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值紊亂綜合症 by 狗血燉肉／煤那個球
文案：
白切黑攻X心大到漏風受，有渣有虐有火葬場
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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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風接地氣
真･白切黑攻X大咧咧老幹部受，年下
標準狗血模式，有甜有渣（劃重點）有虐（再劃），有火葬場（手動字體加粗）
喬洛X周正一
相關文１：凍帶魚段 by 狗血燉肉／煤那個球
相關文２：真香 by 狗血燉肉／煤那個球
第一章
周正一是個Beta，祖上八輩都是B，純正的不能再純正。他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是B，單位裡多年共事的同事們也是一水的B。
他覺得當個B老好了，生活平穩，壓力不大。現在的工作也穩定，不閒不忙的，工資沒說多高，但養活自己綽綽有餘了。
周正一覺得挺好。
髮小舉著酒杯一下子懟過來，差點沒碰著周正一鼻子：「這他媽的，叫什麼事兒！？那個姓喬的算什麼東西啊！！這次提拔的名額本來應該是你的！！」
周正一把髮小的酒杯按下去，反過來安慰他：「誒，是是是，他不是東西，你別喝了。」
髮小本來就大嗓門，一聽他這個敷敷衍衍的聲兒，更氣了，聲音又拔高了些：「論資歷，論技術，那小子哪點比得上你啊？？不就因為是個Alpha嗎？？」
髮小的尾音喊得都快破音了，引得旁邊幾桌人直看他。周正一朝人家不好意思的笑笑，回頭輕輕拍了拍髮小的臉，讓他喝高了都開始渙散的眼睛聚聚焦：「行了，別喊了，挺晚的了，回去吧。」說完摸著錢包去前台結飯錢。
這頓飯本來是髮小起的局，周正一晉陞的名額被一個空降的A給擠沒了，他怕周正一憋悶，就喊出來倆人吃飯喝酒，結果周正一沒咋著，髮小把自己給喝趴下了。
周正一其實不憋悶，他本來也不是當領導的料，他就想踏踏實實的守著自己那點活兒，管好自己就挺不容易的了，他可不想再管別人。他這性格就這樣，往好了說是四平八穩，往不好了說就是沒啥衝勁兒，得過且過。
周正一結賬等找錢的時候，聽見門外一陣喧鬧，他左右閒著沒事，就往外頭斜楞了一眼。
街對面是酒吧一條街，有個門臉很低調的，門口人頭攢動，有往裡進的，還有往外跑的，一陣騷亂。
一個人捂著鼻子從對面跑過來，一推門進來就臥槽了一聲。
店老闆好像認識他，就抬頭問了句：「對面鬧騰什麼？」
那人裹著一身的涼氣就靠過來了：「對面有個O發情了，那味道衝的。」
周正一被他擠得後退了半步，又聽見他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說：「嘿嘿，對面好幾個A呢，亂成一鍋粥了都。」
周正一拿了老闆遞過來的找錢，就架著髮小出去了。
對面酒吧門口還圍著不少人，裡面鬧哄哄的，有幾個人快步走出來，還捂著鼻子。
周正一一向對這些AAOO的事兒不太敏感，可能是體質問題，他從來就沒聞見過啥信息素的味道。他利利索索的打了個車，把髮小丟進去，看著車開走以後，拉了拉衣領，就往家走。
周正一的家離這兒不遠，走路十來分鐘，他剛才也喝了酒，沒到斷片兒的地步，但也一身的酒氣，頭有些懵，他就在初冬的夜裡踢踢踏踏往回溜躂，也算醒醒酒。
回家走小路更方便，周正一就拐進了一條小巷。那巷子就在酒吧後身，直直穿過去，就是他家所在的那條街。
周正一往前走了沒兩步，就看見不遠處的地上趴著一條人影，面朝下，扣地上了。
估計是在酒吧裡喝蒙圈的醉鬼吧，大冷天的怎麼就睡這兒了。
周正一路過他的時候尋思，這人就這麼躺在這一宿，第二天還不得廢了。他一猶豫，腳下就停了。地上那人好像沒醉死過去，感覺到有人接近，身子動了動，想撐起來，沒成功。
周正一皺眉蹲下身：「哥們兒，你沒事吧？」說完安撫性的拍了拍那人後背。
那人悶哼了一聲。
周正一又說：「哥們兒，你這樣可不行啊，你手機呢？我給你認識的人打個電話讓人家來接你吧？誒你手機呢？我自個兒翻了啊。」
那人沒反應。周正一只好扶著他肩膀把他翻過來，然後伸手在他身上翻兜找手機。
巷子裡光線實在是不咋樣，昏昏暗暗的，地上的人隱在陰影裡。周正一外衣兜沒翻找，只好扯他衣服想去翻翻裡面的兜。
手剛伸進去還啥都沒碰著，手腕突然被那人一把抓住，手勁兒還特大。
周正一嚇一跳，本能往回縮手，那人沒撒手，上半身被他扯得往前仰了一下。
這一仰身，臉就從陰影裡露出來了。
周正一盯著那人英俊的臉，一下子愣住了。
周正一發愣倒不是因為色令智昏，主要是他沒想到這人他認識。
周正一有點不確認的喊：「喬……洛？」
喬洛眼睛撐開一條縫，循聲看了周正一一眼，很快又閉上了，整個人很不舒服的樣子。
周正一這才發現喬洛臉上帶著不正常的潮紅，攥著他的手也熱得嚇人。
完了，這肯定是凍發燒了啊。
周正一琢磨，這喬洛雖然是個空降，跟他不熟，但橫豎也是同事，大概率還是他將來領導，這閒事兒怎麼都得管了。
周正一就咬咬牙，把喬洛架起來，豁老命往家拖。
喬洛大高個子，看著瘦，實際死沉，周正一個兒也不矮，支著他一路走得是左腳絆右腳，費老鼻子勁兒了。
好不容易熬到家門口，周正一掏鑰匙就掏了3分鐘。
喬洛說沒意識吧，也能勉強跟著他步子走，但是人看著意識非常不清醒，全程死貼著周正一。
周正一最開始是半抱著他出樓梯的，但是這姿勢不方便開門，他就拿肩膀頂住喬洛的重量，小心翼翼的貼著他，在他懷裡轉了個身。
周正一累得夠嗆，氣喘吁吁的開家門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喬洛覆在他身後，下巴磕在他肩窩裡，下半身很奇怪的輕輕在他身上磨蹭。
第二章
等把喬洛從背上一把摔進沙發裡，周正一整個人跟虛脫了似的，一屁股坐在沙發前的茶几上，大口喘著氣兒。
喬洛落在沙發上的時候還被回彈了一下，震得他難受的哼了一聲。
周正一倒不是故意摔他下去的，主要是太他媽沉了。
喬洛大長胳膊大長腿的，被他甩在明顯小了一號的沙發裡，腿腳都沒處放，只能一隻支稜著，一隻垂在地上。
周正一兩手撐著膝蓋，大敞著腿歇了兩分鐘，這才回過神來，開始動手脫喬洛外套。
喬洛剛才在地上躺了不知道多久，身上肯定乾淨不了，周正一最受不了這個，麻利兒的把他外套扒了，又想去扒他褲子，剛扯開皮帶，喬洛突然掙了一下，一下推開了周正一。
周正一被他冷不丁一推，又坐回了茶几上，他低下頭，正好看見喬洛直勾勾的看著他。
喬洛臉紅的跟什麼似的，人看著好像是清醒點了，說話聲音也有點冷：「你幹什麼。」
喬洛眉眼生的特別深，眼珠顏色有點淡，周正一被他這麼不錯眼珠的盯著質問，又想起自己剛才扒人褲腰帶的樣子，跟臭流氓似的，就有點心虛。周正一就有點尷尬的乾笑了兩聲，說：「小喬啊，是我，周師傅，你認得不？」
喬洛剛來單位沒多久，全部門裡就屬他歲數最小，但他會來事兒，跟著老員工們挨個打招呼，客客氣氣的讓人家喊自己小喬。
周正一那時候私下還跟同事說呢，這個新來的Alpha小伙子看著還成，模樣好還肯幹，沒有那些個流傳甚廣的專屬Alpha的臭毛病，感覺人還挺不錯。
周正一也是喝了酒回來的，之前在外頭凍著還沒覺著咋著，這一回家，讓暖氣一薰，酒精感覺就有點上腦。他這兒有點暈乎乎的走起了神，被他扒了一半衣服的喬洛就有些不適的翻了個身，蜷了蜷腿，面朝沙發裡面躺著去了。
哦對，周正一一拍腦門，趕緊去倒了熱水再找了退燒藥，順手去浴室洗了個溫毛巾，再去抱了個浴袍出來。他又坐回來，拍了拍喬洛胳膊：「小喬，起來把藥吃了，吃了藥就去沖個熱水澡，我衣服你應該穿不了，這浴袍你先湊合湊合，回頭我把臥室空調開足點，你悶頭睡個覺先。」
喬洛被他拍了好幾下，粗喘了一下，又把身體翻了回來，沒答話，但盯著周正一。
周正一想，這喬洛怎麼盯人往肉裡盯，怪滲人的，是不是壓根沒認出他來？他這麼想著，就把臉往前湊了湊，說：「小喬，我周正一，你起來先吃藥，以後喝酒得有點量……」
周正一話說半截，喬洛突然就動手了。他都沒看明白怎麼回事呢，就跟喬洛掉了個個兒，被實實在在的按進了沙發裡。
周正一一下就懵了。
他現在後腦勺被喬洛的手按著，臉大半埋進沙發坐墊裡，雙膝跪地，屁股翹著，前低後高的，姿勢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周正一試著掙了一下。喬洛一手按他腦袋一手按他腰，給他治的死死的。
臥槽。
周正一都快喘不過氣了，他只能拿腦門頂著沙發，把鼻子嘴空出來，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麼同不同事領不領導了，他罵罵咧咧的：「喬洛，你他媽的幹什麼呢？？」
喬洛一直沒說話，這時忽然壓低了上半身，將整個胸膛都靠在周正一背上，鼻尖湊在周正一拱起的脖頸間，嗅了嗅。
周正一都給氣笑了，這喬洛喝醉了特麼屬狗的嗎？？
笑了三秒吧，周正一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喬洛不光莫名其妙嗅他，喬洛還把腿擠進他兩腿間，下半身緊緊貼著周正一被迫抬高的屁股，有什麼存在感極其強烈的玩意在他臀縫的位置上來回的蹭。
之前都穿著大衣還感覺不太出來，現在就隔著兩層布了，周正一再鬧不明白什麼情況就真是傻逼了。
周正一喝多了的腦袋裡瞬間跟炸了煙花似的，轟的一聲。
這他媽的什麼情況！？
周正一玩了命的往上抬了抬身子，屁用沒有。
周正一強打精神，用最鎮定的聲音說：「小喬，你先把我鬆開。」
喬洛在他身後，唰的就把自己皮帶給鬆開了。
第三章
喬洛不是發燒，他發情了。
周正一慌了神，腦袋瓜子裡漿成一片。他努力回想自己小時候上過的普及性教育課，試圖從自己貧瘠的性教育知識裡挖出一點有用的東西，來解決一下現在的困難。但他是個Beta，連性教育課都是跟AO分著上的，老師只教過他們遇到AO發情時應及時避讓，沒人告訴過他被A的性器官抵著屁股時能怎麼辦。
這他媽的，簡直了。
周正一壓根就沒正面遇到過發情的Alpha。甭說發情了，他生活上基本也沒什麼機會深度接觸Alpha，平時也就電視上隨便看兩眼。周正一一大老爺們，其實也不怎麼看那些個磨磨唧唧的電視劇，主要單位小姑娘看，還搓堆兒聊天，周正一有時候就聽一耳朵。什麼這個A愛上O了吧，什麼那個O喜歡另一個A了吧，什麼發情期霸王硬上弓了吧。
周正一當時想，文明社會，抑制劑哪個藥店裡都有賣，哪兒那麼多突然發情，哪兒那麼多控制不住，充血的不就是胯下那二兩肉，又沒充到腦子裡去，有伴兒就互相解決一下，沒有就找個隱蔽的地方自己搓搓，敗敗火，那不然還能大街上拉個人就上啊？
周正一跪趴著，臉是黑的，死死拽著自己褲子不撒手。
這可不就是充血充腦袋裡了，喬洛好像是來真的，扯了自己皮帶以後就來脫他褲子，扯了兩下沒扯動，索性就把周正一的手交叉疊一起，三兩下拿皮帶給他捆上了。
周正一全程掙扎，屁用沒有，氣急了對著喬洛破口大罵，正罵到祖上三代，屁股忽然一涼。
周正一心底抽了一下，就噤聲了。
喬洛一隻手還是壓著他後脖子，另一隻手張開了覆在他屁股蛋上，輕輕攏了一下，再向外撐開。
臥槽，周正一覺得自己那個從來沒見過長啥樣的部位就這麼見了天日了。
周正一偏頭大罵：「你他媽的……」還沒等他罵完，喬洛的手指就在他那一圈肉上按了一下，然後探了進去。
周正一瞬間腦子就木了。
喬洛的手指在他屁股裡進進出出，試圖給他弄軟一些。
那種感覺太特麼的奇怪了，周正一背後繃得緊緊的，急喘了兩口氣。
喬洛壓過來，嘴唇在他脖子上碰了碰，插進周正一屁股裡的手指加成了兩根。
周正一咬牙：「喬洛，你他媽……把手拿出去！！」
喬洛真的就把手抽出去了，周正一一愣，而後就感覺到有個火熱粗壯的東西頂了過來。周正一大喊：「喬洛我操你……」
喬洛把他硬挺的寶貝捅了進來。
周正一臉一下就白了，什麼都說不出來，主要是太他媽疼了。
喬洛臉色也不太好，抬手捏了一下他屁股，壓低了聲音說：「你……放鬆一些。」
周正一魂兒都讓他這一捅給捅沒了一大半，這時候虛了一身的汗，從牙縫裡擠字：「我操你大爺喬洛……你他媽……滾出去。」
喬洛就進了個頭兒，他趴在周正一背上，調整了好幾個呼吸，然後退了出去。
周正一回了口氣兒，肩膀往一邊頂了頂，試圖把喬洛掀開，結果他稍微一側腰，喬洛就趁著這個空檔，伸手攥住了他命根子。
第四章
喬洛沒給周正一什麼思考的機會，輕輕捏了一下他性器，就開始上手搓揉。
周正一活這麼大從來沒讓人給他弄過手活兒，哪兒受得了這個，當下血氣就往下半身湧過去了。
他血全往下走，腦袋一下就空了，就剩下那股子酒勁兒，在裡頭反覆蒸騰。
周正一的臉被迫倒扣在沙發上，眼前黑乎乎的啥都看不見，但也不知怎麼著，他眼前就浮現出第一次見喬洛的那個片段了。
那天他早起上班，到單位一推門，就看見有個沒見過的高個年輕人站在他桌子附近，背對著門，半側著臉，和旁邊的老師傅們有說有笑的聊著天。晨陽從窗戶外面照進來，打在年輕人的眉眼鼻樑上，透透亮亮的，跟鍍了層光似的。
周正一走過來，就看見喬洛聽見動靜朝他轉過身，笑起來斯斯文文的：「這就是周師傅吧，您好，我是新來的，叫喬洛。」說完把手裡盛滿水的保溫杯朝他面前遞過來，「您叫我小喬就好。」
那杯子是周正一的。喬洛來得早，給科室裡所有同事都打了水。
周正一看著他點點頭：「你好。」
接過杯子時他注意到，喬洛的手指骨節分明又白皙修長，生的特別漂亮。
現在那漂亮的手就抓著他的性器，手指一根一根的從下往上有技巧的擼動，圓潤飽滿的指甲時輕時重的按弄著頂端。
周正一埋著頭喘息了好一會兒，忽然背部拱起，下身一抖，洩了出來。
喬洛動作一滯。
周正一腦袋裡空白一片，身體也軟了下來，整個人壓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平復呼吸。
他自始至終視線受限，就沒看見他剛才其實全噴在了喬洛手上，他渾身癱軟的靠著沙發休息，腦子裡剛過了電，也就沒注意到喬洛把他的東西又送進了他後穴裡。
喬洛額頭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他基本也忍到了極致，當下把手上剩下的粘稠物往自己寶貝上抹了抹，而後掐著周正一的腰，對準位置，緩慢的推了進去。
周正一立刻掙動起來，但腰被喬洛箍得死緊，雙手被捆在背後，腿跪的發麻，哪兒哪兒都使不上勁。周正一只能罵：「喬洛！！你媽的退……退出去……」
聲音先大後小，等喬洛把自己全部送進去以後，周正一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喬洛彎著腰，前胸貼上周正一後背，臉埋在他頸側，非常性感的嗯了一聲，然後也不出聲了。
兩人一時都沒動。
周正一是疼的，喬洛是舒服的，周正一把他裹得很緊。
周正一直哆嗦，他抖著嘴唇說話：「喬、喬洛，你……」
喬洛根本沒想聽他說話，腰部一聳，緩慢的抽插起來。
「喬洛我操你媽啊！！你他媽知道自己幹嘛呢嗎？？」周正一罵得聲都變了，實在是太疼了，原本喬洛那個大小的東西塞進來就夠疼了，現在還他媽的開始摩擦。
喬洛一聲沒有吭，挺腰的速度越來越快，胯部撞著周正一的屁股，啪啪啪的。
周正一背在背後的手試圖去推喬洛，想把他推遠一些，但是這個姿勢他的手用不上什麼力，手掌倒是能隔著喬洛的羊絨衫，碰觸到他的腹部。喬洛的腹部正隨著他的動作一下一下的往前撞，周正一根本推不動，他也看不見後面，手上的觸感反而把另一個感覺給擴大了一倍——喬洛正在賣力幹著他。
周正一臉上更紅了一層，趕緊把手撤回來了。
撤回來以後他回憶了一下手感，渾渾噩噩的想，這小傻逼性格溫溫和和的跟小姑娘似的，衣服底下居然藏著腹肌。
第五章
喬洛這人論長相其實一點也不女氣，他眉眼深邃鼻樑也高，按理說是個容易給人壓迫感的臉，但他性格太軟，跟同事說話開口前就先掛上笑。單位裡那幾個Beta小姑娘，個子都不高，圍著他聊天的時候，喬洛就自覺壓低了身子聽她們說話，頭微低著，帶著笑，很有耐心的樣子。
周正一在座位上瞧見過幾回，總覺得被團團圍住的喬洛，笑容裡很有幾分靦腆困擾的意思，估計是年輕男孩總這麼被女孩兒圍著有點害羞，就還出聲給他解過圍。
靦腆，害羞。
這兩個原本被拿來形容喬洛的詞，就在他一下猛過一下的撞擊裡被撞得稀巴爛。
也不知道是不是疼得麻木了，周正一原本漲得生疼的地方漸漸沒那麼疼了，反倒是有一股異樣的感覺，隨著喬洛的動作，從尾骨那裡一浪一浪的往脊背上躥。
周正一罵了半天，真是把這輩子能罵的詞都罵了一遍，實在是罵不出花了，也就閉了嘴。他忍著不出聲，憋了一會兒，突然隨著喬洛換了個角度的戳弄急喘了一口氣，再開口聲音就有些不穩：「你、你慢一些……你他媽慢、慢點……」
喬洛沒理他，一手掐住他的腰，一手撈起他大腿根，一使勁兒，將他側翻上了沙發。
周正一方才一直跪著，腿是軟的，現在忽然被翻了個面，縛住的手被壓在背後，兩條腿就被喬洛架在臂彎處，隨著他的聳動上下微晃。
這轉過來以後，周正一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下半身早就被喬洛給扯巴乾淨了，上半身的衣服也因為臀部高抬，而垂落在胸口。他一身的皮肉都在那兒晾著，喬洛卻是糊得挺嚴實，就露了根寶貝出來，還大半截都埋在他身體裡。
喬洛這發情發的，說尚有理智，他都幹出這檔子破事了，還有個屁的理智，但要說他想其他Alpha似的發情期理智全無，好像也不太是。喬洛除了剛開始按耐不住嗅了兩下周正一後脖子，其餘的時間全在悶頭猛幹。兩人之間沒有親吻，也沒有愛撫，喬洛就是按著自己的節奏舒緩慾望，時不時的摩擦到周正一敏感點，惹出兩聲喘息。
周正一仰躺著，腦袋頂上就是吊燈，光從上打下來，刺眼得緊，他只好把眼睛半瞇起來，喬洛的臉就在他上面，下巴微揚，背著光，根本看不清神情。
喬洛的臉在晃，頂燈的光在晃，天花板也在晃，周正一被這場漫長的性事折磨的不行，灌下去的酒精翻湧而上，終於在這永無休止的晃動裡昏了過去。
再醒過來就是第二天了，周正一撐開眼皮，知覺一點點回到身體裡，他感覺渾身上下跟被碾過一樣，某個地方更是火辣辣的疼。周正一又閉上眼，在心裡緩慢的操了一聲，然後才慢慢騰騰的從床上坐起來。
他在自己臥室的床上，身上是裸的，乾淨的。他坐著發了會兒呆，突然扭頭看了眼床頭的表，已經下午5點半了。周正一暗罵了一句，掙扎著起身找睡衣套上，再用自己不聽使喚的腿一步一步往客廳挪。
他的手機就放在茶几上，他拖著步子走過來，猶豫了一瞬間，實在是不想往沙發上坐，就一屁股坐在茶几上。一落座，那地方還疼的縮了一下。
周正一心情更差勁了，皺著臉抓起手機想趕緊給單位打個電話補個請假。手機屏幕一亮，裡頭2個未接3個信息，周正一撿著同事老劉的信息先讀了。
劉錦：小周，你身體沒事吧？不行就多休息兩天。
周正一一愣，又看了另一條，是他徒弟夏眠的。
夏小眠：師父！！您跟小喬什麼時候這麼熟啦！！假都是他給您請的！！您怎麼都不告訴我~！！
夏小眠：師父~~您身體好點沒有呀~~
周正一看見喬字就煩，把徒弟的信息叉了，想了想，給老劉回了個信兒，又多請了天假。
剩下那2個未接全是髮小的。
周正一完全沒心情給髮小回電話，就把手機放下了，愣愣怔怔的呆了一會兒，突然有人扣門。
髮小一向找不到他就直接往他家殺，這次也不知道搞什麼事，周正一煩得很，真不想理他，但也不好裝不在，就搓了把臉，一瘸一拐的去開了門。
門一打開，外頭是喬洛略帶詫異的臉。
周正一愣住。
喬洛沒想到他開門開得這麼快，他趕緊收起準備再次敲門的手，又往前舉了舉打包的餐食，一張臉有些青白，他語帶愧疚，小聲地說：「周師傅……我、我來看看你。」
第六章
周正一想說你小子幹了這麼缺德的事兒，怎麼還有臉跑過來。話都到嘴邊了，他看了眼喬洛神情，又給嚥下去了。
喬洛根本不敢直視他，視線就在周正一下巴頦附近飄蕩，他說話，嘴唇還有點可憐巴巴的抖：「周、周師傅，我可以進去嗎？昨天……我想給你賠禮道歉……」
周正一不想讓這個小王八羔子進來，但他更不想卡在自家大門口，聽他賠這個操蛋事兒的禮。他這是個老小區，住好些年了，街里街坊的都是熟臉，他周正一屁股是沒守住，臉還是得守的。周正一這麼琢磨著，就把堵在門口的身子往後挪了挪：「進來說話吧。」
喬洛垂著腦袋走進門，開鞋櫃換了雙拖鞋。
周正一在他後邊把門關上，跟背後斜楞他一眼，自己走到客廳，拉過唯一一把空著的椅子坐下了，然後就抱著胳膊叉著大腿問喬洛：「你想說什麼，說吧，我聽著。」
喬洛把帶來的飯放在茶几上，周正一沒請他坐他就站著回話：「周師傅，我……真的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Alpha發情的時候……會不受控制……」
喬洛每說一個字，頭就低一點，他手放在身前，一手抓著另一隻手的手腕，手指無意識的蹭著自己手腕上凸起的骨頭。周正一看得出這年輕的Alpha很緊張。
喬洛接著說：「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想看看有什麼是我能做的，能……做個補償，我知道我現在做什麼也是於事無補，但、但是……」喬洛說的磕磕巴巴，忽然停頓了一下。他飛快的抬眼皮偷看了一下周正一，又垂下眼，更小聲地說：「真的很對不起。」
周正一看著他那個小媳婦的樣兒，原本因憤怒漲得鼓鼓囊囊的胸腔，就跟被人解了開口的氣球似的，絲絲兒的往外漏氣。
這破事其實真把周正一噁心的夠嗆，周正一一個板板正正的Beta老爺們，活這些年，從沒想過有天能被人走了後門，還是被強迫的。這事情發生的突然，喬洛這回馬槍殺的更突然，突然到周正一還懵著逼，沒有什麼時間能把這事兒理順了呢，就撲上來臉貼著臉道歉了。
喬洛挺大一個兒往客廳一站，耷拉著腦袋的，跟做錯了事等著挨罰的小孩子似的，周正一胸口的這口惡氣就怎麼都噴不出來了。他暗自歎了口氣，咳了一聲，清了下嗓子：「行了，就這樣吧，這事兒就當翻篇了。」
不翻篇能咋著呢，報警嗎難道？這保O防A的法律不少，但沒一條是針對Beta的啊。再說人一開始也是他自個給扛回家的，先扯皮帶的也是他，這亂糟糟的破事一時也掰持不清楚。而且他跟喬洛還在同一個單位，這人以後沒準還是他直屬領導，他這勁兒較著不放，以後跟單位那就是誰都痛快不了。得了吧，周正一尋思，他除了屁股還在疼，也沒什麼別的大損失，就這樣吧，翻他媽篇！
周正一心裡這坎兒一過，一下子敞亮起來，他本來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當下騰地站了起來，朝喬洛擺擺手：「得了，甭在這兒杵著了，你道歉我接受了。」
喬洛看著他，緩緩眨了眨眼：「周師傅……」
周正一引著他往門口走，看著他臉的時候想，這人長得好看真他媽佔便宜啊，都這樣了，他這時候居然想的是跟喬洛做這一次，他倆還指不定誰吃虧呢。
喬洛被他領著走了兩步，突然意識到周正一這是想送客，他就站住了，回頭往沙發那邊看了一眼，白臉皮上浮了點紅：「周師傅，我、我幫你把沙發套洗了吧。」
周正一跟著他回頭看了眼，那沙發被他倆昨天折騰的不行，現在套墊分離，重點是上面還有點令人難堪的痕跡。
周正一嘖了一下，接著把喬洛往門外轟：「誒，不用了，這冬天天黑得早，我也不知道你家遠不遠的，你趕緊走吧，趕上晚高峰不好走。」
還洗個屁啊，破套子一會兒就扔了它。
喬洛讓周正一給推到門口，彎腰換鞋，起身以後說：「那，周師傅，我這就走了，你有那裡……嗯……不舒服的，你聯繫我。」
周正一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給他開了門，想了一想，還是補充了一句：「那什麼，這事兒以後誰也別提，單位裡……盡可能的，也都避著點。」省得彼此尷尬。
周正一說完也不等喬洛回話了，仰下巴朝他點了點頭，示意個再見，就把門關上了。
呼——
周正一呼出口氣，忽又想起什麼，拉開門。
樓道裡黑洞洞的，喬洛拿手機屏幕照著腳下的亮，正要離開，周正一開門的時候他本能一回頭，臉被微弱的手機光映得半明半暗的，好像沒什麼表情。
周正一喊了聲等等，踩著鞋子往外跨了一步，抬手敲了下樓道燈的開關：「這樓感應燈壞了不好使，你得敲一下它才亮。」
樓道一下子亮起來，喬洛又是那副靦腆的笑臉，客客氣氣的跟周正一道了聲謝，這才走了。
第七章
喬洛走了沒十分鐘，髮小就風風火火的殺過來了。進門的時候大嗓門咋咋呼呼：「阿一你跟家蔫不出溜的在搞什麼，不上班也不接我電話的。」
髮小跟周正一同個單位但不同部門，平時不刻意其實也碰不上面，但他今天吃著個大瓜，吃瓜現場據說跟他倆喝酒那地方相距不遠，他就本著一顆八卦的赤誠之心，串科室跑去找了周正一，想打聽打聽他喝斷片兒了以後錯過了什麼精彩鏡頭沒有。結果周正一沒上班，打電話也沒人接。
周正一瞧著沒精打采的，放髮小進來以後就端著飯盒去餐桌上扒拉飯去了。
喬洛給他帶的清粥小菜，吃著挺清爽。
髮小坐他對面，拿筷子挑花生吃，一邊吃一邊嘮：「誒你別急吃啊，昨天晚上，那條酒吧一條街是不是出事兒了？」
周正一掀掀眼皮子：「你指什麼事？」
「是不是，有個O發情了？」髮小挑挑眉毛，呲起牙，不正經的笑了笑，「我聽人說，那可是老晏家的寶貝孫子，說是過個生日，跟朋友們把酒吧包了，結果鬧出這檔子事，你今天沒看手機嗎，都上熱搜了，不過沒待多久就給撤了。」
周正一昏睡一天胃裡正空，悶頭吃著飯，隨口問：「什麼老晏家？」
「嗐，老晏家，咱們A市能有幾個姓晏的，人盡皆知的。」髮小咂咂嘴，一臉『我跟你說不明白』的表情，說了個姓晏的名字，又說了幾個聽著好像是有點耳熟的名字，末了說：「都是那圈裡年青一代的權貴們，聽說出事那會兒，有迴避的，也真有繃不住想往上衝的，場面十分精彩啊。」髮小橫著看了眼周正一，敲敲桌子，「你瞧見啥熱鬧沒有？說說細節，晏家Omega小孫子到底長啥樣啊？」
那天晚上黑不拉幾的，酒吧門口跑來跑去的人又多，周正一哪兒看得清誰是誰。
再說看清了他也認不清，這些AO公子哥兒們跟他的生活圈子隔著十萬八千里，誰也礙不著誰的，管那個呢。
只不過……
喬洛大晚上的，擱酒吧後街地上趴著發情，保不齊就跟這出突發的意外有關。
那什麼，周正一也忘了在那兒看過的科普了，說Alpha容易受發情期的Omega信息素影響，被拉著強制發情。這門門道道的周正一也不是特明白，就覺著當A也挺不容易的，管好自己都沒用，走大街上還得謹防著別人發情。
這麼一想，當時明顯是在往外躲的喬洛，人也還行了，總比上趕著往上撲的強點。
周正一喝完最後一口粥，舒服的呼出口氣。他吃飯吃得微微出了點汗，一直緊繃的身子骨終於算是鬆快下來一點點。他渾身暖呵呵的，一時半會的也就沒琢磨過來，這喬洛沒去撲發情的Omega，省下來的勁兒全數使在他身上了的這件苦逼的事。
周正一休息了兩天，身心都恢復的差不多了，就跑回去上班了。
工作進度落下來一截，他和同事做了對接，悶頭追了幾天進度。
這幾天喬洛一次都沒有出現過，周正一還是從他徒弟夏眠嘴裡聽到了他的去向。
夏眠鼓著自己肉嘟嘟的臉，忿忿地道：「小喬被隔壁科室李師傅給借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給放回來。那個李師傅呀——嘖嘖嘖，小喬不會跟著他學吧，那能學出什麼好來呀。」
周正一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腦屏幕，端起杯子抿了口水。
夏眠過去把他杯子給搶走了，撇著嘴道：「師父，你把小喬給要回來吧，你來帶小喬啊，這樣小喬就是我師弟啦！」
對面老劉笑呵呵的接話：「讓小周帶小喬，是為了小喬好啊，還是為了你能多個小帥哥當師弟啊？」
夏眠也笑呵呵的：「都好，都好，嘿嘿嘿。」嘿嘿完，突然扭頭看著周正一，表情嚴肅道：「師父，雖然我現在花癡小喬，但你依然是咱們科室的顏值擔當，無人可擋。」
周正一看著夏眠，也笑，露六顆牙的那種笑，他把夏眠招呼到屏幕前面，拿筆桿子輕輕敲了敲她大腦門：「看見這個和這個文件了嗎，我下班前就要整合版，弄不完你就別走了。」
夏眠呲牙咧嘴的就跑了。
周正一這個科室的工作都是技術活，新人來了想跟得上工作節奏都得找老人帶。周正一是他們科室最年輕的，業務純熟性格又好，所以一向帶新員工的活兒都是他的，夏眠入職以後就是在他手底下帶出來的。
夏眠是個Beta小姑娘，其實早兩年就在周正一那兒出師了，但她性子活潑，跟周正一關係又好，就還是師父師父的喊，自詡周正一關門大弟子。後來喬洛進單位，個把月後該指定師父了，所有人都想當然的以為周正一會去帶他，結果被隔壁科室的老李給截走了。
周正一倒是覺得這樣輕鬆些，不然實在尷尬。
這麼著又過去一星期，周正一舉著記事本和水杯代表科室去參加例會。他被工作絆住了，晚出來幾分鐘，到會議室的時候就有點卡點。
周正一一推門進來，落了座的其他人都本能的抬頭看他，他一眼就看見坐在角落裡的喬洛。
喬洛和他對視了一眼，明顯愣了一下，然後有些拘謹揚著唇角笑了一下。
周正一輕微點了個頭，就轉開臉，找了個離他遠的對角線坐下了。結果這麼坐遠是遠了，會議室的桌子是個圓的，領導在中間說話，聽領導說話的時候不可避免的就會看到彼此。
喬洛大多數時間都低著頭，在記事本上刷刷寫字，他前排坐著老李。老李時不時的就回頭，邊指指點點他的記事本，邊小聲跟他說著些什麼。
散會以後正趕上午休時間，大家陸陸續續往外走。
周正一走到走廊拐角，準備推門出去的時候，聽見老李在空著的會議室門前跟喬洛說話：「對，這幾個要點你都記下來，下午把會議紀要整理好了以後，把電子版按格式發給我。」
喬洛客客氣氣的說：「好的，李師傅，您幾點要？」
老李露出腕錶，敲了敲：「1點之前吧，你手腳麻利些。」
12點散會，1點就要整理好的會議紀要，這中午吃飯不用時間了？
周正一皺著眉，從玻璃門的反光上看著喬洛一臉溫和的就要答應，他想也沒想，腳底下一拐，就從拐角處轉了回來，他挑高了聲音說：「喬洛，你中午不是找我吃飯？等你半天了，你幹什麼呢。」
第八章
喬洛玻璃珠似的眼睛挪到周正一臉上，像是楞了一下，而後眨了下眼，乖巧的喊了聲周師傅。
周正一沒理他，裝著剛看見老李的樣子，隔著老遠打了個招呼：「這不是李師傅，新項目挺忙吧，忙是忙，飯點了也得吃飯，身體最要緊。」
老李客套的回了兩句，哎喲兩聲：「你看我這腦子，這沒注意都飯點了，小喬——」他扭過頭看著喬洛，「你也趕緊吃飯去，紀要下午上班了就趕緊弄，整理好了第一時間給我。」
喬洛點頭答應，又聽了兩句吩咐，這才抱著筆記本快速朝周正一走過去。
周正一推著門，一半身子在裡一半身子在外的等他。喬洛跑過來撐起門，倆人一前一後進了樓道。
周正一走前面，喬洛邁著大長腿追了兩下，跟在他身後半步的距離，抬眼看著他半側的後臉。周正一感覺自己被盯著，就回身瞥了一下。喬洛跟他視線對上，立馬帶上一個有點羞怯的笑，開口道：「周師傅，謝謝。」
「什麼？」周正一腦袋已經轉回前方了，正邁腿走路，走出三步反應過來他謝什麼，就應了句：「沒事。」說完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你雖然是新來的，老師傅交代的活兒也不必全做。」話頭又是一斷，再開口，有些猶豫：「這個李師傅，嗯……」
老李這個人，帶徒弟不太地道，自己的工作經常甩給新人做，而且重點是這人一門心思往上看，在領導面前的場面話說得極是漂亮，但手底下實打實的東西也就那麼回事。喬洛跟著他也學不到什麼。
周正一這人一直有個毛病，護犢子，就算他沒親自帶過喬洛，但這顆小嫩芽說什麼也是在他科室裡落得戶，要不是那次尷尬的意外，八成八也是他徒弟。現在喬洛雖說是扔出去放養的狀態吧，那也不能逮個人就能欺負一把的。
周正一心裡這麼想，嘴上卻也不好在新人面前亂嚼舌根，只是含含糊糊的說：「這快過節了，咱們科室也忙得很，你把那邊手頭的工作截一截，過幾天就回來幫忙吧。」
喬洛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半步開外，垂著脖頸，很有禮貌的點點頭。
樓道很短，幾步到了頭，周正一推開樓道門，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這事兒你也甭管了，回頭讓老劉去墊句話。」說完話，周正一走出門，腳下朝右一拐。
去食堂的路在左邊。
喬洛愣了愣，在他身後喊：「周師傅，你不和……你不去食堂吃飯嗎？」
周正一背對著他擺擺手，回了句我帶飯，就頭也沒回的回自己科室了。
其實周正一沒飯，他就是藉著吃飯的由頭，給喬洛解個圍，他可不想跟喬洛做一塊吃飯聊天去，他覺著彆扭。
喬洛應該也彆扭。
周正一午飯索性不吃了，溜溜躂達的，回自己工位趴著瞇了個午覺。
他這幾天可能是趕進度趕得乏了，腦袋總有些昏昏沉沉的勁兒，總也提不起精神。
沒精神也不是什麼大事，小毛病都算不上，他就沒當回事，拿多睡多喝水應付。結果這麼生扛了幾天，這個有些萎靡的狀態沒見好，但也沒惡化，就這麼溫溫吞吞的持續著。周正一估摸自己就是累著了，左右再熬一天就是節假日，可以在家歇著緩口氣。
放假前一天，單位發了禮品，一人一大箱吃的，入手抱著還挺沉。
夏眠抱起來沒兩分鐘，就哎呦媽喲的直叫喚：「怎麼這麼沉呀！！」
周正一就把倆人的箱子疊一起了，抬著給她送停車場去。
夏眠在他周圍來回蹦躂：「哎呀！我師父怎麼這麼好呀~~」
那兩個箱子疊起來有些高，高度正好擋住周正一眼睛，周正一就只能盯著腳底下的路，半側著身往前走，偏偏夏眠還左右晃悠的擋他視線。周正一皺著眉毛，正要訓她，手上沉甸甸的重量忽的一輕。
周正一抬起眼，喬洛形狀好看的眼睛在箱子後頭看著他：「周師傅，我來吧。」
喬洛個子比他高，抱著倆箱子也不妨礙他看路，他腿還長，動作很快的就把夏眠的禮品箱給幫著抬上了車。夏眠都笑開了，跟小喬道完謝又對周正一說：「師父，你沒開車吧，你別扛回去了，齁沉的，我給你送樓下去。」
周正一家離單位近，算上堵車的功夫，他平時走路都比開車到單位快，所以沒事就不開車。
夏眠彎腰就要去抱他的箱子，周正一先她一步搶過來了：「你走你的，你不順路，這點東西有什麼抱不動的，再說你那個車技……拉倒吧。」
夏眠撇撇嘴，正要說話，喬洛的聲音插進來：「我順路，我送周師傅回去。」
二十分鐘後，周正一坐著喬洛的車，雙雙堵在路上。
周正一當時婉拒了一下，喬洛堅持要送他，他怕一再拒絕被夏眠看出啥貓膩來，就跟著上了車，結果就迎來了大堵車。
有這二十分鐘，他都走回家了。
周正一靠著椅背，臉微微側向車窗外頭，目光有些渙散的看著窗外。
窗外也沒什麼可看的，都快堵成停車場，全是一點點往前擠著挪蹭的車，但他一點都不想把頭擺正了。
腦袋擺正了就能從眼角看見開車的喬洛，視線偶爾撞上了喬洛就會習慣性對他笑一下，笑得還挺不好意思的樣子。
剛上車的時候喬洛努力跟他搭過話，說自己節後就可以從隔壁回來了，周正一就嗯了一下。喬洛又沒話找話的問了他幾個工作上的問題，周正一很簡潔的答了，沒怎麼留下能續上對話的餘地。喬洛抿了抿唇，挺有眼力見的閉上嘴，把音響打開了。音樂傾瀉進車廂裡來，周正一調整了一下坐姿，往車門那邊倚靠過去。
周正一覺得不太舒服。
不單單是心理上的，他身體的確是不太舒服。
可能是車裡空調開得太足，他覺得有點熱，沒到出汗的地步，就是身上發粘，手腳也有點虛虛軟軟的感覺。整個人黏黏糊糊的感覺。
堵車堵得實在厲害，喬洛嘴上沒說什麼，只是手指一直在很有節奏的敲著方向盤。
他可能是無意識的動作，但周正一聽著那聲音覺得很煩。
很微小的敲擊聲，卻好幾次把周正一的思緒抓了過去。
平時十分鐘的路程開了半個多小時，終於熬到家樓下，周正一暗自吁了口氣，道了聲謝，就想開車門。
車門的結構稍微有些複雜，周正一暈了吧唧的摸了兩把，一時居然沒拉對地方。
喬洛側著臉看了一下，特別自然的探身過來幫他拉開車門。
周正一做好下車的準備，身子本來是側坐著的，正面扭向車門的方向。喬洛這時突然湊過來夠門把手，倆人上半身一下子就離得特別近。
周正一受了驚似的往後一彈，緊緊靠在椅背上，躲過了和喬洛的身體接觸，但沒躲過他帶過來的那一股味道。
大冬天的，喬洛把自己裹得挺嚴實，只露著一截白淨的脖子。那味道就是從他裸露的後頸處散出來的。
說不出是什麼味道，可能是某種男式香水吧，很淡，若有若無的傳過來，從周正一的鼻腔裡竄進來，一下子衝上他腦門。
周正一覺得自己就跟有病一樣，頭腦十分清醒的，打了一個由內而外的寒顫。
第九章
周正一覺著自己應該是生病了。
身上總是軟綿綿的，手腳沒勁兒，精神萎靡，還嗜睡。
可能是感冒吧，周正一胡亂吃了顆感冒藥就悶被子睡覺，睡一半又覺得燥，身體裡老有一股蒸騰的熱氣，橫衝直撞的，燒得慌。
周正一琢磨自己是不是發燒，但他摸自己並不覺得燙，反而因為總出汗的緣故，他皮膚摸上去觸感是涼涼的。他不放心，拿體溫計測了一下，36度整，確實不發燒，還比他平時的體溫低了那麼一丟丟。
周正一就沒太上心。
他一向身強體健的，這點小毛病躺兩天自己就能好。這正好趕上過節放小長假，有大把的時間讓他恢復。周正一就跟家悶頭大睡，睡到九點多，被他媽一個電話給吵起來了。
周母被周父帶著出去旅遊了，周正一假期不用回父母家，她想兒子，就來個電話聽聽聲兒。
周正一不想讓父母擔心，也沒說啥，就讓他們好好的去玩。
周正一小時候得過一陣子病，休過一年學，那時沒少讓他爹娘操心，長大了就格外不想拿自個身體的事兒讓父母掛念。
周正一跟電話裡聊了幾分鐘，哄得周母開開心心的掛了線，他倒回床上又發了會兒懶，舉著手機給朋友們回了信息，這才爬起來，抓了抓一腦袋亂毛，去洗漱了。
他活動活動筋骨，轉轉手腕，感覺自己現在狀態還成，就抓著車鑰匙出門了。
為了之後的幾天休息日能宅的更舒服點，周正一殺去了自家附近最大的超市。
推著購物車滿場溜躂，缺啥拿啥。周正一轉悠了半小時，覺著那股子疲憊的勁兒又有點往上湧，就塌著脊背，把自己上半身的重量壓在購物車上，耷拉著腦袋去結了錢。
他今天出來的匆忙，頭髮都沒梳平整，本來就有些顯長的頭髮東一簇西一根的亂翹著，他買個菜而已，懶得打理，就套了件帽衫，外頭裹著羽絨服出的門。結完錢推車去地下停車場，室外溫度低，周正一就隨手把帽子兜上，加快步伐向自己的車走。
周正一出來的超市口不太對，離自己的停車位特別的遠，他繞了半個停車場都沒走到，他有些急躁，腳底下步子也越跨越大。
周正一走著走著，突然身子一抖，腳下猛地停下。
他眼睛倏地睜大，神情不可置信的低了下頭，又飛快的抬起來，一臉懵逼。
他剛才是不是感覺錯了？？？
周正一彎著腰，胳膊肘拄著購物車，驚得直喘大氣。他臉上戴了口罩，原本是怕自己感冒了再跑公共區域傳給別人，現在在停車場四下無人，他又快喘不過來氣了，就一把把口罩拽了下來，卡在下巴上。
他拽口罩的時候，旁邊的車突然連響了兩聲鳴笛，車燈還晃了他兩眼。
周正一一扭頭，這才發現他杵這兒半天不走，擋著人家車出停車位了。
周正一挺不好意思的趕緊拉著車往後退退，那車就一下子竄了出來，路過他的時候，裡頭的司機還滿臉不耐煩的拿眼角橫了他一眼。
橫完車立刻就在周正一面前剎住了，司機從裡面走下來。
周正一不舒服的感覺更重，此時正倚靠著旁邊的柱子休息，腦袋半歪著，看見那人忽然下車，就有點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
那人高高大大的，看著像是個Alpha青年。
Alpha青年手揣著兜走過來，目光挺不客氣的上下打量了他兩圈，然後湊近了，看了看他的臉，這才露出牙，有些奇怪的笑了笑：「需要幫忙嗎？」
周正一在他靠近的時候就站直了，渾渾噩噩的腦子勉強轉了轉。他本來是遇事能不麻煩別人就不麻煩別人的性格，但他現在身體狀態實在不太好，他的車離著不遠了，要有好心人能搭把手，幫他把東西都塞後備箱裡，也挺好的。於是他就在那人緊盯的目光下點了點頭，把購物車往他那邊推了推：「那多謝了。」
那個Alpha青年沒接車，反而是靠過來朝他伸過手，手掌按在他肩膀上，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
周正一瞬間皺起眉毛，這小年輕動作這麼這麼詭異。
他本能伸手去擋，手還沒太抬起來呢，忽然一股大力從他背後出現，他感覺有道手臂在他腰上攬了一下，然後他就被拽到一個懷裡。
周正一驚愕的一抬眼，就看見喬洛那線條漂亮的半張側臉。
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喬洛一手摟著他，一手攥著小年輕手腕，徹底隔開了他倆。
小年輕一下子縮出手，神色不善的喊：「你特麼誰啊？」
周正一在別人懷裡這個彆扭啊，也掙一下，喬洛就順勢放了手，他對周正一說話，眼睛卻緊盯著小年輕：「周師傅，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一會兒，你車呢？咱們回去吧。」
周正一看了神情淡淡的喬洛一眼，又看了怒容滿面的小年輕一眼，把車鑰匙遞了過去，朝著另一個方向邁腿：「這邊。」
喬洛一手拉過購物車，另一隻手虛虛放在周正一身側，形成一個半包圍的手勢，但沒碰他。
那小年輕罵罵咧咧的跟了兩步，在後面喊話：「你小子這算什麼？他媽的半路截胡啊。」
這人怎麼回事？不依不饒的。
周正一剛想回頭說話，喬洛虛搭在他肩頭的手忽然實實在在的落下。周正一被他板著肩膀，這頭就沒回過去。
他也就沒看見喬洛回頭的神情。
身後Alpha小年輕的罵聲低了一下，周正一聽見他操了一聲，之後就沒動靜了。
他看不見熱鬧，肩膀又被喬洛死死摟著，鼻子裡全是喬洛身上那股子不知道什麼牌子的香水味道。
周正一閉嘴快走了兩步，突然一股奇異的涼意，隨著他大幅度跨步的動作，從他尾巴骨那裡直直流了下去。
周正一身子一僵，心裡也操了一聲。
剛才真不是幻覺，他屁股真的濕了。
第十章
喬洛其實早在周正一推車走進停車場的時候，就一眼看見他了。
周正一帶著兜帽，上身裹著一個蓬蓬鬆鬆的短款羽絨服，下面牛仔褲，穿著跟在單位的老幹部打扮完全不同，大半張臉還埋在口罩裡，就露著一雙黑眼珠。
就這樣，喬洛還是第一時間就把他給認出來了。
周正一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走走停停的，挪了沒兩步，索性把胳膊架在購物車推把上，扯了口罩大喘氣。
喬洛這時正坐在一輛外形極其風騷的跑車裡，他坐在副駕，穿了一身西服正裝，右手無意識的把弄著左手腕上的袖扣。周正一就在過道的另一側，在跑車的左前方，他半趴在推車上，腰身軟綿綿的塌著，被牛仔褲完美包裹著的屁股顯得有些挺翹。
車的主駕上坐著一個一腦袋紅毛的青年，他也穿著一身西裝，但領口不好好扣好，微敞著，露出小片胸口。他側臉在接電話，拿著手機的手上戴著造型古怪誇張的戒指，「哎喲我操——別催了祖宗，我這就把喬少爺給您拉過去成不成，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是大爺，我伺候還不成，擎等著吧。」
紅毛掛了手機，轉臉朝喬洛說：「趕緊走趕緊走，那邊等著急了。」
那頭，周正一拉著購物車往後退了兩步，一輛車擦著他身前開出來，再停下，一個男性Alpha走了下來。
紅毛打著車的火，車前蓋翻出兩個風騷的車燈。
Alpha走近周正一，湊過去跟他臉對著臉說了什麼話。
周正一背衝著喬洛的方向，臉看不清，但對面Alpha的臉可是能看得一清二楚——那是Alpha專屬的，瞄到肉吃的表情。
紅毛的車開出去沒半米，喬洛輕輕皺了下眉，說：「停車。」
紅毛一腳就把車剁那兒了，喬洛邊套大衣邊下車，對他說：「你先過去，我有事，自己走，晚一些就到。」然後就把紅毛和他嘴裡呼之欲出的罵人詞兒，一併隨著車門關了回去。
喬洛幾步就走了過去，一把攬了周正一的腰，把他往自己這邊帶。
他沒想管閒事，但他用過的東西沒道理隨便來個人就能用。
起碼這事兒不能發生在他眼前。
喬洛從周正一兜裡摸出車鑰匙，把購物車裡的東西弄後備箱裡，再把周正一弄副駕上。周家離這兒不遠，他認得路。周正一坐車上的時候狀態顯然更不好了，身子歪著，頭軟軟的靠著車玻璃。喬洛開車拐彎的時候，周正一的腦袋就在玻璃上磕磕撞撞的。
喬洛趁著紅燈，伸手扶了下周正一後脖頸，把他擺正了，並試圖輕聲喊了下：「周師傅，你還好嗎？」
周正一的皮膚摸著不燙，反而因為出了虛汗，有一點涼涼的感覺。他沒什麼精神，被喊了也只是憑本能抬眼胡亂往前看了一下，瞧著可能都反應不過來是誰喊的他。
周正一坐正了沒兩分鐘，又軟綿綿的歪回去了。
喬洛瞥了他一下，瞇了瞇眼，沒再特意去管他。
假期這個時間車少些，好開，沒一刻鐘就到了周家樓下。
喬洛把東西搬上去，再把周正一丟自己床上，也沒費多少時間。
家裡室溫高，周正一在外頭出了一身的冷汗，現在體溫升高了，臉上慢慢泛起潮紅。
喬洛看了他半晌，還是去了客廳，把大衣脫了，掛到門口的衣帽鉤上，再鬆著袖口走回臥室。他彎腰俯在周正一上方，臉上面無表情的，聲音很是客氣：「周師傅，周師傅。」
周正一像是被捂得喘不過氣，嘴張開一條小縫，急促的呼吸著。
喬洛把身子壓得更低了些，貼著他耳朵叫：「周正一？」
周正一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喬洛直起身，皺了皺眉毛，停頓了幾秒，就上手開始扒周正一衣服。
沒兩下，周正一上身就光溜溜的了。
喬洛把他衣服隨手丟在一旁，居高臨下的看了看周正一因為不適而泛紅的半個裸身，突然笑了一聲，「你生個病生成這幅樣子，也不怪被人盯上。」
周正一平時上班就愛穿那種老幹部風格的軟夾克，裡面搭個襯衫，完全看不出體型，單從臉看，他給人的感覺應該是那種乾巴巴的、沒什麼料的平板身材，就是那種一吸氣能看見八根肋骨的弱雞。但脫了才知道，周正一該有的都有，骨肉均停，肌肉起伏不誇張但很有力道。喬洛不是第一次見了，但那回他被坑得挺慘，吃得太過匆忙，沒有細看。
周正一難受得狠了，躺得並不安生，他無意識的用背蹭著床單，腰身一拱一拱的。
周正一的腰長得特別好，勁瘦細窄，腰上的線條卻修長有力，和那些Omega如若無骨的水蛇腰完全不是一個感覺。
喬洛挑了挑眉，伸手就去扯他牛仔褲。
周正一驚了一下，抬手本能緊緊拉住自己褲子。
喬洛的手指順著被他拉起來的褲腰縫隙，往牛仔褲下伸了伸，圓潤的指甲貼著周正一的腹部皮膚曖昧的蹭了蹭，他輕柔著嗓音：「周師傅，你出汗了，裹著濕衣服睡覺會加重病情，我得幫你脫下來。」語調裡帶著誘哄的味道。
周正一被腹部上細微的碰觸刺激了一下，正有些迷茫，此時聽見喬洛說話，就放鬆了手上的注意力，微微撐開眼，露出有點迷惑的神情。
喬洛趁機一把脫了他褲子。
周正一的腿一下子露出來，全身上下就剩下個棉質內褲。
喬洛一瞬間愣住了。
周正一的內褲緊貼著皮肉，褲頭下包裹著略有起伏的一團肉。
很明顯的，周正一半勃起了。
但喬洛楞的不是這個。
周正一差不多被扒乾淨以後就曲起了腿，試圖把自己縮成個球，他這個動作立刻就把自己後臀暴露了出來。
喬洛不可避免的，一眼就瞧見了周正一棉質內褲下，那可疑的位置上，被洇濕了的一片水漬。
喬洛不是沒見過這種情況，但他萬沒想到，會在這個常年一臉端正的周師傅身上看到這個。
喬洛曲起一條腿跪在床上，貼過去說：「周正一，你不是個Beta嗎？」說著，手上一把扯下了周正一身上最後那塊布。
周正一狠狠皺了下眉，翻過身側躺過去，沒啥意義的試圖離喬洛遠一點。
喬洛伸手在周正一後穴按了一下，沾上些津液，然後他探過身子，一手撐在周正一上方，沾濕的手指惡意的在周正一柔軟的唇瓣上一抹，語氣冷淡的說：「周正一，你發情了。」
周正一這時候，真的已經被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情慾蒸騰的理智斷線了，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兒，也不知道身前的人是誰，全身的感官全圍繞在身下那急需撫慰的地方。
周正一跟自己最後的底線抗爭了一會兒，徹底瘋魔，抓住自己已經勃發的寶貝，不管不顧的擼動起來。
喬洛直著脊背，微偏著頭，自上而下的注視著身下的周正一，看了片刻，倏地笑了，那笑容裡甚至還帶著幾分平日裡的羞怯感，他說：「周師傅，自己玩自己沒意思，我來陪你。」
說完，手指頂在周正一濕漉漉的穴口，一下子捅了進去。
第十一章
周正一急喘一口氣，胯部顫了兩下，下意識往反方向挪了挪身體。
喬洛不急不緩的把手指抽了出來，抬腿上床，兩膝朝外的跪在床上，然後探身抓住周正一的大腿根，用手掌扣住了，掰開，再朝自己的方向一拉。
周正一門戶大開，屁股貼著喬洛腹部，雙腿被喬洛曲起的大腿架著，分得不能再開。
喬洛用左手捉住周正一的右手，手指包裹著他的手指，迫使他重新抓住自己性器。喬洛手上施力，上下揉弄，強行帶著周正一自慰。
周正一受了刺激，本能的夾腿，他雙腿中間是喬洛，這個動作只是徒勞的用大腿內側蹭了下喬洛腰際。
喬洛微微瞇起眼，另一隻手捅進周正一流著水的下體，在裡面摳弄了一下，就開始快速抽動起來。
「唔——」周正一喉嚨裡瞬間擠壓出一聲破碎的呻吟，他前後都被刺激著，身體又情潮湧動，敏感的不行，這一下子遭受不住，便劇烈掙扎起來。
喬洛把他臀部抬高了些，兩手動作不停，而後彎下身，覆在周正一身上，將上半身的重量壓了過去。周正一兩手胡亂推了兩把，根本推不動他，迷亂之中雙手環在喬洛脖頸上，反而是把他拉得更近了些。
喬洛臉貼過來，細細的看周正一深陷情慾的雙眼，看他佈滿細汗的鼻尖，視線往下，再看他不停翕動呼吸的嘴。喬洛貼得更近了一些，近到兩個人炙熱的呼吸打在彼此的臉上。他的嘴懸在周正一唇瓣上方，停留了片刻，往下挪了挪，輕琢了下周正一下巴。然後繼續往下，碰了碰他胸口，再往旁邊挪挪，含住了周正一的乳尖。
喬洛伸出濕軟的舌頭舔了他一下，又亮出牙齒，咬住那一小粒，輕輕向上一拉扯。
周正一悶哼一聲，腰腹突然上挺，射出精來。
環住喬洛的手臂虛軟的垂下去，周正一大口喘著氣，眼睛半睜，沉浸在第一波高潮的餘韻下。
喬洛從床頭抽過紙巾擦手，剛擦完，兜裡的手機響起來。
喬洛呼出口氣，平復了一下狀態，單手接了電話。
紅毛氣急敗壞，卻又死命壓低了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喬洛你他媽到哪兒了？？怎麼還沒到！！」
喬洛手機貼著耳朵，但卻並不吭聲。他垂著目光看著周正一，胯下的東西被西裝褲包裹著，鼓鼓囊囊的。
喬洛拿那地方輕輕蹭著周正一的胯。
紅毛又暴躁又小聲地道：「喂？？喂！你說話啊！！你等等——」紅毛聲音斷了一會兒，再開口，背景音就從喧鬧變得安靜了，但他的聲音卻大了起來：「喬少爺，喬祖宗，這兒人都齊了，就差你了，小安組這個局什麼意思你也不是不知道，你遲遲不到場算怎麼回事啊——」
紅毛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喬洛的腦子裡卻在想別的事情。
吃。
還是不吃。
他被下放的這段時間，不能鬧妖，不能出事，很多雙眼睛會盯著他。
但肉已經送到嘴邊了。
這塊肉他吃過，不是什麼頂級的高端食材，可勝在代價低廉，處理起來方便省心，一點都沒給他添過麻煩，吃完了也不留什麼廚餘垃圾。
重點是，這肉他第一次吃的時候吞的囫圇，幾口就吃光了，味兒都沒怎麼咂摸出來。
現在肉又來了，甚至都不用他動手烹飪，現成的，就躺在碗裡。
吃不吃？
喬洛說：「跟晏緒安說，我有事走不開，他意思我領了，之前生日會的事兒過了，不用再提。」
紅毛聲音一下子拔高：「我操——你他媽——」
喬洛掛線，關機，順手把手機一丟，再一把扯開領帶。
周正一氣兒剛喘勻，撐開眼皮，懵著掃了一眼迅速脫衣服的喬洛。
他理智回來了一米米，有些疑惑的思考他為什麼會看到喬洛，為什麼喬洛在脫衣服，為什麼還脫得這麼帶勁。
喬洛脫光了，扶著自己灼熱的大寶貝，對準周正一泛著水光的小洞，一挺，就整根懟了進去。
周正一那縷小魂兒，聚集起來沒五秒鐘，就在喬洛這一挺裡，重新變得稀碎。
這對兒感情線會比較曲折……對就是狗血，大家有意見罵小喬啊不要客氣！不要罵我！
第十二章
喬洛將自己完完全全埋進周正一體內，那種在濕熱的嫩肉裡磨蹭包裹的感覺，讓他舒爽不已，後脊背一陣發麻。
喬洛直起腰背，長長呼出一口氣，他動了動胯，淺淺頂了周正一兩下，然後兩手攥住周正一腳踝，向兩邊拉開，下半身猛烈的撞了起來。
周正一下體的津液被喬洛進出的動作帶出來，黏黏乎乎的打濕了兩人相連的地方，在喬洛不停歇的撞擊裡，頻頻發出粘連的水聲。
喬洛大開大合的幹著周正一，周正一被他蠻橫的力道撞得一個勁兒的往前錯，腦袋都快頂到床頭板了。喬洛停下來，將他往回拽拽，再把他身子側翻過來，右腿抬高，架在自己肩膀上，接著偏過頭，在他修長的小腿上拿牙輕輕硌了一下，又繼續動起腰來。
就著這個姿勢插戳了幾十下，喬洛放下周正一小腿，兩手扣住他腿窩，將他身體對折過來，周正一的後穴高高抬起，喬洛就壓了過去，從上往下的搗弄，他腹部拍打著周正一的臀肉，啪啪作響，水聲四濺。
周正一一副承受不住的樣子，手臂伸得直直的，沒什麼作用的推拒著他的腹肌。他嘴唇緊緊抿著，下巴往後仰起，露出繃緊的下顎線條，喉結起起伏伏的滾動著。
喬洛盯著他看了幾眼，猛地湊過去，張嘴含住他喉結。周正一啞著嗓子嗯了一聲，喬洛皺了下眉，露出牙來。牙齒在周正一喉結上磨了一下，又一下，最終還是忍住了沒下口，只是伸出粉嫩的舌頭，在那上面打著圈的舔了一通。
周正一被他捅了半天，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後穴一陣緊縮，全身一抖，又射了出來。
喬洛被他這一緊差點帶出精來，趕緊緩下動作，輕輕研磨了兩下，放下周正一腿彎，從他體內退了出來，帶出『啵』的一聲。
周正一連射了兩次，正處於失神的狀態，好不容易從那個難受的姿勢解放出來，躺平了沒十秒鐘，就又被喬洛拽著胳膊拉起來。
喬洛讓周正一坐在他大腿上，再把他胳膊繞在自己肩上，扶著他虛軟的腰，抬起來，對準了，再放下去。
周正一的穴口被操弄得十分柔軟，沒怎麼費勁就把高高豎起的小小喬給吞了進去。喬洛掐著他的腰，中途就卸了力，周正一缺魂兒的坐下去，體重全壓下來，一下子把喬洛那活兒吃到了最深處。
「呃唔！！啊——嗯……」
周正一屁股直打顫，雙臂緊緊攀附住喬洛，呻吟聲一下子衝出來。
喬洛把下巴擱在周正一肩膀上，兩手大張著，各抓住周正一一邊兒臀肉，靠臂力將他一下下抬起，再重重落在自己怒張的性器之上。
周正一下邊的小嘴被迫吞吐著喬洛的粗長，無止境的被頂弄著，呼吸都是亂的。
「啊……嗯唔……嗯……」
周正一虛弱的呻吟了片刻，喬洛勢頭絲毫不見減弱，他終於崩潰，張嘴大口喘了幾口，然後對著喬洛的肩頭就咬了下去。
喬洛動作一滯，而後就是狂風暴雨般的抽動。周正一下嘴啃得那點力氣，被放大了千百倍，接著又從喬洛凶狠的動作裡，回轉到了他自己身下。
喬洛最後把自己釋放在周正一體內的時候，左手穩穩扣住了周正一後腦，強行拉低了他的腦袋。
倆人額頭相抵，彼此都是大汗淋漓。
周正一被迫和喬洛臉貼著臉，看著他帶著情色氣息的英俊臉龐，淡色的眼珠一錯不錯的緊盯著自己。
周正一不知怎麼的，就稀里糊塗的，也跟著高潮了。
第十三章
第二天清晨，周正一意識逐漸清醒，他想睜眼，眼皮子巨沉，就跟黏在臉上似的，他睜了一下居然沒睜開。
周正一閉眼緩了半天的神，才徹底的醒了過來。
眼前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落地窗簾，他舒展著手腳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睡得發軟。
周正一有點納悶，他記著他昨天去了超市，然後呢？
哦，然後他感覺不太舒服，推車去停車場的時候還有人問要不要幫忙。
再然後呢？
周正一側躺著，身上的羽絨被、身下的床單，緊緊包裹著自己，貼著肉的感覺。
他怎麼又是光著的？
周正一腦袋發脹，在被窩裡動了動，結果裸露的後背碰到了一個很奇怪的熱源。周正一轉過身，然後就看到他身後的被子下，鼓起來一大塊。
周正一心裡漏跳了一拍，他伸手把被子掀開一個角，裡面露出來一顆亂蓬蓬的後腦勺。
那一頭短髮的髮色比一般人的髮色要淺淡一些，看起來竟然格外眼熟。
周正一眼睛都快瞪脫框了，他哆嗦著手，撥開那顆腦袋額前的碎髮。
喬洛的臉露出來。
周正一身上的雞皮疙瘩，真是瞬間就起來了，他一下子鬆開手。
喬洛額頭被他扒拉一下，像是要醒，睫毛顫了顫，還是沒睜。他用臉頰蹭了下枕頭，嘟囔了句什麼，就往被窩深處扎了進去。
周正一的床本來也沒多大，喬洛這麼一動，直接就一腦袋扎周正一懷裡去了。
周正一哪兒幹啊，臉色鐵青，氣得嗷一嗓子：「喬！洛！」嗷完就把貼他胸膛上的腦袋給懟一邊兒去了。
喬洛睡著覺頭上挨了一下，勉強撐開睏倦的眼，看看神色扭曲的周正一，露出困惑的表情來。
周正一臉都給氣歪了。他不出聲還好，這一出聲才發現自己嗓子都是啞的，他低聲操了一句，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指指光溜溜的自己，再指指赤條條的喬洛，咬著牙問：「這怎麼回事？」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這不是問了句廢話嗎，這還能怎麼回事，他剛才都自問自答了，不就是一個『操』字嗎。不然他跟喬洛脫光了在被窩裡比雞雞玩兒？他坐起來以後屁股裡簌簌往下流的玩意兒還能是他自己捅進去的啊？？
周正一凶神惡煞的盤腿坐著，兩手扣在自己膝蓋上，氣勢洶洶的架勢。他剛才是氣蒙圈了，現在才反應過來，他擺的這個姿勢，那真是除了堆積在腰上的那點被子還能給他遮遮肉，剩下地方全露著。
周正一想抖落被子給自己擋著點，後來一琢磨，都大老爺們，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了，估計裡裡外外摸都摸了，還他媽矯情個什麼勁兒啊。
他腦子裡這麼想著，就眼睜睜看著喬洛低垂著眉眼，慢騰騰從床上坐起來，耷拉著肩背，伸手拽過被角，在身上蓋得嚴嚴實實，神情還頗有幾分委屈的味道。
喲霍，這要不是自個兒屁股底下一塌糊塗成那個德行樣兒，周正一還真就得仔細琢磨琢磨，昨兒晚上獸性大發壓著對方猛幹的，是不是他自己了。
周正一醒過來這幾分鐘，腦袋裡慢慢浮現出來一點零星的片段，喬洛這缺德玩意昨天可沒少折騰他，要不這一屁股的貨哪兒來的呢，他腰還酸疼。
周正一越想越氣，他抱起胳膊，手臂橫在胸前，擋上一點是一點，他沉著臉：「說吧，什麼情況，你不是愛解釋嗎？現在解釋。」
喬洛抿了下嘴，看了眼周正一就把目光落下去了：「周師傅，我昨天在XX超市碰見你了，你、你狀態不好，我送你回的家……」
「我昨天的確不舒服，你送我回來我謝謝你，但你這送我回家是回家，這他媽怎麼還往床上送啊？？」其實周正一想噴出口的話比這糙多了，可一看喬洛縮在被子裡的那個小模樣，特難聽的話就沒說出來。周正一憋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憤怒地道：「不是，你這什麼毛病，上癮是嗎？一次不行還來個二回？！你自己需求大找樂意幹的去啊，不行就他媽買個飛機杯！」
喬洛被他吼得瑟縮了下，眉角垂下來，小聲說：「周師傅，你……你昨天發情了，如果我不……那樣幫你，你會很難受的。」
「我什麼？」周正一愣了下，然後就給氣笑了：「喬洛，我是個Beta你知道嗎？」
「我知道，但是你昨天……那樣子，的確是，發情……」喬洛聲音委屈的說。
周正一噎了一下。
他昨天狀態的確是特別不對，但說什麼發情……
他一個血統純正的Beta，腺體都沒有，拿什麼玩意發情啊？
啊？？
再說了，退一萬步，他周正一就是天賦異稟，發情了，那他還能拿自己屁股洞強上喬洛的雞兒啊。
這都什麼爛糟事兒，周正一腦仁疼得直抽抽，他捏了捏眉心，咆哮道：「我昨天是不對勁兒，那你倒是給我送醫院啊，不行打個120，誰他媽讓你脫褲子了？？」
喬洛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把臉埋在膝蓋上的被子裡，輕輕地說：「你扒著我不放，還蹭來蹭去的……我，沒忍住。」
「放屁！！」周正一梗著脖子罵，「你——」話剛起頭，一個畫面忽然閃進他腦海——他摟著喬洛脖子，坐在他大腿上，嗯嗯啊啊，起起伏伏。
周正一話頭頓住，然後一瞥眼，就看見喬洛在那兒抱著膝蓋埋頭坐著，露出來的肩頭上明晃晃的一個牙印子。
周正一瞪圓了眼睛看著那個跟吻痕差不多意思的牙印，再偷摸低頭看看自己，他胸膛上乾乾淨淨的，啥都沒有。
喬洛臉埋在被子裡，輕微的吸了下鼻子。
轟的一下，周正一的血液全上了頭。
這事情太他媽魔幻了，合著他還真是拿自己屁股洞強上了喬洛的雞兒？？？
第十四章
喬洛低著頭，安靜了半天才出聲：「周師傅，我能借用一下浴室嗎，我想洗下澡。」
「呃……」周正一腦子裡正在辟里啪啦炸煙花，他說：「你用你用。」
喬洛就撩開被子裸身去了浴室。
出去的時候周正一轉開眼，但還是不小心瞥見了一下喬洛下身——那根把他弄得死去活來的大傢伙此時軟軟的垂著，隨著他的步伐微微甩著晃動。
周正一眼睛就跟被燙了一下似的，趕緊把視線收了回來。
腦子卻沒能收回來。
他一下想起那玩意勃發處於狀態時，在他體內進進出出的感覺。
周正一半邊身子立刻就酥了，他趕緊又搓臉又揪毛的，想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揪出去。但他揪不出去，昨天晚上的回憶就跟丟了一大半的拼圖似的，東一塊西一塊，看不清全貌，但又能從細枝末節裡猜出個大概輪廓。
周正一是真的想不起來昨天是誰先主動的了，他就記著這檔子事兒，做起來確實還挺爽。周正一性子一向坦蕩，被男人捅屁股的事兒讓他彆扭的要命，不過有一說一，他的確被喬洛伺候爽了，射出來好幾次。他現在嗓子是啞的，估計昨天也沒少哼哼。
周正一站起身，撈過睡衣胡亂披上，回頭看了看遭了災似的床，老臉一紅，再一回想喬洛那個委屈巴拉的樣子，心裡咯登一聲。
他怕不是興致一上頭，就色字當頭，把好心送他回家的喬洛給這樣那樣了吧……
也忘了是打哪兒看到的一個說法，說青壯年的Alpha為了保持高繁殖率，性慾都特別旺盛。周正一不禁尋思，話是這麼說，但這當A的也太禁不住撩撥了，他這樣硬邦邦的Beta糙老爺們，小喬也下得去嘴。
正瞎琢磨著，喬洛那邊洗好了，浴室門打開條縫，「周師傅，能麻煩你幫我拿下衣服嗎？」
周正一誒了一聲，從地上撿起被丟的七零八落的西裝襯衫，抖了抖，猶豫了一下，搭在一邊了，轉身取了個沒穿過的內褲，帶著浴袍送了過去：「那什麼，你先穿這個。」
喬洛縮在門後，就露著雙眼睛，說了聲謝就關門套衣服去了。
周正一去給他翻出來個寬鬆版型的衛衣，和他西裝放在一起，再對著浴室喊：「你襯衫皺的沒法穿了，你穿這件乾淨的吧，可能有點小，你湊合吧，我給你放椅背上了。」
「好。」喬洛悶悶的聲音從浴室傳出來，「謝謝周師傅。」
周正一放空靈魂收拾了床鋪，再撿出換洗衣服，拿胳膊抱著，看喬洛一出浴室，就竄了進去。
周正一這個澡特意洗得極其磨唧，他想等喬洛走了再出去，省得碰面尷尬。他反反覆覆的，把自己裡裡外外都搓了個遍，該摳的地方也黑著臉摳了，又擦了半天頭髮，這才溫溫吞吞的挪了出去。
喬洛沒走，坐在椅子上正在按手機。
周正一一出來，倆人視線碰了一下，又各自分開。周正一裝著專心拿毛巾揉頭髮，喬洛捧著手機期期艾艾半天，開口：「周師傅，你這個症狀真的很像……這樣不行的，你跟我去醫院查一查吧。」
周正一其實是有這個打算的，他也覺得不太對，但他這個毛病掛號的時候怎麼掛啊，是去離小區最近的那家大醫院，還是得去AO專院？再說他Beta的醫保，能報人家專院的銷嗎？
也掰持不清楚，周正一就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反應了一下，又跟了一句：「不用麻煩你，我自己會去的。」
喬洛從手機後面探出臉，細細看了看周正一神情，神色猶豫的說：「周師傅，你跟我去吧，我有個朋友是醫生，對信息素、腺體這類問題研究得比較深，也許能對症。」他搖了搖手機，接著說：「我問過了，他下午有空檔的，醫院離這裡也不算遠，咱們正好可以去查一查。」
一小時後，周正一跨進了醫院大門。
這地方說是醫院，看著更像是私人診所，上下三層的一棟小樓，從門口的綠化植被，到室內的嶄新設施，再到醫護人員的顏值，統統透露著一絲『窮酸別來』的高貴氣息。周正一下意識摸了下錢包，慶幸自己帶了卡，就要去掛號。
喬洛在旁邊拽了他一下，笑出小白牙：「周師傅，咱們不用掛號。」說完輕車熟路的帶他進了一道小門，順著走廊往一個方向走。
喬洛身型比周正一大了一個號，衣服褲子都不太合適，只能勉強穿穿周正一版型寬鬆的帽衫。他外頭套著自己的正裝大衣，裡頭是休閒衛衣，外面還露出個兜帽，明明是不倫不類的怪異穿法，卻仗著臉和身材，硬是讓他穿出來一股子街頭混搭風。
周正一跟著他，心裡其實挺有點不對味兒的。喬洛昨天好心帶他回家，還愣是讓他給拐床上去了，操勞大半宿，一覺起來又被他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忍著委屈，現在還跑前跑後的搭人情帶他看病。
小孩兒也挺不容易的。
可是周正一死活也說不出那個道歉的話，他一個快三十的男人，讓一個比他小了好幾歲的大男孩給壓著做了，憋屈不說，怎麼到頭來還得他去賠不是。
這他媽的叫什麼事兒啊。
喬洛給他領到一個屋子外，讓他坐在待客沙發上，又拿一次性杯子接了口水，遞過來：「周師傅，我去喊我朋友，你等我一下。」
周正一嗯了一聲，臉實在掛不下去了，就說了句：「那什麼，你費心了。」
喬洛朝他彎彎眼睛笑了一下，就走了，十五分鐘後再回來，身後跟著個戴無框眼鏡的白大褂。
白大褂看模樣身高應該也是個Alpha，長得斯文俊秀，走過來向站起身的周正一一伸手：「你好，我是這兒的主任大夫，姓徐，徐少嵐。」
「徐大夫，你好。」周正一和他握了手，打過招呼，就被帶著去了診室。
徐少嵐看著挺專業的，刷刷給他開了一堆化驗單子，然後就有個面相溫柔的小護士過來領著他去做各種檢查。
周正一挨了好幾針，又是放血又是做掃瞄的，折騰一溜夠，再坐回來已經是一小時後了。不過私人診所就是一個好處，人少，當天檢查當天就能出單子，不用跑二回。
等化驗結果的時候周正一嫌屋裡憋悶，就去門口站了會兒。喬洛想跟著他，剛一起身就被徐少嵐給扣下了。
徐少嵐找他聊天，語調裡帶著幾分調侃：「喬洛，你昨天沒去，你是沒瞧見他那個臉色——」
後邊的話周正一沒再聽了，他推門去了室外，靠著門廊柱子刷手機，回回信息。
兩個小姑娘邊說話邊從他身邊路過。周正一沒抬頭，騰出一隻手順帶著幫忙撐了下門。餘光裡有個姑娘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兩聲，倆人就拉著胳膊走了。
周正一收回手，繼續刷手機。
沒一分鐘，那扇門又被推開了，剛才進門的姑娘折回來一個，朝周正一嗨了一聲。
周正一抬頭，看了看她漂亮的臉，回話：「你好？」
漂亮姑娘湊近了些，問：「你是一個人嗎？還是在等朋友。」
周正一不明所以的看著她，客套的說：「請問有什麼事嗎？」
那女孩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表情微妙了下：「誒，打擾了。」說完也不等他回應，又推門走了。
門打開又自動關上的那一剎那，女孩嬉笑著向等在門裡的同伴說了句話：「居然是個Beta，可惜了——」後半句話被截斷在閉合的門裡，周正一莫名其妙的，再掏出手機，正好看到喬洛給他打電話。
同科室的同事都有彼此的聯絡方式。周正一按掉電話，回了診室。
徐少嵐坐在辦公桌後，桌上攤著幾張測試報告，眼睛卻是盯著站在他身後的喬洛，低聲說著話。喬洛抱著胳膊站著，本來在看徐少嵐，此時聽見周正一進門的動靜，便垂下了手，面帶憂慮的望了過來：「周師傅。」
周正一一坐下來，徐少嵐就將手肘架在桌上，手指交疊的看著他：「周先生，你的檢測結果出來了，你現在，的確是身體有些問題。」徐少嵐停頓了一下，「嗯……不知道你聽過這個病沒有——信息素紊亂綜合症。」
周正一一怔。
徐少嵐觀察他神色，謹慎地說「這病其實臨床表現有很多種，但綜合你的情況，可以基本確定為其中一個類別。」他屈指推了一下眼鏡，咬字清晰的說了四個字：「假性發情。」
第十五章
「假……」周正一腦子有些沒轉過來，「假什麼？」
徐少嵐只好重複道：「假性發情。」
徐少嵐說話發音很準，周正一其實一開始就聽清了，但這幾個字組在一起就挺讓人難以理解的。周正一面無表情的待了片刻，才語氣生硬地道：「徐大夫，我是個Beta。Beta連腺體都沒有，怎麼會跟發情扯上關係。」
「是，周先生，這件事情可能讓你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發情症狀主要也不是會單單受腺體影響。」徐少嵐頓了一下，又提到那個名詞：「周先生，從檢測結果來看，你患有信息素紊亂綜合症，這個病不算少見，只是主要患病人群多見於青春期少年，很少會有成年人患病。」
周正一知道這個病，他小時候得過，他初中休了一年的學，就是為了治這個病。周正一對那段時期的記憶不深了，有點印象的就是他媽總摟著他掉眼淚。後來好像還考慮過做手術給他埋個假腺體，不過後來還是用藥控制住了，這麼多年也沒復發過。
「Beta的信息素波動不大，一般成年期後，更是會隨著年齡增長日漸平穩」，徐少嵐斟酌了一下用詞，繼續說：「嗯……也有一些體質特殊的，自身信息素不夠穩定，會因為一些突發情況，信息素被強行連帶波動甚至紊亂，部分表現症狀就是假性發情。」徐少嵐忽然抬眼看了眼喬洛，「比如和性素數值高的Alpha進行性行為。」
喬洛立刻抬眼皮看了眼周正一，一臉的不知所措。
周正一消化了半天這個情況，再開口，臉都是木的：「那……怎麼能治？」
徐少嵐給周正一開了藥，讓他遵醫囑吃藥，並且按時複診。周正一接藥單子，思考了一下，又支吾著問：「徐大夫，這個藥可以立刻起效嗎？如果我……呃，處於假性發情中的話。」
徐少嵐還在他的電子病歷本上敲備註，頭也沒抬的說：「這是慢性藥。調控信息素的藥類，見效快的，都對身體有很大負擔。」
周正一楞了，說：「那……抑制劑呢？」
「抑制劑作用於腺體，只能針對Omega起效。」徐少嵐從鏡片後面看了他一眼，突然神情古怪的推了把眼鏡，對周正一說了一句話。
周正一扔下喬洛，自己開車回了家。
進了家門，才發現喬洛皺皺巴巴的襯衫還在沙發上躺著呢，周正一就翻著白眼，給他洗襯衫去了。連洗帶晾，再把屋子全收拾一遍，晚上累唧唧的吃了飯再吃藥，洗澡上床，悶頭睡覺。
周正一渾渾噩噩的，就這麼把小長假給睡過去了。
上班的第一天，大家都是一臉懶散，沒進入工作狀態。
劉錦閉著眼在座裡哼著戲腔小曲兒。夏眠假期出遠門玩了一趟，此時正挨個發著帶回來的土特產。喬洛捧著盒鮮花餅，晃晃悠悠的幾次想過來找周正一，都被他用眼神給逼退了。
他現在看著喬洛那張溫和俊逸的臉就難受。
那天，徐大夫跟他說了，他現在這個假性發情的病，沒有別的辦法控制，只能找個Alpha定期紓解。那話裡話外的意思很明確，他如果不想上著班走著路吃著飯就突發性發情的話，就得跟按時吃藥似的，撅屁股找個Alpha按日子上他。
話糙理不糙，總之就是操操，操操就好了。
周正一前腳出了門診，喬洛後腳就跟上來了，通紅著臉，拽著他衣角說我可以。
喬洛可以，周正一他媽不可以！
這算怎麼回事啊，他周正一正經了大半輩子，怎麼就突然淪落到得靠男人的雞雞過活了？先前兩次跟喬洛不清不楚的，第一次是喬洛神志不清，第二次是他自己神志不清，這都暫且不提了，可讓他在頭腦清醒的情況下，躺平了敞著腿挨操，他真做不出來這個事兒。
周正一咬牙切齒的，他還就真不信這個邪了，藥他一頓不落的吃，不舒服他就請假，周末宅在家裡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不信就熬不過這一關。
這麼精神煎熬了一個禮拜，周正一才想起來，他晾在陽台好幾天的襯衫還沒還給喬洛。
第二天他就摸了個空閒，去找了喬洛。
喬洛正在走廊裡低頭聽隔壁李振國師傅說話。
李振國遞給他一打資料，然後背著個手，笑咪咪的跟他說著話。
周正一皺了下眉頭，走了過去，打斷他們：「李師傅，來找小喬啊。」
李振國臉上都是堆起來的笑，他抬手拍了拍喬洛肩膀，語重心長的說：「小喬這小伙子挺不錯的，手腳勤快，腦袋也靈光，我讓他幫忙整理下這個資料，明天例會要用。」
周正一順手把喬洛手裡的資料拿過來翻了翻——內容是他們節前開會時提過的幾份議案，其中有個小項目，還挺受領導重視的——這資料就是那個項目的立項資格申請表。
這李振國手底下別的活兒幹得稀稀拉拉，這種明顯能出風頭的項目倒是搶的比誰都厲害。
周正一也笑起來，把資料往李振國面前一遞：「這個讓小喬做，就不太合適了。」
李振國沒接：「怎麼，借你們科室小喬用用，小周師傅這是不樂意了？」
「嗐，李師傅這話說得，這哪兒能啊。」周正一遞資料的手往回收了收，「只不過我們科室也對這個項目感興趣，這不是，得讓小喬避個嫌。」
李振國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周正一，把資料拿回來，走人了。
喬洛眨眼看著周正一：「周師傅，我們也要做這個嗎？」
周正一點點腦袋：「做，能在領導面前露臉的事兒怎麼不做，下午跟我把材料趕出來，明天會上你起頭，把項目搶過來。」
喬洛偏頭想了一下：「周師傅，這個前期準備我們都沒跟進，這時候追進度，來得及嗎？」
周正一啪嘰把裝襯衫的塑料袋拍在喬洛身上，沉著臉道：「有我，你怕什麼。」
第十六章
周正一這幾天憋著火正無處撒，這時候乾脆全拿出來燃燒工作了。他帶著喬洛趕工一下午，緊趕慢趕做完了準備工作，踩著死線把申請表給提交了。
喬洛挺爭氣，在第二天的例會上，硬是把項目從李振國嘴裡搶了回來。
周正一剛開始還有點擔心喬洛那個綿軟的性格，做講演時壓不住場，結果他一從座位上站起來，笑容彷彿還是那個笑容，但言行舉止間，整個人的氣場就有點不一樣了。
也說不上來哪兒不一樣，可能是說話的語調，也可能是那些微表情，總之就是很抓人眼球的感覺。
這長得好個子高，就是有先天優勢啊。
旁邊的同事壓低了聲音，跟旁邊的人嘀咕了一句：「這就是那個新來的吧，不愧是個Alpha。」
周正一瞇起眼，心情大好，頗有種自家孩子被外人誇了的得意勁兒。
散會時喬洛湊過來，有些靦腆的笑起來：「我剛才好緊張，還好周師傅你在場陪我。」
周正一捲著會議資料拍了他肩膀一下，笑呵呵的：「挺好。」
李振國從他倆旁邊路過，彼此對看了一眼，招呼也沒打便走了。
「走走走，這禮拜有的忙了。」周正一還是笑呵呵的，領著喬洛回了科室，然後就開啟了加班之旅。
白日裡兩人各有各的崗位工作，做項目的時間只能從閒暇時間裡擠，做不完的就只能留著下班做。周正一負責做技術支持這一塊，他編程方面的業務能力很強，腦子活泛，技能點點得也高，做這些東西沒什麼瓶頸，就是耗時。喬洛負責文書類的活兒，間或給周正一打打下手。
倆人悶頭忙到七點多，餓了就點食堂外賣。
單位食堂八點前有外賣的，主要方便值夜班崗位的同事吃飯的。只不過點餐模式菜色稀少，沒啥可挑的，都是蓋飯。周正一打電話點餐的時候也沒多琢磨，讓隨便送了兩份蓋飯。
取完餐，兩個人坐在自己工位上各自吃飯。
喬洛打開餐盒的時候明顯楞了一下，舉著筷子猶豫好幾秒，才挖了口飯吃，嚼完皺了下眉，開始一根一根往外挑胡蘿蔔絲。
周正一正巧看見了，咧著嘴直樂：「你幹嘛呢。」
喬洛緊盯著飯盒的神情十分認真：「挑胡蘿蔔。」他聚精會神的撿出一根胡蘿蔔，又補了一句，「我不愛吃胡蘿蔔。」
周正一覺得他這個樣子特好玩，就逗他：「你還挑食啊，你這麼大個子怎麼長的。」
喬洛異常執著的對付著那盒蓋飯，重複道：「我不愛吃胡蘿蔔。」
這是有多不愛吃胡蘿蔔。
周正一笑了兩聲，把自己的青椒肉絲遞了過去：「行了，魚香肉絲裡的胡蘿蔔你得挑哪輩子去，青椒你吃不吃？甭較勁了，咱倆換吧。我這還沒動過。」
喬洛看著周正一把他倆的飯盒倒了個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周正一，忽然想起來：「啊周師傅，我那份吃了一口的。」
周正一舉著飯盒就開始巴拉飯，大大咧咧道：「我沒那麼多講究，別墨跡了，趕緊吃，吃完還得接茬幹呢。」
兩人的加班之夜持續了四天，終於熬到結尾工作。
周正一丟下鼠標，一個後仰把自己摔進靠椅裡，長長吁出口氣：「可算完事兒了。」
喬洛給他倒了杯熱水，走過來看看他：「辛苦了周師傅，你累不累？要不要我給你捏捏頭，我手藝很不錯的。」
周正一腦細胞大片死亡，神經一直繃著，正好腦仁漲得有點疼，聞言也沒跟喬洛客氣，招呼他：「來來來，讓周老師傅試試你的技術。」
喬洛拉了把椅子過來，坐在周正一身後，再把他椅背放低了一檔，伸手掠過他瀏海兒，露出他光潔的額頭。
周正一閉上眼，感覺到喬洛微涼的指尖在他髮間穿梭按壓，這小子好像是真有兩下子，按得還都挺是地方。
周正一被捏得昏昏欲睡，陷在轉椅裡躺了不知多久，鼻端似乎是又聞到了喬洛的香水味兒。
那味道很特別，說甜也不甜，有一種木質的香氣，還挺好聞。
喬洛的手漸漸往下，按了按他頸椎，又落在他肩背上。
周正一讓他拿捏得哼哼唧唧的：「你這、嗯……這個手法挺不錯，打哪兒學的。」
「這裡，和這裡，」喬洛拇指指腹在他後脖子上用力按著，「都是有穴位的。」
「挺好，」周正一合著眼，舒舒服服的躺著，打趣他道：「你這手藝可以，回頭兼職做個按摩師，周師傅第一個照顧你生意。」
喬洛似乎是笑了一聲，而後把身體壓得更低了些，聲音略顯低沉，在周正一耳邊極近的地方響起來：「周師傅，那現在要來照顧我生意嗎。」
周正一一下子睜開眼，正對上喬洛那雙漂亮的眼睛。
喬洛直勾勾的看下來。他眉骨深邃，眼尾高挑，明明背對著燈光，眼睛裡卻彷彿盛著身邊所有的光亮。
周正一呆了一下。
然後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一瞬間的失神，就又怔了一下。他覺著尷尬，一把推開尾指在他鎖骨上磨蹭的手，站起身來，甩了甩頭：「那什麼，鬆快多了，有勞有勞，這時間也不早了，你也收拾收拾趕緊回家吧。」
喬洛直起身收回手，眼睛彎彎的，朝他露出個看上去頗為乖巧的笑：「好的，周師傅。」
周正一心臟不正常的砰砰強跳了兩下。
方纔的曖昧可能是他多心了，他覺得身體發熱是因為坐久了血液循環不好，他摸摸兜，晚上的藥也有好好吃。
周正一囑咐喬洛關燈鎖門，自己取了外套大踏步向門外走去。
明天是最關鍵的項目匯報，之後就是周末，可以休息，不會有啥大問題的。
第十七章
第二天就是周五，下午的例會上要做項目匯報。周正一帶著喬洛把報告重新捋了一遍。喬洛報告做的不錯，周正一看完，拿筆點點屏幕：「這裡改一改，你我的名字調個位置。」
報告書封皮會標注項目主要負責人的名字，一般都是按主副手順序羅列。
這項目是喬洛拿下來的，但實際上技術核心是周正一，喬洛整理報告時，就很自然的把周正一的名字排在了前面。
周正一說：「按我說的改，這小項目在我手裡登不上檯面，但對你就不一樣了。」
這小項目搶下來，其實壓根也不是為了嗆嗆李振國用的，而是因為之後的各科室開領導選拔。喬洛能力夠，交際好，性格也不錯，美中不足的是他資歷尚淺，手裡沒什麼硬貨。這個項目雖小，但後續還連接著一個非常重要的大項目，喬洛的名字只要掛靠上去，就能算上一個拿得出手的業績。
周正一拍拍喬洛肩膀，不容置喙：「改。」
臨近中午的時候，周正一開始察覺出自己不在狀態了。
跟上次一樣，手腳虛軟，頭腦昏沉。
老劉在他對面隔著電腦瞅了他好幾眼，「你怎麼回事，臉這麼紅？」
周正一下意識拿手掌擋了下自己的臉，囁嚅道：「沒事，就是有點熱，屋裡暖氣太足，有點乾。」
老劉說：「那你多喝點熱水。」
周正一端著杯子喝了兩口，越喝越口乾舌燥的。他不自在的在椅子上扭了扭身體，屁股在椅墊上不輕不重的磨蹭了一下。
一道有些奇妙的感覺騰升而出。
周正一臉色一沉，起身去樓道最裡側的衛生間洗了把臉。
冰涼的水花拍在臉上，周正一抬起頭，看著鏡子裡滿臉潮濕，雙頰泛紅的自己，突然有些擔心下午的報告會。
做報告的是喬洛，他不在場也不是不行，可喬洛說過，周正一不在的話，他會緊張。
周正一雙手拄著水池低低喘氣，腦子裡仔細掂量自己的狀態。
他下午是請假還是開會？他挺不挺得住？
