說，「你這幾日還好嗎？」
另一邊，陸元州倒吸一口涼氣，看著蒼寒淩赤果的肩膀、鎖骨還有水下清晰可見的……陸元州先是震驚於蒼寒淩本體美麗，又震驚於他本體的奔放。
他幾乎是下意識捂住了虞若卿的眼睛。
「師，師兄，你怎麼連衣服都不穿？！」陸元州磕磕巴巴地說，「就算做魚很自由，也不能這麼自由吧！」
「放開我，你人不大，事兒倒是還挺多。」虞若卿拍開陸元州的手，理直氣壯地說，「秘境時我該看的都看了，不差這一眼了。」
陸元州頓時瞳孔震顫，他不敢相信地看向蒼寒淩，像是在震驚地控訴‘師兄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幸好鮫人形態時血流更慢，不然蒼寒淩的耳根一定也會飄起淡淡紅色。
蒼寒淩咬牙道：「陸元州，你等著。」
陸元州：？！
為什麼蒼寒淩的話，讓他有一種自己要挨揍的錯覺？
第71章 免得你去暗殺他了
蒼寒淩這三天是完全與世隔絕，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陸元州和虞若卿研究了半天這水池的秘文，想將蒼寒淩放出來，卻不得其法。
「你再等一會兒，讓長老或者宗主過來看。」虞若卿怕蒼寒淩著急，她安撫道，「對了，這個給你。」
她早前便想過蒼寒淩被關著的時候有可能不穿衣服，所以特地給他帶了袍子——沒錯，又是霍修遠的。
誰讓霍修遠衣服那麼多，她偷偷摸摸拿出去不少，霍修遠都沒有察覺到過。
蒼寒淩接過衣服，就感覺虞若卿的視線在他的身上打轉，他一僵，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赤果著上半身。
他臉上一熱，迅速地鉆回了水池深處。
虞若卿的目光這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來。
在秘境的那次變回鮫人時，蒼寒淩穿著衣服，最多就是露了些脖頸和鎖骨而已，這次倒是真的坦誠相見。
尤其是蒼寒淩緊實的腹肌和人魚線，加上了一種如野獸般力量緊繃流暢的線條感，看起來十分漂亮。
可能虞若卿是被系統養大、從它那裡知曉了其他無數世界不同的樣子，所以她不僅沒覺得羞澀，反而在心裡想，原來男人的身體竟然也可以這樣好看。
虞若卿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蹲在她身邊的陸元州，青年正在用手撥水玩。
猝不及防地對上她的目光，陸元州單純地問，「師姐，怎麼了？」
「你也有腹肌嗎？」虞若卿問。
陸元州一楞，他反應過來虞若卿的意思之後，立刻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衣領。
「師姐！」他有些無奈地說。
虞若卿哈哈大笑起來。
陸元州看到虞若卿是拿他開玩笑，心裡才放心下來。他不怕虞若卿捉弄他，只要她懂得不能隨便與異性這麼聊天就好。
永淵長老今日真的被懲戒堂抓了，讓虞若卿的心情確實極好。
沒過一會兒，穿上衣袍的蒼寒淩再次露出頭，和之前一樣，水流像是鎖鏈一樣束縛著他，不讓他離開。
陸元州看著清澈水下蒼寒淩那條紅色的魚尾，他渴望地說，「師兄，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尾巴啊？就、就讓我摸一下好不好？」
蒼寒淩察覺到陸元州也沒有厭惡他的真身，他心裡鬆了口氣，表面上卻淡淡地說，「不好。」
他們師兄弟二人之間的關系一向如此，像是貓狗大戰。
陸元州故意討嫌，惹蒼寒淩揍他。又或者蒼寒淩有些嫌棄不愛搭理，陸元州偏要巴巴跟著。
這般鬥嘴吵鬧，反而是關系好的象征，如果哪一天他們兩人要是能客氣起來，反倒是生疏了。
陸元州看向虞若卿，「你們到底都做了什麼，怎麼可能真的三天便讓宗門決定處理永淵長老的？」
「整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太清楚，我就參與了一部分。」虞若卿說，「我只知道韓淺找了清文長老，由清文長老作證，又去找了宗主，他們之間說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反正一直是大師兄在中間遊走，連蘇師兄都特地請求宗主重視這件事。對了對了，今日能這麼快破了星羅峰的結界，還是多虧了赤煉峰的傀儡呢。」陸元州笑道，「這傀儡竟然效果這麼好，真的嚇了我一跳。」
「那當然。」虞若卿輕哼道，「就連我的坐騎關鍵時刻也可以用於攻擊，打個金丹期的修士不成問題。」
蹭坐過幾次的陸元州不太相信，「可是它要怎麼攻擊敵人？我沒看出它有適合攻擊的地方。」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聊著聊著便跑題了。
水中的蒼寒淩垂著睫毛，耳邊是二人聊天的聲音，並不聒噪，反而終於讓這個冰冷的屋子有了些溫度。
他的心也像是這間空房，過去那些年裡每一個孤獨獨處的夜晚，他都恐懼於自己心中的空曠與寂寞。
為了塞滿自己的心，他寧可欺騙自己，用傷痕換來那一點點虛無縹緲的關懷，可是卻仍然、仍然不夠。
可是在這一刻，蒼寒淩忽然發現自己的心中似乎已經被填滿了。
他的朋友們都在幫他遊走奔波、幫他討要公平，為他氣憤也為他開心。
原來，真正的感情是不必用痛苦和傷害自己的方式來交換的。
他只是做自己，他們就已經足夠愛他了。
就在這時，又有腳步聲傳來，三人擡起頭，便看到是清文長老和霍修遠走了進來。
清文長老看著被束縛在水池裡的蒼寒淩，不由得神情沈了沈。
「長老，這個水池的陣法能解開嗎？」虞若卿問。？璍
清文長老來到池邊，他伸出手，水池內壁上開始散發出血紅的文字，老者的神情便又嚴肅了一些。
「這秘文是禁術，修仙界早就不允許使用。」清文長老說，「我雖然可以強行破壞，但實在危險，穩妥起見，還是讓它的主人過來打開吧。」
他看向蒼寒淩，似乎怕他心裡難受，還安慰道，「如果你不想見他，我可以先去問問這東西有沒有口訣解開的辦法。」
蒼寒淩對來自長輩的關懷尤其感到不適，他低下頭，躲避著清文長老的目光，然後低聲道，「無妨。」
「對了，長老，懲戒堂那邊怎麼樣了？」虞若卿說，「宗主會如何判決那個臭……咳咳，永淵長老？」
她差點就要說臭老頭，然後想起清文長老是這廝的師弟，不論他們關系如何，當面這麼說都不太好，才硬生生轉了話彎。
果然，說起這件事情，清文長老的情緒低沈了許多。
「從如今的證據來看，他至少會被逐出師門。」清文長老說，「至於會不會有更重的處罰，只有看能不能在這裡找到更多的線索了。」
只是逐出師門？！
「這合法嗎？」虞若卿在心裡問系統。
系統查看了一下，然後貼出了相關宗法。
「按照宗法，弟子需要自廢功力而後逐出師門，但如果是長老，恐怕還要看他這些年對門派的貢獻。」系統說，「將功抵過，或許的確會讓永淵長老在保持修為的情況下離開門派。」
「這算哪門子的處罰！」虞若卿頓時急了，「他折磨蒼寒淩這麼多年，臨到自己了卻什麼苦都不用受，就算離開師門也能舒舒服服隱居在某個地方，憑什麼！」
「宿主，你別著急。」系統安慰道，「既然已經證實了永淵用鮫人血做丹藥，那麼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想對蒼寒淩奪舍或者做更過分的事情，只要查到證據，被關進秘境或者苦寒之地受刑也是有可能的。」
虞若卿只覺得哪怕是這樣的結果，她也是有點不能接受的。
就算最後判決的是讓永淵長老在剩余的陽壽中都在牢獄受罰中度過，她的心也會覺得不痛快。
永淵長老至少還能活幾百年，這幾百年裡，萬一出現什麼事故，他又出來禍害人了該怎麼辦？
說她決絕也好，無情也罷，虞若卿就是覺得快刀斬亂麻，殺了這個老頭子，方才能永絕後患。
看到她情緒變化起伏不定，系統是怕了她這段時間多次出格的舉動，生怕她又做出什麼事情來，又開口安撫道，「宿主，你可是懲戒堂的首席弟子，代表的便是玄霜仙宗最權威的機構，所以你千萬不能沖動。」
虞若卿的表情還是十分陰沈，系統實在放不下心。
它又補充道，「而且永淵長老是分神期修士，關押他的自然也是分神期的規格，宿主你修為不夠，硬來只會出事。」
這回，虞若卿的表情終於變了變，似乎將他的話聽了進去。
「懂了。」她說。
虞若卿想，系統說得有道理。既然她現在沒有處理永淵長老的能力，那便聽從宗門的安排。
等到她修為比這臭老頭厲害了，又或者宗門掌權者換成他們幾個，她再去斬草除根。
系統：？
旁邊的幾人不知道虞若卿的腦海裡短短的時間天人交戰了一番，只看到她臉色變換，最後穩定了下來。
她站起身。
「我去懲戒堂看看。」虞若卿說，「陸元州，你在這陪著他，有事聯系。」
得到陸元州的回應後，虞若卿趕往懲戒堂。
懲戒堂風格陰森嚴肅，許多弟子們來附近辦事的時候都繞著走，好似離近點都會晦氣一樣。
可虞若卿卻從上崗的第一天開始就喜歡這裡，每次來懲戒堂都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因為永淵長老的事情很大，懲戒堂的執行修士們在整個山峰的各個地點站崗，正門邊更是站了好幾個人。
虞若卿走過去，眾多嚴肅冰冷的執行者們卻都十分恭敬地行禮，完全不阻攔她。
她走入正門，來到主殿外面，便看到韓淺雙手背後站在院中的園林景致旁，似乎在低頭打量景觀中的花叢。
他又梳起了長發，清爽整潔地束於頭後，一身白色銀紋長袍，恰好地勾勒出他修長筆挺的腰身。
韓淺為人的整潔嚴謹近乎禁欲，可在這樣的氣質裡，他每一次低頭，本被衣領遮蓋的後脖頸都會露出一小塊白皙柔軟的皮膚，好似在堅硬蚌殼中偶爾露出柔軟的貝類，讓人忍不住想要盯著看，甚至看更多。
虞若卿走過去，韓淺轉過頭，二人對上目光。
他們並肩站在一起，韓淺在看花，虞若卿則是腦海裡還是忍不住一直回想剛剛系統的話。
「不開心？」韓淺開口道。
虞若卿自己剛剛開解了自己，但心中還是會有些泄氣。
「他們很難讓永淵長老血債血償，是嗎？」虞若卿低聲道，「不論他是被逐出師門，還是被判□□，都根本無法償還蒼寒淩這些年受到的傷害。」
「確實如此。」韓淺說，「永淵長老已經在位幾百年了，威望很高，若宗門處決得太不近人情，也會丟自己的臉。」
聽到他這樣說，虞若卿心中更是難言的憋悶。
「說到底，蒼寒淩不過是個妖界來的弟子而已。」她自嘲地說，「為了一個小小的弟子處決長老，我知道門派已經盡力公道了。可我還是很生氣，我都不知道我在氣什麼。」
「凡事都不絕對。」韓淺淡淡地說，「若永淵長老通敵，與魔族做生意，便是另一碼事了。至少——門派不會輕易放任他活著離開。」
虞若卿本來在生悶氣，聽到韓淺的話，她不由得一楞，擡頭看向他。
韓淺也擡起眸子，二人對上目光。
電光火石之間，虞若卿忽然便明白了韓淺的意思。
「他通敵了？」她忽然很小聲地說。
可能是她前後的表情和語氣反差太大，注視著她的韓淺也不由得輕笑出聲。
「誰知道呢。」韓淺嘴角微勾，他緩聲道，「至少，免得你去暗殺他的功夫了。」
他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虞若卿的頭頂，然後邁步走入了大殿。
系統和虞若卿一起注視著韓淺的身影消失不見，他們才方然回神。
系統嚴肅地說，「韓淺不會是為了徹底解決永淵長老，故意下了偽證陷害他吧？宿主，他果然很危險，這實在是——」
它的話還沒說完，虞若卿也一臉嚴肅，嘶地抽了聲氣。
她問系統，「是我的幻覺嗎？我怎麼感覺他剛剛用拍狗的方式拍了我的頭？」
系統：……
第72章 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
虞若卿本來想等個結果再走的，可惜牽扯到的是大長老，事關重大，看起來不是一二天便能一錘定音的。
她坐在懲戒堂的主廳，與護法狄右一齊喝茶。
「你這個小丫頭真是有點東西。」狄右哼笑道，「連大長老你也敢拉下水，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事情是韓淺張羅的，配合也是長老和宗主一起的，我其實沒做什麼。」虞若卿說。
「誒，此言差矣。」狄右說，「永淵幹這缺德事不是一天兩天了，若不是你，就不會讓星羅峰背後隱藏的骯臟重見天日，你自然功勞是最大的。」
虞若卿不太在乎功勞什麼之類的事情，她湊過去，好奇地說，「護法，你和宗主長老他們是師兄弟，有沒有什麼小道消息可以讓我聽聽？」
雖說懲戒堂在玄霜仙宗裡算是獨出一支，狄右是唯一的老大，輩分上也和其他長老平齊，可說到底不能立峰收徒，好似比其他師兄弟矮了一截。
虞若卿本來想的是，其他師兄弟都做了長老和宗主，只有狄右來了懲戒堂，說不定發生過什麼事情。
狄右捋了捋胡子，他淡聲道，「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我這個人剛入門時便不愛與別人交際，懶得交際，這懲戒堂清靜又不用被人管束，我喜歡，我就自己主動來了。」
「那護法你和我師尊脾氣很像嘛。」虞若卿說，「我師父也很孤僻。」
「不一樣。」狄右說，「江師姐以前的性格和如今不同，你也知道，若不是當年的那件事，她不會是現在的樣子。」
當年那件事？哪件事？
虞若卿本來是聊天時順便問問狄右的過去的，沒想到竟然扯到了自己的師父，她頓時來了精神。
她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霍修遠從來都不肯告訴她，每次她問，他都說她還是個孩子，不要瞎問。
如今忽然發現狄右也知道當年的事情，怕他知曉了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後，也守口如瓶，虞若卿決定套話。
「可惜如今門派裡的人已經換了一批。」她說，「普通弟子都畏懼厭煩我的師尊，從不知曉背後原由，我們在赤煉峰裡也幾乎沒怎麼提起過那件事。」
「是啊，這些小鬼頭們，大多數都很令人煩。」狄右冷冷地說，「師姐當年已經夠給他們面子了，不過是消失了幾個人而已，若是我的家人死了，我定要讓這些混蛋們都陪葬，更不可能留下來繼續守著這破門派。」
虞若卿表面繃著，心裡卻越發不能平靜。
師尊的家人死了？而且聽起來似乎和玄霜仙宗有關？
狄右常年做審訊的工作，比旁人敏銳許多。虞若卿雖然已經盡力維持面上淡定，還是被他看了出來。
「丫頭，你怎麼這個表情？」狄右懷疑地說，「你不會不知道這件事情，在詐我吧？」
自己如此輕易便敗露了，虞若卿心中十分無奈。
「我確實不知道，我師兄總是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訴我。」她幹脆懇求道，「護法，我們倆關系都這麼好了，你就跟我說說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好不好？」
狄右捋了捋胡子，他嘖嘖道，「若不是你這小東西道行還淺，我或許真會被你套出話來。不行，既然你師尊沒告訴你，我也不能說，你去找別人問吧。」
真小氣。
在狄右這裡碰了壁，虞若卿在懲戒堂沒什麼事可做，正巧蘇景澤發來訊息，要大家晚上去他那裡聚一聚。
她想了想，便直接離開懲戒堂，前往無念崖。
從出了秘境匆匆的那一面之後，虞若卿一直在忙蒼寒淩的事情，幾乎沒顧得上其他人。
她還記得當時蘇景澤趕到上靈州，還急得吐了血，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虞若卿乘著傀儡仙鶴，當她飛入無念崖的上空，逐漸在山谷之間降落滑行，看著山谷熟悉的安謐平和的景象，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誰會想到，一場修仙界萬眾矚目的大比，最後竟然會出了這麼大的差錯，讓許多弟子長眠在了那裡。
飛鶴降落在蘇景澤木屋的外面，隔著矮木墻，虞若卿遠遠地便看到木屋的煙囪冒著煙，蘇景澤似乎已經開始準備晚上的吃食了。
虞若卿本來想和之前一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嚇他一跳，又轉念想到蘇景澤的身子實在脆弱，萬一他剛養好身體，又被她嚇個好歹，反而得不償失了。
於是，這一次她老老實實地敲了門。
「師兄，我來了。」
蘇景澤果然在做吃的。
小灶房裡燉著湯，他則是在切水果。
聽到虞若卿的聲音，他轉過頭，陰暗的視野裡再一次出現了熟悉的、仿佛能點燃全世界的光芒。
她這次特地沒嚇他，蘇景澤反而有點不太適應。
「沒想到師妹出門歷練一趟，竟然成熟了不少。」他笑道，「竟然變得這麼溫文有禮，我都有些不適應了。」
「師兄，你身體怎麼樣了？」虞若卿走進屋裡，她十分輕車熟路地坐上自己最喜歡的搖椅，而後才看向他，「那天實在太混亂了，我都沒機會和你多說幾句話。」
「我已經沒事了。」
蘇景澤切好水果，將盤子放在虞若卿的面前，然後苦笑道，「我果然是個廢人，不僅什麼忙都沒幫上，而且還連累了其他人，那麼忙的時候，他們還要花費多余的心思照顧我。」
他在虞若卿的對面坐下，表情上似乎還有些懊惱。
「我不該去的。」蘇景澤低聲道，「只是當時……一想到離開之前的一別會是永別，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虞若卿知道蘇景澤在秘境裡出過事，又聽說水月秘境出問題了，自然會被刺激到，去上靈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黎文康也是隨行長老，你這次去上靈州，是不是又碰到他了？」虞若卿問。
從這次蒼寒淩的事件中，虞若卿吸取了教訓。
原來不是所有壞人都是當面找茬的那種，也有和她一樣的臥底，表面上人模人樣，似乎為人謙和溫柔，實際上背地捅刀子。
虞若卿決定從現在開始，全面落實清除玄霜仙宗所有反派，讓仙宗成為她真正的地盤。
所以如黎文康這類她過去可能不會太在意的人，她也都會警覺起來。
聽到她的問題，蘇景澤點了點頭。
「自然是見到了，還是他主動熱情地來接待我。」他有些自嘲地說，「這樣的胸懷和演技，我自愧不如。」
虞若卿這才放下心。
黎文康此人極會演戲，虞若卿也是知道的。他是她去日月殿後認識的第一個首席長老，若不是蘇景澤的事情，恐怕她不會知道黎文康的真面目是什麼樣子。
「他假熱情沒關系，只要沒傷害你就行了。」她安心道。
虞若卿拿起水果切片吃了起來，蘇景澤微微垂下頭，他薄唇輕抿。
他本想一輩子就這樣與世無爭地茍活過日，可樹欲靜卻風不止，圍繞著他們的風波從不斷。
當虞若卿、陸元州、韓淺和蒼寒淩身處同樣的危險，他卻只能苦苦在上靈州等待、什麼都不能做的時候，蘇景澤又一次體會到了自己無力的感覺。
這麼多年了，這是他第一次痛恨自己是個廢人。
如果秘境真的出了問題，那麼此刻虞若卿不會坐在他的面前吃東西，還有陸元州三個人也再也不會存在。
只會留下他，也永遠只有他一個人繼續帶著這份外人從不知情的友誼，獨自在黑暗裡度過余生。
蘇景澤緩緩垂下頭，他的嘴唇已經泛白，長袖下的手指緊緊地抓住了扶把，手臂都因為用力而微微顫動。
他雖然面色不顯，但氣息在變化，虞若卿擡起眼，她疑惑道，「師兄，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蘇景澤剛要開口，便聽到外面傳來十分活力的聲音。
「師兄！」
陸元州來了。
他像是個永遠都不熄滅的火焰，一進屋就從蘇景澤的椅子後面搭住他的肩膀。
「師兄，有沒有想我？」陸元州笑道，「我們在秘境裡的分數排第一呢，好像上靈州還想把各個門派提供的獲勝獎勵寄過來，不過最近上靈州善後太忙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看見獎品。」