正糾結著，有人推門進來，周正一回頭，看到喬洛的臉。倆人對視，喬洛眼裡露出擔憂。
喬洛先上前一步：「周師傅，你臉怎麼這麼紅，你發……你不舒服？」
周正一看他靠近，本能的後撤一步，手離開水池，身子往後一仰。
喬洛以為他要摔，趕緊跨步過來扶住他胳膊。周正一被抓住的同時又反手抓住了喬洛。
喬洛垂著腦袋觀察他半晌，小心翼翼的問：「需要我幫忙嗎？」
周正一板著臉，停頓了片刻，拽著他拐進了衛生間側門。
側門裡是個小儲物間，幾平方米大小，堆放著一些紙卷水桶什麼的，四周都是牆，不開燈就黑漆漆的，唯一的光源是門上頭的一扇百葉窗。
衛生間的光亮被分割成一條一條的照進來。
周正一被喬洛把抵在門上，後背貼著門，一隻手扯著喬洛，另一隻手手臂曲起，掌心撐在喬洛胸口，把倆人拉開一小臂的距離。
周正一不敢開燈，喬洛的臉大部分都被黑暗包裹著，只有一雙眼睛暴露在光照裡。他垂下眼睛看著周正一，又小聲問了句：「周師傅，需要幫忙嗎。」
周正一缺氧似的喘著氣，他有些來感覺了，但跟上次不同，他這回頭腦很清醒。周正一思考了一會，知道再拒絕下去會耽誤正事，只能暗自下了決心，沉默著伸胳膊勾住喬洛脖子，拿行動做回答。
喬洛平日裡跟小姑娘說話都會禮貌的彎下腰，這時也不知怎麼了，就直挺挺的立著脊背。周正一只能盡力拿身體去貼他，臉頰無意識的在喬洛脖頸間蹭了蹭。
喬洛側過臉，貼著他耳朵說話，語氣似乎有些困擾：「周師傅，我……你得先幫幫我。」
說完一條腿橫插進周正一兩腿中間，拿大腿根架住了他，再向上挺了下腰，暗示性十足的拿腹部頂了頂周正一。
周正一面上一梗，心裡爆了一長串的粗口。他摟住喬洛的手僵了半天，才不自在的扭了扭胯，下半身緊緊貼上喬洛下腹，情色意味十足的緩緩地蹭了起來。
沒幾下，喬洛的褲襠就鼓了起來，布料撐起來，很快變得緊繃。
一時之間，昏黑的室內響起兩個人急促的呼吸聲。
周正一臀肉被喬洛勒在西褲裡的東西硌得生疼，他磨著牙暗罵，這他媽不是挺精神嗎，還在墨跡什麼。
周正一有點難耐，趴在喬洛肩頭壓著聲音說話：「你動作……快一點。」午休時間一共也就一小時。
喬洛在他耳邊吹氣兒：「我左褲兜裡，有套。」
周正一在黑暗裡翻了個大白眼，敢情這臭小子真是做好了萬全的獻身準備，隨身帶套。
周正一呲牙咧嘴一手去摸安全套，另一隻手去拉喬洛褲子拉鏈。
那大傢伙氣勢十足，一下子從內褲裡彈出來，落在周正一手裡沉甸甸的，頗有份量感。周正一手指籠住柱身，感受了一下那個粗細，心中的異樣感更甚。
周正一臉上紅的跟什麼似的，拿牙撕開套子外包裝，摸著黑給他戴套。
喬洛手上也沒閒著，手指頭順著周正一褲腰就往下鑽，探進內褲邊緣，在周正一穴口按了一圈，就屈指擠了進去。
周正一身上抖了一下，感受著喬洛的手指在他體內翻轉挖弄。
那種被異物入侵的感覺真的太奇怪了，周正一把額頭頂在喬洛肩窩上，察覺出喬洛進進出出的手指又加了一根。他屁股被徹底打開來，甬道裡淌出水，隨著喬洛的手指發出咕嘰咕嘰的水聲。
周正一腦子有點蒙，琢磨自己為什麼要跟喬洛在這兒玩互幫互助——喬洛給自己戴套，他給自己擴張不好嗎？
周正一腦子裡不可控制的浮現出一個場景——喬洛站著低頭給自己小雞雞穿衣服，他蹲在旁邊，伸手吭哧吭哧掏屁股。
我操，更他媽奇怪，那還是這樣互幫互助吧……
喬洛一隻手在他肉穴裡摳弄，另一隻手也探了進來，掌住他一邊兒臀瓣，動作輕柔，卻十足色情的搓揉著。
周正一讓他捏咕的十分不自在，手欠似的在他高昂的分身上小幅度彈了一下，喘著粗氣說：「行了，趕緊進來。」
喬洛悶哼一聲，動作停頓了半秒，而後迅速抽出手，將周正一往門上匡當一撞，左手臂架起他一條腿，扶著自己勃發的性器，對著那完全打開的肉洞一下子捅了進去。
這一下進的又狠又深。
周正一一聲完整的呻吟都沒喊出來，就被喬洛接下來的抽動給頂得七零八碎。
周正一後背頂著門，喬洛聳一下腰他就撞一下門，門外就是衛生間，他怕有人進來，只好勉力直起身子，抱著喬洛肩膀，把自己掛在他身上。
喬洛頂得太凶了，周正一在他肩上趴了一會，有些受不住，突然仰了下脖子，嘴唇堪堪擦過喬洛的唇角。
幾乎是立刻，喬洛抬起下巴，躲避過這次碰觸。高高揚起的臉，在分割成線的光亮裡一閃而過，眉毛似乎輕輕蹙起。
不知道是不是角度和光線的問題，那副神情裡像是帶上了幾分模糊不清的傲慢。
那不是個親吻的動作，周正一沒有那個意思，此時也被那個似是淡漠的表情晃得一愣。
第十八章
周正一下意識往後挪了下身子，拉開兩人的距離。他身子下沉的時候正趕上喬洛的一記猛撞，角度輕微變化了下，肉柱似乎頂到了一個凸起，周正一全身跟過了電似的，從頭髮尖兒麻到了腳後跟。
喬洛眼光落在他臉上，空著的手箍住周正一的腰，讓他保持住這個姿勢，然後從下往上的聳腰頂他。這動作插得幅度小，可頻率特別快，一下接著一下的。
周正一幾欲崩潰，攀住喬洛的脖子，咬著牙道：「你、嗯……啊，你慢、慢一點。」
喬洛沒吭聲，身下的動作也沒緩下來，又狠又快的大力幹著周正一。
周正一低聲呻吟兩聲，扣在喬洛後腦的手一收緊，往後拽了他頭髮一下。
喬洛讓他猛一下拽得仰了下頭，突然語氣沒什麼起伏的說：「周師傅，你怎麼這麼難伺候。」
周正一喘息，神志被情慾蒸騰著，只茫然的應了個單音節：「嗯？」
喬洛頓了一下，將速度放慢了，彎腰摟住周正一腰身，下巴蹭了蹭他肩窩，撒嬌似的問他：「這樣呢，這樣可以嗎。」說完性器頂著他下體緩緩的磨了個圈兒，「舒服嗎？」
「你他媽……不、嗯……不要說廢話。」周正一在黑暗裡屁都看不到，唯一的感知就是在身下摩擦抽送的性器，還有和他胸口緊緊相貼的勃發的胸肌。
門外就是公用的衛生間，這地方偏僻，又正值午休，一般人都去吃飯了，沒什麼機會來人。但周正一還是緊張，他拚命壓抑著呼吸，一時有些分不清那砰砰跳動的心跳聲，是他的還是喬洛的。
周正一後來射在喬洛手裡。他完事以後喬洛緊跟了大開大合的操了他幾十下，草草射了出來。
時間吃緊，兩人也顧不上尷不尷尬了，提了褲子整理妥當就趕著去開會了。
項目最終匯報得很成功，錄入系統以後走流程，一周後審批通過，項目細則在單位裡公佈出來。
周正一給喬洛鋪路的意圖暴露得挺明顯，夏眠就蹦蹦噠噠的去找了喬洛：「小喬師弟，歡迎你正式拜入周氏師門，以後你就是周家的人了，還不快快帶著貢品來拜山頭！」然後下班就纏著周正一和喬洛，去單位附近的小館子吃了頓『拜師宴』。喬洛請客。
席間夏眠嗷嗷著要喝酒助興，周正一就給她點了啤酒，陪著喝了，喬洛一臉靦腆的說自己酒量不行，再加上他開了車，周正一就沒讓他沾酒，省個代駕錢。
酒足飯飽後喬洛開車把夏眠送去了地鐵口，又送周正一回了家。
到家後兩個人順其自然的上了樓，接著順其自然的做了愛。
事後喬洛去洗澡，周正一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發呆。
原來上床這檔子事，還真是可以一回生二回熟。
周正一這個人，骨子裡應該算是個偏保守的性格，他前二十八年的人生裡，一直覺得能跟一個人保持著固定的肉體關係，大前提一定是兩人有著穩定的感情基礎。做愛做愛，做當然是因為愛。他身邊不乏有那種會玩兒的朋友，自己也不止一次接到過這種邀請，但他從沒動心過，甚至沒考慮過這種可能性。單純的肉體關係，快感至上的性愛理念——這些從來不是周正一想要的，他也從來沒想過去評判什麼。在他心裡，對於做愛的理由，不管是感情，亦或是激情，本身就沒什麼對錯可言。只要不傷害到別人，和什麼人上床，僅僅是因為每個成年人的生活態度不同，選擇也不同。
而現在，周正一的生活逼著他做出跟以往不同的選擇——他要想盡量安全的度過假性發情期，就得隔三差五的借喬洛的雞兒一用。
這麼一琢磨，還得感謝不辭辛苦上趕著獻身的喬洛，沒他周正一發情了怎麼辦？難道要去高級牛郎店買A嗎？他受得了他錢包也受不了啊。
周正一腦海裡不可抑制的浮現出一個畫面——他坐在昏暗的包廂裡，一個看不清臉的肌肉猛A，穿著個騷包的子彈內褲，像健美先生一樣，對著他依次展示自己雄壯威武的胸大肌、肱二頭肌、八塊腹肌。
周正一哆嗦了一下，意識到這玩意就是他錢包受得了，他這張老臉真也未必受得了。
反正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周正一跟床上翻了個身，把臉擠進枕頭下——就當是治病吧，已經這樣了，做都做好幾回了，再矯情也沒啥意思。
周正一一向心大，他強逼著自己突破了心理障礙，一瞬之間向命運低下頭，心懷坦蕩的過上了抱喬洛大腿，哦不，抱喬洛大雞雞的生活。
為了方便，兩人互相加了微信，一開始的聊天記錄是這樣的——
1：來？
喬洛：好
1：來
喬洛：好
1：來
喬洛：周師傅，周六我有事情，周日可以嗎？
1：可
周正一的發情頻率差不多能摸出規律，一周得有一次，兩人做愛的頻率也是這樣。大部分都趕著周末，喬洛提供上門服務，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這一來二去的，周正一使喚他使喚得於心不安，後來倆人對話就變成了這樣——
1：來，雞蛋羹你吃不吃
喬洛：吃，可以不要放蔥嗎^_^
1：來？晚上吃紅燒排骨還是蔥爆羊肉
喬洛：排骨，可以甜一點嗎
1：可
周正一實在過意不去，平時就留喬洛順便吃個晚飯啥的。
喬洛一開始還挺不好意思：「我有點挑食，吃東西比較麻煩。」
周正一笑咪咪的：「不用這麼客氣，你不吃什麼都跟我說，我挑你喜歡的做。」
一塊吃過幾頓飯之後，周正一再回想起這段對話就想罵街，合著喬洛說他『有點挑食』，那可真是跟他客氣了——他那是有點挑嗎？那簡直是事兒精轉世啊。
喬洛不吃蔥，不吃香菜，不吃胡蘿蔔不吃韭菜，不吃茴香不吃洋蔥，羊肉帶膻腥味兒的不吃，魚類清蒸的不吃，肥肉統統不吃，太油膩的不行，太辣了也不行。
周正一先前還努力的記一記，後來他發現他的問題提的就有毛病，他就不應該問喬洛什麼不吃，他應該問他什麼能吃。
一個月後周正一徹底放棄，飯該咋做咋做，喬洛不吃的東西他自己直接掃走，反正他不忌口，什麼都吃，倆人一桌飯吃下來倒也和諧。
有回他做個青椒雞蛋，青椒挑的不好有點辣嘴，喬洛吃了一口就給辣到了，吐著舌頭找水喝。周正一倒了杯涼水，遞過去時看著喬洛嘴裡若隱若現的舌尖，就有點走神。
不知怎麼的，他就是突然想起來，他倆保持著穩定的肉體關係，但從來沒接過吻。
這說來還挺好笑的，他們有做愛的理由，卻沒有接吻的理由。
第十九章
上周周末彼此的時間都沒對上，喬洛周一下了班就直接跟周正一回家了，這樣第二天從周家去單位，更近一些。
兩人吃完飯刷完碗，雙雙蜷縮在沙發上。
周正一把筆記本電腦放在茶几上，自己抱著外接的機械鍵盤快速敲擊著。
喬洛隨手擺弄了一會兒手機，就丟開了，抱著大長腿偏頭看了看周正一專注的側臉，好奇道：「正一哥，你幹什麼呢。」
周正一不想喬洛在床上還喊周師傅，忒彆扭，就讓他私下裡喊周哥。喬洛喊他正一哥。
周正一不錯眼珠的盯著屏幕：「玩遊戲。」
喬洛哦了一聲，安靜了片刻，又把腦袋湊過去看——筆記本屏幕上是一個界面堪稱原始的窗口，窗口裡面羅列著一行又一行的代碼。
喬洛把下巴磕在周正一肩膀，看了一會：「這是什麼？你在寫程序嗎。」
「不是，」周正一辟里啪啦的手沒停過，「你等一等啊，我馬上過關了。」
周正一的確在打遊戲，他私下裡是一個高級論壇的老會員，這論壇在圈外沒什麼名氣，知道的人不多，但卻匯聚著許多圈內大佬，想摸進論壇就需要不俗的基本功，是個名副其實的技術宅聚集地。裡面定期會有管理員組織活動，讓各個有能力的會員自己編碼做遊戲，再共享在論壇系統內，等待別人通關——這活動說是打遊戲，不如說更像是幾個圈內大神之間的比拚炫技。
周正一是真的喜歡這些東西，喜歡鑽研，能力也夠強，不然不會在這個歲數就擠進那個科室，穩坐高崗，跟一群老將一個輩分，人稱一聲『周師傅』。
那一屏幕上一坨坨亂碼似的代碼喬洛看不明白，他半靠在周正一身邊，有點無聊的拿遙控器開電視啪啪換台玩。
周正一敲完鍵盤，按了確認鍵，界面滾動條刷的讀下去，最後蹦出來個窗口，閃動著結果——『YOU WIN.』
周正一眼睛彎起來，叉掉提示窗，屏幕上緊接著又蹦出來個新的框——那是個積分排行榜，他的ID『有1說1』一下子竄上好幾名，榮登榜首。
周正一積分本來沒出過前三，只不過前陣子因為信息素紊亂的毛病，得有一個來月沒登錄，連著錯過好幾次活動，這才掉到了第七名。他今天得空，一上線就拿下了掛在論壇首頁的一款無幾人通關的遊戲，積分暴漲，名次一下子攀升不少，卡著積分值擠掉了原本的第一名。
周正一隨意瞥了一眼，那個被擠下去的ID他從沒見過，應該是個新人。
周正一關掉論壇，合上筆記本，一轉眼就看見喬洛面對著電視，眼睛卻是斜睨著在看他，神情頗有些哀怨。周正一一下就看笑了，哄孩子似的：「要不我陪你玩會兒遊戲？」
喬洛把眼睛轉回去，撇撇嘴：「你的遊戲我玩不來。」
周正一摸了一把他的毛：「有別的，你等著。」
周正一御三家的遊戲機全有，遊戲盤能裝滿一書櫃，他猶豫了下，從裡頭挑出個格鬥類遊戲，開遊戲機，插卡，連上電視。
「咱們玩這個，輸的下次洗碗。」周正一打開遊戲界面，順手就登陸了他自己常用的賬號。已創建的賬號還有一個，喬洛說好，就要登錄另一個。
周正一一把按住他手柄：「誒誒誒，這個不行，這個是我髮小的，你動他存檔，他回頭能跟我玩命，你重新建一個。」
喬洛手上一頓，若無其事的說：「你用舊賬號，我玩新的，正一哥，你是不是欺負人。」
「倒也是啊。」周正一哈哈一笑，跟著他重新建了個新號，還把最好用的人物給他選。
兩人開打，沒五分鐘，喬洛的人物血槽就空了，倒地的時候周正一的號幾乎滿血。
周正一滿臉得瑟，喬洛笑著挑了挑眉：「再來。」
再來一次，喬洛堅持了十分鐘，周正一用三分之一的血量把他帶走了。
周正一笑著看喬洛一眼，喬洛臉上淡淡的：「再來。」
再來了七、八次，喬洛漸漸適應了手柄鍵位和連招操作，和周正一打的難分勝負。
其實周正一還是讓了他的，他給喬洛選的人物天生力量值就高，攻擊傷害大，放大招時的鍵位連擊也容易搓點。周正一能連勝他這麼多場，全是靠著老手的技術在碾壓。但這個優勢也隨著喬洛對遊戲的熟悉上升而逐漸式微。
現在這一局打到現在，周正一和喬洛兩人都只剩了不到四分之一的血量。
周正一也認真起來，聚精會神的搓著手柄。喬洛的人物一個側踢，他正要滑步躲避，胳膊肘忽然被喬洛手臂撞了一下，手指就沒按對鍵位。
周正一的人物做了個滑稽的下蹲，立刻被踢飛，血量只剩點皮兒。
周正一橫起半邊眉毛，正要開口給自己伸張正義，喬洛的人物又猛攻過來，連帶著他自己也撲了過來，整個上半身朝周正一倒了過來。
周正一瞬間被擠倒在沙發裡，眼前的電視屏幕橫了過去，他呲著牙，一套連招迅速K.O.了喬洛，險勝。他甩開手柄，推了推拱在他胸口的毛絨絨的腦袋：「小喬同志，你這屬於人身物理攻擊，作弊啊。」
「正一哥，那你讓讓我唄，」喬洛抬起臉，嘴和下巴陷在周正一棉睡衣裡，他壓著周正一晃了晃，無賴的拖著長調子：「好歹也讓我贏一次啊——」
周正一近距離看著他撒著嬌的臉，沒來由的有些緊張，心臟像是讓人輕輕籠著手指捏了一把似的，有一瞬間的酸脹。
喬洛和他對視了半晌，小扇子似的睫毛忽然一顫，撐起上身把臉湊近了周正一，鼻尖輕輕蹭了蹭周正一的鼻尖，他俯下身，臉貼著臉，灼熱的呼吸打下來：「做不做？嗯？」
第二十章
後來兩人自然是做了。沙發上做了一次，回床上又做了一次。
喬洛來他家幹嘛來的，不就是來幹他的。
事後周正一捂著自己飽受折磨的腰，一方面感慨這年輕人體力就是好，另一方面在腦子裡揮之不去的，是喬洛在他身上不停晃動的臉。
一般人從下往上看都容易變成死亡視角，但喬洛骨相生得極好，他下巴從正面看細窄，從下面看卻又稜角分明，他微揚起頭的時候，下顎骨的線條和脖頸連在一起，修長而有力。
喬洛容貌俊美，這件事周正一打從第一眼見到他時就認證了，可這一點並不會過多的吸引住周正一的注意力。
周正一從小對外貌著裝這種事情的敏感度就很低，他自己的臉就不算差，也收過不少的告白，同學的，同事的，甚至還和同性的Beta友人有過一段稱得上曖昧的經歷——他身邊不乏外表能打高分的人，但周正一從來沒有過多的注意過對方的臉，除了喬洛。
喬洛工作的臉，吃飯的臉，打哈欠的臉，輸遊戲的臉，高潮的臉。
周正一的視線不自覺追著他，時間久了，就發現喬洛其實並不像他一開始表現出來的那樣軟，有時候，很偶爾的時候，也會露出那種不耐煩的神情。
有次周正一下班去家附近的小超市買食材，沒有停車位車就停在了路邊，他把喬洛留下來看車，自己進了超市。等出來的時候，喬洛正靠在車門旁邊等他，跟前站著個矮個的小少年，嬉笑著跟他說著什麼，還舉了舉手裡的手機。
哦，搭訕的啊。周正一提著塑料袋，慢悠悠往車那邊走。
喬洛摘下耳機，好像對那少年說了什麼，少年不依不饒的擺弄了一下手機，喬洛突然朝少年壓低了頭，再說沒說話周正一就不知道了——少年的後腦勺擋住了他的臉。沒一會兒，少年往後退了兩步，有些驚慌的掉頭跑走了。
他一走，喬洛的表情便顯現了出來——那是一張冷淡裡帶著幾分嘲弄的臉。
喬洛的嘲弄還沒完全收起來，一抬眼，就撞見了買菜歸來的周正一。那張臉上的冷淡彷彿化開了一般，五官一瞬間舒展開來，他又笑出那個靦腆的感覺：「正一哥，你回來了。」
周正一挑挑眉，他捕捉到喬洛的變臉，連他眼裡的那點兒一閃而過的狡黠，都覺得十分可愛。他拉開車門，逗喬洛：「霍喲，挺凶的嘛。」
喬洛接過他手上的菜，坐上副駕駛：「那種貼上來的Omega很麻煩的，纏住了就不放。」
周正一說：「那你就嚇唬人家呀，你怎麼嚇唬人家的，說給我聽聽。」
喬洛有點不好意思似的低著頭：「釋放信息素。」
這個周正一倒是聽說過。成年Alpha可以靠散發信息素威懾對方，本身越強大信息素的壓迫感也越強，但是這個勾搭Omega不是也用信息素嗎？這怎麼區分是想打架還是想求偶，味道難道會不同？
周正一突然好奇起來，喬洛的信息素是什麼味道？
這個問題有點涉及隱私，周正一憋了半天，還是隨便扯了句別的，帶過了話題：「那小孩兒長得挺好看啊，倒貼你都不要，還嫌麻煩，什麼樣的不麻煩呀。」
周正一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喬洛安靜了一分鐘後，突然接了話，開玩笑似的說：「你這樣的。」
「哈哈，」周正一笑了兩聲，自誇道：「那你眼光挺好，晚上給你做你愛吃的周氏小炒肉。」
周正一晚上在家做飯吃，午飯一般都吃單位食堂。
喬洛給他帶以後，倆人工作綁定在一起，基本上就是同進同出，午飯順帶著也一起吃了。
食堂裡人潮湧動，周正一舉著餐盤，隨人流往前移動，眼睛盯著菜，琢磨要吃什麼。喬洛跟在他斜後方的兩步開外，一掃眼，就看見有個娃娃臉的男人衝著周正一的方向急奔過去，抬手就要從背後摟他脖子。喬洛長腿一伸，擋在周正一後背，一把擒住那人手腕，低聲道：「你幹什麼。」
那人瞪圓了眼睛，人長得秀氣嗓門卻大：「你幹什麼！！」
周正一聽聲猛一回頭，「誒怎麼回事？」他來回看了兩人一眼，抓住喬洛的手，下巴往那娃娃臉一點，「鬆手鬆手，這我髮小——顧鳴，顧鳴，這是我徒弟，喬洛，你喊小喬就成。」
顧鳴抽回手，轉了轉腕子，橫了喬洛一眼：「哦——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小喬啊，看著還挺人——唔！」周正一一胳膊肘頂在顧鳴胸口，把他『人模狗樣』的後半截懟了回去。
他髮小一直不太喜歡喬洛，總覺得是空降的Alpha搶了他晉陞的名額。周正一跟他閒聊時提過一句喬洛現在他在帶，就被顧鳴信息轟炸的罵了好幾天。
「你火急火燎的找我幹什麼啊？」周正一趕緊轉移話題。
「哦，」顧鳴一把摟住周正一脖子，「我工卡沒帶出來，你請我吃飯。」
單位食堂都是直接刷工卡結錢的，不收現金，沒卡還真吃不了飯。
周正一讓他夾著脖子走了兩步，「你這丟三落四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治治。」
「我丟不了你就行了唄。」顧鳴指了指打飯窗口裡的木鬚肉蓋飯，「我要吃這個。」
周正一給他刷了卡，端著飯出來的時候自然也是三個人坐一起吃。
顧鳴不愛吃木耳，就把自己木鬚肉裡的木耳挑挑揀揀的，全丟給了周正一，然後又從周正一盤裡撿宮保雞丁裡的花生豆吃。
花生豆被他嚼得嘎巴響，喬洛戳了戳自己盤裡的菜，突然看向他：「顧鳴——哥。」
周正一聽出他稱呼的猶豫，抬頭對喬洛說：「叫哥吧，他就是臉看著小，實際也就比我小一歲，比你大好些呢，喊哥不虧。」
喬洛抿嘴笑笑，「顧鳴哥跟正一哥關係很好啊。」
「那是，我跟阿一一塊長大的。」顧鳴扒拉口飯，口齒不清地繼續道：「他要是個妹子，我早娶回家了。」
喬洛扒拉菜的筷子一頓，眉毛輕微動了動。
「放屁——」周正一笑著罵他，「要娶也是我娶你，不過就你這樣不好伺候的，我還真不敢娶。」
顧鳴呸了一口，氣得拿筷子敲周正一的手，「你想娶我還不嫁呢——」
喬洛一共也沒吃兩口，此時放下筷子，歪頭看倆人沒正形的耍嘴皮子掐架，臉上帶著笑。
周正一從餘光裡看他那個笑，怎麼看怎麼不對勁，但又說不清怎麼個不對勁。
晚上喬洛跟他回家，倆人坐一塊吃晚飯的時候，他才明白了。
喬洛面前的菜是道雞蛋炒西紅柿，他不愛吃西紅柿，周正一就在裡面可勁兒挑西紅柿吃，吃著吃著，盤子就讓喬洛端走了。
周正一不明所以的抬起眼，眼瞅著喬洛端著盤子去了廚房，然後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手腕一抖，把那盤菜全數餵了垃圾桶。
周正一眼睛盯著垃圾桶，一時愣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喬洛也垂頭看著垃圾桶，看了片刻，忽然開口：「你怎麼這麼愛吃別人不吃的東西。」
周正一沒跟上他思路，轉著眼珠子看向他：「啊？」
喬洛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很快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正一哥，我今天有點累。」
周正一哦了一聲，往前湊了一步，歪頭看他臉：「身體不舒服？」
「嗯，」喬洛繞過他，出了廚房，「哥，我晚上還有點事，先走了，過兩天再來你這兒。」說完穿衣換鞋關門走人，一氣呵成。
周正一一路跟他到門口，被猛地關上的門拍了一鼻子的灰。
他蹭蹭鼻子，想起喬洛臨走時的那個笑。
那笑跟中午時如出一轍——眼睛不彎，半瞇著，唇角抿起來的角度也跟平時不太一樣。
周正一後知後覺的想，哦，這麼個笑法是生氣了。
但是他生哪門子氣？
周正一頓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怪完蛋的，喬洛莫名其妙的發了脾氣，他被甩了臉子，腦子裡第一個反應卻是這個——偶爾使小性子的喬洛，居然，還他媽挺可愛的……
第二十一章
喬洛從他家耍性子甩門走人以後，第二天8點也沒出現在單位。
周正一拿不準他是請假了還是遲到，就頻頻去看他工位上來人沒有。喬洛的座位在周正一斜後方。周正一姿勢彆扭的轉著脖子去看，看到第七回 ，對面劉錦從報紙裡抬起頭，瞧瞧他：「你落枕？」
周正一訕訕的拿手捏捏脖頸，含糊道：「唔，有點，枕頭高了。」
夏眠捧著水杯晃悠過來：「師父你落枕啊？應該讓喬師弟給你捏兩下。」她偏頭看看喬洛空蕩蕩的工位，聳了聳肩，「可惜師弟沒來啊。」
「都這個點了，估計是不來了吧。」周正一看了眼錶，狀似無意地問劉錦，「老劉，他是請假嗎？」
劉錦兼著他們科室考勤管理員的職責，平時誰請個假，跟領導批完假條都得交給考勤員輸系統，所以喬洛請不請假，別人不知道，劉錦一定會知道。
周正一這麼勤打聽喬洛去向，主要是想知道他請的事假還是病假——喬洛剛來沒到一年，還沒有年假，他缺勤只能請這兩種假。如果是事假倒也沒什麼，周正一怕他請的病假。喬洛每周來他家一次，有時候太晚說住就住下了，也沒見他跟誰報過備。這麼看，喬洛大概率是自己住自己的，應該並沒有跟父母朋友住一起。
如果真是一個人住，在家生個病發個燒，也沒人能搭把手照應一下。
周正一就是怕有這個情況，才一個勁兒的跟劉錦打聽。
劉錦抬眉毛看看周正一，又看看夏眠，摘了老花鏡，朝他倆招招手。
兩人自覺把腦袋湊過去，劉錦壓低了聲音說：「別說，這小喬的考勤還真不歸我做。這話私下裡說說完事兒了，別往外傳啊，他過來實習其實算借調，人事關係並沒有掛靠過來，考勤系統自然也不是我錄。」
夏眠吃驚的瞪圓了眼睛，「喬師弟身世這麼神秘呢？那他人事關係在哪兒啊？」
劉錦食指豎起，往上一指：「自然是上邊兒。」
周正一他們這個單位，是一家知名企業的下屬單位，一級單位在市中心那頭，薪資待遇和實力水平都不是他們現在單位能比的。
夏眠擺出O型嘴，「天吶，我們貌美膚白人比花嬌的喬師弟，難道還是個背景深厚的皇親國戚！」
劉錦敲敲座椅扶手，「說不準，就你這樣天天對人家吆五喝六的，等他出實習期，正式聘上咱們科經理，第一個就得拿你開刀。」說完就給她表演了個手起刀落。
夏眠嗷一嗓子，嗷完發現自己聲音大了，又小聲說：「不可能，我可是他親師姐，我們可是一脈相承的同師門呀——」夏眠兩手扒住周正一手臂，皺皺巴巴的看著他。
周正一把夏眠爪子抖落開，擺出嫌棄的臉，甩著手：「去、去，拿出點大師姐的樣子，看看小喬那裡有沒有著急的活兒，處理一下。」
夏眠撇著嘴走了，三人的八卦小劇場原地解散。
喬洛可能有背景這事兒周正一早先就猜測過，畢竟一個新員工，再能幹，再有Alpha性別buff加持，那也斷然沒有一來就踩著老員工上位的道理。當時大家私底下風傳許久，說他是領導備選，就算消息不百分百準確，那肯定也是有跡可循，不是瞎白活出來的。
顧鳴的部門跟他不在一棟樓，都聽說過這事兒，後來還一臉忿忿的找他喝過酒。
周正一心裡緩緩翻起一個白眼，是，要不是他髮小的這場酒，他就撿不了躺屍的喬洛，也沒後面這亂七八糟的一大串事兒了。
周正一胡亂攏了把頭髮，掏出手機，打開聊天軟件，找到喬洛。
他想起來，喬洛昨天走前的確說過自己有事，只不過周正一以為他是順嘴一說，隨便找了個走人的藉口而已。現在看看，興許是真的有事。
周正一戳戳手機屏幕，給杳無音信的喬洛發了倆字。
1：在忙？
直到下班，周正一都沒等來回信。
晚上，周正一吃飯吃藥再洗澡，洗完就直接鑽了被窩，他舉著手機，盯著信息輸入框上不停閃爍的小豎條發呆。
喬洛一直都沒回信。這情況從沒出現過，喬洛一直是隨叫隨到的。
他這是，還在生氣？
周正一在被子裡翻了個身，開始認真思考他是不是應該發點什麼，哄哄小孩兒。
周正一哄人很有一套的。
他小時候休過學，一年後再回去上學，身邊的同學全比他小了一歲，他就總有當一班人便宜哥哥的感覺，平日裡都是主動去充當照顧人的那一方。後來工作了，周圍同事又多是四平八穩的的老師傅，周正一見天兒的受人熏陶，原本就豁達的性格愈發老成。
日常跟人相處，周正一幾乎就沒紅過臉，就算遇到爭執了，也是講理的那一個。偶爾趕上朋友耍小性子，沒理可講了，他就耐著性子去哄，總能給哄回來。他髮小的那個大小姐脾氣，差不多就是讓他給慣出來的。
所以，哄喬洛，他不是低不下這個頭，只是實在不知道喬洛在氣什麼。而且他倆的關係，好像也沒熟悉到他能直接打電話問他生啥氣的地步。微信上聯繫，也僅僅是個發個『來』、『在忙』的關係，不然還能說啥呢？周正一總不能給他發消息說『來操』吧。
他倆的關係——周正一想到這個，腦仁就抽了一下，他倆什麼關係？說同事比同事近，說朋友吧，哪有跟朋友捅屁股玩兒的。
周正一夾著羽絨被，翻來覆去的打了幾個滾，突然覺得自己有病。
雖然他的確是有病——他信息素紊亂，這是生理上的，他現在主要是覺得自己心理上也有毛病。
喬洛不回信息就是在忙唄，他吃飽了撐的在這糾結個什麼勁兒啊。
周正一仰躺著嗤笑一聲，把手機丟一邊，抱了平板過來刷了會兒網，看了看論壇裡新出的技術貼，看著看著，他突然翻身而起，摸起手機，敲字——
1：明天周六，要來我家吃餃子嗎？三鮮餡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喬洛的對話框裡都沒刷出新消息。
周正一不再在意，繫著圍裙在廚房和面。
門口突然出現敲門聲。
周正一兩手都是麵粉，他也懶得洗了，直接舉著手去了門口，「哪位？」
「正一哥。」
喬洛的聲音略有些拖長音，從門後悶悶的傳過來，聽起來好像有點兒疲倦。
周正一趕緊拿胳膊肘壓了下門把手，給他打開門：「喬洛？你怎麼了？」
門打開，喬洛沒什麼精神的臉就現了出來。
他今天打扮很有些不一樣，穿了款型修身的長風衣，裡面是煙灰色西服套裝，脖子上掛著羊絨圍巾。重點是他應該打過髮蠟，平時垂順在額前的頭髮都背了過去，露出來光潔飽滿的額頭。
喬洛原來的髮型，配著他那個總有點害羞味道的笑，總是顯得又乖又嫩的。現在他弄成這樣俐落的造型，整個人看著就生出來一些不一樣的氣勢，有那麼點高傲凌厲的意思。
只不過他現在這張可憐兮兮的臉，又跟什麼高傲凌厲不沾邊。
周正一挑挑眉：「你打扮這麼隆重，這是去參加了宴會嗎。」
喬洛拖著步子進門，踢開皮鞋，拖鞋都沒穿就踢踏著走了進來，「家裡辦事，麻煩得要死……我好累啊，正一哥。」
周正一拿腳關上門，從他身後繞到前面，拿胳膊攔了他一下，「嘖，地涼，你趕緊換拖鞋，大衣掛鉤上。」
喬洛眉眼耷拉著，從脖子上取下圍巾，語帶哀怨地說：「鞋子有點小。」
周正一的拖鞋都是自己的碼，喬洛穿著確實會稍微小了一圈。他雖然抱怨，但還是很乖的去換了拖鞋。
周正一偷偷觀他神色，發現他不像是生過氣的樣子，就順嘴問了句：「你不生我氣了？」
喬洛關上鞋櫃，直起腰看了眼周正一，嘴角輕微的挑了一下，又讓他給壓下來了，他說：「正一哥，我沒有生氣，我真的是去忙了。」
喬洛確實沒有生氣。
他覺著周正一這話問得挺有意思的，周正一這樣留在自己身邊解悶的，有什麼資格跟他談生不生氣的呢。昨天他就是突然不想看見周正一的臉，所以抬腿就走了。今天白天有家族聚會，他一直忙著在家宴上對付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狐狸們，神經緊繃了一整天，累得要死，想找地方放鬆一下，所以就又來了。周正一這裡他一向是來去自如的。
有什麼生不生氣的，他完全犯不上跟個逗趣兒用的Beta置氣。
他聽著周正一的問話就想笑，但這個表情做出來不合時宜，他就控制住了，擺出一張平和的臉來。
周正一仔細看了看喬洛，見他的確是一臉心平氣和的，就知道這兩天是自己瞎琢磨了，喬洛走得匆忙，真是去忙了。挺好。周正一心情也跟著鬆快下來，跟他逗悶子：「你看到我信息了？怎麼也不回個。」
「看到了，」喬洛邊脫大衣邊說：「我手機那時沒電了，沒來得及回。」
喬洛收到信息的時候，正跟他那幾個異姓的堂兄弟虛與委蛇，手機震了一下，他摸出來看了一眼，就把手機揣回兜了。周正一的信息他沒時間、也懶得回。
周正一哦了一聲，又道：「那你可白來了，我餃子沒做你那份。」
餃子哪兒有只做一人份的，周正一只是逗逗他。
喬洛掛好大衣，轉過身來，眉毛擰在一起，露出一張委屈巴交的臉：「哥，我一口都沒得吃嗎。」
周正一忽然就開心起來，他手比腦子先動了起來——他手上有麵粉，就拿手腕扣住喬洛的後頸，伸長手臂把他的頭勾了下來。周正一拿額頭去碰了下喬洛額頭，用哄小孩似的口氣說：「不要皺眉，福氣都讓你皺沒了。」
額頭相抵，眼對著眼，兩人皆是一愣。
周正一最先反應過來，他臉上一哂，把頭挪了開，乾笑著說：「逗你呢，餃子有你的……」
周正一腦袋一離開，喬洛的眉毛又皺了起來。他沒什麼表情的盯了周正一一會兒，突然伸手探到他腦後，手掌牢牢扣住他後腦勺，臉一下子壓下來，嘴唇貼在周正一的唇上。
那觸感乾燥柔軟，周正一失神了一下，張嘴喊：「喬……」
喬洛濕潤的舌頭，立刻沿著他開啟的唇縫，探了進來。
第二十二章
喬洛的舌頭在周正一的牙齒上輕掃了一下，而後擠進了他嘴裡，追著他舌尖舔舐逗弄起來。
周正一本能想躲，但腦袋被喬洛的手掌控著，動不了絲毫。周正一下意識抬手去推喬洛肩膀，可他手上不乾淨，只能拿手掌虛虛的抵了下喬洛肩頭。
喬洛另一隻手伸上來，順著周正一的脖子往上撫摸，拇指指腹撫過他上下滾動的喉結，再卡住他下顎骨，一施力，迫使他最大限度的張開嘴。喬洛利用身高，微側著臉，將自己的唇完完全全的貼合下來，作亂的舌頭細細舔過內壁，在周正一無法閉合的嘴裡大肆掠奪。
那舌頭濕滑柔軟，緊緊追逐糾纏著周正一的舌頭。周正一感覺自己腦子裡的空氣都被喬洛的舌頭卷跑了，氣兒都喘不勻了，趕緊唔唔著掙扎了起來，拿手背連連拍打喬洛肩膀，喬洛這才離開他的嘴，兩人唇齒分開時還帶起一根牽連不斷的銀絲。
周正一憋得臉上發燙，趕緊拿手背蹭了下嘴，偏過臉急倒了幾口氣。
喬洛胸腔也上下起伏著，他微瞇著眼，眼光深沉的盯了一會兒周正一，又俯下身，在他唇上啄了幾口，又輕又軟的。
周正一怔了一下，抬手在兩人面前晃了晃：「……我，手不乾淨，我洗手。」說完轉身去了廁所。
涼水從水龍頭裡流淌下來，沖刷掉了周正一手上的麵粉。
周正一看著水流發了會兒呆，抬起頭，這才從洗漱鏡裡看到自己爆紅的臉。周正一面皮抽了一下，趕緊低頭拿涼水拍臉。拍著拍著，腰忽然被一隻手臂橫著抱住，周正一立馬直起身，一掀眼皮，就從鏡子裡看到了身後緊緊貼過來的喬洛。
周正一扒了一下環住自己的胳膊，沒扒拉動，只好勉強在喬洛懷裡蹭著轉了個身。
喬洛把西服外套脫了，只穿著裡面的襯衫，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鼓鼓囊囊的胸肌在裡面半露不露的。他原本整齊俐落的髮型略顯凌亂，額前的碎髮掉了幾縷下來，垂在眼前。
周正一看著他的臉，「你不是累了？沙發上休息會兒去，飯好了我喊你。」
「累得沒胃口，不想吃。」喬洛孩子氣的撇撇嘴，低下頭靠在周正一臉頰旁邊，拿牙尖咬了咬他耳垂，撒嬌似的道，「我想吃你。」
涼水算是白撩了，周正一臉上再次蒸騰起來。
喬洛繞在周正一腰上的手探進圍裙裡，掀開他的棉質睡衣，指尖在大片背部肌膚上一滑而過，而後順著脊背的曲線往下輕撫。那線條內陷再起伏，挺翹的臀峰間隱藏著幽穴。
周正一反手一把按住那個一路往他臀縫裡鑽的手。
喬洛面上露出委屈的神色，他低頭貼著周正一微微揚起的臉，每說一個字就在他唇上輕啄一口：「我想做，讓我做。」說完兩手緊緊抱住周正一，黏黏糊糊的帶著他搖了搖。
兩人下身貼在一起，喬洛那活兒明顯精神起來，蓄勢待發的頂著周正一下腹。周正一胯下也半抬了頭，被他一下下蹭著，愈發硬挺。
喬洛就跟漂亮小孩跟大人討要糖果吃似的，面上眼巴巴的，語氣裡卻帶著備受寵愛慣出來的有恃無恐：「哥，我們做吧，嗯？我會讓你舒服的。」
周正一讓他抱著可勁兒撒嬌，覺著自己是那個攥著糖哄小孩的大人似的，卻沒想到在喬洛心裡，他更像是那顆剝開包裝紙就能吃進嘴裡的糖。
沒等周正一回話——其實也不太需要他回話，喬洛摟緊他腰身，手臂一使勁兒，一把將他托舉到水池檯子上，趁著屁股懸空的剎那一下子褪下他鬆垮的睡褲。
周正一皺了下眉，扯了一把喬洛襯衫領子，「去臥室……」後面的話被喬洛吞了下去。
喬洛親的又急又狠，周正一感覺這都不能算單純的親吻了，他的嘴唇被又舔又咬的啃了好幾口，這幾乎算是噬咬了。
喬洛動作有些急切，手指擠進周正一閉合的肉穴草草攪和幾下，就退了出去，然後扶著自己的火熱直接推了進來。
周正一的甬道還是乾澀的，把喬洛吞進一半就覺出吃力來，他後穴本能的絞緊，內壁一收一縮的往外推拒著粗壯的陰莖。
喬洛被夾得也很難耐，他喘了口氣，兩手把周正一的大腿根掰到最開，用誘哄的聲音說：「哥，你下面咬得太緊了，你放鬆點。」
周正一後面漲得生疼，磨著後槽牙說：「放鬆個屁，你讓我捅一個試試。」
喬洛低頭和他濕吻，舌頭在他唇齒間頻頻戳弄，模擬性器進出的動作。周正一兩手吃力的反撐在水池邊上，讓他親的渾身都在抖。喬洛趁著他身子發軟，一下子把自己全部送了進去。
周正一悶哼一聲，腿直打顫。
喬洛把他手環在自己脖子上，又把他腿掛在自己腰際，再揉了一把飽滿的臀肉，說：「腿夾住我。」
水池台上地方本來就不大，周正一還得懸空半個屁股，姿勢本來就難拿，此時也顧不得別的了，周正一把兩條長腿纏上喬洛細窄有力的腰。
喬洛呼出口氣，手掐住周正一的胯，身下開始抽送起來。
隨著喬洛動作，周正一的甬道慢慢打開，一下一下的被操出水來，喬洛低頭看了一眼兩人交合的地方，突然挑起眼角笑了一聲。
周正一半閉著眼，又舒服又不舒服的，聽見他笑，就抬眼看了他一下，正好喬洛也把臉湊了過來，呵著氣的在他耳邊說悄悄話：「正一哥，你看，你都把我弄濕了。」
周正一在床上臉皮一向薄，聽不了這個，他不說話，皺了下眉，索性閉上了眼。
喬洛頂了他一會兒，伸手捏住他下巴，強迫他低下頭：「哥，你看看，你死死咬著我呢。」
周正一緊緊閉著眼睛，暴躁地道：「你他媽做就做，不要那麼多話！！」剛說完眼皮子就被什麼濕軟的東西舔了一下，周正一下意識睜開眼，視線正對，一下看見了自己的下體——他兩腿大敞，性器高高挺立著，頂端時不時被喬洛的腹肌摩擦著，喬洛的那根玩意兒就在他臀間來回進出。
周正一一下子就木了，喬洛還特缺德的故意放慢了節奏，整根的捅進去，再整根的拔出來。他這麼一弄，那肉穴吞雞巴的畫面就跟電影慢放似的在周正一眼前晃。
喬洛的性器跟他本人偏柔的相貌全然不搭，猙獰粗壯，青筋環繞著柱身，從周正一體內出來的時候，上面還掛著他下體淌出的水，顯得濕漉漉的。
那畫面太過刺激直接，激得周正一腦子裡轟的一聲，腰腹不安分的扭動起來。
喬洛箍緊他，下身撞擊的力道越來越大，他說話的氣息也有些不穩：「哥，我操得你爽不爽。」
周正一不知道喬洛今天什麼毛病，怎麼跟哪裡開了總閘似的，騷話一套一套的。他想讓他少廢話，張嘴就只發出了控制不住的呻吟聲。
喬洛又把這些呻吟聲吃了進去，唇舌攻擊性十足的侵佔著他的口腔。
周正一在這個長長的濕熱的吻裡，迎來了第一次高潮。
周正一渾身癱軟的掛在喬洛身上，急促的喘息著，緩緩感受著射精帶來的快感。
喬洛從他體內退了出來，把失著神的周正一翻轉過來，臉對著鏡子。喬洛將他擺出屁股撅起的姿勢，按低他腰窩，讓腰腹自然的塌下去，屁股翹得更高，再扶著自己的火熱，緩緩插了進去。
喬洛再次開始新一輪的抽送，動作又猛又快。他腹部不停拍打著周正一的臀肉，沒一會兒就把那兩團嫩肉拍得泛起紅痕。
「唔……嗯、嗯啊……」周正一承受不住的呻吟著，兩眼失焦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正對著鏡子，鏡子裡映照出來的是滿臉情慾的自己。周正一臉更紅了些，偏了下視線，又從鏡子裡看到了身後的喬洛。
喬洛兩手掌控著他屁股，正不知疲憊的往前送胯。他襯衫完全解開了，露出來大片性感結實的胸肌。他此時身上帶了薄汗，下巴微微仰起，臉上侵染著情色的氣息，額前的頭髮全散落下來，半遮住了半闔著的眼睛。
周正一被幹得渾身癱軟，快感一層疊著一層的在身體裡衝撞，他神情有些渙散，略有些茫然的往鏡子裡看了一眼。喬洛正好垂下目光，兩人的視線在鏡面上粘黏到在一起。周正一腹下一緊，顫抖著射了出來。
喬洛被他猛地一吸，粗聲喘了口氣，掌著他的後臀，惡狠狠的撞擊幾十下，也洩了出來。
第二十三章
兩人脫光了在浴室又做了一次，雙雙倒回臥室的時候周正一已經完全沒心情去繼續包他的三鮮餃子了，最後還是點了外賣。
喬洛這次做的格外凶狠，周正一腰都直不起來，繃著臉在餐桌上吃飯。喬洛吃完就拉了把椅子坐他身後，低著頭一臉乖巧的給他捏腰。
周正一鼓著腮幫子嚼食物，回頭瞥了他一眼。喬洛眼瞼垂著，神情專注的正在給他按壓腰側——他現在多乖，就越凸顯出他在床上有多浪。
周正一溫吞吞的打掃乾淨飯菜，溫吞吞的收拾飯盒碗筷，然後再把跟在他屁股後面亂轉的喬洛轟回了家。
喬洛拿鞋尖卡著門，探進來半顆腦袋，可憐兮兮地問：「我不可以住下嗎？」
周正一彈了下他腦門，板著面孔道：「不可以，明天我有事，你回家去。」
喬洛讓他懟了下腦袋，捂著額頭扁起了嘴。
周正一無視他，直接關上門。喬洛被他轟出了屋子，卻沒能轟出腦子。周正一現在腦海裡翻來覆去甩不掉的，全是喬洛方纔那張色氣爆棚的臉。
喬洛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動，喬洛掌心裡的溫度，喬洛嘴唇上的觸感。
周正一甩了甩頭，緩緩垂了下眼，他覺得自己狀態有點微妙的不太對。
他是不是……
周正一按時吃了藥，心裡隱隱浮現出一個想法。
第二天一早，周正一驅車去醫院複診。
主治大夫還是徐少嵐，讓他又重新做了一套檢查，更新了病歷本，開藥。
徐少嵐遞過藥費單子，說：「你幾項數值都有在慢慢下降，藥繼續吃，半個月後再來測一次。」
周正一接過藥單，問：「徐大夫，我這個……毛病，還得持續多久啊？」
徐少嵐推了下眼鏡：「信息素紊亂期根據個人體質不同，表狀不一，持續時常也不太一樣。短的有幾個月痊癒的，長的也有幾年都調整不過來的，不過這種的也少見。」他頓了一下，又說：「我接觸到的病患，大多數的症狀都是青春期內分泌代謝紊亂，症狀發展成假性發情的只有幾例，嗯……性別為Beta的，目前只有周先生你一個。」
周正一哦了一聲，皺著眉毛猶豫了下，又問：「徐大夫，我還有個問題，這個假性發情，呃，除了會生理性的強制進入發情期以外，有沒有，有沒有可能從心理範疇上，對我產生影響……？」
徐少嵐看了他片刻，才道：「你是指信息素干擾？」
信息素干擾，周正一昨晚睡前特意抱著電腦查過詞條，是指AO發生性行為之後，特別是發生了標記的情況下，彼此會不可避免的受對方信息素影響——A對O產生獨佔欲和保護欲，O對A則是會產生臣服性和依賴性。
「嗯……你提的這個觀念很有趣，」徐少嵐曲起手指扣扣桌子，「理論上這種干擾只會存在於發生標記行為的AO之間，性事時過度刺激腺體，在神經素的作用下影響腦垂體，進而對雙方的心理乃至行為產生影響。但Beta群體沒有腺體，自身也不會產生信息素，按理說不論是和A還是O發生關係，從心理層面來講，應該都不會被干擾。」
周正一懵著就從醫院出來了。
他原先以為自己滿腦子喬洛，是假性發情時期帶來的副作用。就跟結為伴侶的AO似的，身心都會不可控的受對方影響。
可現在看看，又不是這麼回事。
從體質來說，Beta壓根沒有受信息素干擾的資格，那喬洛是怎麼做到在他心裡無處不在的？
周正一迷迷糊糊的琢磨了一天，有另外一種答案，在他思緒的邊界處，上上下下，若隱若現。
第二天是周一，活兒多，科室的幾個人一直悶頭忙到午休，吃完飯回來就一個個趴倒了瞇午覺。
周正一沒睡，趁著午休刷了會兒淘寶——他剛突然想起家裡的拖鞋不合喬洛的腳，想隨便買雙大一號的拖鞋。
店裡搞活動，有一款質量不錯的拖鞋買一送一。可惜是情侶款的，男款是暗棕色的，毛絨絨的鞋上還有兩隻圓圓的小熊耳朵。另一隻是女款，兔子耳朵。
周正一托著下巴劃了劃鼠標，在情侶拖鞋的頁面上看來看去，反正是買一送一的活動，他想看看有沒有買男款送男款的選項來的。
正專注的看網頁，夏眠鬧騰的驚呼聲從顯示器旁邊響起來：「師父你交女朋友啦？？」
周正一讓她嚇得一哆嗦，立刻慌忙在頁面上卡卡隨便一點，朝她瞪圓了眼，半天後說：「沒有，瞎叫什麼。」
夏眠嘁了一聲，抱著胳膊道一歪腦袋：「沒女朋友你看什麼情侶拖鞋，還凶我，你心虛呀？」
周正一惱得直擺手趕她：「大中午的你咋咋呼呼，沒看見都睡覺呢。」說完伸手關了電腦屏幕，二郎腿一翹，仰在靠椅裡閉目養神起來。
屏幕黑屏之前，頁面正停留在一套情侶睡衣的商品介紹上——那頁面是被周正一剛才胡亂點出來的，畫面正中央是一套兔子配熊的珊瑚絨情侶睡袍。
夏眠被那個睡袍晃了下眼，忽然安靜下來，她愣了一會兒，轉身離去時臉上帶著一閃而過的失落。
隔著老遠，喬洛的眼睛從顯示器上方望過來，他注意力被夏眠那聲驚呼吸引過來，恰巧捕捉到了夏眠轉身的那個瞬間。他瞇了瞇眼，手指間架著根鋼筆，晃晃悠悠的轉了個圈。
周正一啥都沒看見，他翹著腿閉著眼，表面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實際上心裡跟炸雷似的，思緒翻湧，驚駭的不行。
他這兩天堵在心裡一直沒想明白的事情，方才被夏眠那句無意之言一激，突然就通暢了。他原先真是完全沒往那方面琢磨過的。
他最近眼睛總是不自覺的追逐喬洛，就算閉著眼，心裡晃來繞去的依然還是那張臉。
為什麼？
因為他喜歡上喬洛了。
他動心了。
第二十四章
周正一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喜歡上一個Alpha。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以後會和一位Beta女性相識相戀。那姑娘可以不用很漂亮，也不用很能幹，但一定溫柔善良，和他處得來，兩個人彼此相愛，會互相照顧扶持著走完漫長的一生，就像他的父母一樣。
喬洛幾乎完全不符合他的擇偶標準——他是個男性Alpha，長得過於漂亮，人高馬大，偶爾會展露出刻在種族骨血裡的強勢，上床的時候還很放浪。
周正一是什麼時候動心的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
打從一開始，兩個人相處的順序就是倒著的。他們先做愛，然後接吻，最後才是談感情。
哦對，還不是個標準的倒序，中間還欠缺了個兩情相悅。周正一嘴上咧出個乾巴巴的笑，他現在可是單相思。
這他媽怎麼整，劇情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是不是得告個白，這白得怎麼告。他告白失敗的話，以後還怎麼面對喬洛，難道跟他說『我留不住你的人，但至少還能留住你的雞兒』？周正一亂七八糟的想到這一齣，把自己都給逗笑了，這也太尷尬了。那不然就等到假性發情的毛病好了以後的？
周正一這頭還沒整理好心情，喬洛那邊下了班就拎著包跟回來了。
他挎了個鼓囊囊的行李包，一進家門就拆包一樣樣往外掏，有睡衣，有拖鞋，還有個電動牙刷。周正一抱著胳膊看著他鋪的一大攤子東西，嘖了一聲：「你這是，要常住啊？」
喬洛仰頭，朝他露出個又可憐又迷人的笑容：「正一哥，我怕忙起來時間排不過來，想了想，要不還是提前一些，打好富裕吧。」
喬洛給周正一解釋的明明白白，周正一的發情差不多一周多會有一次，原先兩人默認的做愛周期是一個禮拜一次。但偶爾喬洛要去忙別的，周末會趕不回來，所以為了安全起見，不如主動縮短這個周期。
周正一在這個邏輯裡繞了一整圈，挑挑眉毛：「你說得好他媽有道理。」然後就被撲過來的喬洛邊親邊摸的操了又操。
做完喬洛就直接睡在他家。之後的第二天來了，第三天也跟回來了。
周正一就覺著倆人的關係更迷幻了——他家衣櫃裡有兩套睡衣，鞋櫃裡常備著兩雙拖鞋，浴室水台上並列放著兩個電動牙刷——他們彼此還沒心意相通，就已經一隻腳步入半同居的階段了。
一周裡喬洛差不多會隨機過來住個三四天，有時候跳著日子來，有時候又連著來。原先還都是周正一召喚他，現在都是喬洛自己選日子來。他來了就做，做完去洗澡。周正一還發現他有個小毛病，洗完澡不愛吹頭髮，自己還擦不乾。
這大冬天的屋裡暖氣再足，也架不住頭髮潮乎乎的直接睡覺，周正一就扯著他坐床邊，站對面舉著吹風機硬給他吹頭髮。
喬洛的頭髮髮質偏軟，摸起來是又細密又柔軟的觸覺，周正一手上專注的給他呼嚕毛，突然發現了什麼：「誒，你髮梢有點卷啊。」
濕的時候還看不太出來，喬洛頭髮被吹蓬鬆以後那真是往哪個方向舒展的都有。
喬洛本來乖乖低著頭，聽他說話就揚起下巴，眨眨眼，露出個嫌棄的神色：「啊，又捲起來了？好煩。」
周正一笑笑：「你煩什麼。」
「頭髮啊，很麻煩的。」喬洛撥了撥自己的頭髮簾，「我有點天然卷，要不下次再帶個夾板過來……」
周正一把他額前的頭髮又扒拉回來，「你卷髮也很好看。」
聞言，喬洛一下子笑起來，眉眼彎彎的，他兩腿夾住周正一的大腿外側，伸手把他帶進懷裡，下巴貼著他胸腔，嬌氣的問：「直髮好看還是卷髮好看？」
喬洛的眉眼深邃，眼皮是那種標準的歐式大雙眼皮，他鼻樑又高挺，不笑的時候配著直髮會顯得強勢英挺，但是換上微微的卷髮，就會把那種冷硬中和掉一些，整個人看起來更偏溫柔稚嫩一點。
只不過喬洛從小長大的環境裡，從來都不需要這種沒用的溫柔稚嫩，所以他習慣性把頭髮拉直。
周正一低頭看著他，本來想說大老爺們誰在意這個，話一出口卻變成了：「都好看。」
喬洛笑得更睫毛直顫，他把周正一拉下來一點，嘴唇啄了啄他下巴頦，「都好看呀，那我以後老了呢，變老頭了。」
「那也是好看的老頭。」周正一看著喬洛眼睛，輕聲說：「是你都好看。」
喬洛把他上半身拉得更低了些，輕柔的吻他嘴唇，「正一哥，你在跟我調情嗎。」
周正一想說什麼，他一張開嘴，喬洛的舌頭就探了進來，緊接著就是一個火熱濕潤的深吻。
說這句話時周正一其實挺真誠的，他的感情觀特樸實，沒啥彎彎繞繞的，能看著自己喜歡的人變老，對他來說是一種人生幸福。他喜歡喬洛，他感覺喬洛應該也是喜歡他的。喬洛可以跟他頻繁做愛，可以跟他像戀人一樣接吻，做完會緊緊擁抱彼此，還喜歡彎著眼睛對他撒嬌。
那雙眼睛可真漂亮，透透亮亮的，周正一望過去，似乎也能從裡面看見自己。
可他知道，兩個人的身體貼得再近，心並沒有連到一起。
他能感覺出來，他對喬洛的喜歡，和喬洛對他的喜歡，是兩種感情，不一樣的。
周正一希望有一天能把這兩種感情變得一樣。
第二十五章
這麼著過了一個多禮拜，喬洛在周正一家住得的天數越來越多，周正一早上出去晨練完會帶兩人份的早餐回來。喬洛睡醒洗漱完就能吃到熱騰騰的早飯，吃完兩人再溜躂著去上班。不過為了避嫌，倆人一般都錯開時間進科室門。
這兩天單位正好結束了一個大項目，整個科室都閒一點，大家互相串崗聊天，平時最話嘮的夏眠卻很反常的安靜。
劉錦朝她點點下巴，跟周正一說：「小丫頭好像心情不好，蔫頭耷腦的好幾天了。」
周正一就端著茶杯過去逗她：「愛徒，怎麼最近不來為師這兒請安了。」
「師父……」夏眠鼓著嘴，抬眼巴巴的看看他，欲言，看了看周圍同事，又止了。
下午的時候喬洛被叫去另一個部門開會，快下班時給周正一發微信。
喬洛：正一哥，他們不知道還要開多久，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委屈巴巴.jpg]
1：沒事
1：我等你
喬洛：[星星眼.jpg]
喬洛：哎還是算了哥，不知道幾點完事呢
喬洛：你先回家給我做周氏燉肉吧，我想吃
1：行
1：你散會了就過來
喬洛：[比心.gif]
周正一刷卡下班，剛走到家門口，掏手機給喬洛發了個到家的信息，突然手機一震，接到了夏眠的信息。
夏小眠：師父TVT你在家嗎？我有話想說
夏小眠：我現在就在你家附近，可以直接去你家樓下找你嗎？
他給夏眠回了個可以，再下樓，過沒五分鐘，夏眠停好車，拉開車門走下來。
周正一看她眼圈紅紅的，問：「這是怎麼了？」
夏眠看了他一眼，嘴唇一抖，蓄在眼泡裡打轉的淚水吧嗒掉下來。
喬洛開完會給周正一發信息。
喬洛：哥我下班了，這就到，你在家等我
周正一沒回。
喬洛邁著大長腿進了小區口，往周家的樓層一拐，一眼就看到了，在小區公園的花壇邊，站著一個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人影。那人身前的長椅上坐著另一個人，半捂著臉，瘦弱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從喬洛這個方向看過去，兩人就像是彼此依偎在一起。
喬洛插著兜，面無表情的看著夏眠靠在周正一懷裡哭泣。
本該在家給他帶著圍裙做飯的周正一，此時正站在花園長椅旁，懷抱個著女人，還壓低著上身，伸手撫摸著她的臉。
夏眠前幾天懷疑周正一交女朋友時，那張一閃而過的失落的臉，在他腦海裡慢慢浮現出來。
喬洛陰沉沉的站在原地，掏手機給周正一打了個電話。他眼睜睜看著周正一在那邊騰出手來摸摸兜，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沒接也沒掛，又塞回了上衣兜。
喬洛扯扯嘴角，嗤笑一聲，轉身就走。
走出去沒幾步，喬洛冷漠的臉上抽動一下，他微微揚起下巴，胸口做了幾個起伏，沉默著站了幾分鐘，又大轉身返了回去。
周正一和夏眠分開以後回家，邊上樓邊給喬洛回電話。他走到自己那層的樓道口，電話剛好接通，叮叮玲玲的手機鈴音突兀的在樓道裡響起，嚇了他一跳。他家門口的樓道燈還是壞的，不聲控，他扶著牆朝黑乎乎的樓層間看了半天，才發現自家門口站著個人。手機鈴聲從他身上傳過來，正是喬洛。
周正一掛掉電話，納悶著問他：「怎麼不開燈？黑漆漆的，你到多會兒了？我剛……」邊說邊要去敲聲控燈開關。
喬洛一把攔住他摸開關的手，聲音聽起來有些發冷，他說：「我看見了，你和夏眠。」
周正一哦了一聲，「你在樓下看見了？怎麼不直接過來找我拿鑰匙？」
喬洛有些突兀的笑了一聲，捉住他手腕的手，手指指腹在他腕骨上沒個輕重的按了按。他拖長了調子，語氣有些奇怪地說：「我直接過去找你？找你幹什麼，打擾你們抱一起嗎？」
周正一手被喬洛抓得有些疼，他用另一隻手扯開喬洛，疑惑地道：「我們沒抱一起啊。」他怔了怔，又道：「你誤會了。」
喬洛往前跨了一步，利用身高差居高臨下的看著周正一。他的臉隱在陰沉的黑暗裡，語氣冰涼：「我看到了，你還摸了她的臉，你喜歡她？」
周正一徹底愣住。他看不清喬洛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喬洛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不好惹的氣息。這個氣勢逼人的喬洛，和他平時熟悉的靦腆羞怯的青年，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他能覺出來，喬洛在生氣。這和他上次生氣的情形還不一樣，上次更像是帶著撒嬌意味的鬧脾氣，這次則帶上了氣勢洶洶的怒意。
別說是誤會了，就算是真的，他和夏眠抱在一起，喬洛有什麼好氣的呢？
周正一似乎在紛亂複雜的頭緒裡，抓住了一點細枝末節的東西。
周正一心臟怦怦直跳，他緩了口氣，慢慢地道：「我不喜歡她。」
噠的一聲，周正一屈指扣了口樓道燈開關。
燈光一瞬間亮起。
喬洛被這突現的光亮刺得瞇了下眼，臉上的神情沒來得及收回去——他臉上帶著幾分勃發的怒氣，幾分年輕人特有的傲慢，幾分Alpha天生的強勢，眼角眉梢裡似乎還捎帶上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相處了這麼久，周正一知道，喬洛一開始展現出來的靦腆羞怯，只是他性格裡的某一個塊面。他有討喜的一面，有嬌氣的一面，有強硬的一面，有浪蕩的一面，現在又展現出蠻不講理的另一面。
周正一喜歡他好相處的一面，順帶著連他不好相處的一面也一起包容下來。這麼多個塊面組合在一起，才是一個完整的喬洛。
周正一給他解釋著說：「你是新來的可能不知道，人夏眠有男朋友，這事是整個科室都知道的，她男朋友是我大學的學弟，倆人還是我搭線認識的。」
周正一是小情侶共有的朋友，時不時的就要在倆人吵架的時候，被迫扮演知心老大哥角色。
這次兩個小孩兒吵架的理由特別幼稚，就因為夏眠買了套兔子配熊的情侶睡衣，他男朋友嫌幼稚不肯穿，然後倆人就把問題上升到了『你不肯遷就我、是不是不愛了、我跟你處不下去了』等級。這種小學生式的吵嘴幾乎隔幾個月就要來上一回。周正一微信上勸完學弟又見面勸徒弟，和事佬當得愈發嫻熟。
周正一接著說：「我也沒有摸她的臉，她抱怨男朋友哭得眼妝都花了，我拿紙巾給她擦擦而已。」
喬洛皺眉看著他，似乎在判斷他話中的真偽。
「我不喜歡她，人小姑娘也不喜歡我，你這腦子裡都什麼跟什麼。」周正一笑得一臉無奈。他話頭一頓，顯出些許猶豫，片刻後，放輕了聲音，但字字清晰地道：「我喜歡的是你。」
喬洛冷硬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間的鬆動，他輕微撐了下眼皮，顯露出驚訝的神色。
周正一低頭想了想，再抬起頭，迎著光的眼眸彷彿黑曜石一般，似有波光流轉。
喬洛有這麼多個不同的面容，他覺得，說不定裡頭有一個也在真心喜歡著他周正一。
他想試一試。
周正一端正的五官在暖黃色的燈光映照下，顯得特別柔和。他臉頰輕微泛紅，帶著溫柔的笑意：「我可以追你嗎？」
第二十六章
告白之後的那個禮拜，喬洛突然忙了起來。他一不主動過來，倆人私底下碰面的機會就少了很多。
周正一試著約了他兩回，兩回都被客氣禮貌的擋了回來。喬洛笑得一臉歉意，說最近家裡在忙，實在騰不出空閒。
一連碰了兩次軟釘子，周正一心再糙，也覺出來那麼點不對味來。
他琢磨，喬洛，是不是有點躲著自己呢？
喬洛家裡的確隔三差五的就會忙上一陣，周正一不知道他家裡幹什麼的，喬洛沒提過他也不問，就是有時來他家的時候會看起來挺疲憊的樣子，跟電池空了似的。不過主要是他這次忙起來的點兒卡得太正，周正一前腳告白，他後腳就不來了，周正一就有點拿不準，他這是真的忙，還是委婉的拒絕自己呢。
周正一抓抓頭髮，回憶了一下告白後的情形——喬洛沒說接受也沒說拒絕，臉上除了一瞬間的驚訝，也瞧不出什麼太特別的情緒。
那這是讓不讓他追呢？
周正一默默歎了口氣，他那顆粗糙的心，實在是揣測不好過於細膩的情感波動，他不擅長猜人心思，就想著行不行的，約出來當面問問，說開了，行就行，不行——周正一心裡酸了那麼一下子，嗐，不行就不行唄。
周正一從沙發裡一猛子坐起來，摸手機給他發微信——
1：明天周六，要不要來？
喬洛的對話框上立刻就變成了『正在輸入』狀態，沒幾秒，回復就傳了過來——
喬洛：正一哥，我在忙，明天沒法過去了
周正一捏著手機想了想，猶不死心的發了一句——
1：有吃個飯的時間嗎？
1：我可以去找你
喬洛：哥，我這兒實在是走不開人
喬洛：不好意思啊
周正一解鎖三連敗成就，撇了撇嘴。
1：那行，你忙著，再聯繫
喬洛：[揮淚告別.gif]
喬洛面無表情的回那個灑淚揮手錶情包的時候，正坐在酒吧包間裡。
包間裡聚著五六個人，非A即O。紅毛坐在他側手邊的卡座上，穿著一身騷包的深V開領衫，露著胸肌，脖子上掛著造型誇張的鏈條，懷裡還摟著個風情嫵媚的大胸Omega。他托著酒杯朝喬洛臉前一舉，耳朵上一排小耳釘在燈光下閃出不同角度的光。
紅毛一臉不滿：「別擺弄你那個破手機了，捧一晚上了，叫你出來是喝酒解悶的，喝啊大少爺。」
喬洛鎖上手機屏，斜睨著看他一眼：「薛凌你廢話少一點，我能更舒心一點。」
「不是，你最近搞什麼玩意呢，叫都叫不出來。」薛凌——也就是紅毛，語氣不耐煩的說，「你讓人給擠去那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還待出癮來了？小辦公室坐的挺舒服吧。」
「舒服，」喬洛把手臂隨手搭在沙發背上，想起什麼似的瞇起眼，語氣曖昧地說：「玩得挺好。」
薛凌聽得嗆笑了一聲：「哈哈哈，還玩挺好，你那塊風水寶地連根O毛兒都摸不著，見天兒圍著一群Beta老男人，你玩什麼去？」說完掐了把他懷裡的美人屁股，「去，伺候伺候我們喬少爺。」
那美女韻味十足的擺弄了一下腰肢，屁股還沒抬起來，薛凌又一把給她摟了回來，「哦對，忘了這茬，喬少爺不好你這口的。」他扭過頭，衝桌對面一個獨身坐著的Omega青年喊話：「別傻愣著，今兒喬大少好不容易露個面，你還等什麼呢。」
那Omega青年立刻朝這邊看過來，露出一張清純年輕的面孔。
薛凌摟著美女站起來，對喬洛撂下一句：「祖宗你自個兒愛端就端著吧，我可不跟你耗時間了。」說完就推門去了舞池。
薛凌一走，那個Omega青年立刻起身繞了過來，蹭到喬洛身旁，挨著他坐下，聲音軟軟地喊：「喬少爺。」
喬洛側頭看看他，嗯了一聲。
Omega看起來還不到二十，眉眼精緻，面容姣好，身段也軟，看著就很乖。
薛凌組局，約來助興的大多都是一些小嫩模，或者十八線的小演員。這些小鮮肉都模樣好，放得開，重點是懂規矩。
看喬洛搭在沙發上的胳膊沒抽回去，Omega順勢半依偎進他懷裡，仰著小臉，一臉溫順的和他說話。
喬洛和他隨意的聊了幾句，垂著眼低聲說話的樣子看起來溫柔又多情。
Omega單手倒了杯酒，遞了過去：「喬少爺，不嘗嘗酒嗎。」
喬洛就著他的手，低頭抿了一口酒。
那Omega笑容明媚，仰著臉貼得更近了一點。他仗著幾分熏染的醉意，大著膽子說：「好喝嗎？喬少爺，要不要再嘗嘗我？」他眼神迷離水潤，從喬洛的高度看過去，能好能從大領口的衣服下，看到大片白嫩的肌膚。
Omega渾身散發出香甜膩人的信息素味道，將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喬洛伸手扣住他的唇，俯下身，在他耳邊狀若溫柔的說：「你越界了。」
Omega臉上僵了一下，軟若無骨的身子頓時坐正了，他正慌張無措，不知道怎麼答話的時候，徐少嵐舉著杯子走了過來。
Omega喊了聲徐少好。徐少嵐朝他點點頭，微笑著說：「能讓一讓嗎？我和喬洛說會兒話。」
Omega趕緊讓開了。徐少嵐在他空出來的位置上坐下來。
喬洛抬眼皮看了看徐少嵐：「你難得出來聚，怎麼，不著急回家陪老婆了？」
徐少嵐放下酒杯，笑咪咪的：「我這不是聽薛凌說這場你要來，特意過來看看，看看喬大少爺讓家裡那幾尊大佛給整死了沒有。」
「想整死我，沒那麼容易。」喬洛偏頭嗤笑一聲，「想趁明年老頭退位的時候搞事，以為把我擠走就能自己吃肉了，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的胃口。」
徐少嵐說：「你還有多少日子回去？」
「小半年，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呢。檯面上的，檯面下的。」包間有人進出，外面喧鬧鼎沸的人聲時不時洩進來，喬洛回頭看了看，「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聊別的。」
徐少嵐抿了口酒，突然轉開話題：「你那個，怎麼樣了？」
「哪個？」
「那個Beta，姓周的那個。」
「哦——還那樣。」喬洛從桌上拎起酒杯，拿在手裡晃了晃，「徐大夫這是來發揚職業精神？下了班還在關心自己病人。」
「你也差不多一點，適可而止吧。」
「我幫他『治病』而已。」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徐少嵐的眼睛透過鏡片看著喬洛，「那不是圈裡的人，你想玩兒，就去找會玩兒的，不要糾纏圈外人。」
「我糾纏？我想想啊。」喬洛偏著腦袋做出思考的樣子，片刻後道：「他說他喜歡我呢，你說這算誰纏誰——」
包廂門一開，薛凌帶著叮呤光啷的音樂聲又折了進來，他懷裡依然抱著漂亮的Omega，已然不是出門時的那一個。他看見倆人，愣了下，繼而大叫：「我操，這麼多漂亮姑娘你倆不要，非得兩個大男人湊一塊聊小天，噁不噁心。」薛凌看了眼時間，「誒我說，這場也差不多了，咱們續下一攤吧，走吧。」
徐少嵐低頭看看錶，「我就不去了，我家阿遠來接我了。」
喬洛面容冷淡，也站起來：「沒大意思，我也走了。」
薛凌炸毛：「誒你倆有意思嗎，這他媽剛幾點？？」
沒人理他，喬洛跟徐少嵐和其他人打了個招呼，前後腳走出門。
大門外，守著個小個子Omega青年，臉巴掌大，渾身裹著麵包款羽絨服，看起來圓圓墩墩的，模樣可愛。徐少嵐出門喊了聲阿遠，他就蹦蹦噠噠撲了過來。
徐少嵐看到他以後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徐少嵐一把抱住撲過來的青年，捏了下他凍得發紅的鼻子：「等多久了？」
阿遠鼻頭紅紅的，搖了搖頭：「沒多久。」轉臉看到喬洛，走過來，甜甜的喊了聲：「喬洛哥。」
喬洛朝他點點頭：「阿遠。」
徐少嵐一把把阿遠拽了回懷裡，聲音不低的說：「快離他遠點，離近了會被傳染缺德的。」
「滾蛋。」喬洛挑眉罵了一句。
「別不把我跟你說的當回事，你現在的狀態最好少惹麻煩。」徐少嵐最後掃了他一眼，摟著阿遠，朝自己的車上走去。
喬洛轉身也上了自家的車，司機在前座問他：「大少爺，回哪兒？」
「回家。」
車子平穩的開了起來。
方纔在酒吧裡沾染上的Omega氣味似乎還沒散開，又甜又膩，喬洛皺皺眉，按下車窗讓空氣吹進來。
他腦子裡想起徐少嵐跟他說的話——周正一的確跟圈裡的人不一樣。
周正一為人成熟端正，個性豁達，從不矯情，沒有那些個膩膩歪歪的毛病，相處起來非常舒心。除此之外，他是Beta，沒有腺體，沒有煩人的信息素，沒有多餘的生殖腔，完全不會對喬洛釋放那令人厭煩的信息素干擾。而且身體操起來非常舒服，兩個人在性事上也異常的合拍——喬洛瞇起眼，腦子閃過周正一被他插到高潮，渾身顫抖著射精的模樣。
這樣的一個床伴，方便，不麻煩。在他被下放的這一年裡，無疑是開葷腥的最佳選擇。
他確實挺喜歡周正一的。
但是這個最佳選擇前陣子卻跟他告白了。
什麼東西牽扯上感情就會失去控制，變得麻煩。喬洛不喜歡麻煩。周正一身為床伴的最大優勢沒有了。
喬洛拉低了兩個人見面的頻率，他應該找一個大面兒上過得去的理由，適當的給一些補償，和他斷個乾淨，但是——
喬洛閉上眼，眼前是樓道裡突然亮起的光，周正一望過來的眼睛特別的亮，他有點不好意思的問：「我可以追你嗎？」
從小到大，喬洛接到的告白多了去了，有激情猛烈的，有溫柔委婉的，還有跟他玩欲拒還迎的，唯獨沒有周正一這樣在自家的大門口告白。他家樓道燈還是壞的。
喬洛至今都記得他當時的感覺——一股異樣的興奮感從尾椎炸開，沿著脊柱一節一節往上攀升，最後停留在某一個位置。
——但是，周正一這塊肉他吃出習慣了，現在讓他往外吐，他有那麼點不捨得。
喬洛睜開眼，敲了敲司機椅背，報出來個地址。
敲門聲響起時已經是凌晨了，周正一頂著一張惺忪的睡臉開了門，愣了半天，才慢慢清醒過來：「喬洛？你怎麼這個點來，是出什麼事了嗎？」
喬洛靠過來，上半身掛在周正一身上，扁著嘴說：「沒有，沒事，正一哥，我一直忙到現在，好累哦。」
周正一一半的魂兒還躺在床上沒起來，他腦子混混沌沌的，一時沒想明白，兩個小時前剛說沒空見他的喬洛怎麼大半夜跑過來了。他發著懵，就沒動，也沒說話。
喬洛把他的手抬起來，環在自己肩膀上，再摟著他的腰嗲嗲得撒嬌：「哥，你不是說要追我嗎，你哄哄我呀。」
周正一呆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他順勢緊緊摟了下喬洛的肩，手掌上下呼嚕他後背：「你這一身的酒味兒，去應酬了？」
喬洛悶悶的嗯了一聲。
周正一摸了摸他的頭，哄著他說：「去沖個澡吧，酒氣沖一沖，洗好了舒服睡個覺。」
喬洛的頭扎在周正一脖頸旁邊，抽著鼻子嗅了嗅——周正一身上有一股乾淨清爽的沐浴露味道。廉價，但好聞。
喜歡吧。
喬洛的臉抵在周正一肩窩，緩緩蹭了蹭。
喜歡我吧，我可以給你很多東西。
除了你不該要的。
第二十七章
周正一下定決心追喬洛了，就立刻落實到了行動上。
他這輩子沒主動追求過人，想了想，決定先收拾收拾外表。男人嘛，都是視覺動物，捯飭一下自己準出不了錯。
周正一先從腦袋開始收拾。他現在的頭髮半長不短，後面都能抓起個小揪揪了，按著他原來習慣，一般頭髮到了不得不剪的時候，就去小區理髮店裡隨便讓人給修短一些，完全不會考慮什麼造型不造型的。可這次就不一樣了，周正一忍著心疼，趁著休息日，特意開車去了市中心那家很有名氣的理髮店，砸大手筆做了個造型。
其實造型師也沒怎麼改動他的髮型，還是那個中分，就是整體短了一些，這裡修一下那裡剪一刀的，可最後呈現出來的效果好像真就是特別不一樣，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精神清爽。
造型師扶著椅背對他說：「先生，你的臉型五官都很好，這個髮型很適合你，該露的都能露出來，非常帥氣。」
這不是周正一第一次被人誇顏，他打小就知道自己的臉長得還成，相貌隨他爸爸，他爸年輕時當過兵，是部隊那一片挺有名的帥兵哥哥，常被逼著上部隊宣傳海報的那種。他性格隨娘，長相隨爹，小時候經常被誇這孩子會長。不過他以前也從沒在意過這些，他那帥氣老爹從小就教育他，男人找媳婦不能光看臉，追媳婦也不能光憑臉，重點得會疼人，會照顧人，能護人家一輩子。
老爹說得對，周正一以前這麼想，其實現在也這麼想，他會盡自己所能的對喬洛好，只不過如今他也巴不得突然走上顏值巔峰，最好能給喬洛迷得三五六道的，轉不動眼。當然，他也就是隨便想想，喬洛要是喜歡看臉，那沒事自己照鏡子玩兒就行了，也沒他什麼事兒。但迷不倒喬洛，站他身邊，兩個人看起來能更般配一點也成啊。
周正一做完頭髮又去逛了商場，買了一套衣服。
他衣櫃裡基本就兩種風格的衣服，一個是老氣古板的工裝夾克，這上班穿，一個是舒服至上的帽衫T恤，這日常活動或者運動時穿，他幾乎沒有什麼講究版型的衣服。鞋子也是，大多都是運動鞋，唯一一雙皮鞋也是穿了很久的，被留下的唯一原因是被踩久了，沒型，但特別舒服合腳。
但喬洛的穿衣風格就跟他很不一樣，襯衫西裝，羊絨大衣，領帶的顏色要和西服外套搭配，袖扣的款式要和整體風格合適，他甚至會買同品牌同款式的兩套西服，就因為顏色不一樣。
周正一知道喬洛在意這些，也就希望從視覺上，喬洛能對他更滿意一點。
正統西裝周正一是沒什麼穿的機會了，就挑了套日常穿也合適的休閒西服。
周日有個科幻電影的續集首映，當年電影第一部 口碑爆棚，周正一和喬洛都挺喜歡，這次續集首映，周正一就想著邀請喬洛跟他去看電影。
但大熱門的首映票不好搶，周正一是拜託夏眠幫他搞定的。
夏眠這時候剛跟男朋友和好，心情大好，當下就砸胸口給他大包大攬下來了。夏眠平時會追星，在各大平台的搶票經驗max，搶不到的她也有門路找靠譜的黃牛黨買。周正一給她打錢，夏眠幫他從黃牛那裡買了雙人票，再把信息轉給周正一時，還調侃了一句：「師父，還說沒有女朋友，我周氏山門是不是又添一人，啥時候讓弟子見見師娘？」
周正一心裡默默吐槽，你準師娘已經在山門裡了，你喊師弟的那一個就是。
票有了，人也打扮好了，周正一約了喬洛周日一早過來。
喬洛一進門，就看見煥然一新的周正一。
周正一穿了個羊絨衫，外頭套著深灰色的休閒西服外套，那西服剪裁得體，很貼身，襯得他腰細腿長，身形挺拔。
喬洛楞了一下，然後笑起來，拆下脖子上掛著的圍巾勾住周正一，一把將他扯了過來。喬洛拿鼻尖蹭蹭周正一鼻尖，和他眼對著眼：「你特意打扮了，為我？」
周正一也笑起來，直接承認：「嗯。」
喬洛拿唇含上周正一的唇，發音有些含糊的說：「想勾引我？」
周正一拿牙齒咬住喬洛下唇，輕輕一拽，「我勾到了嗎？」
喬洛呼吸突然粗了一下，他捧著周正一的臉重重啵了一口，「那你挺成功，脫衣服。」喬洛伸手抓住周正一半邊臀肉，用力搓揉起來，又說：「要不……別脫了，穿著做一次，嗯？」
周正一呼吸也有點亂，他趕緊趁著倆人沒徹底上頭的時候拉開距離，「別、別鬧，咱們下午去看電影，那個《深度冰寒》的續集，你不是一直想看？我搞到票了。」
「下午呢，還早，我們做一次先。」喬洛伸著脖子去夠著親周正一的嘴，然後沒什麼信服度地說：「很快的，不耽誤。」
周正一後仰著躲他，「不行，咱們中午還可以去那附近吃個挺有人氣的私家菜館，都是南方菜系，偏甜口的，你不是喜歡？」
喬洛夠不到周正一的嘴，只能把吻落在他從衣領下方露出來的鎖骨上，「我現在就想吃你……」
電話鈴聲把喬洛的後半截話蓋過去，周正一艱難的掏出手機看了看，是顧鳴。
周正一推開喬洛的腦袋，接起電話：「顧鳴，怎麼了？」
「阿一，你什麼時候出門去機場？順路來接我吧，我車限號出不去。」
周正一懵了下，他的確要出門，但是跟機場有什麼關係，他問：「機場？去機場幹嘛？」
「接機啊！」顧鳴嗓門大起來，「你搞什麼？你忘了哲哥今天回來嗎？十點半的飛機。」
周正一徹底愣了下。他原本還維持著跟喬洛打鬧拉扯的姿勢，此時慢慢站直了，看了喬洛一眼，指了指電話，就退到一邊接電話去了。
那頭顧鳴聽他半天沒說話，突然反應過來什麼，「哲哥沒告訴你他今天回來嗎？呃……」顧鳴遲疑了一下，打著哈哈說：「不是，你倆吵架，都一年了，還沒吵完啊？多大的事啊，至於嘛我說。」
「……我們沒有吵架。」周正一頓了一下，「你把航班信息發給我，我馬上出門，你下樓吧，去小區口等我。」周正一抬頭看了眼客廳時鐘，「但我下午還有事，接回修哲還要出門，所以動作要快一點。」
掛了電話，周正一轉過身，喬洛在他身後站著，抱臂靠著書櫃站著。
周正一不好意思的說：「我得去接個朋友，應該中午就能趕回來，你能在家等我嗎？」
「你把我一大早喊了過來，現在就丟我一個人看家？」喬洛挑挑眉，那則通話的內容他聽到了七七八八，「接機麼不就是，帶我一起吧。」
十五分鐘後，周正一開著車，副駕坐著喬洛，接上了在小區門口吹涼風的顧鳴。
顧鳴本來優先去拉得副駕車門，一打開看到喬洛，只能關上門繞去了後座。他一上車就指著喬洛發問：「他怎麼也在？」
喬洛朝他笑了笑，客客氣氣地道：「顧鳴哥。」
顧鳴轉了轉圓眼睛，對周正一說：「哦，你說下午有事，你倆一起去辦？」
喬洛答話：「去看電影，《深度冰寒》的續集首映。」
周正一眉頭一抽，就聽見顧鳴嗷了一嗓子，他抱著座椅靠背湊過來，吵道：「《深寒》的續集？？周正一你怎麼回事！你怎麼不約我！你看完了誰陪我看？？」說完氣不過，又伸手扯了下周正一鬢角。
喬洛側過身：「顧鳴哥別這樣，正一哥在開車，不安全。」
顧鳴抱著胳膊翻著大白眼坐了回去，周正一哄著他說：「怕什麼，回頭等票好買了，你有空時我再陪你看一次不得了。」
顧鳴哼哼：「這還差不多。」
喬洛看了眼周正一，笑了笑，扭頭看著窗外。
他們路上有點堵車，到機場的時候已經快11點了，
顧鳴一下車就打了個電話，和那頭約好了碰頭地點，然後領著周正一和喬洛往目的地走。
隔著老遠，喬洛就看到對面廊柱下，一個穿風衣的男人半坐在自己行李箱上。那人姿態隨意，背對著他們，看不見臉，從伸出來的腿長判斷，個子應該挺高。
顧鳴衝著那人喊：「哲哥、哲哥！這邊！」
那人站起來轉身，露出一張非常有男人味的臉。他爽朗的笑著，五官堅毅深刻，長得不夠精緻，卻是很有男性魅力的面相。
「你可回來了。」顧鳴開心的撲過去，男人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周正一跟在後面也走過去，喊了句：「修哲。」
男人很慢的把視線移到周正一臉上，良久，才道：「正一，我以為你不會……」
周正一拍拍他的肩，「好久不見，歡迎回來。」
男人抬手，似是也想拍拍周正一的肩。他手掌懸空，在肩膀上方猶豫了一秒，忽然改成撐開雙臂，一把將周正一緊緊環抱住。他握拳砸了砸周正一後背，低聲說：「……好久不見。」
喬洛站在三個人幾步開外，臉上一直維持著的笑意有一瞬間的晃動。
第二十八章
直到有腳步聲靠近，擁住周正一的男人才鬆開手臂。
喬洛走近了，笑得柔柔順順的。
男人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下喬洛，略帶疑惑：「這位是？」
周正一拉著男人胳膊給兩人做介紹：「啊對，修哲，這是我朋友喬洛。喬洛，這是我髮小陳修哲，你喊哲哥吧。」
陳修哲挑起半邊眉毛，眼珠向周正一的方向轉了轉，姿態瀟灑的對喬洛伸出手：「你好。」
喬洛和他一握：「哲哥。」
周正一觀察了下陳修哲神色，知道自己接機還帶個陌生人過來是有點奇怪，就順嘴解釋道：「你說你今天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我今天本來約了小喬出門看電影的，現在只能把兩個行程合在一起了。」
陳修哲苦笑一下，「嗐，我這不是以為你……不說這個了，你們幾點的行程？耽不耽誤事兒？」
周正一摸手機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半，「下午兩點的場子，送你回家再趕過去沒問題，走吧。」說著就要幫忙去提行李。
喬洛很有眼力見兒的拉過拉桿箱。
陳修哲對他笑著道謝，一手扶著周正一一手扶著顧鳴，「大中午的，別著急回家了，我饞那一口好一陣子了，走走，隔壁街吃麻小去，我請客。」陳修哲捏了捏周正一肩頭，「吃完你跟小兄弟去忙，我跟顧鳴打車回家就好，也不遠的。」
一小時後，四個人坐在麻小飯店包廂裡，服務員抱著點餐的單子和菜單退出門去。
包間裡空調開得高，熱風呼呼的，周正一脫了羽絨服掛在衣架上，裡頭的西服外套就露了出來。
顧鳴看見了就大驚小怪地道：「阿一你居然穿西裝，你不是最煩這種板板正正的款式嗎？」
周正一的確不太習慣穿這種抬胳膊都費勁的衣服，就順勢把外套也脫了，只穿著裡面的羊絨衫。
顧鳴細細打量他一下，又咋咋呼呼地道：「你是不是還剪頭髮了？不是，你倆出門看個電影搞得還挺正式，還打扮上了，你跟我出門怎麼就不這麼講究，你倆這約會啊？」
顧鳴這人說話不太走腦子，想啥說啥，他其實沒往那處想，就是話趕話，嘴皮子一順溜，就朝著約會那方向奔過去了。
這本來是開玩笑的話，可趕巧了正中紅心。周正一原本就是抱著討喬洛歡心的心思，才花冤枉錢從黃牛手裡買高價票，約得電影首映，這可不就是想整個約會出來嘛。結果好死不死的，碰上給老朋友接機，周正一費心計劃的二人世界突然臨時變成了四人聚餐，他花功夫捯飭了一身行頭，還被髮小戳著脊樑骨調侃。周正一面上就有些訕訕的，一時不知道怎麼回這個話。
陳修哲看了他一眼，直接就把話頭接了過來：「正一這一身打扮，原來不是為了接我來特別換的呀。」說完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是哲哥自作多情了。」
陳修哲去外地出差了一年多，臨走前和周正一鬧了點不愉快，中間倆人也沒聯繫過。這次猛一碰面，周正一就總覺得有些彆扭。倒也說不上是生疏，畢竟都是從小耍到大的朋友，就是感覺倆人間跟隔了層糯米紙似的——包糖常用的那種，你看得見我我看得見你，但中間就橫豎是隔著一層。
但陳修哲這句隨口來的逗悶子的話，一下又把那層淺淺的隔閡給杵破了。
周正一覺著那個文能耍貧、武能打鬧的糙漢髮小又回來了，他也就笑著呸了一聲：「想得倒美你！我穿趿拉板出來見你都算捧你面兒了。」
沒一會兒，小山堆似的麻辣小龍蝦一盤盤端了上來，幾個人甩開了吃，邊吃邊聊天。
陳修哲給他們講了講他這一年多在外地的見聞。
陳修哲這個人，嘴上功夫十分利索，非常能侃。他跟技術死宅不善交際的周正一不一樣，也跟一根直腸子從頭通到底的顧鳴不一樣，他常年在外跑生意，什麼樣的人都接觸，什麼樣的人都能聊，雅的俗的都能瞎白活起來，就是狗拉屎也能說出跌宕起伏的味兒。
席間，從天南海北聊到童年趣事，幾個人聊得十分起勁兒。
「說起來，」陳修哲飯桌上聊天，總能把人都照顧到了，他把話頭指向安靜吃飯的喬洛，「喬小兄弟青年才俊的，跟我們正一是怎麼認識的？」
喬洛不吃辣，周正一一上來就特意給他單點了幾盤清淡的炒菜。喬洛文文氣氣的正在挑菜吃，聞聲一抬頭：「我和正一哥是同事。」
「他倆一個科室的，」顧鳴嘴上一圈紅紅的辣油，辣得他直捯氣兒，「呼——阿一把他當徒弟帶呢。」
「哦——徒弟呀，」陳修哲抓抓下巴，突然朝喬洛眨了下眼，「那你得喊我師伯了。」
「放屁！少佔我徒弟便宜，」周正一正動作麻利兒的剝小龍蝦，剝出個完整的丟在陳修哲碗裡，「就你那個專業課成績，哪兒來的臉皮讓我喊師兄的。」
陳修哲跟周正一同大學同專業，他倆同歲，原本應該是一屆，但周正一休過一年學，大學報到的時候就比陳修哲低了一屆，陳修哲沒少逼他喊師兄玩。
陳修哲就豪爽的笑：「課業成績比不比的吧沒什麼意思了，但是咱們正一這個剝蝦的手藝，可是經過認證的，一等一。」
吃麻小，三分之二的蝦都是周正一剝的，他不光自己吃，剝完的也給倆髮小吃。顧鳴是打小伸手伸慣了，周正一剝一個他吃一個，陳修哲自己倒也上手，就是剝不利索，時不時的就被周正一投餵幾口。
周正一照顧人照顧出習慣了，他剝得挺順手，就是此時突然聽到陳修哲的話，有點心虛的撇了眼喬洛——他想起來，喬洛曾因為他瞎扒拉別人的飯，鬧過一通脾氣，把一盤雞蛋西紅柿餵過垃圾桶。周正一當時沒琢磨過味兒來，後來再想一想，就覺著可能是喬洛講究，是不習慣他們這種不分彼此的吃法。畢竟你一口我一筷子的，也不太衛生，所以這次他特地忍住了沒給喬洛夾菜，他把喬洛能吃的菜全端到他面前，圍成個圈，然後就專心伺候髮小們去了。
喬洛瞧著也沒什麼特別的情緒，話不多，自己慢慢悠悠的吃菜。
一頓飯吃到一點半，幾個人滿足的離了席。
出了飯店，陳修哲想去車後備箱取行李，再帶著顧鳴打車，讓周正一給攔了，「得了，你倆拎著行李甭瞎折騰了，開我車回家吧。」周正一把車鑰匙給了陳修哲，跟倆人告別，自己帶著喬洛打車去了電影院。
電影兩點開場，緊趕慢趕的，倆人到場時還是遲了十分鐘。不過好在座位是最後一排邊兒上，入場晚了也不太影響別人。