蘇景澤無奈道，「命都差點沒了，你還有閒心還惦記那點獎勵。」
只不過，陸元州的出現，也很有效地緩解了蘇景澤的應激創傷和痛楚。
「這不還活著嘛。」陸元州也拉凳子在茶幾邊坐下，伸手拿了幾塊靈果，這才心有余悸地說，「我至少五年內不想再參加秘境了。」
「我也是。」虞若卿立刻和陸元州達成共識。
蘇景澤嘆息一聲，「不參加秘境也好，你們本來就不缺什麼法寶，沒必要冒這個危險。」
三人聊了好一會天，又斷斷續續吃了不少東西，一直到天黑，蒼寒淩和韓淺都沒來。
知道他們是在忙永淵長老的事情，所以三人也沒有用玉牌催促。
「這次的事情，真的多虧師姐牽頭，大師兄拉線，否者永淵長老還真不一定會被處置。」陸元州感慨道，「韓淺師兄真的太可靠了。」
可靠，當然可靠。
虞若卿心裡想，韓淺當時在秘境裡想殺你的時候，也是一副能事後毀屍滅跡、絕對不會讓人挖出把柄的可靠樣子。
看看這傻小子，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
第73章 像是獨狼的少年
這幾天的事件之後，讓虞若卿對韓淺越發好奇起來。
也果然如她所料，在秘境動手失敗之後，韓淺沒有再對陸元州出手，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樣子。
只要不離開仙宗，陸元州就不會有危險。
虞若卿更想知道的反而是韓淺為何要這樣做，至少她能感覺得到，在秘境之前，韓淺對所有人都是真心的。
她之所以如此篤定，也是因為不論是她自己、陸元州還是蒼寒淩和蘇景澤，本身都是十分敏銳的人。
如果韓淺一直在偽裝自己，他們不會感覺不出來。
他的一切似乎都被迷霧阻擋著，之前各種事情太多了，她還沒倒出時間來慢慢扒開他的秘密。
如今星羅峰的事情快要結束了，虞若卿才終於有時間將注意力再次放在韓淺身上。
雖說如今的他和當初日月殿弟子口中那個沈穩溫柔的大師兄的狀態已經很像了，可她仍然沒有忘記韓淺最開始出現的時候的冰冷和危險。
還有那個讓他性格發生突變的閉關。
她首先想知道的便是在閉關之前，那個她沒見過的韓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韓淺這些年參加了不少比試，玄霜仙宗裡肯定有過去他在台上的留影球，可韓淺手握處理仙宗事務之權，如果她去查閱那些資料，或許會讓他發現。
所以，虞若卿又聯系了蒼空門派的穆緒林，拜托他覆制出蒼空仙宗裡留存的影像。
穩妥起見，她特地讓霍修遠離開了一趟門派，親自去取的。
兩日之後，霍修遠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他將乾坤袋扔給虞若卿，哼聲道，「就這種跑腿的累活才能想起你師兄，小沒良心的。」
虞若卿接過袋子，她笑道，「還不是因為最信任的就是師兄你了，換成旁人，我都不放心讓他們去拿呢。」
她對自己師父師兄的撫毛功法已經爐火純青，霍修遠聽了她的話，這才滿意地說，「這還差不多。」
霍修遠對自己師妹的寵愛已經到達了一種地步，不僅幫她辦事，而且完全不過問虞若卿到底偷偷摸摸尋來了什麼東西。
虞若卿從袋子裡拿出這幾顆留影石，一想到能看到韓淺過去的真面目，心裡還有些興奮。
「期待嗎？」她對系統說，「我們馬上就能知曉韓淺過去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確實如此，多了解他一點，會對分析他的行為產生極大幫助。」系統說。
虞若卿剛拿到這些留影球，便一刻都不想再等，她鉆進自己過去最常呆的僻靜洞府裡，結界一開，便催動起法寶來。
玄霜仙宗因為獨有傀儡技藝，又財大氣粗，所以可以用許多留影球來全方面記錄下各個弟子的細節和出招方式，再用傀儡覆刻，最終做成試煉幻境。
蒼空仙宗雖然是第二大仙宗，但明顯沒有這個手藝，穆緒林送來的這些留影球沒有試煉的功能，但也盡了自己的努力給弟子們提供幫助。
這些留影石雖然無法讓弟子實戰，卻弄成了浸入式投影，讓人身臨其境。
虞若卿站在空地裡激活留影石，熟悉的試煉場便在洞府裡一比一鋪開。
鋪天蓋地的歡呼聲和加油鼓掌的聲音傳來，她擡起頭，發現自己正對著觀眾席，幾百個弟子的聲勢浩大，比試的氛圍一下便有了。
她轉回頭，看向場地裡面，不由得楞住了。
試煉場的另一邊，站著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年輕少年，一頭比陸元州當時來時還要短的短發，身上穿的也是便於活動的勁裝，而非修士長袍。
他的手裡握著劍，渾身肌肉緊繃，氣息冷戾危險。被他的這雙墨黑色的眼眸緊緊地盯著，虞若卿恍如有一種被野獸盯上了的感覺。
他身上有一股與修仙界格格不入的危險氣質，像是個外來的入侵者，要將自己面前所有的事物都撕得粉碎。
這是……韓淺？
虞若卿怔怔地看著這個差異極大的少年，直到外面響起了開始比試的鈴聲，少年韓淺手握兵刃，如豹子般蹭地躍起，漆黑的瞳孔猶如鎖定獵物一般死死地盯著她，並且驟然逼近。
在這一刻，他身上危險的殺氣讓虞若卿寒毛立起，一股巨大的壓迫順著他的劍刃而來。
她甚至忘記了這只是影像，身體產生危險的戰栗，下意識便做出反應，一劍向著他橫去。
結界吃下了這波攻擊嗡嗡作響，而影像中的韓淺和與她剛剛重疊了的對手兵刃相接，虞若卿這才緩過神。
她向旁邊退了一步，用旁觀者的角度看少年韓淺的這場切磋。
能看得出來，少年的對手其實劍法更精深熟練，或許境界也高一點，可他仍然被韓淺給打蒙了，很長時間只有防禦和抵擋韓淺進攻的份兒，甚至沒辦法反擊。
因為少年的攻擊看似是玄霜劍法，實際上只能看出一點影子，更多的是他自己的隨意發揮，所以看起來雜亂無章，完全是靠他自己體修的積累和真氣在砸砍。
他的出招沒有什麼名門名法，更多的是出於本能和隨機應變。
這樣的攻擊方式讓習慣了各種流派劍法的正統仙門弟子幾乎沒有什麼反擊的能力，幾乎一直在被少年帶著走，越來越被動。
而且韓淺最與眾不同的一點，便是他的兇狠和較真。就好似這並不是一場切磋，而是要決定生與死的背水一戰。
切磋前對上目光的那一刻，連虞若卿都被少年眼眸中的兇悍震了一下，更何況是這個要與他交手的弟子，恐怕動手之前就已經有了幾分畏懼。
虞若卿不由得想起了陸元州最開始說的那句話，他說韓淺是見過血的。
在野外長大的孤狼闖入溫室，便會是這個效果吧。
「根據年紀比對和信息確認，這個視頻的時間應該是韓淺剛被找回門派的時候。」系統開口道，「他是在地下比鬥台長大的，所以江湖氣重了一點，不像修仙界的人。」
虞若卿看著少年韓淺步步為營，表面上看好似對方弟子是因為抵抗不住他的劍招威力而逐漸頹敗，但實際上韓淺的攻擊粗中有細，用一個又一個進攻將對手逼入他提前想好的死角，一路上逐漸堵死了對方任何反擊的可能性，最終取得了勝利。
他表面的攻擊看起來和她一樣簡單粗暴，但實際上韓淺全程動腦子，非常謹慎，只有她過去在試煉場上是真的就憑著自己的天賦硬推。
虞若卿不由得沈默了一下。
……她似乎理解當時在日月殿的時候，韓淺為什麼一直致力於用她的短板鍛煉她，讓她用腦子和對手比試了。
他這樣謹慎的人，看她橫打橫撞的樣子恐怕早就頭疼不已了吧。
投影石隨著少年韓淺的勝利而結束了播放。
虞若卿重回安靜的結界的之中，回想剛剛看到的少年，不僅沒有解惑，反而更有些迷茫了。
「少年韓淺，弟子們口裡的韓淺，還有現在的韓淺，完全是三個人。」她說，「一個人在幾十年裡真的會變化這麼大嗎？」
「人類是不停成長改變的生物。」系統說，「就連宿主你與幾個月前也不一樣了。您沒有發現嗎？」
虞若卿一怔。
她自己確實沒有感受到變化，可系統這樣一問，好像……她真的改變了許多。
改變似乎是潛移默化的，最初，她第一次嘗試了紅燒肉，便逐漸走到了如今的樣子。
她握著投影石，單獨調出了影像中的韓淺。
少年薄唇輕抿，一雙眸子像是狼一般冰冷危險，冷漠而充滿殺意地盯著前方，那麼氣勢外露，與如今內斂沈穩的他幾乎像是兩個人。
也只有當時在秘境裡想要殺了陸元州的時候，才能從他的身上看出一點這時的影子。
韓淺從那時到現在，到底還經歷過了什麼呢？
虞若卿本來想再看看剩下的兩個留影球的，玉牌這時響了起來，是陸元州發來的訊息，似乎韓淺和蒼寒淩那邊終於忙完了，可以一聚。
他們已經默認在蘇景澤的山谷裡聚會，如今蘇景澤擔憂他們幾人而沖去上靈州的事情也在門派人盡皆知，倒是不用過去那樣經常要躲著其他人目光去看他了，虞若卿覺得還挺方便的。
赤煉峰離無念崖最遠，所以虞若卿是最後一個到的。
一推門進去，就看見陸元州、蒼寒淩、韓淺和蘇景澤這四個俊美得各有風格的青年坐在桌邊，畫面十分養眼。
只不過，屋內的氛圍有些安靜，看到她來了，才稍微活絡了一點。
虞若卿看向蒼寒淩，如今他已經是青年樣貌，表情似乎也沒有傷心難過想黑化的沖動，好像師父被抓他不是特別傷心，她這才安心。
「師姐，你終於來了。」陸元州笑道，「大師兄有事要等所有人都在的時候才宣布，吊胃口極了。」
虞若卿在桌邊坐下，她擡起眸子，對上了韓淺的眼睛。
剛剛身臨其境地看到了他十六歲時鋒芒外露的樣子，氣息神色都像是獨狼一樣的危險狠勁兒。
再看現在的韓淺，卻只覺得他再沒有任何外露的棱角，反而像是飽經滄桑被海水沖刷得溫潤的巨石，一點鋒芒都不見了。
他連回給她的目光，都是溫和包容的。
兩個韓淺在虞若卿的眼前重疊，頓時有一種光陰流逝的恍然感。
「怎麼了？」虞若卿問。
「兩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韓淺說，「好消息是，永淵長老會得到應有的結果。」
「還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呢？」陸元州問。
「他還供出了另一個與這個事情毫無關聯的人。」韓淺的目光看向蘇景澤，他沈聲道，「黎文康。」
蒼寒淩蹙眉道，「什麼意思？」
「永淵說，他和黎文康私下關系密切，互相知根知底。他知道黎文康做過一些爛事，比如這一次秘境。」韓淺的聲音越來越越冷，「他在師妹的木牌上動了手腳，本來希望她死在秘境裡，沒想到碰上秘境出問題，誤打誤撞，反而讓她全身而退。」
頓時，屋內幾人的臉色都變了。
蘇景澤最為激動，他一把抓住韓淺的手臂，急促地問，「黎文康怎麼說？」
「他什麼都沒有承認。永淵說前幾天給了他一盒鮫人丹，然而也沒在黎文康的住所搜出來。」韓淺沈聲道，「如今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他做過這些事情，恐怕只會不了了之。」
「就憑黎文康表裡不一的做派，他一定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蒼寒淩神色冰冷地說，「我們竟然沒有一個人發覺他動了手腳，如果不是秘境動蕩，恐怕……」
木牌是離開秘境的唯一途徑，不論是被淘汰時退離，還是最後獲勝，都需要由這種方式離開。
如果木牌被動了手腳，其他人都離開了秘境，只剩下虞若卿，被傳送到某一個未被開啟的危險秘境，而下一次秘境開啟的時間是五十年後——這幾乎是九死一生，就算不死，也要一個人苦苦熬五十年。
哪怕是稍微想想這個可能性，都讓眾人不寒而栗。
倒是虞若卿一向對危險很鈍感，她恍然大悟，怪不得當時離開的時候木牌又給她傳送到了秘境裡，這才能誤打誤撞遇上了韓淺和陸元州，原來是被人動了手腳。
然而她的這段記憶被韓淺刪了，她只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倒是韓淺提起此事的時候表情也十分嚴肅，仿佛篤定了黎文康動了手腳一樣，想必是想起了當時的事情。
「可是，黎文康和師姐無冤無仇，他幹嘛要殺她呢？」陸元州疑惑道。
「這也是我沒想明白的一點。」韓淺說。
眾人正在交談，蘇景澤的嘴唇卻越來越蒼白，整個臉上都沒有血色。
他似乎一直隱忍著什麼，身體都輕輕顫抖起來。
蘇景澤似乎感覺到自己快要到極限了，他撐著桌子站起來，向旁邊沒走幾步，忽然吐了許多血，整個人都癱倒在地。
「蘇景澤！」眾人頓時起身。
陸元州將蘇景澤撐起，讓他靠著自己，韓淺則是探查向他的體內狀況。
「師兄，他怎麼樣了？」虞若卿擔心道。
「急火攻心，又有舊疾，沒什麼大礙。」韓淺說
他手指並起，綠色的能量光芒沒入蘇景澤的體內，很快，蘇景澤就緩過來了一些，臉色沒有剛剛那麼嚇人的蒼白了。
他回過意識，哪怕看不到眾人的表情，也知道他們十分擔心。
蘇景澤緩緩地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地說，「我沒事，又……又讓你們操心了，咳——」
「師兄，別說話，喝點水。」陸元州連忙道。
韓淺站起身，剛剛距離最遠，只能站在一邊的蒼寒淩便補上他的位置，蹲在蘇景澤的身邊，憂慮地看著他。
蘇景澤吐血實在是讓眾人嚇了一跳，此刻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擔心蘇景澤再出什麼問題，連韓淺何時悄無聲息地木屋都沒有察覺。
以虞若卿遲鈍的性格，放在過去她是一定也不會察覺的。只是她最近才開始調查韓淺，分了一點重心給他，所以才發現屋裡忽然少了個人。
「我去灶房再拿點水。」她說。
她起身離開木屋，走下台階，果然看到韓淺在院子裡。
他背對著她，靠著墻站著，手掌凝結著真氣，似乎在平順自己體內的力量。
感受到她靠近，韓淺轉過身，在她開口的前一刻，他伸出手指抵在唇邊，輕輕搖了搖頭。
虞若卿這才看清，韓淺的嘴唇也是蒼白的。
「你——你怎麼狀態也這麼不好。」虞若卿傳音道，她蹙起眉毛，「難道書裡說的是真的，醫修治療他人的時候會反噬傷害自己？」
「沒那麼誇張。」韓淺無奈道，「一般只有治癒重傷修士的時候才會如此，他才吐幾口血而已，還傷不到我。」
虞若卿當然知道治療安撫蘇景澤的狀況不需要費什麼經歷，就和過去他隨手抹去他們的傷口一樣。
可在秘境裡，韓淺刪除了她的記憶之後，他可是徹底地治好了她的重傷，連丹毒的後遺症都沒留下一絲一毫。
虞若卿又想起那日她和蒼寒淩去百丈峰找他的時候，韓淺有點虛弱的樣子。
恐怕是才剛剛養好一點，今日動用力量，又引起了不適和痛楚。
虞若卿知道卻又不能說出來，她只能說，「你、你自己清楚在秘境受的傷害沒好，就別瞎逞能了，明明吃丹藥也是同樣的效果……」
「好了，真的沒事。我好歹也是金丹圓滿期，這點小傷不算什麼。」韓淺緩聲安撫道，「你拿了水，便趕緊進去吧，蘇景澤多喝點水會好一些。」
虞若卿欲言又止，她總覺得韓淺這話不對。
蘇景澤受傷是傷，需要照顧，可他也受傷了，怎麼能強來呢？
似乎察覺到虞若卿的想法，韓淺安慰說，「如今已經夠忙了，沒必要再在我的身上多浪費時間，你去吧，我很快就進去。」
虞若卿的心裡便更不痛快了。她想說這不是浪費時間，可蘇景澤急症，黎文康的事情又來了，好像真的沒有時間去關懷韓淺的狀況。
更何況他一直那麼強大、可靠、沈穩，從來沒有脆弱的時候，好像完全不需要其他人關心。
虞若卿想說點什麼，可她聽到屋裡的蘇景澤似乎又在咳嗽，她薄唇微動，深深地看了韓淺一眼，而後轉身進入了灶房，拿了水壺。
折返回去的時候，她看到韓淺背對著她，在山谷上方斜照下的夕陽中，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孤獨。
虞若卿進入木屋，她將水倒入杯中，遞給陸元州，讓他慢慢喂給蘇景澤。
蘇景澤的面龐終於有了些血色，他緩過來點，便又是道歉。
「師兄，你別說這些見外的話了。」陸元州說，「我們都一起經歷這麼多事情了，你要是還說這種話，真就沒有把我們當成自己人。」
「好，我不說了。」蘇景澤低聲道。
虞若卿蹲了下來，她蹙眉道，「師兄，之前宗主說要給你治病，你好好配合了嗎？是不是又和最開始一樣，故意讓自己受傷？」
蘇景澤薄唇微抿，他微微側過頭，低低的辯解道，「這次我真的有好好治的，我……是我的身體不爭氣，又讓你們擔心了。」
原來的玄霜雙壁蘇家大少爺，如今卻像是被老師誤會的孩子一樣，有點委屈，又十分低落。
虞若卿看他的樣子，便又心軟了，安慰道，「你都配合治病了，當然不怪你，你也是因為這件事氣的嘛，沒關系，我們會一點一點解決的。」
蘇景澤輕輕點了點頭。
「我已經好多了。」他聲音微啞地說，「讓我靜養幾天，而後我們再商量未來該如何做，好不好？」
眾人自然沒有意義，他們將蘇景澤扶著坐在床邊，韓淺走了進來，他說，「你們先走吧，我再看看他的情況。」
陸元州和蒼寒淩自然是全心信任韓淺的，聽到他的話，便都點了點頭。
「師兄，你好好休息，等過幾日再來看你。」陸元州打招呼道。
蒼寒淩和陸元州先走了，虞若卿走的時候，又看向韓淺。
「去吧。」韓淺緩聲道，「放心。」
虞若卿薄唇輕抿，這才離開。
木屋裡只剩下蘇景澤和韓淺。
二人之間十分安靜，過了一會兒，韓淺說，「所有人都出谷了。」
蘇景澤頷首，又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他的手指死死地攥緊床板，關節用力得幾近泛白。
「都怪我。」他咬著牙，像是嘔血一般，一字一句痛楚地說，「因為我，黎文康才想要殺了卿卿。」
「你確定嗎？」韓淺道。
蘇景澤用力地點頭，他伸手抓住韓淺的手臂，幾近力竭地開口道，「韓淺，你要幫幫我，我如今只能信任你，只有你能幫我，咳咳……」
「你冷靜點，蘇景澤。」韓淺反過來扶住蘇景澤，他沈聲道，「越是這樣的時候，越不能慌張。在解決對方之前，你想先被自己氣死嗎？」
治療的能量順著韓淺的手掌灌入蘇景澤的體內，讓他終於能平覆嗓間的腥甜。
「你為何覺得，黎文康想殺師妹是與你有關？」韓淺問。
「因為……因為我懷疑當年那件事情，也和黎文康有關。」蘇景澤的手指緊緊地攥著韓淺，他面色蒼白，嘴唇顫抖，幾乎是用盡最大的力量，才說出這句話。
「什麼？」韓淺怔住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做賊心虛，怕我在卿卿的影響下出谷再去翻過去的舊案，不然他為何動殺心？」蘇景澤顫抖地說，「他既然能想到在玉牌上做手腳，或許當年至我殘疾的秘境，也有他的手筆，不是嗎？」
韓淺瞳孔緊縮，他低下頭，似乎一直在想這件事的可能性，蘇景澤已經繼續開口了。
「韓淺，你一定要幫我。」蘇景澤說，「我在蘇家有一些忠心的部下，我需要見他們，去查一些事情。」
停頓了一下，他又說，「我要洗髓，不論我重新修回多少，至少不用像現在一樣當個廢人……」
蘇景澤的語速很快，完全沒有平日溫文爾雅的樣子。
他已經在強撐著自己，不要被被這個可怕的猜想擊垮，實則內心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自己這麼多年唯一保持聯絡的故交老友，不僅想殺害自己的重要的人，更是有可能和十多年前讓自己墜落深淵的意外有關，這樣的打擊，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了的。
韓淺注視著蘇景澤，他伸手，握住他的肩膀。
「你我多年情分，我自然要幫你。我只有一個要求。」
「你說！」蘇景澤立刻道。
韓淺一字一句地開口道，「就和師妹說的一樣，我們之間要坦誠，要互相幫助。你的忙，我當仁不讓。可是你不能騙我，更不能對我有所隱瞞，不論任何事情。你能答應我嗎？」
「當然。」蘇景澤說，「我答應你，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一同面對，我不會隱瞞你的。」
韓淺擡起頭，他看向窗外涓涓流淌的溪水，又垂下眸子，看著蘇景澤。