兩個人落了座，專心看起了電影。
周正一追著劇情看著正入神，忽然感覺喬洛側過身，往他這邊靠了靠。周正一直覺他想探討劇情，也靠過去，就聽見喬洛小聲說了句話：「我原來以為，你只是對顧鳴哥特別照顧，現在看，你對誰都特別照顧。」
周正一一愣，尋思這對話怎麼沒頭沒尾的，哪兒跟哪兒啊，但還是順了他的話說：「哈哈是，都是多年的朋友。」
喬洛頓了一下，語氣輕飄飄的，又說：「那你對我好，感覺也沒什麼特別的了。」
周正一梗了一下：「你不一樣。」
喬洛抬高調子哦了一聲，「怎麼個不一樣？」
周正一心想那哪兒能一樣了，老子可是想把你扒光了拐上床的，但這話太糙，說不出口，他琢磨了下，正好這時大螢幕上在過隧道，整個影院黑得不能再黑，周正一就側過臉，飛快的用嘴唇在喬洛臉頰上輕輕碰了一下，「這麼個不一樣。」
喬洛非常、非常輕的笑了一下。
周正一心裡就也雀躍了起來，他收回身子剛要坐正，喬洛忽然伸手過來扣住他下巴，強迫他整個臉轉過去，然後一個熱乎乎的東西就堵上了他的嘴。
在這坐滿了人的首映場上，喬洛給了他一個濕軟綿長的深吻。
大螢幕上，電影畫面通過了隧道，主人公們重見天光。
周正一被那陡然亮起的亮度晃了下眼，才和喬洛唇齒分開，兩個人都有些呼吸不均。
前排左側有個小姑娘正好要跟同伴說話，轉過來的腦袋剛好撞見這一幕，此時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的方向。
周正一臉上一臊，正有點無措，喬洛卻站起身，拉了他一把。
周正一趕緊就跟他離了場。
喬洛不言不語的拉著他出了影院，推門出了安全通道。
周正一看著兩人牽在一起的手，正有些心動，就迷迷糊糊的被喬洛帶到了樓梯轉角。
喬洛把他推在角落裡，自己也覆了上來。他氣息有些不穩，兩手手肘拄著牆，灼熱的呼吸打在周正一臉上：「我們來玩點不一樣的，嗯？」
第二十九章
「玩什麼？」周正一一時沒反應過來，梗著脖子傻了吧唧的追問了一句。
其實這個氣氛已經足夠曖昧了，但這可是在電影院的樓道裡，雖然看著沒什麼人會來，但也是正兒八經的公共場合，周正一腦子是真沒往十八禁的方向跑。
他一向端正，一直覺得上床這回事，就合該著得在床上做，這陣子被喬洛帶著在什麼桌椅板凳、洗手池子上做就夠彆扭了，更何況這次還跑室外來了。
這他媽的是要打野戰啊？
瘋了吧！剛在電影院裡摸黑打啵兒就已經是心理承受上限了，這還想來個全套伺候上啊！？周正一臉當下就綠了，推了把喬洛胸膛就想走。
喬洛抓過他的手，在他掌心胡亂親了下，擰著個眉，可憐巴巴的說：「正一哥，我漲得好難受。」說完拿他腫脹的下體頂了頂周正一。
周正一心裡白眼都要翻後腦勺去了，這信息素紊亂的是他自個兒吧？怎麼最近喬洛的發情頻率比他還勤快？不分時間不分場合的，這狀態說起就起啊。周正一現在是想著法兒的追喬洛，但再怎麼著，也沒有在這方面慣小孩的吧。他也就沒好氣的說：「你自己唱兩遍大悲咒它就下去了。」
喬洛露出個挺哀怨的眼神，瞅了瞅周正一，扁扁嘴，把頭低下去了。也不言語，就下邊兒輕輕磨蹭著周正一的胯。
周正一惡狠狠的磨了下後槽牙。
這人絕了，怎麼做到又純情又騷包的？
氣質這塊簡直拿的死死的。
喬洛小小聲說：「哥……你真不管我嗎。」
喬洛這小孩估計打小就是蜜罐子裡泡大的，讓人寵沒邊兒了都，他知道什麼時候該撒嬌，嬌怎麼撒最好使。這帶著點兒稚氣的小伎倆，小時候拿來對付家裡長輩，長大了拿來對付周正一，周正一還他媽就吃這一套。
周正一一下子也沒招了，但是讓他現場脫了褲子給喬洛打野炮，那可也真是做不到，這地方雖說把角，隱蔽點，但萬一突然來個人，喬洛就露著根肉棍，他可是撅著倆白花花的屁股蛋兒任操呢！這場面光腦補起來就令人心梗。他左思右想的，還是探了隻手過去，摸了把被布料包裹住的小喬洛。
喬洛飛快掀起眼皮看了眼周正一。
周正一心一狠，就把他褲子拉鏈給拉開了。
蓄勢待發的性器彈出來，周正一拿掌心頂著馬眼摩擦了一下，四指成環，從根部往上摸了一把，就開始努力的給他擼。
喬洛腦袋擱他肩膀上，也不說舒服也不說不舒服，跟帶著點小孩兒脾氣似的輕哼。
沒一會兒，他耳根子就紅了起來。
周正一撐眼皮子偷摸觀察他，也不知怎麼的，就覺得他這個吃不到食兒又捨不得跑的小樣子還他媽挺撩人……
周正一心臟怦怦跳，就跟魔怔了似的，慢慢蹲了下去。
喬洛腦門靠在自己支在牆壁的手臂上，視線直直落下來，死死盯著蹲在他襠前的周正一。
周正一手上動作慢了下來，但沒停，他有一搭無一搭的摸著小喬洛，猶豫了一下，將喬洛高昂上翹的性器往下壓了一下，然後在他的注視下，一狠心，伸出一截紅紅嫩嫩的舌頭，試探性的、輕輕舔了一下那飽滿的肉頭。
喬洛的呼吸明顯的急促起來。
周正一兩眼一閉，將那玩意兒含進了嘴裡，一股純男性的氣息一下子充滿了周正一鼻息。
喬洛的東西太粗，周正一把嘴張到最大也就勉強吞進去一個頭，剩下的部分周正一就只能用手包裹起來，又動手又動嘴的給他弄。
嘴裡滿滿噹噹的塞著根陰莖，感覺很不好受，周正一沒幹過這個，只能把小時候舔冰棒的經驗掏出來用，他小心翼翼的避免牙齒碰到喬洛，拿舌頭轉著圈的去舔。
這樓梯間夠偏，巨他媽安靜，一時之間，周正一就只能聽見自己賣力舔雞巴時發出的咕唧水聲，和控制不住力道發出來的嘖嘖咂嘴聲。那聲音不大，但在這個空曠的地方似乎還能響出來回音。
操。
周正一燥得眼角都是紅的。
喬洛沒再開口說話，只是呼吸粗重。
周正一又嘬又吸的折騰半天，喬洛都沒有要釋放的意思。周正一就騰出手拍了拍他大腿外側，意思是讓他差不多點，別佔便宜沒夠。
喬洛垂下隻手，手指插進周正一髮間，往後一捋，把耷拉在他臉頰兩側的頭髮背了過去，露出來光潔的額頭。
嘴唇被摩擦的都有些木了，周正一抬了抬眼角，就有點埋怨的看了他一眼。
喬洛表情一動，正要開口說話，突然樓道門的那側傳來一陣腳步聲。
有人過來了！！
周正一眼睛一下瞪圓了，就要吐出喬洛的雞兒。
喬洛撫摸他頭髮的手忽然用力，五指張開，牢牢掌控住他後腦勺。喬洛一個挺身，把自己往周正一喉嚨深處送了送。
我操？？？
門那邊的人似乎是電影看一半跑出來接電話的，他跟兩人這邊就隔著一層薄薄的樓門板，打電話的聲音無比清晰的傳了過來：「陳老闆，誒您好您好，哈哈哈，是是是，您說……」
周正一腦子都蒙了，他嘴巴被堵個嚴嚴實實，也不敢鬧出太大動靜，只能抬起眼睛，憤怒的瞪著喬洛。
喬洛拿腳頂住門板，兩隻手都捧住周正一的腦袋，挺腰，小幅度在他溫熱的口腔裡衝撞起來。
喉頭被肉頭一下下撞著，周正一控制不住的想要乾嘔，緊縮的喉嚨又大大反向刺激著喬洛。喬洛動作愈發猛烈，眼睛都興奮的瞇了起來。
周正一唇齒大開，無法吞嚥下去的涎液絲絲縷縷的溢出來，被猩紅怒張的性器帶起，再滴落在他下巴上，順著揚起的喉結往下流，淌出一道水潤淫逸的痕跡。
門那邊的電話仍在繼續：「您說的我都記下了，您瞧好吧，回頭這事兒成了咱們可得吃一頓。」
周正一死命拍打喬洛腰臀，唇間不可抑制的漏出嗚嗚咽咽的呻吟聲，喬洛扣住他腦袋的手穩如鐵鉗，捅在他嘴裡的陰莖甚至還粗大了一圈。
周正一被他死死壓制著，又氣又急，嘴裡還有根凶器來回的捅。周正一眼睛紅了一整圈，大氣都喘不勻一口，眼眶裡蓄了一圈生理性淚水，終於在喬洛捅個沒完的動作下，滴落下來。
周正一嘴裡含著喬洛的寶貝，眼角通紅，鼻尖兒也是紅的，他眼睛睜得大大的，純黑的眼仁外蒸著一層水汽。喬洛低著頭，直直看著他在自己的操幹下淌下淚來。那淚珠子碎鑽一般，晶瑩剔透，沿著他臉頰的曲線一顆顆滾了下去。
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感竄進喬洛的尾椎，沿著他的骨肉蔓延開來。喬洛低吟一聲，慫腰速度加快，用力的衝撞十來下，一下子離開那銷魂噬骨的口腔，陰莖一陣抖動，噴射在周正一臉上。
周正一被噴的一臉懵逼。
喬洛把他拉起來，再掏紙巾把兩人整理乾淨。
完事兒喬洛把周正一按在門框上，一下下的輕輕親他唇角，他說話，聲音饜足：「哥，你弄得我好舒服。」
周正一這才回過神。門外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他瞬間拉下臉，啪得一聲推了一把喬洛額頭，怒罵：「滾蛋！剛你怎麼回事！？讓你停你聽了嗎！！」
喬洛皮膚很白，腦門挨了這麼一下立刻就紅了，他捂著額頭，委屈著說：「哥，你生氣了？你不要哭。」
哭什麼？周正一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低聲吼道：「我操，誰哭了？？生理性淚水你知道什麼意思嗎？你讓我抱著腦袋操一通試試！？」
喬洛讓周正一一通吼的縮了縮腦袋，他膩乎乎的看了眼周正一神色，湊過去小聲說：「哥，我有點……激動，你張嘴我看看，弄疼了是嗎，我錯了，別氣了。」
「我是因為那個生氣嗎！？」周正一氣急敗壞的，壓著嗓音吼：「剛……剛那人要是進來了呢！」
「不會的，我腳卡著門呢，他進不來。」喬洛垂著眼簾，低著頭，誘哄著道：「哥，別氣了，讓我也伺候你一回，好不好。」
「不是，那是一檔子事兒嗎！」周正一還想吼，腦子裡卻擅自浮現出喬洛跪在他腿間給他口的幻想圖。
口交不像插入式的性愛，跟給他治病沒半毛錢關係。跟治療沒關係的性愛應該……留著倆人確定關係以後再做吧……
就他倆這種先做後愛的亂序關係，亂七八糟的一股腦摻和到一起，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這度還挺難拿捏。
周正一一跑神，思路就被喬洛給徹底帶跑偏了。他覺得喬洛這個事兒做得不太地道，是，他是爽了，但萬一真是被人瞧見個啥的……周正一這張老臉往哪兒擱啊。他就想跟喬洛好好說道說道，但說了沒兩句，就被喬洛拖去了隔壁的酒店，開房，上床，從裡到外、結結實實的被『伺候』了好幾通。
哦，合著是這麼個伺候法啊——喬洛拿他的雞兒，伺候他的洞。
周正一是腰也累屁股也疼，趴在床上躺屍的時候就又想起來這看了沒一半的電影來，這下好了，再陪顧鳴看一遍也真是不虧了。
周正一這麼琢磨著，就摸出手機來想提前約一下顧鳴，結果打開手機，滿屏幕都是另一個髮小傳來的信息。
陳修哲：到家了嗎
陳修哲：回來了跟我說一聲
陳修哲：我還你車鑰匙
陳修哲：我在你家樓下，你屋裡沒開燈，還沒回來嗎
這幾個信息傳來的時候周正一正被喬洛壓著猛幹，他臉埋被單裡了沒瞧見，但那些個信息提示在鎖屏上閃來閃去的，喬洛全看見了。
周正一躺著給他陳修哲回信息的時候，喬洛就在他腰側躺著，一抬頭就啃了他後腰肉一口。
「你這什麼毛病，這麼愛下嘴。」周正一拿手去推他，喬洛就順手把他手捉住了，一根根揪他手指頭玩兒。
周正一就只能單手去回信息。
喬洛側躺著，狀似無意的看他兩眼，臉上似笑非笑的：「你回不回家還得跟他報備，你跟你髮小都處得這麼膩歪嗎。」
第三十章
這話給周正一問得一愣。
膩歪嗎？他沒覺著啊，大院裡的孩子們打小一塊長大，一直都這麼勾肩搭背過來的，感情好得很。
顧鳴家以前跟他家老房子住對門，他爸媽跟周正一爸媽來往得更密切，他倆更是今天你家吃飯、明天我家睡覺的關係。
而且不光他倆——周正一有點陷進回憶裡——那大院子裡歲數相差無幾的孩子們大體分兩撥，一撥是他這邊的，呼啦啦一大群，天天虎了吧唧的從東跑到西，再從西跑回東。另一撥是北院那頭的，一共三四個小孩吧，讓一個大一點的孩子領著，年紀才多大點兒呢，就知道往樓口一坐，衝來來去去的漂亮姑娘吹口哨，小混混似的，人嫌狗不待見，特別招煩。
後來周正一生初中，考學成績是校內Beta班裡的第一。剛分班的時候開班會，班主任把他喊到教室前頭來，跟同學們介紹他。說了沒兩句，門口闖進來一個男孩。那男孩開學班會就遲到，打扮的流里流氣的，也不穿校服，一臉的滿不在乎，大搖大擺就要往裡進。老師給他攔住了，讓他站在周正一旁邊。老師就半開玩笑的，順帶著給同學們介紹了一下這一位：「這也是位第一，不過是倒數的。」
底下的同學們呼啦啦笑成一片。
那男孩一臉無所謂的聳聳肩。
當時班主任就一手扶著一邊兒肩膀，讓周正一這個品學兼優的三好生，多照顧一下這位同學，爭取每個人都不掉隊。
周正一扭頭朝男孩笑一笑，這才看清他的臉——這不是北院裡那群小混混的頭兒嘛。混混頭兒頂著一個刺蝟腦袋，吊兒郎當的看了看周正一，然後當著老師和全班同學的面，朝他豎了中指，兩隻手。
後來倆人坐了同桌。
這倒不是老師安排的，是周正一自己要求的。周正一性格裡自帶渾然天成的老媽子屬性，特技是佛光普照，就看不得周邊人不好，能幫就總想著幫一把，刺蝟頭既然跟他是住同一片小區的鄰里，他就想努把力，順手往陽光的康莊大道上拉拉他。
雖然刺蝟頭不愛學習，天天惹事，年紀小小就活出個四六不著的樣兒，一臉的混不吝，但周正一知道，他這人本心不壞。
大概是兩年前的一個夏天吧，周正一放學常走的那條路修路，給封了，他就繞了點遠，從北院那門進來的。大老遠，他就看見刺蝟頭撅屁股蹲在路邊，低著頭在那裡餵流浪貓。
那一幕讓周正一挺印象深刻的——陽光從樹枝杈子間漏下來，躺在地上的小奶貓翻著肚皮，刺蝟頭表情生硬，臉上帶著青青紫紫的傷，擼貓的手動作起來倒是十足的溫柔。
周正一變著法兒的照顧刺蝟頭，儘管對方並不領情。
同桌半個月後，周正一發現刺蝟頭不帶飯，也不好好跟同班同學去學校飯堂吃飯。午休時他就直接趴著瞇覺。
周正一第二天就帶了兩盒飯過去，都是他媽下廚做的，手藝一流。
刺蝟頭把他遞過來的飯，連著飯盒一起丟垃圾桶了。
周正一第三天還帶，刺蝟頭懶得理他，第四天再帶，刺蝟頭讓他滾蛋。
這麼墨跡了一個禮拜，刺蝟頭煩得透透的了，放學堵了周正一，問他到底想幹什麼。
周正一就背著雙肩包，認認真真回答他，說想讓他好好上學，按時吃飯。
刺蝟頭當時就笑了，語氣學著痞裡痞氣的，一歪頭：「你是不是傻逼，我憑什麼要聽你的屁話。」
周正一想了想：「那你怎麼才能聽？」
刺蝟頭上下掃視他，跟小流氓似的一揮拳頭：「爺們用拳頭說話，你打的贏我我就聽你的。」
周正一點點頭，把校服外套脫了疊好，和背包整整齊齊放一起，活動了下手腕腳腕就朝刺蝟頭衝了過去。
刺蝟頭繃緊了一下神經，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一下就把周正一揍趴下了。
刺蝟頭愣了半天，他以為周正一這個架勢能比劃兩下呢，結果一拳就倒了，他嗤笑一聲，從周正一身前繞過：「就你這個廢物點心，膩膩歪歪的，帶著你的破飯滾遠點吧。」
周正一這天後就沒再浪費感情和糧食帶飯了，但追在刺蝟頭屁股後面該絮叨的，他一句都沒省。
一個月後，周正一又找刺蝟頭打架。刺蝟頭打架沒別的，就是下手狠，但他十來歲的初中小屁孩，小胳膊小腿兒的能狠哪兒去。倒是周正一，東閃西躲的，出手還有點門門道道的模樣，像那麼回事兒似的。這次倆人打得有來有往，兩人都擦破了點皮兒，刺蝟頭勉強贏了。
三個月後，周正一再挑戰他，刺蝟頭好幾個動作下手都有點虛頭巴腦的勁兒，最後被周正一抓住空檔，踹了他腿窩再懟他後腰，往下一按，就把刺蝟頭結結實實的按地上了。刺蝟頭趴地上愣了會兒神，周正一按著他胳膊一偏頭：「你輸了。」
刺蝟頭滿不在乎的說：「輸就輸了唄，你這兩手哪兒學的？」
「我爸教的，他當過兵。」周正一答了，再認認真真的問他：「你說話算不算數？」
刺蝟頭呿了一聲，沒所謂的看著他：「你想怎麼著？」
第二天中午，周正一從書包裡掏出一個飯盒，粉色的，飯盒蓋上還印著只粉嫩的小豬。周正一把飯盒推過去：「吃吧。」
刺蝟頭對著那粉色小豬久久不能言語。
周正一補了一句：「能裝飯的就剩這個了，之前那個飯盒不幼稚，你給扔了。」
後來刺蝟頭還真就按時吃飯了，當然也不是天天吃周正一家的，他有時候也帶飯，帶雙份的，飯菜看著都還特別精緻，吃著也和周母的家常菜不一樣，特講究的感覺。周正一一邊吃一邊問他：「好吃啊，這是阿姨自己做的？」
刺蝟頭嘴裡塞著飯菜，鼓著腮幫子笑：「是，是阿姨，不過不是生我的那個『阿姨』，是我家請來做飯的阿姨。」
後來周正一才知道，刺蝟頭家裡跑生意的，有錢，就是爹媽忙，忙起來就沒什麼空管他。兒子就是在保姆阿姨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後來長是長起來了，性格卻是實打實的長擰巴了，小小年紀，怎麼叛逆怎麼能惹事怎麼來。
不過好在刺蝟頭雖然長歪了，心還是正的，他還挺守信，他聽周正一的，不光好好吃飯，還破天荒的開始學習了。
刺蝟頭悶頭閉關了幾個月，終於在某天的放學路上，被以前招惹上的混混給堵住了。
那幾個都是外校高年級的，凶神惡煞，滿嘴髒話，四五個人圍過來揍他，周正一正好路過，抬手就輪著書包砸了過去。他那包裡全是參考書，得有十斤，當時就給一個混混砸懵逼了。周正一趁著包圍圈出來個豁口，拽著刺蝟頭就玩了命的跑。
周正一和刺蝟頭被混混們追著狂奔了三條街，最後好不容易甩掉對方時，倆人直接就累得躺地上了。
刺蝟頭喉嚨裡都有鐵鏽味兒，他呼哧呼哧地問周正一：「我操、我操，你真敢上、手，呼、你不怕啊？」
周正一大口喘著氣，問：「怕、怕啊，嚇死我了，你不怕？」
刺蝟頭抿了下嘴，看著『不』字都要吐出來了，他瞥見周正一跑得漲紅的臉，忽然頓了一下，他把頭轉開，小臉繃了好一會兒，聲音放輕了回答：「……我怕。」
這次之後，刺蝟頭好像是徹底跟他的小混混人生說拜拜了，扭頭投入美好的學習生活中。
周正一一路費勁巴拉的拉扯著他，刺蝟頭罵罵咧咧的猛追了一年學業，虧著自己腦筋活泛，總算是把拉下的成績補了上來。
後來到初三那年，刺蝟頭升上去了，周正一因為鬧病休了一年學。
等他再回來校園，就跟比他小一歲的顧鳴同屆了。
倆人後來升上同一所高中，又考進了同一所大學。刺蝟頭也在這個學校，比他倆大一屆。
三個人勝利會師，彼此間玩耍打鬧，愈發熟悉。
刺蝟頭大學畢業以後沒去找本專業領域的工作，轉去做生意了。他做生意頗得家裡人真傳，生意越做越紅火，人也越來越穩。
看著他現在西裝革履的，誰還能想到這小子初中時候的小混混樣呢。
刺蝟頭就是陳修哲。
第三十一章
周正一跟他兩個髮小熟得不分彼此的，三人感情是真的深厚。平時走一塊，勾個肩搭個背的，都是常事。特別是學生時代那會兒，幾個人經常偷溜出去組隊打遊戲什麼的，趕上新版本開荒，通宵熬不住夜了，最後都是東倒西歪的睡到一塊兒。
顧鳴有時候來周正一科室串門閒聊，聊渴了隨手就拿他杯子喝水的，特別隨意。
喬洛瞧見過，心裡很有那麼點不痛快的意思。
Alpha天生就沒有群居的習性，他們向來看重私人領域，再熟的人，中間也會留出一段信息素不會碰撞交織的安全距離。喬洛跟徐少嵐認識十來年，和紅毛認識八年，彼此相熟，背後的家族勢力也盤根錯節，利益交融。他們互相信任，同進同出，但絕不會容忍對方和自己喝同一個杯子裡的水，也不會隨意擠在過小的沙發裡肩膀挨著肩膀。他們就像年輕氣盛的雄獸，分別劃地為王，雄佔一方。他們可以在疆土裡齊頭並進，卻絕不會向對方展露出自己脆弱的後頸。
但周正一跟他的Beta髮小們明顯不一樣。
時不時就貼過來的顧鳴讓喬洛很煩，但顧鳴尚且在容忍範圍內。
顧鳴娃娃臉，個子矮，27歲了長得還像個沒畢業的大學生，腦回路筆直，想什麼全寫臉上。
喬洛懶得和他多做計較。
可陳修哲就不一樣了。
半路殺出來的陳修哲身高腿長，五官堅毅，氣勢逼人，不聞信息素單看外表的話，猛一眼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個Beta還是個Alpha。
Beta連搶食的資格都沒有，但極像Alpha的Beta卻讓喬洛覺得厭煩，本能驅使他做出護食的動作。
他碗裡的肉沒有讓人盯著流口水的道理，更何況那人都快把筷子戳到他眼睛裡去了。
他能感覺出陳修哲對周正一那些微妙的不一樣。
從約飯的頻率上就能感覺出來。
喬洛起了心思，好幾次在周正一準備答覆邀約的時候壓著他猛做，折騰得他下不來床。喬洛在床事上本就習慣強勢，只不過顧及著身上這層羊皮，沒敢過於回歸本我。這幾次他氣火旺盛，做起來就格外不留情面。
周正一起先還試圖動動腰配合他一下，後來被釘在床上猛插就徹底理智崩線了，完事兒後趴在床上有氣無力的罵：「你他媽的……我讓你慢一點你聽不懂嗎？？」
喬洛吃飽了就又是那個羞怯青年的樣子，跨在周正一屁股上給他又捏腰又捶背，那真是一臉的乖巧。
周正一讓他按得呲牙咧嘴的，腰那塊被按得又酸又疼，但熬過了最開始的那個難受勁兒，就覺出舒服來了。周正一哼哼唧唧的，偏過腦袋跟喬洛瞎侃：「你這手藝真能出來賣藝了，生意一準紅火，你不考慮考慮？」
「行呀，」喬洛用拇指按壓周正一的腰眼，勾起嘴角：「不過我不賣藝，我賣身。」
「怎麼個賣法？」周正一笑咪咪的跟他耍貧嘴，「說來我聽聽，包月有優惠沒。」
「有啊，包年優惠更大，還買一送一，附贈按摩服務，」喬洛按摩的手往下走了走，五指張開，完全包裹住周正一倆屁股蛋兒，然後手法特別色情的慢慢揉了揉，「但是不支持退貨，買了就不能反悔了。」
周正一反手抓住他作亂的兩隻手，從下邊再挪回腰上：「誒誒，臭小子，你瞎貧歸瞎貧，手上規矩點。」
喬洛又開始給他好好的捏腰，倆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扯了會兒淡，喬洛忽然說：「我按摩是小時候專門跟人學過的，我媽身體不好，天冷了身上就會不舒服。」
倆人相處這得有大半年了，彼此間從沒有刻意提起過家裡人的事情，周正一猛一聽見沒反應過來，緩了一會兒才跟著說：「阿姨身體不好啊，那什麼，我家小老太太特會養生，回頭我從她那兒摳點好東西，你給阿姨帶過去補一補。」
喬洛說：「哥，不必麻煩了。」
「這有啥麻煩的，」周正一下巴墊在胳膊上，想了想，喬洛看著家裡不像缺錢的，他就又追了句：「不過都不是什麼金貴東西啊，你別嫌棄就是了。」
喬洛安靜的給他按了會兒腰，才慢慢的說：「……我媽沒了。」
周正一實打實的怔了一下。
喬洛頓了一下，接著說：「沒好多年了。」
氣氛一下沉了下來，周正一一時沒接出話來。他一直以為喬洛這個性格——對外人靦腆，又很會纏著身邊人撒嬌，偶爾還有點任性小脾氣的，是那種從小衣食無憂，被爹媽捧手心裡、溺愛著長大的小孩兒呢。沒想到早就沒娘了。周正一自己的父母十分健康，周圍朋友家也少有單親的，他就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你……」
倒是喬洛把話頭接了回來，他歪頭笑了一下：「正一哥，你是不是心疼我？是你就親親我。」
周正一從他身下抽出空隙來，盤著腿坐起身。他兩手撐在床上，認真看了看喬洛的臉，探過身子，動作特輕柔的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再在他眼睛上親了下。喬洛本能的閉了下眼，還沒睜開，周正一又對著他嘴唇親了過去。
這不是吻，沒伸舌頭，就是兩個人的嘴唇輕輕貼在一起，乾燥，溫暖，觸感溫柔。還有那麼一點小心翼翼的感覺。
喬洛睜開眼，瞳色淺淡的眼珠子直直盯著閉著眼的周正一，表情有一剎那的怔忡。
這個溫存的時刻沒持續多久，門外倏然響起敲門聲。
周正一抬起眼，喬洛和他錯開視線。周正一抬手揉了揉喬洛髮頂，套了睡衣下床開門去了。
門一打開，站著陳修哲。
陳修哲兩手插著兜，穿著一件非常顯身材的風衣，他朝周正一擠出個有些萎靡的笑：「正一，你是不是在躲著我？」
周正一腦袋大了一圈，他本能合上半扇門，再拿身體堵上另半邊：「哪兒能夠，你怎麼這麼想。」
「我約了你三次你都推了——」陳修哲捋了把頭髮，笑容有點發苦，「你是不是還在意那件事？」
陳修哲三次約周正一都被喬洛給攪和黃了，也不是周正一故意躲著他的，可惜這話沒法直說。
這時候喬洛穿好了衣服，正在扣著襯衫，從臥室走了出來。
周正一腦子裡那根粗得跟定海神針似的小雷達滴了一聲，他直覺喬洛好像跟陳修哲不太對付，便本能的不想讓他倆正面對上，特別是在自己家。他就把門又關上一點，斟酌著開口：「修哲，現在不方便，我家有——」
陳修哲跟他同時開得口：「那晚上的吻——」
周正一一呆，愣愣的說完後半句話：「……客人。」
被掩上的半扇門猛然被大力拉開。
陳修哲抬起眉毛，看了看突然出現的、面容緊繃的喬洛，再把視線轉回周正一臉上，也跟著補完了自己的話：「……是個意外。」
第三十二章
周正一當時腦子真是一下就懵逼了。
陳修哲一時間也沒吭氣，倒是喬洛繃了一會，臉上很快起了笑，客客氣氣的喊了聲修哲哥。
陳修哲衝他點點頭：「你在啊。」眼睛掃回周正一，神情裡頗有幾分若有所思的意思。
周正一腦子還沒轉過來彎，他鬧不明白喬洛這時候跑出來幹什麼玩呢。
周正一身上這個病吧，併發症有點尷尬，說出去不合適，所以他也就沒告訴過別人他生病的情況，這個把打樁當治療的事情，他倆對外一直是保密的狀態，就連早上出門一起上班，進科室前他們都會特意一前一後的走，就是怕時間長了引人注目。有時候顧鳴來串個門的，他也會特意把兩人岔開了。喬洛平時也都挺配合的，周正一就納悶他這時候非得殺出來露個臉，是怎麼個腦回路。
喬洛這時換好衣服，利利索索的了，可他周正一身上套的可是睡衣。他家雖說來個朋友同事的，串串門也挺正常，但誰沒事穿睡衣在家接待同事啊。
周正一怪彆扭的，喬洛倒是神態自若，從鞋櫃上隨便摸了本放在那裡的書，對著周正一說話，樣子做給陳修哲看：「正一哥，那這書我就先借走了，看完還你。」
周正一嗯嗯啊啊的。
陳修哲倚著門，跟周正一說：「你說我也是，來之前也沒跟你打個招呼，也不知道你這兒有朋友。」陳修哲捋了把頭髮，「那行，你倆聊著，我不打擾了，先走了就。」
周正一有點不好意思，「成，回頭我單約你，樓口那小野串你不是好久沒吃了。」
陳修哲都走到樓梯口了，又扭頭爽朗的樂了樂：「誒你別說，我還真饞了，這麼著吧，你也別回頭了，反正明天周末，你要沒別的安排就明兒中午吧，12點。」
「行，就明天吧。」周正一點點頭，「12點見。」
陳修哲說完就下樓了，周正一把門關上就想跟喬洛嘮叨兩句，結果一轉臉，喬洛套上大衣正穿鞋呢。他換好鞋站起身，正好對上周正一的臉，他眼神往下落了一下：「正一哥，我也先走了。」然後也沒等周正一招呼，自己拉門就走。
喬洛原先出門前且得跟周正一起膩，這次走得一陣風似的，倒把周正一刮得一蒙。這喬洛走得快，回頭再跟樓下的陳修哲撞一起，周正一低頭一通琢磨，也不知道陳修哲剛才模模糊糊說出來的話，喬洛抓著關鍵詞沒有。周正一心裡總不太踏實，趕緊套上羽絨服，睡衣都沒來得及換，抓了鑰匙就要出門。臨走前過了下腦子，又跑廚房帶上袋垃圾，這才急火火往樓下跑。
一出單元門，就看見陳修哲站在自己車前面，對面站著喬洛，倆人不知道嘀嘀咕咕說著什麼。
周正一拎著垃圾袋就湊過去了，剛靠近，就聽見陳修哲在那兒笑著說：「哈哈哈，那是，我倆這麼多年了，他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周正一快走了兩步，陳修哲在後面笑呵呵的又跟了句話：「他屁股上幾顆痣我都門兒清。」
周正一眉角莫名一抽，腳底下捯飭得更快了一點。
喬洛是背對著他方向的，看不清臉，但聲音聽得很清楚，說話調子有點上揚，帶著點年輕人專有的天真生動：「沒有呀——」
周正一呼哧帶喘的站過去，正好聽見喬洛的後半句話：「正一哥屁股上哪兒來的痣，兩邊都沒有。」
啊？
周正一臉色一青，這倆神經病為什麼在一本正經的聊他屁股上有沒有痣？？
這對話挺邪性。
周正一趕緊就把話接過來：「不是，你倆湊這兒瞎白活什麼呢，屁股不屁股的，有正經的聊沒有。」
喬洛回身看他一眼。
陳修哲眼睛也轉過來：「正一，你怎麼跑下來了。」
「我倒垃圾，」周正一比劃比劃垃圾袋，「這不正好瞧見你倆了。」
陳修哲視線往下，瞅了瞅周正一領口，特自然的伸手把他微敞開的羽絨服給攏了攏：「說你幾次了，領子這兒得捂著，這麼穿容易灌風。」
周正一出門出得急匆匆的，套上衣服就跑，外頭穿得就很不規整。他這時雙手拎著垃圾袋也不方便，索性就揚起下巴，讓陳修哲把羽絨服拉鏈拉到頂。
喬洛在一旁站著，面上淡淡的，眼睛跟著陳修哲的手走。
陳修哲整理好周正一的衣領，拍拍他肩，「甭在這兒站著兜風了，倒完垃圾趕緊上樓吧，別的事情……」陳修哲頓了一下，「明天吃飯時再聊。」他跟周正一擺擺手，再衝喬洛點點頭，上車走了。
周正一目視著給他送走，再瞧瞧喬洛。喬洛也瞧著他，臉上還揣著笑：「正一哥，修哲哥跟你是真的熟啊，還能知道你屁股上有沒有痣。」
「嗯？他那不就是隨口的一句話，你跟這上頭較什麼勁。」周正一哭笑不得的，「我們那時候同校，公共大澡堂子你見過沒有？Beta校區裡洗澡都這樣，十幾號人一塊洗，互相見過屁股蛋子有什麼稀奇的，我還跟他比過鳥呢。」
「哦，」喬洛笑出聲來，「你們還比過鳥。」
周正一仔細看他表情，他臉上掛著笑，嘴角勾著，眼睛不彎。
周正一回憶一下，對，這是生氣的笑法。
喬洛面上帶著那個笑，神色中揪著股不痛快的勁兒，周正一能感覺到他情緒不好，就一直盯著他看。喬洛也不看他，在那兒口氣淡淡的說：「是，是沒什麼稀奇的。」喬洛偏頭掃了他一眼，慢慢地說：「你們嘴都親過了，看看屁股比比鳥又怎麼了。」
周正一心裡咯登一下，果然是聽見了。
「沒有！」周正一趕緊的說，「不是，誒，不是那麼回事。」
喬洛這下笑都懶得笑了，臉上面無表情的，就那麼盯著周正一看。
「那什麼，那是他出長期公差前的事兒，那時候哥幾個給他弄了個送別會，七八個人呢，都是兄弟，後來喝多了麼不是，就撒酒瘋，碰了一下。」周正一解釋著說，「你不也聽見了嗎，修哲也說了，就是個意外。」
喬洛聽得瞇了瞇眼。
周正一觀察他神色，瞅著瞅著忽然咧了下嘴：「小喬同志，你這是吃醋嗎？」
他這話說的半開玩笑的，喬洛剛才那個瞇眼的神情，其實按著他的外貌來做，還挺有凌厲的那個氣勢的，挺唬人。但喬洛平時跟周正一撒嬌撒得太多了，他一做這個表情，周正一就本能覺著他奶凶奶凶的，特好玩，就開口逗了他一下。
再者說了，他這麼個表現，可不就跟吃醋似的嘛。
周正一就笑咪咪的。
喬洛聽他說話，沒言語，揚了下下巴，露個要笑不笑的神情，站了會兒，轉身就走。
周正一誒誒的追了兩步，才反應過來自己還穿著條紋睡褲呢，追不遠，就只能丟了垃圾，灰溜溜回家了。
其實他剛才說的那個事兒，大體上是對的，但他藏著點小細節沒吐出來。他感覺喬洛在陳修哲的事情上還真是有點拿小性子，他也就說得有些含糊。
第三十三章
那都得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陳修哲因為公司業務的緣故，得去外地長期出差，一時半會回不來。他們關係好的幾個哥們就約著給他弄個送別會。
說是送別會，也沒太講究，陳修哲出個長差，又不是不回來了，無非就是每個人帶點吃的喝的，跑周正一家裡聚著胡吃海聊一通。
那是個周五，第二天不上班，幾個人就敞開了喝，折騰到特晚。鬧騰完，離得近的晃晃悠悠回家了，離得遠的乾脆就在周正一家裡隨便找地方一躺。顧鳴住得近也不想走了，就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周正一也喝大了，迷迷瞪瞪的往沙發上一歪，身邊暖乎乎的，也不知道誰靠著誰，反正眼皮子特沉，閉上眼就想直接睡。後來還是陳修哲給拽起來，架著胳膊送裡屋臥室去了。
周正一一腦袋扎被窩裡就要睡，陳修哲拍拍他臉，讓他起來洗個澡再睡。
周正一醉醺醺的，都快分不清手腳了，哪兒還管是不是一身酒氣啊，就閉眼躺著，沒理他。
陳修哲當時喝得最多，但他酒量好，屋裡就他還能立起來。周正一感覺到他連哄帶拍的喊了他好幾聲，他都聽見了，但懶得應聲。然後陳修哲就沒動靜了。周正一有一陣以為人起身走了。再然後，他就感覺自己嘴皮子上有個什麼軟軟的東西，貼了過來。
周正一瞬間睜開眼，就跟放大了的陳修哲的眼睛對上了。
屋裡沒開燈，陳修哲的眼睛很亮。
周正一酒醒了大半，往後一挪。他以為自己挪出去老遠，但實際上上身就虛晃著動了一下。陳修哲前傾的身子也坐直了，一臉平靜的和他對視了好幾秒，什麼話也沒說，接著起身走了。
第二天周正一和顧鳴應該去送機的，周正一找了個理由沒去，陳修哲也沒特意來問。他走了以後兩人私下裡一直沒再聯繫。
周正一也不是想和這個髮小絕交什麼的，他就是彆扭，這算怎麼回事？這是喝高了還是沒喝高？按喝高了想，他認識陳修哲這麼些年，也沒覺著他喝多了就有隨便逮人親嘴的臭毛病。這要是沒喝高呢？沒喝高，周正一就不敢細琢磨了。他不知道陳修哲怎麼想的，也沒機會去問，第二天陳修哲就跑外地去了，這事情就結成了個小疙瘩，一直在心裡拖著。
後來顧鳴都反應過來他倆不對勁了，周正一就含含糊糊的跟他說兩人鬧了點不愉快，顧鳴以為他倆吵架了，還跟著驢唇不對馬嘴的勸過幾次。
周正一後來覺著，那時可能是他敏感了點。都是老爺們，喝多了以後往上走的往下走的都有，誰不知道誰啊，主要就是尷尬，兩頭都賊尷尬。
不過說到底也沒多大的事兒，攤開了說說就好。陳修哲自己也點明了，就是個意外。這麼多年的交情還能叫個小疙瘩給硌沒了？那不能夠，一頓飯就能找補回來。
周正一第二天約了陳修哲吃小野串，他估算著合適的時間點，收拾利索了，提前半個鐘頭正要出門。
一出門就被喬洛給堵回來了。
喬洛手裡舉著那本昨天隨手拿走的書：「正一哥，我給你還書來。」
那就是本期刊雜誌，周正一都看完了的，就笑著說：「這還至於你專門跑一趟送啊，沒必要啊。」
喬洛朝他彎了下眼睛，就開始脫外套。
周正一拍了下他肩膀：「誒，別脫了，我這馬上得出門，昨天不是約了你修哲哥吃飯嘛，你中午有飯沒有？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喬洛朝周正一笑出一口小白牙，外套沒穿回去，隨手一放，再繼續解襯衫扣子。
周正一沒明白他什麼意思，有點茫然的看著他。
喬洛脫完上衣又去解皮帶，手指往下拽拉鎖時，周正一把就把他褲頭按住了。周正一輕皺了下眉：「這是什麼意思？」
喬洛反扣住周正一的手，直接就往自己胯上帶，他壓低了身體，伸出舌頭去舔周正一的唇：「哥，我下禮拜要外派出去辦事，沒有空過來了，今天得做呢。」
周正一揚起下巴躲開他，一臉的問號：「嗯？昨天不是剛做過，不差這一天的吧？我今天真的約了要出門，你不要鬧……」
喬洛順勢在他下巴上咬了一下：「哥，衣服脫了。」說著順嘴又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
牙尖硌在脖子上的那一下還挺疼，周正一嘶得吸了口氣，同時感覺到手底下的那團軟肉迅速膨脹起來。周正一抽了下眉毛，想縮手，喬洛死死抓住他手腕，往後一帶，周正一就被他拉得緊貼在他裸露的皮膚上。
那股很特別的木質香氣漸漸濃郁起來，周正一憋紅了臉，周小一悄沒聲的站了起來。
喬洛把他穿得好好的上衣從褲腰裡拽出來，手一個勁兒往下鑽，指尖貼著他的皮肉游弋撫摸，最後轉到他胸前，兩指攆著左邊乳頭拉扯玩弄。
周正一呼吸粗重起來，他火氣有點竄腦門，但情慾和狀態又被喬洛成功撩撥出來，下面支著個小帳篷他也出不了門，只能咬牙切齒的扣住喬洛後頸把他拉過來，額頭抵額頭，帶著幾分怒氣的說：「你他媽的……真可以，要做就快點做，別耽誤我出門。」
周正一帶著點兒火氣，低頭進了臥室，三兩下把自己扒光了，和喬洛半摟半抱的倒在床上。
喬洛用背後位進入他，兩手抓著臀肉就開始衝撞。周正一惦記著時間，想讓喬洛快點出來，就自己也配合著動著腰。喬洛往外拔他就往前聳，喬洛捅進來他就往後貼。兩個人撞了一會兒就抓住了彼此的節奏，身體配合得無比完契合。喬洛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死死卡著周正一敏感點操。快感跟煙花似的在腰腹間一波一波的炸，周正一強撐了片刻，手指陷在床單裡，大腿根直打顫。
喬洛一邊壓著他挺腰，一邊在他後背上連串的啃，手指握著他的性器上下擼，手法粗糙，力道很大。
周正一被前後夾擊，又疼又爽。他大口喘氣，喘出來的呼吸聲都帶著色氣的響兒。周正一性格內斂，平時在床上不愛叫的，但這次喬洛做得太過，周正一真的有些忍不住。他軟軟的塌下上身，把臉埋在被褥裡，嘴緊緊抿著。
喬洛把手探過來，手指沿唇縫捅進嘴裡，強行撬開他緊閉的牙。喬洛的聲音也帶著飽滿的情色氣息：「叫啊哥，叫給我聽聽。」
難耐的叫床聲就從周正一閉不攏的嘴裡洩出來：「啊……嗯、嗯嗯……嗯啊……」
中間周正一射了一次，正失神的時候手機響了，他睜開眼睛，茫然的抬頭找了下聲音來源，眼睛掃到床頭櫃上的電子鐘——12點10分。
陳修哲跟他約的12點。
周正一皺眉暗罵了一句，把床上亂堆著的衣服扒拉過來，從兜裡翻出來手機，來電顯示果然是陳修哲。
掙扎著轉過上身，周正一怒瞪了一眼還在他身後耕耘的喬洛，啞著嗓子說：「你別動，我接個電話。」
話一出來他才發現，我操他聲音都這樣了。
喬洛拉著他大腿根把他翻過來，下半身動作絲毫沒停，還貼過來想親周正一。
周正一一手舉著手機，另一隻手朝他臉上推了一把。
喬洛被他推的臉偏過去一下。
周正一琢磨他這個嗓子還是別接電話了，自己這個狀態一時半會也出不去門了，還是等對方掛斷了，他再追個微信，跟陳修哲說他有急事處理，改天再約，回頭再當面道個歉啥的。
結果喬洛把臉轉回來，垂眼掃了他一下，一伸胳膊奪過了手機，當場就按了接聽。
陳修哲爽爽朗朗的聲音傳過來：「正一，你小子到哪兒了？你也會遲到啊，哈哈少見啊。」
周正一一把搶回手機，用口型警告喬洛『老實點』，然後嘴上跟陳修哲回話：「啊，修哲，不好意思我……」
陳修哲一聽他聲兒就打斷了：「你這嗓子怎麼回事，鬧病了？」
周正一順著他話嗯了一聲。
喬洛那根作孽的玩意兒還在他體內呢，周正一支著手肘慢慢往後退，想把那東西從他後穴裡弄出去。周正一邊挪屁股，一邊繼續順著陳修哲話茬往下說：「啊是……我不太舒服，上嗓子了，實在對不住，今天飯局先取消吧……」周正一還想裝著咳嗽兩聲，增加一下可信度。他吸了口氣，還沒咳出來，喬洛掐死他的腰，下體用力一頂，就把那根退出來一大半的性器又捅了回去，一捅到底。
周正一的肉壁被摩擦的正是敏感得不行，這時突然被完全貫穿，喉嚨裡立刻就溢出來一聲高昂的呻吟：「呃啊啊……」
那聲音尾調還往上挑了一下，聽起來巨他媽曖昧。
陳修哲那頭立刻就安靜了。
周正一自己都聽愣了，臉瞬間爆紅。
趁他呆住，喬洛奪過手機，貼在耳邊說話，他有點懶洋洋的跟電話那頭打招呼：「修哲哥。」他的嗓音也有點低啞，浸染著情慾：「正一哥上面的嘴啞了，下面的嘴也很忙，去不了飯館，你自己吃吧。」說完就按了電話，把手機丟了出去。
周正一整個人傻住，眼睛都瞪圓了。
喬洛歪頭看著他，居然還能笑得一派天真的，他動了動腰，還想接著操。
周正一慢了半拍的怒氣，轟得一下全上了頭，他氣紅了眼，腳底頂在喬洛胸膛，伸腿踹了過去。
喬洛本來是卡床邊上跪著的，他完全沒想過會挨這麼一下，整個人毫無防備的，就身形一晃，翻了下去。
第三十四章
喬洛整個人突然就從視平線上消失了，周正一縱然是怒氣沖沖的，也實打實的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他剛那一腳把喬洛給踹下床了。他是想把喬洛踢開的，但沒想到會把他踢下去。
在他愣神的那幾秒鐘，喬洛騰地站了起來，臉色黑得不行。他那活兒還支稜著，光身子去了浴室。浴室裡傳來簌簌水聲，十分鐘後他再出來，一言不發的一件件穿上衣服，甩門走了。
周正一氣得夠嗆，咬牙從床上翻起來，光屁股也衝浴室洗澡去了。
這之後一連三四天，兩人之間完全沒有聯繫。
喬洛這周被派出去參加培訓了，整個禮拜都不在科室。
周正一覺著正他媽好。
他現在實在是不太想瞧見喬洛的臉。
以前喬洛有些小脾氣啥的，他能哄都哄著，甚至樂意寵著。周正一是個心眼大的，不矯情，平時跟朋友鬧個不愉快了，讓他吃點虧就吃點虧，能和好就不拖著。他對朋友都這樣，更何況是對自己心上人。周正一打心底是願意把喬洛放心尖上捧著的。
但寵小孩也有個底線，喬洛這次做得實在是挺過分。周正一平時跟自己髮小哥們是熟得快能穿一條褲子了，但這不代表他就喜歡把床上那點私密事，隨便抖落開了給別人看。他朋友圈子裡的人，彼此間黃腔都開得少，更別提讓人聽現場的了。
再者說了，就喬洛給陳修哲說的那個話，也他媽太缺德了，真不知道他腦子裡想的什麼，壓根就沒這麼辦事的，這以後讓周正一拿什麼臉面對陳修哲。
周正一氣得腦仁直抽抽。
鬧這麼一齣，陳修哲那裡他暫時也不想聯繫了，聯繫了說啥？不好意思我被我徒弟壓著做得起不來床，沒能赴約？可去他媽的吧。
周正一心裡煩得很，索性就先晾著，等這尷尬的勁兒過去了再說。
晚上閒下來，周正一想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轉一轉注意力，就開電腦上了論壇看看。結果一登錄賬號，就看見系統信息裡晃出來上百個未讀，周正一納悶著點開了，發現自己ID被一個熱門帖子艾特了。
周正一順著鏈接點過去看，那帖子是個小遊戲發佈貼，裡頭的置頂裡設了個小程序，顯示的是目前通關人數，現在還是『0』，然後下面一行圈了幾位論壇元老，裡頭就有周正一的『有1說1』。
這帖子的挑釁意圖可再明顯不過了，周正一看了眼，發帖人ID是JZY1216，這ID有點眼熟啊，周正一回憶了下，想起來了，這不是他前陣子從榜首上擠下來的那個小新人嘛。
有點意思啊，周正一點了game start，一門心思全撲在了通關上。
那小遊戲畫面糙得很，像素風，可操作的就是個方塊的像素小人，規則也簡單，就是從起點到達終點，中間設置了一些小障礙關卡，像素小人只能靠跑和跳來躲機關，受傷就直接restart。周正一試著操作了兩回，發現這遊戲關卡設計刁鑽的很，有好多地方跟玩家打心理戰術，好多落腳點看著是必經之處，其實都暗藏著機關和殺機。
這小玩意又靠操作又考腦子的，周正一跟它較了一晚上的勁，被坑死了幾十次，終於在睡前通了關。看著那通關榜上刷出來有『1說1』的ID，周正一倍兒有成就感，憋屈了好幾天的心情也稍稍好轉起來。
他活絡了下筋骨，晃著去沖了個熱水澡，腦袋上蓋著毛巾再出來，發現筆記本右下角閃著個通知欄。周正一點下去，彈來出個小框框——JZY1216試圖添加您為好友，Y or N？
周正一挑挑眉，點了N。
這時候手機忽然響起來。周正一拿起來一看，喬洛。
大晚上十一點了，這臭小子幹什麼？
周正一眉毛都擠一起去了，捧著手機盯著那個來電看。他不太想接，但又怕這麼晚了是有急事。正糾結著，電話斷了。周正一呼出口氣，拿著手機的手還沒放下去，喬洛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別真是有什麼急事吧，周正一猶豫了下，還是按下接聽鍵，耳朵貼著耳機，但沒開口。
那頭背景音聽起來有點嘈雜，一個很陌生的年輕男人的聲音插進來：「——怎麼不接啊，啊通了通了，喂，喂！」
周正一納悶著再看了眼手機，沒看錯，是喬洛的號，但不是他的聲音。周正一搞不清狀況：「你好？哪位？」
「你趕緊過來，啊，趕緊。」那男人的聲音大著嗓門喊了一句，然後音量小了一點，似乎離開了話筒在對另一個方向說話：「放屁，喝不乾淨一個都別想走，姓喬的老子今天灌不死你的。」
周正一眉頭皺起來：「你叫喬洛接電話。」
那男人似乎喝多了，說話帶著醉醺醺的腔調，他沒接周正一的話，自顧自地說：「你別墨跡，啊，趕緊過來。」他快速說了個地址，說完就掛了電話。
周正一看了眼掛斷的手機，一臉莫名其妙的，他愣了一會兒再給喬洛回撥過去，鈴聲響到斷都沒接通。
周正一有點摸不清頭緒，他不知道剛才那人是誰，為什麼給他打電話，喬洛又怎麼了，但從那隻言片語裡推斷，那人像是在灌喬洛酒。周正一記著喬洛自己說過，他酒量不好，也不愛喝酒。
周正一瞥了眼時間，十一點十分了。他一肚子的氣又冒出來，不想理這個茬兒，但心裡又實在鬧騰，怕喬洛讓人灌趴下了，大冬天的在外頭再真出什麼事。電話裡報的地址他認識，是市裡挺有名的高檔酒吧，跟他家隔了幾條街，離得倒是不遠。周正一糾結了半天，惡狠狠的操了一聲，還是翻身下了床。
是死是活，總得過去看一眼。
第三十五章
那一頭，薛凌把喬洛的手機丟在桌上，四仰八叉的敞腿坐在沙發裡，沒好氣的吹了下額前的紅毛，嚎了一句：「真他媽煩！」
薛凌前陣子跟人飆車出了事故，車廢了人沒事，但這婁子不知被哪個好事的，給捅到他家裡去了，薛家老爺子一氣之下把他的司機和名下的車全扣了，連著卡也停了。薛凌身邊一向不留大錢，兜裡殘存的那點現金挺了沒幾天，就迅速進入了身無分文狀態，現在出門連打車的錢都掏不出來，出行只能恬著臉蹭別人的車，可給他給憋屈壞了。
他今天找了幾個朋友來私人會所喝酒解悶，剛喝完一場就差不多到門禁的點了，他對面坐著喬洛，抬手管對方要了手機，想讓他家的司機過來送一下。
喬洛說他家司機姓鄒還是什麼的，薛凌喝得頭暈腦脹的也沒聽太清，在喬洛手機上隨便劃了劃，看到一個備註是周師傅，直接就打了過去。
喬洛這兩天跟吃了槍藥似的，對誰都愛答不理的，薛凌看著他就格外來氣：「老子喊你來陪我解悶的，你這臉拉得比我還長，你陪我我陪你啊喬少爺？」薛凌拿了瓶新上的酒，光當砸在喬洛面前，憤懣地道：「給老子喝！」
徐少嵐從旁邊路過，一把把酒瓶抄起來，無奈道：「喝個屁，就你這樣再喝回家還得挨抽，這瓶給你存起來吧，我去結賬。」
喬洛撩了薛凌一眼，「你有本事跟人飆車，有本事別輸了闖禍啊，你這頓被收拾的還是輕——」喬洛還想繼續嘲他兩句，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掃了眼來顯，五官立刻沉了下來，電話響著不接也不掛，就陰沉沉的盯著屏幕。
薛凌看看他：「接啊。」
喬洛臉上涼颼颼的看著手機，不接，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薛凌無聊的仰頭打了個哈欠，一眼瞥到時間，立馬坐起來：「誒我操，快半點了，趕緊走，我他媽還有個十二點的門禁呢！」
薛凌招呼了幾個朋友往門外走，邊走邊拍喬洛肩膀，「喬洛，你那司機到了沒有，我這兒著急。」
喬洛讓他煩得不行，邊出門邊掏手機，正準備給司機小鄒打電話，一翻開最近通話，愣了愣，他站在大門口，瞪著薛凌：「你他媽剛才電話打哪兒去了？」
酒吧門外的街上停著一溜的車，喬洛他們一出來，離著最近的車上就走下來個人，對著他們的方向有點不確定的喊了聲喬洛。幾個公子哥剛走出大門，還沒散開，都循聲轉過頭去看，就看到出聲的是一個瞧著十分面生的Beta男人。
周正一關上車門，往前走了兩步，朝台階上的富家子弟們望過去，眉毛皺起來。
薛凌喲呵了一聲，嘀咕一句：「來的挺是時候啊。」然後就虛浮著腳步，打著晃的湊了過來。他沒瞅周正一，倒是繞著周正一的車轉了一圈，然後就跟看見什麼特好玩的事兒一樣，甩著笑腔扯嗓子問喬洛：「我操，喬洛你怎麼回事，你這古董車哪兒淘換回來的？？」
這家酒吧是個高檔私人會所，門口停著的基本都是些豪車，周正一的車是經濟型的，總價估計還沒前後車的一個車軲轆貴。
薛凌還在那兒搖頭晃腦的打量，他彎著腰，都要笑斷氣了，下手大力拍了拍周正一車的機箱蓋。
周正一臉徹底沉下來，他一言不發的，卡著身位往前挺了一步。薛凌站得沒個正形的，腳下也發軟，一下就被周正一的肩膀給頂得後退了半步。
薛凌怔了一下，操了一句，轉身問喬洛：「這你家哪兒找的司機，挺橫啊。」
周正一隨著薛凌一起看向喬洛。
喬洛一點也沒像他腦補的那樣，被人灌得不省人事，趴在地上口吐白沫啥的。喬洛好好兒的呢，被幾個富家公子團團圍在台階上，站得高高的，一點過來搭話的意思都沒有。他手插著兜，臉上帶著無所謂的笑，他對薛凌說話，眼睛卻盯著周正一：「你電話打錯人了，這不是我司機。」
周正一在腦子裡，把這個事情稍微捋了一下，就琢磨過味來了。這個醉酒紅毛的聲音他認出來了，就是剛才給他打電話的那一個，估計是把他和喬洛家司機的電話搞混了，鬧了這麼一齣烏龍，結果周正一還就真屁顛顛的被折騰過來了。
周正一抿了下嘴。他以為喬洛會多解釋一句，跟紅毛說一聲這是我朋友或者單位同事，但喬洛沒有，他後面就沒話了，只是把突然出現的周正一不尷不尬的晾在那裡。
倒是薛凌，支著灌滿酒精的腦袋，仔細掂量了一下喬洛說話那個的語氣。他人喝多了，可腦子裡那根邪路子的雷達反倒靈光起來。
「哦——打錯了啊，」薛凌帶著酒氣的呼吸噴過來，「那誤會了，誤會了。」他轉著脖子跟喬洛說話：「誰知道你手機裡還存著個隨叫隨到的Beta啊？」
喬洛瞇著眼，沒說話。他旁邊的公子哥們都露出一副看好戲的神情來。
薛凌把腦袋又挪過來，離周正一近一點，眼珠子毫不客氣的在他身上上下一轉，然後又格外細緻的看了看他的臉，腦子裡的想法彷彿被印證了一般，笑容忽然就不正經起來。他抓了下自己下巴，陰陽怪氣的說：「哦，不是司機，不是就不是吧，反正你也開車來了，正好，送我回家吧。」
周正一不想繼續被人圍觀，也不想跟個酒鬼在這兒廢話，就沉默著繞到駕駛位，開車門坐進去，打著火準備走人。結果薛凌也繞過來，毫不客氣的拉開他後座車門，一屁股坐了進去。
周正一從後視鏡瞪視著他：「下車。」
薛凌翹起二郎腿，目光輕浮的在車裡轉了轉眼，「你這車，嘖，我還沒坐過這種鐵皮殼子呢，你開個我看看，讓小爺看看這玩意能走不能走。」
周正一壓抑了半天的火氣騰地冒出來，他靜了幾秒，猛打方向盤，二話不說就把車開了出去。
薛凌完全沒想到他真的開車，身體被慣性撞了一下，他摔在椅背裡，看著迅速往後倒退的街景，有點發愣：「你……開哪兒去啊？」
周正一從牙縫裡擠字：「你不是想回家。」
「你知道我家在什麼方向嗎？」
「我他媽管你，」周正一踩下油門，「我回我家。」
第三十六章
薛凌原本沒真想讓這個Beta送他回家的，他就是趁著酒興，起了輕慢的心，想隨意的逗一逗。
晚上這通酒一口沒少倒，薛凌是真喝高了的。他本來就是個吊兒郎當的性格，這時候更是趁著人多，可勁兒撒酒瘋。他這人做事沒溜兒，可心思活，人精似的，縱然現在半腦袋都裝著酒精，他依然從喬洛那副姿態裡，大概猜了出來，這一通電話就給叫出來的Beta，是一個什麼身份。
模樣尚可，隨叫隨到，連個正經介紹都沒有的，又能是個什麼身份。
他們這群公子哥，大多玩得野，身邊養個情兒啊寵兒的，很常見。有時候熟人相聚，帶個小東西出來露個臉，酒席間炒個氣氛，玩得開些，也很正常。倒是喬洛，身邊從來沒固定帶過人。薛凌原先嘲諷過他，說他未必是不養人，只怕是藏得深，不肯往外帶而已。
這Beta還是露出來的第一個。
薛凌就跟抓了喬洛藏了許久的貓尾巴似的，能輕易饒過去？不能夠。他這正是煩心燒肺的時候，好不容易得了個送上門來逗趣兒的小玩意，可得是憋著勁的得瑟得瑟。
於是薛大少就大咧咧上了車，沒廢幾句話，就被喬洛的小情兒給『綁』了。
「我就操了，」薛凌扒著主駕椅背湊過去就罵：「你他媽停車！」
周正一耷著臉，一腳油門剁下去。
薛凌光當又被慣性甩回後座。
周正一平時開車挺穩的，他現在心頭呼呼躥火，後座還帶這麼個缺德東西，心頭那把火就燒得更旺，他轟著油門，一路上超車並道的，就想著趕緊到家附近，早點把這人擺脫掉。
薛凌在後座被左右晃的，胃都要飛出去。
薛凌有教訓周正一的心，但沒那個力，他全身繃緊了，注意力都卡在喉嚨裡，生怕一個沒憋住就井噴了。他不怕吐周正一車上，他怕吐出去的東西再迎風呼自己臉上。
周正一嫌棄車裡全是臭烘烘的酒氣，把車窗戶全給降下來了。大冬天的，車速又快，四面八方都是呼呼的風，劈頭蓋臉的全兜在坐後座的薛凌身上了。
周正一羽絨服裹得倍兒嚴實，薛凌就穿了個中看不中用的薄款大衣，這時候被刺骨的寒風灌得滿頭滿臉，沒一會兒就臉色煞白。
車一停下，薛凌拉開車門就蹲花壇邊哇哇吐了，他一邊吐，一邊放狠話：「你他媽、他媽別走……嘔……」
傻逼不走。
周正一鎖上車門扭臉就往小區門口走。他停車時留了個心眼，車停在了小區外，沒敢直接往自家樓下開，怕被尋仇。走人之前周正一想了想，怕那二世祖在大街上昏一宿，凍出毛病來回頭再訛上他，就掏手機給喬洛發了個定位。
喬洛接到信兒，跟徐少嵐過來撿屍的時候，薛凌已經吐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徐少嵐扶了下額，一臉無奈的跟司機把半死不活的薛凌往車上抬。喬洛沒搭手，在旁邊笑得一臉開心。他挨著薛凌，幸災樂禍的說：「你說你招惹他幹什麼呢。」
喬洛這幾天心裡是存著氣的。
這些年喬洛床上沒缺過人，但是他從來不養情人。養什麼在身邊，時間久了都容易變麻煩，喬洛不喜歡麻煩，跟在身邊時間最長的就是周正一，他連周正一那點不該有的心思都容忍下來，最後還是被人一腳踹下了床。
喬洛怎麼都沒想到過，他也有被人踢下床的一天。他心裡頭窩著火，看周正一遭難為，就有心晾一晾。
看著周正一遭奚落，喬洛站在台階上，穩穩端住了架子，心裡可一點都沒覺出痛快來。正相反，他心裡起了另一簇小火苗，和原先那點不痛快攪和在一起，燒得他心煩。
喬洛持續不痛快著，直到周正一一腳油門，載著耍賤的薛凌絕塵而去。
身邊幾個看熱鬧的公子哥們都愣了，剛結完賬推門而出的徐少嵐更是一臉的茫然：「都堵門口這兒幹嘛呢？薛凌呢？」
喬洛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心情忽然就愉悅起來。
周正一上車之前從他身前走過去，臉部線條繃得很緊，唇也抿著，平日裡溫和好脾氣的氣息斂了起來，周身顯出被激出的怒意。喬洛一向喜歡周正一的好拿捏，現在見識到了這個人的不好拿捏，反而覺得新鮮有趣。
周正一這人性格內斂，行事有度，不愛出格，喬洛跟他待得久了，卻也知道，周正一表面上看著脾氣好，但不是全然沒脾氣，他身上有股韌勁兒，摸著軟，實際裡頭有層硬殼，關鍵時候硬氣的那面就翻出來，把他想護的東西護得嚴嚴實實。
喬洛想起他被李振國堵著派活兒的那一次。
他完全不需要周正一的保護，卻十分喜歡看這人把自己護在身後的樣子。
當周正一把資料表甩回給李振國時，喬洛就站在他背後，看著這人站得筆直的脊背，面上謙遜乖巧，心裡想的全是怎麼能把眼前人壓在身下，操得他大聲呻吟。
喬洛突然就不想繼續晾著周正一了，他給對方發了個信息。
喬洛：哥，還在生我的氣嗎？
那邊沒有回復，喬洛把手機往兜裡一揣，跟徐少嵐商量一下，誰也不想去薛家觸薛老爺子的霉頭，就把人事不省的薛凌弄他自己家開的酒店睡覺去了。
喬洛自己也開了間房，睡醒第二天直接叫司機過來接他，和自己的團隊在機場匯合，直接飛了隔壁B市。
這一周，喬洛名義上是參加單位的外派培訓，實際上後幾天一直飛來飛去的，四處跑關係、做考察。他私下裡和朋友開了間公司，最近公司業務接上正軌，各個項目陸陸續續都運作起來。這些項目說小不小說大不大，背地裡倒騰的，搬不上什麼大檯面，但都是能緊緊攥在手裡的籌碼，都是沒攤在明面上的暗牌。喬洛這三天跑了五個地方，見了好幾撥人，忙起來吃飯的功夫都沒有，在飛機上都在爭分奪秒的看資料改報告，每天跟團隊在酒店房間開會到後半夜，一天只能睡上三、四個小時。
這麼連軸轉到周六，喬洛終於踏上歸程，在機場候機的時候拍了張自拍——他歪頭趴在桌上，眼光虛浮，眼下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他把照片給周正一發了過去。
喬洛：正一哥，我這幾天好累哦
喬洛：哥你看，我是不是有黑眼圈了
周正一還是沒回。
飛機落地，喬洛回家補了個覺，充滿電以後就坐家裡的車回了本宅。
喬洛本家的規矩，每個月初都要回家吃頓晚飯。不過他這次來的不湊巧，管家劉叔接過他脫下的外套，在一旁說：「大少爺，老爺跟二少爺都不在，今天只有夫人在。」
喬洛遞外套的手輕微一頓，轉過頭來，看著大門口，一臉關懷倍切：「虹姨，外頭冷，您怎麼還出門來了。」
劉叔快走兩步，撐開門，喊：「夫人。」
虹姨保養得一直很好，四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像三十出頭，年輕時的美貌被歲月沉澱下來，生出一股獨特的韻味。她朝喬洛伸出手：「你這孩子平時總也不回家，我好久沒見你了，想了，出來迎迎你。」
喬洛臉上的笑意似乎更盛了些，他接過虹姨的手，放在自己胳膊上，恭順地說：「哪兒有長輩出來接小輩的道理。」
飯廳裡的飯桌既長且寬，人坐在這一頭，跟坐在那頭的人彷彿隔著十萬八千里，桌上的湯湯菜菜熱氣騰騰，蒸出的熱氣往上飄，霧霧昭昭的，模糊彼此面孔。
虹姨低垂著脖頸，細聲細氣的問：「小洛，你在公司裡幹得還好嗎？」
喬洛笑著答：「挺好，能學著不少東西。」
「是，年輕人，還是得在基層歷練歷練。」虹姨露出個關切的笑，指指面前幾個菜，「張嬸，這幾個都是小洛愛吃的，給他挪過去點，這再愛吃的東西，隔了太遠，也不好夠。」
張嬸趕緊挪盤。喬洛看著她動作，眼睛彎彎的說話：「虹姨太客氣，這菜隔著再遠，是我想吃的，只要在桌上擺著，也沒有夠不著的道理。」
虹姨慢條斯理的喝了口湯，「可這夠菜的手在桌上伸得太遠，總歸是不大好看，不合禮儀。」
喬洛攪和著湯匙，露出個有些羞怯的笑：「虹姨說的是。」
兩人一頓飯吃了一個來小時，閒話聊了許久，虹姨顯出疲態來，讓張嬸扶著下了桌，回屋休息去了。
喬洛放下筷子，擦了嘴角，沒表情的看了看一大桌子幾乎沒怎麼下去的飯菜，給周正一又發了個信息。
喬洛：正一哥，我想吃你做的糖醋小排了
喬洛：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喬洛出了本家，沒叫司機，自己在地下車庫裡隨便挑了輛車就往周正一家那邊開，路過超市的時候，還進去買了小排和其他的菜，卡嚓給周正一拍了照片發過去，周正一的信息框安安靜靜，還是沒有消息回過來。
喬洛也不在意，停車以後雙手拎著塑料袋往小區裡走。
說來也巧，他通常不會走這條路的，只不過從家開直接出來的車，跟他現在基層實習生的身份不太搭，他就把車停在了小區外，自己抄近路走過來的。
路過主樓後頭那個廢棄空地的時候，一瞥眼，他就看見了周正一，還有他身邊的陳修哲——兩個男人在破車胎做的鞦韆上坐著，腰身微塌，長腿前伸，姿態很是放鬆。
周正一低著頭，陳修哲在他旁邊說著話。
周正一聽著聽著，忽然抬頭看了對方一眼。陳修哲迎著他目光，身子頓了一下，猛地俯下身，對著周正一的嘴，快速的親了一下。
喬洛思維停滯了半秒，而後摔開袋子，兩步奔過去。他眼底發紅，肌肉緊繃，一拳朝陳修哲的臉砸了過去。
「我的人你他媽也敢碰！！」
第三十七章
周正一那天夜裡給紅毛撇下回家，一覺睡起來才看見喬洛討好賣乖的信息。周正一那時正在氣頭上，對著手機翻了個白眼，理都沒理。
喬洛最近做的這幾個事兒，一茬接一茬的，都挺膈應人。他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前一秒還耍得人團團轉，後一秒就笑嘻嘻的發消息認錯。
喬洛有點小孩脾氣，周正一一直都知道，但耍小脾氣，和蠻不講理不一樣，蠻不講理，又和目中無人不一樣。
周正一可以寵著喬洛的小孩脾氣，但是不能無底線的容忍他不把自己當回事。
後來又收到幾次信息，周正一看了，都沒回。這事情他不想被喬洛糊弄過去，他準備等人下周培訓完回來，得面對上面，好好的談一談。
結果沒把喬洛等回來，回家路上倒是碰見了另一位。
陳修哲曲著兩條大長腿，在路口蹲著，手裡舉著不知從哪裡摸來的小香腸，正在那兒餵野貓。他也沒回頭，不知道怎麼發現周正一的，就背著身，開口說：「你看這隻，像不像原來老院裡那隻三花？好些年沒見著，也不知道躥哪兒去了。」
「早讓隔壁小區的那隻肥橘勾跑了。」周正一在少時回憶裡翻了翻，笑了一下，問他：「你怎麼想起來專門過來餵貓？」
陳修哲挽著袖口，繃著西褲，胳膊肘架在膝蓋上，蹲著餵貓的樣子捎帶點痞氣，倒是讓周正一突然想起來他小時候。
陳修哲餵完最後一口肉，拍拍手站起來，對周正一咧嘴一笑：「不是專門來餵貓，是專門來堵你的，咱們聊聊？」
小區後頭有片挺僻靜的空地，原先辟出來放健身器材，給小區居民做休閒活動的，後來公共區域翻修，建了個更大更好的公園，這片空地就沒人來了。
兩個奔三張的大老爺們，坐在舊輪胎搭的鞦韆上，慢悠悠地晃。
周正一跟得了多動症似的，一會兒摸摸後脖子，一會兒又蹭蹭鼻子，彆扭了半天，也知道這場對話躲不過去，便兩眼一閉：「你有什麼想問的？你問吧。」
陳修哲也不跟他繞彎子：「你跟喬洛，在一起多久了？」
周正一梗了那麼一下子：「我們沒在一起。」
陳修哲愣了楞，以為自己聽錯了：「電話……電話裡那個不是他？」
周正一又梗：「是他。」
陳修哲壓了下眉毛，看看周正一側臉，習慣性的想從兜裡摸煙，想了想又忍住了，他攆了攆手指尖，有些猶豫著開口：「你們，玩玩？」
周正一沉默了。
這事兒他不知道怎麼提，他不想把自己的病抖落出來。他這幾個髮小跟他家裡人關係都很近，他怕陳修哲一個漏風，再把這事兒捅給他媽。小時候鬧騰過一次了，周正一不想讓他媽再為他這麼個破毛病操心。
他在這個短暫的沉默裡正在思考如何回答，陳修哲卻在這段沉默裡以為自己找到了答案。
陳修哲一向灑脫，這時難得皺起眉毛，他停頓了片刻，再開口語氣沉了幾分：「正一，我……你的私人生活我沒權利過多干涉，但是，你沒接觸過，不瞭解那些Alpha的圈子有多亂，他們……你跟他們玩不起的。」
周正一對著髮小，有點想說他沒想玩，他想認真追求喬洛來著。但一想到喬洛那個難以捉摸的態度，他就只能繼續沉默。
兩人相顧無言。陳修哲手肘支在膝蓋上，看了看自己鞋尖，突然啞著聲音笑了一聲：「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的是女人。」
周正一說：「……我原本的確是喜歡女人的。」
陳修哲慢慢轉過眼來：「我以為你只能接受女人。」
周正一一時沒琢磨明白他這兩句話有什麼區別。
陳修哲狠狠搓了下指尖，忽然立起身，跟周正一提起舊事：「上次那個吻，真的是意外。」他往周正一身前探了一下，眼睛裡有什麼東西沉沉的：「但這次不是了。」
說完沒給多餘的反應時間，陳修哲側臉，輕輕在周正一唇角一碰。
周正一整個人僵住。
陳修哲很快挪開了臉，正要說話，一道風擦著周正一的臉，毫不留情的砸了過去。
「我的人你他媽也敢碰！！」
那股熟悉的木質冷香，像一張密實不透風的網，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
喬洛一拳狠狠砸在陳修哲側臉，陳修哲被他打的仰倒在地。
周正一回過神來，騰地站起來攔在中間，看向喬洛：「你他媽幹什麼！」
喬洛沒想到周正一會護陳修哲，他面色凶狠的咧了下嘴，伸手鉗住周正一下巴：「周正一，你可真他媽行。」
周正一沒見過喬洛這個表情，愣了下，擋開他的手，沒來得及說話。
陳修哲從地上翻起來，扯開領帶，他嘴皮硌破了，吐出一口血沫，活動了下肩胛骨：「臭小子，來。」
喬洛推開周正一，臉色陰沉，朝著陳修哲衝了過去。
陳修哲從小打架，出手就狠，高中的時候還專門讓周正一的爸教過一陣拳腳功夫，太專業的對打不行，但打架鬥毆基本夠用。周正一以為吃虧的會是喬洛。結果喬洛上去橫檔側踢的出招倒很有些章法，看著像是練過。
「別他媽打了！！」周正一在外頭吼了兩句，根本沒人搭理，他只能衝上去，從後面抱住喬洛的胳膊把他往後拉，陳修哲被喬洛散出來的信息素壓制的一腦門子火，出腿沒收回來，一腳橫踢在喬洛腰側。喬洛悶哼一聲還想還手，周正一氣火也冒出來，上去一人狠推了一把：「都他媽行了，沒完沒了了是嗎？！」
大老遠外，有遛彎的路人往這邊探頭探腦的張望。
陳修哲顴骨腫起來，衣服上是在地上滾過粘起來的土渣子。喬洛捂著腰側，頭髮散亂，呼呼喘著粗氣。周正一擋在倆人中間，也是一身的虛汗。
真他媽絕了，周正一做夢也沒想到，他一糙Beta，也能有人為他大打出手的一天。
還他媽是倆男的。
周正一腦仁直突突，他猶豫了兩秒，拽住喬洛，深深看了陳修哲一眼，轉身回家。
他存了私心，比起喬洛，他這時候更不知道如何面對親了自己的髮小。之前那回如果還能說是酒後的玩笑，那這次真是直白的不能再直白了。周正一算是徹底弄明白了陳修哲的心思，但震撼過大，腦子又蒙著，實在不知道如何反應，索性先溜。
他扯著喬洛往家走，進家門脫了鞋，又反被喬洛抓住胳膊，帶著他往廁所扯。
喬洛臉色陰的嚇人，使勁把他拉到水池前，擰開水龍頭就往他臉上嘩嘩撩水。周正一被糊了一臉的涼水，眼睛都睜不開。喬洛又拿手玩命擦他的嘴，周正一嘴角被蹭的生疼。
他一把推開喬洛的手：「你他媽一回來鬧騰什麼！」
喬洛面部線條緊繃，他冷冷的看著周正一，忽然一笑：「我這才走幾天啊，你就迫不及待跟人親上了。」
周正一看著他那個陰陽怪氣的勁兒就來氣，他壓著火沒回話，拉著喬洛坐沙發，然後端過來治跌打損傷的藥，撩開喬洛上衣看了眼——挨踢的地方青了一大片。周正一耷著眼皮，把藥遞過去：「你自己上藥，上完了趕緊滾蛋。」
喬洛也不接藥，笑得有些陰沉：「你不說你跟你髮小沒什麼嗎，這他媽叫沒什麼？周正一，你跟顧鳴沒事也這麼玩兒是嗎？」
周正一把藥瓶砸桌上：「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喬洛一把扣住周正一脖子，俯下身，把兩人距離拉近：「你說你喜歡我，你就是這麼喜歡我的？轉臉就跟別人啃上了？」
周正一臉也冷下來，他打開喬洛的手，一字一頓的說：「喬洛，我是喜歡你，可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又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些。」
周正一還有句憋著沒說出口——我喜歡你，不是你拿捏我的籌碼。
喬洛的表情淡了下去，他直起身，垂眼盯著周正一，淺色的瞳孔裡好像什麼都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周正一看著他神情淡漠的臉，心臟有一瞬間的抽疼。他原本以為喬洛心裡有一塊地方盛著自己，但現在又摸不清楚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
周正一斂下神情，就想從沙發上起來。喬洛先他一步動，按住他肩膀把他拽倒在沙發上。
周正一皺眉：「鬆手。」
喬洛緊緊縛住周正一的手，全身的重量壓下來，用嘴去追周正一的唇。周正一側臉躲開。喬洛卡著下巴把他臉擺正，伸舌頭去舔周正一的唇，還拿牙尖硌了下他舌頭尖。
周正一讓喬洛壓制住，又親又啃的，邪火也竄上來，曲起腿膝就往他傷口上撞。喬洛悶哼一聲，趴在他身上不動了。周正一趁他卸了力，抽出手來推他一把：「滾下去。」
喬洛不下去，抽著氣兒還要親他。周正一簡直要被他這股子不要命還想耍流氓的勁兒氣笑了，挺大勁兒的懟了他腦袋一下：「下去！」
喬洛把臉埋他胸口毛衣裡，隔了半晌說了句話。
周正一沒聽清：「什麼？」
喬洛抬起臉，把眼睛露出來：「我說我也喜歡你。」他抿了下嘴，神色裡帶著點委屈的看著周正一，「我現在有資格管你了嗎。」
第三十八章
周正一姿勢彆扭的看了看喬洛，喬洛也看著他。周正一抬手不輕不重的拍了下他後腦勺，抿著嘴：「坐好了。」
喬洛從他身上撐起來，還拽了他一把。
周正一大敞著腿坐在沙發上，胳膊肘架在膝蓋上，目視客廳裡某一個點，發了一會兒呆。
喬洛偏頭看他，臉往他肩上貼了貼，重複道：「正一哥，我問你呢，我現在有資格管你了嗎。」
周正一眼珠子轉都不帶轉的：「你別吱聲，我還冒火呢，情緒轉不過來。」
喬洛往他面前探探頭，強行把那張漂亮的臉擠進他視線範圍內：「哥，你還拉偏架，你看看他給我踢的。」說著撩起衣服，給周正一露了露肉。
周正一瞥了一眼，沒好氣地說：「誰先動的手？」
喬洛不服：「誰先動的嘴？」
周正一給噎了一下，說：「這事兒我會處理。」他又想了想，「你想想你做的那些事，大半夜一個電話把我涮出去一趟，好玩嗎。」
喬洛環住他腰，有點委屈：「電話當時是我朋友打錯了，我態度是不好，但我那時候生氣啊，你為了陳修哲都把我踢下床了。」
喬洛從床上仰下去那一幕閃現了一下，周正一覺著好笑，嘴角就有點沒憋住笑意，「我為什麼踢你你不知道嗎？」
「沒下次了。」喬洛快速的說，「沒下次了哥。」喬洛在周正一臉頰上重重啵了一口，「正一哥，別生我氣。」
周正一嘴角的笑意漏出來，就沒再收回去。他氣還是氣的，但架不住也是真心高興，他現在心臟怦怦直跳，心底軟軟乎乎，頭還有點懵，腦殼裡就飄著一句話——他周正一把媳婦追到手啦。
別看在床上，周正一是躺下邊的那一個，但他想得開，不怎麼在乎這個。
剛一開始也的確是彆扭過，他好好一大老爺們，該有的東西都有，哪個零件都不缺的，憑他媽什麼讓另一個男的壓著得趣呢。然後他開始鬧病，跟喬洛這樣那樣的，總覺著自己白佔人小伙子便宜，就顧不上別不彆扭了。再後來，心裡喜歡上了，又掏心又掏肺，這點彆扭就徹底散沒影了。
周正一覺著吧，床上誰上誰下的，倆人樂意了合適了就行，沒那麼多窮講究。喬洛歲數比他小那麼多，還動不動的就喜歡撒個嬌，發個小脾氣什麼的，周正一又直了大半輩子，現在就特自然的把他往媳婦的位置上套。
他想啊，我媳婦漂亮又嬌貴，我可得護好咯。
倆人在一塊一個月後，周正一就把家裡備用鑰匙給出去了。那時候兩個人前後腳剛進來家門，周正一走前面，喬洛在後頭彎腰換鞋，換好了一起身，就看見面前的手心裡躺著枚嶄新的鑰匙。
周正一是這麼說的：「這我家門鑰匙，你拿著吧，也別有心理負擔，不是同居的意思，我就是，呃……」周正一自己把自己說不好意思了，他摸摸鼻子，接著說：「就是不想家沒人的時候，你再進不來門，天兒齁冷的，你再凍著。」
喬洛一伸手，把鑰匙摸走了，人也給拉懷裡去了，他蹭著周正一頸窩，膩歪歪的說：「我收了啊哥，我有鑰匙，你以後可轟不走了。」
周正一抬著眼，眼睛裡是盛不住的笑意，情感直白而純粹。
喬洛垂眼看著他，也笑，心裡頭想，這個男人是真的喜歡自己。
周正一喜歡喬洛，從眼睛裡就能看出來，閉上眼，那股感情也能從皮膚裡滲透出來。周正一喜歡誰，從來不會藏著掖著，對朋友這樣，對戀人更得這樣，他恨不得把喬洛捂進心窩裡，給他捂得熱熱乎乎。
不過這個熱烈的勁頭私下裡拿一拿就行，倆人在單位裡該端還是端著點的。公司裡有規定的，兩口子都任職的，不能有業務往來。周正一和喬洛在同科室，手裡還有上下級簽字權。兩人雖然不到兩口子的份上吧，但也都心照不宣的避著點。
避同事，不避朋友。
周正一等倆人關係穩了穩，沒過幾天，就請了倆髮小吃了頓飯，算是做了個交代。陳修哲跟喬洛不對付，周正一請客也沒喊喬洛，就自家哥仨，說起話來也痛快點，沒啥顧忌。
周正一在飯桌上倒了三杯酒，自己拿著酒盅挨個碰一下，特簡單的說：「我，喬洛，成了啊。」一仰脖子，乾了。
顧鳴瞪大眼睛，看了看周正一，又看看陳修哲，陳修哲臉頰上貼了個創口貼，眼皮垂著。顧鳴不可置信道：「你？喬小崽子？」
周正一嘿了一下。
顧鳴露出個吃癟的神色，搖頭晃腦了半天，撇撇嘴，把酒乾了：「我這麼多年養得好好的大白菜，就這麼給拱了。」
周正一笑著呸他。
陳修哲捻了捻酒杯，笑了一下，也乾了。
吃完飯三個人往外走，分別的時候陳修哲拍了拍周正一，「我有話想說。」
周正一陪他往路邊站了站，陳修哲站他對面，拇指蹭了下下巴，到底沒忍住，抽了根煙出來，點了。周正一也沒開口，就跟旁邊等著。陳修哲臉前邊飄著煙，虛虛渺渺的。他抽著煙，突然開口：「你知道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嗎。」
周正一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陳修哲就跟自言自語似的，接著上句道：「好些年了。」
周正一還是沒說話，就是看著他。
陳修哲也不著急，一根煙慢慢的抽，眼睛透過繚繞的煙氣，看到了多少年前的往事。他沒再開口，只是默默地抽，抽到只剩煙屁股，掐了丟垃圾桶，然後朝周正一咧了下嘴，笑得不太好看。
陳修哲抬手往下按了下周正一腦袋頂：「你倆好好的，他對你不好，你告訴我。」說完轉身走了。
周正一不說話，也不是不知道說什麼，他只是覺著有些話說了不如不說，沒法給回應，那就什麼多餘的回應都別給。各過各的小日子吧，總有一天能翻篇，朋友總是一輩子的。
現在一周七天裡，喬洛一大半時間都在周正一這裡膩歪著。
起先周正一還換著樣的勤往外帶喬洛，吃個飯約個會啥的，時間一長覺著哪裡都沒家裡舒坦。周正一是個宅屬性的，喬洛居然也能窩得住。倆人大周末的跟家不出門，看個電影打個遊戲做個飯的，還挺和諧。
喬洛連著睡了兩天懶覺，頭髮都睡成雞窩了，炸一腦袋小卷毛。陷在被窩裡時就露個腦殼出來，蓬蓬軟軟的，髮尾往各個方向瞎翹，特好玩。周正一早起有鍛煉的習慣，下床前總是要呼嚕一把喬洛毛，都摸出習慣了。喬洛就迷迷糊糊的伸長胳膊去撈周正一的腰，眼也不睜，撈近了往他身上一貼，嘟囔著問他嘛去。周正一彎腰，貼著他耳朵問他早上想吃什麼。喬洛說什麼周正一就給他帶什麼。
後來有天喬洛心血來潮，非要跟周正一一起去晨跑，周正一笑著說他鍛煉不晨跑，喬洛問他那做什麼，他不說話了。喬洛就非要跟，跟過去才知道，周正一每天早起都要去公園，跟著一群老大爺打太極。
喬洛隔著老遠，看著周正一在那兒一本正經的推、收、運、停，下巴縮進外套裡，笑起來就沒停。
周正一讓他笑得有那麼點不好意思，回家就曲著手指叩他腦殼：「你笑沒完了啊。」
喬洛還是笑：「你怎麼這麼老派。」
周正一杵他腰眼：「我還不到三十，老什麼老，是你太小。」
「我小？我哪兒小。」喬洛捉他的手往自己臍下三寸按，「我小不小你不門兒清？你摸摸，摸摸還能更大。」
周正一跟喬洛好了以後哪兒都放開了，也不拘著，當下使勁揉了一把，挑眉一笑：「這可得好好驗驗。」
倆人也沒廢話，痛痛快快抱一塊驗貨去了。
周正一和喬洛談朋友，小日子過得賊有意思，一天天的能給喬洛寵天上去。
時間呼啦啦過得特別快，一晃眼過去兩個月，眼見著馬上過年。
第三十九章
節前單位很忙，所有人都繃緊著神經趕工作。
劉錦沒閒工夫看報紙了，夏眠串崗瞎聊的時間也減少了許多，周正一手上急活一抓一大把，趕得焦頭爛額，還得擠時間，帶著喬洛四處跑著開會。
越到年底，大會越多，會議室裡人烏泱泱的，周正一跟喬洛挨著坐在最後一排，桌子上邊攤著個黑皮本，一本正經的寫紀要。桌子下邊膝蓋挨膝蓋，你磕我一茬，我撞你一下，小孩兒似的瞎鬧。
年前工作忙，私底下兩人也各自忙到飛起。周正一開始跑來跑去給父母家置辦年貨，喬洛也有一大堆的私事要處理。他把自己的筆記本抱來周正一家，每天晚上盤著腿在沙發上敲敲打打，時不時的還會去陽台接打個電話。
冬天晚上冷，喬洛一個電話有時候打上一個小時都掛不了，回屋時鼻尖耳尖都是紅的。
周正一心疼，就把家裡次臥給收拾了下，臨時改成了個小書房，專門給喬洛閉關用。
喬洛說他朋友成立了個新公司，好多事情需要他幫個忙，多餘的細節喬洛沒說，周正一也沒問，成年人談戀愛懂得給對方隱私和空間，兩個人一個屋裡一個屋外的，相處著也挺好。
喬洛連著幾天都忙到半夜，洗完澡鑽被窩的時候身上還帶著涼颼颼的濕氣。他涼手涼腳的往周正一身上貼，再貼著周正一耳根子說哥我冷，周正一就會半夢半醒的皺起臉，把他手攥懷裡，腳也捂過來。喬洛馬上就能暖和起來，睡個熱乎乎的踏實覺。
趁著放假前，周正一去約了個複診。
他這幾個月連著又吃藥又檢測的，終於在年底迎來了一個大好的消息——他各項指標都有很大程度的回落，逼近正常值。
徐少嵐坐在診台後面，斯斯文文的對他笑：「周先生，目前從數值上看，你已經度過了假性發情的頻發期，信息素紊亂的表性症狀已經進入了末期階段。」徐少嵐恭喜了一下周正一，「原先的藥可以停了，按時回來做化驗就行。」徐少嵐又給他開了另一種藥，囑咐道：「這個藥平時不用吃，常在身邊備著，如果遇上突發症狀，當天服用，一天一粒，七天為一個療程，療程內藥不能斷，有任何不適就來就診。」
周正一帶著新藥出診所大門的時候，那可真是開心壞了。
他被這個破毛病折騰了大半年，天天沒完沒了的吃藥，現在總算是快熬出頭了。
周正一心情無比的雀躍，看啥啥順眼，就連門口的小垃圾桶都覺著長得敦實可愛。
他一路哼著跑調的歌，去停車的地方取車。
診所這邊停車位緊張，周正一車就停在路邊。他上車繫好安全帶，正準備走，一抬眼，就看見前車的車軲轆旁邊，蹲著個小青年。
周正一停車的這條路，路一側是馬路牙子，另一側是綠化帶，中間不算寬，路邊停了一溜車以後，就勉強留了只能過一輛車的地兒，沒位置錯車。那人蹲在那裡，周正一車就過不去。
周正一按下車窗，探出半個腦袋：「哥們，麻煩讓讓。」
那人像是被嚇了一跳，縮了下脖子，才有些驚慌的轉過頭來，露出一雙圓圓的眼，小鹿似的：「啊，不好意思，擋著您了。」
周正一沒想到能嚇著他，就有些歉意的下了車：「你這是出什麼狀況了？有什麼我能幫的嗎？」
小鹿青年車胎漏氣，他車上有備胎，但是沒工具，想叫拖車來，這地方卻又不好進。
周正一跟著他去後備箱看了看，手往邊邊縫縫的地方一摸索，摸著個暗槽，手一摳，就打開個暗格，千斤頂扳手鉗子都在裡頭。周正一心情正是好的時候，也沒廢話，麻利兒的幫小鹿青年換了胎，臨了還叮囑他別忘記把報廢的胎換成新的備用。小鹿青年抱著濕紙巾遞給他擦手，一口一個大哥的喊，千恩萬謝的。
隨手幫了個小忙，周正一也沒當回事，大手一揮就上車走人了。
眼見著要過小年，周正一和髮小們聚著提前吃了頓年飯。
顧鳴全家要去南方度假。陳修哲得出國陪父母。
喬洛家裡也忙起來，幾天之前就回了家，說是假期結束前都回不來了。
春節放假，周正一年三十一大早就回了父母家。
周正一在家管娘喊領導，管爹喊老周。老周家家庭成員的地位高下立見。
三口人熱熱鬧鬧的吃了頓年夜飯，圍著電視看春晚。周正一給朋友們發拜年信息，忙著發紅包搶紅包，然後卡著十二點的時候給喬洛去了個電話，那邊沒人接，周正一掛了電話發了個微信。
1：新春快樂
第二天中午喬洛回了消息。
喬洛：正一哥新春快樂
喬洛：有沒有想我
喬洛：[乖巧坐.jpg]
周正一摸手機給喬洛去了電話，兩人膩膩歪歪的說了點有的沒的，電話一掛，喬洛就給周正一追了個信息。
喬洛：哥，剛掛電話我就開始想你了
周正一笑咪咪的，暗自上了個心。之後倆人再打電話，不論誰先說的再見，周正一肯定不會主動按掛斷。
他在父母家住到初五，每天早上陪老周去自家武館打打拳，晚上陪周媽做做飯。周正一摘著菜，時不時的就走個神，摸手機跟喬洛回回信息。
周媽媽心思很細，朝自己兒子臉上看了好幾眼，沒忍住，開口問他：「阿一啊，咱家那小佛牌，是不是有主兒了？」
老周家的慣例，家裡男孩一出生，老一輩兒就會往下傳個玉器。周正一拿的是對兒陰陽刻的佛牌，拆開了，一塊陰刻，一塊陽刻，圖案對著一叩，就能完全契合到一起去，雕刻師傅的手藝很是精細。
這寶貝是老周家專門傳孫媳婦用的。
周正一把手機放下了，朝他媽一擠眉：「沒有，誒，沒有，領導，你好好做飯，別瞎琢磨。」
「沒有什麼呀？」周媽看兒子眼光毒辣的很，「是沒有這個人呢，還是沒到這份上呢？」
周正一和喬洛談戀愛，目前還是兩個人的事，周正一還沒往深裡想過，就跟他媽打馬虎眼：「領導，你有這閒心，關心關心老周同志。」
老周背著手，在涼台上站著，看著被他澆得半死不活的君子蘭：「是，領導，有空來看看我這花，還有救不。」
初六，周正一開車回家，剛一進門沒多久，門鎖又讓人轉開了。
周正一一轉臉，就看見喬洛風塵僕僕的走進來。
周正一愣了愣，回神一笑，跨過去，伸手壓了下他後脖頸。
喬洛個子高，周正一親他不愛墊腳，太娘氣，他就習慣把喬洛往下拉。喬洛的腦袋一拉就下來，周正一吧唧往上一貼，一親一個準。
周正一把自己都快親缺氧了，才放開，又去啄了下喬洛凍得通紅的鼻尖，「你不說假期回不來，怎麼提前回來了？」
喬洛親暱的蹭蹭周正一臉頰：「想你了哥。」
兩人過年沒吃上團圓飯，周正一初六晚上就給喬洛補了頓餃子，算是湊一塊沾沾年氣。
周正一在餃子裡頭包了顆開心果，喬洛吃著了，還特意在周正一耳邊磕出個聲，笑得特甜：「哥，是我吃到了。」
周正一摸摸他頭：「行，吃著了一年都有福氣。」
喬洛有點羞怯的笑一笑。
周正一心裡默默想，明年你跟我吃餃子，我還讓你拿福氣。
年年吃，年年福氣都是你的。
周正一包餃子時，裹了開心果的那一個拿指甲掐了個印兒，盛的時候挑出來，偷偷放在喬洛碗裡。
晚上睡覺的時候，喬洛拉著周正一往屋裡走，說：「走，治病去。」
周正一喜滋滋回他，「哥現在沒病了！」
「不治你的病，治我的。」喬洛回身啃他一口，笑出一口小白牙，「相思病。」
倆人滾完床單，喬洛伏在周正一背上壓著他平復呼吸，自己的大寶貝還在周正一體內沒拔出來。
喬洛特別喜歡周正一的背，骨肉勻稱，該收的地方收，該細的地方細，不會過分單薄，修長又有力，每一段起伏都特別有滋味。
喬洛沿著他肩胛骨往上親吻，一點點輕輕的啄，親到他肩頭的位置，順嘴咬了一口。
周正一原本臉埋在手臂裡，正面朝下的趴著，肩上挨了一口就下意識往這邊轉了下頭，他剛釋放過，眼神還有些發散，慵慵懶懶的半掙半不掙。喬洛腦袋一湊過去，他就望了過來，眼裡的光立刻亮起來。
喬洛和周正一的眼睛對上，不自覺的就過去親了他的嘴，舌頭伸進去，沿著牙縫舔弄。
一個吻結束，喬洛半撐起上身，感覺自己底下又起了變化。