「我相信你。」他說。
第74章 這才是合格的壞人
從無念崖回去之後，虞若卿一直很難靜下心修煉。
她已經很了解他們了，韓淺單獨留下給蘇景澤治病，她總覺得不會僅僅這樣，或許他們之間或許會說一些不想讓她和陸元州、蒼寒淩知曉的秘密。
虞若卿其實不算是一個很有謀略的人，也沒有太深的心思，只從四歲開始攻略江元霜和霍修遠這對反派師徒，讓她懂得了個道理，便是坦誠。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要有秘密，不要有誤會，最好全部當面解決，這樣才不會為未來埋下禍根。
這個道理其實不算聰明，但對虞若卿而言很有用。
而且，在經歷了蒼寒淩的事情之後，她更加清晰地明白了一點：她的力量是有限的，每個人的力量都是如此，可正因為這樣，他們才更應該團結起來。
如果單打獨鬥，永淵長老不會落網，蒼寒淩也不會得到應有的正義。
整件事中，每個人都缺一不可。
虞若卿問系統，「你覺得，我現在該去找韓淺，還是該去找蘇景澤？」
系統說，「韓淺很危險，現在也不是去找蘇景澤的最佳時期。他昨日剛剛受到重創，今天不一定會配合。」
「這不是廢話嗎？」虞若卿很不滿地說，「你可是系統，一個比科幻小說更加玄幻的超級大腦，不能總是在我身邊劃水，也應該負起責任來，說些有用的東西吧。」
系統又挨罵了，它聲音是機械式的平淡，可總覺得還是能莫名聽出一點委屈。
「您每次都不聽我的話，我以為宿主不需要我的建議。」
「你說得對。」虞若卿說，「你該說就說，但聽不聽要取決於我。」
沒辦法，系統只能任勞任怨地說起自己分析的結果。
「從蘇景澤昨日的表現來看，他的情緒波動不止是因為得知黎文康差點傷害了宿主，而且有應激創傷的焦慮恐懼表現。」系統說，「或許蘇景澤在懷疑自己曾經在秘境中受到的意外危險，也是人為。」
「這點我想到了，他或許在懷疑黎文康和那個秘境的關聯。」虞若卿沈聲道，「假設昨日晚上他和韓淺悄悄地聊了什麼，他們為什麼背著我們呢？」
「蘇景澤唯一逃避和閉口不提的只有一個事情。」系統道。
它沒有繼續說下去，可在系統的引導下，虞若卿的表情逐漸恍然大悟。
「他的家族？」她說。
「如果僅僅是懷疑他曾經受傷的秘境，根本沒必要遮遮掩掩。」系統說，「蘇景澤和韓淺交情最久，最知根知底，如果他想聯絡家族，韓淺或許是他最好的選擇。」
虞若卿陷入沈思。
因為蘇景澤對蘇家的抗拒，他從不談自己的過去，所以她甚至都不知曉為何蘇景澤和家族隔閡這麼深。
唯一知道的線索便是他有一個同父異母的私生弟弟，或許是他和家族不和的導火索。
等等。
虞若卿想著想著，忽然楞住了。
一個很可怕的想法突然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裡。
「黎文康這次在我的木牌上動了手腳，已經是可以確定的事情。」她緩緩地說，「如今他有可能也是當年害蘇景澤重傷殘廢的人，而且就這麼巧，他和蘇景澤的弟弟關系頗深……？」
系統道，「你是說，你懷疑黎文康和李蘇越暗中勾結，一起謀害了蘇景澤？」
虞若卿坐在椅邊，只感覺到後背一陣又一陣發冷。
如果是真的，黎文康是個多可怕又惡心的人啊。他勾結好友水火不容的弟弟將好友從眾人頭頂推入深淵，這些年卻一直又保持聯系，總是來看望關懷蘇景澤……
黎文康每一次見蘇景澤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態？
虞若卿陣陣惡寒。
如果蘇景澤是這樣猜測的，那怪不得他會吐血。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她喃喃道。
系統卻提醒她，「宿主，這才是合格的壞人。」
虞若卿怔住了。
她過去將反派這件事當做一個宏偉的目標，在她心裡的反派，應該是最強最優秀的，這樣才能與主角抗衡、成為他們最大的磨礪，戰鬥到天地昏暗，在最後一刻輸掉。
她本來是這樣想的。
可如果猜測成真，那黎文康的作為完全超乎她的意料，她絕對想不到一個人的人心竟然能壞到這種地步。
虞若卿本能地厭惡這樣的事情，她覺得黎文康也該是一個沒有格調的、下流的嘍囉而已，可他的所作所為確實給主要角色蘇景澤帶來了巨大的創傷，而且如果不是因為她，或許這件事情永遠都不會敗露。
作為一個壞人，他確實合格得不能再合格了。
兩種不同的概念不停地在腦海裡沖撞著，虞若卿在系統無心的話語中產生了巨大的動搖。
她遇到的事情，遇到的‘壞人’，和她思維裡的認知產生沖突，這讓她的太陽穴劇烈地痛著。
「呃……」
椅子被掀翻，虞若卿捂住頭，有些痛楚地蜷縮在地上，整個人都在顫抖。
這才是合格的反派，那她算什麼？是她的想法出了錯嗎，還是她才不是合格的那一個？
她想追求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如果她曾經的目標是錯的，可她又無法忍受真正的壞人，那她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無數的念頭紛擾地砸過來，讓虞若卿的精神世界幾乎要千瘡百孔。
她的牙齒都在打顫，冷汗不停地滴落在地面上。
虞若卿的異常也讓系統緊張起來，它十分擔憂地喚道，「宿主，放鬆，深呼吸……我不是那個意思，反派的存在不止一種，您追求的與黎文康並不沖突……」
它的安撫來得太晚，虞若卿頭痛欲裂，基本沒有聽進去它在說什麼。
「卿卿！」這時，外面傳來了霍修遠驚惶的聲音。
在一片虛弱和混亂中，虞若卿感到自己被霍修遠扶了起來，靠在他的手臂上。
她的手背上傳來了輕微的觸感，很快，一股溫暖的、充滿生命活躍氣息的能量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她的體內。
幾乎沒過多久，虞若卿便順過了一些氣，大口喘息起來。
虞若卿緩緩睜開眼睛，便看到韓淺蹲在她的身邊，修長的手指抵著她的手背。
……怎麼還出幻覺了，她還沒想去找誰，獵物就親自送上門了？
「卿卿怎麼了？」她聽到霍修遠有些緊張地說。
韓淺搖了搖頭。
「沒有大礙，只是看起來她剛剛心神震顫，有走火入魔的趨勢，但沒那麼嚴重。」他沈聲說，「不過一般修士要行邪功或心魔雜生才會引起精神震蕩，她這樣忽然纏魘，倒是不多見。」
「別人沒見過，韓兄你一定有經驗。」虞若卿聽到自己頭頂的霍修遠說，「前幾個月的時候，你閉關的時候不就差點走火入魔嗎？」
虞若卿的精神十分虛弱，才剛剛擺脫剛剛的狀態，說不出話來，但她在心裡還是默默地給自己的師兄豎起大拇指。
她師兄一向是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領在身上的。
她本來還有些期待韓淺的回答，結果韓淺都不掩飾，幹脆閉口不談。
「她好好睡一覺，我幫她順下經脈，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
等等，睡覺？那可不行！
虞若卿想，韓淺來找她一定是有事，萬一錯過這個機會，他以後不再開口了呢？
還有另一點，她不想讓韓淺再幫她了，他自己身體這個樣子，怎麼還不記教訓，又超額幫人治療。
然而韓淺手段高深，也不知醫修到底修的是什麼東西，他想讓她睡，虞若卿就只覺得比溫泉還要溫暖舒服的熱浪像是被子一樣蓋住她，讓她立刻昏昏欲睡，連攢力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不……不行，虞若卿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往更加深處、更加黑暗的溫床墜去。
在沈沈睡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虞若卿還在想，她絕對不能讓韓淺跑了！
…………
……
虞若卿睡了很沈的一覺。
在睡夢裡，她夢到了一座雄偉的、高大的宮殿，成百上千層的階梯不斷攀爬，才能觸碰到宮殿巍峨雄偉的一角。
反而，這座宮殿的天空卻烏雲蔽日，血紅色的雲霞在陰雲中穿行，好似天空中流淌的巖漿。
她便在地面上，仰望著這座宮殿，像是一隻小小的螻蟻，震撼於它的壯觀與氣派，仿佛對它擁有無上的向往。
這是很簡短的夢境，很快便消失不見。
虞若卿又在黑暗中睡了許久，過了半響，才終於睡醒，緩緩睜開眼睛。
入目的是她寢殿熟悉的擺設，她躺在床榻上，而霍修遠則是坐在不遠處的桌邊，似乎正在看書。
虞若卿睡得太死，有點斷片，怔怔地睜著眼睛，一時間沒有發出動靜。
「你醒了？感覺如何？」就在這時，韓淺的聲音傳來。
虞若卿擡起眼，便看到韓淺竟然就坐在她的床邊。
二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她躺著，韓淺便要微微低頭看她，他俊朗的面容看起來一貫地從容淡定，完全看不出他身上也帶著傷。
「卿卿，感覺好點了嗎？」聽到聲音，霍修遠連手上的書都忘了放，便來到她的床邊，關心地看著她。
虞若卿腦子還沒有轉彎，她看著韓淺，怔怔地說，「你這麼在這裡？」
韓淺神情有些無奈。
他低下頭，虞若卿的目光也隨著他低下。
然後，她看見她的手緊緊地攥著韓淺的手腕，完全沒有放開的意思。
嘶——
她什麼時候抓的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虞若卿連忙鬆開手。
她看向霍修遠，疑惑道，「師兄，你也一直在這裡嗎？」
霍修遠露出笑容。
「是啊。」他笑著，可聲音聽起來卻像在咬著牙根子，「我一直都在呢。」
第75章 直球直球又直球
霍修遠的醋味幾乎飄得滿屋都是，他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目光注視著虞若卿，好像在無聲地抗議指責她的行為。
「韓兄和我師妹的關系真好啊。」霍修遠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從牙縫中擠出來的，這讓他的微笑看起來十分陰森，「抓得這麼緊，掰都掰不開呢。」
「恐怕師妹剛剛是難受了，我離她最近，她才下意識抓住我。」韓淺說。
本來吃味的霍修遠聽到韓淺這樣說，便顧不上其他事情，又關切地看向她。
「卿卿，感覺怎麼樣？」
虞若卿看著霍修遠的表現，只以為自己師兄是恐男，被她不小心刺激了，所以才表現得這麼尖銳。
她心裡頓時對霍修遠充滿歉意和憐愛。
「我好多了，師兄。」她說。
「你剛剛是怎麼了？」霍修遠蹙眉道，「怎麼會忽然纏魘，是秘境時留下了什麼後遺症嗎？」
他這麼一提，虞若卿便又想起了剛剛她心中對反派生涯產生動搖的事情。
虞若卿的思緒也有些混亂，沒了平日時的沖勁兒，她垂下睫毛，眼睫輕顫，嘴唇微微抿著，看起來有點脆弱和委屈的樣子。
平日總是強大又無畏頭鐵的虞若卿忽然像是個小女孩般可憐巴巴，霍修遠怎麼受得了。
「怎麼了，卿卿，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他的聲音緩和了又緩，輕輕地說，「有什麼事情和我說，師兄幫你出氣。」
「師兄，你讓我和韓師兄單獨談一下。」虞若卿說，「等私下我再和你聊。」
霍修遠心疼自己師妹這幅樣子，舍不得再和她爭辯什麼，便點了點頭。
「那你們聊，乖，不難受。」
他伸手摸了摸虞若卿的臉，然後和韓淺對了個目光，霍修遠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而後離開了虞若卿的寢宮。
待到霍修遠離開了虞若卿的小地盤，屋中只剩下韓淺和虞若卿。
相比於其他幾個山峰，赤煉峰很靜，靜得只能聽到風的聲音、樹葉翻滾的海浪聲，和遠處不明靈鳥的鳴叫聲。
虞若卿撐著自己靠在床頭，韓淺的手伸了伸，似乎想扶她一下，卻又在半空中縮了回來。
他注視著她，虞若卿沒有像是平日一樣紮著頭髮。她如瀑般的墨發垂在肩邊，顯得她的臉更小了。
似乎這才能看出來，那個外表高冷內裡卻像是火焰一般熊熊燃燒、利落颯爽的姑娘，其實還很年輕，人生的履歷經驗甚至沒有陸元州豐富。
「你想與我說什麼？」韓淺的語氣便不由得又放緩了一些。
虞若卿看著窗外。
「韓淺。」她說。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叫他全名。
韓淺素來的坐姿已經夠挺拔了，猝不及防聽到她喚他的名字，他的後背不由自主又坐直了些。
「……怎麼了？」他問。
虞若卿轉過頭，看向他。
她的目光太清澈了，好像容不得一粒沙。
韓淺喉結蠕動，莫名在這樣最純粹的眸子面前感到局促。
「我一直很信任你，我也一直以為我們是同一陣營的。」虞若卿說，「我錯了嗎？」
她的質問突如其來，而且十分直接，反倒讓韓淺猝不及防，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在她的注視下，本該是定海針一般存在的玄霜大師兄開始肉眼可見地有些局促，她睫毛微顫，下意識轉開目光，不對上虞若卿的鋒芒。
虞若卿根本不給他一點時間思考對策，他剛移開目光，她便問，「為什麼不看我？」
韓淺就不得不又擡起眼睛看向她。
只要對上虞若卿的目光，他便很難再有效地思考有用的事情。
「你沒錯。」韓淺說，「我許諾過你，有我在，你就不會有事。」
「那你呢？」虞若卿問，「你會隱瞞和欺騙我嗎？」
本來一直裝死的系統看到這一幕，都不由得詐屍開口道，「宿主，你太冒險了，這……」
虞若卿直接把系統靜音了。
韓淺顯然又是一怔，他隨即再一次移開目光，低聲道：「我……」
他久久都沒說出口，便聽到虞若卿說，「蒼寒淩的事情，很順利，不是嗎？」
韓淺擡起眸子，有些吃驚地看向她。
「所以，蘇景澤的事情也一樣。」虞若卿說，「我們需要信任和坦誠，如果你想為他隱瞞什麼事情，那會是最愚蠢的打算。」
看著韓淺一直不說話，虞若卿微微傾過一點身體，她問，「你覺得呢？」
虞若卿靠過來一些，韓淺的身體便向後撤一些，二人始終保持相同的距離。
很明顯，韓淺是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的，他無法招架虞若卿一個又一個直接的問題。
他薄唇輕抿，最後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虞若卿這才露出笑容，整個房間的氛圍頓時輕鬆了許多。
「那你們昨天晚上都密謀了什麼？」她問。
到了最後關頭，韓淺盡力地掙紮了一句，他弱弱地說，「我答應過蘇景澤，不告訴任何人。」
「你還答應過我讓我隨便胡來呢。」虞若卿吐槽了一句，然後十分正氣淩然地說，「行，那你選吧，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如果你真的不想說，那就不說，也沒什麼。」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才可憐兮兮地說，「……只不過會很傷心而已。」
別說韓淺，就連系統都聽麻了。
直球，一個又一個直球，打得韓淺束手無策暈頭轉向，恐怕他活了這麼多年，什麼虛偽狡詐的人都見過，就沒見過虞若卿這般直接開炮的存在吧。
果然，韓淺看著巴巴注視著他的姑娘，他太陽穴一陣陣地疼。
「虞若卿，你真的是……」韓淺無奈至極地說，「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
虞若卿達成目的，也不裝病了。
她本來身體便非常硬朗，雖然黎文康的事件有點震碎她的反派三觀，但她不是個心思很敏感脆弱的人，雖然難受歸難受，但現階段還是不會對她照成什麼實際地影響。
看到韓淺妥協，她掀開被子，得意洋洋地說，「我知道你已經倒戈了，快點從實招來。」
韓淺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將這件事情告訴她。
「蘇景澤懷疑黎文康和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李蘇越暗中勾結，所以想調查此事。」他沈聲道，「蘇家如今是他父親掌權，他與他父母之間關系又不好，所以只想偷偷聯絡過去追隨過他的那批下屬。」
這些事情虞若卿已經猜到了，所以不是太吃驚，她說，「那你這次來找我，不會是臨行前來告別的吧。」
韓淺頷首。
「他和蘇家的聯絡已經斷了十多年了，想要傳信，還是我親自去一趟比較穩妥。」他無奈地說，「我來見你，本來只是想告訴你我要離開。沒想到……」
沒想到人直接就被虞若卿扣下了。
「你來找我，就是單單告別的？」虞若卿莫名其妙地說，「在玉牌裡說一聲不就行了？」
韓淺卻淡聲道，「你這性子，等以後哪日若是知曉了我瞞著你離開過門派，百丈峰都能讓你掀一遍。」
虞若卿：……
虞若卿：「我是這種人嗎？」
系統：「是。」
虞若卿熟能生巧地再次關了系統。
「所以，你覺得黎文康和李蘇越是真兇嗎？」虞若卿問。
韓淺沈默了一會兒，他說，「黎文康與我們是同代弟子，我從剛入宗開始便覺得他這人虛偽，若是他做的，我不會太吃驚。倒是李蘇越，我實在不太熟悉。只不過，摧垮蘇景澤對他而言是有利的。」
他的想法和她是差不多的，虞若卿沒什麼異議，這件事似乎確實也只有韓淺去最為穩妥。
虞若卿忍不住說，「可你的傷怎麼辦？一直不好好靜養，豈不是一直不好？」
聽到她的話，韓淺卻是笑了笑。
「放心吧。」他緩聲道，「這點小傷對我而言不算什麼，不用休息就能養好。」
怕她不信，他又說，「我在地下鬥場長大，沒那麼金貴。」
既然韓淺自己已經下定了決心，虞若卿便也不說什麼了。
而且她忽然想到，之前從蒼空宗那裡拿幾顆留影球都要讓霍修遠去外面拿，就是為了躲避負責宗門事務的韓淺。
如果韓淺出門了，那她豈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地查他了？
這樣一想，虞若卿便伸手拍了拍韓淺的肩膀，認真地說，「我相信你，祝你一路順利。對了，你多久才能回來？」
「順利的話，四五日吧。」韓淺說，「我會給你帶點特產回來的。」
這不就很完美了嗎？
虞若卿送韓淺出赤煉峰。
臨走前，韓淺轉頭看向虞若卿。
「你若是無事，便多去看看蘇景澤，不要讓他鉆牛角尖。」韓淺緩聲道，「有些話我說，他不願意聽。但如果是你的話，或許可以。」
「我知道了。」虞若卿道，「你就放心吧。」
目送著韓淺離開，虞若卿的心裡有一次充滿了奮鬥的力量。
她打算好好利用這幾天，一邊多去看蘇景澤，一邊抓緊時機調查韓淺。
等到回到赤煉峰主殿裡，對上江元霜和霍修遠擔憂的目光的時候，虞若卿才又想起有關自己身份認同的糟心問題。
在她迷茫的時候，還有誰會比她的反派師父和師兄更適合傾訴？
「師父，師兄。」虞若卿來到他們的身邊坐下，可憐巴巴地說，「我，我有點難受。」
「卿兒，到底怎麼了？」江元霜蹙著眉毛，她關心地說，「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告訴師父，師父會幫你解決的。」
「我遇到了一個特別無恥的壞蛋。」虞若卿悲憤地說，「那個人太可惡了，我為我們是同一陣營而感到恥辱，我沒辦法將他踢出壞人陣營，惡心得我都不想做反派了！」
不……不想做什麼？反派？
江元霜和霍修遠都沒反應過來，他們看著面前憤慨的虞若卿，慢了半拍才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天啊，還有這種好事？
第76章 做一個好壞人，守護反派行業……
虞若卿的世界好像在下雨，她是真的很悲傷，很糾結，陷入了反派生涯中最大的動蕩。