周正一動了一下：「你沒完了……」他話頭頓住，愣了下，總感覺有點不對勁，「等等。」
情緒來得很突然，喬洛自己也有點詫異，他難耐的挺了挺腰，聲音有些沙啞：「哥，我有點興奮。」
第四十章
深埋在周正一體內的性器再次勃發起來，把穴口撐得滿滿漲漲。
喬洛小幅度抽插了兩下，周正一唔了一聲，腰身有些發軟。那股不對勁的感覺愈發強烈，他反手下意識推了下喬洛的腹部。
「哥……」喬洛撒嬌似的喊他，兩臂向下交握，緊緊纏繞住周正一的腰。喬洛的胸肌嚴嚴實實貼住周正一後背，整個人覆蓋上去，輕一下重一下的叼他頸脊上的肉，下體緩緩聳動。
那股熟悉的木質冷香味道變得格外濃郁，交織在周正一四周，融合在喬洛一下重過一下的動作裡，弄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喬洛律動的力道越來越大，頻率也越來越快，粗大的性器在周正一股間進出，把之前射進去的東西又擠壓出來。粘稠的精液混著腥甜的水，瀝瀝拉拉的，順著周正一顫抖的腿根往下淌。
周正一那地方被大肆操幹過一次，正是最柔軟的時候，早就水流不止，現在吞吐起喬洛來，卻依然覺著非常吃力。周正一閉眼忍耐了一會兒，感覺喬洛的東西似乎還在變大，頂端摩擦著敏感的肉壁，每一次侵入都讓周正一止不住的顫慄。周正一抖啊抖的，終是反應過來：「你、你是不是發……」
在這一場尋常普通的性事裡，喬洛毫無預兆的發情了。
喬洛放手，立起上身，掌心貼住他背脊，往下一按，壓低了周正一的腰，讓他把屁股高高抬了起來。喬洛雙手掐緊他臀肉，腰腹開始猛力撞擊。
周正一立刻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低低的呻吟聲都是支離破碎的。他後穴被撐到極致，喬洛的每一個挺進，都在他敏感點上兇惡碾過，快感如暴雨天的浪潮，狂猛而快速的拍打在周正一下腹。那刺激來得過於頻繁直接，周正一腳趾蜷縮起來，隨著喬洛的節奏失控叫喊出聲。
「啊……啊唔，嗯……不、不行……你他媽別……」
快感接連不斷的迅速攀升，喬洛沒能控制得住，在周正一炙熱柔軟的穴內成結了。
「哥，你忍忍。」喬洛氣息亂起來，他俯下身，胡亂的去親周正一耳廓，「現在，停不下來。」
Beta的身體本就很難承受發情中的Alpha，更何況是成結，周正一的身體根本放鬆不下來，喬洛帶給他的情慾裡夾雜著疼痛，爽是極致的，疼也是真的，這兩種矛盾的感覺融合在一起，逼得周正一紅了眼角，生理淚水在眼眶裡蓄滿了，隨著他身體的晃動，一顆一顆往下砸。周正一幾乎喘不過氣，在呻吟聲中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的罵：「操……」
「操著呢，」喬洛腦一下下往死裡頂他，嘴上便宜也不能放過，「操著呢哥。」
周正一被操得大聲直叫。
「唔嗯……啊……呃啊！」
喬洛被這飽含情慾的叫床聲刺激得不行，身下更加硬挺。他現在不光是生理上爽得不行，周正一被他幹得大叫這個事實極大地取悅了他，他同時也在享受著心理性高潮。
「喬洛……」周正一實在是受不了這個強度的性事，聲音略帶嘶啞又有點示弱的喊他名字：「喬、喬洛，別這樣……」
喬洛循著本能，一刻不停的對他釋放出大量信息素，但Alpha的氣味撫平不了Beta的情緒，周正一還是渾身打顫，漂亮的脊背繃得很緊，向上拱出一條性感的弧度。
喬洛雙手從臀尖滑向周正一細窄的腰，掐緊了，大開大合的就著這個姿勢幹了百餘下，情慾攀上頂峰的同時矮下身子，一口咬住了周正一高高弓起的脖頸。
他在持續不斷的射精過程中緩緩抽插，延長高潮餘韻，叼在頸肉上的牙尖也刺破皮膚，咬了下去。
周正一和他一同釋放，身體軟爛成一灘，神智正渙散，毫無防備的，後脖子就是一疼。
周正一痛得低叫一聲，上身掙動起來。喬洛背肌拉滿，壓迫力極強的壓制著他，兩手和周正一十指相握，死死將他抵在床上。
喬洛咬著他的Beta，強硬而緩慢的朝他後頸注入了自己的信息素，完成了一次單方向的臨時標記。
周正一疼得不行，又疲憊又脫力，沒掙動兩下，就神志斷線，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喬洛輕輕舔著他在周正一脖子上弄出來的傷口，一隻手沿著他後背的肌肉起伏細細撫摸。
他年後就會調回總公司了。
這件事他還沒有跟周正一開過口，但已經給他這個頗得專寵的情人做好了安排。
周正一所在科室的上級部門，缺一個辦公室主任，並不是什麼需要跑業務的關鍵部門，不會很忙，而且崗級夠高，薪酬好，待遇也好，比周正一那個科室領導的位置還要好上不少。
周正一的能力完全可以勝任，就是年限不太夠，資歷有些淺，但這些都不是問題，喬洛可以穩穩的送他上位。
只不過美中不足的是，坐穩主任位置的周正一，和回總公司發展的喬洛，相隔的距離過遠，很難再有過多交集。
於是喬洛心裡還有另一個安排，另一個更得他心的安排。
他可以在他名下的房產裡，挑出一個離總公司最近的，讓周正一住進去。現在的工作周正一想留著，就辦一個長期的帶薪休假，不想留，就辭掉，反正喬洛對床上的人，出手一向大方，更何況這人是周正一。
喬洛還想過，如果周正一一直懂事，那也可以把房產直接過戶到他名下，或者重新挑地段，買一個他自己喜歡的。怎麼都好。
這個想法半個月前就在喬洛腦子裡不停打轉，但面對周正一的時候卻總也說不出口。
這個Beta看著自己的眼神太過純粹，純粹到除了感情沒摻進任何雜質。
喬洛身邊很少有過什麼能稱得上純粹的東西，難得有了，喬洛緊緊攥著，就怎麼也不想那裡面再混進去其他東西。
該怎麼辦呢。
喬洛躺在周正一身旁，神態饜足，手指從他側頸往下掠過，平緩的滑過他光裸的背。
許是方才臨時的標記行為令他產生了短暫的意亂情迷，一個想法在他心裡一點點滋生。
喬洛貼近周正一的後腦，抬手捋了捋他臉頰上濕漉漉的頭髮：「正一哥，我年後就要回總公司了。」
周正一睡得很沉，喬洛卻還是把聲音放輕了：「你和我一起去總部吧。」
第四十一章
春節七天假期放完，大家都陸陸續續返回工作崗位，隨著節後的積壓工作而來的，還有一道人事變動——科室的喬洛實習期滿，迎來轉正，然後就被調去了總部任職。
科室一時嘩然，夏眠驚訝的不行，湊過來跟劉錦八卦：「天呀，我喬師弟怎麼就突然去了總部，當時不是傳他會接任科室領導嗎？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此一時彼一時唄，你知道他調去了總部的哪兒？」劉錦明顯掌握著點內部消息，但也不多說，只撩著眼皮，從老花鏡上沿瞅她：「多的我也不好說，反正是個黃金圈，背景不夠硬，門縫都摸不到。」
周正一此時並沒在科室，他被老領導叫到了辦公室，正在談話。
談話進行了得有半個來小時，話題的主人公還沒回去，但談話的內容已經在科室裡走了一圈——總部的技術部有高級崗位空缺，名額下放給二級單位，周正一被選中了，進入了人員調動名單。
這其實是個天大的好事，公司總部的人員流動很少，關鍵崗位幾乎都不外招，有空缺第一時間也是會選擇內部調動，從各分級單位吸取優秀人員。就算是同級的崗位調動，總公司的薪酬待遇都不是下屬單位能比的，每年的年終獎就是一個大頭。
「小周啊，我看著你這些年一直走過來的，你有技術，人也穩重，而且年紀還輕，能抓住這個機會去總部，對以後的發展非常有好處。」老領導語重心長的勸，「你再好好的考慮一下，後天給我答覆，你現在的工作也得留出時間來好做交接。」
周正一點點頭，說：「我明白，謝謝領導。」
他手揣在夾克兜裡，一進科室門，就被夏眠圍住，小姑娘嚎得挺淒慘：「師父！！師父你要去投奔師弟，拋棄你大弟子了嗎！！」
說實在的，周正一沒有想好。
周正一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欠缺點衝勁兒，凡事不願意難為自己。他現在的工作幹得時間長了，做得很順，說閒不閒說忙也不忙，而且科室裡幾個同事處著都很舒服，也不費心。工資說不上多高，可也不低，養車養房，養活自己，也算是綽綽有餘了。
總之處處都很合適。
總公司的工作雖說發展前景大，那相對應的壓力也會大，周正一帶著一身技術過去，可環境是陌生的，人也是，很多東西都需要他重新融合。
劉錦的意思是，還是推薦他去，畢竟機會不等人，實在不行還可以在半年內申請原單位調回。夏眠雖說一開始十萬個不捨得，可也覺著這是個好事情。
周正一把這事兒翻來覆去琢磨了一整天，一回家，才發現一整天的猶豫都是白搭。
喬洛拿腦袋頂著他的手掌，按著他的手，在自己頭上摸了摸，可憐巴巴的問他：「哥，你真的不來總部嗎？」
公司總部坐落在市中心，和周正一的家隔得老遠，兩點之間的路線又異常的堵。如果喬洛調過去了而周正一沒有，那兩人差不多就等同於在談一場『偽異地戀』戀愛。
周正一尋思，這還有啥可猶豫的呢，追著媳婦跑吧。
他做完決定，給周圍一圈的同事和髮小們挨個通知了一遍，又打電話回家給爹娘做了個小匯報。
之後做工作交接花了一個禮拜，搬家花了一個周末。
總部那邊，有住宿需求的可以申請員工宿舍。周正一人還沒過去呢，宿舍申請倒是下來的快。宿舍是兩人一間，他跟喬洛算是同期交的表，倆人順順當當分了一屋。
搬家那天周正一開車，跟喬洛收拾了日常所需的東西，整理出個小行李箱，拎包就去入住了。
宿舍地點就在總公司附近的住宅區，走路也就十五分鐘，方便得很。那還算是個高檔小區，門口有門衛看守，車輛進出需要登記備案，裡頭小區建設挺齊全，公園綠化做得不錯，後身還有個人工湖。
周正一的宿舍在11層，他們拖著行李箱一推開宿舍門，周正一還給驚著一下，那房子說是宿舍都委屈它了，那哪兒是員工宿舍啊，簡直能趕上個精裝公寓了。一進門是客廳，左右手各是一間臥房，自帶衛生間，廚房涼台公用。喬洛比他早住進來幾天，已經選了左手邊的房間。
周正一嘖嘖感歎：「這總部待遇也太好了，基層那邊的宿舍四人一間，洗澡還得排隊。」
喬洛把他的行李箱拆開了，按著他的習慣往屋裡添置，手下不停，跟他聊天：「哥，今天不開火了，怕你累，一會兒我帶你出去吃飯，順便熟悉下周圍。」
喬洛帶著周正一把小區周圍轉了轉，吃了頓飯，還領著他去了趟總部熟悉一下上班路線，溜溜躂達的全當消食兒了。
晚上回公寓，周正一吃美了，心裡也舒爽。他一抬腿，往飄窗上一坐，反手拄著自己膝蓋往外一拉，敞開腿根，朝喬洛拍拍大腿，眼睛亮亮的說：「寶貝兒，過來。」
喬寶貝兒撩眼笑笑，走過去摟著他屁股就把人給抱了起來。
「我操，」周正一嚇得爆粗，趕緊手腳並用的摟緊喬洛，「別玩懸的，你行不行啊，再給我摔了。」
喬洛手穩穩拖著周正一的屁股蛋，隨便進了間臥室，反腳一勾門：「我行不行的，試試就知道了。」
第二天是周正一報到的第一日，他跟喬洛前後腳出門，喬洛先去按了電梯，他回身關門的時候，正巧對門也出來了人。
這樓的格局是一梯兩戶，門對門。這對門就是離最近的鄰居，周正一朝對方露出個笑，客氣打了招呼：「你好啊，我新來的，住你對門。」
對面住的是個年輕男人，個子挺高，穿了身休閒外套，裡頭是帽衫，背著個雙肩包。他開門的時候低著頭，頭上的鴨舌帽壓得更低，走出去時沒有搭理周正一。
周正一挑挑眉，也沒太在意，就往電梯走。
喬洛按住了電梯門在等他，周正一進去以後轉過身，正好看見他那個鄰居在外頭站著，電梯門要關，周正一給擋了一下，問：「你不進來？」
那人稍微抬了抬頭，眼睛藏在帽簷下，一眼掃過周正一，又一眼掃過在一旁低頭按手機回信息的喬洛，站定了，沒進來。電梯門就又慢慢的關上了。
周正一這次雖然追著喬洛來了總部，兩人卻不在同部門，喬洛去了行政那邊，周正一則是被調進了技術部。倆人進大門沒多久就得分開。周正一先去人事報到，跑了跑手續，十點多了才完事。他先去技術部見領導做例行談話，然後又讓小組組長領著去了自己的辦公室。
總公司的技術部，職能劃分很細，跟原來人員混雜的大科室不一樣，這次周正一被安排進了一間小辦公室，屋裡一共就倆工位。
組長進屋敲敲門，坐在裡頭的同事抬起頭。組長把他喊出來，給他介紹：「小季，來，這是周正一，剛從附屬單位調上來的。」組長再轉頭對周正一說：「這是小季，季徵宇，以後你倆做搭檔，彼此熟悉一下，有什麼問題可以問他。」
周正一和組長客套幾句，把他送走了，再一回頭，看了看小季的臉——男性Alpha，二十四、五歲的樣子，戴著副黑框眼鏡，面孔英挺帥氣，神情卻十分冷硬。
「這不是巧了嗎。」周正一彎眼笑笑，和他再次打了個招呼，「鄰居你好，咱們又見面了。」
第四十二章
這位新鄰居兼新搭檔，給了周正一一記冷冷的眼刀子，轉臉回了辦公室。
周正一在門口站了得有兩分鐘，仔細而全面的回憶了一下兩人接觸的全過程。他倆一共就見了兩面，攏共回憶不出來一分鐘的，他確信自己沒招惹過這位小同志。
周正一抓抓下巴，挺納悶，這人是怎麼回事？
他進辦公室，坐自己工位上整理東西，打開電腦，一邊登錄自己賬號，一邊說話：「小季啊，我剛來，這邊的工作還得靠你做個交接，有什麼是我現在可以直接上手接的？」
小季工位跟他是面對面的格局，中間隔著個玻璃擋板。他臉埋在顯示器後面，不抬頭也不答話。周正一也不知道他這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過了一分鐘，周正一的工作郵箱收到了一份工作指南，小季發的。
周正一失笑，打開細細看了看，又提了幾個問題。他口頭提問，小季就給他發郵件回。一來二去的幾個回合，周正一捧著茶杯站起來，走到小季那頭，屁股往他桌沿上一靠：「季小同志，咱們能不能不這麼費勁，系統操作上的問題你也給我發郵件教？咱能一小時解決的問題，別搭進去一整天行不？」
小季挪了挪轉椅，盡量離周正一遠了一點，劍眉皺起來：「你想問什麼。」
「你把系統打開，」周正一轉過身來，跟他一起面向屏幕，「這個，和這個，都需要幾級權限？怎麼操作？」
小季一項項給他演示，周正一認真看著，時不時提出問題。小季有個步驟跳的有點快，周正一往前探了一下身體，拿手點點屏幕：「這裡退回去看一下。」
他站著，小季坐著，他往下附身的時候，難免距離會離得近了些，但彼此沒碰著。
小季忽然冷冷開口：「你別靠過來。」
周正一眼睛還盯著屏幕，腦子沒轉過來，低頭有些疑惑地看了小季一眼：「什麼？」
小季騰地站起來，後退一步，語氣嚴肅的重複道：「你別靠近我。」
周正一楞了一下，下意識也往後撤了一步：「不好意思。」
小季皺著眉，屈指推了下黑框眼睛，轉身拿了外套推門走了。
冷不丁讓這麼兩句話一砸，周正一一時也有點不知所措。
在他以往的人際關係裡，看得上和看不上，都是相對溫和的，這種情緒被成年人的圓滑世故包裹著，不會顯得特別強烈。他原先跟隔壁科室的李振國互不對付，沒少明爭暗掐，可走路碰見面了也還是會互相點個頭，面子上過得去就行。
像小季這種毫不遮掩又沒個來源的嫌惡，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周正一在辦公室也有點待不住，索性去信息部提申請去了。
他剛從附屬單位提上來，自己的系統賬號權限不夠用，有些功能操作不了，需要去申請幾個高級權限。他自己跑了趟信息部，按著程序填表格，再交給負責對接的同事，道謝作別，出門時發現自己無意間把人家的簽字筆給帶出來了。周正一就拿著筆往回走，想給人家送回去。
信息部的門沒關嚴，裡頭聊天的聲音傳出來。
「誒你看見了吧，剛來那個就是填技術部那個XX項目空崗的。」
「就是他？那崗位值不是挺高的，怎麼提了個Beta上來？」
「整個技術部就擠進去這麼一個Beta，你知道人家什麼背景。」
周正一手貼著門，末了還是沒推進去。
他沉默了片刻，把筆留在了前台桌上，轉身走了。
『怎麼是個Beta』——這句話周正一不是第一次聽，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聽。
社會上的性別偏見一直都有，Alpha優秀強勢，Omega溫柔貌美，跟Beta常年綁定在一起的詞彙就是普通中庸。
周正一高中時曾參加過一個全國性的競賽，他拿了第三。當時學校裡一共有幾十個尖子生參賽，拿下名譽證書的一共有六個人，除了他以外，一水兒的Alpha。周正一拿下一個很不錯的排名，得了證書，卻沒有得到上台和校領導合影的機會。
老師當時給他的解釋還挺好玩的——Alpha和Beta隸屬於學校的不同分部，校服完全不一樣。Alpha們的校服是正裝向的馬甲西服，Beta們則是運動服。為了保證合影的美觀性，所以穿著運動服的周正一沒能參與拍照。
就因為是Beta，和Alpha的校服不統一，所以連展示優秀的機會都沒有。
那張競賽獲獎的大合照後來被掛在學校的榮譽牆上，校長摟著5個打著小領帶的Alpha，笑得和藹又可親。
不過當年的周正一不怎麼在乎這個，現在他長大了，就更不會因為這些事情糟心。
周正一生為Beta，身為Beta，周圍的親人好友全是Beta，他對自己的性別很滿意，也並沒有對其他性別生出過什麼怨憤。更何況性別偏見也並沒有只針對Beta，性格不那麼強勢的Alpha，長相不夠柔美的Omega，都或多或少的承受著這些偏見帶來的影響。
周正一就是覺著，既然改變不了別人對自己的性別輕視，那不如索性隨他去，不走心，不較勁。
周正一在這種方面一向不難為自己，想得很開，不過他腦子裡一瞬間閃過小季的那個冰塊臉，腦仁還是疼了那麼一下子。
小季對他這麼反感，不會也因為他是個Beta吧？
他們倆可是得長期杵在一個屋子裡，要做搭伴的。這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關係現在就搞這麼僵，以後的活兒可怎麼往下幹。
周正一一邊琢磨怎麼能跟新搭檔改善一下工作氣氛，一邊往技術部溜躂，一沒留神，在樓拐角撞著個人。
那人懷裡抱了一堆小禮盒，摞得比人還高，也沒注意到正面過來的周正一。
倆人碰了個滿懷，那人上身一歪，哎呀一聲，禮盒撒了一地。
周正一伸手先穩住對方身形，趕緊道歉：「對不住。」低頭就去撿人家掉的東西。
那人連說兩聲沒事，也跟著蹲下去，撿了沒兩下，忽然拽住周正一胳膊，語帶驚喜地喊：「大哥是你啊！」
周正一一抬眼，就看見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小鹿似的，有些眼熟。
周正一正陷入回想。
小鹿把他拉起來，喜滋滋地提醒他：「大哥，我輪胎漏氣，你好心幫我換過輪胎。」
啊對，是有這麼回事，周正一想起來了，這長相乖巧的小鹿青年也在記憶裡對上了號。他就也跟著笑起來：「是你啊，真巧。」
「是啊大哥，沒想到能在公司裡看見你，」小鹿青年看著特別的開心，「我叫薛遠，喊我阿遠就行，大哥你怎麼稱呼？」
薛遠熱情又善聊，沒兩分鐘就跟周正一套上了近乎，互留了手機跟微信，又在閒聊中交代了他的行程——他這抱著一堆的禮盒是要給他堂哥送過去，他伯父前些天身體不太好。他有個當醫生的男朋友，給拿了好些滋補的營養品。
薛遠提起自己男朋友，臉上就笑開了花。
周正一覺著薛遠特得自己眼緣，對他頗有好感，就順便幫他拎了一半的東西，跟著一塊送送。他堂哥的車早就到了，就停在大門口外，周正一幫著把禮品盒放到人家後備箱裡，就跟薛遠揮手道別了。
薛遠站在他堂哥車邊上，笑嘻嘻衝周正一擺擺手：「謝謝周哥！」
主駕的車窗戶緩緩降下來。
薛遠扒在窗口，嘟嘟囔囔的跟裡頭的人說話：「凌哥，你可別再氣大伯了。」
一隻帶著古怪造型的戒指的手，從裡頭伸出來，輕輕推了下車後視鏡。
薛遠還在囑咐：「……少嵐帶的這些補品你別忘了給大伯吃，副駕上的是給伯母的，凌哥，哥你看什麼呢？」
薛凌歪頭看著反光鏡裡周正一離去的背影，咧嘴一笑，答非所問道：「這他媽可真是冤家路窄。」
晚上回公寓，喬洛問周正一上崗第一天怎麼樣。
周正一想了想，笑笑說還好。
他這一天實在算不上好，有些不痛快，但也算不上特別不好。都是成年人，有些東西可以自己消化，沒必要把親近的人當垃圾桶倒垃圾。
反正他都跟新搭檔處成這個德行樣了，橫豎再困難，也難不過第一天了吧。
周正一抱著這麼個心思，第二天一早溜躂著去辦公室報到。他硬著頭皮，跟全程冰山臉的小季處了一上午。
快到午休的時候，周正一茶水喝完一輪，就端著白瓷杯去茶水間接熱水。接完往外一拐，就看見走廊那頭站著一群人。
那人群中圍著兩個領頭的人，一個是他昨天見過的部門領導，另一個一身的西裝革履，臉上架著個金邊墨鏡，是個頂著一腦袋扎眼紅髮的年輕Alpha。
那一腦袋紅毛看著可真他媽眼熟啊。
周正一腳下一頓，眼皮子狠狠一跳。
他正猶豫是不是應該迴避一下，就看見那紅毛一摘墨鏡，拿著墨鏡朝他遙遙一指，轉臉對著他領導說：「行，我看也甭麻煩別人了，就他吧。」
第四十三章
周正一端著自己的白瓷杯，迎頭對上紅毛視線。
部門領導在一旁把他招過去：「小周，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華宇環城的小薛總。」
紅毛露出個玩味的笑，衝周正一點了個頭。
周正一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頓了一下，才招呼道：「小薛總好。」
「行，我這時間也趕，」紅毛看了眼錶，笑著對領導說，「那這人跟車，我可算是借走了，多謝。」
「您這話忒客氣，」領導笑聲爽朗，從兜裡掏了車鑰匙遞給身邊組長，陪在紅毛身旁往外送他，「上次跟薛總談過的那個項目，還得勞煩小薛總在旁邊多提點兩句……」
組長給周正一遞了個跟上的眼神，低聲在他耳邊囑咐：「這是華宇環城的少東家，薛凌，是咱們XX項目的投資方。」組長把手裡的車鑰匙往周正一手裡一塞，再把他手裡的白瓷杯拿走，「趕巧了，他車在公司門口剮蹭了一下，司機去處理事故了，他跟領導又有交情，就過來跟領導借車借人。」組長輕輕拍拍周正一肩膀，「你今天辛苦下，陪著跑跑行程，遇事機靈一些。」
周正一心裡琢磨，這他媽哪兒是趕巧，這明顯是過來找茬。但這話只能在心下滾一滾，周正一無可奈何，只能答應下來。
薛凌被人眾星拱月般送上車後座，周正一載著他，剛駛出停車場，薛凌在後頭懶洋洋地說：「停車。」
周正一靠邊停車，薛凌從後座下來，繞了個圈，坐上副駕，歪歪斜斜的往那一靠：「開車。」
方纔在公司裡，當著領導的面，薛凌一身西裝領帶的，言行舉止間還端著點成功人士的架子，瞅著像那麼回事。現在沒外人了，他叉腿往那兒一坐，身歪眼斜的，那副二世祖的德行就又顯露出來。
周正一看了他一眼，「小薛總，繫好安全帶。」
薛凌開口就想嗆他，下意識回想起他開車那個狂野奔放的風格，默默把話嚥了，拉出安全帶卡噠繫上。
周正一正經開車其實是很穩的。車子四平八穩的在道路上行駛，朝著目的地奔馳。
薛凌手指噠噠敲著皮質扶手，偏頭看了眼周正一側臉，又看了看他抓著方向盤的手，嗤笑道：「叫什麼來著？周正一是吧，你不挺硬氣的嗎，不想給老子當司機？現在不也當得挺好。」
薛凌這天就是故意來找周正一不痛快的。
薛凌那次著實被周正一坑得不清，他後來被抬去睡了酒店，不光沒在門禁前趕回去，乾脆來了個徹夜未歸。第二天一回家，就被暴怒的老爺子劈頭蓋臉的臭訓一頓，後來還被打包收拾去了公司坐班。薛凌自在散漫慣了，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束縛，著實是憋屈了好一陣子。
他在周正一手上吃過虧，就總想著找補回來，無奈喬洛輕友，把自己的小情兒護得嚴實，薛凌一直也沒摸著周正一的消息。這事兒本來過去挺久，都快翻篇了，也沒想到，居然在他堂弟實習的地方偶然撞見了。
薛凌渾身跟打了雞血似的，第二天就跑過來尋麻煩。
這一路上，薛凌沒少拿話明裡暗裡的擠達周正一，周正一面不改色的聽著，回話不是『是的小薛總』，就是『好的小薛總』。
薛凌被他不慍不火的擋了幾句，也不再說話。他在心裡暗想，這面上再裝著正經板正，私下裡還不是敞開大腿往金主床上爬的貨色。他倒想看看，這Beta死端著不放的那股子硬氣勁兒，到底能撐到什麼時候。
周正一專心致志的開著車。
他沒故意梗著勁兒，正相反，他心態反而是給徹底放平了。
這薛凌是跑他這兒找場子來了，想把原來在他這丟的面兒再掙回來，這意圖可再明顯不過了。他想周正一給他當司機，那周正一就踏踏實實給他當司機。給別人當司機不跌份，主要得看周正一樂不樂意。上次周正一不樂意，那就不行。這次算是公司領導派活兒，那就無所謂。周正一犯不著跟自己的工作過不去，也就犯不著跟薛凌置氣，薛凌說什麼他就應什麼，那些扎著刺的話不往心裡走，也就生不著那個多餘的氣。
周正一把車穩穩當當停在酒店門口，薛凌邁腿一下車，周正一就要往停車場開。薛凌從車頭繞到他這邊，敲了敲他玻璃：「你下來。」
周正一楞了一下，他本來以為自己任務算完成了的，他瞟了眼薛凌，有些納悶，但還是依他意思下了車，車鑰匙給了泊車員。
薛凌上下掃了掃周正一，提提嘴角，意味不明的說：「還湊合。」然後一轉身，大步跨上台階。
周正一沒明白他說的『湊合』是指什麼，只能跟著他一路走。
進入酒店大堂，穿過前廳，沿旋轉樓梯爬上二樓，候在兩側的門童對著他們一彎腰，推開兩扇高門，門內的人聲喧騰、觥籌交錯便顯露出來。
酒店二樓正在舉辦一場私人的高檔酒宴，全場皆是年輕權貴和二代們，氣勢逼人的Alpha們全是西裝革履的，身邊帶著身嬌貌美的Omega，皆是一臉的意氣風發，彼此間推杯至盞，談笑風生。
周正一腳步一頓，眉頭暗自抽了一下。
他最不善於面對這種需要長袖善舞的場面，但跟著薛凌，硬著頭皮也得往裡走。
薛凌見慣了這種場景，當下從服務生的托盤上端了杯酒，帶著周正一滿場的遊走。他背景深厚，身價高，過來打招呼的絡繹不絕。不過好在薛凌聊他的，話頭絲毫沒往周正一身上落過，周正一不用開口，閉著嘴巴跟著轉就行。
碰了幾波人以後，周正一才明白薛凌說的那個『湊合』是什麼意思。來宴會的人，不論是A還是O，皆打扮的十分精緻貴氣，周正一今天身上套得是他當初追媳婦時買的西服，款式休閒了一點，但好歹勉強算個正裝，沒太出格。
得虧自己沒穿著那個老幹部風的皮夾克上班，周正一正走神想著這個，薛凌倒像是碰見了友人，打招呼的腔調比方才多了幾分熟絡：「趙公子，許久不見啊。」
「霍喲，小薛總。」趙公子帶著個Omega走過來，「你家老爺子肯放你出來透風了？」
「你這嘴會不會說話，哪壺不開提哪壺。」薛凌反手拍了趙公子一下，兩人結伴，說笑著朝旁邊的四人酒桌走過去。周正一和那個Omega自覺跟過去。
四人落座，薛凌和趙公子對坐著飲酒聊天，周正一對面是那個Omega。
那Omega是個白白軟軟的男孩子，個子不高，長相甜美。趙公子不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就乖乖坐著，無聊了就看看自己新做的指甲。他和周正一坐對臉，時不時會無意間對上視線。對上眼了周正一就朝他禮貌笑笑，他看著周正一，緩緩朝他眨了個眼。
沒聊一會兒，薛凌忽然指著遠處說：「那不是吳總嗎？居然也來了。」
趙公子站起身，朝那邊一探頭：「還真是，走，機會難得，打個招呼去。」臨走前揉了一把Omega頭頂，低聲說：「你乖一點，在這裡等我。」說完就跟薛凌大步流星的走了。
薛凌走之前沒搭理周正一，周正一樂得不用抬屁股，也坐在這裡等。
那個Omega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坐了過來，軟軟的說話：「哥，你是固定跟著小薛總嗎？」
周正一尋思自己跟薛凌都不是同間公司，有什麼跟不跟的，就答：「不是。」
「怪不得我沒見過你呢，」Omega朝周正一這邊蹭了蹭，熱熱乎乎地說：「哥，我還沒在這圈裡見過Beta呢，你還是頭一個。」
周正一聽得一頭霧水，敢情這性別歧視覆蓋面都廣成這樣了？Beta連助理都沒法做了？
周正一實在不知道怎麼回話，就朝他笑了一下。
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Omega貼他貼得近，膝蓋輕輕蹭了蹭周正一的腿。
周正一立刻把腿縮回去，那Omega也不見尷尬，又掏出個名片，遞過來：「哥，留個聯繫方式吧。」他大大方方一笑，「方便互通有無嘛。」
周正一沒懂他是想通的哪種有無，但還是依著禮節接了名片。就是接過名片的時候，手心被他蜷著手指撓了那麼一小下。周正一豁然起身，眉頭蹙起來，低頭看著那個Omega，神情有些困惑。Omega仰起那張精緻的小臉，朝他曖昧一笑。
薛凌在那頭，趁著談話的空隙往這邊一看，正巧看到這一幕。
他在心裡暗笑，什麼樣的人，就得跟什麼樣的人待在一處，不然就容易忘了身份，生出一顆自以為是的心。
薛凌這次帶著周正一出場，不單單是讓他開車當個司機這麼簡單，這酒宴是私人性質的，請的都是些富二代，各家年輕的少爺們都正是愛玩的歲數，身邊帶出來露臉的，多是受寵的情兒。薛凌帶了周正一，目的就是想讓他看看其他小情兒的姿態做派，讓他認一認自己的地位，狠狠落一落他本就不該有的面兒。
薛凌這麼盤算著，卻沒算著周正一是個心大到漏風的。
周正一覺出那個Omega行事曖昧來，卻壓根沒往偏門裡琢磨。他心眼夠大，心思又足夠正，有錢人閒來養寵兒的那一套，周正一想都沒想過，也就更不可能往自己身上靠。他這一趟，純粹是把自己按在了小薛總私人助理的位置上，完全沒想過別的。
一場酒宴喝到盡興，薛凌該聊的聊完了，自認給周正一的下馬威也下差不多了，就跟趙公子道了個別，領著人往外走。
下旋轉樓梯時，下面往上一前一後走過來兩個人，四個人在窄窄的平台拐角上一碰面，薛凌臉上閃過一絲詫異，招呼打得倒是滴水不漏：「陸爭，你也來了。」
被稱作陸爭的人抬起臉來，眼皮半撩不撩的，在薛凌臉上掠了一下，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餘光掃到周正一臉上時，倒是抬了抬眼。
周正一和他對視了片刻，沒轉開眼。也不為別的，就是，這個陸爭長得吧，居然和喬洛有幾分相像。
尤其是下巴頦和眉骨那裡，特別像，但鼻樑沒有喬洛的高挺，眼睛也沒他生的好看。這人的眼角有點上吊，眼下浮著一層灰敗的青，氣色不好，人是算得上英俊的，可就是顯得陰沉。
薛凌動了動，遮了兩人的視線，把周正一往旁邊扒拉一下，說：「得，你先過。」
陸爭收回目光，帶著身後人往台階上走。
他帶著那人也是個Omega，身量不矮，年歲也比酒宴裡那些Omega大一些，是一副清俊穩重的青年模樣。
陸爭路過周正一時，忽然抬手，在周正一肩膀上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周正一有些疑惑的看過去，陸爭卻沒看他，彷彿只是無意間扶了下他的肩，一觸即放，錯身而去。
陸爭這個小動作薛凌也看見了，他皺了下眉，沒說話，帶著周正一去取了車。
第四十四章
回去的路上周正一開車，薛凌還是坐副駕。
薛凌難得安靜一會兒，只是在快到地方下車時跟周正一提了一句：「剛才那小子，你盡量躲遠些。」
「哪個？」周正一注意力都在找停車位上，「陸爭？」
「對，那人是喬洛堂兄，他倆不太對付，」薛凌下車前又重複了一遍，「你最好不要跟他有來往。」
嗐，果然是有血緣的兄弟，怪不得長得有點像呢。
不過異姓兄弟算是表親吧，這問題在周正一腦子裡很快的過了一下，他也沒在意，好不容易伺候走了小薛總，他趕緊就往公司開，好給領導還車。
到公司剛好四點半，他先去還了車鑰匙，被領導逮著聊了兩句，再回辦公室的時候差不多快下班。
小季帶了個頭戴式耳機，在那裡辟里啪啦的敲鍵盤，一臉肅穆的，看起來很忙的樣子。周正一進門，他頭也沒抬。
周正一登錄單位郵箱和系統，篩著看看有沒有什麼待處理的工作，結果一翻，發現他們小組下午接了個挺急的項目，明天開會就要見到成品。他下午不在，活兒是小季接的，周正一在系統裡看了看他的工作進度，已經入手做了一大半，但單憑一個人，想完成得加班到半夜。
周正一不可能把活兒都甩給他，自己裝著啥都不知道的恬著大臉下班，他站起來，伸著胳膊拿筆敲了敲對方屏幕框：「把你沒做完的部分，分出一半給我。」
小季戴著耳機，也不知是沒聽見還是裝沒聽見，沒理他。
周正一看著他，抬高了音量：「你對我再有意見，有什麼情緒也得自己消化，別帶到工作裡來，你跟我同屬於一個小組，這報告交上去也會掛著我的名字，出問題了也不是你一個人擔著，我有權利參與進來。」
小季敲鍵盤的聲音停了一下，摘掉耳機，回看了一眼周正一，默不吭聲的待了會兒，把他還沒開始動手的部分工作交了過去。
兩個人悶頭在電腦前面幹活，時不時的還得溝通兩句核對一下進展。小季起先能不回話就不回話，後來周正一給他提了兩句構建框架方面的意見，小季的話才多了起來。說到有分歧的地方，小季索性從他座位上起來，過來看周正一的電腦屏幕和他討論。周正一記著上次的事，特意往後撤了下椅子，和他保持一個距離。
等幹完活，都晚上九點了，兩人鎖門出來，小季還沉浸在剛才的工作裡，又提出來幾條思路。周正一發現小季這人腦子很活泛，想問題比較跳脫，多奇思，周正一技術上沒比他強多少，但這麼些年的經驗累積不是白來的，解決問題比他考慮的要周到全面。他跟小季多談了兩句，小季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你業務，很熟練。」
周正一聽得一愣，然後失笑：「不然呢？」他還想跟一句，你是以為Beta都是草包嗎？但這句話有點尖銳，他想了想，還是嚥了。
出了技術部大門，周正一往公司大門走，小季攔了他一下：「這個點東門肯定關了，得從西門走，得繞挺遠的路，」他突然磕巴了一下，「我、我有車，要不要捎你一段。」
都這個點了，有順豐車搭自然是好的，周正一就笑著說：「行啊。」
小季補了一句：「就是，你別嫌棄。」
周正一心說，你不嫌棄我就行，我一搭車的有什麼可嫌不嫌棄的。
結果一推出來，車是好車，看牌子就知道價格不菲，只不過，居然是兩個軲轆的。
周正一當時就笑了，他畢業以後就沒再騎過自行車，還挺懷念。他跳上車後座，樂呵呵地喊：「走著！」
小季載著他，蹬著腳蹬子就上了路。
這月份已經不太冷了，晚上的溫度剛剛好，坐在自行車後座上吹個小風其實還挺舒服的，就是周正一不好扶著小季的腰，全憑地心引力才能坐得穩。小季過路口的時候躲車，急剎了一下，周正一沒定住，額頭撞了下小季後心，他趕緊說：「對不住、對不住，不是故意的。」
「……沒事。」小季梗著脖子繼續騎車，沒回頭，也沒朝他甩臉子撒火。
到公寓樓下，周正一進單元門，故意走的比小季慢了好幾步，想著岔開了，讓小季先搭電梯上去，省得跟上次似的尷尬。結果等他慢騰騰進樓道時，小季堵著電梯門在等他，看他過來還皺眉說了一句：「你動作怎麼這麼慢。」
周正一就趕緊上了電梯。
小季在他旁邊垂頭站著，鴨舌帽依然壓得很低。
周正一從電梯門的反光看看小季，到底沒忍住，脫口而出：「你最初那麼不待見我，就因為我是個Beta？」
「什麼？」小季聽見他說話，抬起頭，帽簷下的表情顯出幾分茫然來：「沒有啊。」
他這個答案有點出乎意料，倒聽得周正一一怔，「那是為什麼？」
小季看了他兩眼，抿了下嘴，說：「你……」
這時候電梯門開了，對話被截斷，兩人先後出了電梯。
周正一往他公寓走，小季和他背對著背，腳步停頓了一下，又轉過來，「周正一。」
周正一在門前回頭看他。
小季推了下鼻樑上的黑框眼鏡，神色忽然有點扭捏，沒頭沒尾的說：「你、你聞不到自己……」
周正一身後的公寓門正好被打開，喬洛站在裡面探出頭：「正一哥，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小季隔著樓道往這邊看了一眼，沒再繼續說話，抬手扶了下帽簷，轉身回屋了。
第四十五章
周正一進門，伸胳膊拉了個大大的懶腰，有些疲憊地說：「加班了。」
喬洛跟上來，幫他脫了外套，又給他捏了捏肩胛骨，「晚飯吃了沒？我給你留了外賣。」
「不餓，不吃了，」周正一轉轉脖子，正想去換睡衣，喬洛的手從他後肩膀挪到脖子前，手掌卡在他下巴上。周正一被箍住了，沒能走開，側過頭疑惑的唔了一聲。
喬洛把鼻尖湊到他肩窩，輕輕嗅了嗅：「你這身上什麼味道？你這一天去哪兒了？」
給你那個不著調的酒瘋子朋友拉去當了一天的私人助理——這話在周正一喉頭滾了一滾，還是吞了。他不樂意聽喬洛說自己髮小的不好，自己也就甭在他面前數落他的朋友了吧。
周正一想了想，濾掉一部分重點：「被領導派出去跑了趟外場。」他揪著自己領口聞了聞，衣服上沾了點渾濁的香水味兒，還隱隱混雜著煙酒的味道，的確是不大好聞。周正一反手拍了拍喬洛的頭，「我去沖個澡。」
周正一在自己那屋的浴室裡淋浴，頭上頂著一腦袋泡沫，閉著眼正在沖頭，衛生間的門忽然打開又關上。
周正一眼睛睜不開，雙手還在腦袋上抓頭髮，沒來得及做出啥反應，手就被另一雙手掌包裹住了，喬洛的聲音在他耳朵邊上響起：「哥，我幫你洗。」
周正一閉著眼一挑眉，索性垂下手，任喬洛的指尖在他髮絲間穿梭，指腹緩緩按摩著髮根。
水流沖去了頭髮上的泡沫，喬洛又擠了沐浴露在手心裡，從背後環抱住周正一，在他胸膛上均勻塗抹。抹到乳尖時，喬洛的手指在上面打著圈的搓揉，周正一輕喘了一口，後背本能弓了一下，剛好貼緊喬洛緊實的胸肌。喬洛在胸上摸夠了，手掌沿著腰腹的曲線往下遊走，捉住他垂著的周小一，很有技巧的套弄了兩下。
周正一嘶了口氣，手指圈在他手腕上虛抓了一下：「別瞎鬧。」
喬洛低頭親了下他脖頸，手上動作沒停：「哥，上下都得洗乾淨。」
周正一自從上次被喬洛按死了咬脖子肉以後，他一靠近自己後頸，周正一背上就起毛，他讓喬洛親得一哆嗦，手臂掙了一下，轉過身來，抿著嘴唇，向上吹了下臉上淌下的水，乾脆地說：「你那玩意一直頂著我屁股呢，想做趕緊做，別費水。」說完胳膊一伸，卡著喬洛脖子把他往下一拉，吧唧啃了他嘴巴一口，另一隻向下探，抓著他硬起來的雞兒，從底往上狠狠一擼。
喬洛皺眉嗯了一聲，胸膛往前一擠，把周正一撞到了牆壁上。他伸舌頭在周正一嘴裡攪了攪，呼吸有些粗重地說：「你別撩我。」
假性發情期一過去，周正一下邊的水沒有以前多，喬洛手指上沾了點沐浴露當潤滑劑用，指尖順著臀縫往裡鑽，快速戳弄著給他做擴張。
周正一上半身和喬洛抱在一起，倆人對著啃嘴，下半身貼著喬洛的腹肌，一下下動著腰。周小一已經高高翹起，跟喬洛那根懟在一起，夾在彼此的小腹中間慢慢摩擦。
兩人一時之間都有點情動。
周正一扒在喬洛耳邊用氣聲兒說話：「操我。」
喬洛粗重的呼出口氣，抬起周正一一條腿，陰莖的肉頭抵在他柔軟的穴口蹭了兩下，狠狠一頂，整根捅了進去。
周正一站著的腿立刻一顫，整個人往後倒了下，脊背拱起，抵在牆壁上。
喬洛掐著他大腿根，把他的腿分得更開了些，腿彎掛在自己手肘上，另一手扶著他的腰，對準位置，開始大力聳腰。
這個姿勢對周正一的老身子骨可不太友好，他一隻腳懸著，另一隻腳只有半個腳掌撐地，還踩不實在，身體大部分重量都靠在牆上，本來就立不穩，還被喬洛玩命的往上捅。
喬洛的小腹極富節奏的拍打著周正一大腿根，啪啪聲裡還撩著四濺的水花聲。
周正一被他操得七葷八素的，又爽又累，很快就體力不支起來。他跟喬洛做了這麼多次，早摸明白了他脾性，當下兩手圈住他脖子，示弱著說：「寶貝兒，我受不了了。」
喬洛瞇著眼看著周正一，在他下巴上很凶的咬了一口，然後放開他，把他轉過去，再從背後進入，啪啪啪操幹了百餘下，衝上頂峰時俯下身，拿牙叼住他後頸肉，趁他哆嗦著高潮時，牙尖刺進去，再同他一起釋放了出來。
周正一洗個澡洗的屁股疼脖子也疼，給折騰的夠嗆，上了床就睡過去了，第二天早起出門時，喬洛還在懶床——他今天上午要先去外單位參加個會，不用這麼早去公司。周正一就自己出了門，結果在電梯間很巧的碰見了小季。
其實也不能說巧，畢竟倆人上班的路線跟時段都吻合，還住對門，出門撞見那可在正常不過了。周正一想著自己跟人家的關係緩和不少，心裡挺開心，笑呵呵的跟他招呼：「早啊。」
小季昨天對他態度也還行，結果就過了一晚上，現在在電梯裡又是有點嫌棄的樣子，站得離他遠遠的，背部靠著電梯壁，帽簷擋著眼，神情生硬，勉強動了嘴，回了他個早字。
一出電梯，小季拽緊背包，兩腿生風，閃得飛快。
這孩子一會面冷一會面熱的，還挺難琢磨，周正一搞不明白他，也懶得費心思，索性隨他去了。
不過好在，小季雖然在明顯躲避跟他有距離過近的身體接觸，在辦公室裡幹活來卻不再有牴觸情緒。倆人共事了半個來月吧，彼此都開始熟悉對方的工作模式。
小季腦子很活，處理工作思維跳脫，周正一夠穩重，行事規整很少出錯，兩人風格迥然，搭伴幹活卻又能互補不足。周正一有時候幫小季做做代碼審查，發現他這個字裡行間的，莫名其妙的還挺讓人有一股熟悉感。
而且吧，小季這人面上看著高冷，周正一發現他實際上有點呆。
有天，一個外部門的Omega小姑娘跑過來找小季，說自己想換電腦，列了個自己電腦現有的配置清單，想讓小季幫忙推薦一下新配置，做個升級。
Omega小姑娘站在他旁邊絞著手指頭，一臉緊張又期待：「回頭買了新配件，你方便的話來幫我組裝一下呀，我請你吃飯。」
小季緊緊盯著那個配置單：「你打最新的3D遊戲嗎？」
小姑娘一愣：「不打呀。」
小季接著問：「那做3D模型嗎？做渲染嗎？」
小姑娘接著楞：「都、都不做……」
小季把清單還給她，一臉認真的說：「那你電腦不用換配置，現在的還挺好，日常完全夠用。」
周正一在對面坐著，嘴角抽了半天，終於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小姑娘臉通紅，讓他給噗走了。
周正一哈哈笑起來：「你真當人家就讓你給看配置啊？」
小季慢慢推了下黑框眼鏡，有那麼一絲絲疑惑的說：「那不然呢。」
周正一樂夠嗆，他發現自己這個小搭檔，可能也不是真的性子冷硬，這情商低到一定境界了，硬生生逼出來了一個高冷的氣質。
周正一在新公司待了一個月，工作和環境都適應了七七八八，中午去吃食堂時還會經常碰見薛遠。
熟悉起來周正一才知道，薛遠還是個大四學生，一周就過來幾天，算是實習生，來磨練工作經驗的。
薛遠是個Omega，生著雙圓溜溜的小鹿眼，長得甜，性格更甜，每次大老遠看見周正一就咋咋呼呼的喊他周大哥。
周正一原先身邊完全沒接觸過Omega，薛遠還是頭一個。周正一和他相處久了，慢慢也能感覺出Omega和Alpha天生氣場的不同之處。他身邊那些Alpha們，不管是愛撒嬌的喬洛，還是面冷心傻的小季，骨子裡都帶著一股子與生俱來的『硬』，Omega則是透著『軟』，相處起來讓人覺著柔順又細膩。
周正一後來才得知，薛遠居然是薛凌的堂弟，跟喬洛也認識，還是徐少嵐的男朋友。
周正一的人際交往圈東繞西繞的，沒想到還能搭到喬洛那一圈裡去。薛遠也覺得很神奇，喜滋滋地問他：「周大哥，真是好巧啊，你跟少嵐也是朋友嗎？」
周正一答：「朋友談不上，徐大夫給我看過一陣子病，現在好的差不多了。」
「看病？」薛遠好奇地問：「周大哥你得了什麼病？」
他那個病也不好隨便往外說，周正一就帶過了話題，帶著他聊別的去了。
一到周末，周正一開車就回了家。
公司的公寓再高檔，到底也不如自己的窩舒服。
就是公司年會將至，喬洛的部門忙到飛起，周末還得加班，沒跟他一起回來。
周正一到家沒多久，顧鳴就抱著遊戲機強行登了門，氣勢洶洶的讓周正一幫忙過他死活過不去的最終boss。
周正一把遊戲機連上電視，登入遊戲界面，剛準備開打，喬洛的電話打進來。
「怎麼了？」周正一戴上藍牙耳機，一邊滿場溜boss，一邊接電話。
「我查崗。」喬洛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顯得很放鬆，「哥你在幹嘛？」
「打遊戲。」周正一回著話。顧鳴在旁邊啪啪拍他波稜蓋，「哎呀別瞎跑了！打呀！一會兒你再給拉脫戰了！」
喬洛在那邊嘖了一聲，「是顧鳴哥？他又找你去了？他怎麼總在。」
「我幫他過個BOSS，」周正一搓著手柄，一個跳斬砍向BOSS，手上忙個不停，嘴上跟喬洛閒聊，「你忙嗎？還在加班嗎？」
「忙，大會小會的開個沒完，好累啊。」喬洛拖著調子回話，停頓了一下，忽然語氣發嗲地說：「哥，你親我一下，你親我我就不累了。」
周正一面皮抖了下，斜眼看看旁邊的顧鳴，一本正經的說：「……現在不方便。」
「親呀，」喬洛耍無賴似的，「就得現在親。」
周正一繃了片刻，老臉一豁，衝著耳麥大聲啵兒了一下。
「我操……」顧鳴見了鬼似的看著他，抱胳膊抖了一地的雞皮疙瘩，抱著手機起身躲涼台去了。
周正一無可奈何：「行了，你顧鳴哥讓我給噁心跑了……」
喬洛在那頭笑得倍兒開心。
兩人又隨便聊了些沒營養的話，墨跡了五分鐘，才道別說了再見。
周正一習慣性不主動掛電話，就沒再管手機，繼續在那兒搓手柄打BOSS。聚精會神躲大招時忽然聽見電話那邊又起了動靜，周正一愣了下，隨即意識到，喬洛那邊可能忘記掛線了。他瞥了眼躺在茶几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還是通話中。
Boss血條被他磨到只剩三分之一，原地一捶，瞬間進入狂暴狀態。周正一忙著躲傷害，一時騰不出手來碰手機，就想著先把這關打過去再去掛線。
他眼睛緊盯著屏幕，耳朵上的耳機還掛著沒摘，過了一會，突然聽到電話那頭傳來開門關門聲，然後一道很陌生的男聲冒出來：「車在下面等著了，你收拾好了嗎？」
周正一聽得一呆。
主要是那聲線清亮純粹，特別抓耳。
喬洛在電話那頭說：「你先下去，我稍後就到。」
安靜了片刻，那把好嗓音又響起來：「選這條吧，更搭一些。」
「隨你。」喬洛的聲音忽然落下去，對話中斷了幾秒，然後茶几上的手機屏幕一閃，通話結束。
誰？一起開會的同事嗎？
周正一思緒有點飄，顧鳴從涼台推門回來，一抬眼就看見boss掄起斧頭要砍下來，忙大叫著衝過來：「啊啊啊快躲快躲！！」
周正一趕緊把精神集中回遊戲上，沒再去想其他的。
第四十六章
一周後，總公司開周年慶，包了一家高檔酒店邀了全員參加晚宴，領導例行講話以後，大家就各自散開了，在宴會上分撥聚著喝酒聊天。
周正一平日裡最不善於參加這種交際性的聚會，就挑了個把角兒的地方，自己默默吃喝。
一會兒還得開車，周正一不喝酒，挑了杯橙汁，埋頭專心對付自己餐盤。餐桌的那一側站著幾個人，有男有女，看工牌是人事部的，周正一窩在角落裡也不起眼，跟他們的距離剛好能聽到人家閒聊天。
「聽說了嗎，那幾位聚一起了，都在樓上呢。」
「說是陸老爺子也來了。」
「陸老今年就要退，至今也沒有明確指定繼承人的意思，我看那幾位有得掐了。」
「你操那個閒心，這上頭再變天，還不都得是姓陸的說了算。」
「嘿，那你消息可就不靈通了……」
那頭的聲音更低了些，周正一半聽半不聽的，隨意一抬頭，正撞上一道視線。
小季在他不遠處站著，被兩個信息部的姑娘圈著說話。他個子高，又站得筆直，整整比人家小姑娘高出一個多頭來。他梗著脖子，半側過臉，眼睛直勾勾盯著周正一，不停的朝他遞眼色。
周正一笑呵呵的，端起橙汁，衝他遙遙一舉。
小季抿了下嘴，幾次試圖往他這邊走，都被姑娘們笑嘻嘻的圈住了。他一挪步，姑娘們就往前堵他，他繃著臉，腳底下半步半步往後錯，神色在冷硬裡悄咪咪浮著一絲慌。
周正一熱鬧看夠了，這才慢悠悠的開了口，揚聲幫他解了圍：「小季——誒找你半天了，過來過來，有事。」
小季看他一眼，低頭跟姑娘們說了話，又指指周正一，這才被放行。
小季快步走過來，往周正一旁邊的空位上一坐，長長呼出一口氣，目光虛無的推了下鼻樑上的黑框眼鏡。
周正一打趣他：「小伙子，挺受歡迎啊。」
小季轉臉看了周正一一眼，嚴肅又認真地說：「我不習慣。」
「不習慣什麼？」周正一塞了口小點心，鼓著腮幫子嚼，「跟姑娘聊天？」
「嗯，」小季把眼鏡摘下來，拿衣服擦了擦：「我上頭有四個哥哥，都是Alpha，我不太擅長……跟Omega相處。」
「唔……」周正一腦補了一下被四個成年Alpha環繞式長大的感覺，「那你家是有點陽盛陰衰哈。」
他正說話，酒店大堂的門忽然被拉開，幾個穿正裝的男人從外頭陸續往裡走，臉離太遠了看不清，光看身型，都是個頂個的身高腿長。
隔壁桌的女同事聲音一下子尖起來：「下來了、下來了。」
她旁邊一個男性Omega嘖嘖地道：「別的不說，光看顏值，陸家這基因真是絕了。」
周正一轉過臉，也伸著脖子往那頭看了看，那幾個人往宴會中心走，領頭的人看起來三十來歲，五官瞧不清，但周身氣勢很強，後面跟著的幾個人看著更年輕些，有一個周正一居然見過。
叫陸什麼來著？周正一有些記不起來，好像說是喬洛的表親。
這麼一琢磨，周正一先是愣了下，然後才徹底反應過來——他一直知道喬洛身後有背景，但沒想到是跟這個陸氏有一層親戚關係。
夏眠當時瞎開玩笑說他『皇親國戚』，誰能想到居然是真的。
「這個很好吃？」小季突然把頭湊過來，好奇地看著他盤子裡的小餐點，「你一直在吃。」
「嗯？」周正一把注意力轉回來，「哦，這個，只是離得近，好拿而已。」周正一從托盤裡拿了一個遞給小季，「你嘗嘗。」
一隻手從他身後繞過來，半路把小點心劫走了。周正一一回頭，就看到喬洛把點心塞進嘴裡咬了一口，嚼了嚼：「不夠甜。」
旁邊其他部門的Omega們紛紛側首看他。
周正一挑挑眉，「你跑哪兒去了，怎麼現在才露臉？」
「一直在外面幫忙做接待，剛送走一位貴賓。」喬洛稍微鬆了下領帶，歪了歪頭，「哥你一會兒走的時候別忘記帶上我。」
喬洛今天穿了身煙灰色的西裝套，衣服的剪裁流線都非常完美，襯得他肩寬腰細，腿又直又長，很顯身材。周正一在他肩上一拍，給小季正式做介紹：「你們也見過吧，都住對門，這是我室友喬洛，這是我搭檔小季，季徵宇。」
兩人彼此視線一交接，喬洛笑著點了個頭，小季看看他，慢了半拍，才輕輕頷首。
大堂門口那邊一時間再次熱鬧起來，門再推開，又進來一位客人。
那人一現身，就被周圍的高層團團圍住。喬洛小聲抱怨了句又得接客，就也走了過去。
隔壁部門的Omega們討論出聲。
「哎呀，這不是那一位嘛。」
「誰？」
「晏家那位小公子。」
「對對，他怎麼會來？」
「晏家旗下公司不是跟咱們有挺多業務往來，請他來不也正常……」
「你請人家就來呀？他來可不就是衝著那一位嘛。」
「誰誰誰？」
「這你都不知道？這可不算是秘密了呀……」
周正一順耳聽了半天人家八卦，就也好奇的往那頭多看了兩眼，無奈這位晏家公子始終被人群圍著，根本看不見正臉，只能瞧見個背影——他穿了一套純白禮服，身形瘦高，往那一站，腰背的曲線特別好看。
周正一又探頭看了看。
喬洛一直在那人身側安靜站著，沒太多表情，也沒怎麼說話，看著就像是禮節性的作陪。他站著站著，忽然從褲兜裡摸出手機按了按。
兩秒鐘後，周正一的手機一震，掏出來一看，是喬洛的信息。
喬洛：哥，你最好是一直在看我
喬洛：[寶寶生氣.gif]
周正一心裡一甜，笑著回復。
1：看你呢，你最好看
晚宴結束後，小季騎車回家，周正一去地下停車場取車。
停車場裡靜悄悄的，他一走近自己的車，背後忽然被人頂住。周正一一驚，同時手肘迅速後撤，給了身後人一記肘擊。
那人挨了一下，悶哼一聲。
周正一聽見聲音趕緊卸掉力氣，身體被那人大力翻了過來，後背貼在自己車門上。
周正一有些好笑的看著他：「你說你鬧騰什麼，非得挨這麼一下。」
喬洛委委屈屈的扁扁嘴：「你打我。」
周正一說：「那你賴……」
喬洛歪了下頭，對著周正一的嘴親了上來。他的舌頭帶了酒氣，沿著周正一的唇縫慢慢的舔。
周正一站著讓他親了一會，抬手兜了他下巴一下子：「行了，你是不是喝多了？趕緊上車，回家……唔……」喬洛的舌尖伸進來，富有技巧的在周正一嘴裡攪弄。
喬洛喝酒了，但沒喝多，他喝得剛剛好，卡在助興的那條線上。
周正一讓他按著親了半天，氣息也有些亂，臉上泛起淺薄的紅。
喬洛半瞇著眼，眼角餘光晃過停車場的一角，動作突然停頓，他轉頭看過去。
周正一突然被放開，臉上茫然了一下，跟著他的視線也看過去，就瞧見喬洛那個異姓的兄弟，不言不語的站在路對角，臉色陰陰沉沉，半笑半不笑的，也不知看了多久。
喬洛沒什麼表情，捏了下周正一後脖頸，拉開車門把他塞了進去，自己往那人身邊走了幾步。周正一上車時聽見喬洛喊那個人名字——陸爭。
兩個人在車外三言兩語的說了幾句兄友弟恭的場面話，喬洛很快回來，坐上車。
周正一往外開出去老遠，還能從後視鏡裡看到那個陸爭站在原處，視線朝這邊黏過來。
喬洛坐在副駕上，拄著下巴看車窗外快速掠過的街景，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哥，你盡量離他遠一點。」
第四十七章
周正一這下可算是把這位大兄弟的名字牢牢記住了。
薛凌點過他一句，喬洛也提醒過，看來這個陸爭跟喬洛是真的關係不好，不太對付的樣子。
話雖然說是這麼說了，讓他遠離陸爭，周正一也聽進去了，可實際上他跟這個人完全沒什麼交集，別談什麼遠不遠離的，倆人壓根就不算認識。
周正一在他的小辦公室裡坐著，天天該上班上班，該幹活幹活的，日子唰啦就過去半拉月。
這期間他跟小季接到個大項目，兩個人趕工趕得昏天黑地。
周正一趁著電腦跑數據的空隙，跟喬洛發信息聊晚上吃什麼，喬洛在咖喱飯和燉雞翅之間反覆橫跳。最後哼哼唧唧的問他咖喱飯裡可不可以不放胡蘿蔔，最好也別放洋蔥。
周正一手機一會兒響一下的，他幹活時插空拿起來看一眼，發現屏幕通知欄下，在喬洛一大串不吃這不吃那的微信提醒裡，夾雜著一個短信息。
除了來自電商和銀行的各自廣告通知外，周正一好久都沒收到過短信了。他看了看來信人，是個陌生的號碼，戳開一看，裡面沒頭沒尾的就發了一句話——[考慮換飼主嗎]
沒稱謂，也沒落款，標點符號都沒有，內容也是莫名其妙的。
發錯人了？
周正一沒太在意，丟開手機繼續工作，過了會兒，又收到這號碼發過來的一張彩信。
彩信點開了是張照片，照片背景是個桌面，桌上放著一個黑色的皮質項圈，項圈上掛著鎖鏈，鎖鏈那一頭拴著一些不知道幹嘛用的圈圈環環，然後旁邊還擺著一條毛絨絨的假尾巴，黑色的，很長，看形狀像是屬於那種大型犬種的，尾巴根部連接的東西是……
周正一皺眉盯了兩秒，終於看明白了。
我操，這根黑色的假雞巴做得太他媽逼真了。
周正一當時的第一反應是——這陌生號碼，肯定是某個成人情趣用品店拿來隨機打廣告的。這種少兒不宜的玩意兒也他媽能瞎發，周正一皺著臉，一口氣拉黑號碼，刪除短信，然後丟開手機就繼續幹活去了，也沒把這性騷擾似的廣告短信當回事。
後來又過了忙碌的兩天，項目搞到結尾，做了提交。接下來半天總算是稍微閒下來一點，周正一抻了抻腰，給自己泡了杯茶，端著瓷杯子還沒喝上兩口，組長忽然敲門過來，說這個項目的客戶提出細節要更改，具體的需要去跟市場部那邊的高層開會做一下協商。
這種事後小修小改的也很正常，小季那邊還沒徹底完活兒，周正一就取了外套，帶了筆跟記事本，跟組長往外走：「我去吧。」
這事兒排的感覺還挺急，組長領著周正一，一路幾乎是小跑著往外走，邊趕路邊給他講解細則，周正一邊聽邊往腦子裡記，跟著組長一路出了技術部，順著往公司外走，最後直接給他引停靠在路邊的一輛車上去了。
周正一有些疑惑：「要開車去？會議室不在公司內嗎？」
「不在，時間比較急，會議安排在客戶的場地了。」組長把周正一送上車，朝裡面伏了下身，「我們技術部人員到了，你們趕緊走吧。」
車裡算上司機，還坐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個女性Alpha，周正一認識，是市場部的一個部門小領導。她看了眼錶，跟駕駛位的員工說：「人齊了，開車。」
一路上車上一直在探討修改方案，周正一只是負責提供技術支持的，這裡不用他說話，他就安靜坐著。
車很快行駛到一家酒店，幾個人下了車，周正一有些納悶的看了眼酒店大門——在酒店開會？
其他幾個人倒是看著沒什麼驚訝的，熟門熟路的往裡走。周正一跟著他們坐電梯到頂層，再走到走廊盡頭，敲了敲房間門。
門一打開，周正一往裡看了一眼，發現這房間內部的裝潢，還真是按著辦公室規格來的，就是顯得豪華了點。此時屋裡彙集著四五個人，都穿著襯衫西服，有站有坐的，是在開會的樣子。
部門領導領著他們幾個人走進去，兩撥人馬互相握了個手，就節奏很快的開始了研討。
周正一往屋裡掃了一圈，想拉張凳子在旁邊坐一坐，他眼一轉過去，這才發現牆下的沙發上還坐了個Alpha——他背頸略彎，身體陷在沙發裡，兩條腿交疊著，手指虛虛搭在膝蓋上。從周正一這邊看過去，剛好能看到他略有些蒼白的側臉，眼睛半睜半合的，眼下隱隱帶著點灰青色。
是陸爭。
周正一眼皮子霎時一跳。
陸爭似是感覺到他的視線，偏了下頭掠了他一眼，目光在周正一臉上掃了一下，也沒停留，就又轉了過去。
周正一要早知道這會上有他，就把這活兒甩給小季了。但現在人都來了，說別的也沒用，他就撿了把椅子，往屋子對角坐過去，盡量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屋裡人開會開得熱火朝天的，需要周正一做技術參考的時候他才說話，其他時間也不用他參與。陸爭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遇到得讓他拍板的事情，他公司的小秘書就過去跟他耳語，再看他點頭抑或搖頭。
一場會談論了個把小時，秘書給每個人都端了水，遞給周正一時，周正一接過去說了謝謝，想了想，對方地盤上的東西，能不碰還是不碰，多些警戒總是好的，就放在一旁了。
這會開起來也沒個頭，周正一忍著不喝水，卻忍不住想上廁所，他起身去問了秘書衛生間的位置，秘書直接給他打開了內室的門：「您用這裡就好。」
這房間裝修的再像辦公室，格局也是正統酒店的規格，這門裡頭是個套間，比外間小一些，看著像是休息室的樣子，衛生間裡還配著淋浴室，設施很齊全。
周正一在裡面放了水，洗完手再出來，一抬眼，發現剛才還忙忙碌碌的人全不見了，外間辦公室一下子空了下來，只有陸爭還在沙發上仰頭坐著，眼皮垂著，姿勢沒變。
周正一心裡慢跳了一拍，感覺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陸總，」周正一估算了一下門口到自己的距離，「我們的人呢？這是散會了嗎？」
「姓周，」陸爭從沙發上站起來，抬了抬眼皮，「周正一，對吧。」
陸爭個子比周正一高一些，但肩背單薄，身板目測起來未必比他壯多少，周正一默默掂量了下，如果他倆真動起手，自己能有幾分勝算。
這他媽的啊，周正一內心是崩潰的，這陸爭明顯是有備而來，沒憋什麼好屁。他要是真敢動手揍人，周正一肯定也不能讓他好過了。
周正一在心底直罵，這他媽跟喬洛結樑子，找我麻煩算怎麼回事。
陸爭把眼睛睜開了，陰冷的目光上下緩緩掃過周正一，再慢條斯理的開口：「你要不要跟著我？不會虧待你的。」
周正一皺眉瞧著他，腦子裡默默的轉，思考他這個『跟』字，是怎麼個意思。
「你現在跟著誰？薛凌？喬洛？」陸爭說話不緊不慢，笑起來，斯文裡還滲著幾分陰鬱，「還是說，他們兩個可以一起上你？」
第四十八章
啊，我操。
周正一腦子裡炸了一下。
他就覺著這陸爭看自己的眼神怎麼總這麼奇怪呢，直往人肉裡盯，原來壓根就沒把他當正經人看。
周正一可給噁心壞了，張嘴就罵：「跟你奶奶個腿兒啊。」
他覺得自己就這麼站著聽這傻逼嗶嗶嗶的，也挺傻逼的。他讓陸爭始終保持在自己視線範圍之內，邁開腿就往門口走。
陸爭挨罵還他媽笑得出來，他側跨了半步，象徵性攔了下周正一：「這是不同意的意思？」
周正一背靠著牆，半側過身子對著陸爭，「同意你媽。」
陸爭看著周正一全神戒備的樣子，哈的笑出聲，「你這麼緊張做什麼？你願意就跟著我，不願意就作罷。」陸爭的視線追著周正一轉，「你情我願的事情，我又不會強迫你。」
周正一多看了他幾眼，發現這小傻逼面色如常的，挨罵也在笑，的確是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周正一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快步往門口走。
這房間的大門門鎖很有點不一樣，沒把手，周正一側起身貼著牆，一邊研究那個鎖，一邊留神瞄著陸爭，鼓搗半天也沒搞明白怎麼開門。
陸爭從後面慢悠悠走過來，看見周正一警戒的看著自己，索性把兩隻手都舉了起來：「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幫你開個門。」
周正一緊緊盯著他，把門鎖的位置讓了出來。
陸爭探過身來，把那個門鎖往上一劃，底下露出個按鈕，他按了一下，門卡噠滑開了。
陸爭站直了，把右手收回來，插進兜裡，垂眼看看周正一：「走好。」
周正一最後看了他一眼，「再你媽見。」
周正一轉頭就走，後腦勺面向陸爭的那一剎那，忽然感覺到身後起了動靜，有什麼帶著股風貼了過來。周正一用了大勁兒，立刻做了肘擊動作，陸爭被猛擊中側腹部，悶叫出聲，身形一晃，整個人砸向過道的牆壁。
但是他在靠近的一瞬間，從兜裡取出的濕巾，已經蓋住了周正一口鼻。
周正一猝然間受襲，心神震盪，下意識做了個深呼吸，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從那濕巾裡傳過來。周正一心臟猛烈跳動起來，砰砰的砸了兩下，然後感覺什麼都慢了下來，眼前一暈，腳下立刻虛軟下來。
陸爭捂著腰側，倒抽幾口涼氣，看著緩緩倒下的周正一，抽著嘴角笑了起來。
他攬住周正一的腰，把人連拖帶拽的弄進了休息室，一把摔床上。
周正一頭暈的要命，但意識還在，他身上完全使不出力氣，手緊緊攥著手機，悄沒聲息的連擊開機鍵——喬洛是他手機設置的SOS聯絡人，緊急情況下連擊鍵位會自動發送定位給對方。他不知喬洛能不能及時看到這個求救信息，他現在渾身脫力，都他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成功發出求救信息。
陸爭那一下子被打到肺了，挨得挺狠，他喘了幾口氣，又笑起來，笑得有點神經質：「你他媽鬧挺凶啊，」他反手給了周正一一巴掌，周正一的臉被打得偏了一下，他又捏著周正一下巴把他轉過來，「我就喜歡凶的，玩起來才過癮。」
周正一平躺著，緊盯天花板，一直試圖平復呼吸，玩了命的集中注意力。
陸爭把他手上的手機搶出來，在他臉上拍了拍：「給你的水為什麼不喝呢，喝了你還能少吃點苦頭。」說完回手一拋，手機劃過一條拋物線，砸在牆壁上，再噗通落進牆角的水族箱裡，驚得一水箱的魚四散游開。
周正一眼角看到他手機屏幕閃了閃，似乎是有來電打進來。他看不清是誰打來的。手機泡在水裡，屏幕亮了沒幾下，就徹底暗了下去。
陸爭低頭看了他一眼，指尖在他眉眼處描繪了一圈，陰沉的笑笑，轉身去了浴室洗澡。
周正一收回視線，狠命拿指甲掐自己手心，想保持清醒，但功效不大。
一刻鐘後，陸爭穿著浴袍濕漉漉的回來了。他彎腰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裡面撈出一堆東西灑在周正一身上，周正一眼角晃過去，一眼就看見了那根鑲著黑色大雞巴的尾巴。
操他媽！
一股寒意從後背竄起來，周正一大概明白了他是想玩什麼，胸口不安的強烈起伏起來。
陸爭在那堆道具裡挑出個項圈，拽開了扣在周正一脖子上，再猛一收緊。周正一被勒得猛咳起來。陸爭病態而蒼白的臉上起了些興奮的神色，他拽著項圈的鎖鏈，另一頭拴在床頭，強迫周正一半立起上半身。
陸爭跨坐在周正一腿上，伸手一顆顆解開他的襯衫扣子，拉開，從下往上撫摸他腰腹、胸口、鎖骨。陸爭喘著氣笑起來，「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好，這裡……」他手指在周正一緊致的皮膚上遊走，「打上紅痕，會很漂亮。」
周正一噁心得不行了，從牙縫裡擠字：「我操你大爺啊。」
陸爭跟神經病似的笑，灰白的臉上起了點血色。他手往下伸，就要去解周正一皮帶。
手觸到皮帶的那一刻，他手機響了起來。
陸爭眼底起了一層陰霾，側頭看了看手機上的來顯，面色陰鬱的盯了一會兒，還是起身去接了起來。
他耳朵貼著手機聽了幾秒，一言不發的離開了休息室。
周正一拿後腦勺用力磕床板，試圖讓疼痛喚起觸覺，但是屁用沒有，他現在連痛感都察覺不到。
屋外傳出點聲響，似乎是有人進來了，周正一大著舌頭喊來人，喊出來的聲音沒比蚊子聲大多少。
媽的。
周正一轉了下眼，看到床頭櫃上的檯燈，他拼了命的伸胳膊去拽檯燈線，一點一點的揪，終於把檯燈拽了下來。那琉璃燈罩落地的一瞬嘩啦一聲。
隔了約莫幾秒吧，內室的門被大力踹開。周正一委頓在床頭，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身體立刻被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氣息包裹住。
周正一身上死死繃緊的那一根神經終於斷了線，他迷迷糊糊間感覺自己被大衣外套罩住了，頸間的項圈被扯開，然後整個人被打橫抱了起來。
公主抱這麼娘炮的抱法周正一也認了，喬洛聲音有點抖，貼在他耳朵邊說：「別怕。」
天在轉地也在轉，周正一蒙得快暈過去了，在心裡頭罵，操他媽，老子才他媽沒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眼圈是紅的。
喬洛抱著他走了沒幾步，腳步停下來。
周正一頭歪在喬洛胸口，眼皮垂著，餘光看掃見一雙腳站在他們面前。
陸爭的聲音跟隔著千山萬水似的遠遠傳過來，周正一能聽見，卻過不進腦子裡：「不過是碰了你床上的人，你想怎麼樣？」
周正一的臉靠在喬洛胸前，能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的震動，喬洛聲音沒什麼起伏的重複了他的話：「不過是，碰了我的人？」
陸爭陰測測的笑了兩聲：「不過是薛凌和你輪流玩的一個……」
他後半句話沒能說出口。周正一在暈眩中感到喬洛抱著他，很突然的做了個牽扯力很猛的動作。
周正一眼睛都要睜不開了，模糊著聽到一聲痛呼，緊接著遠處炸出一陣桌椅倒塌聲。
恍惚間，周正一感覺喬洛挪了挪位置，把他放在了一個軟軟的地方，可能是外廳的沙發上。周正一側躺著，勉強撩了下眼皮，眼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喬洛背肌繃緊，一步步朝前走去的背影。還有房間對面，摔進桌椅堆裡，掙扎著想爬起來的陸爭。
周正一眼皮沉下來，意識就此斷了篇。
第四十九章
周正一時暈時醒的，上一秒還在酒店沙發上，下一秒就在一間陌生臥室裡躺著了。喬洛和徐少嵐在床邊站著，兩人對著臉在說話，沒人發現他醒了。
徐少嵐像是剛對他做完檢查：「身體沒事，那迷藥靠自身代謝幾天就能排出去，就是這幾天會嗜睡。」他掏出繃帶來，「倒是你，手拿來我給你處理下。」
喬洛沒動彈。
徐少嵐又說：「你說你揍他一頓也就算了，何至於……你這麼做，打的是整個陸家的臉，陸爭這篇兒沒這麼好翻了。」
喬洛沉默了半晌，才冷冷開口：「他自找的。」
周正一眼皮一沉，又昏睡過去。
他感覺自己混混沌沌的睡了一個很長的覺，睡得並不踏實，他有一部分很淺薄的意識時不時會醒一下，醒來的時間喬洛都在，有時在給他餵水餵粥，有時在給他撩水洗澡。周正一始終被那股木質香氣環繞著，腦子不清醒，但人是放鬆的，任由喬洛擺弄。
這麼睡去醒來的折騰了好幾起兒，周正一從一層疊著一層的昏乏中徹底拔出來，感覺意識清醒了時，是在一個寂靜無聲的後半夜。他睜眼時屋裡黑漆漆的，整個身體睡得很僵。他窩在被窩裡，緩緩鬆了鬆肩胛骨，翻了下身，臉一側過去，就看見喬洛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悄無聲息的蟄伏在黑暗裡。
「……你嚇我一跳。」周正一動了動腦袋。喬洛挪到床上來坐，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醒了？」
「嗯，」周正一嗓子有點啞，喉嚨裡乾的要命，「我想喝水。」
床頭櫃上備了水杯，周正一想去摸杯子，身體剛離開床就被喬洛按了回去。喬洛拿起杯子自己含了口水，然後俯下身，對著周正一嘴對嘴把水渡了過去。
周正一躺著被餵水，咽得嗆了一下，咳了兩聲。
喬洛拿舌尖把他嘴角溢出來的水珠舔了，食指指腹輕輕撫摸他滾動著的喉結。
周正一脖子被項圈狠狠拉扯過，喉結有點腫，被喬洛碰觸著有點刺疼。他就捉住了喬洛的手腕，說：「別。」
喬洛橫起小臂，單手扣住周正一肩膀，就勢翻身上床 朝他壓過去。
周正一抬眼皮朝他撩了一眼，他的臉隱在昏沉的黑暗裡，瞧不清神情。
喬洛伏在周正一耳邊，低聲問：「他碰你哪裡了？」
周正一頭還有些暈，身上是光著的，腰身無力，手腳也是綿軟的。他肩膀被喬洛按著，稍稍掙動了下，沒掙開。
喬洛一手保持著對他的鉗制，另一隻手伸進被窩裡，手指帶了力氣貼在周正一胸口的皮膚上，順著他勻稱的肌肉走向滑動。喬洛語氣狀若平靜地問：「碰這裡了嗎？」他兩指捏住周正一左側的乳首，攆了一把：「這裡呢？」
周正一被他弄得有點疼，在黑暗裡摸索著扯開他的手，聲音放沉了，喊了一聲他名字。
喬洛偏過臉，湊過去吻住他的嘴，沿著唇角一點點往下親，啄了下下巴，再含住了喉結，不輕不重的嘬了一口。
周正一的喉結腫著，經不起這種程度的碰觸。他嘶了口涼氣，抬手往下推了推喬洛肩頭。
喬洛順著他的力道往下走，霸道的吻繼續下落，舌尖依次舔過周正一的鎖骨、胸口，再在他胸前狠狠地咬了一口，叼著他的乳頭往外拉扯。
周正一唔了一聲，本能的弓起脊背。
喬洛立起上身，三兩下把自己脫光了，然後把裹在周正一身上的被子拽了出去。
他朝著周正一彎下身，在那緊致的肌膚上親吻舔弄。
周正一的整片胸膛被喬洛用舌頭舔了一遍，整個上半身都是濕漉漉的。他氣息漸漸不穩，進入情動狀態。
喬洛的吻漸漸往下，親過腹部，再到腿根。喬洛拿牙尖又是蹭又是咬的，一點點啃噬他大腿內側皮膚。那塊區域最是敏感嬌嫩，周正一深呼了口氣，下半身顫顫巍巍的站立起來。
喬洛跪在他雙腿之間，臉埋在他鼠蹊部，說話時呼出的熱氣都會打在周正一性器上面。喬洛的手順著他會陰部往上撫摸，揉了一下囊袋，手指圈起來，套弄住周正一的寶貝，慢慢往上捋。喬洛的唇齒間噴薄著熱氣，打在周正一的硬挺上，他又問：「這裡，他碰了嗎？」
周正一心臟砰砰的跳，情緒忽然有些緊張，他做了個吞嚥的動作，說：「沒有。」
喬洛沉默片刻，伸出舌尖，在那蓬勃的性器上舔了一下。
周正一驚喘口氣，下意識並了下腿，小腿曲了起來。
喬洛卡在他大腿中間，拉過他的小腿架在自己肩頭，再用手圈住了他的性器根部，張開嘴，將整個頂端含了進去。
周正一在黑暗裡視覺受限，什麼都看不見，只是感覺下體突然被溫熱柔軟的口腔包裹住，肉頭被柔軟的舌頭碰觸舔弄。這一瞬間的觸感過於刺激強烈，快感毫無預警的一下子衝擊上來，周正一悶哼了聲，腰身在床上彈起。
喬洛張開手指攏住他的臀肉，穩穩固定住他的腰，開始專心侍弄起嘴裡的東西。
喬洛做口活兒時也是蠻橫霸道的，牙齒時不時就會碰到周正一。周正一又驚又爽的，手指難耐的撫上喬洛的頭，抓住他的頭髮。
喬洛動作頓了一下，調整了一個姿勢，然後大幅度吞吐起來，給他做了深喉。
頂部在喉嚨深處撞擊摩擦帶來的快感太過，周正一忍耐不住，按著喬洛的頭，小幅度的晃動腰身，呻吟聲也一點點溢出來。
喬洛抬起眼，自下往上撩了下周正一。
臥室的窗簾是拉上的，室內很黑，唯一一段微弱的光亮，是月光順著窗簾間沒完全閉合的縫隙映照進來，恰好投射在床頭的位置上。
周正一看不到喬洛，但是喬洛藉著月光，隱隱能看到周正一的輪廓線。
周正一兩手虛虛插在他髮間，手臂繃直，胸腹高高弓起。他的下巴揚起來，脖頸處的線條拉得很緊，從喬洛的方向看過去，顯得特別性感勾人。
喬洛從來沒伺候過人，但這時候就跟無師自通似的，配合著周正一的進出收縮喉嚨。他每一次挺進來，喬洛就卡緊咽喉，緊緊的箍住他。
周正一被他這麼弄了十來下，呻吟聲忽然高亢起來，他手指收緊，揪了下喬洛頭髮，但依然沒躲開，直接釋放進了喬洛嘴裡。
第五十章
喬洛低低的唔了一聲，張嘴把周正一的東西吐在手上。
周正一迷離了片刻，猛的彈坐起來，啞著聲音說：「我操，我不是故意的。」他趕緊把床頭的水杯端過來。
喬洛接過去漱了漱口，再把水吐回去，放下杯子，一聲不吭的把周正一翻了個面。
喬洛把手裡的精液塗抹在周正一股間，用他自己的東西給他做潤滑，手指捅進去擠壓摳弄的做了做擴張，就把自己早已硬挺的性器頂了進去。
周正一剛釋放過一次，氣還沒捯勻，被喬洛按著插了一會兒，底下又立了起來。周正一低低喘息，伸手想去撫慰自己，手還什麼都沒碰到，被喬洛抓著扣住了，牢牢壓在床頭。喬洛聳腰，腹部撞著周正一的跨，一下下都往敏感點上碾。周正一遭不住，被硬生生插到第二次高潮。
周正一癱在床上喘得不行，喬洛還一次都沒射過。
他把周正一轉過來，拉開大腿根，扶著自己再次往裡送的時候周正一終於崩潰。他臉貼過去，摟住喬洛脖子，啞著聲音告饒：「寶貝兒，給我吧，我受不了了。」
喬洛沒吭聲。
在這場異常漫長的性事裡，喬洛格外的沉默。他閉著嘴，只是呼吸沉重的賣力幹著周正一。最後在釋放的同時，壓著他做了臨時標記。
周正一被叼住後頸時，累得根本說不出話。
兩人交疊在一起，彼此的呼吸交織在一起，汗液也混在一起，下半身泥濘不堪，床單上的精液根本分不出是誰射上去的。
別說想著洗澡了，周正一現在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他閉著眼，只想趕緊睡過去。
喬洛覆在他身上，胸肌擠壓著他的裸背，下體挨著他的臀縫，還在緩緩摩擦。
周正一都快睡著了，半夢半醒間感受到他下身又起了變化。周正一側過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喬洛。
喬洛把渾身虛軟的周正一抱在身上，再次頂了進去，兩手扒緊周正一的臀瓣，不停地向上聳腰。
周正一被頂得七葷八素的，實在抗不下去了，之前求饒示弱都沒用，他就趴在喬洛肩膀，有氣無力得開罵：「你、你大爺……」
後來罵人的力氣也沒了，只能倒著氣兒低聲哼哼。
周正一射無可射了，中途被做暈過去一次，喬洛才出來了第二次，壓著他又做了個標記。
事後周正一陷進被褥裡，體力嚴重透支，幾乎是立刻就昏睡過去。
喬洛撐在他上方，低頭在他頸邊嗅，聞到這人終於從內而外、徹徹底底都是自己的味道了，心裡那股陰狠的戾氣才勉強壓下去一點。
喬洛的臉始終隱藏在陰影裡，昏暗的光線剛好遮蓋住了他神情裡藏不住的暴戾。
這道暴起的戾氣，從他看到周正一衣衫不整的躺在別人床上的那一刻起，就在他胸腔裡盤踞不散。
Beta的身體天生無法存留Alpha的信息素，喬洛不論對這個人做過幾次標記，都僅僅是一個單方向行為。他信息素的味道，在周正一身上留不過兩天，就會被他代謝掉。喬洛氣息的留存時間，甚至還沒有他身上慣用的沐浴露味兒停留的長。
喬洛無法徹底標記周正一，也就沒法對別人永久性展示他對這個Beta的所有權。
他一時憤怒有人敢打自己所有物的主意，一時憤怒他無法輕易對外人宣告自己的所有權，一時又對這股陌生而強烈的怒氣感到無比的煩躁。
這煩躁的源頭是周正一。
喬洛一向不喜歡被情緒掌控的感覺，這微妙的失控感也讓他惱怒。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兩個人相處得太久了點，一個Beta居然也能對Alpha產生信息素干擾。
被這惱人的躁動情緒緊緊包裹著，喬洛側躺在床上，瞇眼看著熟睡的周正一，眼底是化不開的陰晦。
周正一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簡直以為自己被車迎面撞飛過。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不是酸疼的，特別是被過度使用的某個地方，現在還能感覺到那種不自然的異物感。
他仰躺了十分鐘，給自己個緩衝，讓身體各部分肢體的神經慢慢復甦。
他摸了摸身體，身上是乾淨的，屁股下的被褥也是乾淨的。
喬洛應該是給他做過簡單的清理。
周正一撩開腫脹的眼皮，四處看了看，沒看到喬洛。
他掙扎著爬起來，沒在臥室看到能穿的衣服，就直接光著屁股去了浴室，痛痛快快洗了個澡，出來時直接中空著套了個浴袍。
他拿著毛巾一邊給自己擦頭髮，一邊四處打量他所在的地方——這裡是間全然陌生的公寓，面積挺大，裝潢風格是那種乾脆俐落的簡約風。他一開始以為這是喬洛的住所，在屋仔仔細細的走上一圈以後才意識到，喬洛肯定不長期住這裡，這地方沒有什麼居住氣息，到處都是乾淨整齊的。
周正一裹著浴袍，去臥室和更衣室都翻了一通，發現這地方真他媽是簡約過頭了啊，別說衣服了，連條內褲都沒有。
他暈過去時穿著的那身衣服，不知道是被扔了還是怎麼的，也沒找到。
周正一的手機被迫報廢了，沒得用。他在屋裡轉了轉，也沒看見座機。
他既沒衣服穿，也聯繫不到外界。
周正一在客廳正中央站著，發了會兒呆，然後抱著胳膊去了門口。他壓了下門把手，發覺門是從外頭鎖住的，裡面打不開。
其實他這麼裸著也出不去，他就是想推門看看外頭，打探一下環境。
可沒想到，門上了鎖。
周正一抓了抓下巴，一時之間有些茫然。
喬洛把他光著屁股鎖在這裡是怎麼個意思？
第五十一章
周正一在屋裡轉了兩圈，實在沒事可做，就裹著浴袍去沙發上躺著，又瞇了個小覺。
他這幾天睡得太多，壓根也睡不深，客廳的門一推開，他眼睛跟著一顫，立刻就醒了過來。
周正一從沙發上支起腦袋，喬洛彎腰換完拖鞋正起身，兩人視線一對上，喬洛舉舉手裡的外賣盒：「哥，餓不餓？」
怎麼不餓，周正一都要餓到原地飛升了。
喬洛沒買太橫的，給他帶了對胃沒什麼負擔的皮蛋瘦肉粥、蝦餃和小煎包，周正一吃著他就在旁邊看。周正一吃飯的時候才注意到，喬洛的右手骨節上打了繃帶，他脫口問：「你手受傷了？」
這傷口的位置，周正一腦子稍微轉一轉，大概也能猜到他怎麼受的傷，就牽了一下他的手，又問：「疼嗎？」
喬洛反抓住他的手，坐得離他近一點，另一隻手抬起來碰了碰周正一脖子，拇指指腹蹭了蹭他還有些泛紅的喉結，反問道：「疼嗎」
周正一嘶了一聲。
喉嚨不疼，但是被喬洛反覆標記過的後頸肉針扎似的疼，周正一直呲牙：「你別碰我後脖子。」轉過去給他看後邊，「你看看你給我啃的。」
喬洛湊過去，在他脖頸輕輕嗅了下，落下個挺輕柔的吻。
「別，癢癢。」周正一給他腦袋推開了，自己喝了一大口粥，鼓著腮幫子跟他打聽：「後來那孫子怎麼著了？你給他打了一頓？」
喬洛眼底沉了沉：「我教訓過他了。」
周正一把這個話頭挑起來，自個兒就先被狠狠的膈應了一下子。他真是萬萬沒想到，他一皮糙肉厚的Beta，快奔三張的歲數，能有天讓人迷暈了往床上帶的，還他媽差點被玩了SM。周正一腦海裡又浮現出那根鑲著雞巴的尾巴，震撼力巨大，太陽穴跟著突突的抽。
周正一心裡泛噁心，口氣有點衝地說：「不是，這人屬瘋狗的嗎？你家這都什麼親戚。」
喬洛把周正一垂在臉頰旁邊的碎髮往耳後別了一下，說：「哥，你別再想他了。」
周正一其實也想不起來太具體的。
吸迷藥之前的事情他都記著，被迷以後他腦子跟過了水似的，昏昏漲漲的不清醒。陸爭脫他衣服、給他帶項圈，這些事他有印象，但整個過程的記憶是很模糊的。這事兒對他的衝擊，可能還沒喬洛衝進來時，看見那幅場景帶來的衝擊大呢。
周正一就是覺得身上被摸那兩下挺讓人難受的，不過其實他也記不特別清楚了。主要昨天讓喬洛在床上那麼可著勁兒的折騰，他現在一想起這事，腦子裡就自動循環播放喬洛舔遍他全身的畫面。
哦，喬洛後來還給他內個了。
周正一想起來老臉就是一紅，他撂下筷子，梗了脖子喊：「誒，算了，我他媽就當被瘋狗——」他想說被瘋狗咬了，但想一想，陸爭實質上也沒能繼續做什麼，算不上咬，他就改口道：「被瘋狗舔了吧。」
結果改完口一說出來，那感覺更糟心了。
這人到底是喬洛家親戚，又沒佔著什麼大便宜，周正一想著自己一老爺們，胸上又沒軟肉的，摸就他媽摸了吧。
這事情周正一不願意再提了，就換了個話題：「你想著給我取套衣服過來啊，我這光著屁股呢，而且手機也是個事兒，我得趕緊買個新的再補個卡去。」周正一一拍大腿，「誒，我這睡幾天了？公司那兒——」
「公司我給你請過假了，請了一周。」喬洛把話茬給接過來，又去看他脖子，「你這裡淤青還沒好呢，再休息幾天養養吧。」
周正一原本揚著下巴配合著讓他看自己喉嚨，一聽這話不幹了：「破個皮嘛不就是，這也至於休好幾天啊？哪兒這麼嬌貴，再說我也不能就這麼光屁股待著啊，你趕緊給我弄衣服來。」周正一說著說著又想起來，「對了，你沒事鎖門幹什麼？」
也不知道哪根線接上哪個位置了，周正一想到了就隨口一說：「怎麼的？你還想玩個金屋藏嬌啊？」
他說完自己先樂了，哪有人藏這身高逼近一米八的嬌啊，哪兒嬌了？
喬洛在周正一嘴唇上啵兒了一口，整個人撲過來，撒嬌似的接他話茬往下說：「好啊，那哥你哪兒也別去了。」
周正一笑了一下，光著腳踹了喬洛小腿一下，沒使勁：「別起膩。」
喬洛反應很快的抓了他腳踝，抬起來親了下他小腿肚子。周正一讓他這麼拽著腳一掀，就仰倒在沙發上了。喬洛順勢壓過來，手往他浴袍下面摸，那下面光溜溜的，可真是想摸哪兒摸哪兒。
周正一腰還軟呢，趕緊扣住了喬洛手腕，正要說話，喬洛手機鈴忽然響起來。
手機屏幕上的來顯備註就一個字——陸。
喬洛動作停了一下，眼角瞥了眼手機，停了動作，拿起手機去隔壁屋接了，兩分鐘後再回來，在周正一額頭親了一下：「哥，我出門處理個事兒，你等著我晚上回來。」說完就披了外套，抓鑰匙出了門。
周正一在他關門前還抻著脖子喊了句：「別忘了我衣服——」
然而並沒有把他等回來。
第五十二章
喬洛手機上備註一個單字陸的人，是陸文忠——陸氏集團現任大當家陸老爺子的二子，喬洛的父親。
喬洛走進本宅大廳的時候，陸文忠閉著眼，正在沙發上等他，手裡轉著一對兒成色上佳的文玩核桃。
虹姨坐在他身旁端著茶杯正在吹氣，眼角掠到喬洛進屋，便立刻站了起來，語氣裡帶了嗔怪地說：「小洛，你這孩子，出這麼大事，家裡找了你幾天了，怎麼才知道回來。」
管家劉叔上前接過他脫下的外套，喬洛轉過臉恭順地喊：「爸，虹姨。」
虹姨走到喬洛身前，伸手輕輕挽了下他臂彎，側頭細聲細語地對陸文忠說：「年輕人血氣方剛，行事衝動了點，下手沒有輕重，你別怪他。」
「沒有輕重？你問問他做的那個事，還知不知道『輕重』兩個字怎麼寫？」陸文忠霍然起身，看也沒看喬洛，轉身大步走向書房，語氣森然：「你跟我過來。」
喬洛拍了拍虹姨的手，然後朝書房方向走去。
他一進書房門，一本硬皮的精裝書就擦著他臉頰飛了過去。喬洛站定了沒躲，臉上挨了一下，顴骨處立刻紅了起來，他喊了聲爸。
「你還知道我是你爸？」陸文忠臉色肅穆陰沉，在書桌後面定定的看著他：「那你知不知道陸爭是你三叔的獨生子？」
喬洛垂下眼簾：「我不該動手。」
「不該動手？」陸文忠狠狠拍了下桌子，「你們小輩胡鬧打個架，沒人樂意管你們的破事！可你把他……你知不知道什麼後果？」
喬洛低頭不語。
「整個老陸家的臉都讓你們兩個玩意兒丟光了！」陸文忠把桌上的茶杯摔在喬洛腳下，「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老爺子年底就退，又沒有指定繼承人，那到時勢必會分家，家產就這麼多，各家能搶到多少，全憑本事。你知道現在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盯著你？」
喬洛沉默了片刻，說：「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陸文忠坐回書桌後，兩手拄著桌沿平復了一下呼吸，「你讓劉叔給你拿上那座血玉珊瑚，今兒晚上哪兒也甭去了，就在家裡住著，明天一早去你三叔家裡賠禮去。」
喬洛乖順的應了。
屋裡靜了靜，陸文忠捏了下眉心，又問了問他公司的事兒。
陸文忠問一句，喬洛答一句。
半晌後，陸文忠靠進椅背裡，臉上的威嚴褪下去，顯出幾分他這個年紀所特有頹然來，他說：「你們年輕人的那些爛糟事兒，我原本不想管，但現在我把話撂在這，把你身邊那些勾三搭四的玩意兒都給我清了，烏煙瘴氣，身邊人都管不好，你還想管什麼？這種事情，不允許再犯。」陸文忠把氣火壓下去，臉色有些不好，他閉上眼，語帶疲憊：「你一直很省心，別讓我失望。」他揮了下手：「出去吧。」
喬洛從書房出來，虹姨遠遠立在走廊另一頭。
她肩上披著披風，卷髮籠在單側肩頭，非常風情的垂下來。喬洛走過她身邊時，她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挨你爸的訓了？」
喬洛看向她，很溫和地說：「讓虹姨擔心了。」
虹姨笑盈盈的，「一個床上的小東西罷了，也值得你跟陸爭大動干戈的，何苦呢，不值當。」
喬洛頓了一下，笑了笑：「虹姨倒是清楚。」
「長輩關心小輩，自然是應該的。」虹姨很有韻味的撥了下頭髮，「你在外頭做了什麼，虹姨都能摸得一清二楚呢。」
喬洛還是笑著說：「多謝虹姨關心。」
「虹姨倒是沒想到，你這孩子還挺多情，」虹姨看了看喬洛的臉，抬手摸了下他紅腫起來的顴骨，音量壓低了，語似溫柔地說：「真是像極了你那個多情福薄的媽。」
喬洛笑著撩了下眼皮，目光很淡的看了眼沈長虹。
歲月彷彿沒在這個女人的臉上刻畫下什麼過深的痕跡。
喬洛初入陸家大門時剛十歲出頭，被管家領著走進來，陸文忠負手立在大門口的台階上，沈長虹抱著她自己兒子站在半步開外，眼睛垂著，從上往下向小喬洛看過來，眼神比那日連綿不斷的霧雨天還要陰鬱。
喬洛是陸文忠的私生子，他能被接回本家，單純是因為陸家的正室夫人生了個體弱多病的Omega兒子，而且生完以後一連幾年，肚子都沒再能鬧出個動靜。
陸家傳統，當家繼承人一水兒都是Alpha。
陸文忠等了幾年，再沒有多餘的耐心耗在沈長虹的肚子上，在喬洛生母去世的那年，就把這個一直養在外頭的Alpha兒子接了回來。
沈長虹沒能阻止這個私生子進門，但拼上最後的尊嚴，沒讓他冠上陸姓。
喬洛的喬，是他母親的姓氏。
他一進門，便被正式公開了陸家少爺的身份，他比沈長虹的兒子還早出生幾年，按歲數算，甚至是陸家的大少爺。
陸家大少的名號叫著響亮，可惜他姓喬。剛進陸家時，甚至還能從沈長虹帶著的下人嘴裡聽見『野種』這個詞。陸文忠生他，養他，認他，卻不親他。他進陸家十來年，漸漸從一個會被下人偷偷議論的野種，變成了現在能在陸氏爭奪家產的正牌大少爺。
這大少爺的地位，是喬洛靠自己爭下來的。
這裡頭沒有什麼一步登天，有的全是一步步掙扎下來的血和汗，他從其中經歷了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喬洛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需要什麼、忍耐什麼、捨棄什麼。
別人家的正經少爺，跟父母撒嬌是被溺愛出來的習慣，喬洛會撒嬌是為了討大人喜歡，他得靠著這份討來的喜歡在陸家立住腳跟，他得優秀，得拔尖，得比別人都強。
一個私生子，處處都比陸家幾個正統少爺強，這一巴掌抽在所有陸家年輕子弟的臉上，特別是陸爭。
陸家這一代年齡相近的子弟中，陸爭跟喬洛的歲數最為相近。陸爭是陸家三爺的獨子，喬洛是陸家二爺的私生子。喬洛從學生時代開始就壓著陸爭一頭，長大了也更得陸老爺子歡心，陸爭跟他的梁子是從小就結下來的。
陸爭打小就跟喬洛搶，搶各種東西。有些是他自己搶過來的，有的是喬洛故意放給他的，兩人明爭暗鬥到現在，喬洛從來沒有在明面上跟他翻過臉。
除了這次。
手機響出緊急提示音時，喬洛正坐在車上，去赴一個生意場上的約。他抱著筆記本在後座看著資料，手機忽然收到周正一發來的定位信息。周正一不會平白無故的給他發這個東西，他立刻回撥過去，電話通了兩下以後就斷了，再打關機。
那定位是一家酒店的地址，在陸爭名下。
陸爭那點上不了檯面的性趣他知道，身邊人多是什麼類型他也知道。喬洛以前跟他有來往時，還給他送過人。陸爭一直偏好那種身材結實修長，面容清俊成熟的男性Omega。就有點偏向周正一這樣的。
喬洛用最快的速度趕過去，衝進屋就看到周正一衣衫不整的倒在床上。
喬洛把陸爭狠揍了一頓，但覺得不夠，他把陸爭鬆垮的浴袍扯下去，扒光了，拖著半昏迷的人丟去了酒店樓道。
附近循聲出來看熱鬧的人遠遠圍著，探頭探腦的往這邊張望。
喬洛蹲下身拍了拍陸爭的臉：「你得分清，什麼是能碰的，什麼不能碰。」
他做的事觸了陸家的霉頭，喬洛知道自己會面對陸文忠的怒火，可他沒覺得後悔。
這事情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明知道得承擔什麼，但他仍然沒有後悔。
有什麼不理智的情緒影響了他的判斷力。
喬洛從長長的迴廊走出來，旋著樓梯往二樓走，漂亮的眼睛裡映射著壁燈折下來的光。
他為了拿到想要的東西，把每一步都精確的計算好了，這裡面最不需要的就是不可控的變數。
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現在要捨棄什麼。
喬洛摸出手機，給自己助理打了個電話：「——對，尺寸我會給你發過去，地址也是，你買好把衣服送過去，今晚就去，還有手機和卡，都按我剛才說的要求來。」
他掛了電話，第一次對這段關係產生了膩煩感。
第五十三章
喬洛那天走得匆忙，出了門就沒回來，晚上出現的是一個沒見過的年輕人，面相謙和，說是受喬洛委託來的，話不多，在門口給周正一遞了個袋子進來，自己就轉身下樓了。
袋子裡是全套的衣服鞋襪，還有個新手機。
周正一開機看了看，裡頭帶著卡，補的是他自己的號。
周正一穿好衣服下樓一看，那小伙子在車裡滴了他一聲，周正一眼睛轉過去，那人從車窗裡探出頭：「周先生，我送您回去。」
稀里糊塗的，周正一就讓人一條龍的送回公寓去了，下車以後謝了人家好幾起兒。回屋以後周正一擺弄了半天手機，登了自己賬號，能恢復的東西都給恢復了，然後戳開喬洛信息框，發了條信息。
1：我讓你朋友送回公寓了
1：你什麼時候回來？
喬洛那邊沒個反饋。周正一給他撥了個電話，也沒人接，估計在忙。
周正一跟公寓裡又閒窩了一天，就待不住了。他對著鏡子抬下巴看自己脖子，照了半天，覺著也看不出什麼痕跡，好得差不多了，就扭臉回公司銷假上班去了。
小季在工位裡坐著幹活，聽見門響探了下頭，看到推門進來的是周正一，一愣：「你病好了？」
「嗯？」周正一被他問的一懵。
小季皺了皺眉：「組長說你請了一周的病假。」
「哦，」周正一反應過來，看來喬洛是按病假給他請的。他順著小季的話說：「是，病好了，我就提前回來了。」
他空崗了好幾天，工作進度拉下不少，下午還有個項目匯報會趕著要開。小季帶著項目資料，領著周正一往會議室走，一路上一直在給他講解這兩天的工作進程。小季說的挺細，周正一認真聽著，時不時再提個問題。兩人有問有答的說到進電梯，周正一後一步進來的，在電梯裡回過身，抬手想按按鈕，就很隨意地問了一句：「會議室在幾樓？」
小季站他身後，沒接話。
「幾樓啊？」周正一低頭看按鈕，等了一會也沒等到回復，他就有點疑惑的偏頭看了一眼。
小季表情有些愣怔，視線黏在周正一後脖頸的位置上，目光隱約發直。
周正一這一回頭，倆人眼珠就對上了。小季臉上先是顯出幾分不可置信，然後不知想到什麼，一下鬧了個大紅臉。
周正一特別茫然的看著他的神情變化。
小季側過身，探出胳膊快速的按了電梯按鈕，然後立刻縮回去，跟周正一站了個對角線，離他遠遠地。
周正一不是很懂：「怎麼了這是？」
「你這人，怎麼這麼、這麼——」小季一個勁兒的猛推眼鏡，神色稍稍帶些惱怒，說話也語無倫次的，「你、你放假，就是……虧我還以為你真病了。」
他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周正一真沒能聽明白，這時電梯門開了，他就朝外走了兩步。
大會議室就在前面，來開會的人陸陸續續聚集起來，相互間打著招呼。
周正一也要往人流裡湊，小季抬手在他後面無措的比劃了一下，最後拽了他胳膊肘，把他往隔壁樓道拉了拉。
周正一不明所以的看看小季，小季繃著臉，表情很是嫌棄的把他翻下去的夾克領子給立了起來。
周正一今天穿得是他慣穿的老幹部夾克，領子立起來不會太高，剛好能遮住頭髮茬下露出來的脖頸。
小季這個動作一做完，周正一下意識就摸了下領子，手指碰到後脖子上時他才想起來，他喉結上的痕跡是消下去了，可喬洛壓著他啃出來的印兒還在，那地方摸著有些腫，他自己也看不見，估計可能還挺紅。
這玩意估計就跟那種親脖子上的吻痕似的吧，周正一心糙，早起照鏡子時沒瞧見，也就沒想起來他後面還帶著印兒，這得虧小季給他擋了擋。
周正一兩手揪著衣領，忽然有點不好意思，就朝小季抬了抬下巴，露出個感激的笑。
小季彆扭的轉了下頭，留給周正一一個線條冷硬的側臉。
AO那套什麼標不標記的，周正一聽過名詞，可具體的也不太懂。喬洛咬他的時候會疼，但疼完就完了，他壓根就不知道這標記意味著什麼。他不知道AO間普通做愛是不會隨便標記的，標記就代表著O對A的臣服，A對這個O也有了所有權，這裡頭含了那麼層從屬關係在裡頭。
一個Omega如果明晃晃的帶著印記出現在別人面前，那說明他是有主兒的，Omega的信息素也會對他的Alpha產生束縛，這印記就相當於告訴周圍所有人，這兩人是一對兒，他們互相綁定在一起了。
可周正一不一樣，他是個Beta，他沒有腺體能產生信息素，也就沒法生理性的捆綁住標記他的Alpha，於是雙向的標記行為就變成了單方面的宣告主權。他後脖子上帶著明顯被Alpha咬過的痕跡，這玩意在Beta身上，可比吻痕惹眼得多，會讓人產生一種不可名狀的淫逸感，隱晦而色氣。
一場大會開了兩個小時，散場時所有人都很疲憊。
周正一捲著資料冊，在自己後肩敲敲打打，「孫總要的那幾個數據還得重新跑，框架就按上次的走吧——」
小季跟他對話的興致很低，垂著腦袋就嗯了一聲。
兩人坐了電梯回到自己樓層，路過科室的待客大廳時，周正一邊走邊又給杳無音信的喬洛發了個信息。
1：在忙？
他鎖上手機屏幕，腳底下忽然骨碌過來一根鋼筆。
周正一彎腰撿起來，那筆入手很沉，造型很奢華漂亮。他抬頭四處瞟了一圈，一眼就看見不遠處的沙發上，坐著一個年紀很輕的男人。
那人翹著腿，背身慵懶而自然的塌下來，胳膊肘架在膝蓋上，手掌拖著自己下巴，眼睛一錯不錯的，直勾勾看著周正一。
這男人的五官生得特別好，眉目間帶著些雌雄莫辨的美，卻也不會顯出女氣，身上有股渾然天成的貴氣，單單是安靜坐在那裡，就很耀眼奪目。
周正一看著他晃了會兒神，才反應過來，搖了搖手裡的鋼筆：「是你的嗎？」
漂亮男人輕輕頷首，姿勢沒動，朝周正一攤了攤手掌。
周正一走過去，微微傾身，把筆遞還給他。
他抬起眼，目光定在周正一的臉上，唇角帶笑地道：「謝謝。」
這人生的好看，說話聲音也特別的好聽，聲線清透又乾淨的，清泉流水似的。
不知怎麼的，周正一就覺著這把嗓音有那麼一丟丟的耳熟，正走神回想著在哪裡聽見過，思路就被打斷了——小季在樓道口大聲喊他：「周正一！」
周正一看了眼小季，又回頭朝這人禮節性的點了下頭，轉身朝著小季走去。
小季讓周正一進了辦公室，回身就問：「你……沒怎麼吧？」
「什麼？」周正一拉椅子坐下，「什麼怎麼？」
「……你不認識他嗎？」小季從周正一工位旁走過去，悄悄瞥了眼周正一，喉結在喉嚨裡滾了滾，才小心翼翼地說：「那是晏緒安。」
這名字周正一著實是第一次聽，但晏這個姓不常見，他桌上攤著項目資料冊，眼睛瞅著數據，腦子裡靈光一閃，忽然對上了號：「啊，他是不是來參加過公司年會？」
「對，」小季語速忽然變快了，「就是年會上穿白禮服的那個晏家小兒子，他——」
「誒？？」周正一冷不丁喊出一聲，小季的後半截話讓他給喊沒了。
周正一手指敲了敲資料冊上的頁眉——這個項目資料冊是小季用自己的系統賬號打印出來的，他們的打印機是兩人公用的，所以為了方便區分，從系統打印出來的紙張上，都會帶著標著自己名字首字母的頁眉。
小季全名季徵宇，頁眉上標的是JZY。
這個首字母縮寫，再加上小季那個令人莫名熟悉的編程思路，周正一哈哈一笑，開口問他：「小季，你12月16的生日嗎？」
第五十四章
小季抬眼看看周正一，神色裡有些莫名：「啊，是，你怎麼知道？」
周正一在對面坐著就開始樂，樂完回看了眼小季，覺得這事情怎麼能這麼巧呢，然後又接著樂。
小季讓他笑得很是茫然，上身坐直了，越過屏幕對周正一皺了皺眉：「……我生日有什麼好笑的。」
周正一把手機掏出來，刷刷打開論壇，登上自己賬號，然後把用戶界面扒拉出來，舉起手機朝著小季晃了晃，他還在笑：「JZY1216，你這ID取名原理也太簡單易懂了。」
小季抻著腦袋看了看那個無比眼熟的界面，唰的起身，胳膊一撈，把手機拿過來貼在臉前看，看了半晌，再望向周正一，眼睛微微睜大：「你是，有1說1？」
周正一樂呵呵的，朝他揚了揚下巴。
小季低頭推了下眼鏡，把手機遞給他，然後人就縮回了屏幕後頭，半天沒言語。
周正一等了一會兒，那邊也沒個別的動靜，周正一挑了挑眉，正要歸置資料，小季生硬的憋出來一個問句：「你為什麼不加我好友？」
「我為什麼要加你好友？」周正一朝他眨眨眼，「加好友就能互發消息了，我把你擠下過排行榜，萬一你罵我咋辦。」這話其實純粹是逗逗小季，周正一上論壇不太愛說話，不熟的ID加他他一律都不通過。
「我罵你幹嘛，我、我就是覺得你挺厲害的。」小季打了個磕巴，沉默了一下，又抬起頭，表情挺認真的，重複道：「我覺得你真挺厲害的。」
「哈哈哈哈哈，」周正一開心的笑出聲，「接著誇，可勁兒誇，我愛聽著呢。」
周正一前幾天讓狗舔了，心裡一直不是很敞亮，這回從小季這兒討了兩句誇，情緒難得調動起來。這股好心情一直伴隨他回了公寓，然後又在空蕩蕩的屋子裡打著轉的落了下去。
喬洛不光一整天沒回他信息電話，這一晚上等下來，他連公寓都沒回。
周正一就還挺擔心他的。
喬洛走之前接了個電話。電話接通之前，周正一餘光瞟見了屏幕的，備註是一個單獨的陸字。這陸不知道是代表的陸爭，還是陸爭的爹，或者是其他什麼親戚。但總歸起來，那家人裡哪個姓陸的都不好惹。
周正一生怕喬洛回家吃著什麼虧，睡前又追過去個電話，還是沒人接，他心裡起急，但也沒別的招。他晚上裹著被子，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時，才發現他居然連喬洛家住哪裡都不知道，家裡具體是個什麼情況也不太清楚。主要倆人在一起以後，喬洛不忙時幾乎都膩在他家，忙的時候也會時常給他發微信打電話的，現在喬洛那邊單方面一切斷聯繫，周正一竟然還挺不知道怎麼辦的，只剩下無措了。
周正一瞪著天花板，腦子裡亂糟糟的，好不容易睡下了，也沒睡踏實，第二天起來臉色就有點不好。
八點鐘到公司報到的時候，喬洛那邊依然沒個反應。
周正一熬到十點實在坐不住了，左右一琢磨，跟小季打了個招呼，就殺去行政部了，想試試碰碰運氣，看看從公司裡能不能打探到什麼消息。
公司的每個部門都有自己的門禁系統，進出主樓得刷卡，行政那邊機密等級高，周正一的卡刷不進去，他就只能先去前台做登記。前台小姑娘給他拿了張內部登記表，周正一取了筆正在憋造訪理由，腦細胞正燃燒呢，大堂那頭的電梯忽然叮的一聲，周正一下意識往那邊瞥了一眼，剛好看見電梯門分開，四五個Alpha從裡面腳步生風的走出來，領頭的那一個單手插兜，邊往前走，邊半側過臉和後面人說著什麼。
周正一捏著筆怔了怔，腦子裡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嘴上先喊出了口：「喬洛——」
喬洛腳步頓了一下，向他這邊偏了下臉，他身後的人也齊刷刷停下來看著周正一。
周正一挺懵的，他沒想到見到喬洛時他會是這麼個狀態，他來的時候其實都沒想著喬洛會在正常上班——喬洛手機聯繫不到人，周正一一直擔心他處於一種無法跟外界聯繫的受制狀態。結果現在這麼一看，喬洛行動不光沒受制，現在看起來反而是風頭正盛——跟在基層時的羞怯青年不一樣，也跟在周正一面前的撒嬌精不一樣，怎麼形容呢，就是有一種氣場全開的感覺，又幹練又商務，出類拔萃，氣勢很足。
喬洛和他身後的幾個人都在看這邊，周正一想問他為什麼不回信息，但這話當著其他同事的面不好問，他就卡了下殼，沒能馬上開口。
喬洛站得離他不遠不近的，面色淡淡的問他：「有事兒？」
周正一說不出別的來，頓了一下，就很簡單的答他：「沒什麼，你有空看一下手機。」
「好。」喬洛應了，抬腕看了眼錶，口吻十分歉意的說：「不好意思，我和同事趕時間。」他抬了下眼，非常客氣的朝周正一笑了一下：「再聯絡。」
直到喬洛帶著人離開行政大廳，周正一還站在原地，愣了挺久。
他等了兩天，也沒等來喬洛的『再聯絡』。
周正一活到這個歲數，最不會的就是猜人心思，他自己心裡有事不喜歡存著，能說最好就當面說開了，但喬洛並沒有給他當面的機會。周正一拿不準喬洛的心，又見不到他的人，只是能感覺出來喬洛現在的態度很怪。他不知道現在算是個什麼情況，連帶著這兩天心情就很有點低落。
他心情不好，小季卻是個沒眼力見兒的，天天上趕著跟他聊天，聊得都是論壇裡加過精的老派技術貼。
周正一現在哪兒還有心去跟他探討哪個技術貼裡最有乾貨，他實在是不想說話，可又不想因為自己情緒不好就給人甩臉子，他沒招了，最後只好端著杯子去茶水間發發呆。周正一躲了會兒清靜再回來，一推門，就看見小季蹲在他那邊的空地上，手摸來摸去的，好像是找東西。
周正一放下茶杯就過去幫忙：「你找什麼？我幫你一起……」他這話還沒說完，鞋底下卡嚓一聲。
周正一慢慢低下頭，自己答了剛才的問句：「……找眼鏡是嗎。」
那副黑框眼鏡在地上可憐兮兮的躺著，鏡片碎的不能再碎。
周正一拿了幾張廢紙，彎腰把碎片撿了包起來，挺不好意思的說：「……我賠你一副吧。」
「不用，我公寓裡還備了好幾副。」小季在他旁邊，伸手想過來幫忙。
「你別動，」周正一給他把手扒拉開，「你看不清楚，再扎著手。」
小季就不再動了，抱著膝蓋蹲在那兒看周正一動作，目光無意識的追著周正一跑。
小季原先五官生得深，眉毛很硬挺，平時臉上總壓著那個黑框眼鏡，不說話時人看著有點凶。現在眼鏡一摘吧，他近視，看東西習慣虛著眼，這一下就把那股凶凶的勁兒給虛沒了，整個人有點呆帥呆帥的，就很有種大男孩的感覺，身上帶著暖乎乎的陽光味兒那一種。
不過沒眼鏡確實不方便，小季下午看什麼都往上貼著看，跟周正一面對面說話也是不自覺的往前靠，周正一好幾次蔫不出溜的往後錯著身。
這麼著好不容易熬到臨下班，四點半了，隔壁屋的幾個哥們忽然跑過來問小季去不去聚餐，說這波去的都是公司裡單身的年輕人，也算是各部門小年輕們互相結識的一個機會。
小季回的非常乾脆：「不去。」
哥們輪著番的勸他：「去吧去吧，信息部的XX和人事的XXX全都去了，都是帥哥，哦對，這次連行政部的那個喬洛都去了，你不去，咱們技術部宅男的顏值就更上不去平均線了。」
周正一轉了下眼，那人正巧看過來，就順嘴問了句：「對，周哥去不去？去了也給咱們技術部掙個面啊。」
周正一說：「去。」
小季看了看他，抬手習慣性推眼鏡卻推了個空，他只好放下手，有些無奈地道：「……那也算我一個。」
第五十五章
一個小時後，周正一坐在公司附近一家自助海鮮店裡。
他們一共來了小十五、六個人，都是公司裡的小年輕，要了店裡最大的包間，拼了兩張長桌子，圍在一塊，鬧鬧哄哄的吃飯聊天，飯桌上氣氛很是歡騰熱烈。
周正一按習慣選了個把角兒，挨著他坐的是小季，斜對面隔了半場坐著喬洛。他周邊被幾個青年才俊圍著，吃得少聊得多，席間幾人均是談笑風生的。
小季低頭皺著眉，苦大仇深的跟他餐盤裡的皮皮蝦較著勁，還分出神來跟周正一說話：「……你不是不愛湊這熱鬧嗎？這次怎麼跟來了？你喜歡吃這裡的海鮮？」
周正一對這種蚌啊貝的東西挺一般，他其實就是因為聽到喬洛會來，腦門一熱，就跟過來了。他主要是想等一會兒散場了，看看能不能逮著喬洛談談話。這頓飯他本來吃的很有些心不在焉，眼光不自覺會往喬洛那邊飄，小季這麼一出聲，才把他的注意力抓過來。
「嗯？」周正一瞥了小季一眼，一下就看見小季那雙在鍵盤上能飛起來的手，剝起蝦來卻笨得要命。他把皮皮蝦翻來覆去倒了好幾個個兒，也沒找到下手的地方。周正一思緒一半還在外頭飄著，也沒怎麼過腦子，就動作十分自然的把蝦拿了過來，指尖卡在軟殼縫隙處，使巧勁兒往外卡卡一掰，三兩下的就把殼完整蛻了下去。
周正一把那個皮皮蝦脫得光溜溜的，丟進小季碗裡，「吃吧。」說完看小季盯著自己，想了想，又補了句：「我手乾淨的。」
「哦。」小季臉上沒眼鏡能推，他就屈指蹭了蹭鼻樑，拿筷子戳了戳肥肥的蝦肉，夾起來吃了。
周正一狀態不好，也沒啥胃口，索性也不吃了，一個接著一個給小季剝蝦，就當是消磨時間了。他低頭剝蝦皮的時候腦子其實基本就是放空的，可猛一眼看上去就不是這麼回事了。他倆坐的位置靠牆邊兒，腦瓜頂上是一圈壁燈，那暖黃色的燈光往下一照，打在周正一臉上，顯得他神情特別的溫柔專注。
喬洛轉頭和同事說話的間隙，眼神像是無意間往這邊掠了幾下，目光若有有無的。
周正一始終低著頭，眼神一次都沒和他碰上過。
飯吃到七八成，有人提議玩派對遊戲助興。
遊戲的規則很簡單，十來個人挨個抽籤，籤上寫了個數字，抽完的人可以選擇把號碼公開，或者倒扣在桌上。一般公開的都是向外傳遞『我玩遊戲興趣高昂』的，反之則是隱晦的表明『我不太想參與遊戲』。當然這也就是表達個意願，會不會輪到他，得看叫號人心情和自己運氣。
十多個號裡，公開的人佔大多數，周正一跟小季都把號碼牌扣住了，挺讓人意外的是，喬洛的牌子也是扣住的。
坐喬洛隔壁的一個Alpha，和他很是熟稔的樣子，扭頭朝他揶揄道：「喲，你還扣著？你看我不把你點出來的。」說完就亮了自己的牌，是一號。
抽到一號數字牌的人先叫號，那人環視了一圈，把明面上的數字都濾掉了，在剩下的號裡隨便喊了一個：「16號！」
16號是半場外的一個哥們，他無可奈何的站起來，在提前備好的籤桶裡摸了摸，抽出來一張紙條。他舉著紙條左右看了看，選了他隔壁的同事，是個留著寸頭的大哥。寸頭大哥橫他一眼，很豪爽地說：「得得，陪你陪你，看看是什麼？」
16號打開紙條，上頭寫著——緊緊擁抱30秒。大哥笑著罵了一句，然後倆大老爺們就在全桌人的哄鬧下摟了半分鐘。倆人抱完，遊戲繼續，16號接著往後喊號，叫到的人也是從桶裡隨機抽籤，然後去選陪他做遊戲的人，如果對方拒絕了，或者遊戲失敗了，那被叫到號的人就得自罰一杯酒。
這遊戲炒氣氛效果絕佳，特別是兩個部門裡有名的帥哥當場表演了一個公主抱以後，又有個Omega小伙子抽到了kiss的籤，他性格直爽，毫不扭捏的選了另一位Omega同事，兩人站起來笑嘻嘻的就對著親了一口大的。同事們拍巴掌的拍巴掌，吹口哨的吹口哨，都進入了很嗨的狀態。
號碼點來點去的，喬洛的號碼牌一直扣著沒被翻起來，但架不住他人氣高，來找他做遊戲的人多。喬洛贏了一個Alpha兄弟的掰腕子，又拒絕了兩個Omega的邀約，不過他也沒讓人家喝罰酒，他自己喝了。舉杯的時候眼角不經意的往某個地方掃了掃。
正常情況下，不亮牌的人還是不怎麼會被騷擾到的，會玩愛鬧的都聚在前半場，周正一跟小季這邊基本都是技術部的內向直男們，周圍相對安靜些。喬洛眼風掃過來時，周正一正在跟小季聊某款熱門新遊戲的中場boss的防禦機制。
「他進入第三階段，會有一陣子的無敵buff，你就跟他玩繞背。」周正一聊這些時頭微微側歪著，脖頸的線條很柔軟，是一副很放鬆的姿態。
「怎麼繞？Boss跺地有濺射傷害，」小季偏頭看著周正一，「被踩會中暈眩。」
小季因為沒戴眼鏡，看不清周正一的面部表情，他就不自覺地會往上貼，到不了臉對臉的地步，但也是頭挨著頭，看起來顯得格外親密。
飯桌那頭比較吵，周正一回話時下意識往小季耳邊湊了湊，「你按R鍵直線對著boss滾過去，滾動時有僵直保護，可以傷害免疫。」
小季動了動頭，正要說話，餘光裡忽然捕捉到了什麼。
Alpha對於來自另一個Alpha的目光總是很敏感，小季的臉稍稍調轉了個角度，眼睛的方向就跟斜對角的喬洛精準對上了。
小季瞇了瞇眼。
小季瞇眼只是因為看不清，他看周正一都費勁，更別說離那麼遠的喬洛了。他其實根本就分不清喬洛的臉衝的哪邊，或者說，他根本沒看清坐在那裡的人究竟是誰，他只是起了一種被不友善的目光注視著的直覺。
但這瞇眼的動作，落在喬洛眼裡，卻侵染了十成的挑釁意味。
喬洛乾了手上的酒，放酒杯時手勁兒有點大，玻璃杯底落在桌上，卡噠一聲。
一個Omega捏著紙條正朝他走過來，聽見動靜嚇了一跳。喬洛抬頭看他，微微一笑：「抱歉。」
那人也笑笑，大大方方的揮了揮手裡的紙條：「可以陪我嗎？」
飽滿的指甲在酒杯上輕輕一敲，喬洛應得一臉溫柔：「好。」
小紙條上寫的非常簡單——挑戰1cm。
這遊戲有看頭，旁邊的同事瞬間歡騰起來，組織遊戲的人把提前備好的餅乾棍拿出來，架在兩人中間，喬洛和那個Omega拉了椅子面對面坐好，一人叼住餅乾棍的一頭，臉對著臉，一點點朝對方的方向咬斷餅乾。
餅乾棍越來越短，兩人的臉也越來越近，為了方便繼續動作，兩人分別側了個角度歪了歪頭。如果忽略掉那點零星的距離，他們看上去就像是在接吻。
周圍同事們可勁兒的起著哄，還有人為了看清楚點，乾脆從座位上站起，嬉笑著圍了過來。
喬洛身體微微向前探，忽然一滯，整個人坐直了，他抬手把那一小截餅乾從牙齒間取下來，放在桌子上。其他人湊近了一看，不用量了都，肯定不足一厘米。
大家哄鬧著散開，那個Omega臉紅紅的，朝喬洛風情一笑，也扭身走了。混亂間喬洛往後撩了一眼——周正一臉上有點怔楞，還有點說不清的東西在表情裡浮著，此時正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
喬洛面上淡淡的，和他瞬間對上一眼，很快又偏頭收回了視線。坐喬洛隔壁的那位Alpha突然哈哈一笑，指著他說：「我一定翻你出來。」
方纔大家一哄而散時，喬洛桌上的號碼牌被風掀起個角，那短短的一秒被眼尖的Alpha捕捉到了，喬洛是『6』。等遊戲輪過一圈，又轉到這Alpha頭上，他做完遊戲後笑哈哈的對著喬洛喊：「6號！就你，趕緊的吧！」
「我可不是6號。」喬洛朝他挑了挑眉。這大哥號碼給看擰巴了，喬洛的是9號。
Alpha一愣：「……那誰是6號？」
桌上一時安靜，片刻後，周正一皺眉翻了他面前的牌子，簡短地說：「我。」
裝著籤的桶很快從桌上傳了過來，周正一現在一點玩遊戲的心情都沒有，但也沒轍，他不好破壞氣氛，只能伸手進去胡亂撈了張紙上來。他抽籤的同時，很自然的把目光遞給他的搭檔：「小季？」
小季坐直了，抿著嘴，神情裡寫著大大的『勉為其難』，但還是點了個很高冷的頭。
周正一拆開紙條，期盼著能是個好對付的任務，結果一眼掃過去，特別直白的四個字母——kiss。
這張任務條估計應該是個小姑娘寫的，秀秀氣氣的kiss字體旁，還畫了個大大的桃心，還拿筆給塗實了。周正一怪無語的，在內心狂翻白眼。他此時情緒實在不高，話都懶得說，直接把紙條丟給小季，就往小季那邊探了下身，伸胳膊想去夠他隔壁桌上的酒。
小季拿著紙條正捧在眼前讀，冷不丁一抬眼，就看見周正一沉默著把臉湊了過來。
小季當時大腦可能是有點兒死機，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行動先於思考，再加上周正一的臉頰離得真的特別近，他動作很輕微的動了下頭，嘴唇就貼了過去。
周正一非常詫異的扭過臉，看著小季。
那一下其實沒親到，周正一反應很快的抬手擋了一下，小季軟軟的唇碰到了周正一的手心。但他這個動作，因為角度的關係，並沒被別人發現，坐在另一側桌角的技術部同事看著他倆激動地大喊：「哈哈！親啦！」
小季出名的不愛說話，周正一又是新來的，桌上其他部門的人都跟他倆不怎麼熟，本來遊戲輪到這邊，大家的關注度都不是很高，此時被這麼一喊，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過來。
「什麼什麼！哎呀我沒瞧見！」
「哈哈哈我看到了！季小帥哥親了那位新來的帥哥哥一口！」
「啊啊沒看到不算數，再親一個！」
七嘴八舌的玩笑聲裡，倏地響起一道清脆的喀啦聲，接著一個小姑娘尖叫起來：「呀——喬洛你的手！」
周正一趕緊轉身看過去，喬洛在座位上坐著，表情有點發怔。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手上的薄口酒杯碎成好幾片，裡頭的酒汁順著破裂的杯壁淌了他半身。
第五十六章
離得近的同事都滿臉擔心的圍了過去，喬洛甩甩手，站起身，「沒事，我手沒受傷，嚇著大家了不好意思，我去洗一下。」
喬洛離開包間，去衛生間的路上喊了個服務生進去打掃碎玻璃渣。
他在水池裡沖乾淨手，又抽了紙擦了擦身上的酒痕，收拾完將廢紙丟進垃圾桶，一轉過身，就從洗手台上的鏡子裡，看到了靠在門外的周正一。
周正一視線盯著喬洛的手：「沒事吧？」
「沒事，」喬洛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杯子有點薄，我手勁兒大了點。」
周正一低頭沉默了一下，再抬起來：「方便出去走一走嗎，我有話說。」
喬洛轉了轉自己手腕上的表，「我沒有——」
「周正一！」一道聲音磕磕巴巴從走廊上傳過來，「我剛才、我沒別的意思。」周正一循聲轉過頭，那聲音接茬說：「只、只不過是做遊戲。」
喬洛眼睛沉了一下，幾步跨過去，攬了周正一肩膀，和走廊那頭的季徵宇對上眼。
季徵宇臉有點紅，眉眼輕輕皺著，他單手蹭著鼻子，抬起眼看見了喬洛，身形頓時一滯，表情也退個乾淨。
喬洛略微低下頭，在周正一耳邊說：「你想說什麼，我們出去說。」
周正一偏了偏臉，往前走去，路過小季時低聲說了句：「我出去一下，一會兒回來。」
喬洛跟著周正一，一路走出了海鮮店，順著街邊的小巷口溜躂。
這時候差不多已經九點多了，夜色完全籠罩下來，街上行人稀稀拉拉的不算多。
晚風徐徐吹來，還捲著些許春夏交接時夜晚特有的潮氣，喬洛眼睛看著街對面不停閃爍的燈火，「你想對我說什麼？」
周正一跟他一起望著對街，沉默片刻，才道：「不應該是你有話對我說？」他把視線轉回到喬洛身上，重複了一遍他的問話，「你想對我說什麼？」
周正一這幾天自己在家待著，想了很多，他原本以為喬洛這幾天失聯，是受了家裡的阻攔。甭管起因是誰先挑的事，喬洛揍了陸家人，這就是結果。有結果就得有人承擔，周正一起先還很擔心他是不是被陸家整治了，可這兩次看喬洛的狀態，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喬洛單方面選擇切斷了聯繫，可能只是因為一個簡單而直白的理由。
周正一在等喬洛當面把這個理由告訴給他聽。
巷口昏暗，遠離城市燈火，附近唯一的光源，就是巷頭巷尾兩個相隔甚遠的路燈。那路燈設施老舊，燈光不甚明亮。周正一的臉被這蒙了塵一般的光亮照著，神情也跟著變得晦澀不清。
喬洛看不太清他的臉。
他忽然想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周正一聽見了，臉上是不是又會露出那種受傷的神色來。
喬洛知道自己欠周正一一個交代。
這個Beta很好，人好，對他也很好，但是好過頭了，遠遠越過了一個情人該有的界限範圍。情人最完美的樣子，就是能在床上解決他的生理需求，床下又能各取所需，互不干預。喬洛不需要一個會干擾他行為判斷的情人。
他這幾天翻來覆去的想，應該給周正一什麼東西當分手禮物。以往那些拿來打發床伴的東西，依次在喬洛腦子裡過，他覺得哪個都不太對。他一直猶豫不決，跟周正一說分手的日子也一天天的往後拖。直到今天晚上，周正一把他堵在這裡，問他有什麼想說的。
喬洛停頓了很久才開口：「我們……」
他聲音往下落了一下，周正一在這一瞬間心裡忽然有了一個預感——他知道喬洛後面沒說出口的三個字是什麼。
周正一心裡一片酸澀，他盡力維持著平靜，看著喬洛的眼睛：「你想說什麼，想好了再說。」
有的話只要說出口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喬洛眼底幾明幾暗，抿唇看著周正一，神色驟然變得有些凶狠。他伸手鉗住周正一下巴，指腹在他唇上蹭了蹭，張開嘴剛要說話，路上突然亮起兩道車燈。
喬洛站在巷子裡，身影被牆壁擋著。周正一在巷口，被那白晝般的車大燈晃個正著，他抬手擋了下臉，感到一陣刺眼。
喬洛皺了下眉，正要抬手去摟周正一的腦袋，那開著大燈的車上下來四個混混樣兒的人，打頭的看了看周正一，啐了一口：「就他媽是這個姓周的Beta，給老子往死裡打！」
第五十七章
大黑天的，周正一毫無防備的被車大燈晃了一個正眼，眼前一片白，還沒緩過來呢，就聽見那一句炸雷一般的『往死裡打』。
周正一現在的心情簡直了，都沒法形容。
他感覺得到，喬洛剛剛正卡在是不是要跟他掰的節骨眼上。他以為這已經是他小三十年人生的灰敗時刻了，結果該起的情緒還沒起來，沒過幾秒，又從車上下來一波人，說要揍他。
周正一平日裡跟人急眼都罕見，就更別說結這種挨揍的仇了。這波人是受誰指使來的，周正一用尾巴骨想都能猜出個大概。他最近就招惹了那麼一位有病的，姓陸。
那幾個人圍成個扇面，朝巷口這邊包抄過來。
周正一身後是條廢巷，盡頭放的垃圾箱，路是堵死的。這地形被圈住了會很吃虧，情況著實不太妙。周正一神經繃得死死的，眼睛緊緊盯著那不斷靠近的四個Beta，伸手去摸了摸外套的兜——兜裡空的，他手機在桌上放著，沒帶出來。
周正一暗自罵了一句，手從兜裡抽出來時手腕被拽了一把。喬洛臉色陰沉，面無表情的把他往身後一拉，強行跟他調了個身位。他解開袖口，往上挽了挽袖子，再轉一轉手腕，氣壓很低的朝前問了一句：「想打誰？」
喬洛方才在巷子裡的陰暗處，從街上看不到他。他這時候猛一出現，那幾個混混腳底下頓時一停。有個小個子低聲和那個打頭的說了什麼，混混頭兒歪著腦袋朝這邊打量了一下，凶狠地說：「打！他媽的誰敢攔一起打！」說完就帶著人衝了過來。
混混頭兒帶了個人衝了喬洛，剩下兩人衝向周正一。
周正一站在更裡面，那兩個人還沒跑到他面前，喬洛那邊已經動了手。天太黑，周正一也沒瞧見他做了什麼動作，但是小混混嚎出一聲特慘的叫聲，捂著肩膀噗通就跪下了一個。奔向周正一的兩個人裡，立刻被喬洛那邊又引過去一個。
喬洛一對三，周正一負責一個。
那小混混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著，照著周正一面門就揮拳揍了過來。
周正一嘴緊緊抿著，面上看著冷靜，實際上心裡慌得不行。不過慌歸慌，他腦子沒亂。他小時候跟著他爸學過拳，手底下有點兒章法。那小混混的拳頭一砸過來，周正一側了下身，趁著他揮空的一瞬間，一把抓住他小臂，順著他出力的方向往前一帶，然後腳下衝著他小腿骨的位置一踹，那混混嗷嘍一聲就摔地上了。
周正一真是怎麼也沒想到，他小時候因為信息素紊亂的毛病住過一年的院，後來病一好，就被他爸硬逼著去學了拳。當時學這個只是因為體質太弱，沒事練套拳圖個強身健體，沒成想，居然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那小混混爬起來，罵咧咧的又攻過來。
周正一大部分都能躲開攻勢，實在躲不過去的，就順著他出手的方向借力打力。
那人再一次被周正一使巧勁兒推了出去，徹底急眼，從腰後面抽出一個鋼條來。
這樁生意的買主說了，要把這個周姓Beta打到爬不起來，但別鬧出人命，他們幾個就人手準備了鋼條。這東西抽人特狠，不過一般情況下出不了大事兒。他在手上轉了一把鋼條，舉起來就朝著周正一掄了過去。
喬洛這邊一上來就廢了一個人的手，剩下兩個早就扯出了武器，一左一右的圈著喬洛。
這時候喬洛已經進入了非常暴躁的狀態，信息素全開，對方又全是Beta，Beta對陣Alpha有先天性的缺陷，三個人都被壓制的厲害，可又佔著帶了人數和武器的優勢，雙方一時間膠著在一起，誰也討不到便宜。
那混混頭兒心裡起了狠勁兒，他們本來的目標也不是這個不好對付的Alpha，他斜眼看了看相隔不遠的周正一——他的小弟攻擊了好幾次，都被那人勉強躲了過去。
混混頭兒的視線始終鎖定在那一側，在周正一為避攻擊，側身躲過來，整個人背衝著這邊時，混混頭兒忽然把手中的鋼條反手一甩，鋼條在空中揮出了個殘影，朝著周正一的肩頭落下。
那一剎那間，周正一感知到了什麼，猛地轉身回過頭。
他這一轉，整個人錯了半個身位，原本衝著他肩頭抽過去的鋼條，眼見著就要砸向他的頭頂。
喬洛側臉看到這一幕時，神情一滯，幾乎是瞬間就跨了過去，他抬手護住周正一的頭，鋼條結結實實敲在他小臂上。
「操！」喬洛整個後背抖了一下，用力揣向混混頭兒的腹部。那人一聲痛呼，倒扣在地上。
周正一腦子倏地一木。
這地方燈光太暗了，他剛才其實根本沒看清朝他腦袋敲下來的鋼條，喬洛護他護的很快，他視覺上所有的衝擊點，都停留在鋼條敲在喬洛手臂上的那一瞬間。
「喬洛！」周正一想扶又不敢扶，只好拽了一下喬洛衣服下擺。
喬洛傷了右手，手臂垂在身側，他左手把周正一擋在身後，眼神十分凶狠的盯著眼前。
混混們四個人趴下去倆，離喬洛最近的那個身形暴起，從喬洛手受傷的那一側發起攻擊，甩出鋼條，橫側著擊向喬洛腰腹。喬洛攬著周正一的腰，把他往旁邊一帶，自己猛然抬腿，卡著角度揣向那人胸窩。那人痛呼一吼，應聲倒下。
剩下最後一個混混，站在一旁看過來，神色間非常猶豫。
雙方正在對峙間，遠處傳來幾聲叫喊：「喬洛——是你嗎？怎麼了你們？」那聲音由遠及近，是看他倆久久不回，出來找人的同事們。
那幾個混混呲牙咧嘴的爬起來，相互攙扶著，打著踉蹌往車上跑。
喬洛喘的很厲害，周正一攙扶著他，回頭就喊：「快報——」
喬洛反手抓了下他掌心，「不用報警，我知道背後是誰。」他倒吸了口氣，鼻尖上滲著冷汗，「帶我去醫院。」
周正一跟同事草草交代了一聲，說是兩人出來消食兒遛彎時碰見劫道的了，現在對方跑了，喬洛受了點傷。同事們想往上圍，周正一讓大家散了，自己跑回去拿了手機，就急匆匆打車帶喬洛去了醫院。
一通拍片檢查完，診斷結果出來，右手手臂骨裂。醫生說情況不算太嚴重，院都不用住，打上石膏以後就可以回家靜養。
周正一在診室外面等他上石膏，等到一半，就看見之前給他送過衣服的年輕人又出現了。喬洛完事後走出來，帶著周正一就上了那年輕人的車。車先把周正一送到公寓外，周正一下了車，喬洛捏了一下他的手，從在車裡抬頭看看他：「你這幾天待在家裡，除了上班別亂跑，我去處理一下這件事。」說完就走了。
然後就又是幾天失聯。
緊接著趕上周末，周正一駕車回了自己家，一推開門，就看見沙發上臥著個大長條。
周正一先是實打實的楞了一下，然後溫吞吞的換了鞋，放下門鑰匙，洗過手，這才把頭轉向喬洛：「……你不去好好休養，怎麼跑這兒來了。」
喬洛也不知在這躺了多久，從沙發上坐起來時，一邊兒的頭髮還飛翹著。他輕輕拽了下周正一衣角，抬眼向上看著他：「我怎麼就不能來了。」
周正一順著他的牽引坐到沙發前面的茶几上，和喬洛坐的面對面，他小心翼翼的摸了下吊在喬洛胸前的石膏：「還疼麼？」
喬洛拿指尖戳了下周正一的胸口，笑著反問他：「心疼嗎？」
心疼的。
周正一這兩天心一直在疼。
一方面是心疼喬洛為了他挨的這麼一下，一方面是心疼喬洛在巷子口沒說完的那句話。
周正一心眼兒糙，心裡頭不愛瞎琢磨，大大咧咧的，也存不住事兒。有時候遇到難過的事情了，反應起來好像也會比別人慢上好幾拍。
前前後後算一下，喬洛攏共救了他兩次，特別是這一次吧，還是救命的那個『救』。喬洛毫不猶豫擋在周正一身前的那個動作，這幾天一直在他腦子裡重複播放，都不帶停的。喬洛那時繃著臉衝過來，在周正一面前抬起手——不論是他手臂到肩頸再到腰側的線條，還是他緊抿的嘴——這幅畫面從周正一的眼睛裡望進去，直直烙進了他心裡。
周正一一向覺著自己挺爺們的，不是需要人呵護保護的類型，但在這一瞬間，喬洛這個姿態，的確是融進了他的心跳裡。
可再感動，周正一也沒能讓前兩天的記憶從他腦子裡自動刪除。喬洛前陣子對他的態度，還有那句沒說完就被打斷了的話，就跟根刺兒似的，扎在心裡。創口很小，沒流血，但是碰著會疼。
周正一不想自己心裡永遠梗著這麼一件事兒，他就抬了眼皮，緩緩地說：「你那天，就是受襲那天，你想說什麼？」
周正一坐的茶几，視線比坐在沙發上的喬洛略高一些，他就垂著目光，直直望過去，眼仁很黑，他接著說：「那時候被打斷的話，你說完吧。」
喬洛微微仰著頭，抬眼看著周正一。
他眉眼生得真的很好，眉骨高，眼窩也深，近距離盯著看，就總會有種深邃而深情的感覺。喬洛身上帶著傷，臉上沒什麼血色，唇色看著也比平時要淺一些。他用這淺色的唇很輕地夠著親了親周正一，神情又乖順又招疼。
喬洛很慢的眨了下眼，在周正一面前舉了舉受傷的手臂，很有選擇性的回答了他上一個問題：「還疼呢，很疼的，哥，你給我吹吹吧。」
第五十八章
周正一深深看了喬洛一眼，沒說話。
「正一哥，」喬洛把胳膊又往上抬了抬，可憐巴巴地說：「真的疼。」
他抬胳膊時也不知道是牽動了哪裡，抖了抖嘴，嘶了一聲，本來就虛弱的氣色上又慘淡了幾分。
周正一在他腦袋上輕輕拍了一巴掌，從茶几上站起來，給喬洛按著躺了回去：「你就別瞎比劃了。」
喬洛這招強行轉移話題的手法簡單粗暴，但有效。
周正一確實是心疼他的傷，話沒說出口就當不得數，這篇兒就算是翻過去了。
周正一第二天跟公司申休了年假，連著去年沒歇完的補休，合在一起，整湊出一個月來，專心致志回家照顧傷殘人士。
喬洛是那種一朝得寵就敢飛上天的，天天的讓周正一伺候著。一個骨裂讓他得瑟的像是三級殘障，喝水都得讓周正一給他扶著杯子。周正一氣不過又不捨得動他，只能拿話擠他：「你這右手骨裂，連帶著左手也不好使了？」
喬洛頂不要臉的往周正一懷裡貼，笑特甜，說話也嗲嗲的：「我哥疼我。」那可可憐憐的小語氣特別招疼。
周正一就什麼脾氣也沒了。
喬洛打著石膏哪兒也去不了，周正一就跟他在家裡宅著，變著花兒的給他搗鼓好吃的，飯後閒著無事，倆人就往沙發上一躺，隨便找找沒看過的高分電影看。喬洛窩在沙發一角，雙臂打開，意圖很明顯的朝周正一招了招手。周正一直接給他懟了回去：「就你那個手就別作了，老實待著吧。」他給喬洛後背塞上厚墊子，又給自己擺好腰靠，兩個人各自歪在沙發一頭，懶洋洋的看電影，時不時的再聊兩句劇情。
家裡的沙發不夠長，躺倆人有點擠，周正一跟喬洛的腿都得曲著，小腿彼此交叉著靠在一起。
晚上睡覺，周正一半睡半醒間感覺喬洛一直輾轉反側的，知道他手臂是真的疼，就轉過來輕輕拍拍他的肩：「疼得受不了嗎？要不要起來吃止疼片？」
「不吃，過了這勁兒就好了，」喬洛的聲音蔫蔫的，「我是不是吵著你了？」
周正一索性也不睡了，也沒開燈，想著給他轉一轉注意力，就撿起個話頭：「挨打這事兒，後來處理的怎麼著了？那些人是陸爭找的嗎？」
「不是他，他現在狀態也沒比我好多少，」喬洛摸黑抓了周正一的手，捏他手指頭玩，「是我三叔找人做的，他得了消息，知道是因為你我才揍了他寶貝兒子，他不敢直接動我，陸家最忌諱這個，所以就退而其次的尋你麻煩。」喬洛把他手拖到嘴邊親了一口，「對不起，根源其實還是在我。」
周正一聽懵了都：「我原來以為陸爭就挺神經病了，這麼一看他這是遺傳啊，根兒在他爹身上啊。」
哪兒有兒子跑出去做缺德事兒挨揍了，老子不教訓兒子，反而買兇打受害人的？？
「你三叔這腦回路也挺清奇的——」，周正一話說一半，忽然反應過來，「等會兒，你三叔？陸爭是你堂親啊？是你爸那邊的親戚，可你倆不一個姓啊。」
「嗯？我沒提起過嗎，」喬洛蹭了蹭周正一的指腹，語氣很平淡地說，「我是陸家的私生子。」
喬洛大致上給周正一講了講陸家的家史。
陸家現在的當家人是陸老爺子，陸老一共三個兒子，喬洛的父親排行第二，陸爭的爹是老三。
陸老當年是個狠角色，白手起家，二十多年帶著陸氏一路往巔峰崛起，最終在豪強氏族裡站穩腳跟。老爺子叱吒風雲大半輩子，終於在去年宣佈了今年年底退位的消息。陸家大當家要退，卻沒有敲定繼承人，這也就意味著所有陸氏子弟都得憑本事搶食吃。搶下的份額越大，日後在陸家說話就越有份量。
不算叔伯那一輩，陸家這幾個年輕一輩兒裡，競爭力強的，陸爭算一個，喬洛算一個。
喬洛雖然是個私生子的身份，但從小就拔尖兒，背後又站著陸文忠，甭管他現在是不是姓陸，血脈是連著的，他是陸家二爺最優秀的大兒子，也是這一脈分支裡唯一一個Alpha子嗣。
陸爭原先還算個威脅，但現在已經成不了氣候了。
喬洛打上石膏的第二天，就去陸老面前撞了個『巧遇』。陸老一直很喜歡這個異姓的孫子，看到孩子受傷肯定就得多問幾句，喬洛就勉為其難的把遇襲的事情抖了出來。其他的細節過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買兇的是他三叔，後果是他斷了一條手臂。
家族內部小輩兒互掐陸老是不管的，可互鬥爭勝是一回事，買兇傷人又是另一回事。陸老可以對陸氏子弟間的明爭暗鬥視若不見，畢竟勝者為王，年輕的狼王得是狼群裡最凶悍驍勇的。但他絕對容不下血脈相殘。
陸家三爺對著同族血脈下了狠手，這事兒觸了陸老逆鱗。年底退位後的家產之爭，陸家三爺這一脈已無勝算。
周正一一平頭老百姓，這些豪門裡的恩怨紛爭離他太遠，聽著跟演電視劇似的，他感觸實在深不起來，就是聽見喬洛私生子的身份時，心裡狠狠的抻了一下。
他原先一直以為，喬洛這種撒嬌精，是從小讓蜜給泡大的，爹疼娘寵的給驕縱出來的。結果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媽沒的早，沒了之後就被接到了陸家，面對著一共也沒見過幾面的爸，還有位名門大戶出身的當家主母。
周正一隔了好久才問：「那你小時候……他們對你好嗎？」
這彷彿是句廢話。
喬洛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楞了一下，才把臉貼過來，「不好，特別不好，」他語氣分外委屈，「可受欺負了。」
周正一知道他這是故意拿著勁兒撒嬌，可心裡依然感覺讓人擰了一把，喬洛一米八幾的大個子，現在跟周正一心裡就是個孤苦無依的小可憐，可把他給心疼壞了。
周正一自己默默的想，你小時候缺的那幾塊糖，我以後都給你甜回來。
這休息養病的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小半個月過去了，徐少嵐上門過來給喬洛換過藥，薛凌也來過一次，過來探病。
薛凌一進門，就先往周正一家裡搖頭晃腦的瞎尋摸，他是真沒想到喬洛能窩在這麼個小破屋子裡待住了，他有心嘲幾句什麼，但沒敢開口。周正一跟陸爭那事兒他後來也知道了，這裡頭他自己起了個什麼作用他也能猜到，心裡格外的虛，嘴上就老實一點。
他忍著沒跟周正一那兒欠招，眼睛看見喬洛那胳膊時就憋不住了，上去對著石膏上一敲，笑得吊兒郎當的：「喬少爺，要我說你這一下子挨得不虧，陸爭那一家子都讓你給懟到國外去了。」
喬洛捧著手機，正忙著回復公司郵件，眼絲兒都沒給他：「這事兒他既然敢做，鬧出後果來就得自己擔著。」
薛凌大敞著腿在沙發上一坐，兩手往上一架，跟喬洛閒貧了幾句他們圈子裡的事兒。喬洛左手按著手機，有點費勁兒，跟薛凌說話就有一搭無一搭的。薛凌坐了一會兒覺著沒意思，就嚷嚷著要走，臨走前又想起了什麼，回過頭說：「那什麼，你生日不是快到了？你今年準備怎麼弄？」
「再說。」喬洛頭都沒抬的，很敷衍的回了一句，就給薛凌趕跑了。
周正一倒是聽見了：「你生日快到了？你幾號生日？」
喬洛表情很奇怪的瞧了周正一一眼，沒接茬。
周正一納悶的看著他：「說啊，幾號生日？」
喬洛偏了下腦袋，嘖了一聲，湊過去，在他耳邊小小聲嘀咕了句。
「啊？」周正一呆了一下，然後問：「真的？」
喬洛抿了下嘴，臉上難得浮著點無奈。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正一大笑，「你這生日，挺好，跟你特配，真的。」
喬洛生日就在下個月初，六月一號，兒童節當天。
第五十九章
周正一自打知道喬洛生日以後，就一直絞盡腦汁的琢磨送個什麼好。送貴重的禮物，他能負擔得起的，在喬少爺那裡估計也算不上什麼。要送有心意的，他又有點犯難，不知道什麼合適。
就為這事兒，他把微信裡能出主意的全騷擾了一遍。
顧鳴信息回得最快，在那兒用咆哮體發了一堆的感歎號。
大嘴鳥：送什麼送！！！
大嘴鳥：都把你拐跑了！！！還要什麼生日禮物！！
大嘴鳥：給他煮碗白麵條！祝他禍害遺千年！！！完事兒！！！
1：……
周正一劃拉劃拉手機，又翻到薛遠。他跟薛遠的關係，其實沒近到能拉著他出主意的份兒上，不過薛遠好歹也認識喬洛挺久了，周正一就想著跟他打聽打聽喬洛有什麼喜好沒有。他倆的關係薛遠還不知道，周正一也沒多說，就很簡單的問了建議。薛遠接著周正一信息還挺開心的，嘻嘻哈哈的瞎聊了半天，想了想，才給了回復。
阿遠：喬洛哥好像挺喜歡表的，我記著他有個透明的小拉櫃，裡頭挺多表呢哈哈
喜歡表啊，周正一回想了一下，喬洛在他這兒待著平日裡是不會特意戴表的，但在公司裡似乎是有戴表習慣，周正一對他低頭看錶的動作有些印象。
只不過生日送表，周正一覺著有些中規中矩，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主要他不戴表，沒研究過，也不太懂牌子好壞，而且他能送得起的，也未必能入得了人家的眼。
這事兒其實問陳修哲最靠譜，可不合適，陳修哲最近一段時間在外頭出差，挺忙，周正一不可能上趕著拿這種事給他添亂，更何況他倆之前那點事兒還橫在那裡呢，這也添堵。
最後猶豫了半天，還是戳了戳夏眠。不過周正一拿了個彎子，套了副說辭，說是替朋友問問。
夏小眠：哎呀~~還替朋友問問，師父你這朋友是不是也姓周？
夏小眠：是不是追我師娘用的！
夏眠八卦起來沒完沒了的，周正一跟她繞了十八個圈子，終於是取到了經。
這女孩子思路就是跟他們這些糙漢不一樣，夏眠的切入點很妙，說送啥其次，重點是得搞對氣氛，氣氛起來了，就是送張餐巾紙也能正中靶心。
周正一覺著對味兒，辟里啪啦給他徒弟一頓亂誇，期間又收到了新信息，他一看，是小季的。
周正一這個年假休的突然，交接工作做的不是很俐落，所以小季時不時的就得跟他聯繫一下，追問一下某些項目細節。小季問什麼周正一就答什麼，工作交代的差不多了，小季又給他追了條信息。
JZY：什麼時候回來？
喬洛恢復起來比醫生預估的快，周正一猶豫一下，回他。
1：應該月底吧。
小季那邊對話框上『正在輸入』四個字閃過來、閃過去，停頓一會兒，再閃，半天後——
JZY：哦
周正一失笑，不再回復，手機一丟，轉臉就去網上搜索本市高人氣的情侶餐廳了。
周正一那邊偷偷摸摸的忙著準備生日禮物，喬洛這邊也沒閒待著。他的傷稍微有點起色以後，就開始在家裡處理他自己公司堆積的業務，他那個小助理開始頻繁登門，每次都抱著一堆堆的資料文件，兩人一憋書房裡忙得天翻地覆。
有次還開了個視頻會議，裡頭哇哩哇啦的吵了半天，折騰到挺晚。
等助理一走，周正一就有點不樂意，抱著胳膊靠在書房門口：「徐大夫讓你穩定作息，早睡早起，你這手還想不想快點好了？」
喬洛眼睛盯著電腦屏幕，用左手費勁巴拉的一個個敲字回郵件，頭都沒抬：「哥，我知道啦。」
周正一嘖了一聲，「這別的小少爺一上來就是這總那總的，鑲金帶銀，高級的不行，怎麼到你這兒，就變成天天操心勞肺的小可憐了，你這喬少爺含金量不太行啊。」
喬洛朝他眨巴眼睛，強行遞了個眼波過去。
他父親陸文忠是有勢力，可那陸二爺殷實的家底裡，有一半資源是沈長虹的。沈長虹的東西她一點都不肯往外給，喬洛也一點都不稀罕要。
喬洛在陸氏集團旗下擔了個公職，私下裡還跟別人合作經營著一家私人公司。前者是為了賺人脈籠人心，順帶博取陸老爺子的好感度，後者是圖錢圖資源，是他攥在手裡的一個關鍵籌碼。他兩頭不耽誤，就是真的累，忙起來就得連軸轉。
處理完要緊事務，喬洛合上筆記本，拉了下發僵的背肌，就架著胳膊奔向他哥懷裡起膩去了。
第二天周正一去超市大採購，不想讓喬洛埋在處理不完的工作裡對著電腦練一指禪，就拉著他一起出門。
出來一趟要買的東西種類還挺多，周正一給自己列了個清單，逛超市時就按著單子買。喬洛單手推車在後頭跟著，周正一撿一個就往車裡一丟。
逛完出來結賬，周正一還對著一車的東西挨個對對，看看拉下什麼沒有。他念單子，讓喬洛給他數：「……調料、米醋、火鍋底料、晾衣架、牙膏，落下什麼沒有？」
喬洛眼睛在小推車裡轉來轉去，手指隔空朝那一堆東西點了點數，忽然很認真的說：「落下一個。」
「啊，」周正一也跟著朝購物車裡翻著看，「落下什麼了？」
喬洛慢騰騰地舉起左手，在周正一眼前晃了晃，彎著眼，說：「我。」
周正一撩起眼皮看喬洛，笑意滿滿噹噹的全盛在眼梢裡。他拉過喬洛的手，悄咪咪在唇輕輕碰了一下，再揣進自己兜裡。
一手拎著塑料袋，一手揣著媳婦，周正一喜滋滋地喊：「齊活！咱回家！」
喬洛年紀輕，體質也好，傷好的快，半個多月就去徐少嵐那兒拆了石膏，換成了更簡易的夾板。他右手露了出來，平時自己吃飯打字都沒什麼大問題了，就是傷口不能碰水，洗澡還是得周正一幫著來。
特殊時期不方便做某些運動，周正一為防擦槍走火，給他洗澡時都穿著全套睡衣，給自己護得嚴嚴實實的，沖水時也盡量保持著距離。不過這都沒啥屁用，進行到塗沐浴露這一步驟時，周正一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喬小洛架勢威武的站了起來。
周正一咂了聲舌頭，舉起噴頭對著喬洛的雞兒就是一通狂滋：「你消停點！」
喬洛委屈巴拉的側身躲了一下：「你這麼摸我全身我能不硬嘛，都零距離接觸了。」他偏過頭想了想，又把臉轉過來，當著周正一的面，很內個勁兒的舔了一下自己嘴唇，說：「哥，我想跟你負距離接觸。」
周正一直拿眼白翻他：「負個雞毛，你也就過過嘴癮了，你這傷沒好之前老實點。」周正一速度給他衝了泡泡，拿了浴袍裹住他，又扯了毛巾給他擦頭髮。
喬洛不肯老實待著，故意拿受傷的手去摟周正一的腰，周正一怕碰著他，也不敢亂動，就這麼東拉西扯的讓他給拽上了裡屋的床。
周正一被推倒在床上，也不著急起來，就躺在那裡咧嘴一笑：「你一個半殘，還想怎麼著？」
喬洛抬腿上床，擠進周正一雙腿間，拿下邊重重頂了下周正一的胯，說：「我胳膊骨裂，又不是這裡折了，你等我給你現場表演一個身殘志堅。」說著就去解他睡衣扣子。
然後吭哧了半天也沒解完一半的扣子。
周正一躺那兒五分鐘了，晾著半拉胸口的肉，瞅他那速度著實費勁，實在看不下去了，歎了口氣，三兩下給自己扒光了。喬洛的手立刻貼了上來，從他小腹開始撫摸，一路往上，劃過胸口，再卡住他下顎。喬洛單手固定住周正一的臉，將臉湊了過去，對著他的下唇輕咬了一口，舌頭伸進去不停地攪動，直到兩個人全都呼吸不均了才停下來。
喬洛下身緊緊挨著周正一的，一直在小幅度的摩擦著他的腹部。周正一讓他蹭得也起了火，下邊硬起來。兩根雞兒彼此抵在一處，周正一撩起眼皮，瞅了喬洛一眼。
喬洛單手做不好擴張，他開潤滑劑蓋子都費勁。喬洛喘息著，低頭看看躺得四仰八叉的周正一，瞇了瞇眼，附身貼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周正一聽愣了一下，臉上立刻一紅：「你小子他媽做夢呢！？」
喬洛拿額頭去撞他的額頭，又拿硬挺到不行的性器蹭了蹭周正一的腿，嗲嗲的叫：「哥，哥。」
周正一繃著臉，拿手往外兜了下喬洛下巴：「躲開躲開。」
喬洛扭了下臉，立刻又貼過來，一下一下的用嘴去啄周正一的唇。他頂了頂周正一大腿根，膩著聲音撒嬌：「哥，你不想它嗎，它可想你了。」
周正一皺眉看他，半晌後低低的操了一聲，翻身取了潤滑劑倒在手上，然後反手摸向自己後面。他順著臀縫往裡探了探，在那地方猶豫了片刻，還是一狠心擠了進去。
……
自己捅自己的感覺可太他媽的奇怪了！
周正一臉都要青了，他狀態緊繃著，手指進去一個指節就卡緊了。
喬洛在他鼻尖上輕咬了一口，頂不要臉的湊在他耳邊說：「哥，你轉過去，我想看。」
周正一木著臉，也是認了命了，一臉的破罐子破摔，他抽出手來，自己轉了過去，屁股高抬起，腰塌下去，當著喬洛的面，手背過來，手指在自己後穴插進去。
可能是這個姿勢更放鬆一些，這次順利了很多，周正一送進兩個指節，肩膀聳動，緩了口氣，手上就開始動作著進進出出。
等手指從一根加成兩根，喬洛呼吸聲也越來越重。他乾熬不住了，左手覆蓋在周正一的手上，修長的手指跟著一起捅了進去。
跟別人一起用手指操自己的感覺更他媽奇怪了！！
周正一把臉深深埋在枕頭裡，露出來的耳根都是通紅的。他吭哧吭哧自摸了半天，感覺自己後面準備的差不多了，就把手抽了出來。
喬洛在後邊貼著他耳根說話，聲音裡染著情慾：「說呀哥，我想聽你說。」
周正一維持著那個姿勢，半天沒吭聲。
喬洛叫他，帶著些誘哄的語氣：「正一哥。」
周正一趴著緩了一會兒，兩隻手向後伸，分別抱住自己兩瓣臀肉，同時往外一掰。他半側過臉，向後撇了一眼，聲音因為過度的羞恥有點不穩：「……來操我。」
第六十章
周正一可能不太能想像他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可喬洛看得一清二楚的，特清楚。周正一扒著自己屁股的主動求歡姿態，讓喬洛的性器硬挺到炸。
不過這些都比不上他伏低著腦袋，半側過頭，朝後撇過來的那一眼。
周正一大半的臉都埋在被單裡，臉頰帶著耳朵尖全是紅的，可能是恥度太高了，他嘴唇微微張開了，鼻息間有些喘。額髮凌亂的貼在臉上，眼睫毛是顫的，眼皮底下的眼仁又黑又濕潤。
他無意識的看過來，喬洛跟他對上這一眼，腦子裡轟的一下，徹底進入興奮狀態。
喬洛單手扶住周正一，下身頂住穴口，腰腹往前推，將自己完完全全的埋了進去。
喬洛停頓了幾秒，讓周正一喘息著適應了一下自己的尺寸，然後就毫無緩衝的開始了大肆征伐。
周正一沒想到他一上來就玩這麼莽的，一時間被這快節奏的連續猛操弄得氣息不穩。
「你慢點、慢一點。」周正一兩隻手臂交叉，拄在身前，額頭抵在自己小臂上，悶頭咬牙讓他幹了會兒，突然往前躲了一下。
喬洛單手控不住他，蓬勃的慾望一下子從他體內拔出大半。
周正一臉上染著酡紅，抿唇將喬洛完全推了出去，轉身過來，按著肩頭把他壓在床上，自己跨坐在他腰上，兩條大長腿屈起來，放在他腰側。喬洛的性器翹著，就貼在周正一的臀縫裡。
喬洛躺著，從下往上看著周正一，喉嚨滑了滑：「哥……」
周正一吸了口氣，一手撐在他腹肌上，另一隻手繞到身後，摸了摸喬洛的寶貝，稍稍抬起自己屁股，吁了口氣，斜睨著喬洛說：「這次換哥操你。」然後對著那根高昂的性器，沉了沉腰，慢慢坐了下去。
這個體位進的特別深，周正一兩手拄著喬洛腰上，有些難受的閉了閉眼，緩了半天才開始動。
剛開始不得要領，他動了幾下都不太得勁兒，喬洛幾次想起來都被他鎮壓了，周正一垂眼翻他：「你個半殘別瞎動。」
後來換了個角度，周正一試著動了兩下腰，漸漸找到感覺。他仰著下巴深吸口氣，扭著腰身，屁股一抬一落的，上下律動起來。
這種自己掌控節奏的感覺，跟敞著腿挨操很不一樣，周正一微微瞇起眼，沉腰的速度快起來，一波波的快感從尾骨觸發，順著脊樑骨向上攀爬，節節堆積。
他按著不讓喬洛起來，喬洛就扶著他腿根，自己按著他的節奏向上慫腰，有時候撞得狠了，周正一就會不由自主的溢出一兩聲動情的呻吟，他挺立的分身隨著動作拍打在喬洛腹間。
周正一常年晨練，腰腹也是很有力量的，隨著快感的不斷攀升，他沉腰的動作也不受控的越來越重，完美的肌理曲線在喬洛眼前不停的晃。周正一一直在低聲喘息，閉著眼睛忽然皺了下眉，喬洛知道他快到頂點了，左手抓住周小一，指腹在那個小眼兒上重重一按。
周正一唔了一聲，背脊立刻彎起來，他掀開眼瞪著喬洛：「我操，你幹嘛。」
喬洛趁機坐了起來，他手掌住周正一後腦勺，按著他的頭重重親了一口：「等我一起。」說完就架起周正一一邊兒的腿彎。
喬洛單手抱不穩周正一，周正一趕緊扣住喬洛脖子，腰身折出一個弧度。喬洛就這麼開始了挺進。
這姿勢進出的幅度不大，但每一下都特別的深，頂得周正一不住悶哼：「嗯……唔啊……」
最後喬洛射進周正一體內，周正一射在喬洛小腹上，倆人挨得太近，周正一的東西噴在喬洛胸腹上，甚至還有幾滴甩上了他的下巴。
喬洛意猶未盡的親親周正一，還想再來一發，周正一給他推開了，氣喘吁吁地說：「祖宗，打住吧，你那點力氣留著養傷吧。」
完事兒以後周正一光著屁溜去浴室做清理，喬洛起身想跟，讓他給懟回去了：「洗完了幹幹完了洗的，還有完沒完，各擦各的吧。」
周正一把自己倒騰清爽了，套了條新洗的內褲就鑽回來了。喬洛在他鑽被窩的時候摸了把他的腰，自己去浴室擦一擦。
他單手不好操作，清理的時間稍微有點長。
周正一窩在床裡刷了會兒手機，過會兒聽見喬洛放在床頭櫃的手機開始響。周正一下意識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喬洛的助理。
周正一揚著調子給他喊了句：「你助理給你打電話。」
喬洛哦了一聲，揚聲回他：「知道了，等我出去的。」
周正一就沒再管了，就是他喊話的時候撐起上半身，往浴室那頭夠著說的話，話說完了就又把上身挪回來。這過程中電話鈴聲斷了，沒幾秒，那邊又給喬洛手機追了個短信。周正一往回撤身時，眼睛無意間掠過床頭櫃，那短信息在鎖屏上一閃而過，屏幕亮了一下，很快就滅了。
周正一不是故意的，可還是一眼瞄見了。
他撐著胳膊呆住了，浴室那邊的門響了下，他才恍然回神，接著整個人朝下窩進了被子裡。
喬洛洗好了一出來，就看見周正一背朝著這邊，安安靜靜的側趴著，像是睡了。
喬洛把燈關了，撩被上床。他最近新添了個毛病，非得讓周正一衝著自己睡覺。他也不管周正一是不是已經睡著了，拿手去杵他後背窩，「哥，哥你轉過來再睡。」
周正一讓喬洛連戳帶推的懟了好幾下，耐不住了，嘖了一聲：「你怎麼這麼麻煩。」說是這麼說的，可還是翻了過來。
屋裡關著燈很暗，周正一的臉在喬洛的視線裡很快的晃了一下，也看不清表情的，就頭一低，直接扎喬洛懷裡去了。
喬洛還愣了一下，周正一很少表現出這麼甜軟的姿態。他反手摟住周正一的肩膀，很順其自然的在他髮頂親了一下。
這動作做得太順了，喬洛自己也沒反應過來他幹嘛了，他就是很習慣性的摟了下周正一。
摟住了就沒打算再隨便撒手。
那晚上遇襲之後，喬洛就改主意了。
他手剛受傷那陣子，晚上睡不好覺，一方面是因為手臂疼，另一方面是一閉上眼，就總能看見那鐵棍子往周正一腦袋上悶的畫面。
喬洛是不太願意回想這一段的，每次記憶閃回，他就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拉扯著他的心緒，往很深的地方一路拖拽。那種心無止境往下沉的感覺令人很不舒服，會很影響他的思緒。
情緒不受掌控的感覺喬洛很不喜歡，但是一刀割捨掉所帶來的痛楚似乎也很讓人苦悶。
喬洛在這兩種後果之間權衡了很久，才逐漸意識到，他其實還是有點捨不得了。
捨不得就留下吧，留在身邊一伸手就能夠著的地方。陸家的壓力，外界的傷害，這亂七八糟的麻煩喬洛都能給他扛住了。
周正一窩在他懷裡，呼吸的節奏跟睡著了的不一樣，更快一些。
喬洛下巴壓在他頭髮上，明知故問：「睡著了嗎哥。」
由於姿勢的緣故，周正一聲音聽起來有點悶：「睡著了。」
喬洛輕笑了一聲，膩乎乎的跟他沒話找話：「哥，我要是胳膊好不了了，殘廢了，你還要不要我？」
「你就一骨裂，養兩天就完事了，殘不了。」
「要是殘了呢？」
「要，你成啥樣我都要。」
「真的？」
「真的。」
喬洛耍貧嘴耍得還挺起勁兒，在那兒嘰嘰歪歪的追著問：「這可你自己說的啊，你是不是能一直陪著我？說話可得算話啊。」
周正一沒搭理他。
喬洛拿下巴磕了下周正一頭頂，「正一哥，你把臉抬起來，回話。」
周正一埋著臉，沒吱聲。
他縮著腦袋，主要是他覺著自己現在表情肯定特傻，他嘴角咧著，一直在樂，停不下來都。
助理發過來的短信他不小心看見了，信息晃得挺快，但他還是看見了其中一段重點——您訂做的男式對戒已經取回來了。
周正一當時懵了一下，心裡酸酸漲漲的，然後有什麼滿滿噹噹的東西一下子綻開了，從芯兒裡泛出一絲絲的甜來，他就控制不住的傻笑。
喬洛小孩兒脾氣起來了，較真似的輕扯了下他頭髮，跟那兒不依不饒的揚著調子喊話：「周正一，你回話。」
周正一仰了下臉，把眼睛露出來，「我一直陪著你，我說話算數。」
屋裡光線暗，喬洛沒看清，周正一說這個話的時候神情是很認真的。
說完這話的那一刻，周正一就確定了喬洛的生日禮物。
第二天，周正一開車回了趟父母家，去取了老周家專傳孫媳婦的玉佛牌。
第六十一章
老周家這個佛牌，還挺有講兒的。是當年周媽媽生周正一時，周家爺爺專門去一個很有名的廟裡求來的。玉質的佛牌，水潤剔透，拿根紅繩串著，兩個配成一對兒，上頭刻著梵文，一塊陰刻，一塊陽刻，意為『緣起』。
周正一本身是不迷信的，但這兩塊玉對他來說，的確是意義非凡。
這將來是要送周家媳婦的，他站直了還沒飯桌高的時候，他媽就總愛拿這個逗他：「阿一以後找著媳婦了，可得把這個給她戴上，把人家姑娘的心拴住了，拴得牢牢的。」
周正一後來長大了，感情這塊一直挺空白的，二十八歲了才遇上這麼一個能扎進心尖兒裡的。
周正一喜歡上喬洛，想跟他在一起，想追就去追了，沒太猶豫，後來還真追上了。
這場戀情從無到有，談到現在，倆人也算是經歷了不少。有什麼東西在裡頭悄悄發芽，隨著時間的推移恣意生長，最終織出一張細密的網，慢慢籠住了周正一的心。
周正一現在很明確的知道自己的心思，他想跟喬洛一直在一起。
心態變化，前後一共多出來倆字兒，但飽含的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周正一的Alpha戀人現在年輕又帥氣，他希望多年以後，等這個Alpha不再年輕，可能也沒這麼帥氣了，周正一還能站在他身邊，一伸手就能勾過他脖子，壓著他的頭吻上眼角細細的紋路。
那每一道細紋，都是他們倆在長長的餘生裡，彼此相伴，一起走過的路。
周正一開車到了家，跟他媽開口要拿佛牌的時候，周媽的眼睛都是亮的：「兒子，哪家的姑娘？人好不好？長啥樣？是Beta嗎？」
「領導，別瞎打聽，等我把人領回來的。」周正一有點不好意思的蹭了蹭鼻尖，想了一下子，還是給家裡透了個風，「是個Alpha。」
周媽啊了一聲，手揪著圍裙反覆擦了擦，點了點頭，又有些不放心：「那她對你好嗎？性格會不會很強勢啊。」
周正一眼前閃過喬洛撒嬌耍無賴的臉，笑了一下：「不會，他挺好哄的。」
周媽在廚房轉了兩圈，又望過來，神色有點發愁：「那，要是個Alpha，那你倆以後可不好要孩子啊。」
老周在客廳中央氣定神閒的打太極，多一絲兒眼神都沒給過來，對他家領導說：「你兒子自己相中了就行，你別跟著瞎操心。」
老周同志在這方面的心很寬廣，他當年執意要娶周媽，周圍人就沒誰看好的，結果兩人婚後幾十年，這個歲數了還好的跟什麼似的。
「別傻杵著，過來陪你老子練套拳，讓我看看你這架勢忘沒忘。」老周給下了令，周正一接了旨趕緊就過去陪他爸打老年拳去了。
中午跟家蹭了頓午飯，下午又陪他媽去轉了轉大操場。
操場上有跳廣場舞的，周媽在外圍兜了好幾個圈，都沒好意思上去跟著跳。
周正一瞧出來了，拉著他媽的手就進去了：「領導，這有啥怵的，我陪你跳。」
周正一沒離家那會兒，天天跟著他家老周去公園晨練，混在一群老爺子裡耍太極，這次換成往老太太堆兒裡扎，他也沒啥心理負擔的。就為哄自個兒媽開心唄，領舞的阿姨怎麼跳他就怎麼跳。
周正一陪著他媽跳廣場舞，一拍一動的動作跟得還挺像那麼回事兒。就是他這大長胳膊大長腿的，摻在大媽隊伍裡，比劃來比劃去的，還挺打眼。沒一會兒旁邊就有熱心的阿姨湊過來問：「喲，這誰家大小伙子，談朋友沒有？」
周媽跳美了，小胸脯一挺，特自豪：「這我兒！甭惦記啊，有對象了！」
周正一一看他媽那小表情，就知道自家領導給哄差不多了，陪著回家以後就沒留下再吃晚飯。他把裝佛牌的小錦盒往兜裡一揣，趕著給家裡的喬小殘廢做飯去了。
這麼著過了兩天，喬洛去醫院拆了綁帶，手臂總算是徹底恢復了，回家按著周正一就來了場猛的。
倆人在家歇了大半個月，沒再敢多耽誤，喬洛病一好，第二天就雙雙回去上班了。
周正一回辦公室看見小季還挺有歉意的，畢竟他這一個大假休下來，小季的活兒應該不太好幹。他端著瓷杯子繞去小季工位，跟他聊了幾句工作進展。
小季坐著電腦前面，開著系統給他講了講現在需要跟進哪些項目。差不多說完了以後，他鼠標在屏幕上劃來劃去，隨手點開個文件夾，鼠標轉了轉，再關上，又很快速的右鍵刷新了好幾下桌面。
周正一喝了口茶，看著他這些無意識的小動作，試探著問：「你還有啥想說的嗎？」
「哦，也沒什麼，」小季手指噠噠噠的敲鼠標，「就是，那個，那天，你別在意。」說完他抬手拄了下下巴，手掌蓋住了自己的嘴。
小季說話時眼睛始終盯著屏幕，周正一和他沒有眼神交流，從他這個沒頭沒腦的對話裡，一時也沒聯想起來他應該『別在意』什麼。他不知道怎麼接話，就一直看著小季。
小季拄著臉的手往後伸伸，抓了抓自己後脖頸的碎髮，咳了一聲，說：「就那天聚會上……」
周正一反應了一下，悟了：「嗐，我當什麼事兒呢，不就是個遊戲，沒啥的。」
那天聚會上那個意外擦過的吻，被說壓根就沒碰上，就是真親上了，周正一也早不記著了，主要後頭沒過半小時他就讓人給堵巷口了，再接著就是喬洛為救他受傷，這事情一件跟著一件的，哪兒還有閒心琢磨別的。
小季掀眼皮看了眼周正一滿不在意的臉，低低的嗯了一聲，就拉開鍵盤幹活去了。
周正一這個禮拜可忙，幾乎沒一天能正點下班的，有時候回公寓都得七八點。喬洛比他還忙，這幾日四處跑著出差，一天都回不來。
周正一覺著挺好，他正好能空出時間，自己一個人好好研究一下喬洛的生日到底怎麼安排。
他左篩右選的，最後敲定了，看上了當地一家非常有人氣的旋轉餐廳。
他給喬洛發信息，約他六一晚上吃飯，喬洛信息回得挺快。
喬洛：哥，我過生日，怎麼是你請我吃飯，不應該是我請嗎
1：你過生日算你過生日，哥給你過六一
喬洛：哈哈哈哈，行
喬洛：那我有兒童節禮物嗎哥
1：那得看你表現了，聽話的小朋友才有
喬洛：[乖巧坐.jpg]
喬洛：[乖巧坐.jpg]
喬洛：[乖巧坐.jpg]
1：你那天時間都空著嗎？
喬洛：哥，我這幾天一直在外頭飛著，1號下午才能回來，不過晚上有個匯報會，必須得到場，散了以後才有時間
喬洛：[委屈巴巴.jpg]
1：幾點能完？
喬洛：得八點吧
1：行
周正一登錄餐廳官網，交了訂金，預約了那天晚上九點的一個小包間。
一切安排妥當了，周正一又去樓下超市買了個特別童趣的閃光包裝紙，仔仔細細的把陰刻的那塊小佛牌包了起來，陽刻的他直接戴脖子上了。此外他還準備了一疊小卡片，趴在餐桌上，吭哧吭哧往上寫字，寫了好幾張，攤了滿滿一桌子。他抱著胳膊左盯右瞧的挑了半天，最後選出一張來，小心翼翼的塞進禮物盒裡。
周正一沒經過這種場面，怕自己緊張怯場，嘴皮子到時候不利索，打磕巴，索性就把想說的話寫下來。
弄完以後，周正一舉著他的小禮物盒上下左右又看了看，確定哪兒都挺好的了，這才放下來，跟著傻乎乎的笑了笑。
他跟喬洛處了快一年了吧，其實也沒想到這麼快能走到這一步。
周正一今年過完生日就二十九了，明年就真的奔三張了。他早到了該結婚的歲數，可喬洛才二十三。
二十三啊，還小呢，這年紀的小青年，有些性格還沒太定下來呢，就別提定下來一段感情了。更何況，喬洛外形條件好，家裡有錢，是個優秀上進的Alpha。
周正一掂量得清，倆人之間有距離，還是一段不小的差距。可他不懼那些個，他覺著吧，只要兩個人的心貼在一處，其他的都可以一點點磨合。他可以對喬洛很好，也會為了喬洛，把自己變得更好。
喬洛自己暗地裡訂對戒的事情，周正一是無意間發現的。他沒留神看到那條短信息的時候，整顆心真的就忽悠一下，有什麼玩意兒在他心窩子裡，跟著心跳，一蹦一蹦的。他心情特別、特別的雀躍。
他是真沒想到，喬洛對於他倆這段關係，想的居然比周正一以為的更加長遠。
既然戒指是喬洛背地裡訂的，周正一不知道他是個什麼計劃安排，也不可能去打聽，他得裝著不知道呢。
只不過吧，周正一骨子裡還是有那麼點直男思想，他尋思著，這跟媳婦求婚的事兒得他先來啊，雖說拿著佛牌求婚可能有點奇怪，這東西跟喬洛也不是特別搭吧——他都沒法想像出喬洛脖子上掛根紅繩，下頭綴著個玉佛牌的樣子——但是管那個呢，他周正一一個Beta，不也搭著喬洛這個Alpha了嘛。
周正一心裡喜滋滋的，這幾天加班加得都格外有勁頭。
六月一號那天趕上個周末，喬洛出差中，周正一也沒回家，就自己窩在公寓裡，把禮物盒翻來覆去的擺弄。那小緞帶繫上又解開，解開又繫上的，感覺怎麼倒騰都有點歪。周正一自己跟蝴蝶結較了半天勁，又仔仔細細檢查了遍小卡片，還把今天晚上的行程安排記在小紙條上，三樣東西堆在一起，生怕自己落下什麼。
他這一天沒幹別的，就在那反覆在腦袋裡演練小劇場——他是餐前開口啊，還是餐後開口，這口怎麼開好呢，開口的時候跪不跪啊。這跪也不對，他這佛牌可不比往手指頭上套的戒指，到時候他啪嘰單膝一跪地，喬洛不論是站著還是坐著，他都夠不著人家脖子啊。
周正一正在那裡苦惱呢，突然門外傳來敲門聲。
這公司的小公寓平日裡也沒誰會來，周正一有點疑惑的出去打開門，門外露出一張很令人意外的臉。
周正一手扶著門，真是愣了好半天。
「你好，」那人看過來，唇角一勾，笑了一下，笑得特好看，「我是晏緒安。」
第一眼周正一就認出他來了，畢竟長這麼搶眼的人也不多，他當初見了一面印象還挺深刻的，他就是楞這晏家的小少爺，為什麼會出現在他公寓門口。他有些不明所以，還是客套的叫了聲：「晏先生。」
「能請我進去一下嗎？」晏緒安朝屋裡很輕微的探了下頭。
「啊，你請進，」周正一頂著一腦門的問號，往後撤了一步，把晏緒安讓進了門。
晏緒安走進來，眼神很淡的掃了掃屋裡，目光轉了一圈，又落回到周正一身上。
這幾天天兒熱，周正一短袖的睡衣沒帶過來，他還是穿著長款的，就是圖涼快，衣服袖口全擼胳膊肘上了，褲腿也挽著，還挽得不一邊兒齊。整個人就顯得很閒散，有那麼點不修邊幅的意思。
周正一把他往客廳沙發帶了帶，腦子裡尋思這人嘛來的，但面兒上的禮節還是得做足了。他把人迎進來，側身問他：「請坐，你喝什麼？茶可以嗎？」
「不用這麼客氣，我不會打擾很久，」晏緒安也沒坐，只是在門口站定了說：「車還在樓下等著。」
晏緒安的嗓音很有質感，清澈通透的。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周正一心弦隨著那音節，忽然被撥了一下。
這句話，用這個聲音說出來，他不是第一次聽到。
——「車在下面等著了，你收拾好了嗎？」
——「選這條吧，更搭一些。」
在喬洛那通沒來得及掛斷的電話裡，這聲音傳出來過。這雅致清亮的聲線，和慣用的說話語調，都來自於同一個人。
周正一心臟很慢的跳了一下，呼吸也跟著慢了下來，眼睛轉到晏緒安臉上。
「我就是想對你說幾句話，」晏緒安很淺地朝他笑了一下，「以喬洛未婚夫的身份。」
第六十二章
周正一思維有一瞬間的停頓。
他下意識想問他『什麼意思』，可實際上沒這個必要，晏緒安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清楚了，這每個字排列起來，組合出的意思他也聽得懂。那四個字在舌尖滾了一圈，被他壓下去，在胸腔裡翻騰一番，再浮出來，在他心裡又變成了『怎麼可能』。
周正一晃了半天的神，面色很沉的看著晏緒安，沉默不語。
晏緒安也沒打算跟他有什麼過多的對話，他這趟過來，只是想單方面的做個處理：「我早前就知道你，其實我還挺喜歡你的。」晏緒安抬手撥了下臉側的碎髮，「性子很穩，不折騰，交際圈簡單乾淨，又是個Beta，留不下什麼不必要的麻煩，」他轉過臉，朝周正一勾了勾唇角，「是個挺讓人省心的選擇。」
周正一抬眼和晏緒安對視，沒什麼表情，也沒說話。
晏緒安雙手背到身後，一手抓著另一隻手手腕，他朝前微微傾了下身子，衝著周正一歪了歪頭，神色裡有些天真地道：「不過既然我跟喬洛已經訂婚了，那在正式舉辦婚禮前，也得騰出功夫，清一清他養著玩的情兒，你說是吧。」
周正一停頓了一下，才開說話，語速很慢：「我和喬洛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我是他男朋友。」
晏緒安眼睛彎著，很漂亮的笑了一下，他抬手，指尖輕輕搭了下自己嘴唇：「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我也不會讓你空手離開，我給你準備了這個。」他從兜裡摸出一張卡來，遞到周正一面前，「這金額應該挺讓人滿意的，畢竟在他在分公司的那段時間裡，你也陪了那麼久呢。」
周正一眼神在卡面上落了一瞬，然後很短暫的閉了閉眼，他再睜開，幾步走到門口，把門打開了，說：「晏先生，你說的事情我會弄清楚，請你離開。」
晏緒安背著手臂看了周正一一會兒，又笑了一下，沒再多做停留，往門外走去。路過周正一時他微側過臉，兩指夾著銀行卡，在他面前掂了掂：「報酬真的很豐厚哦。」
周正一加重了語氣：「現在，請你離開。」
晏緒安把卡揣兜裡，整了整衣襟，唇角上勾起個淺淡的弧度，轉身走了。轉身時他眼睛朝這邊撩了一下，眼神倨傲，眉梢眼角裡盡是嘲弄。
晏緒安走了以後，周正一把門關上，人站在門前，呆了半天都沒能做出下一個動作。
他扶著門把的手微微顫抖。
方纔他整個人彷彿被按了慢放鍵，心跳和呼吸都不自覺的放緩了。而現在，那拖慢的進度條又被撥正了，被強行壓縮了的節奏在這一剎那間，全都加倍還了回來。
周正一呼吸有些急促，空氣爭先恐後的擠進肺裡，脹得他胸腔裡一抽一抽的疼。
周正一摸出手機，給喬洛撥了個電話，電話那頭關機。周正一看了眼時間，這時候喬洛應該還在飛機上。他翻出微信，給喬洛留言——晏緒安是怎麼回事，幾個字都打出來了，他又刪了，最後在對話框裡換了一句話。