有人修劍道，有人修丹道，還有人修無情道。而虞若卿這些年，則是一直在修反派道。
道心都被影響了，這是多麼嚴重的事情啊！
虞若卿深陷自我懷疑之中，甚至有些因為自己的軟弱而自責，她甚至希望能從前輩那裡得到囑咐與鼓勵。
她絲毫沒注意到她敬愛的反派師父與師兄不僅不悲傷失望，反而大喜過望。
「你……你是說你懷疑當壞人的本質了？」霍修遠努力壓下自己想要上揚的嘴角，保持表面上的沈重關心，他招招手，「來，卿卿。」
虞若卿像是小貓一樣靠過去，輕輕地貼在霍修遠的手臂上。
霍修遠一邊安慰師妹，一邊無法壓抑心中的喜悅。
虞若卿的動搖是其一，其二是她長大了之後，除了罕見的委屈難過之外，已經很久都不像是小時候那樣親近他了，她這麼乖巧的樣子，實在是少見。
師徒二人在虞若卿的頭頂上彼此對了個目光，他們醞釀著說辭，希望能借這個機會讓她向善。
「卿卿，其實呢，你本來就不必一定要做反派。」霍修遠輕輕地說，「不論你如何選擇，我和師尊都支持你。」
虞若卿本來等著霍修遠指責她或者勸她堅持，沒想到霍修遠竟然這樣說，她立刻擡起頭瞪向他。
「師兄，你怎麼能毫無原則呢？」她說，「隨隨便便就讓我放棄，你根本就不尊重我們的大業！」
霍修遠：？大業？什麼大業，反派的大業？
本來就沒有那種東西存在啊！
「卿卿，不是師兄沒有原則。」
霍修遠伸出手，將虞若卿的頭摁回自己的肩膀上，看著支持無用，他準備用實際勸退她。
他嘆息道，「只是反派之道本來就是黑暗又見不得光的路。你這是只看到一個惡心人的東西，那全天下可惡下賤的壞東西有的是，你說我們玄霜仙宗作為上千年的正派老字號，都有這麼多壞東西，更何況整個天下呢？」
霍修遠苦口婆心地勸道，「你想做反派，本身就代表你要與這些人為伍，你師兄我這麼個不是東西的人，我都唾棄他們，只想與他們割席，更何況你呢？」
「師兄，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虞若卿蹙眉道，「你壞的程度還不配稱為‘不是東西’，最多就是刻薄而已。」
霍修遠本來這麼罵自己，是想讓虞若卿反駁的，以此他好繼續接下面的勸導。
沒想到虞若卿反駁了，但又沒完全反駁。
霍修遠：「……那我謝謝你？」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江元霜。
江元霜清了清嗓子，她緩緩說，「卿兒，我與你師兄的想法是同樣的。」
師尊說話，虞若卿認真了很多，她坐直身體，對上了女人的眼睛。
「師尊，你也覺得我不該做反派？」她喃喃道。
江元霜搖了搖頭。
「世上的一切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壞人的界限本來也無明確標準。」她說，「你覺得我和霍修遠，算是合格的‘壞’嗎？」
虞若卿怔住了。
其實她的動搖不僅僅是因為黎文康的作為讓她不恥，從而懷疑起自己本身的意義。
更重要的是，她能夠感覺得到，她正在逐漸被陸元州、韓淺、蘇景澤和蒼寒淩改變。
她曾經的人生猶如齒輪般不斷運行，生命裡除了唯一的目標之外再無其他。
這種純粹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強大和安全感。
可遇到這四個人之後，她蒼白的人生似乎不斷被塗抹上越來越多的色彩，而色彩帶來弱點。
虞若卿過去一直沒有去想深層次的一面，直到這次永淵長老和黎文康的事情，才讓她恍然感覺到，如果這才是真正的壞人，恐怕她這輩子都不可能用同樣的方式傷害他們幾個，這樣雙重的打擊才讓她動搖。
可如今江元霜的提問，讓她不由得想起過去這些年赤煉峰的點點滴滴。
似乎……這些年來，她的反派師父師兄確實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壞事？
除了她很小的時候，霍修遠偶爾還有陰陽嘲諷的習慣，後來他們幾乎連赤煉峰都很少離開，更別提作惡了，他們師徒二人和任何普通的隱士都沒有任何區別。
虞若卿本來就有點發蒙，現在各種思緒交雜，更想不通了。
「卿兒，這就是我說的意思。」江元霜緩聲道，「在你的面前，我不是個惡人。可在其他人眼裡，或許我就是壞的。千人千面，世上本無衡量標準，你何必用一個標簽來束縛自己？」
虞若卿懵懵懂懂，可她還是有點混亂。
原著裡說江元霜和霍修遠是壞人，他們就是壞人。就像她四歲的時候便得知自己是為了作惡而被創造出來的一樣。
可是被規定是反派的人這些年卻沒做過壞事，這……怎麼會，那她呢……難道她出生以來的職責，她想行的路是也的錯的？
可如果這是錯的，那她是誰，她活著還有意義嗎？
虞若卿第一次被哲學問題困擾，而且她想不出合理的答案，這讓她的肩膀耷拉下來，看起來十分可憐。
師徒二人本來是想勸她放棄這個行當的，可看到虞若卿仿徨迷茫的樣子，好像世界都要塌了，又有些不忍心，怕真的會讓她受很大的打擊。
「卿卿，你討厭反派就可以不當，你想做一個特立獨行的壞人，那就去做，我不希望你因為外界的刺激而動搖自己。」霍修遠沈聲道，「不要讓由人創造的詞語約束了你，而是要你來改變這些詞，你可以賦予這些標簽獨屬於虞若卿的含義。」
虞若卿擡起頭，怔怔地對上了自己師兄的目光。
「也就是說，你可以決定你成為一個什麼樣的反派。」霍修遠正義凜然地說，「如果你夠強，你更可以掃平你覺得不配當壞人的家夥，守護反派道的幹凈！」
嘶——
虞若卿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師兄，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博學了？」虞若卿不敢相信地說，「我竟然覺得你說得好有道理。」
「不要覺得，就是很有道理。」霍修遠冷哼道，「你看看你師兄我，這些年從來不作惡，是因為我人好嗎？不，我只是瞧不起下三濫的嘍囉。」
虞若卿大為震撼，她覺得自己過去看低了師兄，原來他的層次才是最高的！
她又看向江元霜，江元霜也微微頷首。
頓時，虞若卿剛剛的困擾煙消雲散。
她懂了，怪不得當時第一次和韓淺私下說話的時候，韓淺便說過，她反派的門檻很高，大部分人都達不到她的要求。
怪不得他支持她做反派，韓淺一定也是希望她能掃黑除惡，還反派道一個幹凈純粹的環境吧。
原來當初要離開赤煉峰的時候，師尊對她說‘與人為善、多做善事、多結良緣。’是這個意思啊！
果然，師尊和師兄作為反派道上的前輩，道行不知道比她高到哪裡去了。
原來從最開始，他們便已經有了這樣崇高的理想。
「師尊，師兄！」虞若卿熱淚盈眶地說，「我懂了，這次我是真的懂了！」
江元霜欲言又止，可看到她恢覆了平時的活力，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懂了……就好。」她說。
得到了師父師兄的認可，虞若卿又問系統，「你覺得呢？」
系統沈默了好一會兒。
其實，原本給虞若卿規定的惡人劇本就是最普通常見的那種，它也沒有想到，最後竟然會發展到這樣奇怪的局勢。
虞若卿的所作所為早就嚴重影響了劇本設定，甚至除了最一開始做了惡人欺負了一下蘇景澤之外，她就再也沒有推動過反派主線劇情。
這樣偏離的劇本，卻莫名其妙推動了這個世界的進程，也不知是不是誤打誤撞。
系統想要的是改變原著劇情，既然虞若卿確實做到了，就算是完成任務。而且……
宿主的精神狀況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如果宿主忽然對自己的事業產生動搖，是十分麻煩的事情。
為了穩定她的情緒，系統委婉地開口，「宿主，我相信您的決策。」
虞若卿頓時覺得自己又行了。
「師父，師兄，那我先不和你們說了。」她爬起來，充滿動力地說，「我要去看看我朋友，等回來之後還要為了變強而修煉呢！我先走啦！」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主殿的盡頭，江元霜和霍修遠不由得嘆息一聲。
「師尊，這如何是好？」霍修遠苦笑道，「我們今日算是有進展嗎？」
江元霜微微頷首。
「不必拘泥於形式。」她說，「做一個好的壞人，至少扼制了她行惡的可能性。」
另一邊，虞若卿前往無念崖。
她本來是打算過幾天再來看蘇景澤的，可從韓淺那裡得知確切的消息，她也實在怕蘇景澤一個人的時候想不開。
和過去一樣，虞若卿輕車熟路地來到山谷裡蘇景澤的木屋小院，卻意外地發現院裡屋中都沒有人。
這還是第一次。
虞若卿疑惑過後，便不由得有些緊張，生怕蘇景澤一個人犯傻出事。她打開神識搜索，這才鬆了口氣。
原來，蘇景澤在之前他們練劍的其中一個地方。
因為距離不遠，虞若卿直接禦劍飛行，很快，她便來到了一處巖石峭壁的不遠處，遠遠地看到蘇景澤似乎在練劍。
縱然這段時間他們給蘇景澤帶了許多新劍，但他練的仍然是那把有些破舊的老木劍。
蘇景澤的傷不僅是表面的眼疾，更是金丹被毀，靈脈枯竭。如果不是仙宗幾位大長老和外請的醫修尊者一起救他，恐怕連這歪歪扭扭的脈絡都留不下了。
這樣殘破的靈脈帶來的影響，便是蘇景澤除了能日常生活外，身體的協調性甚至不如凡人。
他練劍時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招一式看不出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反而顯得十分滑稽可笑，像是小孩子耍大刀。
甚至因為一招無法收勢，他直接向前摔在了地面上。
他身上的袍子不止前襟，就連後背、手臂，大腿，各處都有灰塵，似乎他已經摔了不止一次。
虞若卿在不遠處的樹後停下，她知道蘇景澤臉皮薄，現在出去只會讓他難受。
她看著蘇景澤背對著她，單薄瘦弱的身體勉強撐起自己，卻跪趴在地上不動。