1：落地以後立刻給我回電話
這件事他想當面問喬洛。
他不可能單憑晏緒安的一面之詞就敲定什麼，他根本不認識晏緒安，他對喬洛有戀人之間該有的信任，他會給喬洛解釋的機會。
周正一回到沙發上，胳膊肘架在膝蓋上，兩手交握在一起，捧著手機。
他腦子裡其實很亂，紛紛雜雜的，他在見到喬洛前，不願意瞎想，可頭腦不受控制的在記憶離搜羅有關晏緒安的一切——他在喬洛的手機裡聽到過晏緒安的聲音，還在公司年會上看到他們有過接觸。
還有什麼？
晏緒安。
晏。
有什麼在周正一混沌的腦海裡一閃而過——他初次和喬洛在公司外相遇，喬洛是被迫發情的狀態，半昏迷的趴在酒吧後巷的地上。
當時那酒吧裡好像是出了什麼亂子。
顧鳴後來去他家找他閒聊這則八卦時，提起過一個不常見的姓。
——「那條酒吧一條街是不是出事兒了？」
——「是不是，有個O發情了？」
——「那可是老晏家的寶貝孫子。」
這些細碎而雜亂的片段拼湊在一起，直直指向一個事實——晏緒安和喬洛之間早有交集，遠在周正一和喬洛認識之前。
周正一就像睡著了一樣，保持著這個姿勢很長時間內都沒有變化，直到手機響出一聲信息提示音，周正一手上顫了一下，翻出手機。
不是喬洛的微信，來的是一個陌生號碼發的短信息，上面什麼別的都沒說，只是寫了一個詳細的宴廳地址，落款是一個晏字。
周正一盯著那個信息看了半天，才慢慢起身，去換了身衣服，下樓上車，按著導航開了過去。
那地址在市中心附近，路上有點堵，周正一開過去時已經是六點四十了。
中間喬洛給他回了個信息。
喬洛：哥，我落地了，急著開會，不好打電話，你等我散會聯繫你
喬洛：[飛吻.gif]
周正一把視線收回來，手搭在方向盤上，順著場外排隊的車流，往宴廳門口的停車區域駛去。
前面的車被一輛輛向右放行，到他這裡時，保安朝他車裡掃了一眼，敲了敲車玻璃。周正一把車窗落下來，保安在外頭探頭問他：「先生，今天全場被包了，請問您是受邀的嗎？」
周正一說：「是。」
保安看了他一眼，立起身子，給他往左邊道上比劃：「那您往這邊走，下地下。」
周正一頓了一下，朝右偏了下臉，掃了一眼在宴廳門口停著車的車標，提了下嘴角，他這輛經濟型的代步車，的確是沒資格夾在那些豪車中間。
他收回視線，升起車窗，向左一轉方向盤。
等周正一停好車，再從地下停車場坐電梯上來，走到內廳門外時，已經七點多了。
門口的接待人員看著他，笑容很標準：「先生，請您出示一下邀請函。」
周正一楞了一下，他完全沒想到還有這麼個玩意兒，他正猶豫該怎麼辦時，裡頭出來個人，一路小跑著趕過來，側頭在接待員耳邊說嘀咕了句話，接待員立刻拉開門，對周正一彎腰一擺手：「您請進。」
周正一抬步走了進去。
宴會大廳裡正在舉辦一場盛大而奢華的晚宴，高朋滿座，賓客如雲的。
周正一沒想到裡面會有這麼多人，猛地一走進人群裡，還有些犯怔。
他左右看了看，這裡的人皆是盛裝出席，有些人看起來居然還挺眼熟，不是在電視裡露過臉，就是在各大頭條版面裡頻繁出現。
他掃過一圈，還沒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反倒是先被人看見了，一道很耳熟的聲音從他側後方傳過來：「周先生？」
周正一回了下頭，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了自己認識的人：「……徐大夫，阿遠。」
徐少嵐手臂上搭著薛遠的手，從不遠處快步往他這頭走來。
徐少嵐臉上顯露出幾分震驚，看他半晌道：「周先生，你怎麼來了？」
薛遠在他旁邊站著，一看到周正一就發自內心的笑起來：「周大哥！你也來參加喬洛生日宴啦！」
周正一心底一沉——喬洛下飛機要趕的，是他的生日宴，不是匯報會。
徐少嵐立刻在背後拽了一把薛遠胳膊，薛遠不明所以的瞥了眼徐少嵐。
周正一捕捉到了他們之間的小動作，原本很沉的心思又往下一落，他問：「喬洛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宴會中央方向匯聚的人群走動起來，這一流動，原本被擋在中間的人，就徹底暴露在周正一的視野裡。
喬洛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搭在晏緒安肩上，正在和對面一對兒衣著華貴的中年夫婦說話。晏緒安半靠在他懷裡，右手繞在喬洛背後，親密的摟著他腰側。
兩個人貼近了站在一處，容貌一個俊帥一個柔美，顯得無比登對。
那中年男子看著晏緒安不知道說了什麼，引得他夫人和喬洛都笑起來。晏緒安抬頭看了眼喬洛，喬洛低頭對他溫柔的笑了笑，而後在他額頭輕輕一吻，動作自然而寵溺。
這麼一瞬之間吧，周正一感覺周圍的聲音都沒了，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的在胸腔裡砸，砸得生疼。
他來之前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了，但親眼看到這一幕，周正一還是覺著心裡猛一下都抽空了。
也不知道喬洛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他忽然轉了下眼，視線掃過來，和隔了很遠的周正一撞在一起。
他表情好像有一剎那的停滯，也可能沒有，周正一分辨不出來，因為下一秒他身邊又來人過來說話，他很快的摟著晏緒安將身體轉了過去。
徐少嵐往前走了一步，朝周正一伸了下手：「周先生，你……」
「我操！你怎麼在這兒！？」一個大嗓門喊過來，薛凌頂著一腦袋紅毛擠過來，阻攔了周正一的視線。薛凌在他面前比劃了兩下，「今兒可是個大日子，你、你，你可別鬧事兒啊。」
薛遠一直以為周正一和喬洛只是關係很好的朋友，也不知道他和薛凌結下過樑子，這時就一臉不樂意的過來拉了一把他堂哥，「凌哥，你別這麼和我周大哥說話。」
周正一目光定在薛凌臉上。
晏緒安白天跟他說的話，就跟一條引線似的，順著往下一拽，牽出來一大堆。
從兩人第一次見面起，薛凌對他的態度就很奇怪。但為什麼怪，怎麼怪，他都沒琢磨過。因為不在意，所以也沒上過心。可周正一只是心大，不是傻。這麼前前後後一串，他就想明白了。
薛凌對他是這麼個態度，是因為他始終就沒把自己當個正經人。
因為喬洛就沒把他當個正經人。
喬洛把周正一當什麼，他那圈朋友，就把周正一當什麼。
「操，」薛凌背上毛毛的，對周正一說，「你別這麼盯著我，怪瘮得慌的。」
周正一讓他說得愣了下，嘴唇動了動，正要說話，那把清亮如泉的嗓音就插了進來：「你們怎麼都圍在這裡。」
周正一抬眼望向薛凌背後，晏緒安挽著喬洛胳膊，向他們這邊走來。
「這一圈酒喝下來，我還沒好好敬你們呢。」晏緒安淺笑著，輕輕搖了下手裡的酒杯，「這一杯敬你們對喬洛的照顧，」他朝著周正一的方向虛碰了下杯口，「各方面的照顧，都算上。」
這種場面下，徐少嵐和薛凌對看了一眼，手上的酒杯誰都沒動，只有什麼都不知道的薛遠，笑呵呵的捧著杯子抿了口酒。
喬洛左手端著酒杯，右手插在褲兜裡，胳膊肘是屈起來的，讓晏緒安單手挽著。他走過來以後面上始終沒什麼表情，等晏緒安敬酒時，他把右手從兜裡拿出來，半側過身，在晏緒安肩上一按，附身湊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
晏緒安飛快的看他一眼，吐了吐舌頭，表情很是嬌俏。
周正一沉默的看著他們倆的右手，兩人的無名指上戴著一對兒銀白的對戒。
這時一個端著酒盤的服務生從旁邊走過，周正一一伸胳膊，抬手取了杯酒。
薛凌一直偷偷瞄著他，他突然這麼一動，薛凌趕緊抓了他手腕，壓著嗓音激動道：「你幹什麼？！你可別鬧！」
周正一讓他說得一笑。
笑完他也挺佩服自己的，都他媽這樣了，他也能笑得出來。
他沒想鬧，他朝著喬洛和晏緒安舉了舉杯子，一仰脖，乾了。
喬洛面無表情的盯著他。
周正一放下空酒杯，誰也沒看，轉身就朝著來時的路走過去。
走到宴廳大門時，一個外表冷峻的男人倚在門口喝酒，兩鬢摻雜了些許灰白，但臉卻看著年輕，像是只有三十多歲的樣子。周正一出去的時候那男人的眼睛一直追著他，表情很是玩味。
周正一被人盯著也沒發覺，他眼睛目視正前方，背脊挺得很直，挺得他胸背都是疼的。
眼眶也在疼。
不能哭。
別他媽哭。
這根神經繃了一整個晚上，現在也不能懈。
周正一在心裡對自己說，這裡沒幾個人把他當正經人看，但他自己得他媽看得起自己。
第六十三章
周正一駕車出了停車場，開出去幾公里了，才反應很慢的想起來他剛喝酒了。他把車速降下來，並線靠邊，停在路邊，手搭在方向盤上呆了一會兒，才摸出手機，打電話找了個代駕。
代駕小哥來的挺快，周正一從主駕轉到副駕，坐在椅子上繫安全帶的時候聽見小哥問他：「先生，你還好嗎？」
周正一下意識看了眼反光鏡，這才看到自己的臉——他臉色很白，眼眶有點紅，面相很是狼狽不堪。
回公寓的時候八點多鐘，周正一進門換了鞋，衣服都沒想起來脫，就在餐椅上坐下了。
原來周正一陪著他媽看八點檔電視劇，劇裡演的那些情啊愛的，Omega因為各種狗血劇情和Alpha分手以後，都會淚流滿面的捂著心口，疼得死去活來。周媽在電視外也跟著抹眼淚，周正一在旁邊就很討嫌的笑，說這演得也太浮誇了。
他原先一直把這個『心疼』當藝術修辭，現在才知道，這還真是生理性的啊。
周正一手肘架在桌子上，額頭貼著手臂，整個後背弓了起來。
真他媽疼啊。
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就跟跑馬燈似的，跟周正一閉起來的眼裡一遍遍的過。
他那時候是怎麼跟晏緒安說的來著？
——我和喬洛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我是他男朋友。
這句話裡的每一個字，每字都是一巴掌，狠狠抽在周正一臉上。
他把喬洛當戀人，喬洛把他當小情兒。
而且看其他人的反應，所有人都明白他在喬洛身邊扮演的是個什麼角色，只有他自己不清楚。
周正一覺著自己還不如那些做小情兒的呢，人家圖錢，起碼目的明確，不自作多情，最後還能賺個盆滿缽滿。他呢，他不自量力的圖了人，白搭了一顆真心進去，最後賠的血本無歸，還落得一身的傷。
這可真操蛋啊。
周正一的頭深深埋在手臂裡，好像他眼睛閉得緊，眼淚就掉不下來。
他頭疼，心也疼，整個人混沌不堪的，意識半睡半醒。眼皮子一沉再一輕，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趴著睡著了，他現在是被光晃醒的——門廊的壁燈被打開了。
周正一稍稍坐起來，他是背對著門口的，壁燈的光線很弱，可他睜眼時還是被刺了一下，有一點疼。他就又合了合眼，嗓音有些啞的說：「別開燈。」
喬洛去摸客廳燈開關的動作停滯了下，他放下鑰匙，逕直朝這邊走過來。喬洛繞過餐桌，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聲音聽起來很冷靜地說：「周正一，我們談談。」
周正一的脖頸彎著，頭是低垂的，他看著自己放在桌上的手，心想，還他媽有什麼好談的呢。
晏緒安白天來找他的時候，他是想談談，想談是因為他不信晏緒安的話，他需要喬洛的解釋，現在都親眼看見了，還有什麼解不解釋的呢。
飯桌上鋪了一層透明桌墊，被微弱的壁燈映著，有些反光。周正一低著頭，剛好能從那反光裡看到喬洛一個模糊的身影——喬洛在他對面坐著，雙手交握放在桌上，上半身坐的筆直。
周正一暗自苦笑了一下，在心裡默默的說，喬洛，我他媽疼得要死了，疼得腰都直不起來，你怎麼還能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呢。
因為不走心，沒在乎過是嗎。
喬洛捏了下手心，重複道：「我們談談。」
他這麼一動，周正一才注意到，他無名指那裡是空的，戒指摘掉了。
周正一看得那麼重的戒指，在喬洛這邊，也就是個見情人就摘了、見未婚夫再戴上的小玩意兒。
周正一把視線從他手上移開，「晏緒安白天找過我了，你們訂婚了。」
喬洛沉默了一下，回答：「是，我們訂婚了。」他很快又接著說：「周正一，你把頭抬起來，我有話要——」
「我不想看著你，」周正一一字一頓的，語速很慢地道，「我現在看著你就覺得噁心。」
周正一現在一眼都不想看到喬洛，不想從喬洛眼中看到跳樑小丑一般的自己。
喬洛那邊立刻就安靜了。
再難聽的話周正一也沒力氣說了，那些話扎不到喬洛，他心壓根就沒在這裡，傷不到分毫。這一句一刀的，最後還不是全落在自己身上。
說得再多，也是糟踐自己。
周正一眼睛酸得不行，他用力的閉了下眼，聲音有點抖的說：「我們……」
話說一半，周正一突然反應過來，他甚至連分手都沒資格說，因為他們之間根本就他媽沒真正開始過。
周正一緊緊皺起眉毛，換了句話說：「我明天就從這裡搬走，我給你一周的時間，你把留在我家裡的東西也收拾了。」
喬洛在對面坐著，一直放在桌上的手忽然向上抬了一下。
周正一始終低著頭，慢慢地說：「以後就不要再見了。」
喬洛突然站了起來，動作過大，椅子腿兒被他碰得刮著地，摩擦出尖銳的刺啦聲。
周正一下意識抬了眼，就只看到喬洛離去時線條冷硬的後側臉——他快步朝門口走去，抓了鞋櫃上的鑰匙，摔門而去。
門撞在門框上，砰的一聲巨響。
周正一眼皮跟著狠狠一顫，再次閉上眼睛，長長吁出口氣。
門的另一邊，喬洛背靠著門站在樓道裡，外面的聲控燈應聲亮起來，他抬手觸了下臉頰，然後又看看自己的手，始終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顯露出來幾分難以置信。
第六十四章
喬洛走了以後，周正一就維持著那個姿勢，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他腦子裡發空，心裡難受得心尖兒發麻，整個人就像一根被過度拉抻的皮筋，抻過頭了，鬆開勁兒也縮不回去，就那麼疲軟的垂著。
周正一精神特別疲憊，但又沒有睏意，他把頭抵在桌面上，心下有些蒼涼的想，他這情路一步步走下來，每一個腳印上都帶著真心，最後怎麼就落得這麼個下場呢。
他以為自己拿真心換真心，結果換來的不過是富家少爺信手拈來的逢場作戲。
喬洛他憑什麼，憑他媽什麼啊。
眼眶一熱，周正一沒再強忍，任由眼淚一顆顆往下砸。
他這輩子也沒這麼疼過，難受得撕心裂肺的。喬洛不值他的眼淚，他哭的自己，哭這小一年錯付的真心，也算是給他入情唱得這一台獨角戲，落個帷幕。
周正一沉默著落淚，沒一會兒，就被電話鈴聲打斷了。他抹了把臉，取過手機一看，是旋轉餐廳的預約員打來的。周正一愣了愣，接了，對方很客氣的問他：「周先生，請問您大概還有多久到？是這樣的，餐廳有規定，預定的位置超時半小時還是空桌的話，就不能給您繼續保留了，預約金也不能返還。」
周正一反應有點慢的才想起來這個事兒，他清了下嗓子，鼻音挺重的說：「不好意思，我不去了，預約金不用退，添麻煩了。」
掛了電話以後，周正一有些怔楞的想起來，是啊，如果沒去晚宴，沒親眼見著那一幕，他這個時候可能已經一臉深情的對著喬洛跪地求婚了。
不知道已有婚約在身的喬洛，看著傻愣愣舉著佛牌表訴衷情的自己，心裡又會是怎樣一番場景。
從頭到尾，周正一都是被耍得團團轉的那一個，喬洛看著他陷在自以為是的戀情裡，是不是特有意思？喬洛陪著他演戲，感情戲碼演得都還挺真，太真了，真到他以為兩個人可以綁定餘生。
其實當真的從始至終就只有周正一一個人。
周正一眼皮猛地一顫，狠狠閉了下眼，兩手很重的拍了下兩邊臉頰。
行了，哭也哭過了，別他媽矯情了。
不就是感情受挫嗎，周正一一下子站起來，他就當自己少年時神閃避過去的疼痛青春，晚他媽來了十年吧。
周正一去浴室拿涼水沖了把臉，手上沾著水珠往後腦門一扒頭髮，把整張臉露了出來。鏡子裡的自己臉色慘白，眼眶發紅，眼底又透著點青。周正一對著自己的臉笑了一下，笑挺難看，他抬了下眉毛，自言自語地道：「真他媽狼狽啊。」
從浴室出來，周正一擼起袖子就開始進自己屋收拾東西。
他過日子一向簡單，沒什麼七零八碎的東西，收著也快，沒倆小時就打包完畢了。就是從抽屜裡拿出那個被包得很精緻的禮物盒時，發了很久的呆，他還記著自己打包裝時那種雀躍的心情，全身都是那種很飽滿的喜悅感，漲得他心裡滿滿噹噹的。
這才過去多久啊，所有事情就都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周正一很是苦澀的提了下唇角，把禮盒、卡片和當時寫下的行程單，裹巴裹巴團在一起，隨便拿個透明袋子套了，丟進行李箱裡。
他把東西都收進了當時帶過來的拉桿箱。
周正一最後環視了公寓一圈，確定沒落下什麼了，就把公寓鑰匙放在桌子上，轉身準備走人。他一回頭才想起來，這可是公司宿舍，回頭他得退宿，鑰匙要上交的。他回身一撈，又把鑰匙帶走了。
拎著行李箱走出門，周正一剛把門撞上，一轉頭，就看見對門打開條縫，小季在裡面探頭看著他。
小季的視線一會兒落在周正一拉著行李箱的手上，一會兒又落在周正一臉上，他推了下眼鏡，語氣有點緊張地問：「你還好嗎？」
周正一想衝他笑一下，想起來自己現在笑得挺醜的，也就沒勉強了。他抿了下嘴，有點落魄地說：「說實話，不太好。」
小季抓了下頭髮，把門打開了一點，露出大半側身體。他皺了下眉，像是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說：「我那個，我昨天白天在樓下看到晏緒安了，他……他來找你麻煩了？」
周正一看著他，反應了片刻，才有些遲緩地說：「晏緒安和喬洛訂婚的事兒，所有人都知道，是嗎。」
小季觀察周正一神色，停頓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就是，前陣子公開的吧，也不算太突然，晏緒安追喬洛追了挺多年了。你不、不知道嗎？」
他不知道，他當男朋友處的人前陣子跟別人訂婚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周正一抬手捏了下自己後脖頸，偏了下頭。
小季盯了他半晌，想起來什麼，就說：「這時間也挺晚的了，你去哪兒啊要，要不你來我這兒對付一陣。」他把門徹底打開，摸了下眼鏡腿兒，「反正也空著一個屋。」
周正一這會兒出來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能往哪兒去，家他不想回，他給喬洛一周時間讓他把自己東西搬走，那這一禮拜他就不願意回家，免得撞見。周正一猶豫了沒一分鐘，就抬頭跟小季道了謝：「那我這幾天就打擾了。」
小季的公寓格局跟他那屋一樣，也是一廳兩室。小季住一屋，另一間房沒人住，不過傢俱齊全。小季把周正一行李箱拉過來，領著他往那屋子裡走。
周正一這時候才想起來問：「你怎麼知道我和喬洛的關係？」他一直以為倆人在同事面前隱藏的挺好。
小季翻出套全新的被褥正往床上鋪，聞言很奇怪的看了一眼周正一。
周正一餘光掃過他，發現他神態有異，就又疑惑的看了過去。
小季皺了下鼻子，視線和他錯開了：「你身上，時不時會有喬洛的味道。」他卡了一下，又補充說：「味道很重。」
「喬洛的味道？」周正一更疑惑了，「什麼味道？」
小季搓搓鼻尖：「他的信息素。」
周正一一開始沒聽懂，他頓了很久，才徹底明白了他這話裡的意思，也明白了被Alpha在床上咬後頸肉做標記會有什麼後果——被標記的那一瞬間，所帶來的除了皮肉刺痛外，還會被強行注入Alpha的信息素。Beta沒有腺體，可能不會對標記行為產生過多的生理反應，但身上也會短暫性的沾上屬於Alpha的信息素氣味。
但周正一是真的沒有意識到。
他小時候生病那陣，需要長期吃藥穩定信息素，病好以後留下唯一的後遺症，就是他對信息素味道格外不的敏感。他幾乎聞不到AO的信息素，從沒過多的在意過這東西，腦子裡壓根就沒有這方面的概念。
偶爾間，他確實能在自己身上聞到一股很淺淡的香氣，那味道屬於喬洛，是一種很讓人心安的木質香氣。周正一一度以為那是喬洛的男式香水味，可現在回想起來，住在一起這麼久，他其實從來沒有看到過喬洛噴過香水。
這香味周正一在假性發情期間聞到過，在喬洛興奮或者情緒激動的時候聞到過，也在喬洛壓著他做臨時標記時聞到過。
那是喬洛信息素的味道。
周正一難堪的閉了下眼。
他一個Beta，身上隔三差五的帶著一股Alpha信息素的味道，就跟在身上明晃晃的貼了個挨操的標籤似的。他都沒法想，他在公司裡滿場跑的時候，別人又會怎麼看他，又能怎麼看他。
怪不得小季當初見到他是那麼一個嫌惡的態度，周正一還懷疑過他性別歧視，其實人家壓根就不是瞧不上Beta，人家只是很單純的瞧不上他。
周正一自嘲似的咧了下嘴，問小季：「你第一天就發現了？我跟喬洛的事。」
小季在給他套枕套，套完了拍一拍，說：「不是，你沒來，我就知道了。」他放下枕頭，看了眼周正一，「公司申請宿舍，都是同部門的安排在一起的，你遞完申請，我這裡就接了通知，說有新室友要來。」小季停頓一下，又拍了拍枕頭，接著說：「不過後來你就被調去喬洛寢室了。」
周正一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喬洛為了操他操得方便點，也他媽挺煞費苦心了。
小季幫忙收拾完，臨出門前，狀若無意地又問了一句：「你們，你跟喬洛……現在還是那種關係嗎？」
周正一轉臉看看他，眼底很平靜：「我們現在沒關係。」
他當初把喬洛在心裡埋了多深，現在就要從多深的地方，一點點把他挖出去。
第六十五章
周正一這一覺悶過去，再醒過來都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眼皮一動，就知道自己眼睛肯定是腫了，太陽穴也一漲一漲的疼，從後頸到背肌都是僵的，四肢也很乏力。
不過好在今天是個休息日，他還有個緩衝時間，能好好休息一下。
醒了也不想起，周正一就跟床上躺著挺屍，快一點的時候門口響起兩聲微弱的叩門聲，小季聲音放得很輕的在外頭叫他：「周正一，你醒了嗎？」
周正一骨碌爬起來，頂著一腦袋亂髮走過去開了門：「醒了，怎麼了嗎？」
「……沒怎麼。」小季站在門口，神色裡多多少少露出點擔憂，「你餓不餓？我訂飯，你想吃什麼？」
周正一揉揉胃，他剛躺著沒啥感覺，這稍微一動，就還真覺出餓來了，他捋了把頭髮：「這都幾點了，甭定了，冰箱都有什麼？你等我洗把臉，湊合給你做做吧。」
小季一標準技術宅，周正一還真對他的冰箱期待值過高了，那裡頭啥都沒，就有倆雞蛋，廚房裡還屯了點泡麵。
周正一回身撇了眼小季：「得，有啥吃啥吧。」
他把泡麵放碗裡，一個放了料包一個沒放，放微波爐裡叮一分鐘，完事兒取出來又放上料包，再叮，拿出來臥上雞蛋，最後再加熱。
這個做法又省事又省時，周正一舉著兩碗麵從廚房裡轉出來時，一共也沒花上十分鐘。
小季坐在餐桌旁，朝兩個碗裡看了看：「為什麼一個有菜一個沒菜？」
周正一讓他問的晃了下神。
因為喬洛吃東西忒事兒精，泡麵的菜包裡有他不吃的胡蘿蔔渣，周正一做的時候都沒過腦子，習慣成自然，直接就給把另一碗的菜包給扔了。
這做飯的習慣以後得改。周正一把那碗料足的往小季面前推推，自己端著沒放菜包的那一碗挑筷子吃了。
小季吃了兩口，把被熱氣吁出霧面的眼鏡摘下來擦了擦：「怎麼比我自己泡的好吃？」
「好吃就對了，我這可是老周家絕學手藝。」周正一呼嚕呼嚕吃著面，自個兒誇自個兒。他原來自己住的時候懶得天天做飯，時不時的就拿微波爐叮面吃，叮多了自然就知道怎麼做最好吃。
吃完飯小季想去刷碗，讓周正一給攔了。周正一現在就想隨便做點什麼，沒事幹他就容易走神，也不是特意去想什麼，就是一不留神會腦子放空。
小季一直在他身後，彆彆扭扭的跟來跟去，想著法的和他找話聊天。
小季其實嘴皮子不太利索，話題挑得生拉硬拽的，跳躍性還特強，可架不住倆人興趣愛好吻合，他想起什麼說什麼，周正一還都能接的上話。
周正一自己本來情緒挺低的，不太想說話，這一下午讓小季帶的，也沒什麼功夫傷感，注意力都給轉移了。
他知道小季這是怕他難過，專門找他說的話，他也不想一直擺個奔喪的臉，就也強打精神，跟小季逗悶子：「我原來還覺著你話少，現在一看，你這還帶了個話嘮的隱藏屬性啊。」
小季沉默了片刻，抬手推了下鏡片，「我有個毛病，一緊張，說話就容易磕巴，所以就不是很愛跟不熟的人說話。」
周正一跟他相處久了，其實稍微能感覺出來，小季情緒起伏大的時候，比較愛說短句。
周正一挑了挑眉，接著跟他逗：「那你就愛跟我說話啊。」
小季坐在電腦前面在鼓搗遊戲，聞言轉過去臉看了看周正一：「你又不會笑我。」他把頭轉回去，盯著屏幕，又補了一句：「你不是那種人。」
周正一聽著這話，心裡還是軟了一下。
接觸時間越長，他越發現小季的性格對他胃口。
小季這個人吧，對你看得上就是看得上，看不上就是看不上，欣賞嫌惡都在臉上，表現的很直白。周正一第一天來時，因著誤會，還被他拿話刺兒得有點無措，後來漸漸摸清楚他脾氣了，處著就順了。
跟小季這種腦子裡沒彎彎道道的待在一起，不累心，相處起來是很簡單舒服的。
總部裡其他人是怎麼看他的，說實話，周正一除了一開始梗了那麼一下，現在還真就想開了。人家怎麼想是人家的事兒，周正一管不了，也犯不著拿這個鑽牛角尖，他做好自己就行。
不過小季到底還是和那些同事不太一樣，他是真有心把小季當朋友處，不能不在乎小季怎麼看他。
周正一想了一想，他知道自己這個話說出來可能有點突兀，可還是想說：「我之前跟喬洛……其實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這話說完周正一自己也有點虛，就又添了一句，「起碼在我這兒，不是。」
「嗯，」小季敲著鍵盤很快的應了個聲，然後抬手按了下後頸，語氣有點不自然地說：「我之前對你，有過誤會。」小季瞥了他一眼，頭又轉回去，隔了一會兒才接著說，語氣是很真摯的：「不過我現在知道的，」他把之前那句話又重複了一下，「你不是那種人。」
周正一這兩天心裡一直很堵得慌，狀態很不好，這時被這句話撥拉一下，心底也痛快了幾分，他就抬頭笑了那麼一下子：「謝謝。」
小季坐在電腦椅上，轉過來面向他，「要不，你等上班，去退了那邊的宿舍，住到我這裡來吧，」小季蹭了蹭椅子扶手，「反正你本身也應該住這裡。」
周正一後來還是把小季的好意給回絕了，他不光要辦退宿，他還要申請從總部調回分公司。
這事兒說來其實還挺對不住小季的，他來這兒沒半年，崗位剛焐熱乎，工作也接上了正軌，結果現在要抬屁股走人。他這一走，辦公室裡就又缺個人，下個人調過來之前，小季就得獨挑大樑。周正一心裡是愧疚的，但他是真的不打算在總部繼續上班了，他不想再碰見喬洛。
小季知道以後情緒有點低落：「你很適合這個工作，我希望你、你能留下，但還是尊重你的決定。」
周正一禮拜一上班，就去遞交了申請調回原部門的單子，部門的領導也找他談過話，試圖挽留，不過周正一心裡主意是已經定了的。
人事調動按流程得層層審批，需要15個工作日，三周左右。周正一趁著這個時間做了工作整理，把手上處理跟進的項目都仔細收了尾，實在結不了活兒的，就做好交接。
這期間他一直住在小季這裡。他也不好白住，就把做飯給攬了下來。
小季是個好養活的，餵啥吃啥，吃啥香啥，特好餵養。
就是做飯的時候，周正一總會不自覺的在菜裡多放糖——喬洛好甜口。
兩人共同生活過的那一段記憶，有一部分已經轉成了習慣，融進周正一身體裡。周正一緩緩呼出口氣，他得一點一點的來，把那些不屬於他的習慣慢慢改掉。
挺過最開始的那幾天後，最難熬的反倒是後面的鈍刀子割肉，喬洛的存在感實在太過強烈，周正一越不想想起他，就越是忘不掉。
這麼挨了幾天，周正一也不跟自己較勁了，他做不到一下子把喬洛從腦子裡踢出去，想起來的時候就讓自己想，心裡會難受，難受完了他整理下心情，也就慢慢緩過來了。
其實也沒想像中那麼難捱，漸漸地，他心態也就放平了。
他自己在腦子裡捋了一下，如果一切重頭再來一次，時間點回到他剛犯病那會兒，喬洛幫他度過假性發情期，倆人一天天相處下來，那其實他還是會被吸引，然後按部就班的喜歡上喬洛。
他不管喬洛把他當什麼了吧，起碼他的感情是很真摯的，只不過最後他愛上的人沒愛上他，他付了真心，然後沒得到回報，這麼一想也挺簡單的。他感情撒出去就是撒出去了，他沒後悔過，也沒必要去生出什麼怨恨，疼就受著，疼過去了就好了。
這段感情周正一拿得起來，就放得下去，只是需要時間。
第二周到周末的時候，周正一拎著行李站在小季公寓門廊，回身笑著說話：「行了，就這樣，以後可能沒這麼容易碰面了，咱們私下多聯繫吧。」
周正一工作上交接的差不多了，申調的手續還在辦理中，剩餘這幾天周正一也接不了新活兒，乾脆就請了假，準備回家好好放鬆幾天。
小季在他身後站著，「你可以多住幾天的。」
「不了，打擾你夠久了，這幾天真是多謝了。」周正一朝他笑笑，抬著行李準備推門。
小季跟著他往前走了一步：「要不，還是我送你回家。」
「騎車送啊？」周正一笑哈哈的回看了他一眼，打趣他道：「你那車放上我可就沒地方放我行李了。」
小季抿了下嘴，硬邦邦地說：「我會開車的，我只是、只是不喜歡開車……」
周正一拉著行李走出門，轉過頭時臉上還掛著笑：「不愛開你還管送？那你對我也算是特別優待了哈哈，沒事，你甭麻煩了，我自己有車。」
周正一跟小季道別，關上門，拉著行李往前走了沒兩步，對面的門突然也被打開了，喬洛正好從裡面走出來。
兩人撞了個對臉。
從半個月前那一次談話後，這還是周正一第一次看見喬洛，他腳下頓了兩秒，心口狠狠地揪了一下。
喬洛這幾天應該是都沒回來住過的，周正一沒想到他這都要徹底離開了，還會巧到在這裡碰上面。
喬洛手裡捲了張資料紙，他看到周正一，動作頓了頓，蹙了下眉：「周正一，你沒必要調……」
周正一身後的門忽然打開，小季舉著他鑰匙串從裡面探出身：「周正一你鑰匙落下了。」
周正一很快回神，扭身接過來：「謝謝，剛隨手放鞋櫃了，你瞧我這記性。」
小季皺眉看了看喬洛，又看看周正一。
周正一拍了拍他肩膀，拿著鑰匙串朝他揮了揮手，拉著行李去按了電梯。
喬洛捏住手裡捲著的紙，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很淡的從季徵宇臉上劃過去，又掃過背衝著他的周正一，就一言不發的站在電梯口，單手揣兜等電梯。
電梯一到，周正一和喬洛前後進了電梯。
兩人之間一時無話。
再見到這個人，周正一緩和得差不多的心又開始一抽一抽的疼。
他緊緊攥了下手心，再鬆開，盡量平穩了聲音，開口道：「你放在我家裡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喬洛神情漠然，電梯門一打開就率先邁了出去，他留給周正一一個背影，聲音很冷的甩下一句話：「沒什麼值得要的，你全扔了吧。」
這話就跟句雙關語似的，周正一聽得心臟被狠狠一扯，抽著擰了一下。
他開車到家以後，坐著緩了半天，才起身收拾東西——喬洛的電動牙刷，拖鞋，睡衣，還有衣櫃裡備用的西服，再加上他給周正一買的東西，亂七八糟一大堆，一件件的全被周正一挑出來，丟進一個大型編織袋裡。
周正一花了一下午時間才把東西收拾好，編織袋堆在門口，打算第二天就丟出去。騰空了地方，周正一再把自己的行李攤開，東西拿出來一樣樣歸位，那個裝著佛牌的小禮物盒周正一現在也沒心思拆，索性帶著包裝卡片一股腦的丟在了臥室桌上。
晚上他洗過澡，身上熱騰騰的從浴室走出來，脖子上架著毛巾正在擦頭髮，客廳門口忽然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
這動靜來得太過突然，周正一愣了下神。
他愣神的功夫，門鎖就被捅開了，門一拉開，外頭是喬洛，面色異常的陰沉。
周正一驚得有點懵：「你來幹什麼？？我不是說了別讓我見——」
喬洛邁進來，一把甩上門，他鬆了鬆領口，踢了一腳門口的編織袋，神情有些古怪地說：「你這麼急著讓我搬走，想讓誰住進來？嗯？」
周正一皺起眉，沒有立刻接話，他隱約覺著喬洛的狀態不太對勁。
喬洛往前跨了一步，鼻息間卷帶著濃重的酒氣：「季徵宇？還是陳修哲？周正一，你他媽是不是身邊一天都不能缺男人？」
第六十六章
周正一一下都沒反應過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也懶得往腦子裡琢磨，直接上去推了喬洛一把，聲音很沉的說：「你把鑰匙還給我，然後離開我家。」
喬洛被推得身形一晃，反手抓住周正一的手，眼睛微微瞇起來：「你還想跟我鬧到什麼時候？」
周正一聽得一愣：「鬧？你什麼意思？」
喬洛眼神有些散，目光也不太清明，他抓著周正一的手使了力氣，說話帶著明顯的醉態：「半個月了，你到底鬧夠了沒有？」
喬洛看著像是真的喝多了，周正一跟他隔著一段距離，都能聞見他身上帶著的濃濃酒氣。周正一不想跟個神志不清的酒鬼在這兒浪費時間，他用力把手抽出來，壓著火氣說：「我不想跟你說話，你現在立刻出去。」
喬洛看了他幾秒，忽然嗤的一笑：「你趕我幹什麼，你住過去還不行，還想讓季徵宇搬進來是嗎。」
「你他媽發的什麼瘋？」周正一真是不想跟他多廢話了，他側過身子，想隔著喬洛去開門，「我想讓誰搬進來就讓誰搬進來，你他媽管得著嗎？！」
喬洛突然出手，鉗住周正一肩膀，手臂一帶，就把他強行轉了個身位，懟在門上，夾在自己和門中間。喬洛臉色很沉，眼神陰鬱的說：「你再說一遍。」
周正一後背匡當撞門上，撞得他火氣也躥上來，他用胳膊肘抵住喬洛不斷逼近的胸膛：「說什麼？你管得著嗎？我跟你現在沒關係了，沒他媽關係了你聽不懂話是嗎？？」
喬洛被罵得像是一怔，他些微睜大了眼，直直看著周正一：「你想分手？」
周正一趁他力道鬆懈，伸手將他推開了些，他情緒也暴躁起來：「想？我們半個月前就已經分了，我他媽是不是話說得不夠清楚？喬洛，我們早分手了，分了你聽見沒有？別他媽再來我家，別再在我眼前出現。」
喬洛低著頭往後跌了一步，神色閃過一瞬的無措。他穩住身形，頭再抬起來，臉上的神色隨著周正一的話一點點寒了下去。他抬眼看向周正一，猛地探身，一把扯住周正一脖子上的毛巾，帶著一股狠勁兒用嘴堵住了他的嘴。
周正一被撞得嘴唇磕了牙，後腦勺被慣性懟到門板上，砸出光噹一聲，他疼得唔了一聲。喬洛的唇抵上來，滾燙的舌尖沿著他齒縫往裡探，想撬開他的嘴。
我操。
周正一腦子裡轟了一聲，對著喬洛的嘴就是一咬。兩人相接的唇間立刻就見了血，喬洛吃疼，往後退了一下。周正一逮住這個空隙一拳砸了過去，喬洛拿手掌接住了，另一隻手擦擦自己唇上的血。他看看指尖上自己的血，又看了看一臉憤怒的周正一，胸口微微起伏，深深喘了口氣。
周正一現在又氣又躁，簡直煩到了頂點。
他也是沒想到，喬洛喝多了還能跑過來整這麼一齣。他不知道喬洛這是喝得神經錯亂了，跑他這撒酒瘋了，還是他真就沒意識到倆人已經分手了。
操得了，周正一心想，你都他媽瞞著我訂婚了，我不跟你分還他媽守著你等過年嗎，留下來當小三豐富人生經歷？？
周正一越想越氣憤，他往回抽了一下被喬洛握住的手，沒抽出來。周正一罵了一句，惡狠狠的說：「你他媽鬆開，你別碰我——」
喬洛像是被這句話激了一下，表情繃緊了，攥著周正一手腕，往他身後一背，迫使他挺起胸膛，和自己上身抵在一起。兩人的距離陡然貼近。
喬洛低頭，垂眼看著周正一，眼簾有點發顫：「我怎麼就不能碰你，你不給我碰你想給誰碰。」
喬洛這個狀態真的完全沒法溝通，周正一掙動一番，被喬洛壓制得死死的。
喬洛看了他好半天，忽然嘴唇一抖，聲音裡帶著委屈的說：「你還嫌我噁心。」
周正一被他這語氣裡裹帶的那份委屈晃了下神。
喬洛在周正一愣神的功夫，彎下脖頸，頭靠在周正一肩窩裡，輕輕蹭了蹭。
周正一上身穿的是一個很寬鬆的棉短袖。喬洛蹭完他脖子，又往下挪了挪，對著他左側胸口很輕的落下一吻。
那一個吻，就像是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親在了周正一的心臟上。
周正一激靈一下，驟然發力，整個人朝著喬洛撞過去。喬洛猝不及防間被頂得身子一歪，後腰猛然磕上鞋櫃邊角，疼得他嘶了口氣。
周正一眼眶發紅的盯著他。
他怎麼還有臉委屈給周正一看呢，那周正一的委屈又有誰看呢。
周正一抓起鞋櫃上的鑰匙，真是一個字都不想再跟他扯了，轉身就出了門。
他下了兩層樓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穿著睡衣拖鞋就跑出來了，兜裡就有個家門鑰匙，手機都沒帶。他煩躁的想了想，下樓去找了顧鳴。
他髮小的家跟他在同小區，只不過隔了幾棟樓。周正一穿著睡衣在小區裡走，偶爾也能碰見這幅打扮出來倒垃圾的居民，瞧上去也不算太突兀。
顧鳴幸好在家，一拉開門，瞧見他這個打扮，特別詫異地喊：「喲呵，你這整得哪齣？咱倆老爺們，就別玩什麼睡衣趴了吧？？」
周正一對著自己髮小真是一點門面都懶得裝，不痛快都貼在臉上，喪眉耷眼的就扒拉開他擠了進去。
顧鳴跟他後面圍著轉：「這怎麼的了，你跟喬洛吵架啊？給趕出來了？」他咋咋呼呼的，「不對啊，這你房子啊，要趕也是你趕那個小崽子啊。」
周正一頭也沒回地說：「我們分了。」
顧鳴安靜了幾秒鐘，蹬蹬蹬跑到周正一面前，仔細探了下他神色，「分啦？你倆誰甩的誰啊？因為個啥啊？」
周正一繞過他，走去廚房給自己掏杯子接水喝了。
顧鳴靠在廚房門上，絮絮叨叨個沒完：「不樂意說就不樂意說吧，不過我提前說啊，我看不上那臭小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一會兒你要想哭鼻子，我可能沒法陪你感同身受。」他看著天花板，挺認真的想了想，「要不你給我幾分鐘，讓我想想我二姨姥姥，醞釀下情緒。」
周正一本來心裡挺不好受的，現在讓顧鳴這麼突突突一攪合，只剩下無奈了，他放下杯子說：「祖宗，你那嘴能不能歇一會兒？半個月前就分了，我早沒事了。」
「半個月前就分了你現在才告訴我？」顧鳴撇撇嘴，眼睛一轉，忽然抓住了重點，「誒等會兒，你們分半個月了，他怎麼還能把你從家裡擠出來？」顧鳴一擼袖子，甩了甩小瘦胳膊，「這臭小子什麼毛病？跟你犯渾呢？不行我得告訴哲哥去。」
「誒，你消停的，別添亂了成不成，」周正一捏了捏眉心，「我自己能處理，你別去折騰修哲。」
周正一在顧鳴家裡蹭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家。一開家門，喬洛已經走了，門口的編織袋也不見了。
周正一鬆了口氣，在屋裡尋摸一圈，沒看見喬洛應該還回來的那串鑰匙，他也懶得再較勁，直接打電話約了個換鎖師傅過來。他去衛生間洗漱，刷牙的時候忽然覺出點不對勁來。他掃了眼洗手檯子，發現喬洛那支電動牙刷不知怎麼又放回來了。周正一一嘴的牙膏沫子，在那愣了半天。他皺著眉毛，迅速漱完口就轉進了臥室，一拉衣櫃，眼睛瞬間就瞪大了。
衣櫃裡滿滿噹噹的，掛著他的夾克、帽衫，還有一看就不屬於他的西服襯衫。喬洛那些東西，他昨天怎麼給拿出去的，現在又怎麼給塞回來了。
合著喬洛沒把東西拿走，而是給擺回原位了。
這他媽的是搞的什麼玩意兒。
周正一心火一下子旺起來，他氣呼呼的在屋裡轉了一圈，突然發現這家裡不光是多了東西，還少了一樣。
昨天他隨手放在臥室桌上的禮物盒，不見了。
第六十七章
那禮物盒被包得花裡胡哨的，上頭插著小賀卡，底下壓著行程單，一起塞在一個透明袋子裡。周正一記著他昨天收拾行李的時候，這袋子被他順手擱桌面上了的。現在一套三樣，連帶著外頭裹著的透明塑料袋，統統不見了。
周正一心裡突突的跳，不死心的還往桌下看了看，沒有，抽屜裡翻一翻，也沒有。
肯定是被喬洛給拿走了。
周正一坐在床上，兩手拄著膝蓋，氣得氣血直往上翻。他一想到喬洛可能已經看到了小賀卡上他親筆寫的字，就控制不住的胸悶心悸。
那沒來得及送出手的定情信物，和賀卡上還沒被看到的情話，真是他在這場不對等的戀情裡，僅剩的一塊遮羞布了。
結果現在，連這最後一塊遮擋都被砸得稀爛，一顆沒人在乎的真心，血肉模糊的，就那麼剖開了，大剌剌地曬在青天白日下。
周正一合著眼，等這股難受勁兒慢慢緩過去，才摸出手機，翻到喬洛的號碼，一狠心打了過去。
人帶不回去了，可老周家的佛牌他總得帶回去。
喬洛電話接的很快，周正一也沒墨跡，語音一通他就開門見山地問：「你是不是拿了我東西。」
那邊停頓了片刻，才回話：「你是說，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是，我收下了。」喬洛的聲音很平，聽不出什麼情緒。
周正一卻被他這句『收下了』激得心火翻湧，他捏了捏眉心，盡力維持著冷靜：「那不是給你的，你還給我。」
喬洛似乎是在公司裡，背景音有些嘈雜，有陌生的聲音隔著電話傳過來：「這份單子需要您簽個字。」喬洛聲音離遠了嗯了一聲，過會兒又貼近了話筒，繼續剛才的對話：「我收了就是我的。」
「放他媽屁！你有什麼資格……」周正一語氣急促，他停了一下，呼了口氣，又道：「我不想跟你廢話，你趕緊還回來。」
這下喬洛那邊沉默了很久，要不是還能聽到那邊有人走動的忙碌音，周正一還以為他掛了電話。喬洛似乎是又處理了什麼要緊的工作，才慢條斯理的開了口：「那你來找我。」
「可以，」周正一語速很快，「你在總部？「他話一出口才想起來今天周日，總部放假，他改口道：」還是你自己公司？你發個地址給我，我這就過去找你。」
「我現在騰不出時間，」喬洛那邊有刷刷的簽字聲，「我給你發個地址，你晚上8點去那裡等我。」說完他就掛了電話，沒一會兒微信發過來一個定位。
周正一把手機丟開，仰面摔進床裡，他兩手交疊著架在額頭上，真的想不明白喬洛這又是想玩什麼。
中午換鎖的師傅過來給安了新鎖，周正一給人結完錢，就把鑰匙串替換成了新鑰匙，舊鑰匙在手裡攥了一下，直接丟了垃圾桶。
喬洛約的地方在市中心，周正一預估好堵車的時間，六點半就出了門。他按著導航一路堵過去，到目的地的時候差不多快八點。
他把車倒進門口的空位上，下車一看，這才覺出彆扭來。他本來以為喬洛會約他去辦公樓之類的地方，沒想到這導航的終點似乎是個餐廳。
這裡位於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街圈裡，按理說應該是最不好等停車位的地段，但這裡別說需要他費心找車位了，這餐廳門口的停車場上幾乎是全空的。
周正一擰著腦袋左右看了一圈，又看了看導航上的地址——他直接從微信裡導進導航裡的，不會弄錯。
沒走錯地方啊，周正一正有些拿不準，一個穿西裝的中年男人朝他走過來，胸口別了個大堂經理的胸牌，未語先笑：「是周先生嗎？」
周正一鎖上車門，看著他點了點頭。
大堂經理朝餐廳大門的位置一擺手，很客氣地說：「您這邊請，喬先生已經到了，在上頭等您。」
周正一跟著這位經理走進大門，在大廳裡拐了個彎，直接進了電梯，按下最高層的電梯鈕。
全透明的玻璃電梯徐徐上升，周正一看著那樓層按鈕都跳到17、18層了，按鈕燈才亮到一半，這才特別遲鈍的反應了過來。
他知道這是哪裡了，這是他之前預定了座位，最後卻沒能來成的旋轉餐廳。
這旋轉餐廳建在一座高塔建築的頂層，合計約有三十來層樓的高度。在頂樓用晚餐時，餐廳會緩速旋轉，可以從落地玻璃裡，向外鳥瞰整個城市夜景。
他原來是打算在這裡跟喬洛求婚的。
電梯一層層爬高，周正一木愣愣的看著地面的景致越變越小，心裡頭被緊緊勒了一下。
時間沒允許他再多想什麼，電梯門就打開了，旋轉餐廳裡燈火通明，本該是賓客滿座的周末晚上，此時卻是空寂安靜。
整個餐廳裡，只有地段最好、最負盛名的那個賞景台上，坐著一位客人。
有錢真他媽好啊，周正一當初在官網上又是排隊又是抽號的，最後也不過是搶到了靠近餐廳中部的包間。能在就餐時欣賞夜景的位置過於搶手，網上的預約都排到了一個月後。
生意這麼紅火的餐廳，有錢人也是說包場就立刻能包場的。
大堂經理對周正一比了個請的動作，就停步了。周正一自己往前走了幾步，喬洛側頭看到他，立刻對他笑了一下，然後起身，繞過桌子，拉開了對面的椅子。
周正一慢慢走過去，站在餐桌前，看了眼桌上明顯精心佈置過的燭火，又看了看一旁的喬洛。
喬洛今天穿了一身淺白色的禮服，打了個領結，頭髮也打理過，拿髮蠟抓出來個很好看的造型。
喬洛常穿西裝，可周正一從沒見過他穿禮服的，也沒怎麼見他穿過淺色。深色的正裝易顯肅穆深沉，喬洛的臉和年紀在生意場上太過張揚年輕，他得靠衣服穩住氣場，所以慣穿深色的高定西裝。可其實這種設計偏奢華的淺色禮服才是最襯他五官的，配上他天生淺淡的髮色和瞳孔，英俊又貴氣，彷彿是上世紀裡出身名門、血統高貴的小公子。
喬洛兩手搭在椅背上，目光專注的望著周正一：「正一哥，你坐。」
周正一迎著他的視線，聲線沒什麼起伏的說：「不必了，你直接把東西給我吧。」
喬洛拍了拍椅背，堅持地道：「哥，我們坐下談一談，好嗎？」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了，我想說的我都說完了，」周正一跟他說話就覺著疲憊，他閉了下眼，「我們分了，你把東西還給我，以後也別再見面了。」
喬洛緊緊抿著嘴，臉上繃著，搭在椅背上的手指指尖泛白，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說：「我不同意。」
周正一皺眉看了他一眼：「什麼？」
「我沒同意分手，」他倏地伸手，想去拽周正一胳膊，「這是兩個人的事兒，憑什麼你說分就分，我不同意。」
周正一往後躲開了，眼神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喬洛，過了一會兒才說：「你什麼意思？你說這話認真的？」
喬洛抓空了，手在半空中頓了一下才收回來，他胸口做了個起伏，垂下眼睛：「半個月了，你不要再跟我鬧了好不好。」
「我操，」周正一深吸口氣，火一下躥起來，「喬洛你腦子沒毛病吧？誰他媽跟你鬧了，我跟你分手還得你同意？那你他媽跑出去訂婚的時候你問沒問過我同意嗎？」
喬洛臉上閃過一絲陰鬱，他不依不饒的逼近一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我想的哪樣？我還用想？我自己看到了。」周正一呼吸急促，目光從周圍掠過，「你現在弄這些還有什麼意思？？」
「哥，你說要給我過六一的，」喬洛緊緊盯著周正一，「你先坐下來好嗎，你給我個解釋的機會……」
「別再廢話了，浪費你時間，也他媽浪費我時間，」周正一氣急敗壞的拽住喬洛領子，「趕緊把佛牌還給我！」
喬洛用手握住周正一的手，眉眼蹙起：「我是和晏緒安訂婚了，可我……」
周正一使勁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同時餐廳中央的電梯一響，電梯門向兩側打開，從裡面陸陸續續走出來好幾個人。
那群人裡有A有O，都是一對兒一對兒的，為首的一腦袋紅毛，摟著個凹凸有致的Omega，一跨出電梯就笑了一聲：「我說什麼來著，能把這裡包場的，姓喬的，除了喬洛還能有誰？」
大廳經理抹著額頭，從後面跟上來，一臉愁雲：「薛少爺，今天喬先生真的是把這裡包場了，他特意囑咐過，誰也不讓進。」
薛凌朝他一甩下巴：「就我跟他的關係，這麼大餐廳，他還能勻不出塊地方讓我們吃上飯？你放心，出事兒有老子頂著。」他對懷裡的Omega一抬眉，「這美女我都帶來了，還能掃了興。」
那美女衝他嫵媚地拋了個媚眼，薛凌露出個痞氣的笑，朝喬洛那邊一抬頭：「喬少爺，這面兒你賣不……」他話說半截，這才看見被喬洛擋住一大半的周正一，他尾音自動消下去，腳步也停了，有點尷尬的抬著調子喲了一聲。
他一停，後面的人就被擋了，有個公子哥在後頭嚷嚷：「走啊，堵這兒幹嘛呢，」他帶著自己的伴兒繞過薛凌往前走了兩步，一抬頭，看了眼喬洛：「這喬少爺就是大手筆啊，這地方說包場就包場。」他又看了看喬洛身後的周正一，嘖嘖地道：「喬大少哄個情兒弄這麼大陣仗，你不怕家裡那位晏大美人生氣啊？」
後面幾個人都笑了笑，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少爺在後頭探了探腦袋，眼神放肆的來回打量了好幾圈周正一，笑嘻嘻地說：「喬少爺口味還挺獨到，Beta的滋味好不……」
喬洛臉色極其陰沉，突然很冷的開口：「閉嘴！」
那小少爺立刻噤聲，表情有些吃驚的看過來。他旁邊站著的另一個公子哥誒了一聲，圓場道：「喬大少今天怎麼這麼大火氣，還不興開個玩笑了？」薛凌在旁邊拿胳膊撞了他一下，小聲說：「別他媽再說了，走、走。」
一群人莫名其妙的被薛凌趕回了電梯，又緩緩降了下去。
喬洛回頭看向周正一，周正一臉色看著很白，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兩人視線對接在一起，周正一說：「你剛才想說什麼？你是訂婚了，可你——」周正一吸了口氣，一字一頓地說：「還、沒、操、夠，是嗎。」
喬洛眼睫毛狠狠顫了一下，他微微睜大了眼，眼底閃過一絲無措來。
周正一目光往下落了落，表情現出幾分倦怠，他合了合眼，伸手在自己衣領裡摸了摸，拽出條紅繩來，手一用力，扯斷了，連著下面的小佛牌一起朝著喬洛用力丟過去：「佛牌我不要了，你碰過的東西我都不想要了，你愛怎麼就怎麼吧。」
第六十八章
佛牌砸在喬洛胸口上，彈了一下，又墜到餐廳的地毯上，向外滑出去好遠。
喬洛表情像是怔了一下。
周正一手揣進外套兜裡，轉身就走。
他進電梯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是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他這段感情沒能善終，他認了，誰對誰錯，誰對不起誰，他也不想掰持了，沒意思，也沒意義。他現在就想把這事放下，往後好好過他自己的日子。
可現在他連灑脫的轉身離去都做不到。
他也真是沒想到，他都跟喬洛分手了，倆人掰了，就這樣，他還是會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富家少爺圍著嘲弄，指著鼻子喊小情兒，還是個橫插在別人關係裡的第三者。
這又是三兒又是情兒的，還他媽挺全乎。
周正一忍不住的想，他上輩子是不是刨過喬家祖墳啊，這輩子給他還債來了，為什麼他剛能緩過口氣來，喬洛就帶著這一團的爛糟事兒，再招惹上他，然後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他臉上。
電梯落到一層，周正一快步跨出門，向著停車場走去。
偌大的停車場空曠得很，除了周正一的車外，旁邊還停著幾輛惹眼的跑車，剛才那幾個公子哥，一人摟著個Omega，靠在車旁正在說話。周正一一出現，薛凌就往他這邊抬了下頭。
薛凌打量了一下快步走路的周正一，又往宴廳門口看了一眼，沒瞧見喬洛。
他鬆開懷裡的美女，等周正一走近了，橫跨一步，擋在他身前，張嘴對著他誒了一聲。
周正一看了他一眼，沒搭理，繞過他就要走。
薛凌在他後邊跟上來，胳膊抱在胸前，追著他背後說：「我說，你這脾氣也忒大了點。」
周正一躲開他，薛凌又擋過來：「誒你等會兒，我這兒跟你說話呢。」
周正一抬眼瞥了瞥他，薛凌抓了把頭髮，聳了下肩：「那什麼，你也別太拿喬了，喬洛訂婚這事兒吧，其實也不礙著你什麼，你倆該怎麼還怎麼，他跟小安吧，就是……」
「你這是在開解我？」周正一忽然打斷他。
「啊，」薛凌看著周正一，還點點頭，「是，你別跟他鬧了，他最近也不太好過。」
周正一半落著眼皮看他，目光很冷，「那我他媽謝謝你。」
薛凌瞪了周正一半晌，扯了一把自己領口：「你這Beta真他娘的是軟硬不吃啊，你別好賴話不分。」他嘖了一聲，跟那兒自言自語的，「這喬洛到底看上你什麼了？看上你這臭脾氣了？」說完這話，薛凌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神往周正一下身飄了一下，忽然湊過來，壓了嗓音好奇地問：「還是說你活兒特好？」
他媽的……
周正一火再也憋不住了，突然出手，揪住薛凌衣領，使勁兒往後一摜，怒道：「滾蛋！」
薛凌向後打了兩個踉蹌，操了一聲，臉色立刻不好了，音量拔起來：「你還挺來勁？我他媽看你是個Beta，不想跟你動手而已，你別給臉不要臉。」
薛凌這話喊出來時，餐廳的門又被打開，喬洛追了出來，一眼望向周正一，目光急切。
周正一一把搡開薛凌，抬腿就往自己車上走。
喬洛從門口台階跑下來，喊了聲正一哥，周正一頭也沒回。喬洛語氣重起來：「周正一，你站住！」
周正一拉開車門就要上車，喬洛衝過去，一把把車門砰的撞上。他轉頭看向周正一，說話時氣息有些喘：「你可不可以聽我解釋，我不知道晏緒安找你說了什麼——」
周正一沉默的掙動著。喬洛按住他胸口，將他抵在車門上，逼迫他看著自己：「我跟他只是對外做出聯姻的樣子，我們之間有協議的，我們根本不會結婚，」喬洛避諱著不遠處的公子哥們，壓低著聲音說：「我他媽根本不會跟別人結婚，周正一，你……你不要再生氣了。」他說到句尾，聲音有點顫，「晚宴那天，我跟他只是逢場作戲。」
逢場作戲，周正一在舌尖默念著四個字，「你跟他是逢場作戲，跟我又何嘗不是，我當初把你當什麼，你又把我當什麼？」
喬洛嘴唇抖了抖，沒能說出話來。
周正一把壓在他胸口的手一點點拉開，「你也不必再費勁跟我解釋什麼了，你跟誰訂婚，跟誰結婚，跟我無關，我不在乎。」
喬洛眉頭緊蹙，眼珠一錯不錯的盯著周正一。
周正一也看著他。
喬洛這幅相貌是真的佔盡便宜，他眉眼生得深邃，目光稍微專注就顯得十足深情。周正一以前被這麼注視著，就覺著這人滿眼滿心全是自己，直到現在才知道，其實全是演戲。
周正一再次拉開車門，側臉看看喬洛，語速很慢地說：「你演技真的好，我都分不清你跟我說的那些話裡，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喬洛演得太真了，倆人在一起快一年，周正一但凡能看出一星半點他只是玩玩兒，都不會放任自己走到今天這個局面。
喬洛眼中閃過痛楚：「……哥，我喜歡你，這句是真的。」
周正一胸口強烈起伏了一下，彎腰坐進車裡，手拉住車門，「我信過你。」
車門要關上的剎那間，喬洛伸手卡住門，他彎下身，往周正一這邊湊過來，「哥，你說過的，你說我什麼樣你都會一直陪著我的，」他說這話時眼角微垂，睫毛在顫，嘴也在抖，彷彿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你騙我。」
周正一拉著車門的手一頓。
這話他說過，的確說過的，說的時候是很認真的，心裡頭也想到了很遠很遠以後。
心裡忽然鋪天蓋地的疼起來，周正一深深看了喬洛一眼，「對，我騙你的。」他平緩了一下呼吸，很慢地說：「你騙我那麼多次，我騙你這一次，不過分吧。」
喬洛被他這話說得神情一滯。
周正一趁他晃神的功夫關上車門，點火，落鎖，繫安全帶。
喬洛在車窗外邊很輕的叫了聲周正一。
周正一下意識撩了眼皮掃過去，視線抬上去時，正好看到眼淚從喬洛眼角滑出來的那一幕。
第一顆眼淚滾下來以後，剩下的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的從他眼眶湧出來，順著臉頰往下落。喬洛哭的時候沒有什麼別的表情，淚水充盈在眼眶裡，蓄不住了，便一顆顆往下掉。
周正一握著方向盤，被這滾落的淚水砸得徹底怔住。
「我操……」薛凌站在幾米開外，看著喬洛，一臉目瞪口呆。
周正一被這一聲激醒，扶住方向盤，穩了下心緒，掛上檔就開了出去。
喬洛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保持著同個姿勢，薛凌衝到他身邊，不知道在說什麼，一副見鬼的表情。
周正一把注意力從後視鏡上收回來，一路沉默著開車回了家。
第六十九章
周正一回家以後，腦子裡時不時就會毫無預兆的閃過喬洛流淚的臉，但他沒時間深想，他這幾天沒功夫幹別的，淨琢磨怎麼能再找到一對兒一模一樣的玉佛牌了。
他當初把這傳家寶似的小佛牌，從老周家畢恭畢敬的請了出來，結果孫媳婦沒帶回去，寶貝也讓他搞沒了，這他沒法跟老周同志交代啊。
周正一就挺著急上火的。
趁著這幾日連休，他還特意跑了趟寺廟，就是當年他爺爺去求佛牌的那一座。
廟在本市郊外的山區裡，周正一跟著導航，盤了仨小時山路才摸到地方，停車一看，霍，想進得買門票，買票得排隊，廟門口人烏泱泱的多，限流了，想進還是得排隊。
周正一拿著票跟著人流往裡排，等了快一小時才跨進廟門。
廟裡香火特旺，買香上香的人很多。周正一也不許願的，進來直接就奔著紀念品商店裡跑。
店裡負責接待的都是年紀輕輕的小和尚，周正一逮著一位就拉著不放：「小師父，我想買佛牌。」
小師父衝他一句阿彌陀佛，刷刷拿出兩板玉牌子，指指左邊的：「這邊求平安，」再指指右邊，「這邊求富貴。」他雙掌合十，「施主是想求什麼？」
「求姻緣，求姻緣的。」周正一食指一圈，給他比劃個大小，「這麼大，刻著梵文的，陰陽配成一對兒的。」
小師父唔了一聲，沉吟一番，又對他施了個禮：「施主說的那一種，是不賣的，那個是跟本寺的主持師父結緣求來的。」
「啊？」周正一一愣，也沒想到這裡頭門門道道這麼多，「那，請問主持師父在哪裡？」
「主持師父雲遊在外，尚不知歸期何日，相見得隨緣。」小師父最後對他一合掌，不論周正一再說什麼，一律阿彌陀佛。
周正一突突著太陽穴，又往回開了三小時盤山路，空手而歸。
他謝謝喬洛，沒事給他整這麼一齣，他這個禮拜本來是打算窩在家裡養養情傷的，結果現在完全沒那個閒工夫矯情，也沒時間去想他那天淌下的眼淚，是又一次的演技，還是摻雜著別的什麼玩意。
佛牌買是買不到了，周正一就琢磨著不行找靠譜的手藝師傅訂做一個。
這要說找做手藝活兒的師傅，還得請教他老同事劉錦。
劉錦私下裡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收集老擺件，盤個手串什麼的，木的玉的他都玩。周正一記著他原先還找人定做過一套玉羅漢。實物他帶單位來顯擺過，周正一上手摸了，玉羅漢一套十八個，個個雕得惟妙惟俏，神態各異，雕刻師的手上功夫實屬上乘。
周正一趕緊就給劉錦去了個信息，跟他要那位雕刻師傅的聯繫方式。說完正事倆人又隨意嘮了幾句，周正一順嘴提了句自己下周回分部的事兒。
劉錦：怎麼著，小周同志這是要回歸組織了？
1：是，離開半年，發現還是放不下老劉同志，特申調回
劉錦：你甭耍貧嘴
劉錦：你自己想清楚了就行
1：想清楚了，還是基層適合我
劉錦：那行，你原來座位我給你守著呢，沒人坐，周一等你回來
劉錦：喜迎小周同志歸來，我那盆小綠葉蘭送你了
周正一笑著和劉錦道了個謝，想了想，又戳開了夏眠的對話框。
1：乖徒，為師下周回歸，敬請期待
夏小眠：！！！！！
夏小眠：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
夏小眠：師父！！！徒兒想死你啦！！！！
夏眠這小姑娘總是活力四射的，周正一跟她聊了兩句，感覺心情也被帶好了不少。不過這歡騰勁兒沒能陪他多久，他聯繫上了那位雕刻師，師傅很簡單的跟他溝通了一下，說是想訂做一個一模一樣的佛牌可以，陰陽刻法他也在行，但問題在於，周正一這邊得給出一個樣圖。
周正一出不來樣圖，那佛牌上刻得是梵文，他一是不會寫，二也不知道是什麼字體。
這問題兜了一圈又回了原點，他那佛牌獨一份的，買買不到，做做不出，還真搗鼓不出第二對兒來。
周正一給愁得沒招沒招的，連工作又換回去的事兒也沒敢給家裡報備，生怕匯報時被他家領導一句『佛牌送出去沒』給問住。
這眼見著就到了周六，周正一早起出門耍了套拳，吃過早飯，再溜躂了一圈，回家沒幾分鐘，門外就有敲門聲。周正一一開門，顧鳴拖著兩大袋子塑料袋，氣喘吁吁的站門外。
周正一懵了下：「這是怎麼個意思？」
顧鳴把重得勒手的塑料袋全丟給周正一，自己進門換鞋：「社區送溫暖！」
周正一往袋子裡一看，那裡面裝得滿滿的全是食材。顧鳴特大爺的往沙發上一歪，大嗓門嚷嚷：「你仗義又貼心的髮小怕你傷心過度，特地過來救濟你了，請你吃大餐。」
周正一翻了翻袋子裡的東西，失笑道：「你請我吃大餐，合著還得我當廚子？」
「你廢話怎麼這麼多，我敢做你敢吃啊？」顧鳴騰地一下從沙發上蹦躂起來，往廚房轟周正一，「你趕緊的吧，我還沒吃早飯呢，這條帶魚你給我紅燒，我要吃紅燒的。」
周正一這幾天光琢磨佛牌了，飯也沒吃上幾頓正經的，這會兒就擼了袖子，準備給倆人倒騰頓大餐出來。
顧鳴杵在廚房裡瞎轉悠，他一烹飪技能基本為零的，也幫不上什麼忙，主要是真怕周正一心裡難受，就在旁邊一個勁兒的沒話找話：「誒，這帶魚凍得梆梆的，中午前化的了不啊？」他一邊說，一邊舉著那個長長的帶魚條匡匡敲水池子。
「你別瞎敲，你把它放水池子裡沖一沖，化化冰……」周正一話說一半，門又響了。顧鳴一臉專注的對付凍帶魚，「你別嘮叨，開門去。」
周正一放下手上洗了一半的菜，走去開門。
這次門一打開，外頭站著的居然是薛凌。
周正一挺詫異的看著他。
薛凌甩了甩他那頭紅毛，神情也有些不自在：「那什麼，我跟你聊幾句。」說完就想進門。
周正一擋在門口，皺了皺眉，沒讓：「你跟我有什麼聊的，你就在這兒聊吧。」
薛凌面色不耐的瞪了瞪周正一，自己往旁邊飄了一眼，氣兒順回來了，視線再轉過來，「行，你說在那兒就在那兒。」他單手架在門框上，說話有點支支吾吾的，「上次是我說錯話了，之前吧，也對你有點誤解，這個吧……」
周正一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薛凌抓了把頭髮，噎了半天，突然開口：「你回喬洛身邊吧。」
周正一看了他一眼。
「他跟你是來真的，」薛凌自己換了個姿勢，半拉身體頂在門上，「他跟小安那事兒吧，你可能不太懂，這在我們圈裡也挺常見的，真的，別說訂婚了，那結了婚各玩各的也大有人在呢。再說了，你一個Beta，又沒背景又不能下崽的，你也不能想著能進陸家大門吧，所以你也別太鑽牛角尖了，他心在你這兒，跟小安只是做做樣……」
「喬崽子劈腿了？？」顧鳴從廚房出來，剛好聽見薛凌後半句提到什麼安的，立刻就炸了：「這小傻逼！」他說完就扭頭回了廚房。
薛凌沒想到周正一家裡還有人在，不耐煩地說：「這人誰啊？」
顧鳴很快又從廚房裡鑽出來，帶著一身怒氣，手裡高高舉著那條裹著冰渣的凍帶魚，衝過來就往薛凌腦袋上招呼：「快滾滾滾！」
薛凌還沒反應過來呢，額頭上就被凍帶魚狠狠敲了一下。
「我操！！」薛凌一臉懵逼，跳著腳的往後躲，「這他媽什麼東西！？」
顧鳴追著他打，薛凌護著頭連連敗退。
顧鳴足足比薛凌矮了一個頭，身形又單薄。按理薛凌一個Alpha，單手就能制住這個小個子Beta，可架不住他實在噁心那條被四處揮舞、又腥又滑、還掉著冰渣的凍帶魚。
薛凌左退右躲的，還是挨了好幾下，終於崩潰了，一步三個台階的跑了。
周正一在屋裡抱著胳膊看熱鬧，直接樂出了聲。
顧鳴還是氣呼呼的，回手就拿帶魚捅了周正一小臂一下：「你笑個屁啊！喬洛那狗崽子都給你劈腿了，你還笑！你他媽抽他啊！！那紅毛還想給他說好話！！這他大爺的都哪來的臉！！」他舉著帶魚去了廚房，匡當把帶魚餵垃圾桶，「這魚碰髒東西了，沒資格進我嘴了！你給我做紅燒排骨去！」
周正一給他做了頓豐盛的，顧鳴吃得罵罵咧咧的，把喬洛祖宗三十六代都問候了一圈。
倆人吃完飯，周正一扯了兩個大垃圾袋，滿屋轉悠著把喬洛那點東西再次撿出去。顧鳴蹲在地上，邊罵邊對著袋子一通狂踢。等收拾利索，周正一送顧鳴下樓，順便把袋子拿出去丟垃圾。
兩個人一人提個垃圾袋，剛走到樓下，周正一一抬頭，就看見有個眼熟的Alpha從路那頭走過來。
顧鳴看看那個沒見過的Alpha，再看看周正一的表情，提著垃圾袋的手往上一抬。
周正一眼疾手快的給他按住了，「這個不用砸。」他把顧鳴手上的垃圾袋拿過來，讓他直接回家，自己就朝那頭迎過去了。
這一波一波的勸客來得還挺勤，周正一朝他打了個招呼：「徐大夫，你也要跟我談談嗎？」
徐少嵐推了推金邊眼鏡，朝他有點無奈的笑了笑：「周先生，有時間跟我喝一杯嗎？」
第七十章
「徐大夫，咱們就別折騰了，你自己開車來的嗎？方便的話就去你車上聊吧，」周正一朝他比了比手上的東西，「這兩袋子東西都是喬洛的，還要麻煩你捎給他。」
徐少嵐的車就停在不遠處。兩人在主副駕上坐好，周正一伸胳膊把東西放在車後座，轉過來，搶先一步開了口：「其實早些時候薛凌來過了，你要是也想說訂婚在你們少爺圈裡不算個事兒的那一套，就甭費勁了，我聽過一遍了。」
「周先生，你和喬洛的事情，我知道的也算是比其他人更多一點。」徐少嵐表情微微一頓，像是考慮了下措辭，「我覺著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
周正一和徐少嵐交往很淺，但對他印象一直不錯，這時明知他是來給喬洛說好話的，也不好駁他面子，就很隨意的點了點頭：「徐大夫，你說。」
「周先生應該也知道吧，喬洛是陸二叔的私生子，他生母出身平凡，去世也早，他很小的時候就進了陸家，很久一段時間都得不到什麼庇護。」
周正一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徐大夫，你這話起頭起的也太遠了，長話短說吧。」
徐少嵐沉吟片刻：「……周先生這樣的人，可能不太能想像得到，他在那種環境下長大，想得到什麼，有時候就得不擇手段。」
周正一皺了下眉，嘴唇動了動，但沒出聲。
徐少嵐繼續說道：「和晏家聯姻也是一種手段，周先生可能不理解，但的確是會有人把婚姻當手段的，說白了，就是拿自己手裡的，換自己想要的。」徐少嵐轉眼看了看周正一側臉，「喬洛和晏緒安訂婚前做了個協議，他要藉著晏家的聲望打通人脈，事成以後他會把自己公司的股權做一個很大的讓利，過給晏緒安，然後兩人低調解除婚約。」
「那真是挺大的一步讓利，不過晏緒安圖的也不是這筆錢，他對喬洛的心思也不算是秘密了，他肯簽這個協議，應該也是想賭一把吧。」
「喬洛選擇聯姻，是為了藉著晏家東風，吞下幾個很關鍵的項目。」
「這件事他籌備挺久了，能不能成，對他至關重要，甚至還會影響陸氏未來的格局。」
「其實如果陸晏兩家真能結親，帶來的好處會遠遠多於現在，這道理我懂，喬洛肯定也懂。但至於他為什麼還是選擇了假訂婚——」
徐少嵐挪了下身，單手架在方向盤上，朝周正一的方向看過來：「這答案我問不出來，我希望周先生可以親自去問一問。」
周正一出於禮貌，一直沒有出聲打斷他，直到他說完了，才轉頭看過去：「徐大夫，其實你不用這麼費力的跟我講這些，」周正一把手放在車門拉手上，「我和他分手，晏先生從來都不是主因，他才是。」周正一拉開車門跨下車，他回身略彎了彎腰，「我不知道我這麼說你能不能明白，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再因為這個事情來找我了，徐大夫，再見。」
徐少嵐面露惋惜，還是對周正一說：「周先生，最後一句，身為喬洛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徐少嵐話尾一拖，周正一沒再給他接下去的機會，朝他禮節性的點了點頭，就把車門關上了。
徐少嵐開車從他身邊經過時，車窗降了下來，周正一低頭往裡望了望，徐少嵐深深看了他一眼，垂了垂眼，很突然的說了聲抱歉，就開車離開了。
周正一當時還怔了一下，心裡頭尋思，這徐大夫朋友當得還挺盡職盡責，還替朋友跟前任道歉的嗎？
時間很快到了周一，是周正一第一天轉回分公司的日子。
他一進科室的門，一道尖嗓子就在他身後炸起來：「師父！！」
周正一震得手都哆嗦，回頭瞪著咋咋呼呼的夏眠：「你有姑娘樣兒沒有？」
夏眠咧著嘴笑哈哈的，搭著肩膀給他推工位上去，一臉的邀功：「瞅瞅！你這小位子我給你打掃的成不成！熱水都給你打好了！」
周正一跟科室裡其他人笑著打過招呼，被夏眠按著坐下來，抬手抹了把桌面：「嘖，還成，挺乾淨。」
「那是，」夏眠一屁股靠他桌子上，滿臉好奇地問：「師父，總部那邊咋樣啊，忙不？聽說那邊的技術部全是Alpha，有沒有特帥的！？人事部的Omega都賊漂亮嗎！」
「有的有的，跟我做搭檔的Alpha小伙兒就長挺精神，你等我給你翻翻照片。」周正一掏出手機，戳開小季朋友圈，想偷張自拍啥的，結果打開一看，空的。要不是他自認和小季關係不錯，簡直要懷疑被拉黑了，誰想得到這技術宅能一張照片都不發的，簡直白瞎了那張臉。
周正一抓了下下巴，又翻了翻自己手機相冊，居然還真找到一個。他把那張圖上的小季放大了好幾倍，遞給夏眠：「喏，就這個。」
夏眠接過來一看，「哎喲——小哥哥好帥啊！就是這圖怎麼這麼糊？」
那張照片是周正一給其他同事拍數據圖時意外抓拍的。他對著自己電腦屏幕上的數據卡嚓的時候，小季正好是站起來的，手裡拿著眼鏡布在擦眼鏡。他當時半側著臉，目光落得挺遠的，可能是在看窗外。就這一幕，剛好被周正一的手機框了起來。
不得不說，小季沒表情時，那股高冷勁兒一起來，這顏值還是挺能打的。
夏眠捧著手機可勁兒的看，「哎，咱們科室也是有過神仙顏值的，也不知道喬師弟去總部待得咋樣。」
周正一猛一聽見這倆字，毫無防備的，小心臟就擰巴了一下，他僵了僵，正巧這時劉錦推門進來，看見周正一就嗨喲了一聲：「小周同志，這麼快就正式回歸了啊。」
周正一回過神，哈哈一笑，「是，我這不是惦記你說要過繼給我的寶貝綠葉蘭嗎。」
周正一去總部的這段時間，科室裡從外部門調過來一位科長，周正一到崗先去跟新科長報了個道，九點以後又跑人事大樓辦了申調的後半截手續。
他跟負責這塊業務的小姑娘報了自己員工號，小姑娘給他查了半天系統，有點疑惑的嘟了下嘴：「嗯？您員工號尾號3491，對嗎？」
周正一說：「對的，請問是有什麼問題嗎？」
「您這個調度申請……」小姑娘話說一半，她隔壁工位的人探頭往這邊看了一眼，又指了指她電腦屏幕，倆人耳語了幾句，兩分鐘後，小姑娘跟周正一說：「您手續辦好啦，之前凍結的分部權限都解開了。」
周正一跟她道過謝，就又回了自己的科室。
剛進部門大樓，隔著長長的樓道，他就看見不停有其他科室的姑娘小跑著往他科室裡鑽。周正一走過去，正要推門，正好有兩個女同事從裡面走出來，周正一往後退了半步，避讓了一下，低頭時剛好聽見那倆姑娘嬉笑著嘀咕：「哈哈哈，真羨慕啊。」
羨慕個啥？
等人走出去，周正一打著一腦門問號拐進屋，瞬間就被一片玫瑰花海晃了眼。
科室的窗台上，桌子上，還有角落的地上，一捧一捧的，鋪滿了嬌艷欲滴的玫瑰花束。
大門口的傳達室大姐拉了個小板車，累得呼哧帶喘：「這一大堆，可算是給拉過來了。」
他們單位大門不能隨便讓快遞小哥進來，所有人的快遞都會集中投放在傳達室，傳達室大姐每天選個時間段給他們送包裹。
周正一看著這一屋子的花，又看了看他們科室裡幾個小姑娘，霍了一聲，「這誰家男朋友啊，這麼壕呢，整這麼大排場，這能嫁就趕緊嫁了吧。」
他這話一出口，科室的姑娘們瞬間爆出笑聲來，劉錦低頭翻著報紙也樂得噗嗤一聲。夏眠笑最大聲，「沒錯！能嫁趕緊嫁了吧！哈哈哈哈哈！」
周正一聽她那個笑聲眉毛就是一抬，傳達室大姐點了他名兒：「小周啊，我這給你送到了都，你點點數，給我單子上簽個字。」
周正一神情一滯，很呆的：「啊？」
「別啊了，」大姐遞給他快遞單，還夾著一張折疊著的卡片，「你簽收了，我這還得再送一趟別人快遞，你這是女朋友送的嗎？這姑娘也太實誠了，我這一板車差點沒拉下。」
周正一一看到那張卡片，眼底就是一暗。
那卡片的款式，和他那張沒送出手的生日賀卡一模一樣。
夏眠朝周正一擠眉弄眼的：「這誰送的呀，師父，你還不承認，我是不是有師娘了！師娘是不是個大戶千金哈哈哈！」
周正一強打起精神，把卡片揣進褲兜，隨手拿了束花丟給夏眠，「師什麼娘，我朋友跟我開個玩笑，當是慶祝我回來工作。」周正一給屋裡每個人送了束花，包括準備走人的傳達室大姐，剩下的他就讓夏眠拿去隔壁去送小姐妹了。
周正一趁著大家都開開心心找塑料瓶插花的時候，自己去了趟衛生間，從兜裡把卡片拿出來，打開都沒打開，直接揉爛了丟進垃圾桶。
5點鐘下班，周正一收拾完東西往出走，一出單位門，就看見喬洛穿了一身休閒服，頭髮打理的蓬蓬軟軟的，頭微微低著，手插在褲兜裡，長腿一直一屈的靠著門柱立在大門口。旁邊來來去去的女孩子都在側眼偷偷打量他。
周正一愣了愣，繞過他就要走。
喬洛抬了下眼，看到他：「正一哥。」喊完就緊跟了上來。
周正一快走了兩步，猛一轉身，控制著音量說：「你跟過來幹嗎？？」
喬洛垂著眼，語氣很乖地說：「……我想看看你。」
「你別看我，別跟著我。」周正一氣得不行，音量也大了一些，「也他媽別給我送花，你能不能別來煩我。」
「咦！喬師弟！！」夏眠挎著小包，蹬蹬蹬跑過來，「你怎麼來啦！」她看了眼周正一，「你來看師父？」
喬洛轉向夏眠，笑著跟她打招呼：「師姐好，嗯，我來看師父。」
夏眠看見喬洛顯得很開心，笑咪咪地跟他逗貧：「嘿嘿，你說說，師父跟你去了總部又自己跑回來了，是不是你惹他生氣，給他氣跑了！」
喬洛深深看了周正一一眼，「是，我做了錯事，惹他生氣了。」喬洛聲音放輕了一點，「他現在不肯理我了。」
後面的話周正一是一句也不想聽了，他低頭看了眼手機，裝著趕時間的樣子，對夏眠說了還有事，簡單道了別，甩開步子就走。
走出去十來米了，還能聽見夏眠的大嗓門：「哈哈哈喬師弟你別慌！咱們師父心大，沒有隔夜火兒，可好哄啦！」
周正一悶頭走了幾步，就被喬洛又追上了。周正一走到街尾，看看左右，沒有熟人了，腳步一停，一把將他身後窮追不捨的喬洛推進了小拐角。
喬洛的後背慣在牆上，周正一朝他逼近一步，神色分外惱怒，「喬洛，我們分手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想讓我重複幾遍？？」
喬洛沉默了下，點了下頭：「我知道。」
周正一眉毛皺得很緊：「那你這他媽的是在幹什麼呢？」
喬洛眼睛很專注的看著周正一，忽然抬手想去碰他的臉。
周正一拿手背啪得給他擋開了。
喬洛臉上閃過一絲痛楚，他落了下眼，再抬起來時，痛楚就消失了。喬洛朝周正一笑了笑，笑容酸澀又羞怯：「我想追你。」
周正一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轉身就走。
「周正一，」喬洛在他轉身時很輕的喊了一聲，「這一次換我追你好不好。」
第七十一章
那天之後，周正一每天上班，上午都會收到一束花。花的種類每天一變，附帶的小賀卡倒是沒變過，一直是同一款，裡面寫了什麼周正一也沒看，拿到了就把花分給姑娘們，卡片扔掉。
最初兩天，同科室的同事還有人信他那套朋友間開玩笑的說辭，後來看這花一天一天的，送得沒完沒了的，大家就都慢慢琢磨過味兒來，也沒人信了。相熟的同事們老拿這個打趣他，其中就數夏眠鬧他鬧得最歡：「嘖嘖，師父，這花什麼朋友送的呀？女朋友吧？」
周正一被一群人調侃了三四天，到底沒忍住，給喬洛去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的很快，周正一張嘴就罵：「你是不是真的有毛病？」
那邊頓了下，喬洛很乖巧的喊：「正一哥。」
「別，擔不起喬少爺這聲哥，」周正一語氣暴躁，「你那個破花別他媽送了，你弄這些有什麼意義？」
「有的，」喬洛回答的很快，「起碼你主動給我打電話了。」
周正一被他這話噎得卡了下殼，對著手機氣呼呼的喘了兩口氣，直接掛斷了。
幾秒之後，喬洛的信息追了過來。
喬洛：我很想你
周正一麻利兒的送他進全套黑名單。
可惜手機號跟微信能拉黑，人他拉不了。
隔三差五的，喬洛就在他下班點在單位門口蹲他。周正一趕也趕過，罵也罵過，再罵就只能滾車軲轆話了，都沒什麼用。後來他也沒招了，只能開車上下班。
他單位到家的那個距離，下班趕上晚高峰，開車還不如走路快。周正一一般情況下是習慣走路上下班的。但為了躲喬洛，他開車，喬洛跟不住他。
自從周正一一腳油門從喬洛面前開走以後，喬洛得有一個禮拜沒再出現過，但花還照送。
科室的幾個小姑娘，最近到單位第一件事就是圍在一起猜今天是個什麼花兒，幾人開周正一玩笑開得挺上癮，已經給他腦補出了一個對他情深根種的富家Omega小姐，苦追無門，為愛擲千金的豪門故事了。
周正一一邊喝茶，一邊有一耳朵沒一耳朵的聽她們瞎白活，心裡挺不是味兒的想，這除了『豪門』這倆字對上了，剩下真是沒一個沾邊的。
他這去總部轉了一圈，隔了半年再回來，手上一時半會的也沒接啥新項目，他這幾天就還挺閒。
左右沒事做，周正一就舉著把小剪刀去窗台旁，對著那盆繁茂的小綠葉蘭比劃。
劉錦抬眼從老花鏡上瞅著他：「你會不會修，不會別下黑手，再給剪禿咯。」
「老劉同志，專心幹活，甭閒操心，」周正一抻著脖子，瞄著花盆來回的看，「它就是真禿咯，也跟我姓周。」
不過他這黑手到了還是沒下去，他科室領導推門往屋裡探頭一看，目光直接鎖定了擺弄綠植的周正一，朝著他一點頭：「周師傅，你帶上記事本，跟我來一下。」
新來的這位領導姓劉。周正一跟著劉科長一路往外走，一路聽他說：「總部的審核小組來做年中審核，輪到咱們部門了，周師傅，辛苦你，全程跟進一下。」
單位的大審查一年得有兩次，從總部那邊負責成立審查小組，小組成員下行到各個分公司，從部門抽人負責接待，從上到下的過一遍手冊細則。這種配合審查的工作，周正一以前也接觸過，有經驗的，這類檢查多針對行政方面，周正一代表技術部，通常就是陪著點個卯，開開會，走一走流程。
「周師傅，你這兩個禮拜就進審核協助組，」劉科長帶著他大步往行政樓走，抬腕看了眼錶，「稍微有點遲了，咱們得快一點。」
兩人到了大會議室門口，劉科長叩叩門，推門而入，周正一跟在他身後，也走進來。
除了他，總部審核組的和其他部門的負責人已經到齊了，會議室坐得很滿，唯一一個空位是在最後一排的末尾。坐在那座位隔壁的人聽見門響一抬頭，露出一雙瞳色淺淡的眼。那雙漂亮的眼睛對上周正一的視線，眼角立刻彎了起來。
周正一呼吸頓時一窒。
劉科長跟審核組組長打招呼：「不好意思，遲了幾分鐘，這是技術部負責人，周正一。」劉科長輕拍了拍周正一側肩，周正一只能向那個空位走去。
等他一落座，喬洛立馬換了一個坐姿，翹起一條腿，身體很自然的傾向他這邊。喬洛小聲叫他：「正一哥。」
周正一調整了一下呼吸，壓著音量說：「你為什麼在這裡？」
「我沒辦法呀，」喬洛往下拉了下尾音，拖出來幾分委屈的腔調，「你躲著我。」
「我他媽為什——」周正一聲音稍微有點大，他趕緊又降下去：「我為什麼躲著你你不知道嗎？我不想看見你。」
喬洛沒有說話，他把右胳膊架在扶手上，反手拄著自己下巴，上半身向右傾斜得更厲害。看上去像是側身在專注的盯著組長開會，實際上他把臉靠在周正一身旁盡可能近的地方，對他呢喃道：「可是我想你了。」
這場例會開得周正一渾身難受，好不容易熬到散會，他倆的位置最靠裡，要等所有人都出去以後才能走出來。周正一在屋裡只剩下他倆的時候，越過喬洛，忽然伸手關上門。他轉過頭看向喬洛，眼裡帶著怒意：「你跟我在這兒死纏爛打的有意思嗎？你現在這麼閒的？？」
「沒有，還是很忙的，我把工作盡量排開了。」喬洛垂眼看著他，微微笑著，一副很乖的樣子，「哥，我想見你。」
周正一煩躁的看著他，無語了半天，忽然想起來：「你這一趟一趟的，晏家少爺不管你？」
喬洛很專注地看著他：「我跟你說過的，我們之間只是協議，他沒資格管我。」
周正一真是挺弄不明白他們那圈兒的，訂婚怎麼就跟鬧著玩兒似的，合著倆人綁了婚約，還真就能各玩各的，誰都別管誰？
「那你家裡人呢？」周正一特別無奈的問，「你家裡不管你了？就讓你這一天天的四處作妖？」
喬洛很淺的笑了一下：「陸家也管不了我多久了。」
「不是，沒人管了，那你就可勁兒禍禍我啊？」周正一一臉的惱火，「我怎麼以前就沒瞧出來，你還有不要臉的特質呢？」
喬洛垂著眼睛看著他，小聲地說：「要臉你就跑了。」
第七十二章
周正一怔了那麼一下。
喬洛骨子裡一直是帶著些Alpha與生俱來的傲氣的，周正一原先一心待他好，願意寵著他，也願意寵著他的小性子，偶爾吵架了也是周正一主動去哄的，他不忍心讓喬洛受一點兒委屈。
他真沒想到，這麼驕傲的喬洛，有天能這麼低聲下氣的，說出這種話來。
周正一忽然就很有點洩氣的感覺。
他這人是真的吃軟不吃硬，喬洛這個示弱的樣子，他也說不出什麼太狠的話來，火兒發得再大，著力點都是虛的，那感覺就像是一腔怒氣全砸在了棉花上。
不過好在喬洛似乎是真的很忙，不是每天都能跟著審核組來分公司視察，一周大半的時間他都不在。他不來周正一就能鬆一口氣。
審核組裡需要他做的事情其實不多，就是涉及到技術部時，他負責提供相關的數據資料，其餘時間他只是到場開個會就行。會議內容不涉及他部門的時候他也就走個神，摸手機悄咪咪回個微信啥的。
小季這幾天有跟他聯絡，也沒什麼要緊事，就是問他這邊進展順不順利。周正一回老科室，周邊都是熟面孔的，能有啥不順的，倒是小季那邊苦哈哈的——他走了以後，他們屋裡進去個新人，剛畢業的，人有點軸，跟小季還處於磨合階段。小季跟他訴苦吐槽都是一本正經的風格，配著系統自帶的撇嘴表情，給他一小段一小段的往外蹦詞兒。
JZY：我覺得
JZY：還是你好
JZY：[撇嘴]
周正一跟會上直憋笑，他都能想像出來小季那個抿著嘴推眼鏡的神情。
這連屬木頭的小季都覺著那小新人軸了，那得軸成什麼樣啊。
周正一樂呵呵的給他回了一個叉腰得瑟笑的表情，發送完，才想起來這表情還是喬洛發給他，他覺著好玩隨手存下來的。周正一對著那哈哈大笑的小人發了一秒的呆，默默把表情給刪了。
開完會，周正一抱著記事本回他科室，一進技術部大門，路過茶水間時，忽然聽見裡頭傳來了男女的爭吵聲——
「大老爺們碎嘴叨叨的，你們科室都沒活兒幹還是怎麼的？？」
「無風不起浪，你有本事跟我這兒吵架，有本事讓他別做那事兒啊。」
「你說話有什麼證據？！沒證據你在這嚼哪門子舌根！」
周正一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主兒，但這女孩的聲音他實在耳熟得很，不可能裝沒聽見，就推門探了個頭：「怎麼的了這是？」
茶水間裡站著三個人，兩男一女，男的是隔壁科室的同事，周正一不熟，女的他可熟，他抬眼在屋裡掃了一圈，對著那倆男的說：「欺負我徒弟？」
夏眠兩手掐腰，氣得直大喘氣，她回頭看見周正一，蹬蹬蹬踩著小高跟走過來，上手往外推他：「沒事沒事，走吧師父，甭理他們。」那倆男的互看了一眼，也沒再吭氣。
周正一讓夏眠推著後背，一路推回了科室。
夏眠別看平時傻呵呵的特好說話的感覺，實際上可不是吃虧的性格，每回帶著她出去跟別的部門開扯皮的會，誰敢欺負技術部的，當場就給你拍桌子掐回去。周正一原先還說過她兩回，讓她別在會上當著領導的面兒掐架，但她本人不認同，她管這叫據理力爭。
就因為夏眠這個不肯吃虧的性格，她這次偃旗息鼓的這麼快，周正一倒有些不習慣，就問了她一句：「跟人吵架啊？因為個啥啊？」
夏眠瞅他一眼，吭吭唧唧的沒說出個啥。
周正一這幾天一直在外頭跑開會，在科室的時間不長，他也就沒發覺，這幾天科室裡有點安靜，同事間沒人再跟他瞎開玩笑。
不想見的人連著好幾天沒出現，周正一心情痛快不少，這天跟著組裡開會開到三點，周正一整理了資料回了科室，一推門，就看見屋裡的Beta年輕小姑娘，圍著個高個兒Alpha，彼此間有說有笑的。
Alpha站在姑娘們中間，上身微微彎著，臉上帶著禮貌的笑，神情很溫和，正在聽他對面的女孩子說話。
周正一握著門把，站在門外，有一瞬間的錯亂恍惚感。
一年多前，他一推開門，也曾見到過這個景象，一群姑娘圈著個靦腆青年，跟現在別無二致。那時候他覺著這個Alpha小伙兒真是不錯，現在才知道這全是裝出來的。
喬洛很有耐心的聽完那女孩子說話，才側過身來，彎著眼喊了聲：「正一哥。」
周正一在科室裡不好掛臉，只能朝他點點頭，「你怎麼又來了。」他在『又』字上加重了一下語氣。
「我來取上次開會時提過的資料。」喬洛朝他走過來。
周正一嗯了一聲，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你坐一會兒，我去打印，印好了給你。」
周正一在打印室裡刷刷打印資料。
他們這個立櫃式的打印機打印聲音大，所以一般大量打資料的時候大家都是默認關上門的，隔一下噪音。周正一看著機器呼哧呼哧的一張張往外吐紙，腦子有些發空，他沒聽到開門的聲響，卻感覺到了有人從後面靠近。
那人抬著手，似乎是要從他頭上套下個什麼東西。周正一立刻抬肘轉身，胳膊肘撞上身後人，那人唔了一聲，捂了下肩窩，可憐兮兮地說：「哥，好疼。」
周正一皺眉看著喬洛，「你幹什麼？」
喬洛被他擋得後退了半步，一手捂著被撞的肩窩，另一隻手還舉在半空中，修長的手指間纏繞著紅繩，紅繩下頭墜著的是老周家的玉佛牌，正是周正一上次丟掉的陽刻那塊。
周正一目光觸及佛牌，著實一愣。
他沒想到這佛牌還在喬洛手上的。
喬洛拎著紅繩，在他眼前晃了晃佛牌，小心翼翼地問：「正一哥，你把它戴回去，好不好？」
「……」周正一停頓了很久，問：「另一塊呢？」
喬洛垂了垂眼，沒答話。
老周家的佛牌湊不成一對兒就毫無意義，周正一說：「你要麼把它們都還給我，要麼我一個都不要。」
「正一哥，你本來是要把這個送給我的……」喬洛肩膀靠在打印室的牆上，低下頭，眼簾遮住眼：「是我把事情搞砸了，你給我一點時間，等我處理好一切，很快就——」
「不可能，」周正一直接打斷他，「你現在跟我說的話，做的事，都毫無意義。」周正一眼神十分平靜地望了喬洛一眼，「你別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咱們沒可能了。」
喬洛臉上瞬間閃過痛苦的神色，他忽然伸手，動作很快的朝周正一臉上摸過去。周正一蹙眉躲開，可還是慢了半拍，嘴上被喬洛的指腹碰了一下。
喬洛手指觸到他的嘴，立刻就收回來，在自己唇上按了一下，然後露出個小孩子偷到糖吃的笑：「算我親到了。」
周正一看著他這個舉動，心裡忽然就很難過的疼了一下。
喬洛剛受傷那陣，手臂總是會疼，他疼了從來不忍著，就喊疼給周正一聽，周正一聽見了也沒別的法兒，就在他嘴上親一下。後來親出習慣了，喬洛只要疼了就去討吻。
有次周正一在廚房裡做飯，手騰不開，叫喬洛進來幫忙擺盤子。盤子放在高層的櫥櫃裡，喬洛取了盤子沒關櫃門，一轉頭就磕上了櫃門角，額角立刻紅了，疼得他直閉眼。
周正一舉著鏟子趕緊過去看他，問他疼不疼。喬洛眼睛都沒睜開，摸上周正一的後腦，扣住了就親過去。親的時候皺著眉，表情還有點凶，親完了他在周正一嘴唇上蹭了蹭，特孩子氣的說：「親一下就不疼了。」
當時周正一覺著這樣有點幼稚的喬洛特別招疼，特別戳他心窩子。
喬洛給他的傷是真的，跟他有過的甜也是真的，一碼歸一碼的，都在周正一心裡記著呢。
喬洛臉上的笑慢慢散開了，眼睛裡又起了傷感：「哥，你原來那麼喜歡我，你可不可以再分出一點點的喜歡留給我。」
周正一眼皮顫了顫，打印機恰巧這時候打完了，嘟嘟嘟連響三聲提示音，周正一沉默著彎腰整理了紙質材料，遞給喬洛，開門離開打印室。
喬洛半靠著牆壁，拎著佛牌紅繩的手，手腕一抖。佛牌順著他抖腕的方向順時針轉了幾個圈，一下子被他扣進手心裡。喬洛把佛牌揣進兜裡，目光追逐著周正一離去的身影，眼底的傷感漸漸褪下去，眸色深沉。
過兩天趕上周五，周正一這天快下班的時候很意外的接了個電話，薛遠打來的。
薛遠跟他在微信上時不時的會聊兩句，但兩人從沒打過電話，周正一接通的時候還有點納悶：「阿遠？」
薛遠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周大哥，你現在有時間嗎？」
「嗯，我下班了，」周正一往車上走，「怎麼了嗎？」
薛遠吸了下鼻子：「我有話想說，我們能不能見一面？」
周正一心裡第一反應，以為他也是想來當說客的，但稍微想了想，又感覺他這個狀態不太像，周正一就答應了，兩人約在了一家臨近的咖啡廳。
周正一過去的時候薛遠已經到了，坐在最角落的座位上，捧著一杯奶茶。周正一走近了，薛遠朝他一抬臉，露出一雙小鹿眼，眼圈紅紅的：「周大哥……」
「這是出什麼事了？」周正一驚訝的在他對面落了座，「誰欺負你了？」
薛遠眼角垂下去：「周大哥，我跟少嵐吵架了。」
「跟徐大夫？」周正一沒想到薛遠跟徐大夫吵架了會跑來找自己，但還是很有耐心地問：「為個什麼啊？」
薛遠抱著奶茶的手緊了緊，他躊躇片刻，忽然抬頭看向周正一：「周大哥，你是不是得過一個信息素紊亂的病？」
第七十三章
這周五，喬洛帶著他的團隊參加了一個很重要的商務會議。會議上，他跟一家大企業終於簽下了項目的最終合作合同。雙方站起來握手，對面的老總笑著說：「喬總真是年少有為，希望這次之後，我們還有再次合作的機會。」
喬洛微笑：「承您吉言，王總以後有好項目可要想著晚輩。」
王總收回手，對著會議桌的另一個角落哈哈一笑：「這項目還是跟沈總無緣了，不過喬總拿了跟沈老弟拿也差不到哪裡去，賺的錢還不是左兜進右兜。」
被點到名的沈長寧抬起頭來，露出一張還能稱得上年輕的臉。他面上看著三十來歲，是很斯文深沉的長相，兩鬢的額髮卻有些灰白。他站起身來，和王總也握了下手，唇角一提，嗓音沉穩：「王總說得對，是這個道理。」
三人帶著自己的團隊從會議室魚貫而出，喬洛和沈長寧走在最後。沈長寧神態很是放鬆地跟喬洛說話：「小洛，你很久沒回家了吧，工作再忙也得顧家，沒事回去看看，姐姐很想你。」
「沈叔，我知道了，」喬洛走在前面，替沈長寧拉開玻璃門，「我這幾天會回去看看爸跟虹姨的。」
沈氏的團隊都在外頭等著，沈長寧也沒急著離開，反倒是站在門前和他閒話起了家常，「最近怎麼沒太看見緒安？」
喬洛臉上是很謙順的笑：「他公司那邊也在忙。」
「還是年紀太輕，別總是光顧著拼事業，多關心關心身邊人，你們的婚期不是定在了年底，回頭安排婚禮，讓姐姐幫忙看一看。」
「知道了沈叔，讓您跟虹姨勞心了。」
「緒安很好，晏家也很好，」沈長寧轉了下腕錶，目光飽含深意看了他一眼，「好好把握住了，別一門心思撲在事業上，這以後不都是你們小輩的天下。」說完他拍了拍喬洛肩膀，這才出門走了。
喬洛始終保持著那個表情，臉上的笑還在，眼裡的笑意慢慢消散。
下午他回了自己公司，處理工作時，助理敲門來報，說晏家公子來找，喬洛頭也沒抬，繼續翻看資料：「說我不在。」
助理退了下去，十五分鐘後，喬洛辦公室的門被砰的打開，晏緒安信步走進來，臉上還帶著淺淡的笑，彷彿破門而入的不是他。他在辦公室裡慢慢環視了一圈，歪頭看向喬洛，漂亮嫵媚的眼睛微微睜大，做了個詫異的表情：「這不是在嗎。」
喬洛對門口有些驚慌的助理點了下頭，助理把門帶上離開了。
喬洛低頭繼續在他的資料上做標注，「你找我有事？」
「沒事，沒事就不能來嗎？」晏緒安拉過他桌子對面的椅子，坐下來，翹起腿：「好歹也是未婚夫，我來又怎麼了？場面戲總還是要做的吧。」
喬洛頷首，嗯了一聲，然後繼續做批注，沒再開口。
晏緒安身體前傾，手肘支在辦公桌上，單手托著自己下巴，偏頭看著喬洛，半晌後，笑了一下：「喬洛，就為了個養著玩的Beta，你真要跟我翻臉？」
喬洛合上資料冊，向後靠在椅背上，雙手合十放在身前：「我們有過協議，你借我晏家聲勢，事成之後，我給你公司股份，除此之外，互不干預。」
「戲要做足，我身為你未婚夫，清一清你身邊的小玩意兒，又什麼了。」晏緒安抬眼看著喬洛，「值得你反覆拿在檯面上說？」
喬洛唇角捲起個弧度，目光卻很冷：「晏緒安，你越線了。」
晏緒安越線了，這話喬洛是第二次對他說。
當時在生日宴上，晏緒安對著周正一舉起杯，喬洛按下他的肩，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說得就是這四個字——你越線了。
陸家二爺的大兒子要和晏家小少爺聯姻，兩人訂婚的消息高調傳出來，就是要散給所有的人聽。
喬洛在陸家爭奪家產的勢頭再猛，在外人眼中，也只不過是個後進門的私生子，名不正，言也不順。跟這些家族企業打交道，很多時候，光有能力光有資金沒有用，人家看上的不光是眼前的這點利益，更多的是各大氏族間的人情往來。喬洛背後沒有人撐腰，想把公司的攤子做大，欠缺的就是這點聲望人脈。
而這個東西，晏家最得老爺子寵愛的寶貝孫子能給他。
為此，他需要付出的代價也不多，跟晏緒安假訂婚就可以了，這場根本不會迎來的婚禮定在了年底，等他如願爭到了他籌劃已久的家產，就會對外宣告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低調解除婚約。晏緒安也可以依照約定，得到一部分公司股權。
喬洛的計劃鋪得很遠，每一步都計算好了，他在這場交易裡能得到很大的好處，得到他必須要得到的助力，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百利而無一害。
除了他在生日宴上看到了周正一。
那天的宴會上，所有重要人物都在場，包括沈家的老狐狸沈長寧。他跟晏緒安的假戲碼要做得足夠真，要情深似海，深給在場的每一個人看。
所以他什麼破綻都不能露出來，他靜靜看著周正一乾完那杯酒，再一步步走出宴廳。
喬洛看著那背影的時候有一瞬間的心慌，但他很快又穩了下來，他摟著晏緒安，要把這場生日宴上的戲唱足，唱完。
晚宴結束後喬洛立刻去找了周正一，那個Beta彎著身子坐在他對面，低著頭不肯看他，啞著嗓音說他噁心。
心臟傳來的感覺讓他覺著陌生，這樣的周正一也讓他覺著陌生。喬洛從那間屋裡衝出去，本能的選擇了躲避，想讓他冷靜一陣子，結果半個月後，迎來的是他申調回分公司的消息。
宴會那天，周正一快步走開的背影顯得很決絕，喬洛以為他只是離開了宴廳，卻沒想到他是要離開自己。
晏緒安從辦公桌對面站起來，下巴微微揚起：「我越線？哪一條線？」他漂亮的睫毛一直在顫，「喬洛，你以為我跟你協議訂婚就為了你的股權？我為的什麼，你不知道？」
晏緒安為的什麼喬洛知道，但這沒有意義，晏緒安對他的感情，和他晏家人的身份，對喬洛來說沒什麼不同，都是可以拿來做交換的籌碼。
遊戲規則晏緒安也是知道的，他自己選擇了下注，卻不想承擔賭輸的結局。
晏緒安偏著頭，斜睨著喬洛，神態是驕傲的，可聲音有點抖：「……喬洛你是不是真的沒有心啊。」
喬洛的思緒有一剎那間的停頓。
在他的那個圈子裡，真心、感情，都是最沒用的東西。他生母對陸文忠情深根種那麼多年，什麼都付出去了，感情真的不能再真，最後不過是換來了一個情婦的身份，和別人嘴裡的一句『多情福薄』，還有個沒到十歲就失去至親的兒子。
喬洛進了陸家大門的第一年就知道，想在這裡有尊嚴的活下去，就得把權勢牢牢抓在手裡。其他的東西，都無足輕重。
晏緒安離開之前，語氣很是輕慢的問了他一句話：「你不會對個Beta來真的吧。」
喬洛對所謂的真情一向是嗤之以鼻的，他跟不同的人上床解決生理需求，卻從沒對其中任何一個動過感情。周正一是陪在他身邊最長久的一個，久到他把這個Beta的陪伴當成了習慣，即便後來跟陸文忠起了爭執，他動搖過，最後也沒能真的撒手。
直到周正一從他身邊離開了，他才知道，這個Beta用真心，從他這裡悄無聲息的換走了什麼。
周正一跟他說分手的時候，喬洛知道疼了，
和晏家聯姻是他奪取家產的路上的一條最快捷徑，他從始至終沒覺得自己做錯，但是他覺得疼。
這個Beta在他這裡的份量很重，重得遠遠超過了他以為的。
喬洛很短暫的茫然無措過，又很快重振精神。
喬洛做事很有計劃，他喜歡掌控的感覺，他知道他想要什麼，也知道他需要用什麼去換。對事業是這樣，對感情也是如此。
周正一心軟，喬洛摸得到他的軟肋，也懂得怎麼拿住它。
周正一給他準備的那個生日賀卡他看到了，也知道自己錯過了怎樣的一個生日禮物。
這個Beta這麼喜歡他，喜歡都還在的，只不過被藏起來了。
喬洛能讓周正一喜歡上他一次，就能讓他喜歡上自己第二次。
手上的工作做完了，喬洛準備今天下班後去找一趟周正一。
隔幾天去見面，見面了做什麼，喬洛都是思慮過的，他算準了周正一的脾氣，在他的忍耐線內不停觸探。他能感覺得到，周正一對他的態度有所軟化。那條線一直在往後退，總有一日，會退到周正一身前，喬洛伸出手，就能再次抓住他。
出公司前，喬洛去他的休息室換了套衣服，他脫了西服，解開襯衫，從更衣櫃裡拿出一套休閒風格的衣服換上。然後再對著櫃鏡把頭髮抓得蓬亂，髮尾弄得軟軟的，故意將周身的Alpha氣場降到最低。
喬洛趕到周正一家樓下，他的車沒在，喬洛看了眼手機，就坐在花壇前的長椅上，一邊翻手機處理郵件一邊等他。
沒半小時，周正一的車駛入小區。他從車上走下來，喬洛站起身，臉上立刻綻出個很甜的笑，朝他迎過去。
周正一靠近了，一抬眼，眼眶是通紅的。
喬洛笑著怔了怔。
周正一一言未發，見到他，頓了一下，忽然一個箭步跨過來，掄起一拳朝他臉上砸過來。
這一拳周正一使了全力，喬洛臉上猛然挨了一記，整個人毫無防備的被掀翻在地，半身摔進花壇裡。挨揍的地方立刻變得紅腫，臉頰也被花枝刮出道血痕，喬洛愣了片刻，才狼狽的揚起頭，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周正一：「你——」
「喬、洛。」周正一的拳頭在抖，嘴也在抖，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你怎麼了？」喬洛詫異地看著周正一的樣子，從地上打了個踉蹌站起來。身上的土沒來得及擦，也顧不上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他心底忽然很慌，「周正一，你怎麼了？」
「你跟徐少嵐……做了什麼，」周正一聲音在顫，嗓子是啞的，「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喬洛的心狠狠往下一落。
「喬洛……你想找人上床，什麼樣的你找不到，什麼樣的你喬少爺找不到，」周正一直直地怒視著他，神情悲憤交加，「為什麼要拿我的病……」
喬洛臉上的血色頃刻間褪得一乾二淨，他嘴唇動了動，沒能說出話來。
「我原來還覺得我配不上你……」周正一自嘲的笑了一聲，眼眶裡的淚沒再盛住，順著臉頰滾落下來，「我弄錯了，是你配不上我。」
喬洛表情繃緊了，心跳得很快，心底壓不住的慌。
他朝周正一伸了下手，滾落的眼淚剛好被他接在手心裡，砸得他指尖狠狠一顫。
「你不要再招惹我，」周正一紅著眼睛，離開前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喬洛，你別逼我恨你。」
第七十四章
那天在咖啡廳，薛遠告訴了周正一一件事，是關於他的病的。
他去年得的那個信息素紊亂綜合症，在患病初期，信息素波動過大的階段裡，會出現假性發情的症狀。這發情期來的頻繁且不受控，藥物控制的見效很慢，周正一不想被假性發情干擾生活和工作，當時徐少嵐給他的意見是，找個性素數值高的Alpha進行性行為，紓解發情症狀。
徐少嵐的這個提議是對的，只不過一般是針對有Alpha伴侶的Omega的。
對於周正一這種情況特殊的Beta，或者單身的Omega，其實還有一種信息素噴霧，是專門用來抑制突發性發情的。這噴霧成分和Alpha信息素的組成很像，對假性發情治標不治本，但能解決燃眉之急。
也就是說，周正一的病，從頭到尾，都不需要喬洛的『幫助』。
一切都是喬洛跟徐少嵐串通好的，給他下的一個圈套。
這件事，是薛遠無意間從徐少嵐和喬洛的電話通話裡聽到的——他那天住在徐少嵐家裡，本來早早就睡下了，睡到一半起來起夜，發現徐少嵐沒在身邊。他迷迷糊糊的出去上廁所，走到一半，忽然聽見從客廳裡傳來的徐少嵐的說話聲。薛遠揉著眼睛剛像過去說話，就從他嘴裡聽到了周正一三個字。他沒出聲，愣了下神的功夫，就聽見了這一大串的事情。
薛遠淚眼汪汪的，抱著杯子，皺起鼻子：「他怎麼能和喬洛哥做這種事呢，我討厭死他了，我跟他吵了一架，就……」薛遠打了個哭嗝，「就跑出來找你了。」
周正一完全愣住了，人都是木的，坐在對面，沒能接話。
薛遠吸了吸鼻子，還在哭訴：「這也太缺德了，我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他怎麼能這樣……」
怎麼想的，還能怎麼想呢，一邊是無足輕重的陌生Beta，一邊是相熟多年的喬大少爺，徐少嵐只是在診斷時瞞住了一點信息，再適時地提供了一個建議，最終選擇了喬洛的人還是周正一。
怪不得徐少嵐那天見面時，跟周正一補了句道歉，周正一還以為他是替喬洛說的，沒想到心有愧疚的是他自己。
從咖啡店出來以後，周正一把薛遠送回了他自己家，自己再開車回了家。
他從來都沒想過，喬洛和他那圈子裡的人，竟然可以惡劣到這個地步，完全不把戲耍別人當回事。
他都能猜到喬洛當時是怎麼想的，就像晏緒安來找他時說的那樣，因為他是個Beta，因為他簡單、乾淨、不麻煩，因為他是個『挺讓人省心的選擇』。
可不是特讓人省心麼，最初的幾次，還都是他主動邀請的，請喬洛來他家上他。後來他覺著不好意思，可著勁兒的對喬洛好一點，再好一點。
就是在這一點一點的相處裡，他把自己的感情毫無保留的送了出去。
周正一一直以為，在這段關係裡，他才是做出選擇的那個人——他先喜歡的，他先告白的，他先追求的。所以即便後來那麼不堪了，他都沒有後悔過，也從沒想過去恨什麼。
可現如今他才知道，這一切的起始，都是喬洛漫不經心間，隨手設下的一個騙局。
如果最開始，周正一沒有因為這個病，和喬洛綁定在一起，那他不可能會喜歡上一個男性Alpha，不可能會經歷現在這一切，也不可能會像現在這樣，體會到什麼叫痛徹心扉。
周正一強忍著心痛，從車上下來，往前走了沒幾步，就看到不遠處，那個Alpha從長椅上站起來，笑容很甜的看向自己。
那一瞬間，所有被強行壓下的情緒在體內橫衝直撞，叫囂著尋求一個宣洩口，周正一幾步衝過去，對著那張他曾經喜歡到心坎裡的臉，狠狠揍了下去。
周正一沒擦臉上的淚，他把拳頭揣進兜裡，轉身前最後對他說：「喬洛，你別逼我恨你。」
周正一在家度過了一個混沌的周末，禮拜一去上班的時候也不太在狀態。
夏眠看著他有點失魂落魄的臉，幾次想說話都忍了回去。
周正一心思沒怎麼在這裡，也就沒太注意。他收拾了記事本，沉默著去開審查小組的例會了。
夏眠等他出去了，才轉悠到劉錦工位旁邊，面露難色：「劉師傅，那事兒……您說我要不要跟師父說啊。」
劉錦撩眼皮看她一眼，想了一會兒，「甭說了，他這幾天也不怎麼在科室，這種風言風語沒邊兒的事兒，傳兩天自己就消停了，你告訴他了也是平白添堵。」
「哦……」夏眠嘟了嘟嘴，氣呼呼的道：「這也不知道是哪個碎嘴散的謠言，真氣死了。」夏眠嘟囔了兩句，忽然想起什麼：「誒，這麼一說，師父的花兒怎麼斷了。」
周正一那一拳揍得還是挺有效果的，那煩人的花沒再送了，審核組裡跟他對接的負責人也換了一個。
也對，喬洛臉上挨那一下子，估計沒一個禮拜消不下去，見不了人。
周正一心裡短暫性的痛快了一下，緊接著又歎了口氣，喬洛愛怎麼著怎麼著，就是讓雷給劈飛升了都跟他沒關係了，甭想，甭琢磨。
中午的時候，顧鳴扯著個大嗓門，非嚷嚷著讓他食堂請吃飯。
周正一調回來的事兒顧鳴知道的，他那個部門閒的時候是真閒，忙起來全科室瘋魔，周正一回來快一個月了他才騰出功夫找過來。
兩個人在食堂吃過飯，沿路往回溜躂。路過小賣部時，顧鳴非得要喝罐裝咖啡，周正一進去給他買。這時候正是小賣部裡生意最好的時候，周正一拿了兩罐咖啡，就開始排隊等著刷卡結錢。
顧鳴挑了個有樹蔭的地方，邊刷手機邊等他。旁邊站著幾個胸口戴著技術部工卡的人，圍在垃圾桶旁邊抽著煙在聊天。
「我也聽說了，說是藉著關係去了總部，佔了個高崗，被踹了就又灰溜溜回來了。」
「這不前幾天還有人每天送花呢，前陣子都把他們科室給堆滿了。」
「這還上什麼班，我也想讓富婆包養。」
「喲呵，誰跟你說是女的了，據說對方是總部那邊的一個Alpha男高管。」
「我操，那邊高管歲數可都挺大的了啊，還都個個禿頂，那還是拉倒吧，我伺候不了哈哈哈。」
「你這樣的，要臉沒臉，要身段沒身段的，也伺候不了啊。」
「不是，說了半天這說的誰啊？」
「403室的，模樣還行的那個，姓周。」
顧鳴走過來，一腳踹在垃圾桶上，光噹一聲，嚇得那幾個人手上的煙一抖。顧鳴怒氣騰騰的仰起臉：「這話從誰那兒傳出來的？」
周正一捧著咖啡從小賣部一出來，跟外頭轉了一圈，發現他髮小不見了。顧鳴那部門的活兒急，經常領導一個電話就給人吼去加班的，周正一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給抓回去趕活兒了，也不太有心情在意，把咖啡往兜裡一揣，自己低頭走了回去。
他一腳剛一踏進樓道，就看見他科室的幾個同事火急火燎的跑了出來，一個小伙子看見他，著急忙慌的就衝了過來：「周師傅，快來快來！夏眠跟人吵架了！！」
他讓人拉著一路跑到隔壁科室，科室門口堵著好些圍觀的人，裡頭喳喳唔唔的鬧騰得很。
周正一正往裡擠呢，就聽見夏眠的聲音傳出來：「你憑什麼在那兒胡說八道的！缺不缺德啊！」
周正一挪進來半個身位，正看見夏眠叉著腰，在跟裡頭人對罵，周正一拉了她胳膊一下，夏眠氣哼哼的一轉頭，看見他，頓時愣了：「師父，你怎麼來啦——」
「你這跟誰吵呢？」周正一總算站過來，他往裡一伸脖子，發現不光夏眠在這吵吵，顧鳴站在更前面，臉是黑的，正在那兒擼胳膊擼袖子呢。
他身前擋著兩個這科室的年輕同事，同事一個勁兒的往後推他：「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啊。」
屋子盡裡頭，一直跟周正一不太對付的李振國，一臉的面色不善，正坐在轉椅上，手指著顧鳴的臉：「你想怎麼？你一個小輩兒，還想跟我動手？」
顧鳴怒得不行：「李振國，你甭在這倚老賣老，你在那兒四處胡說八道的，還有臉充長輩？？」
「我胡說？？他那點破事，總部早傳開了，誰不知道！」李振國臉都氣歪了，手裡的筆往桌上一摔。
李振國跟總部的人有業務往來，偶爾會過去開個會，沒想到就聽見了關於周正一的風言風語。他跟周正一一向面和心不合，回來以後就把這流言蜚語拼湊起來，又添油加醋的傳了一遍，本來只是過過嘴癮，沒想到會被人找上門來掐架。
他自詡老輩兒，今天被兩個小年輕指著鼻子罵，面子裡子都沒了，心裡是越想越氣，張嘴就說：「這時候怕被人說了，有本事他周正一別幹那賣屁股往上爬的事兒啊！」
顧鳴張嘴罵了一句什麼，撞開攔著他的那倆人就要衝上去。周正一一個跨步趕過去，摟著他的腰，抱著一個轉身，就把人給帶到身後。顧鳴被這突變晃得一懵，周正一對他說：「你別在單位找麻煩，不值當。」
顧鳴瞪了他一眼，指著李振國，憤怒地說：「你聽沒聽見他說你什麼呢！這老混蛋太欺負人了！！」
李振國穩穩坐在椅子上，一手抓著扶手，一手拍著桌子：「你對老師傅放尊重！！」
周正一鬆開顧鳴，大步走到李振國面前，猛一抬腿，一腳踹上他的轉椅。李振國來不及反應，一聲哀嚎，連人帶椅子翻倒在地。
「你歲數大，這一腳踹的椅子，」周正一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但是你再來惹我，下一腳踹哪兒就不一定了。」
第七十五章
李振國眼鏡斜在臉上，歪著屁股趴地上哎喲半天，旁邊的人才想起來去扶他。
之前還在顧鳴身前攔得起勁的兩人，一看真動起手了，雙雙往後退了一步。
周正一這一腳踹得太過迅猛，震撼力十足，一屋子人全安靜下來，一時之間沒人敢吭聲。周正一回身，攬了一把顧鳴肩膀，又拉了一下眼睛睜得溜圓的夏眠，把倆人帶了出去。
他在單位動手這事兒，很快就傳開了，下午一上班，他科室領導就找他談了話。周正一也沒想給領導添麻煩，他在出手前就想好了解決方法的——他直接把中午填好的表格拿出來，往上遞交了辭職申請。
科室同事知道他要辭職的事情都炸了窩，劉錦過來勸他：「小周，不至於，你這寫份檢查，扣點工資獎金的，不至於辭職。」
顧鳴得了消息也溜了過來，看見他就把臉垮下來：「阿一，我是不是給你惹事了……」
「沒有，」周正一呼嚕他腦袋瓜一下子，安慰他道：「我早有辭職的心了。」
周正一辭職的心不是單純因為這件事才起的，他從揍完喬洛那一拳以後，就隱隱起了這個念頭。
只要他還待在這間公司，別管是總部分部吧，總也是躲不開那個人。之前有審核組，之後說不準還會有什麼這組那組，或者開個這會那會的。凡是是跟工作掛上鉤，他就不可能把私人情緒帶進去，只要喬洛不肯鬆手，他橫豎都是避不過去。
他這次是真的傷到了，也狠了心了，索性斷個徹底，就著這個事件遞了辭呈。
跟這種大企業辭職，交了辭職信後按理說還是要上一個月班做工作交接的，周正一出了這檔子事兒，手上又沒什麼項目，乾脆就跟領導請了一個月事假。領導也沒難為他，給他批了，就是這半年的年終獎回頭會受影響，不過周正一也不太在乎了。
他跟同事們作了別，粗略的收拾了東西就離開了科室。
按慣例，離職前應該跟前同事們吃個散伙飯的，可他現在實在是沒有那個心情。夏眠幫他抱了個雜物箱子，跟他走到停車場。一路上小姑娘沒說話，眼圈也紅紅的。
周正一把東西塞進後備箱，勉強對她笑了笑：「你好好幹，幹活細緻點，別老跟你男朋友使小性兒，以後有機會師父請你吃飯。」
夏眠耷拉著眼角，扁了扁嘴。
周正一辭職以後，準備先好好休息一個月。
辭職這事兒他沒敢跟家裡說，他不想讓家裡二老瞎操心，琢磨著等找到新工作了再去主動做匯報。
對，還得交待佛牌的事兒……
周正一心裡頭沉甸甸的，乾脆收拾行李去海濱城市換換心情。
周正一在海邊租了個能看海景的小公寓，租期一個月。每天自己早起出去鍛個煉，轉轉海灘，下午就宅在公寓裡打打遊戲。他在總部的那半年過得忙，好幾款遊戲買了都沒來得及拆封，這下子趁著休大假，連著遊戲機全扛到了這邊，窩在沙發裡玩個痛快。
這小公寓向陽的那面兒配著個落地窗，陽光從窗外灑進來，正好能籠罩住整個沙發，周正一就仰躺著打遊戲刷論壇，整個人被太陽曬得暖乎乎的，心裡那點陰鬱和不痛快彷彿也被這大好的陽光一掃而光。
他出來度假的事兒沒告訴別人，就顧鳴知道。
他髮小在單位忙得腦殼都要飛了，周正一在這邊，每天上微信給他辟里啪啦的發海浪沙灘，發板燒魷魚，發遊戲通關截圖，給顧鳴氣得不行。
就這麼著，周正一在海邊自在了大半個月。
這天下午，周正一也沒幹別的，就守著一款遊戲打速通記錄，刷了好幾遍終於做到了全程無失誤，最終的通關時間刷上了全球榜，成績很漂亮。
周正一心情大好，順手把自己速通的遊戲時間曬到了論壇上。
截圖一貼出去，沒一會兒論壇裡就刷出來一堆大佬牛批的彩虹屁。
周正一丟下手柄，去涼台上舒展了一下筋骨，再回來，就看到了小季的微信。
JZY：你怎麼這個時間在刷XX的速通
周正一也不打算瞞他，就實話跟他交代了自己辭職的事情，順帶著提了一嘴動手的事兒，不過沒細說打架的理由。小季那邊又開始頻繁閃現『正在輸入』，輸了半天，然後簡短的回過來一個『知道了』。
周正一瞇眼笑了一下，心想這耿直小伙兒估計在那邊憋安慰的話，憋半天也不知道說啥好。他這是真的悶葫蘆啊。
他跟小季瞎扯了幾句，顧鳴的消息忽然狂轟濫炸過來。
周正一把他對話框戳開了，就看見顧鳴在那頭刷屏式給他發消息——
大嘴鳥：？？？這是不是那個小狗崽子？？
大嘴鳥：我看著很像啊！！
大嘴鳥：你快看看！！！
大嘴鳥：喬洛是陸家少爺啊？？？
周正一被那滿屏的問號感歎號晃得眼暈，唰唰往上滑到消息最早一條未讀，發現是條微博轉發，他打開時已經被和諧了，只能看到個白屏。周正一直接截了個圖甩給顧鳴，顧鳴大吼你等等，然後從自己微博又點了進去。他手機裡有緩存，點開了還能看見那條新聞，他拉了個長條截屏，發給了周正一。
那截屏裡是一條八卦速報上的頭條新聞，大標題寫的是豪門聯姻破裂，疑似單向悔婚。
周正一手指僵了一瞬，又往下劃了劃，粗略的掃了兩眼。
這小報應該也不是什麼大媒體，寫得全是些捕風捉影的東西，含含糊糊的提了陸晏兩家的姓氏，寫了兩家聯姻不到三個月就私下解除了婚約，然後就是洋洋灑灑的剖析了理由。周正隨意看了看，反正說的是很不著調。不過那篇文章下頭配了個圖，是一張離著很遠拍的街照。照片裡的兩個主角都戴著墨鏡，個子高的Alpha正在抬手拉車門，他身後的Omega小公子朝他抬著胳膊，似乎是想拉住他。
就這麼一張糊了吧唧的遠景照，放大了兩人臉上都是馬賽克，根本看不太清，不過兩人的身形都擺在那裡，臉部輪廓都很好看。顧鳴給他的截圖順帶著截到了底下的幾條評論，熱評第一一看就是看熱鬧的小姑娘發的，貼了三四個愛心眼，說分了好啊，勻我一個。底下評論說，醒醒。
顧鳴把照片上喬洛的臉放大了，給周正一發過去。
大嘴鳥：[圖片.jpg]
大嘴鳥：這是不是喬洛？？？
那照片糊得厲害，不過認識他的人都能認出來的，周正一就跟顧鳴說，是。
顧鳴半天沒回過話來，沉寂了十來秒，然後就又是一通瘋狂刷屏，一會兒驚詫喬洛的富家少爺身份，一會兒又嗷嗷他悔婚是什麼操作，是不是想鬧妖。
周正一扒了扒頭髮，手機丟去一邊，沒再跟顧鳴繼續這個話題。
這則悔婚的消息，就跟一塊丟入湖心的石塊似的。咕咚砸下來，激起湖面幾圈漣漪，但再往湖心深處去，它也興不起什麼波瀾了。這消息是真是假的，喬洛那頭又經歷了什麼，周正一也懶得琢磨，反正左右跟他無關了。
周正一被迫著想起喬洛，心情不可避免的有些沉重，晚上躺得也比平時早一些。他後腦勺剛一挨上枕頭，手機就收到個陌生號發來的短信，沒前沒後的就四個字——我很想你。
不用腦子想周正一也知道這會是誰，他直接給拉黑了，讓它和喬洛的大號並排躺在小黑屋。
這號碼被拉黑沒五分鐘，又一個陌生號碼撥了過來，周正一掐斷了，還沒來得及加進黑名單，那號很快又撥過來，周正一氣急了，騰地坐起來，抓起手機就罵：「你他媽屬狗皮膏藥的嗎？？」
那頭短暫沉默了一下，然後傳出來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聲音：「正一？」
「……」周正一愣了好半天才開口：「修哲？」
第七十六章
「是我，」陳修哲穩重的聲線從電話那頭傳過來，「這麼晚給你打電話，沒吵到你睡覺吧。」
「沒有，」周正一又看了眼號碼，「你怎麼忽然換了號？」
陳修哲說：「我人還在外地，這是我出差時用的，還沒來得及換回原來的號碼。正一，我明天就回A市了，有空一起吃個飯嗎？」
「啊，不湊巧了，我現在人在C市，」周正一算了下行程，他下周才會返程，「等我幾天吧，我回去請你吃飯，就當給你出差回來接風了，工作都還順利吧。」
「C市啊……」陳修哲沉思片刻，「在海邊度假嗎？就你自己？」
周正一嗯了一聲，「就我一個人，過來散散心。」
「那正好，」陳修哲低笑一聲，「我也好久沒看見海了，你的海濱之旅方便添我一個嗎？」
陳修哲的飛機是第二天下午落地，周正一打車過去接機，大老遠就看見陳修哲邁著大長腿朝他走來。
周正一真是好久沒看見他這髮小了，當即就笑著迎過去。他還沒走近呢，就聽見陳修哲隔空衝他喊了一句：「我給你帶了個驚喜。」他這話一說完，一個小個子Beta欻地從他身後竄出來，一下衝向周正一：「阿一！看見我開心不！」
周正一看著他另一個髮小，驚呆了：「你怎麼也來了？」
「你倆想背著我度假，沒戲！」顧鳴笑得老大聲，「哲哥說要過來找你，給我打了個飛的，我跟領導請了幾天年假，這不就來了嘛！」他一手拽著一個，「咱哥仨都多久沒一起出遠門了！」
還真是，他們三人一起出遠門的經歷，往前追溯，都能一路追到學生時代去了。這也算是機會難得，周正一帶著他倆先回公寓放行李，進門前還逛了逛樓下開的海濱商店——顧鳴在店裡買了頗具海島風情的花襯衫，配著拖鞋和沙灘褲，一樣三套。陳修哲則是買了三副蛤蟆鏡。
三個人從公寓出來時都換了行頭，花花綠綠的沿著路上一走，回頭率還挺高。
顧鳴是娃娃臉，那大墨鏡在他鼻樑上一架，幾乎佔去了他半張臉，他推推鏡框，撇著嘴看著陳修哲：「個子高真好啊，穿啥都撐得住。」
陳修哲穿著西裝時自帶商務精英范兒，現在換成花裡胡哨的沙灘裝了，成熟穩重的氣息給沖沒了，頭髮被海風一吹亂，那股子與生俱來的痞氣又浮了出來，和他很有男人味兒的長相配在一起，極富魅力。這一路走下來，陳修哲都遇見兩波熱情似火的海島姑娘，落落大方的過來要聯繫方式的了。
現在正值初夏，陽光算不上毒辣，曬在身上是一種很愜意的暖。空氣中蒸騰的那點多餘的熱氣，也被裹帶著潮濕氣息的海風給中和了。
陽光大好，溫度也適宜，周正一跟著髮小們在海邊玩得很是盡興。
晚上仨人直接去附近的大排檔吃飯，周正一請客，連海鮮帶燒烤，再點了幾打啤酒，三個人邊吃邊聊。顧鳴爽朗活潑，陳修哲幽默風趣，周正一的話不是特別多，光聽他倆耍寶逗貧就笑了半個晚上。攤位的女老闆看他們長得帥，特豪爽的過來誇了他們一人一句，還免費送了個超大水果拼盤。
三人在海邊喝了一波，沒過癮，回去的路上又買了幾紮啤酒，回公寓又喝了一波。
顧鳴酒量是三個人裡最差的，沒喝上兩輪就倒了，周正一和陳修哲合力給他送去裡屋，倆人出來又繼續喝了會兒。
陳修哲跟周正一講完他出差時遇到的趣事，等周正一哈哈笑過去，把啤酒罐往桌上一放，換了一個語氣：「正一，我們聊聊吧。」
周正一樂呵呵的那個勁兒還沒過去，就笑著看過去：「嗯？」
陳修哲稍微停頓了一下：「其實我出差的工作還沒做完，我這次過來，是推掉了一部分行程趕回來的。」他呼了口氣，抬眼看向周正一，「陸家跟晏家訂婚又退婚的事都傳到我這邊了，我才知道喬洛是陸家的人，你們……」
一聽到這倆字，好心情頃刻間就煙消雲散了，周正一按了下後頸，接下話茬：「已經分了。」說完抬頭喝了口酒，恰好看到陳修哲眼中的擔憂，周正一就笑了一下：「我沒事，早放下了，這都過去兩個月了。」
陳修哲捏了捏手裡的啤酒罐，忽然坐直了，神情十分認真的說：「正一，就因為你是這種性格，我才不放心你。如果不開心的是小鳴，他會鬧，卯足了勁兒鬧，不好的情緒都發洩出去，鬧完就完了。可你不會，你把不痛快都壓下去了，你不想給別人添麻煩，什麼都自己消化，表面上看著是把事情都翻篇了。」陳修哲目光如炬，直直看著周正一，「你說你放下了，避而不談算是放下嗎？辭職了躲到海島算是放下嗎？」
周正一被他這一通話說的一愣。
他從小就是這個樣子，遇見不好的事兒了，不願意給別人倒苦水，開心的事情分享了就是兩個人開心，不開心的事情說給別人聽，那就是兩個人都不開心，沒必要。他習慣自己開解自己，他心眼也大，至今沒碰見過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周正一小時候就這樣，長大了更是如此。他在喬洛那裡碰的頭破血流，受了再大的委屈，也沒想過跟別人訴苦，他把傷口捂下來，最後在心口上捂出來一塊疤。
喬洛這兩個字，現在就像是他心裡的一塊結痂的傷，不會汩汩冒血了，但碰著會疼。
這人給他帶來的感情，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太過強烈了，強到周正一無法忽視它的存在感。
可真正的放下，應該連這塊傷疤的位置都不給他留下。
周正一蹭了下下巴，抬頭迎上陳修哲的視線：「你說得對，我還不算真正放下。」他捏了捏啤酒罐，眼光往遠處落了落，「其實你一開始說的就對，我們壓根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根本也處不到一起去。」
周正一對喬洛動手後的那個周末，他跟家躺了兩天，就在琢磨喬洛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就能把傷害別人不當回事呢。後來他才想明白，可能在那些富家Alpha少爺眼裡，像他這種Beta普通人，根本就沒在他們的眼界裡——像喬洛那一圈的少爺，不是不把傷害別人當回事，是壓根就沒把像他這樣的普通Beta當回事。
真正的喬洛，褪去那個偽裝出來的羞怯青年的皮，再忽略掉有錢人家教養出來的禮節家教，他骨子裡深深刻著的，其實還是專屬於Alpha的傲慢和高人一等。
他跟周正一，不論是身家財富，成長環境，還是三觀性格，都有著巨大的差異。
可笑以前的周正一被自己營造出來的甜蜜蒙了眼，他以為自己跟喬洛只是有一段距離，卻沒看到那距離之下還隱藏著一道致命的鴻溝。
他這一腳踏空了，磕得挺疼，不過總算也是給他疼醒了。
周正一抬頭朝陳修哲又笑了一下：「不過我現在是真的沒事了，最初真的……挺不好受的，這一跤真是摔得臉著地了，碰了一臉的灰，可能算不上真正放下吧，不過確實是都過去了。」周正一拎著啤酒罐子對著陳修哲搖了搖，「你別老拿關愛瀕危動物的眼神看著我，不至於。」
陳修哲被他說得也笑起來，「你不瀕危，瀕危動物都嬌貴，你可一點都不嬌貴。」
兩人喝了會兒酒，陳修哲聊起來他的生意。他生意場上最近也不太順，遇到幾個難纏的對頭，每天都忙到頭禿。
陳修哲之前從來沒跟他抱怨過自己工作的，周正一能猜著，他之所以提起這個，無非也就是想讓周正一感受到——你看，你情場失意吧，我商場也不順利，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各有各的難處，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話聊到末尾，陳修哲收起玩笑話，正色地道：「正一，我這兒雖說爛攤子一大堆，不過員工福利待遇還是挺好的。如果你願意，我公司裡有你的位置，工資薪酬都會比你原來的單位只多不少。」
陳修哲的公司是做商貿的，跟周正一的專業完全不對口的，這個位置說白了就是陳修哲專門給他留的閒差事。周正一對自己技術能力還是挺有自信的，不愁找不到工作，就拒絕了陳修哲的好意。
「行，我就是想讓你別難為自己，情況再不濟了，我這兒也有你的後路。」陳修哲唇角勾起個淺淡的笑，笑容裡有些苦澀，「我希望你……別避著我。我知道你心裡顧慮什麼，但是沒有必要，我們就算不能……」他頓了一下，「也是朋友，對吧，你有什麼事情，完全可以跟我說的，我不想每次都是最後一個知道你近況的。」陳修哲手搭在脖子上，扒拉一下脖頸處短短的髮茬，「我會擔心你。」
周正一眼角彎彎的，笑咪咪的舉著啤酒罐，在他髮小那瓶上輕輕磕了一下。
在海島上住了一個禮拜，三個人都得回去了，訂的同一天的飛機。
顧鳴跟周正一都回A市，坐的同一個班次，陳修哲目的站和他們不同，飛機要更早一些。兩人送他上飛機，陳修哲進安檢前偏頭看了眼周正一，很瀟灑的一笑，抬手壓著他後腦勺，手指很有力度的按了一下子。
周正一和顧鳴的飛機半小時後起飛，在空中航行四個小時，也平穩落了地。
周正一一出艙門就摸出手機開了機，發現屏幕裡跳出來一堆未接，都是他媽打來的。周正一心裡緩跳了一拍，騰升出不祥的預感。他抓著手機趕緊撥了回去，周媽媽接的很快，語氣少見的十分慌亂：「阿一啊，你快來，你快回來，拳館出事了——」
第七十七章
周正一著急忙慌的從航站樓跑出來，顧鳴抱著包在他後面顛顛的跟。周正一攔到車就坐上了副駕，顧鳴想跟他沒讓，他把行李甩給顧鳴，自己報了地址就往家裡的拳館趕。
路上，周正一跟周媽媽又通了個電話，大致上問了問出事經過——他家老周開了個小拳館，館裡有個駐場的拳師，姓程，叫程勝，歲數比周正一大一點，是個少言寡語的Beta。前兩天程勝在拳館門口，跟一個Alpha打了個架，雙方都掛了點彩。本來不是什麼捅破天的大事兒，結果好死不死的，挨打的那個人是本地一個混混頭兒的親弟弟。
現在那混混帶著人過來堵程勝，老周怕自家拳師吃虧，給他關在拳館裡了。混混們截不到正主，不肯罷休，現在就來拳館鬧事兒。
周正一趕到的時候，他家的拳館正被好些人圍著，幾個痞裡痞氣的年輕人堵在大門口，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著娘，叫囂著讓他們交人。
老周帶著兩個拳師擋在門口，滿臉怒容的和他們對峙著：「一群流氓！無賴！你們的人做了什麼缺德事兒，自己不知道嗎？！都快滾！」
「誒，你這老頭，說話別他媽這麼難聽。」一個臉上有道刀疤的痞子摔了手裡的煙，「那傻逼打了我弟弟，現在給我弟打殘廢了，你不給個說法，就想轟我們走？」
「放屁！！」老周氣得手都是抖的，憤怒的往前跨了一步，那群混混叫罵著也要上前。周正一玩了命的從圍觀人群裡往裡擠，一路擠到兩撥人中間，後背抵住氣到不行的老周，擋在混混前面：「你們幹什麼！退後！退回去！」
刀疤男橫了他一眼：「你他媽又是誰啊？」
老周在他身後氣得直大喘氣，周正一側臉看他，特別擔心：「爸，爸你別激動。」
「喲，這老的不講理，又來了個小的，」刀疤指著周正一，「你說說，你們的人打了我弟弟，這事兒怎麼他媽了吧。」
周正一剛來，什麼情況都沒摸明白呢，就盯著他，反問：「你想怎麼了？」
「這簡單啊，二選一，他把我弟弟胳膊打殘了，要麼你把他交出來，我斷他條胳膊，」刀疤表情狠絕的說完這句話，停頓一下，又咧了咧嘴：「要麼，你們賠錢。」
老周身後的一個年輕的拳師拽了一下周正一：「周哥，你別聽他胡說，程哥就是卸了那人胳膊，弄脫臼了，按回去就好了。」
刀疤抱起胳膊：「我胡說？我這兒可有傷殘證明，你想要幾級的，我就給你開幾級的。」
周正一皺了下眉，側身小聲問了句：「為什麼不報警？」
「不能報警。」周媽媽從拳館門後探出身來，攙住老周的胳膊，滿面的愁容：「程勝有把柄落在他們手裡。」
刀疤帶著小弟在那兒吼話：「你們別他媽在這兒耽誤時間了，交錢交人，趕緊選一個。」
「你們堵在這裡也沒法解決問題，」周正一想先把場面壓下來，「你把人散了，我跟你單獨談。」
「喲呵，老的死不講理，小的倒明事理，你說話管事兒是吧？」刀疤拿手揩了下嘴角，「行，我這兒一堆的藥費單子你先給報——」
周正一盯著刀疤說話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慌亂失措的驚呼聲，周媽媽聲音打著顫，喊了聲老周。周正一心下一緊，猛一回頭，正好看到老周閉著眼睛捂著心臟緩緩往下倒。
旁邊的拳師一把扶住他，周正一面色一白，一個箭步衝過去:「爸！爸！！」
之後場面一度混亂起來，老周心臟病發作暈倒，救護車的蜂鳴聲由遠及近，混混們罵罵咧咧的還在阻攔，程勝從拳館裡衝出來要去幹架，兩撥人互相拉扯……
周正一給刀疤甩了手機號，扯著他的領子憤然怒吼：「你他媽想要錢就跟我要！！現在都他媽給我滾開！」
周正一陪著他媽坐上救護車，載著陷入昏迷的老周，一路向最近的醫院駛去。
一進醫院，老周被推進急救室，周媽媽焦急的守在外面。程勝也跟著來了，周正一讓他陪著周媽，自己樓上樓下的辦手續繳費。
一整套跑完了，周正一這才有功夫坐下來。他兩手緊握在一起，手心裡都是汗，全身都是繃緊的。
程勝坐在他旁邊，一向堅毅的臉上一片灰敗：「對不起……」
周正一強打起精神，跟他聊了聊，這才瞭解了整件事情的經過。
前幾天晚上，程勝在給拳館鎖門的時候，恰好看見隔壁小巷子口坐著個女孩兒。周家拳館挨著老街區，這個點兒通常路上都沒什麼行人了，街上挺冷清。那女孩自己坐在馬路牙子上，低著腦袋，看著像是不太舒服的樣子。程勝落鎖的時候就多注意了她兩眼。
這時候旁邊走過來個年輕的男性Alpha，彎腰跟那女孩說了什麼，女孩抬頭搖了搖腦袋，看模樣也就十七八，面色是潮紅的。那小年輕立起身子，上手就去拽女孩兒馬尾辮，扯著她就往巷子裡拖。程勝目睹了全過程，趕緊衝過去阻攔了。
他把女孩兒護到身後，問她認不認識這個Alpha，女孩兒哭得滿臉都是淚，說不認識，程勝就和那個氣急敗壞的Alpha打了起來。小女孩兒估計是嚇壞了，一脫了困，轉身就跑走了。
後來程勝臉上受了傷，Alpha的一條手臂被他卸脫臼了。
這事兒本來都算完了，結果隔了幾天，那Alpha的哥哥——也就是那個刀疤臉，又找上門來，非要給他弟弟討個說法。
這整件事情，程勝按理說是見義勇為，但苦於受害者不見了，那混混們又找到了對面商舖門口的攝像頭，掐了頭去了尾，只留下了程勝把那混蛋按在地上揍的部分。刀疤揚言說他們要是報警，就把這個當證據交上去，程勝算是打架鬥毆，導致他人傷殘，要讓他進局子吃牢飯。
周正一聽完簡直要氣瘋了，這都他媽什麼傻逼。
老周很快從急救室裡推出來，周媽媽陪著去了病房，周正一去找大夫問情況。
老周的情況目前看起來是穩定了，但具體怎麼樣，還是得做檢查，大夫的建議是留院觀察兩個禮拜，期間戒急戒躁，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周正一都記下了。
大夫還詢問了一下家屬意見，後續要配合藥物治療，治療用藥有兩種，有一種醫保能報，另一種進口的，療效更好一點，對病人負擔更小，但貴了不少，也不能走醫保。
周正一沒有猶豫的就要了第二種。
跟大夫溝通完以後，周正一去病房看了眼老周，老周還沒醒，病懨懨的躺在病床上，床邊是一堆的監測儀器。周媽媽眼圈紅紅的坐在床邊，握著老周的手不鬆開。周正一摟著媽媽肩膀安撫了半天，自己跑了趟老周家，去取了住院的必需品，大包小包的收拾好了，拎過來陪了一晚上床。
他實在是怕刀疤帶著人再鬧來醫院，就讓周媽在醫院照料老周，自己去想辦法解決這個大麻煩。他兩頭跑不過來，沒法全天候陪著，程勝自告奮勇的幫忙照顧。
周正一這兩天沒睡好，眼下都是黑的：「程哥，我爸就托你照顧了，辛苦你。」
「你別這麼跟我說話，要不是我……」程勝眉頭皺得緊緊的，神情懊惱。
「程哥，別這麼想，你是好心救人，要我遇上我也得那麼做。」周正一拍了拍他肩膀，他腦子裡亂作一團，但還是安慰了一句，苦笑著補充道，「不過我可能打不過就是了。」
程勝在周家的拳館駐場了好幾年，平時話不多，屬於少說話多做事的那種類型，為人很穩重可靠，老周也喜歡他，待他就跟半個親兒子似的，要不這次出事也不會這麼護著他。周正一把家裡人托給他照顧也放心，自己轉頭去聯絡了刀疤。
他這邊忙著辦住院的兩天，刀疤不停的給他打電話，催他給錢。
周正一跟他當面談了一次，這人不光想訛醫藥費，還想讓他賠誤工費和精神損失費。那挨打的小傻逼他托人打聽過，遊手好閒一個，哪兒來的誤工費。不過講理沒用，這群人本來也不是跟他講理來的。
就是明知對方耍混蛋，周正一也沒轍，他小門小戶的，根本槓不過地頭蛇，更何況他爸爸還氣住院了，他現在是一點都不敢拿老周的身體做賭注，他生怕那群人再把他爸爸氣出個好歹來。
刀疤開口就想跟他要五十萬。胳膊脫臼要他媽個鬼的五十萬，周正一壓制著怒火，甩出去一張帶著密碼的卡：「我這裡就十萬，你給我立個字據，拿完這事兒就算結了，別的錢我也沒有。」
刀疤起身拾起卡，在手心裡拍了拍，斜著嘴一笑：「行，哥哥照顧你家困難，有病人不是，這十萬算是個首付，餘下的，我給你時間去湊，咱們來日方長。」他走之前彈了彈周正一肩膀，留下一句：「不過你也別讓哥哥等太久。」
被刀疤這種人纏上，周正一知道這事情完不了，這十萬塊丟出去只不過是打了個水花。老周的病需要錢，他父母那邊的積蓄大頭都填在了拳館上，他這邊剛還完房貸，底子也不厚實，再加上他上個月剛剛辭職，真是應了那句老話——福不雙至，禍不單行。
周正一這小三十年裡從來沒為錢發過愁，這時候卻深深體會到了沒錢的難。他手裡刨去給老周的醫藥費，和剛甩出去的十萬，還有十萬左右。程勝把自己的錢全拿出來，差不多有五萬。剩下的二十五萬，周正一得想辦法去湊，他不打算就這麼平白往裡無限砸錢，但在老周病情完全穩定之前，他手上需要備著這一筆錢，以防萬一刀疤跟他完全撕破臉。
他這頭想著解決錢的問題，另一頭聯繫了幾個人脈廣的友人，特別是工作跟傳媒沾邊的朋友，讓大家幫忙找找事發當日的那位受害者，只要找到她，就能證明程勝不是故意傷人，刀疤手裡的證據捏不住他，他們就能不受制於人，走正規途徑去解決這件事情。
周正一沒到走投無路的份上就不願意去借錢，交情沒到的人他開不了口，他那倆髮小，顧鳴自己就是個月光族，陳修哲生意上也剛好遇到瓶頸，周正一暫時不想打擾他。
主要是，這麻煩的重點也不是這空缺的二十五萬，誰知道刀疤要了五十萬以後還會不會有下一個五十萬。不把他徹底解決掉，這人就永遠是個定時炸彈。
周正一家裡還有幾張存著散錢的摺子，他打車回了自己家，進屋就去翻了放存摺的抽屜。
他這頭正翻著，手機一直叮叮叮的在響——顧鳴那天跟他分別後，回單位上班也上不踏實，一直在微信上問他家裡怎麼樣了。
周正一現在實在騰不出手回復他，也就沒管微信。
沒過一會兒，客廳那頭響起來敲門聲。
周正一頭暈腦脹的，第一反應是他這急性兒的髮小直接來他家了，起身就去開了門。
門一打開，露出來的是一個月沒見的喬洛的臉。
喬洛臉色沉鬱，眼神陰晦，臉上看著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五官的線條顯得更為深刻。
周正一晃了一秒的神，抬手就要關門。
喬洛拿鞋卡住門，肩膀一頂就強行闖了進來。他走到玄關，反手合上了門。
周正一太陽穴一突一突的跳，他這幾天著急上了火，開口嗓音就是啞的：「……你幹什麼？？」
喬洛抬眼看向周正一。
那目光很沉，周身的氣場也壓得很低。
周正一從沒見過他這個幾乎稱得上消沉的樣子，皺了皺眉。
「這個給你，你父親的病，你可以給他最好的治療，」喬洛從懷裡摸出一張卡，扣在鞋櫃上，朝他推過去，「纏著你家的那些人，我也可以幫你解決，」他把手垂下去，眼皮也垂下去，聲音沒什麼起伏地說，「只要你跟著我，像以前那樣。」
第七十八章
「像……以前哪樣？」周正一停頓了半拍，才繼續說道：「躺平了，讓你操？」
周正一都覺著不可思議，喬洛還能給他來上這麼一齣，這是看以前的包養小情兒戲碼演得不夠逼真，要給他坐實了啊。
喬洛眼光落在周正一的下巴上，沉了下眉：「我要你，像以前那樣，對我好……」
周正一聽得愣了半天，嗤笑出了聲，他真覺著挺可笑的，「原先晏緒安也要給我卡，就站在你這個位置，讓我離開你，現在你也來這出，又讓我跟著你，你們有錢少爺都挺逗啊，腦子裡怎麼長的？我們普通老百姓就活該讓你們耍著玩兒啊。」
「我沒有那個意思，」喬洛臉色更沉了點，「我想讓你回來，回我身邊來。」
周正一眼珠直直盯著喬洛的臉，罵人的話在他喉嚨裡滾了兩圈也沒吐出來。他這兩天是真的累，疲倦的感覺都把憤怒蓋了過去。周正一把卡撿起來，啪得丟在喬洛身上，「我回不來，我也沒法對你好，我做不到。」周正一胸口強烈起伏了一下，他把翻湧上來的情緒壓下去，低聲說：「喬大少爺，拿著你的錢滾吧。」
銀行卡摔在喬洛胸口，又彈在地上，喬洛姿勢沒變，眼簾微不可及的顫了一下。
他心尖兒跟著抽扯著疼了一下。
這種抽疼的感覺已經伴隨他好一陣子了，心臟總有酥麻的疼痛感，不算劇烈，但持久不斷。
這心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一個月前，他被周正一一拳打在臉上，第二天受傷的地方腫了起來，被刮傷的地方還結了一條細細的血痂。他這幅樣子沒法上班，就讓他的助理把工作帶到他的公寓裡處理。
一開始的情況是沒有這麼嚴重的。
只是在審閱材料的時候，喬洛會非常突然的想起來一些毫不相關的片段。
他在給文書簽字的時候，鋼筆擦擦刮著紙，他垂眼看著自己握筆的手，毫無預兆的腦子裡閃現出一個記憶——周正一曾經把他的手抓過去，和他十指相扣，笑咪咪地說：「我媳婦的手怎麼長的，怎麼能這麼好看。」
喬洛簽字的手頓了幾秒，然後翻到下一份文書，繼續落筆。
他抱著筆記本看公司郵件的時候，腦子裡又不自覺的想起來，周正一曾經盤著腿坐在他旁邊，一手架在他肩膀上，一手抓著自己頭髮，臉是皺著的，神色間有些疑慮：「我的黑軸機械鍵盤是不是太吵了？你覺著吵嗎？我要不換個安靜點的茶軸吧。」
喬洛這次愣了更久，回過神以後扣上了筆記本電腦，並且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狀態，然後發現了一件事情——他沒有辦法在工作中長時間集中注意力。
那天晚上他躺下以後，睡得很不安穩，總是在翻身。
一道耳熟的不能再耳熟的聲音，卷帶著濃濃的倦意，從他枕邊傳過來：「你怎麼了？睡不好嗎？」
喬洛幾乎是瞬間就睜開了眼。
周正一閉著眼，睡得一臉迷迷糊糊的，就躺在他床的另一邊。
喬洛呼吸都放輕了，特別小聲地喊：「周正一。」
「嗯？」周正一含糊的應了，帶著鼻音，「你做噩夢了？」他眼睛還是懶懶的沒睜開，抬手觸到喬洛的嘴唇，指腹蹭了蹭，又往上碰了碰他鼻尖，再朝上揉了揉他的頭髮。
「周正一，」喬洛重複喊這三個字，一眼不眨的盯著這張睡臉，語氣特別委屈，「我夢見你不要我了。」
周正一低低的笑了兩聲，「你這腦子裡都是些什麼。」他把眼睛睜開了，露出黑黑亮亮的眼仁，裡頭盛著喬洛熟識的光，「我答應過的，要一直陪著你。」
喬洛一眼不眨的看著他。
「夢裡跟現實都是反的，快睡吧。」周正一探過身來，在喬洛的眼皮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讓他本能地閉了下眼。
喬洛猛地掀起眼皮。
眼前是另一側床，空空蕩蕩的，誰也沒在。
他側躺著，睜大眼緩了半天，才慢慢從這半夢半實間，徹底清醒了過來。
夢跟現實的確是反著的。
喬洛支起上半身，伸出手臂打開了床頭櫃上的燈。暗黃的燈光亮起的那一瞬，照映出了櫃子上放著的一個小錦盒。
那錦盒原本被花裡胡哨的包裝紙包著，現在紙被剝開了，錦盒裡的小玉佛牌也被調換過——原先裝在裡面的那一塊陰刻佛牌，現在被喬洛戴在脖子上，如今盒子裡放著的，是應該屬於周正一的那一塊陽刻的玉。
錦盒下頭壓著個小卡片，卡片上開頭寫的一個喬字，落款是一個簡單的『一』，中間只有短短六個字。
喬洛看著那六個字發了發怔，心裡起了一陣細密的疼。
就是從這天開始，喬洛落下了這個毛病。
他後來還去徐少嵐的醫院查過身體，檢查結果顯示他身體很健康，沒有任何問題。徐少嵐當時為了哄薛遠也是身心憔悴的，他摘了金邊眼鏡，一臉疲憊的揉了揉眉心：「我現在是真後悔幫你那個忙，害人害己。喬少爺，我就想問你後不後悔啊？」
後悔的。
從真正意識到周正一不肯回頭的那一刻起，喬洛就後悔了。
他為了盡快達成自己的目標，步步為營，機關算盡，離終點越來越近。卻從沒想過，取勝的代價是在路途中弄丟了周正一。
一切失控的源頭，起始於他的訂婚。事情不該是這個走向。喬洛亂了陣腳，轉頭去找了晏緒安。
喬洛單方向提前結束了協議，拿更大的讓利做了交換，頂著四面八方的壓力跟晏家悔了婚。
他這一步走得太過急切，自己的羽翼還沒有豐滿，計劃的道路還沒有鋪完，就要勉力去撐起所有局面——要壓制住競爭者的反撲，要分神去應對晏家的怒火，還要防備沈氏的虎視眈眈。
連著很多天，喬洛都在生意場上來回奔波，極力挽救他給公司帶來的所有損失，力爭將負面影響控到最小。然而公務上的忙碌，也並沒有讓他心疼的毛病有所好轉，反而在這寂如死水一般的分別裡，讓他明白了，無論他訂不訂婚，周正一都不打算回來了。
他慣於握著籌碼做交換，卻在這個時候發現，他手裡沒有一樣東西是周正一想要的，包括他自己。
這個曾經把他捧在心尖兒上的Beta是真的不要他了。
喬洛陷進迷茫裡，一度無措，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才能阻止周正一離他越來越遠。
直到有消息傳過來，周家惹上了麻煩。
他沒法讓周正一的心回來了，可他有手段能讓這個人回來，哪怕是帶著恨。
喬洛把掉在地上的卡撿起來，再次放到鞋櫃上，視線移下去，沒有正視周正一的臉：「我給你幾天的時間考慮，你知道的，你父親的病耽誤不起。」
「你拿這個要挾我？」周正一攥緊拳頭，看向喬洛的臉，簡直難以置信，「喬洛，你還能更混蛋嗎？」
「只要你能回來，」喬洛垂著眼，睫毛顫了顫，語氣聽起來很平靜，「我不在乎當混蛋。」
周正一真是一點多餘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動了動嘴，緩緩吐出一個字：「滾。」
喬洛沉默了一下，臨走前說：「你好好想想，我不光能幫你解決錢的問題，我還可以幫你解決那群地痞。」
喬洛離開以後，周正一後退幾步，直接坐在了茶几上。他曲著背脊，手肘架在膝蓋上，腦袋埋在雙手間，心裡亂成一團。
他腦子一直在轉，拚命琢磨著解決的辦法。
籌錢的問題還不是最難的，這整件事情裡，最噁心人的，是那群像狗皮膏藥一樣，黏上他家就不肯鬆嘴的地頭蛇。
程勝私下裡給周正一來過電話，話裡的意思是這破事是他自己惹的，讓周家別來趟這個渾水了，話沒說完周正一就給他掐斷了。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程勝進火坑，目前就是走一步看一步，關鍵還是要看看能不能盡快找到那個女孩子。而且這群王八蛋明顯也是盯上了拳館，現在糾結這事兒因誰而起的，意義也不大。
要擺脫這幫人，最重要的還是得想辦法把根源上的問題解決掉。
處理問題需要時間，可周正一現在沒有時間，在老周身體康復之前，他不敢惹那群人。他承擔不起那群人再去老周那邊去鬧，把他爸爸的病拖得更重的後果。
他得先把錢籌好，以備不時之需，其他的，等他爸出院後再想辦法。
至於怎麼籌錢……
周正一摸出手機，猶豫要不要給陳修哲撥個電話，眼角餘光掠過鞋櫃上的那張卡，攥著手機的手指收得更緊，心裡煩躁的不行。
就這個時候，手機忽然響起鈴聲，周正一嚇了一跳，掃了一眼號碼，是小季。
周正一按了下眉角，平緩了一口氣，接通了：「小季。」
「周正一，」小季的聲音板板正正的從那頭傳過來，「你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見一面。」
「抱歉，」周正一扶著額頭，「我最近很忙，你有什麼事，方便電話裡說嗎？」
「你很忙嗎？」小季遲疑了下，又問：「你是找到新工作了嗎？」
「不是，我家裡出了點事，」
「什麼事？」
周正一本來沒想細說的，無奈小季追問的挺執著，周正一避不過去，就三言兩語的，把他家最近的麻煩事兒簡要說了說。
「你需要錢的話，」小季說話比他平時語速快一點，聽起來有一點緊張，「我有錢，我給你錢，你這段時間，跟、跟著我吧。」
第七十九章
小季的話說完，周正一噎了一下，沒能立刻接上話。
兩人陷入了一陣短暫而微妙的沉默中。
主要是周正一剛被包養戲碼衝擊過，饒是他知道小季肯定不是那個意思，腦子裡還是不受控制的，往奇怪的方向歪了那麼一下子。
「大概需要佔用你一周左右，」小季順著他自己的思路，繼續說道，「如果最後真的能拿獎，獎金都給你，就是時間非常緊張，你得跟我一起熬夜了。」
周正一聽的一腦門問號。
小季這個溝通技術確實是挺愁人的，周正一抓著手機歎了口氣，最後跟還是跟小季約著碰了個面。
兩人在咖啡館裡一聚頭，周正一屁股都沒坐穩呢，小季就摸出手機要給他劃錢。
周正一趕緊把手機給他按住了：「等會兒，你先告訴我，你這急著找我，是需要我幫什麼忙？」
小季推了把眼鏡，當面一細說，周正一這才搞明白，小季這麼火急火燎的找他，是想請他幫忙一起做一款獨立遊戲，趕著參加今年舉辦的遊戲大賞，看看能不能衝刺一下新人獎。
作品提交的截止日期就在下禮拜。小季手上有個雛形，思路和框架都是完整的，但光靠他自己肯定做不完。他想趕在死線之前趕完整部作品，就得請個靠譜的幫手，於是在論壇榜上有名，又恰好待業在家的周正一，就成了最佳人選。
這個遊戲大賞在業界份量很重，每年都能拉到不少贊助，資本非常雄厚，光是新人獎的獎池裡，就有一百萬獎金，是專門拿來激勵獨立遊戲製作人的。按著目前公開的信息來看，如果能擠進前三，最低也能得著二十萬的巨額獎金。
小季的意思是，這個獎金本身對他並沒有太大意義，他主要是要拿下那個新人獎的獎章。如果最終能如願取得名次，獎金都給周正一。
「就是這一個禮拜得徹夜趕工，會很辛苦。」小季看看周正一，低頭想了想，又補充道：「如果你實在沒有時間，也、也沒關係，我去找別人，你急需的錢我會借你。」
那可是二十多萬啊，周正一當時還挺納悶的，這筆錢在小季這兒怎麼就跟說著玩兒似的。
不過話說回來，小季要是能解決他這個燃眉之急，那他肯定也不能把小季扔開不管。
他讓小季把隨身帶來的筆電打開了，粗略的看了看那個遊戲雛形——創意點很搶眼，但整體成度很低，一個禮拜的時間能趕出什麼樣兒的成品來他也拿不準，但的確是值得一試。
做遊戲周正一不算專業，不過好在興趣愛好都在這塊，底子他是有的，也被做遊戲的朋友抓去當過好幾次編程苦力，經驗也有，給小季打打下手應該不成問題。如果最後真能得獎，那獎金他肯定不能全佔，他的那部分回頭還能拿來還小季的錢。周正一這麼琢磨著，最後就把這件事情給答應下來了。
這一談妥，小季立刻就給周正一把錢打了過去，周正一規規矩矩的給小季打了個欠條。小季隨手往屁兜裡一揣，然後就跟著周正一回了趟家，讓他取些生活用品——兩人商量了一下，他們時間實在吃緊，這幾天會特別的忙，需要頻繁的溝通交流，索性湊齊了住在一起，能更方便效率些。
周正一進家麻利兒的抓了幾件換洗衣服和睡衣牙刷，塞進背包，提起他自己的筆記本電腦跟慣用的鍵盤，下樓就帶著小季往自己車上走。
上路前他給他媽去了個電話，交代一下他這一周會很忙，沒法去醫院，讓他家領導辛苦點照顧老周，有任何事給他打電話。周媽媽還不知道他辭職的事兒，以為他是公司做急項目走不開，就讓他專心工作：「知道了兒子，你爸這兒有我呢，還有他幫襯著呢，你別擔心。」
周正一之前托過程勝幫他照顧父母，也是放心的，掛了電話就開車往季家趕。
小季的家住得稍微有點偏，在A市臨近郊區的位置，跟周正一的住處隔得挺遠。
周正一一邊開車，一邊跟小季搭話，「哦對，我還沒問過，你家裡還有別人嗎？我這麼冒然過去，會不會打擾到長輩？」小季坐副駕上，溫溫吞吞的回話：「不會，那房子是空著的。那邊交通不太方便，我平時都待在宿舍，很少會過去。」他很認真的想了想，「不過那邊寬敞一些，也更安靜。」他轉了下頭，抬手點點車窗，「這個路口往右拐。」
周正一往右打了方向盤。
他聽著小季說話的語氣，心裡還以為這是他家在郊區的一所老房子。他順著小季指的路開，然後就開進了一片別墅區。
一下車，周正一仰頭望著這雙層小別墅，這才徹頭徹尾的明白了，為什麼那幾十萬對小季不算個事兒了。
周正一驚呆了都，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旁邊戴鴨舌帽、穿簡單款T恤的小季：「沒看出來啊，你還是個少爺？」
小季推了推黑框眼鏡，眉毛皺起來，低頭拿鑰匙捅門鎖：「你別那麼叫我。」
周正一跟在他身後，滿心震撼的一進門，抬頭一瞅，霍，這小別墅光客廳就快趕上他家那麼大了。客廳正當中懸掛著一幅巨型油畫，畫上是一家七口，父母坐在當中，後面站了一二三四五，五個兒子……
小季看著是裡頭最小的那個。
周正一二次震撼。
他記著小季的確是跟他說過，他上頭有四個哥哥，全是Alpha。這事從耳朵裡聽到，和親眼見到一排Alpha站在一起，那受到的震懾力還是不一樣的。
小季那一家子都是偏凌厲冷硬的長相，幾道視線齊刷刷射過來，壓迫力真是爆表了。
周正一以前還覺著小季性格悶葫蘆，這要是換成他在這個環境下長大，估計得朝著自閉的方向一路狂奔。
「你住客房吧，被褥我提前換過，都是乾淨的，房間在一樓，我臥室在二樓，」小季依次給他介紹房間，「左手這間是書房。」
小季讓周正一去客房放下隨身的包，就領著他進了書房那屋。
隔壁房間說是書房，其實讓小季佈置的更像間遊戲室。別人書房架子上擺的全是書，在小季這裡，就換成了整排整排的遊戲卡帶盒。
周正一和小季聊過以後才知道，季家也是做生意的，現任的當家是小季的大哥，旗下公司主攻電子娛樂，涉及的產業鏈裡也飽含了電子遊戲這一塊。
季家大哥雖然從事這方面，就是吃這碗飯的，手底下也養了間小規格的遊戲工作室，但依然覺著做遊戲這檔子事，都是小打小鬧，上不了大檯面。他更希望自家么弟能來公司做管理層，而不是宅在工作室，天天悶頭做遊戲。
季家兩兄弟從理念上就產生了分歧，為這事兒吵過好幾回架。小季後來跑陸氏集團的技術部當值，常年窩在宿舍裡不回家的，也有點跟他大哥賭氣的意思。
前陣子倆人又就著這個前途問題吵了一次，他大哥略微鬆了鬆口，說如果他要能搞出點名堂來，就同意他進自己的工作室，否則就聽從家裡安排，回去幫忙打理公司業務。
周正一在一邊兒都聽無語了，他辭職以後立刻淪為無業人員，小季要是辭職了，要麼變身工作室二當家，要麼被逼無奈去當企業小老闆。
小季說這件事的時候，還是一臉眉頭緊蹙的困苦表情。
周正一倒也能理解他，他這個性格，讓他穿西裝打領帶去領導團隊，和其他廠商大談合約的，估計比讓周正一穿個緊身褲上台跳恰恰，還要更令人難受一些。
周正一在內心緩慢的打上六個點，默默拍了拍他肩膀，讓他把話題拐回遊戲上。
兩人坐在電腦椅上，開始仔細打磨小季的遊戲雛形。
他們想拿下那個的新人獎，評審組看重的肯定不是那些外在的設計和繁雜的建模，他們兩個技術宅男，沒人能搞得來美工的細緻活兒，也沒那個時間弄，最後就還是定下了小季本身最擅長的像素風格，把心思主要放在關卡的設計上。
兩人敲定了思路，就開始悶頭幹活，遇到問題隨時探討，當天晚上就熬到了夜裡兩點多。
從書房出來時，周正一精神還是高度亢奮的，也不覺得睏，就是身上肌肉有些發僵。他轉了轉脖子，去客房裡取了睡衣，然後進一樓的小浴室快速沖了個澡，舒緩舒緩筋骨。
他淋浴的時候腦子裡還在跑代碼，洗完才發現，自己光拿了睡衣內褲進來，沒帶毛巾。
這間小浴室，設在了二樓樓梯下的小隔間裡，跟他的房間正好是個對角線，離著不近。他沒帶毛巾，身上濕乎乎的穿不了衣服，他也不可能光著屁溜出去遛鳥，就只能叉腰站著晾肉，想等身上的水自動風乾。
這掛在皮膚上的水珠晾晾就沒，可頭髮濕漉漉的就沒那麼快乾了。他光溜溜的站了半天，心裡尋思這挺晚的了，也不知道小季是不是上樓睡覺了，就沒好意思叫他。他又站了十分鐘，等身上乾得差不多了，就湊合著套上了內褲和睡褲。
頭髮還潮得厲害，有點往下滴水，他就沒套上衣，打著赤膊走出門來。
從浴室到客房，中間隔著整個客廳，和半開放式的廚房。
周正一拎著睡衣往外走的時候，小季正在冰箱前，給自己倒睡前的安神牛奶喝。
小季戴了眼鏡，但沒開廚房的燈，他藉著亮度有限的冰箱燈喝牛奶，視線無意識的轉過來，瞬間就捕捉到了突然出現、並且在往這邊一步步移動的周正一。
小季舉著牛奶杯，看著那具白晃晃的身體朝他眼前走過來，越離越近，越看越清。
等周正一走到足夠近的位置時，小季都能看清他頭髮梢上往下滴落的水珠，水珠掉在他鎖骨上，從凹陷處滑出去，再順著胸膛的曲線向下淌。
周正一看了他一眼，隨口說道：「你還沒睡啊？早知道讓你給我拿毛巾了。」
小季反應慢了好幾拍的，突然嗆了口奶，然後咳得滿臉通紅。
第八十章
小季咳個不停，周正一還想湊過去給他順順背，小季臉上紅得更厲害，一個勁兒的往後躲。
小季捂著嘴：「咳、咳咳，你、你怎麼不穿衣服！」
周正一讓他說得一愣一愣的。
這都大老爺們，結構上誰也沒比誰多啥少啥的，他沒想到小季能有這麼大反應。再說他也沒不穿衣服啊，他穿了睡褲——一條酷似沙灘褲的家居大短褲，關鍵部位都擋著呢。不過每個人生活習慣不一樣，他自己糙慣了，不代表別人就願意看著他晾肉。這麼一想，周正一還挺不好意思的，他抓了抓後腦勺，「對不住啊，我沒帶毛巾，身上濕，就沒穿上衣，」他晃了晃手裡的衣服，「我擱手裡拿著呢。」
小季側了下臉，移開視線，沉默了兩秒，自己往浴室走去。周正一跟著進去，看著他從門後的收納櫃裡翻出一條浴巾，再遞過來：「這是新的，你下次可以用這個。」
「謝謝。」周正一接過來就抖落開搭腦袋上了，順勢擦了兩把濕漉漉的頭髮。
小季站旁邊梗著脖子不看他，露出來的耳朵尖都是紅的。
周正一草草擦完頭髮，三兩下把棉T恤套上了，看著他那個靦腆的樣子，覺著更不好意思了，忙說：「那什麼，我下次注意啊，這挺晚了，我睡覺去了，明兒見啊。」
他有點尷尬的跟小季道了晚安，轉身走回客房。
小季臉還是挺紅的，神情彆扭的原地站了一會兒，上二樓進了自己臥室。
這之後連著好幾天，周正一每天就沒睡夠過5個小時。
時間的確是很緊張，兩個人除了吃飯睡覺跑廁所，基本就是在書房紮了根。
周正一用的是自己帶來的筆記本電腦，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小季的側後方，倆人各自守著一張桌子，有問題喊一聲，轉個頭就能溝通。他倆趕活兒趕得昏天黑地的，餓了直接外賣訂餐，睏懵了就回屋瞇一覺，醒了接茬幹。
周正一這邊再忙，每天也得定點給他媽打個電話，問問醫院的情況。
周媽媽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起來，比他想像中的輕鬆很多：「阿一啊，沒事，甭擔心你爸這兒，他狀況挺好的。」周正一聽著心裡還是不夠踏實，掛了電話又重新撥了個視頻通話過去。周媽媽按了接通鍵，還不太會擺弄那些通話設置，手機鏡頭拉得很近。周媽媽把攝像頭對準老周，讓周正一從鏡頭裡親眼看看他爸爸——老周穿著病號服，舉著根牙籤，正對著一盤水果挑三揀四：「領導，你這皮可沒削乾淨。」看著果然氣色還行。
周正一的心這才往回落了落，跟他爸聊了兩句。
老周問了問那群無賴的後續，周正一含含糊糊的帶過去了，話裡意思是刀疤那邊他處理的差不多了，讓他爸別跟著瞎操心，只管安神養病。
周媽媽一直在旁邊舉著手機拍老周，鏡頭忽然抖了一下，周媽媽對著鏡頭外說了句：「誒，你這孩子，怎麼又拿東西來，這都放不下了——」
病房那頭似乎有人探病，視頻裡的場景跟著往門口移了一下。那鏡頭晃得太快，病房環境都糊出馬賽克效果了，周正一就看見一雙長腿的虛影跨進門，然後整個畫面顛倒過來，通話就給掐斷了。
老周住院的事兒，周家沒特意往外說過，不過拳館那天鬧出那麼大動靜，四周的鄰居還是知道的，這幾天就總有關係親近的朋友過來看望老周。
周正一掂了掂手機，也沒再多想，轉身去泡了兩杯速沖咖啡，端著就找小季繼續賣命去了。
這期間刀疤男也給他追過一個電話，還是那個死皮賴臉的勁兒，話裡話外跑不脫一個錢字。他跟電話那頭陰陽怪氣地催：「你這後續的款子什麼時候打過來？哥哥耐心可有限。」
周正一攥緊拳頭：「我給了你十萬。」
「是，我弟弟看病，花光了。」刀疤粗啞地笑了兩聲，「病還沒看完呢，著急等著醫藥費呢，你家也有病人，你得體諒哥哥。」
周正一氣得不行，此時卻也只能強壓著火兒：「我家也不是印鈔票的，我哪兒來那麼多錢？！」
「別逗了弟弟，我找人查過你，你那份工作工資可不低呢。」
「那你找的人消息不夠靈，他沒告訴你我辭職了？」
「你他媽別跟我來這套，你沒錢，你家老爺子可是開拳館的，他總有吧。哦對，老爺子住院了，我還沒去看看呢。」
周正一沉默了一下，咬著牙跟他周旋：「我湊錢也需要時間。」
「行，我再給你一個禮拜，到時候再拿不來錢，你可別怪哥哥翻臉，你也不想在醫院看見我吧。」
周正一掛了電話，額角青筋直跳。
他讓這塊癩子黏上了，一時半會兒還真甩不掉。
不過第二天，他就迎來了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之前幫忙尋人的一個頗有門道的朋友，突然聯繫了他，說是事情有了進展，有路人提供了關鍵線索——這位目擊者沒看到程勝跟那個混蛋Alpha起衝突的過程，但是卻對那個哭著逃走的Omega小姑娘有印象，說應該是那附近某所學校的學生。鎖定學校以後，朋友現在正在努力找關係，托人幫忙確認女孩兒身份，如果足夠順利的話，過幾天應該就能聯繫到事主本人。
這可真是個天降的好消息，周正一攥著手機一下站起來，趕緊跟他朋友連聲道謝。
朋友特實在的說：「你也別跟我太客氣，我也就是做我能做的，主要還是趕巧了能找著線索，能不能幫上你，還得再看過兩天的結果。」
周正一也知道這事兒剛算有點眉目，可能在這堆爛糟事兒裡，看見那麼一絲絲兒的曙光，總歸是好事情。他轉頭就把這個進展告訴了程勝，兩人皆是在重壓下緩上來一口活氣兒。
他那邊迎來好消息了，小季這邊還不能鬆懈，周正一把注意力集中回遊戲編程上。他們的截止日期還剩兩天。
整體的製作進度其實已經推到結尾了，但還是要留出富裕時間來，做最後的版本測試。
周正一找了顧鳴，再跟小季分別聯繫上了幾個信得過的朋友，把測試版的遊戲傳了過去，讓大家幫忙通個關，找找bug。
這到了最後一步，小季跟周正一能做的就有限了，兩人隨時等著朋友給反饋，及時修改程序，其他時間就在調整一些細節設置。
兩人熬到很晚才各自睡下，第二天起來的又早。
八點多，兩人從各自的房裡趿拉著拖鞋走出來，樓上樓下的一碰面，看到對方的臉，都是一副精力被搾乾、缺覺到不行的虛脫樣子。
小季把眼鏡摘下來，揉了揉眼睛，神情木楞的捧起手機，貼著臉訂了份早點外賣。
他家這個別墅小區的門衛管理不是特別嚴，他外賣訂了附近的餐廳，送餐員跟門口保安都是熟臉，不會被攔，能直接把飯送上門。
周正一洗漱完就窩在沙發上坐著等吃飯，睏得眼睛都發直。他發著呆，緩了半天還是覺得精神萎頓，就起身去了衛生間。
他站起來時門鈴恰好響了，周正一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外賣到的還挺快。」
小季把黑框眼鏡架回鼻樑上，腳步虛浮的去開了門。
周正一趁這個功夫去洗手池洗了個臉，他看看鏡子裡的自己，眼下都是黑眼圈。他往臉上撩了把水，兩手順著額頭往後一捋，把頭髮背了過去。
甩掉手上的水，周正一做了個拉伸動作，舒展了一下背肌，仰頭朝衛生間門外喊：「我說你也挺狠的，這連著幾個晚上都沒讓我好好睡覺，你這錢我掙得也不容易——」
他話說半截，客廳忽然傳來光噹一聲巨響。
周正一趕緊從衛生間出來：「怎麼了？摔著了？」
他一探出身，就看見小季跌靠在門口的立櫃上，後背砸在櫃門上，震得旁邊架子上的小擺件落了一地。
周正一伸胳膊就要過去扶他。他這一靠近，餘光忽然掃見大敞著的大門口外，立著一道人影。
周正一側頭，向那邊瞥了下眼，一眼就看見了喬洛陰鷙的臉。
喬洛背光而立，晨光從他身後沿著門框打進來，給他籠上了一層交界明顯的明暗線，顯得他的臉色極其陰沉森寒。
周正一看著這個周身充滿戾氣的人，幾乎以為自己熬夜過度出現了幻覺。
喬洛轉眼看到他，兩步衝了過來，一手扯住周正一領口，往後一摜，就把他推進了背後的書房裡。喬洛跟著走進來，砰的甩上門，反手把書房門上了鎖。
周正一被堵進了屋裡，腦子因為睡眠不足還有點遲鈍，人是懵的，滿臉驚詫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喬洛：「你——」
喬洛抬手鉗住了周正一下巴，一把將他抵在書櫃上，從牙縫裡磨出三個字：「周、正、一。」
他的眼底猩紅一片，神情狠絕，整個人環繞著駭人的狂躁氣息：「你跟他上床了？」
第八十一章
周正一後背撞書櫃玻璃上，磕得他激靈一下，睏意全散了。他看著喬洛不斷逼近的臉，還有點搞不清狀況：「……你怎麼在這兒？？」
「回話，」喬洛鉗著他脖頸，聲音異常的低，臉色也難看的要命，「周正一，你他媽是不是跟他上床了？」
周正一瞪著他，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個『他』指得是誰，還有這句話，問的又是個什麼意思。
喬洛用手肘將他牢牢壓制住，手上用的勁兒很大。
周正一掙了一下，沒掙脫開。他臉黑下來，張嘴想懟關你屁事，話到嘴邊了，書房門外忽然響起急促的拍門聲，小季在外頭很急的吼：「喬洛！你把門打開！開門！」
周正一卡了一下殼，把話又嚥下去了。喬洛現在是這個莫名其妙的撒潑狀態，他不想平白把小季扯進來，就皺著眉毛，猶豫了一瞬間。
就這幾秒的猶豫，混著小季在門外的叫喊聲，徹底耗盡了喬洛僅存的那點兒耐性。
喬洛臉上線條繃緊了，神色陰沉的伸出手，一把撩開周正一的T恤，一寸一寸的檢查他身上有沒有什麼不該有的痕跡。
周正一被猛地掀起的衣服兜了下下巴頦，腦子懵比了一秒：「你幹什麼？？」
喬洛面無表情的，扣著周正一的肩膀把他翻了個身，又從背後檢查了一遍，然後拿手掌按住他後腦勺，鼻尖湊在周正一後頸處嗅了嗅。
周正一感覺自己就跟放在案板上待切的白肉似的，被人翻來覆去的擺弄，毫無尊嚴可言。
他真是完全沒想到，喬洛還能對他來這手的，氣得血氣直上頭。他拼了命的掙動，想擺脫鉗制。
喬洛查完了上半身，手往下去，就要去拽周正一的睡褲。
周正一當睡褲穿的這個居家褲，鬆緊帶特別的鬆垮，喬洛隨便一拉，周正一就露了半個屁股出來。
都這時候了，周正一腦子就是再糙，也他媽反應過來喬洛這是要檢查他哪兒了。
「操！」周正一臉都氣紅了，他一隻手被喬洛扣住了手腕，另一隻手死死拽住自己褲頭。他顧忌著門外還有小季，只能壓著嗓子罵：「你跟這兒抽什麼瘋？？你他媽別碰我！！」
喬洛手上動作一滯，像是被這句話刺激到了一般，猛一抬眼，神情忽然變得兇惡：「你不讓我碰？那你讓誰碰？季徵宇？」
周正一真的抓狂了：「你他媽有什麼毛病？？這跟他有什麼關係？！」剛一說完，周正一琢磨過味兒來，緊跟著低吼：「不是，這他媽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喬洛抖了下嘴唇，一時沒能接上話來。他神情閃過一絲無措，復又凶狠起來，他按住周正一的肩膀，把他頂在櫃門上，整個人朝他壓了過去。
喬洛幾乎算是朝周正一撞過去的，嘴唇非常大力的在他嘴上磕了一下。周正一疼得唔了一聲，喬洛趁著他低吟出聲的瞬間，用手捏住他下巴，兇猛的吻了上去。
濕軟溫熱的舌頭直接頂了進來，蠻橫粗暴的掃過周正一的上牙膛，在他唇齒間不停攪弄。周正一瞪大了眼，玩命掙扎。無奈他雙手被喬洛單臂環住了，緊緊被勒在懷裡，上身被箍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這時候周正一才切身感受到，都是成年男性的情況下，Beta和Alpha的體力懸殊究竟有多大。