過了一會兒，蘇景澤壓抑地、崩潰地捂著自己的額頭，不住地向著地面撞去，震得虞若卿都呆在了原地。
蘇景澤似乎一直都是溫柔似水的，甚至除了和與韓淺互懟之外，他從來沒高聲說過話。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的一面，他像是一個被困住牢籠裡的動物，發出讓她後背發寒的悲鳴，那麼撕心裂肺。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蘇景澤用力地撞了自己頭幾下之後，他忽然撿起地上的木劍，向著自己的脖頸劃去。
蘇景澤的動作如此迅速、果斷，帶著狠厲。
「師兄！」
有一瞬間，虞若卿甚至都忘記了他手裡的是木劍，以為他真的自戕了。
她下意識沖了出去，奪走了蘇景澤的劍。
他看起來那麼狼狽，發絲散亂著沾染了額頭的血跡，血痕向下融入他束縛著眼睛的布條，白皙瘦弱的脖頸間，一條紅痕看起來十分猙獰，幾處地方已經滲出絲絲血跡。
虞若卿撐起蘇景澤，蘇景澤卻反應很大，他用力地推開了她。
「你不要過來！」蘇景澤躲著虞若卿，背對著她，修長蒼白的手指捂著自己的頭，崩潰般地悲鳴道，「求求你，別看我，我不想……」
虞若卿有點不知所措，這是她第一次目睹別人崩潰。哪怕是蒼寒淩，也沒有露出過這樣的一面。
蘇景澤好像一根緊繃的弦，隨時隨地都會斷裂。
他蜷縮著自己，身體不住地顫抖。
虞若卿猶豫片刻，她還是試探地伸出手，緩緩碰上了蘇景澤顫動的肩膀。
第77章 他終究還是無法忍心
蘇景澤的體質經過這段時間跟著他們改善夥食，外加韓淺的調理，已經明顯好了許多，不似曾經那樣瘦弱單薄了。
可是看著青年蜷縮著身體、渾身塵土的樣子，虞若卿仍然不由得想起了他們的第一面。
她的心緊了緊。
所有人都看得到蘇景澤似乎在逐漸變好，可是在這一刻，虞若卿才感受到，蘇景澤心中的陰影或許從未消散過。
她知道蘇景澤不想讓她看到他這樣狼狽失態的樣子，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她不能一走了之。
虞若卿的手輕輕地放在蘇景澤的肩膀上，便感覺青年的脊背頓時又劇烈地顫了一下。
「師兄，沒事的，我來了。」虞若卿緩聲道，「是我呀，讓我看看你的傷……」
蘇景澤蜷縮著，蒼白骨節分明的手指顫抖地捂著自己的頭，仿佛陷入巨大的痛苦裡，甚至聽不到虞若卿的話。
虞若卿心生仿徨與無措。
她從未見過他人崩潰的場景，都不知該如何穩妥地開口，才能不給他造成二次傷害。
似乎所有的安慰在蘇景澤所受的創傷和傷害面前都那樣縹緲，像是深淵懸崖上輕飄飄的羽毛，填不平他心中的痛楚與黑暗。
蘇景澤的脊背起伏著，墨發如瀑布般散落在肩膀和地面上，他喘息著、顫抖著，帶著痛楚壓抑的聲音，像是困獸一般絕望。
看著他的樣子，虞若卿的心也開始陣痛起來。
哪怕是微微一想那個可怕的可能性，她仿佛就能體會到蘇景澤的憤怒、絕望與悲傷。
那個十多年裡唯一來看望自己的老友，有可能是曾經那場災難的幕後黑手，更可能與自己的弟弟合作，這樣的陷害與背叛，誰能受得了呢？
「師兄。」虞若卿低聲道，「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我們會陪你到那一天。」
她看著蘇景澤的後背，說，「我還想等著你重新修回金丹期，看看讓那麼多人都念念不忘的蘇氏劍法是什麼樣的呢。」
蘇景澤的顫抖輕了一些，他勉強撐起自己，卻仍然背著她坐著。
「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到過去。」蘇景澤聲音嘶啞地說，「我沒有我自己想象得那麼堅強。」
「不是回到過去，是走向未來。」虞若卿說，「一個有大家陪著你，看著你重新啟程的未來。」
蘇景澤的身體一頓，他終於緩緩地轉過頭，‘看’向她的方向。
青年前額撞擊的血已經染紅了長布，幾滴血跡落在他胸前的衣袍上，看起來觸目驚心。
他脖間的傷更是駭人，哪怕那是鈍刃的木劍，可在蘇景澤那麼狠厲果斷的一劍下，一道有些紅腫的痕跡橫穿他的脖頸，許多地方都破皮滲血。
從練劍到失控，蘇景澤流了很多汗，脖頸的紅痕在蒼白的皮膚上暈染開，帶了些朦朧的脆弱。
他似乎終於冷靜了一些。
好像感受到虞若卿的目光，蘇景澤又想將頭轉過去，卻感到女孩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虞若卿拿出手帕，一點點擦幹凈蘇景澤的手，仿佛像是在用這樣的方式照顧安慰一個在外面摔了跤的小男孩。
蘇景澤也感受到了同樣的含義，他的耳尖頓時染上紅暈，低低的喚道，「師妹，別……」
他像是一個廢人般要師妹照顧。
他本該覺得更加自卑的，可不知為何，不知道是不是虞若卿一向穩定純粹的性格，蘇景澤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負面的東西，這中斷了蘇景澤自毀傾向的情緒。
虞若卿低下頭，一點點擦幹凈蘇景澤手上的泥土與血跡，左手擦完了再抓右手過來擦，而沒用清潔術法。
「小的時候，我師尊就這樣給我擦手。」她的聲音像是緩緩流淌的溪水，帶著一種安寧，「以前訓練輸得太慘、又把自己摔得太狼狽的時候，我就很想自暴自棄，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好。」
她擡起手，清潔了手帕，又輕輕地擦向蘇景澤的臉頰。
「可是等換了幹凈衣服，再好好睡一覺，就又不覺得昨日過不去的坎算什麼了。」虞若卿說，「師兄，摔得很痛吧。」
蘇景澤怔然地坐在原地。
之前身上的傷他毫無感覺，可虞若卿簡單的一句話，卻讓他腦海裡那條最後緊繃的線也斷開了。
蘇景澤沒有抵觸和反抗，虞若卿便一直幹自己的活。
她用術法清潔了蘇景澤的衣服，擦幹了他臉上的血和灰塵，唯有脖頸前的那道紅痕有點難辦，看著就疼。
虞若卿不會治療，所以只能給蘇景澤一粒丹。
他一直一聲不吭，任由虞若卿將丹藥塞入他嘴中，安靜得不像話。
虞若卿看著他一直不抵抗，便伸手摘下了蘇景澤已經染血的長布。
蘇景澤垂著睫毛，淡灰色沒有光彩的瞳孔怔怔地‘看’著地面。
直到他的一滴淚劃過臉頰，虞若卿才發現蘇景澤這麼安靜的原因，竟然是一直在哭！哭得布條都染濕了一小塊，睫毛都濕潤了。
虞若卿想過他各種反應，但絕對沒想到，蘇景澤竟然會哭。
「師、師兄……」虞若卿磕磕巴巴地開口，「我、我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你別怪啊。」
蘇景澤輕輕地搖了搖頭，他伸手擋過虞若卿湊過來的肩膀，不讓她靠近。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看到蘇景澤的眼淚在空中落下，掉在地面上。
虞若卿欲言又止，最後低低的喚道，「師兄……你是不是生氣了，才不願理我了？」
「我沒有怪你，你沒做錯什麼。」蘇景澤沙啞地低聲道，「我只是……」
後半段話，他遲遲沒有說出來。
「師妹，讓我一個人靜靜吧。」過了一會兒，蘇景澤垂著眼睫，他輕聲說，「多謝你，我感覺好多了。」
「真的？」虞若卿問。
蘇景澤微微頷首，「你去木屋裡等我吧。」
虞若卿不太放心，但也沒什麼辦法，她知道他和蒼寒淩不同，蘇景澤更加年長成熟，他需要有自己的空間，撿起自己的體面。
「那你要快一點。」她囑咐道，「我都餓了。」
虞若卿離開後，蘇景澤長久地坐在原地不動。
他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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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若卿回到了木屋裡，她本來還擔心蘇景澤會不會一個人又想不開，只不過沒想到的是，蘇景澤竟然很快便回來了。
「餓了吧。」他緩聲道，「我給你切點水果。」
蘇景澤看起來又恢覆到和往日相同的樣子了，他給自己換了幹凈的布條，情緒回歸內斂，完全看不出就在剛剛，他那麼崩潰過。
虞若卿一直看著他，想從他的身上看出什麼端倪，可蘇景澤的情緒真的收得一幹二凈，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蘇景澤切了水果，將盤子放在桌上，在虞若卿對面坐下。
「不是餓了嗎，怎麼一直看著我？」他緩聲道。
有的時候，忽然的平靜比宣泄出來的激動和憤怒更加可怕。
虞若卿看著蘇景澤這幅雲淡風輕的樣子，他表面上似乎和過去一樣溫柔，可這個‘溫柔’卻像是隔了層什麼東西，仿佛有一種距離感。
硬要說，便是沒有了以往赤誠相待的真誠，好像更像是用溫和堆砌起的疏遠。
虞若卿忍不住小聲地說，「師兄，你別這樣，我害怕。」
蘇景澤微微嘆息一聲。
哪怕心裡下定了決心，可他最終還是舍不得這樣對待她。
一個小小的、細微的變化，說不上哪裡改變了，可蘇景澤似乎又恢覆了曾經他真正的樣子。
「師妹，我真的沒事。」他無奈道。
「怎麼會沒事呢？」虞若卿憂心地說，「你當時是真的想自刎，難道不是嗎？」
人會本能地害怕傷害到自己，更別提是對自己動刀劍了。
蘇景澤當時的果斷和狠厲是認真的，如果換成真正的劍，他恐怕已經死了。
「那只是木劍，我也知曉那是木劍。」蘇景澤說，「我如果想死，當初便會死了，不會熬到現在，真的。」
虞若卿覺得不對。
蘇景澤的自毀傾向比蒼寒淩還要嚴重，黎文康的事情似乎更催發了這一點。
他的情緒恢覆得太快了，像是暴雨來臨前沈悶的大海，讓人無端地感到不安。
「師兄，你沒必要隱瞞什麼的。」虞若卿認真地說，「不論是你的痛苦還是仇恨，我們都理解你，更能幫你……就像是幫蒼寒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