等喬洛的嘴唇離開他時，被擠壓乾淨的空氣才又回到了肺部，兩人皆是氣喘吁吁。
「周正一！周正一你有沒有事！？」小季在外頭狂拍門，急得說話開始磕巴，「你、你等我！！」
喊完這句，拍門聲就斷了。喬洛側過身，隨手抄起個什麼玩意就朝門砸過去：「滾！」門外沒有回音，小季似乎是急匆匆的從門口離開了。
周正一趁他力道稍一鬆懈，立刻掙開了鉗制，反手就朝喬洛臉上打了一記耳光。
喬洛被打得偏過臉去，白皙的皮膚上立刻起了紅印。
「你他媽的——你憑什麼——」周正一惱怒到了極點，胸口大幅度起伏著，「你是不是瘋了啊？？」
喬洛慢慢把臉轉過來，視線正好掃過書桌上擺放的筆記本電腦——那筆電他眼熟，是周正一常用的那一台——電腦屏幕是亮著的，桌面上還開著沒來得及關閉的程序窗口，裡頭全是代碼。
喬洛盯著那屏幕看了幾秒，這才反應過來，周正一拿了季徵宇的錢，在他家住著的這幾天是在做什麼。他神情裡現出幾分怔忪，剛才那股陰鬱狠絕的勁兒都散開了，氣勢也全懈了下去。他愣了一下神，緩緩地回答周正一的話：「沒有，還沒有。」他垂著眼簾，低了下頭，眼睛再抬起來，眼圈就有點泛紅。他頓了頓，輕聲說：「但是你不要再逼我，你不會想看到我發瘋的樣子。」
周正一對著這樣的喬洛，簡直說不出話來。
他原先還一度覺得那個對他死纏爛打的喬洛不要臉，可他真是錯估了，那些不要臉是裝的，可憐也是扮出來的，現在這幅專橫霸道、蠻不講理的姿態，才算是他完全撕破了偽裝後的真實面目。
「你——」周正一怒氣騰騰的剛要爆粗，忽然想起來另一個重點，「你怎麼找過來？」他想了想，「你找人跟蹤我？」
「你為什麼要跟他牽扯在一起，」喬洛垂下眼角，答非所問地說，「你的麻煩，我都可以替你解決。」
「我用不著你，你聽得懂嗎，我他媽自己可以處理，用不著你管，你誰？你算個什麼身份？？」周正一氣得幾乎語無倫次，又想起來喬洛的那句『跟著我』，繼續怒道：「我他媽用不著你的錢，我也不可能回去讓你操，喬少爺，你把對付我的力氣分出一半去，你找別人解悶不行嗎？你跟我過不去幹他媽的什麼啊！」周正一煩躁的偏了下頭，又惡狠狠的補了一句，「老子願意跟誰睡覺就跟誰睡覺！你他媽有什麼資格管我？」
周正一的話每說出一句，喬洛的臉色就白上一分。
他原本有管的資格，是他自己沒有珍惜。
喬洛前陣子被公司的事務纏得焦頭爛額，同時又要分出精力來解決那件事，兩頭奔波了好幾天，總算理出了頭緒來。他勉強騰出了時間，一轉臉，這才發現，幾天過去，周正一不光沒來找他，人還不見了。
他查了一下，發現周正一這幾日不在醫院，也不在家，而是跑去了一個郊外的別墅區。
那地址他差人調查了一下，屋主姓季。
季徵宇，又是季徵宇。
這個半路冒出來的Alpha簡直無處不在，之前得了空隙，拉著周正一同住過公司宿舍，現在更是乾脆把他的人拐回了家。
喬洛怒火一下子燒起來，當即推掉了第二天的行程，一早開車往這邊趕。他憋著火氣登了門，門一敲開，就看見了季徵宇一張憔悴的臉，然後就聽見了周正一的聲音——那嗓音略微沙啞，又帶了幾分慵懶的，從屋裡傳出來：「我說你也挺狠的，這連著幾個晚上都沒讓我好好睡覺，你這錢我掙得也不容易——」
喬洛的理智幾乎是瞬間就燒斷了線。
一想到在他顧及不到的地方，他的Beta被其他Alpha糾纏，甚至拐上了床，喬洛就剎那間失去了控制。
他先是被怒火燒得滿眼通紅，然後心臟上那種劇烈的疼痛感，就順著胸腔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
喬洛怒火中燒著，胸口是疼痛的，現在站在周正一面前，打心底裡又生出一股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委屈來。
「周正一，你不能這麼對我。」喬洛眉頭緊蹙，眼眶迅速紅了，小聲重複道：「你不能這麼對我……」
話說到後半，已然底氣全無。
喬洛眼角是紅的，半張臉也是紅的，額前的頭髮凌亂著擋在眼前，整張臉上是遮蓋不住的傷心。
周正一盯著他的臉，暗暗攥了下手心兒，還是一字一字地說：「你當初怎麼對我，我現在怎麼對你。」
喬洛當初沒把周正一當回事兒，現在周正一也不會把他當回事兒。
那個細密的疼痛感又起來了，喬洛蒼白著臉，在自己心臟的位置按了一下。
怎麼會這麼疼呢……
周正一以前是把他放在心窩裡捂著的，捨不得他受一丁點委屈，看著他的時候，眼裡是有光的。
現在那光熄滅了，周正一彷彿多看他一眼都會生出厭煩來。
喬洛睫毛狠狠抖了一下。他一把抓住周正一的胳膊。周正一被拽得身形一晃，喬洛趁機從後面摟住他腰身，彎著脊背，將臉埋在周正一肩上，聲音有點悶：「周正一，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做錯的事情，我都補償給你。」
周正一一臉煩躁的把他一把推開了，「我不需要。」
喬洛還想說什麼，書房的門鎖忽然響起轉動聲。
門被一下撞開了，小季拿著鑰匙，神色慌張的衝進來，眼神掃過喬洛，又看向周正一：「你沒事吧？？」
他背後還跟著幾個保安打扮的男人，此時全湧入了房間，把臉色陰冷的喬洛半包圍住。
小季把周正一拉過來，護在身後，有點緊張的推了下黑框眼鏡，視線盯住喬洛，「你立刻離開我家，否則我就報警了。」
第八十二章
小季看著書房裡的兩個人，其實有點拿不準情況。
周正一眉頭緊緊鎖住，臉上是明顯的不耐煩，看著倒像是強勢的一方。
剛才還凶神惡煞的喬洛，此時氣焰卻全然萎靡下來，臉頰上帶著傷，頭髮散亂著，姿態頗有幾分狼狽。
小季一時沒能弄清這是個什麼狀況，只能先橫在兩人中間，伸胳膊把周正一往身後攬了攬。
他往後扒拉周正一的這個動作，再一次惹火了喬洛。
喬洛臉色沉下來，瞇著眼朝他邁近一步。
周正一不想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安撫性的拍了拍小季後背，視線越過他肩頭看向喬洛：「你還沒鬧夠？你現在是擅闖民宅，真想鬧進局子？」
喬洛看著周正一搭在小季肩膀上的手，眼皮落了一下，額前的頭髮有些凌亂的蓋住眼睛：「我會走，」他抬起眼，目光直直黏在周正一臉上，「你跟我一起走。」
「他哪兒也不去。」小季板著面孔，側跨一步，擋住喬洛的視線，他語帶警告地道：「你再在這兒賴著不走，我真的要報警了。」
旁邊幾個保安也圍上來，領頭的人說：「先生，請您跟我們離開。」
喬洛沉默了半晌，神色陰晴不定。他一直緊盯著周正一，半晌後，倒退了一步，這才抿著嘴，轉身朝門口走去。
路過小季時，喬洛朝他偏了下頭，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如果打他主意，我不會放過你。」
小季和他對視了片刻，表情冷硬，沒有說話。
喬洛大步走出門。保安的頭兒帶著手底下的人趕緊跟上去，一直跟著他走出季家前院，然後看著他上了車。幾人拉開停在後方的巡邏車車門，追在他的車屁股後開了出去。
院子裡，一個送餐員抱著餐盒站在大門外，一臉好奇的看著兩輛車消失在院外，然後又朝門裡探頭探腦的望。
屋裡還剩下一個負責善後的小保安，人站在門口。那送餐員跟他認識，過去拿胳膊肘懟了懟他：「誒誒，這家裡出什麼事了？」
小保安用自以為壓得很低的聲音說：「好像是抓姦。」
「抓姦？」送餐大哥眼睛立刻亮了，往屋裡掃來掃去，上趕著湊熱鬧，「三個Alpha抓姦？誰抓誰？」
「不是，」小保安給他解釋，「裡頭有一位好像是個Beta……」
他們這八卦的嗓門周正一真是想裝沒聽見都不行，他有點尷尬的看了眼小季，小季跟原地站著，皺著眉毛，也不知道在琢磨什麼，臉有點紅。
那倆人還在門口嘀嘀咕咕的，周正一真是聽不下去了，過去把送餐大哥的飯拿了回來。大哥遞餐的時候一個勁兒的盯著他瞧，周正一撐著老臉，轉身跟小保安道了聲辛苦，把倆人客氣的打發走了。
他把飯拎進來，放一邊，轉身去歸置屋子裡被撞得散落一地的小擺件。
周正一蹲在地上，一個個的把東西撿起來往原位擺。小季站他身後發了會兒呆，回過神以後也過來跟著收拾。幾次視線跟周正一對上，又立馬移開了，表情裡是一臉的想問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周正一按了按太陽穴，實在是不想解釋，主要也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為什麼跟喬洛都掰了這麼久了，還能上演這麼一齣『抓姦』的大戲來。
最後也只能帶著歉意，跟小季說一聲添麻煩了。
時間很快只剩下一天，兩人差不多算是熬了個通宵，見天亮了，手上的遊戲才順利通過了最終測試。
周正一在做一個模塊的細節調整，有個效果拿不準哪個更好，就拄著腦袋，歪頭喊了聲：「小季，你看看，這兩個哪個更好一點？」
小季那邊沒聲音，周正一等了兩秒，以為他太專注了沒聽見，就轉過身去準備拍他一下。他這一回頭，才發現小季仰在轉椅裡，手肘搭在扶手上，臉面朝著他這個方向，眼神放得很空，看著像是在盯著他後腦勺的位置發呆。
小季的確是在走神。
他一停下手上的活兒，腦子裡就不受控的開始回放喬洛臨走前對他說的話。
喬洛讓他別打周正一的主意。
小季不由自主的思索，原來周正一也是可以被『打主意』的。
周正一是個Beta，男性Beta。在小季一貫的觀念裡，只有Omega和女性Beta，才是可以追求的對象，他從來沒有考慮過其它選項。
季家這一代小輩兒全是Alpha，小季上頭有四個哥哥，一個比一個性格強勢。他在被Alpha環繞的環境下長大，總覺得身嬌體弱的Omega彷彿是另一個物種，跟他處在不同維度裡，他沒機會，也沒什麼興趣去接觸。
時不時的，也會有Omega主動過來和他搭話，小季不太擅長應對這種場面，總覺得會不自在。和Omega過多相處，遠不如和志趣相投的朋友坐在一起探討代碼，或者打兩把遊戲來的舒適。
周正一原本是在『志趣相投的朋友』這一行列的。
但喬洛的話，既強硬又微妙的給他灌入了一個全新的可能性。
原來對他來說，男性Beta也完全是可以往另一個方面考慮的。
這個想法稍稍一冒頭，就怎麼也壓不下去了。特別是跟周正一獨處過來的這一個禮拜，各種本來沒什麼特別的『不拘小節』，現在再回想起來，就總是會顯出一絲絲別樣的曖昧來。
小季盯著周正一後腦勺，正思緒混亂的發著呆，毫無防備的，就看到他忽然轉過頭來。
周正一這猛一回頭，倆人視線直接就撞到一起去了。周正一也沒想到他這一扭頭看見的會是小季正臉，就有點愣地喊：「小季？」
小季眼神晃了一下，目光對著周正一聚焦起來，臉上慢慢起了淺淡的紅，呆呆地回：「嗯？」
眼前的Alpha看著有點傻乎乎的。周正一這時候真是覺得倆人都快熬到靈魂出竅了，他托著下巴笑了一下，然後把自己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小季看了他兩秒，才慢了半拍的轉了椅子移過來，仔細盯著屏幕，在兩個方案裡做了個選擇。
卡著死線，小季在官網上傳了最終成果。提交成功的那一剎那，兩個人繃了整整一禮拜的那根弦，總算鬆了下來。
周正一這時候真是啥都不想幹，鑽回客房往床上一倒，腦殼沾枕頭就著了。
一閉眼睡到下午，還睡得正深呢，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周正一迷迷瞪瞪的抓過手機，接了，鼻音挺重的喂了一聲。
那頭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遲疑了一下，才繼續說：「……請問是周先生嗎？」
周正一緩了兩秒，才激靈一下，徹底醒過來，他騰地坐起來，趕緊說是。
那女孩緊接著說話，聲音因為激動變得有點急促：「周先生，我就是你急找的那個人，我們可以約著見一面嗎？」
周正一用最快的速度打包了東西，給還在樓上睡覺的小季留了張紙條，就急匆匆的開車離開了。
他在路上聯繫了程勝，拐了個彎把他捎上，然後按著約定的時間，倆人一起去了女孩學校附近的咖啡廳赴約。
沒等多會兒，一個學生打扮的Omega小姑娘坐到他倆對桌，一抬臉就跟他倆一個勁兒的道謝，神色急切地說自己當時真的是嚇傻了，太害怕了，才會轉頭就跑。等回了學校宿舍，才徹底冷靜下來，她事後想起來，還挺擔心那位出手相助的好心人。不過好在她前兩天看到了散出來的尋人信息，這才順利聯絡上了周正一。小姑娘拍著胸脯表示，如果有需要，她隨時願意給程勝作證。
周正一心裡這塊最大的石頭這才算平穩的落了地，他跟那小女孩對著互相謝了半天，才從咖啡廳出來。
程勝剛才全程很沉默，客套話基本都是周正一在說。不過程勝這個人平時就很寡言少語的，周正一也沒太注意。這時候等那女孩起身走了，他這才發現程勝臉色不太對，就問了一句：「程哥，怎麼了？」
程勝皺了皺眉，忽然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那女孩子是短髮。」
那女孩留了一頭俏皮俐落的短髮。
周正一沒跟上他思路：「嗯？短髮怎麼了嗎？」
程勝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周正一的手機就響了，他接起來，周媽媽在那頭很著急地說：「阿一，那群人跑來醫院了——」
周正一撂了電話，帶著程勝，上了車就往醫院急趕。他生怕那群混蛋去鬧場，再把老周刺激出個好歹來。
這地方離醫院不遠，20分鐘就開到了，周正一下車拔腿就往住院部跑。
老周住在三樓，周正一爬的樓梯，到了三樓就要推樓道門，程勝跟後面拽了他一把，帶著他繼續往四樓走。周正一還納悶了下，他爸當時住院還是他給跑的手續，就在三樓的323啊。
程勝一邊扯著他上樓一邊說：「早就搬到四樓了，怎麼他沒告訴你嗎？」
「誰？」周正一剛想問怎麼回事，正好一拐進四樓樓道，就看見前方不遠的房間外圍著一群人，看衣著打扮，正是那群堵在拳館外的小混混們。
周正一心裡罵了一聲，扒拉開人群就往屋裡擠。他手撐在門框上，正要衝進來，就看見刀疤帶著個小年輕，對著屋裡鞠了個九十度的躬，頭壓得低低的，聲音也壓得低低的：「周老先生，我們哥倆不是東西，做了混賬事兒，您老別跟我計較……」
老周大馬金刀的坐在病床上，氣勢很足的哼了一聲。
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從房間另一側傳過來：「你把伯母也嚇著了，這又怎麼算呢。」
刀疤保持著鞠躬的姿勢，拉著他弟弟又調轉了個方向，對著周媽媽說：「阿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您見諒、您見諒。」
周正一腦子沒跟上趟，怔怔的跟著刀疤的方向轉過臉，一抬眼，就看見牆根那兒站著高個子Alpha。
那人略彎著腰，一隻手攙扶著周媽媽的胳膊肘，另一隻手輕輕搭著她的肩，神色淡漠的看著刀疤兄弟倆。
正是喬洛。
第八十三章
一時之間，周正一都分不清，究竟是屋裡卑躬屈膝的刀疤更讓他震驚一點，還是站在他媽身後的喬洛更讓他震驚一點。
這個事態發展的走向，周正一真是半點兒都沒猜到的。他手搭著門框站在門口，著實懵了好幾秒。
周媽媽一轉頭，瞅見自己兒子，立馬有了主心骨，喊了聲阿一。
周正一兩步迎過來，扶住他媽的手。
喬洛視線跟著轉過來，兩人隔著周媽媽對上眼，周正一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喬洛先一步偏了下臉，垂著睫毛，把眼睛移開了，只留下一個眉眼低順的側顏，看著像是一幅忍氣吞聲的小模樣。
周正一乾瞪著眼，他是真想衝過去只問一句你跟這兒幹嘛呢，但場合不允許——刀疤在那頭彎著腰，一個勁兒往周媽媽面前湊：「阿姨，阿姨您寬宏大量，可千萬別跟我一般計較。」
那點頭哈腰的姿態，和他之前找茬犯渾的德行樣兒一比，簡直恍若兩人。
周媽媽哪裡經過這種場面，往後退了半步，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她先看了看周正一，又看了看喬洛。
喬洛一臉溫柔的對周媽媽笑了笑，正要說話，周正一一把將他媽給摟了過去。
周正一安撫性的拍了拍他媽後背，轉頭問刀疤：「你這什麼意思？」
「是賠禮道歉的意思，賠禮道歉，」刀疤看著周正一，擠出一副笑臉來，「都是誤會，啊，誤會了，是我沒搞清楚事情原委，錯怪了好人。」他迅速往周正一身後瞥了一眼，「不過現在我都弄明白了，這事兒的確是我弟弟不對在先——」他舉起手，特使勁兒的搡了旁邊小年輕的後腦勺一下，「他就欠收拾，挨打也是活該，自找的。」他又轉向老周跟程勝，連連道歉：「周老先生教訓的都對，也得虧這位大哥出手，才沒讓這混賬玩意兒犯下大錯。」他一腳踹上那小年輕的小腿骨上，後者被踹的打了個晃悠，縮頭縮腦的也沒敢吱聲。
刀疤對著屋裡每個人賠禮賠了一溜夠，伸手從屁股兜摸出張卡來，雙手遞給周正一，「周先生，這是你那張卡，沒動過，十萬塊，一分不少，原封不動還給你。」
周正一皺眉看他半刻，抬手收回了卡。
刀疤撩了下眼皮，速度飛快的再次往周正一身後掃了一下，眼神中滿是顧忌。
周正一身後站著喬洛，刀疤這兩眼看過來，周正一心下就徹底確定了，他這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是因為個什麼了。
刀疤看周正一收了卡，忙不迭地說：「您一大家子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就原諒我們哥倆吧。」說話尾音都有點顫。
刀疤在這兒又是賠不是又是鞠躬的，並且再三保證，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他們面前了。
老周站起身來，手往後一背，挺氣派的往前走了兩步，聲若洪鐘的給刀疤兄弟訓話，講了半天為人向善的人生大道理。刀疤不管老周說什麼，一律是是是的應。
周正一看了程勝一眼，程勝給他點了個頭，周正一就把他爸的話給打斷了，讓刀疤臉帶著他弟弟和外頭一眾小弟，趕快的走人。
這群人呼啦啦的前腳一走，周媽媽臉上就露出擔心來：「這事兒就這麼完啦？他們不會再來找麻煩了吧？」
「咱不怕，」周正一安慰他媽媽：「那個受害的姑娘我們找到了，以後他們再來鬧事，直接報警。」
老周說話很硬氣的：「怕他們呢，一群宵小之徒，邪不勝正。」
誰怕他們呢，周正一在心裡腹誹，我這是怕您老動不動的就往地上躺啊。
不過這話他也就敢心裡想想，嘴上還是得老老實實的哄：「是，我家老周一個能打他們仨，您這狀態又起來了是不是，您快別在這兒杵著了，躺下休息會兒。」
周正一拉著他爸回床上躺好，這才有心思打量了一下這個新病房——新病房是個大單間，就住老周一個病人，配套傢俱挺全乎，還帶著電視沙發，沙發兩用的，打開了就能當床，專門讓陪護家屬休息的。這病房跟個精裝公寓似的，條件跟樓下的普通多人病房一比，那真是好了不是一星半點。
不用說了，這病房升級應該也是喬少爺手筆。
解決了刀疤是天大的好事，但這好事裡摻進來個喬洛，周正一這心裡就怎麼也鬆快不起來。
周正一回頭看了眼，程勝在陪老爺子聊天，喬洛跟他媽旁邊站著，他媽手裡正剝桔子，嘴上誇個不停：「他們來那麼大一群人，剛進門那會兒可把我嚇著了，這多虧了有小喬在。」她給喬洛手上塞桔子，「來來，吃桔子，可甜了。」
「謝謝伯母。」喬洛對著周媽媽笑，眼睛彎彎的，笑裡帶著明顯的討好。
周正一瞅著他直皺眉，這臭小子當初套著這個人畜無害的殼子來誆他，現在又照搬這一套來忽悠他媽。周正一哪兒能幹啊，他趁著周媽媽轉身給老周剝桔子的功夫，給喬洛遞了個眼神，用口型對他說『出來』，然後轉身出了病房。
喬洛跟出來，倆人就站在病房門外。周正一把門給虛掩上了，黑著臉看喬洛：「你為什麼在我爸媽這裡？」
他這句其實也不是個疑問句，喬洛為什麼在這裡，跟『為什麼幫忙解決刀疤那夥人』這個問題一樣，答案再明顯不過了，他也不傻，可這個人情他不想欠。
周正一也沒等喬洛說話，自己接茬兒往下說：「說了這事兒我自己能解決，我也找到了解決的辦法，我用不著你，你的卡我不會動，我還給你，連著升了病房的錢我一起還你。你離我遠點，離我家裡人也遠點。」
喬洛垂著眼角，「我不要你的錢。」
「那你還想怎麼著啊？」周正一煩躁的扒了把頭髮，「你還想強買強賣？你那個金主包小情兒的戲碼我不陪你玩，我玩不起。你說個價出來，我欠你的我都還你。」
「我沒把你當……」喬洛聲音發澀，「我沒想跟你玩兒，周正一，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好好對你，我們回到以前那樣……」
「以前哪樣？」周正一像是覺著好笑，就笑了一下，還點點頭，「哦，以前那樣，那就不是當小情兒的價位了，你給的錢可就不夠了。」周正一頓了頓，面無表情地說：「你給多少都不夠。」
喬洛睫毛狠狠顫了下，握拳抵了下自己胸口，緩緩做了個深呼吸：「其實這次不管你會不會……回頭，我都會解決這件事，我不可能看著你吃這個虧。」他抬起眼，深深望向周正一，漂亮的眼睛裡滿是難過，「正一哥，你始終不肯原諒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錯事，是我不夠成熟，我知道錯了。」他聲音漸漸低下去，伸手想去抓周正一的胳膊，「你到底怎麼才能原諒我。」
周正一怔了一下，被喬洛的指尖觸到的一瞬間甩手躲開了。揮臂的那一下動作有點大，胳膊肘撞到門上，匡噹一聲響。
周媽媽聞聲從病房裡探出頭，「哎呀，這是怎麼啦？」
「領導，」周正一回頭看看他媽，扶著她往回攙了一把，「出來幹嘛呀。」
喬洛蒼白著臉，朝周媽媽露出個勉強的笑：「伯母，沒事，正一哥和我說說話。」
周媽媽看了看面色慘淡的喬洛，又看了看一臉掛相的周正一，抬手就打了下她兒子的後背心，「你衝小喬發什麼脾氣，你有話不會好好說嗎。」
周正一一下子給噎那兒了，沒能接出話來。
周媽媽朝喬洛招招手，「小喬，來，伯母給你切水果吃。」
喬洛緩緩眨了下眼睛，委委屈屈的笑了笑，還真就跟進去吃水果了。
周正一自個兒站在門口，愣愣的看著自己媽給喬洛和老周挨個切橙子吃，心裡窩火，還沒法說。
他現在有大把的時間，陪著老周住院的事兒肯定不用再麻煩程勝了，他幫著程勝收拾了一下東西，下樓開車送他回拳館。
周正一在路上跟他道謝：「程哥，這陣子真是麻煩你照顧我家老爺子了。」
程勝笑笑：「別說這種話，說來也是我給你和師父添麻煩了。」
周正一趁著這會兒，逮空跟程勝打聽了一下喬洛的事兒。
程勝說：「師父住院沒兩天你那朋友就來了，給升了病房，主治大夫也換成了張主任，怎麼這不是你的意思嗎？他說你最近忙，抽不出功夫來醫院，所以他過來幫襯一下。」
程勝稍微回憶了一下：「你那朋友還挺好的，幾乎天天都來探病，沙發那邊堆著的保養品都是他帶來的。哦對，師父做檢查那幾次也都是他跟著跑的，查完了還有專家會診，說來我其實也沒幫上什麼忙。」
周正一後半路基本就在沉默。
等他從拳館折回來，再進醫院，喬洛已經不在了。
周媽媽把他拽住了，上來就問：「你跟小喬是不是吵架了？」
周正一也不知道喬洛跟他家裡說了什麼，就只能含含糊糊地應：「沒有，你別瞎琢磨。」
周媽媽給了他一個埋怨的眼神：「你們這些個年輕人，在一起得相互磨合，誰處對象沒個磕磕絆絆的，小喬歲數小，你比他大好些呢，你讓讓他，別太小心眼。」
周正一瞪著他媽：「……他跟你說的？」
周媽媽也瞪著他：「還用他說？我自己都看見了，咱家那佛牌，他一直戴著呢。」
一聽佛牌，周正一一下就閉嘴了。
周媽媽面上顯出幾分憂慮來：「其實我剛看見，我也嚇一跳，你說你也是，你怎麼不早說，你佛牌都送出去了，還想瞞家裡多久？你說過你相中了一個Alpha，你也沒跟媽說過是個男孩子啊。」
「……媽，不是這麼回事兒。」周正一滿肚子的話，但他一個字兒都蹦不出來。他跟喬洛那點破事兒，真是沒一件能拿出來跟家裡說的。他憋不出話來，只是下意識去拉了下他媽胳膊。
周媽媽會錯意，以為周正一怕她不滿意喬洛，趕緊地說：「我一開始也覺著挺彆扭的，不過後來你媽就想開啦，小喬這孩子懂事心細，又招人疼，模樣也好看，是不是Alpha，也不是多大的問題。」她摸了摸兒子臉頰，疼惜地說：「你這孩子這方面開竅開得晚，你喜歡就好，你爸說得對，你自己選的，佛牌你想給誰就給誰。」
周正一聽得頭都大了，腦袋裡直嗡嗡。
第八十四章
這件麻煩事一解決，周正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把借來的錢全還了回去。
小季的二十五萬和程勝的五萬都好說，周正一跟倆人分別要了卡號，連本帶息的，直接轉賬過去了。
沒過一會兒，小季在微信裡給他回復了收到，倆人順帶著聊了聊彼此近況。
JZY：叔叔身體還好嗎？
1：好多了，多謝掛心
JZY：那就好
JZY：下禮拜評選結果就會出來
JZY：能如願拿獎的話
JZY：領到獎金我聯繫你
1：哈哈哈，等你好消息
JZY：嗯
小季在那頭『正在輸入』了好一會兒，又發來兩條信息。
JZY：如果我去了工作室
JZY：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來？
周正一蹭了蹭手機屏幕，低頭給他回復。
1：我會認真考慮的
小季沒再說什麼，五分鐘後，給他發了一張照片，照片裡是一小撮碎紙片，周正一放大看了看，勉強能分辨出來，是他當時打下的借條。
程勝收到錢以後直接給他來了個確認電話。
程勝這人說話一向簡單乾脆的，在這通電話裡卻總有些反常的停頓。周正一捕捉到這份遲疑，直接問他：「程哥，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程勝那頭猶豫了一下，接著語氣變得嚴肅：「本來這事兒都已經過去了，這個細節就顯得無關緊要了，但我總覺著彆扭，不知道還要不要跟你提。」
「程哥，你說。」
「那天見面的女孩子，你還記得嗎，她是短髮。」
「記得。」周正一抓著手機的手緊了一下，不光這個，他還記得，那時程勝的反應就有些奇怪，只不過後來被他媽媽的電話打斷了，他沒能細問。
「當時天很黑，我沒太能看清那女孩的長相，但是我可以肯定，她是長髮，梳馬尾的。」
周正一聽得一愣：「……長髮？會不會是你記錯了？」
「不會，因為那個混蛋扯著她馬尾辮做了很粗暴的拖拽動作，我才能很快判斷出來他們不是朋友關係。」
周正一啞了好一會兒，掙扎著想說還不興人家姑娘這兩天剪個頭髮的，但這話到了嘴邊最後也沒能說出口。
他當初猛一下接著那姑娘的電話，被好消息光當一下砸腦門上，整個人光顧著高興了，好多事兒其實都沒仔細想過。
等那種暈乎勁兒一過去，他再反過頭來細琢磨，感覺裡面牽強的點其實也挺多的。他幫忙找人的朋友也跟他說過，這個找法十之八九是找不到人的，讓他提前做個心理準備。結果不光是找到人了，而且這女孩出現的時機還特別及時，簡直就是卡著點從天而降。
現在不說巧上加巧，程勝還告訴他了，這關鍵時刻蹦出來的姑娘，可能不是他救下來的那一個。
這『冒牌』女孩的出現，八成跟喬洛脫不了干係。
周正一掛了程勝電話，心裡頭頗有點洩了氣的感覺。
他剛開始還覺著，刀疤這事兒他自己能解決的，他也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只是沒有喬洛的門路快。這人情他不算欠，是喬洛強塞過來的。
結果這個思路也沒活上多會兒，他自認為找到的解決方法，也大概率是喬洛在背後悄沒聲的鼓搗出來的。
他這人一向是一碼歸一碼的，喬洛跟他的那點恩怨算一檔子事兒，這次幫他解決了個大麻煩，算另一檔子事兒。
關鍵是，喬洛這次不光是幫了他，還是幫了周家一個大忙。
自打那個刀疤過來道了歉，接受了一波周氏的再教育，老周的精氣神兒明顯是抖擻了好多，這兩天吃飯胃口都好上不少。
事到如今，周正一不能不承認，這人情他實打實的欠下了。
老周還要住院一周，周正一過來陪著，讓他媽媽回家休息去了。
今天下午老周要去做個檢查，護士過來通知時間說是約的兩點。周正一前幾天虧覺虧實在厲害，中午陪老周吃過午飯，就有點不在狀態，缺魂兒似的發睏。他在沙發上窩著躺一會兒，讓他家老爺子一點半叫自己起來。
他本來是想瞇個小覺的，結果這一眼閉下去，再睜過來，感覺睡得又沉又久，全身骨頭都睡酥了。
他迷迷瞪瞪翻了個身，虛著眼睛看了看病房，老周人沒在。周正一摸出手機一看，下午四點。
周正一腦袋斷線了三秒，然後腫著眼皮坐了起來，蓋在他身上的外套滑了下去。
屋裡開著空調，他就穿了個短袖，衣服一掉就覺出冷來，他稀里糊塗的就順手把外套給披上了。
邊穿邊起身往外走，沒走兩步，老周從外頭推門進來，身後站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大夫，大夫後面跟著的是穿著襯衫西褲的喬洛。
老大夫偏頭衝著喬洛說：「行，周老先生這次的檢查結果不錯，就是這一項數值還有些偏高，兩天後再安排測一次，如果能恢復正常值了，就可以出院了。」
喬洛跟大夫說了兩句話，朝屋裡一側頭，就看到了周正一。
周正一跟喬洛對上眼，這才遲鈍的反應過來，這件外套是誰的——他身上穿著的是件煙灰色的西裝外套，袖口有點長，遮到他手背位置，衣服上還帶著點淺淡的木質香，跟喬洛的信息素是同一個味道。
喬洛眼神往下移了一點點，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眼睛微微睜大了點，然後眨了下眼。
周正一有點尷尬，當著他爸的面又不好穿了脫的，只能蔫不吭聲的站過去。
老大夫正好開口：「家屬也注意點，這幾天別讓老先生吃這幾樣東西。」大夫很自然的對著喬洛說醫囑，周正一趕緊擠過去：「您跟我說。」
等把老大夫送出門，周正一看看老周：「爸，你怎麼沒叫我。」
「你那臉色都快跟醬黃瓜一個色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住院呢，」老周往病床上一坐，端著水杯教訓自己兒子，「別覺著年輕就能可勁兒禍禍身體，工作忙是忙，忙起來也得注意休息。你這得空能睡就睡吧，這不小喬在，誰陪著去不是去。」
周老爺子抿了口水，又轉向另一邊對喬洛說：「我跟你說的那個很管用的，你們辦公室坐久了，脊椎受不了的，沒事起來練一練，趕明兒我教你。」
周正一眉毛皺了皺，還趕明兒，明兒什麼明兒。他搶在喬洛開口前說話：「老周，你別瞎惦記，他時間緊張，明天來不了。」周正一也不給喬洛多餘的說話機會，轉頭對他說：「走吧，我送你出去。」
周正一去隨身的包裡翻出個東西揣兜裡，朝門口抬了下下巴，示意喬洛跟他走出去。
一出門，周正一就把外套脫了還回去。喬洛接過去，動作頓了一下，把外套掛在手臂上。
周正一沒回頭，也沒說別的，只是在前面悶頭走路。他領著喬洛一路走下樓，沒拐去停車場，反而是引著他往僻靜處走了走。
周正一心裡憋著話，想借這個機會，把該說的都說了。
在一塊樹蔭底下，周正一轉過頭，把兜裡的卡遞過去：「這你的，你收回去。」
喬洛垂著眼，把卡拿過來，指腹在卡邊磨了磨。
周正一沒忍住，還是問了：「我找到的那個女孩，你安排的？」
喬洛看過來，沒說話，但神情間算是默認了。
周正一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很慢地說：「你幫周家的這個忙，我謝謝你，算我欠你個人情。」
喬洛低著頭：「你不欠我什麼，都是我自己願意做的。」
「別，」周正一煩心的扒了扒頭髮，「一碼歸一碼，我欠你的，我會盡力還給你。」
話是這麼說，實際周正一心裡也是他媽挺愁的，欠喬洛的這個人情，不是簡單拿錢就能填上的。
喬洛沉默了一陣，忽然從褲兜裡摸出個東西，托在手裡：「正一哥，我不需要你還什麼，你……你把這個戴回去吧，好不好。」
周正一往他手上看了眼，他掌心裡躺著的，是老周家那塊陽刻的玉佛牌。
第八十五章
這塊陽刻的玉佛牌，從周正一手裡飛出去，在外頭兜了一個圈，沒想到最終還是轉回他面前來了。
周正一撩起眼皮看了喬洛一眼，想說都這時候了，你還執著這個玉牌子有啥意義呢。話到嘴邊了，又給嚥了。他換了個方向琢磨，既然已經沒意義了，那這塊玉牌在誰手裡擱著，其實也沒什麼所謂了。周正一也不再較勁，伸手把它接了過來。
玉質的小佛牌，入手溫潤，觸感微涼。周正一沒跟以前似的戴在脖子上，而是拿過來直接揣進了兜裡，然後轉身回了病房。
往回走的路上，周正一手插著兜，指尖無意識的磨蹭著那個失而復得的小佛牌，心裡既無奈又複雜。
喬洛這股異樣的執著他不是感覺不到，他以前一直沒去想過這執著背後的原因，一是前陣子倒霉的事接踵而至的，他沒時間；二是他不想在這段稀爛的過往裡再搭精力，他想翻篇。
但喬洛的窮追不捨、步步緊逼，迫使他不得不停下來好好想想。
其實也不難琢磨，像喬洛這樣的Alpha少爺，出身好模樣好，被人眾星捧月捧慣了的，估計這輩子也沒在感情上受過挫。或許是那點自尊心作祟，或許是Alpha與生俱來的獨佔欲，亦或許還夾帶著一點捨不得吧，喬洛對他的離開表現的格外不能承受。
不止一次，喬洛紅著眼圈跟他低頭，跟他認錯，跟他說真心，可這種心血來潮的『真心』又能堅持多久？周正一甚至辨不清，這個『真心』裡頭，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喬洛再不肯放手，周正一卻是不可能再陪他這麼玩下去了。
不過腿終究是長在喬洛自己身上，他上趕著往醫院跑，周正一也攔不住。而父母那邊的誤會，周正一要找個合適的時機去解釋，肯定得等老周身體徹底穩定下來，起碼等到出院以後。
所幸距離出院的日期也沒剩幾天了，對於喬洛的頻頻出現，周正一懶得再去阻攔什麼，承了人情，他也說不出什麼難聽的話來，也沒那個多餘的精力跟他掰扯，乾脆睜隻眼閉隻眼的隨他去了。
老周住院的這幾天，喬洛幾乎是每天都來露個臉，待得時間不算長，有時上午，有時下午。
周正一某天一推病房門，抬眼往裡一瞧，居然看見他爸在屋裡帶著喬洛打太極拳。
喬洛的西服外套掛在椅背上，領帶也解下來放在一邊，他上身穿著襯衫，袖口挽到胳膊肘，眼睛專注的追著老周的動作。
周正一愣在門口，老周正把喬洛的小臂往上抬：「這抬高點，誒，對，動作跟著呼吸走，吐納隨心。」
喬洛長手長腳的跟著老頭一推一拉的，腰線繃出個漂亮的弧線，架勢比劃得像是那麼回事兒，招式耍得還挺漂亮。
不得不說，這畫面著實挺有衝擊感，周正一呆在門口半天沒回過神來。
周媽媽也在屋裡，正從保溫盒裡一樣樣往外拿飯菜。她一回身看見自己兒子，樂呵呵的喊了聲阿一，那一老一少就保持著同一個動作，齊刷刷地望過來。
那頓中午飯是四個人一起吃的。
周正一真是做夢也沒想過，他還能吃上這麼一頓飯。
這口飯周正一吃得是又難受又忐忑，他胡亂往嘴裡塞東西，自己都不知道吃的是啥，面上還得裝著一派平靜。周媽媽一直在拿公筷給喬洛夾菜，讓他嘗完這個嘗那個，熱情得不行。喬洛吃一口誇一句，小嘴抹了蜜似的會說話。
周正一兩頭看了看，暗自皺了皺眉，在旁邊試著攔了一下：「領導，你別給他夾菜，他挑嘴的厲害，好多都不吃。」
喬洛接話很快，特乖巧的端著碗，看看周媽媽：「伯母做的菜都很好吃，很合我胃口。」
周正一做飯這手全是得的他媽真傳，周媽媽炒家常菜很有一手，不過她下廚偏酸口，喬洛吃得慣就有鬼了。周正一舉著筷子，忍了一下，沒忍住，橫了喬洛一眼：「你這胃口一天天的變挺快啊？不喜歡吃甜的了？」
周媽媽剜了兒子一眼，「說話夾槍帶棒的幹什麼，」她轉向喬洛，笑得溫柔，「小喬，下次有機會，伯母給你做拔絲紅薯吃。」
周正一閉嘴嚼了口飯，心裡默默地說，拔個雞毛，沒有下次，沒有機會。
飯桌上，周媽媽沒再繼續給『準兒媳』添菜，結果飯後被周正一瞄見，他家領導喜滋滋的給喬洛手心裡塞了塊糖。
周媽媽有一點低血糖，身上總隨身揣著兩塊糖，喬洛幫忙收拾碗筷時也不知道圍著周媽媽嘀咕了什麼，給領導逗得咯咯的笑，然後順手就摸出塊糖出來遞過去。喬洛剝開糖紙吃了，笑得眼睛彎彎的。
周正一跟旁邊都看無語了。
他自己從小就是個不會撒嬌不會起膩的傻愣兒子，稍微大點以後都是他變著花的哄領導開心，哪兒需要被哄。跟他一比，喬洛這行事風格就完全不一樣了，他長得好，會撒嬌，笑得甜，嘴也特甜，一口一個伯母的追著周媽媽喊，天天圍著她誇，誇完做飯手藝誇穿衣搭配的，誇得一通天花亂墜的，都不帶重樣，簡直討老太太喜歡得不行。
不光周媽媽怎麼看他怎麼順眼，老周也被哄得舒舒服服的。周正一眼睜睜的看著喬洛攻陷了他家老頭老太太，還不能表現出什麼不滿來。他但凡跟喬洛掛一下臉，周媽媽看見了指定要捶他。
周正一跟邊上看著怪彆扭的，眼下這個狀態也說不出什麼別的來，索性眼不見心不煩，自己躲著點。喬洛一來他就想轍往外撩，跑外頭取個檢驗單、打個熱水什麼的。
周正一拎著暖壺瓶子走出屋，特意繞了個遠，跑樓下接的水。接完沒著急回去，在走廊裡站一會兒。
走廊牆面上掛著幾幅醫用的宣傳海報，還有一些醫療小知識，周正一裝著看海報的樣子，杵在那裡磨時間。他旁邊站著倆大哥，看樣子應該都是病人家屬。兩人面前的牆上，貼著心臟內科的主治醫師簡介。大哥們聚著閒聊天，聊得就是心臟科室的幾位大夫。
「要說心臟內科，最有資歷的還是張主任，可惜這幾年不怎麼坐診了，每個禮拜就放那麼幾張專家號，別說搶號了，就是有錢跟黃牛都難買到。」
「誒是，我家當時想找她，可惜排不上號都。」
「可不，聽說除了疑難雜症需要會診的，張主任手底下不怎麼收病人了，是真的一號難求。」
「下邊兒那位劉大夫也還行，我聽同事說……」
後面的話周正一就沒再聽了，他仰頭看著那個醫師簡介板，在最上頭看到了張主任的照片，慈眉善目一老太太，正是老周的主治大夫。其他的醫生介紹下頭都寫著坐診時間，唯獨張主任沒有。
周正一捧著暖壺愣了愣，愣完低頭看了眼手機，他這次出來打水打了快半小時，感覺再不回去也說不過去了，就拎著暖壺又上了4樓。
他一回屋，發現爸媽都不在，屋裡只有喬洛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背衝門口的沙發裡。
周正一放下水壺走過去，他視線一轉過來，這才發現，喬洛腦袋微微偏著靠在沙發背上，眼睛閉著，濃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呼吸均勻，人是睡著的。
周正一好久沒這麼近距離的瞧過喬洛了，這一看，才發現他眼底隱隱浮著些青。他皮膚白，眼下稍微泛青就會很明顯。他睡覺的時候沒有表情，頭微微垂著，額髮細碎的落再高挺的鼻樑上，臉上帶著很濃的倦意。
周正一不知道他公司那邊忙到什麼程度，但陸家掌權者退位之前，家產分隔尚未塵埃落定，整個陸家一定是一陣血雨腥風。
這麼想著，周正一打算去推他的手就沒推下去，他胳膊在半空中橫了一會兒，又收了回來。
他在一旁的沙發上落了座，看著喬洛，腦子裡想著事情。
沒過多會兒，喬洛低垂的腦袋輕輕點了下，然後他睫毛一顫，緩緩睜開眼。
喬洛一醒來就看到了坐在隔壁的周正一，他姿勢沒變，就維持著那個半歪著頭的動作，靜靜看著身旁的Beta，神態是那種很放鬆的感覺，眼神也很柔軟。
周正一突然被他這麼溫柔的注視著，覺著很不自在，就動了動，輕聲咳了一聲。
周正一一出聲，喬洛眨了眨眼，然後那種放鬆的神情就不見了，他一下子坐直了，臉上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很就閃過去了。他緩緩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眼睛裡恢復了清明，這才再次望了過去，他開口，聲音還帶著一點沒睡醒的啞：「正一哥。」
周正一和他對視了片刻，攥了下自己的手心，說：「你有時間沒有，咱們談談吧。」
兩人去了頂樓的露台，這時正是下午最熱的時候，大太陽光沒遮沒攔的往下直曬著，露台上一點風絲兒都沒有。
周正一讓陽光照得眼睛都睜不開，他瞇著眼，扒了扒頭髮，心裡隱隱有點抓不住虛實的煩躁感。
他把人叫過來了，但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
他就是覺著現在這個狀態不好，像是被架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蹦蹦不起來，落落不下去。那感覺還挺不好形容的，就像是他被束縛在一小塊地方，身上繞著一圈又一圈雜亂無章的線。那些線捆著他，一部分線頭扎在地裡，一部分線頭被他攥在手裡。
喬洛以前做的那些事兒，對他的傷害是真的，可現在也的確是幫了周家一個大忙——不單單是解決了那塊難甩的狗皮膏藥，還幫老周尋得了更好的醫療條件，這情周正一確實是承下了的。
他不能一邊欠著喬洛一個還不上的人情，一邊拿著勁兒指著他鼻子尖兒罵。
這做派太矯情，周正一玩不來。
他倆之間那些個恩恩怨怨的，就跟混在一起的線團似的，拆不開，理不順的。周正一不想再死拽著他手上的線頭不撒手了。
周正一雙手拄著欄杆，想了好久，忽然偏頭看看喬洛，對他說：「你是不是欠我三個字？」
喬洛愣了愣，說：「……對不起。」
周正一低了下頭，再抬起來，把目光望向挺老遠的那一頭，很突然的說：「行，臭小子，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他長長、長長的吁出口氣，很慢地說：「老子原諒你了。」
第八十六章
原諒這倆字一落音，兩人皆是神情怔動。
喬洛直直看向周正一，眼睛微微睜大了。
周正一彎著腰，雙手手指交叉著，曲著胳膊肘架在欄杆上，虛著眼看著遠處層層疊起的樓宇。
這時候正是正午，頂樓的露天檯子上受陽光直曬，又悶又熱。頭頂著這大太陽光，周正一只覺著心裡某塊堵塞打結的地方，彷彿也被這暖陽照得敞亮通暢起來。
本以為會個挺難的事兒，沒想到說也就說出來了。這倆字一脫口，那些壓在心上不痛不快的鬱結之氣，跟著也一併吐了出去。
誰對不起誰的，誰虧欠誰的，周正一真是不願意再在這上頭跟自己過不去了。計較來計較去的，不是他性格，也沒多大意思。他捂著這塊傷疤死不鬆手，最後捂成個陳年舊傷，多少年後再想起來，到頭來膈應的還不是他自己。
過了今天，這事兒就算了了，那些個恩恩怨怨的，都滾蛋吧。
周正一深深呼出口氣，想了想，偏頭看看喬洛，說：「你這個臭小子，你說說，你怎麼能這麼混蛋呢。」
周正一不打算再忍，趁這個機會，他想好好說道說道，把憋著的心裡話一股腦都倒出來，說完就完，翻篇了。
「我那時候把你當對象處，你呢？啊？你怎麼想的啊？你那腦袋裡裝的都是些啥？你屬白眼狼的吧？」周正一一條條給他數，「你還在我的病上坑我？你憑什麼呀？嗯？缺不缺德。」周正一提起這個還是挺來氣的，他抓了把後脖子上的頭髮茬兒，撇了撇嘴，一揚下巴：「你再給我道次歉。」
喬洛的神情看著還有點沒回過神，他停頓了兩秒，伸手拉住周正一手臂，眼圈開始泛紅，「哥，對不起……」他迅速眨了兩下眼，垂下眼：「都是我的錯，是我犯渾，我知道錯了，但是我後來……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
周正一沒有甩開喬洛的手，他微微瞇起眼，看了看喬洛，繼續說：「你還聯姻，背地裡跟別人訂婚，我現在還挺好奇的，這晏少爺要沒找上門來，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我不會結婚，」他飛快的看了眼周正一，拽著周正一的手往前走了半步，神情有幾分慌張。
周正一觀他神色，「你以為能一直瞞下去啊？不是，我是不是看著缺心眼啊？」周正一氣得哼了一聲，哼完一尋思，自己從頭到尾還不是被騙得美顛美顛的，可不就缺心眼嗎。
他歪著腦袋咋了下舌，「這要是我跑出去跟別人訂婚了，轉臉還想跟你好，你能幹啊？這不分留著過年守歲用啊？」
喬洛神情聽得一愣，抬了下眼，很深的看了眼周正一，沒有立刻回話。
周正一說這些其實也不是非得讓他回答什麼，就是說出來圖個痛快。他痛快完了，順著腦門往後捋了把頭髮，「行，就這樣吧，過去的就過去了，不提了。」
「哥，」喬洛低低的叫了他一聲，伸手慢慢環住周正一的腰，動作很輕的摟住他。喬洛把臉埋在周正一肩頭，「謝謝你願意原諒我。」
周正一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抗拒這一個有點小心翼翼的擁抱。
喬洛抱著周正一的手摟得更緊了些，聲音悶悶的：「哥，我們和好吧。」
周正一停頓了片刻，抬手摸了下喬洛的頭，輕輕地說：「我原諒你。」他把喬洛推開一些，看著他的眼睛，說：「但我不回頭。」
喬洛抓著周正一胳膊的手霎時僵硬，他猛地抬起頭，神情裡是滿滿的茫然無措。
周正一扯開他的手，朝後退了半步：「以後再見，還是朋友吧。」
喬洛愣愣的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眼眶裡漸起水霧。
「正一哥，」他聲音有點發抖，「我沒跟別人談過感情，第一次戀愛就談成這樣了，我知道我不成熟，做了很多錯事，你讓我怎麼改都可以，」他尾音發顫，浸透著漫天的委屈，「……你別不要我。」
喬洛鼻尖是紅的，眼裡的淚蓄滿了，在眼眶裡要落不落，看起來狼狽又傷心。
周正一心裡湧出一陣酸楚，他移開視線，盡量保持平靜地說：「咱們不合適，不管是性格，還是環境，還是家世，隔閡太多，就說家裡吧，陸家能讓你跟個Beta在一起嗎？我……」
喬洛板住周正一肩膀，急促地道：「哥，你再給我點時間，陸家不會是問題……」
「不單單是陸家，我們，我們就沒一處合適的。」周正一拍拍他的手，歎了口氣，「你才二十三，還太年輕，我不知道這麼說你能不能明白，我想要的不單單是一個能短暫陪伴的男朋友，我……」
周正一想的更長久，他想的是一輩子。
「我看不到咱們倆的將來，」周正一吐字很慢，「太累了。」
兩人前前後後鬧騰了這麼久，糾纏的時間越長，周正一就越能感覺出來，喬洛內心最深的一個層面裡，其實裹帶著很濃的孩子氣。
在外人面前，喬洛一直表現的優秀早熟，但是彼漲此消，隨著年齡的增長，喬洛從一個遭人非議的私生子，迅速成長為能讓人刮目相看的陸家大少爺，他身形體格在成長，城府能力也在成長，但刨掉外在的殼子，他性格裡最隱蔽私密的那一個面，並沒有長大多少，反而是幼稚的要命。
對著外界，喬洛把自己成熟的一面呈現出來，卻把所有的不成熟留給了周正一。
這一面帶著小孩子般的殘忍，裹著天真爛漫的外殼，殼子裡面其實霸道又蠻橫，為了拿到自己喜歡的東西不擇手段。
就是這種任性的不成熟，讓周正一吃盡了苦頭，讓喬洛心動而不自知，最終深陷在求而不得的境地之中。
喬洛這點性格上的毛病，周正一不是全無察覺的，他以前也意識得到，但那時候莽啊，一門心思追著媳婦跑，覺得什麼都不是事兒。他閉著眼睛卯勁兒往前衝，衝著衝著就一腳踏空，一跟頭翻深坑裡去了。
就這一次，周正一摔得呲牙咧嘴，渾身是傷。
他現在不那麼疼了，也不想再在坑裡躺著，他從坑裡吭哧吭哧爬出來，不打算再去計較。
可疼完了總得長教訓。
周正一擺擺手：「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那什麼，以後還是朋友。」
喬洛痛苦的閉了下眼，眼淚簌簌往下落，肩膀一直在抖，哭得說不出話來。
周正一看著他，心裡狠狠的揪了一下，「我他媽其實說漂亮話了，我還是沒法跟你當朋友，以後可能行，但現在還不行，所以咱倆還是保持個距離吧。」他咧了下嘴，有點苦澀地笑了一下，「以後可能沒什麼機會見面了，這話有點老土，我還是想說，祝你幸福吧。」
「正一哥，」喬洛睜開眼，抖著嘴唇，輕輕地說，「你說我今年有福氣的，今年還沒過完，」喬洛睫毛撲扇了一下，淚珠順著臉頰大顆大顆砸下來，「我福氣都在你身上。」
這句話，一下子把一段好久之前的過往回憶生拉硬拽出來，那還是過年的時候，周正一故意把包了開心果的餃子挑給了喬洛。他當時怎麼說的來著。
——「行，吃著了一年都有福氣。」
年只過去一半，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周正一心裡狠狠地抽了一下，他其實完全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麼無所謂，心裡也難受的要命，但是他倆是真的不合適。
周正一眼眶也有些酸澀，他慢慢地說：「醫院這裡你不用來了，我謝謝你幫我家做的這一切，我爸媽那裡我會去解釋，佛牌……你願意留就留著吧。」他想了想，又繼續道，「我本來是不信的，但現在想想，覺著這佛牌還挺準的，那牌子上寫的是梵文，意思是『緣起』。」
緣起了，只不過沒定下來。
周正一笑了一下，「咱倆也算緣分一場，好聚好散吧。」
他按著喬洛後頸，用力揉了揉他的頭髮，然後手收進兜裡，朝他很淺的笑了一下：「你要好好的。」
他很仔細的看了喬洛一眼，心裡默默跟這個年輕英俊的Alpha做了最後的道別。
第八十七章
老周出院沒兩天，周正一就找了個合適的時機，跟家裡攤牌了辭職的事兒，說完也沒給二老什麼反應的時間，緊接著又坦白了喬洛的前男友身份。至於理由，他沒說太多，簡單概括一下，都能濃縮成簡單的三個字——不合適。
周正一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他沒往細了說，家裡也不會刨根問底的追著問。
就是周媽媽，蹙著眉毛抿著嘴，半晌後有點難受地跟了一句：「跟小喬分啦？」
周媽媽一直很喜歡喬洛的樣子，周正一以為他媽捨不得，摟著她肩膀又哄又開導的。
老周在旁邊嘬了口茶，跟著一塊勸：「這小輩兒的事你別跟著瞎操心，你兒子做事走腦子，合適有合適的道理，不合適自然也有不合適的道理。」
「我知道，我自己兒子，我怎麼不知道。」周媽媽輕輕摸了摸周正一的頭，一臉疼惜的歎了口氣：「你這孩子，佛牌都送出去了，肯定是認認真真的，走了心的，我這是心疼你。」
周正一好些年沒被自己媽這麼摸腦袋了，這猛一下的被呼嚕了一把，還有點沒回過神。
他早就扛過去了那股委屈勁兒，也早就不是遇到挫折就需要家人安撫的歲數了，這時候心裡卻依然難受了那麼一下子。
周正一個兒高，他彎了彎腰，笑著把腦袋往他媽跟前湊了湊，難得也膩歪了一回：「領導心疼了？那多呼嚕兩下。」
這接二連三的倒霉事兒一掀過去，周正一得了空，趕緊張羅起來，請前陣子幫過忙的朋友們分撥吃了飯。甭管這忙是幫上了還是沒幫上的，能在他著急上火的節骨眼上，跟他這兒搭把手的，他都真心實意的感謝人家。
幾頓飯吃完，小季那邊也傳來了一道好消息——他們鼓搗出來的那個作品最終突出重圍，拿了三等獎，獎金到手能有二十來萬。小季想對半劈，周正一沒讓。畢竟這作品他也只是參與了後期製作，幫忙抬了下完成度，一個禮拜的時間裡能做的東西很有限，他哪兒好意思分出一半的羹去。而且他現在也不急缺錢了，最後堅持著只收了獎金的小頭。
兩人後來約出來碰了個面，周正一當面跟小季道了賀，不光是賀他的三等獎，主要是恭喜小季終於正面槓過了季家大哥，從他手裡接過一間小格局的獨立遊戲工作室。
小季下巴線條繃得緊緊的，屈指推了兩下眼鏡，神色有點緊張的問周正一要不要來自己的工作室。
周正一當時沒能直接給出答覆，他回家很認真的思考了幾天，結果還是婉拒了。周正一這人性格使然，做遊戲終究只是興趣，談就職傾向的話，他更偏好能長期供職、薪資穩定的坐班工作，主要這麼多年也坐出習慣來了。
他這個待業的狀態沒持續多久，有日子沒聯絡的陳修哲忽然給他來了個電話，牽線搭橋的介紹了一位朋友。那朋友在一家公司做管理的，手底下有個技術崗急缺人，周正一學歷資歷都合適，原先的工作經驗也能派上用場。兩頭一溝通，薪酬待遇都不錯，離家也不算太遠，各方面都挺合適。周正一遞了份簡歷過去，那朋友直接送了公司人事，走了內招。沒過多久，周正一就接到了通知，讓他免試去入職了。
新公司的規模比原來的陸氏集團小了不少，崗位職能分的不是很細，同部門的人都在一個樓層裡辦公，按業務不同分編在各個項目小組裡。周正一主要就是給各部門提供數據支持的，工位杵在開間辦公室的最裡側，附近的同事都是些開朗活潑的年輕人，天天都朝氣蓬勃的，相處起來很是隨性愜意。
周正一到崗半個多月了吧，他隔壁的辦公位還一直空著，沒見到過人，聽說是人休假了還沒回來。
那人的桌子和周正一的就隔了一條窄窄的過道，離得賊近，周正一每次回座位，餘光都不可避免的會掃到那人的桌面——那上頭邊邊角角的地方，擺放的全是些瓶瓶罐罐，看著像是往臉上抹的乳啊水的、香水瓶子什麼的，周正一也不太懂，下意識覺著坐他旁邊的這一位，應該是個生活精緻、很會打扮的女孩子。
直到有一天，周正一上班，在電梯間碰見了一個白白瘦瘦的男性Omega。
倆人坐電梯去的同一層，那人臉上戴著墨鏡，本來舉著手在端詳自己新做的指甲，眼睛透過鏡片，無意間掃過周正一的側臉。
眼神劃過去，又立刻劃回來，然後就長時間的停駐在周正一的方向。
那緊盯不放的視線，集中得過於直白明顯，周正一想裝著沒感覺到都不可能。對方是同事，徹底無視不太禮貌，他只好轉過臉，對著那個人禮節性的笑了一下。
他這一笑，那人突然聲音拔尖了啊的一聲，指尖對著周正一晃了個圈：「誒，哥是你呀！」
周正一看著他，一愣：「嗯？你是？」
那人摘掉墨鏡，露出長相甜美的臉：「哥，是我，你還記得我嗎？我們見過一面呀。」
周正一滿腦殼的問號都要從天靈蓋上溢出來了。
「你不記得啦？」那人朝他眨了下眼，嬌俏可愛的笑了一下，「這樣呢？想起來沒？」
周正一仔細辨認了下他的五官，發現還是不認識，有點尷尬地說：「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哎呀——」那人嘟了下嘴，「早知道會碰見你，我出門前就好好打扮了，也不怪你認不出我。」他一個勁兒的扒拉頭髮簾，又不甘心地說：「這樣呢？有印象了嗎？我原來跟著趙公子，在酒宴上見過哥，哥你記得不，你那時候跟著小薛總的。」
周正一輕微皺了皺眉，耳朵捕捉到了兩個關鍵詞，腦子裡似乎是浮現出那麼一丁點兒微弱的印象——他的確是曾經被薛凌帶去參加過一次酒宴，都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人蹭過來，在周正一手背上摸了一把，嘻嘻一笑：「哥，沒想到能在這兒碰上你，咱們還挺有緣哈。」
他這麼一動手動腳的，周正一這才恍惚想起來，他先前被薛凌帶去酒宴的那一回，確實是有個什麼趙公子的，身邊跟著個Omega男孩兒，言語投足間總有點膩膩乎乎的勁兒。
那個模糊的印象和眼前這人緩緩重疊到一起。
周正一把手抽回來，往後退了一步，客客氣氣地說：「你好，有什麼事嗎？」
「沒事沒事，」那Omega似乎覺著他這個神情很好玩，又湊過來說話，「哥，我叫賀楠，我們都見兩次了，一回生二回熟，我們算熟人了哈。」
「周正一。」周正一朝他點了下頭，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自己。
賀楠歪著腦袋看了他一眼，「哥，我以前沒在公司見過你呢，你新來的嗎？」
「是，剛入職沒多久。」
「哎呀，那可太巧了，我們算同事了。」
「嗯，挺巧。」周正一看著電梯燈一變，叮的一聲，門朝兩側打開。周正一邊往外走邊說客套話：「快遲到了，先走一步，以後有機會再聊。」
他也沒想到，這隨口一說的『機會』，那以後可真是『有』的是。等他到了辦公室，舉著水杯去水房泡茶接熱水，再坐回座位來，一扭臉，就看到賀楠坐在他隔壁桌，雙手托著腮，對他甜滋滋地笑。
賀楠這人特自來熟，有事沒事的，得空就過來貼著周正一說話。周正一跟他接觸時間最短，後來反倒是和他最先熟悉起來。
生活回歸正軌，周正一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時間一下子就滑過去三個月。
現在這份工作，有項目時忙到升天，沒項目時閒到發霉。趕上業務淡季，經常有同事串崗聚著聊天。
賀楠那個小組的業務主要是面向外部客戶的，算是公司的門面擔當，全組不是膚白貌美的Omega，就是盤正條順的Beta妹子。她們聚在一起，一般不是在聊某個品牌的化妝品打折，就是在聊明星八卦，再不然就是名流權貴的各種小道消息。
周正一的座位離得近，耳朵裡時不時的就能飄過來那麼幾句。
「消息準嗎？不是說年底才會做繼承公證？」
「那誰知道，不過據說那邊高層動盪的不行，聽說沈氏集團也……」
那邊的音量小下去，過沒幾秒，聲音又拔了起來。
「……誰猜得到呢，背後最大的贏家居然是個異姓的私生子。」
「誒，放大看看，好像長得很帥啊。」
「是好帥的！我上次跟著劉總，在晚宴上看到真人了，真的抓眼。」
這幾句話傳過來，周正一聽愣了一下，餘光往那邊瞥了一眼，那幾個人圍在電腦前，屏幕上是一張直拍圖，圖片被放大了好幾倍，鋪在桌面中央的是一張半側過去的臉，鼻樑高挺，眼窩深邃，眉骨到下巴的外輪廓線被拉出一道很漂亮的弧度。
時隔多日，周正一乍一下再見到那張臉，有幾秒沒回過神來。
他單手將手機立在桌上，沒什麼意義的轉了轉它。他想了想，還是戳開了微博，輸入關鍵詞，然後點了搜索，接著鋪天蓋地的信息湧現出來。周正一隨便點了個大頭條進去，粗略掃了兩眼，大標題上寫著陸氏集團財產分割已完成，於今日公證。具體怎麼分的文筆部分沒提，版面下倒是配了張圖——那圖片正當中是一位坐輪椅的耄耋老人，面容矍鑠，老爺子身後跟了好幾個年輕的男性Alpha。
周正一掃了一眼，站在老爺子身後，手扶輪椅，穿著一身深色高定西裝的，赫然是好幾個月沒見過面的喬洛。
第八十八章
盯著照片裡那張英俊而熟悉的臉，周正一沒控制住的走了下神。他也是沒想到，再次得到喬洛的消息，居然是在頭條版面裡。
自打那次在醫院分別以後，兩人就沒再見過面了。臨別前，周正一說過，再見面還是朋友，然後就把喬洛的手機號從黑名單裡放了出來。只不過倆人心照不宣，這句話還是客套的成分居多。從那天到現在，過去三個多月了吧，彼此間誰也沒有聯繫過對方。
其實沒聯繫才是正常的，要不是最初那場酒吧後街上的意外相遇，兩個人根本就不會有過多的交集。他倆的身份背景、處事原則都相差的太遠太遠，生活圈子本就應該連重疊的部分都不會有。
誰知道後來怎麼就攪和到一處去了，還折騰得要死要活的。
周正一現在把心態放平了，回過頭去想一想，自己都覺著不可思議。
他擺弄著手機，退出了頭條，可能是因為剛才搜索過關鍵詞，底下立刻又刷新出來幾個『喬洛』的相關推送。頂端最新的一條熱點話題，小標題寫的是『陸氏集團內部動盪，與沈氏集團衝突升級』。
沈氏集團……
周正一在原先公司工作的時候，他一個坐辦公室的，一貫不太關注這些公司高層的政策走向，不過沈氏集團大致上也是知道的，這公司跟他原來的老東家一直是合作關係，多有業務方面的往來，也不知道短短幾個月，怎麼突然就變成『衝突升級』的關係了。
這一條博文的發文賬號，也不是什麼正規媒體，估計是弄了些捕風捉影的東西，寫成文章博人眼球而已。
周正一把這條信息叉掉，下一條立馬就被頂了上來。
這條扒的就是私人的花邊新聞了，標題也更直白，幾個大字扣在上頭——陸氏新貴私生活混亂。大概是為了吸睛，版面底下直接帶著好幾張半身特寫圖，都是不同角度不同光線下的喬洛，約有五六張圖，從拍攝角度來看像是偷拍。每張圖上，喬洛身邊帶著的人都不一樣，特點倒是挺統一的，都是年輕漂亮的Omega。圖片場景基本不是在車旁邊，就是在酒店門口。
周正一手指懸在手機屏幕上，微微一愣。
幾秒後回過神來，周正一為自己剛才的愣神，又怔了一下。
不過這次他沒怔上多會兒，坐在隔壁桌子上，聊得正歡的賀楠強行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賀楠一手抱在胸前，另一隻手托著下巴，忽然轉臉看了看周正一，探過身子伸胳膊捅了捅他腰側，「正一哥，你以前不是在陸氏工作過好幾年嗎？那你見過喬總真人嗎？」
賀楠之前見過周正一跟著薛凌赴過酒宴，剛開始接觸時，沒少打聽他跟薛凌關係。周正一尋思他跟薛凌能有一根紅毛的關係啊，就實話實話的解釋了當時的情況，說自己只是被薛凌借過去當個臨時助理，也說了自己之前是在陸氏上班。
旁邊幾個小姑娘一聽這個，都迅速圍了過來，嘰嘰喳喳的八卦，到底是照片拍的帥還是真人更帥。
周正一梗了一下，斟酌了幾秒，慎重地挑了一個最省事兒的應答方法：「沒見過。」
這周末晚上，周正一跟家攤在沙發上，抱著筆記本正準備刷論壇，賀楠一個微信發過來，讓周正一馬上給他打個電話，說是江湖救急，末尾還甩了一堆雙手合十的小表情。
周正一莫名其妙的就把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五六聲才被接通，那頭背景人聲鼎沸的，還挺吵，賀楠的聲音聽起來微醺，拖著懶洋洋的調子：「喂——」
「是我，」周正一耳邊夾著手機，還在看論壇，「怎麼了嗎？」
甜到發膩的嗓音從那頭傳出來，完全答非所問：「哎呀，說了晚一點回去，你不要著急催我嘛。」
「嗯？」周正一還看了眼屏幕，確認了一下沒打錯電話，「不是你讓我給你打……」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嗯嗯。」賀楠聲音裡帶著醉意，還有點嬌憨的味道。
周正一完全搞不清狀況，試探著問了一句：「你是喝多了嗎？知道我是誰嗎？」
賀楠的聲音變得有點悶，像是捂著話筒在跟身邊的人說話：「我男朋友生氣了，他不喜歡我在外面喝太晚，唔，你們玩你們的吧。」他聲音再次清晰起來，「我就在咱們上次來的那家餐廳，二層最裡側的包間，那我等著你，你路上小心點哦。」賀楠自顧自地笑了一聲，隔著電話麼了他一口，「我也愛你。」
「……」周正一讓這口麼得整個人都精神了，簡直一頭霧水：「什麼玩意？？」
那邊沒回話，直接掛斷了。
周正一蒙圈的看著手機，沒過兩秒，賀楠微信給他發了個定位過來，同時還追過來了一個信息——哥！快來！救急！
周正一腦子裡過了過倆人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大致上猜明白了賀楠這通電話的意思。他趕緊換了衣服，抓了鑰匙就了出門。
按著定位一路開到目的地，周正一把車停好，對門口的接待員說了聲找人，就自己走進了餐廳。
賀楠說是在二層最裡側包間，周正一順著迴廊一直走到了盡頭，一抬腦袋，這才發現最裡頭是兩間房，門對門，裡頭都有人的樣子，全關著門。
左邊還是右邊？
周正一給賀楠打了個電話，不知道是不是沒聽到，對方沒接。
周正一也沒招了，只好想著碰碰運氣。他曲起手指，正要敲左邊那間的門，右邊的門忽然被打開了，裡頭吵吵鬧鬧的調笑聲一下子傾瀉出來，賀楠站在門口，看到他，吃吃笑了兩下，就整個人撲了過來：「老公——」
他帶著一身的酒氣，臉蛋也是紅撲撲的，周正一沒敢躲，原地給他架住了，湊在他耳邊小聲說話：「你這撲騰啥呢？」
賀楠環著他脖子，貼著他耳朵說話：「哥，救場。」他拿臉蛋蹭了下周正一的臉頰，聲音黏糊糊的：「我們走吧，替我拿包。」
周正一讓他靠牆站好，對包間裡還在吃喝的年輕人們點了點頭：「打擾了，人我先接走了。」那屋裡有四五個人，Alpha居多，此時都倚在椅背上，上下打量著周正一，沒人應和他的招呼，目光也算不上友善。周正一沒再和他們多說什麼，自己側身進去取了賀楠的外套和隨身帶的包。等周正一出來以後，賀楠歪著身子把頭探進去，跟裡頭的朋友道了個別：「拜拜啦，你們玩著。」
他把門帶上，自己晃晃悠悠的轉過來，後背貼著牆，說話腔調還是那個軟綿綿的勁兒，嘴裡卻是罵了一句髒話，「這幾個小傻逼，想玩群的，呸。」
周正一把衣服給他披上，看了他一眼，「你自己能走嗎？」
「不能，他們灌我，我頭暈。」賀楠嘟了嘟嘴，朝周正一一歪頭，「哥，你扶扶我呀。」
賀楠站都站得東倒西歪的，看著也確實像是不能自己走的樣子，周正一歎了口氣，攬了一下他肩膀。賀楠順勢把胳膊掛在周正一脖子上，然後就把大半個身體的重量壓了過去。
賀楠身高跟顧鳴差不多，顧鳴喝多了沒少被周正一扶，周正一摟顧鳴那真是怎麼順手怎麼摟，對賀楠卻不能這樣。不管怎麼說，賀楠也是個Omega，周正一不好意思隨便碰人家腰，就只能彎著上身讓他勾著自己脖子。
可賀楠也不知道是真醉到這步了，還是帶點故意的意思，這兩步路走得是跌跌撞撞的。
周正一本來就挺不直腰，被賀楠一個踉蹌，帶的往前撲了一下。他趕緊穩住身子，怕摔了賀楠，也顧不上別的了，一伸胳膊就把他細細的腰身給抄住了。
周正一低頭看了他一眼，無奈地說：「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他說這話時，對面的包間門一開，有人走出來。
「嘿嘿嘿，」賀楠掛在周正一脖子上，臉靠在他肩膀上，膩乎乎的還在拉長音：「你人怎麼這麼好呀，正一哥——」
對面出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人剛跨出來沒兩步，腳下剎那間就停下來了。
周正一懷裡抱著賀楠，本來是低著頭的，此時看到對方站定不動，以為自己擋人路了，就抬了抬頭，想帶著賀楠給人讓讓路。
結果這一抬眼，看到對方的臉，周正一實打實一愣。
對面站著喬洛，身後跟著個年紀輕輕的Omega少年。那少年一頭柔軟的卷髮，五官極為精緻俊秀，一隻手搭在胸前，另一隻手則拉著喬洛西裝下擺，動作間很是親暱。
第八十九章
周正一摟著賀楠的手頓了頓，目光落在對面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看著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皮膚白嫩得彷彿能掐出水來，漂亮的臉蛋看起來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興許是周正一的眼神太過直接，少年瑟縮了一下肩膀，往喬洛背後躲了躲。周正一被他這個小動作蟄了下眼，眼光往一旁抬了下，又和喬洛的視線撞在一起。
喬洛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神色淡淡的，抿著嘴沒說話，一雙玻璃珠似的眼睛望著周正一，眼神很沉。
兩人隔了幾個月沒聯繫，誰能想到，會突然在這麼個場景下再度重逢。雙方帶著各自的Omega，場面尷尬又彆扭，一時之間沒人開口。
四人就這麼堵在餐廳的長廊盡頭，周正一心下琢磨，這他媽又不是組隊拍默片，得說點什麼啊。他喉頭滾了一下，剛要打破這詭異的沉寂，結果反倒是掛在他身上的賀楠先一步有了動作。
賀楠啊呀一聲，鬆手往前蹦了半步，眼睛裡波光流轉的，對喬洛咧出一口小白牙：「這不是喬總嗎？」
喬洛臉上紋絲不動，眼神往他身上落了一下，應了個聲：「你認識我？」
「認識呀，在這地界上走動的，能有幾個不認識喬總的呀，」賀楠嗓音甜甜的，很是風情的撥弄了一下額髮，「只不過喬總不認識我罷了。」說完也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一張名片，朝喬洛遞過去，「那，喬總方便現在認識一下嗎？」
周正一特無語地看了賀楠一眼，心想你小子不是喝多了嗎，這看見有錢少爺掏名片的動作可謂是行雲流水啊。
賀楠感覺到周正一的注視，偏頭朝他快速地吐了下舌尖，俏皮一笑。
喬洛狀若無意的掃過賀楠那個撒嬌似的笑容，微微提了提唇角，伸手接過名片，夾在指間彈了一下，揣進了褲兜。
賀楠樂得更甜了：「喬總，我叫賀楠，那以後可就算是認識了呀。」
喬洛沒去接他的話，只是偏過頭，撩了眼周正一，打了個遲來的招呼：「正一哥，好久不見。」
「哈哈，真是好久不見，」周正一乾巴巴地笑了笑，主動介紹了一下賀楠，「這位是我新公司的同事，在這兒吃個飯，沒想到這麼巧，就跟你碰見了。」
周正一說話的時候，喬洛帶來的Omega一直縮在他背後，隔著他肩膀，偷偷拿眼睛打量周正一。周正一察覺到那道好奇的視線，乾脆回看過去，朝那個漂亮少年點了下頭：「你好。」
那少年似乎是有點害羞，看著周正一眨了下眼，沒正面給回應，而是伸手拽了拽喬洛西服下擺。
喬洛側臉看了他一眼，少年墊墊腳尖，湊在他耳旁小聲說了句什麼，喬洛低低的嗯了一聲，再看過來，對周正一十分客套地說：「正一哥，不好意思，他怕生，出來一晚上也有點累了。」他帶點歉意的笑了笑，「我們先走一步了。」
周正一看著喬洛跟他的小男友——他其實也不確定，這小男孩是不是喬洛的新男友，亦或是新養在身邊的什麼小情兒，但這沒有遮掩的寵溺總歸是明顯的。
喬洛身邊是不是有新人了，按說跟周正一沒一毛錢關係，但理兒是這麼個理兒，他腦子裡這麼想，可心裡還不行。這當面撞見了，周正一還是控制不住的胸口發澀。
他在努力走出這段過往，一步一步地匡匡往外走呢，只不過目前顯然是還沒走到全然不在乎的地步。
這他媽的，有點鬧心啊。
周正一性格沒別的大毛病，非得說點什麼的話，就是長情，小時候養死一缸魚都能記到現在，更何況是分手沒半年的前男友。他自己也覺著這樣挺沒勁兒的，伸手胡亂抓了把後腦勺的頭髮，順勢錯開視線，面上帶笑的作了個別：「那行，下次有機會再聊。」
賀楠跟一旁杵著，自打聽見喬洛喊出正一哥仨字兒以後，那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起來就沒停過，一會兒看看喬洛，一會兒看看周正一的。這時候聽到對方要走了，他趕忙扯了一把周正一：「哎呀咱們也要走了呀，既然是熟人，那就一起下去吧。」
四人等在電梯門口，等門一開，雙雙步入電梯。周正一和賀楠站在裡側，喬洛帶著少年站在外側。
賀楠是個慣會察言觀色的，這方面的小雷達敏感得跟什麼似的，他總覺得這倆人間氣氛不對頭。在電梯裡不好明目張膽的瞧，只好拿餘光悄咪咪地四處掃。那個Omega少年顯然也是滿心好奇，眼睛忽閃忽閃的，沒什麼顧忌的一個勁兒往周正一身上飄。喬洛脊背挺得很直，視線定在電梯壁板的某一個點上沒動過。周正一則是全程盯著電梯跳字兒，那上頭的數字一閃一閃的，從二樓一直閃到B2停車場。
電梯門一開，喬洛跟少年先出去，周正一壓在最後，讓賀楠先走。賀楠向前邁了一步，跨到方才喬洛站著的地方，腳下停頓一秒，順著剛才喬洛盯著的方向抬了下眼皮，立刻就在電梯反光裡和後面的周正一對上了眼。
周正一納悶看著他：「走啊？」
賀楠挑挑眉毛，瞬間在這一團亂麻裡，揪出一根關鍵線頭。
四個人陸續走出電梯，停車場裡的溫度比餐廳裡低了好幾度，喬洛的司機抱著外套候在一旁，等衣著單薄的Omega少年一走出來，立馬迎了上去，抖開小風衣披在了他身上，再領著他往車上走。
喬洛走得慢一些，跟周正一和賀楠並行。
不遠處，一輛跑車剛好滑出車位，車頭一轉，轟著馬達開過來，車身幾乎是貼著人，從他們身前駛過。
其實那車剛出庫，速度並沒有提到多快，只是改裝過的馬達聲音過吵，轟轟隆隆的在空蕩的車庫裡產生了混響，聽著陣仗極大。
三人均被那輛車的轟鳴聲震了一下，賀楠尖著聲兒叫了一嗓子，嚇得撲在周正一胳膊上。喬洛幾乎是瞬間牽住周正一的手，把他往身後帶了一下。
這動作太過自然，等那車開遠了，周正一有點尷尬的看向喬洛，喬洛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但沒鬆手。
「這地方開這麼快幹什麼呀，真夠討厭的——」賀楠朝著車屁股消失的方向罵了一句，頭再扭到周正一這邊，眼神往下落了落，看著兩人的手，眨了眨眼，忽然往周正一懷裡靠了一下，拽著自己衣領，嬌滴滴的嘟了下嘴：「哥，這裡好冷的，我們快走吧。」
「啊，嗯，」周正一含糊的應了一聲，看了眼喬洛，手上試著掙了一下。
喬洛臉上始終淡淡的，眼簾垂著，沒看周正一，也不知道看的哪兒。握著周正一的手沒鬆勁兒，用力反而大了一些。
周正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了，他總感覺喬洛抓著他的手還有點輕微的抖。
第九十章
這他媽在搞什麼。
周正一偷摸呲了下牙，感覺所有人的視線都往這邊集中過來了，包括過道另一頭，拉開車門準備上車的小少年。那少年在車門後露著顆卷毛小腦袋，正往這邊伸頭伸腦地張望。
這麼僵著不是個事兒，周正一想了一下，索性就勢反握住喬洛的手，上下搖了搖，弄得跟職場精英商務會面似的，硬著頭皮扯出幾句場面話：「我聽說了的，你最近事業挺順利的，哈哈，挺好，恭喜恭喜。我這句道賀可能說的有點晚，你也別挑我理兒了，心意在這裡了，祝你前程似錦，節節高昇。」周正一撩起眼皮，想叫『小喬』，頓了一下，還是換了個稱呼，笑著說：「那喬總，以後有機會再聚吧，咱們就在這兒別過了，回見。」
喬洛猛一下抬眼看過來。
兩人視線相接的那一刻，周正一恍惚間覺著他想說什麼，就帶著那個禮節性的笑，靜靜地看著他。
喬洛沒開口，但他的確是有話想說，想說的太多了，可沒有一句是他能直接說出口的。
他想跟周正一解釋，解釋他帶來的人是誰，同時又想讓周正一解釋，解釋他旁邊這人又是誰。
從分手到現在，周正一身邊是空著的，沒人，這點喬洛知道，但這個死扒著不放的Omega又他媽是誰呢。
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喬洛馬不停蹄在推進他的計劃，表面風光的背後是忙得昏天黑地。他跟顆陀螺一樣連軸轉個不停，忙開會，跑項目，除了必要的外出應酬，幾乎吃住都在公司裡。目前的一切都按著他希冀的那樣進行中，他已經穩穩邁出了第一步，眼見著就要跨上第二步，他埋在心底，暗藏了很多年的目標就在眼前了。
快了，很快了，陸家很快不再會是障礙。
喬洛在掃平障礙的路上一回頭，周正一站在餐廳迴廊的那一側，懷裡抱著另一個人。
一股怒意兜頭蓋臉的噴湧下來。
喬洛先是覺著憤怒，那怒火在他胸腔裡橫衝直撞了一整個來回，又被他強行壓制下去，連帶著抑制住了不斷波動的信息素。
一小絲兒不該有的氣息都沒有溢出去，一丁點兒不該有的情緒都沒有顯出來。
怒氣被遮蓋過去，心尖兒上那個被針扎似的密密實實的疼就露了出來，緊隨其後的，是鋪天蓋地而來的委屈感。
他想說的話有那麼多，卻連最開始的解釋都沒辦法小聲說出口。
因為他沒資格，因為這個Beta他媽的不在乎。
停車場裡的頂燈不是太亮，光線帶著點半明半暗的昏沉感。周正一的臉被這溫溫吞吞的光映照著，長得稍長的額髮軟軟的搭在額前，五官十分端正耐看，笑起來的時候溫和又俊逸。
那是一副標準脾氣好、心腸軟的長相。
喬洛原先吃準了周正一的心軟，仗著他寵自己，仗著他不愛計較，在他身邊可著勁兒的作。
作到如今了，喬洛才發現，這人心是軟的，但是夠狠。對他狠，對自己也狠，狠下心來可以什麼都不要。
周正一不要他了。
喬洛緊緊攥著他的手，嘴唇抖了抖，最終還是沒說出什麼來。
過道那頭，獨自扒在車門上的少年還在頻頻往這邊看。喬洛壓下眼皮，把所有情緒全隱下去，卸了力氣，鬆開手，簡單地道別：「正一哥，回見。」
周正一領著賀楠坐上自己的車，手心裡還帶著涔涔的汗。
賀楠鑽進副駕，花枝亂顫地笑：「哈哈哈，哥，你幫我救場子，我幫你找場子，咱倆可是扯平了哈。」
周正一覺著累，一晚上累腦又累心的，這時候緩了口氣，伸手給自己繫安全帶，對賀楠的話隨口一應：「什麼亂七八糟的？」
賀楠小胳膊一伸，探過來搭他肩膀：「偶遇帶著新歡的前男友，怎麼能輸陣！我配合的還行吧？是不是還挺機靈的。」
「……」周正一準備打方向盤的手一頓，側頭瞪著賀楠。
賀楠樂得不行，「我前兩天問你見沒見過喬總，你當時怎麼說的來著，你說沒見過。這是沒見過的樣子嗎，喬總都快給你盯出窟窿來了，我可不瞎。」他想了一想，又笑著補了一句，「我也不傻。」
周正一憋著氣想，你何止不傻，這簡直精過頭了。
周正一自己那點前塵破事，肯定是沒啥可拿出來說的，不過被人猜到了也沒必要扯謊否認，他只是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沒去接賀楠的話頭，想著趕緊把這小祖宗送回家：「你去哪兒？」
「前邊路口紅綠燈左拐。」賀楠從包裡翻出唇膏，對著小鏡子在嘴上塗塗抹抹的，一邊給他指路，一邊強行把話題扯了回來：「哥，你們這完全不搭槓的，怎麼湊一塊去的？噢其實我更好奇怎麼分的，誰甩的誰呀？嘿嘿嘿，我怎麼覺著他對你還挺有那個勁兒呢。」
他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周正一，一隻裡寫著『八』，另一隻裡寫著『卦』。
周正一自然不會搭理他，這小子本來就是個話嘮的屬性，喝多了得加個『更』字。一路上叨叨叨個沒完沒了。
周正一按著他的指引，好不容易給他送到地方了，一腳剎車，然後疑惑的看了看外頭：「……你家住酒吧街上？」
「嘿嘿嘿，漫漫長夜，這才哪兒到哪兒呀。」賀楠嘟著他水潤紅艷的嘴，朝周正一隔空啵兒了一下，「哥，謝謝你今天晚上過來幫我，還送我過來，我朋友還在等著，我去趕下一場啦。」說完就拎著小包，拉開車門下了車。
周正一傾過身子，目瞪口呆地喊他：「誒，你不是喝多了？你行不行——」
賀楠小屁股一頂，啪得把他車門撞上了，把周正一後半截話給撞了回去，然後極其騷包的抖了下他的小電臀，扭著胯走掉了。
周正一無奈的看著他扭得特帶勁兒的背影，反應過來他之前的醉意得有八成是演出來的，就也不跟著操那個老媽子心了，重新點著火，調轉車頭緩緩往街外開去。
時過凌晨，酒吧街上的行人還挺多，打扮時髦的年輕男女，成群結伴的在街邊遊走。
周正一把車速降下來，開的慢悠悠的，謹防道路兩側時不時衝出來一兩個醉醺醺的過路人。
車開過街角的時候，路旁的酒吧門口，有個人半彎著腰靠在牆邊，旁邊還站著一個高個兒男人。男人一直湊在那人身邊，嘴裡嘰嘰咕咕的，像是在跟他說話。
周正一本來是沒注意到的，視線一晃而過，但那張臉實在是太過顯眼。
他車都開過去了，眼睛卻還在後視鏡裡一個勁兒往後望。
靠在牆上的那個人，像是挺難受的模樣，身體緩緩往下滑。站著的那人側過身，兩手揣著兜，一直在對他說話，而且越貼越近。蹲下的人抬手揮了揮，似是想讓那人離開。
周正一把車停在路邊，瞇著眼看著那倆人，心裡有點猶豫。
這閒事兒，是管，還是不管？
今天也是絕了，一晚上沒幹別的，淨跑來撿人了……
他猶豫的這一分鐘，高個兒男人已經開始上手扒拉那個蹲著的人了。
周正一嘖了一聲，一咬牙，推開車門快步走了過去。
那站著的人身形健碩的，明顯是個Alpha，他一手朝褲兜裡摸著什麼，另一隻手要去拽蹲著那位的胳膊。
周正一快跑了兩步，伸手擋在兩人中間。
正巧這時那Alpha掏出來個小噴瓶，對著前面就是一噴。周正一擋得太是時候，那點噴霧全糊他臉上去了。
那東西濕濕涼涼的，聞著有些甜甜膩膩的香味兒，還有那麼一點點發腥，感覺像是味道怪異的香水。
周正一被噴的打了個噴嚏，捂了下鼻子，有點狼狽的看了看蹲在地上的那個人，問道：「晏先生，你還好嗎？」
第九十一章
十五分鐘後，晏緒安坐上了周正一車的副駕。
剛才糾纏他的那個Alpha罵罵咧咧的走開了，離開時還在不停回頭看，跟周正一隔著車玻璃對上一眼，反手比了個中指。
晏緒安電話聯繫了他家司機，現在坐在周正一車裡等著人來接。他後腦勺靠著椅座枕墊，閉著眼調整呼吸，沒有說話。
周正一用餘光瞟了他好幾眼，偷摸估量他現在的狀態——晏緒安臉頰浮著薄紅，呼吸稍稍有些急，倒是沒亂，身上帶著挺濃的酒氣——周正一放下心來，這個落單的漂亮Omega不是在大街上發情了，應該只是醉酒，人不太舒服。
周正一摸不準他醉到什麼程度，跟他也沒什麼話好說的，只能默不出聲的在一邊作陪，偶爾吸吸鼻子打個噴嚏。晏緒安在那兒閉著目養著神。兩人之間十分寂靜，連帶著整個車廂的氣氛都壓得很低。
這也忒尷尬了。
周正一蹭了蹭鼻樑，手裡捧著手機隨意的劃拉著，眼睛盯著屏幕，腦子裡在走神兒。
其實仔細一琢磨，他這一晚上連著折騰了兩灘子事兒，說來也挺巧的，先是在餐廳撞見了前任帶著現任吃飯，隔沒多會兒，又在街邊上撿了前任的前任上車。
這趕上的都什麼事兒啊。
周正一抬手拄著下巴，半拉身子靠著車門，眼角時不時的掠過後視鏡，朝晏緒安那頭瞥一下。他瞥人家也沒別的心思，純粹就是害怕這少爺喝多了犯噁心，再吐他車上。這一來二去的，瞥到第三眼，正好瞧見晏緒安眼睛撐開一條縫，正神情冷淡的從鏡子裡看著他。
兩人視線在後視鏡裡一撞上，晏緒安撩起眼，忽然開口道：「他為了你跟我翻臉，我還以為你有什麼不同。」他勾了勾嘴角，唇邊挑起一抹嘲弄的笑：「結果也不過如此。」
這口開得可不太客氣。
周正一沒想到這位晏少爺一張嘴就提這麼一茬，這話頭根本沒法接，應是，或者不是，都他娘的不對勁。周正一索性閉上嘴，不願意跟個喝多了的主兒扯閒篇，就沒答話，默默扭頭看向車窗外。
晏緒安靜下來，合上眼睛待了好一會兒，沒頭沒尾的又冒出一句：「你憑什麼啊。」
「嗯？」周正一納悶的看了他一下，發現這晏少爺閉著眼，眼角有點泛紅，不知道是被醉意熏出來的，還是心裡頭實在不痛快。晏緒安睜了下眼，又重複了一遍：「你憑什麼。」他眼神有點發空，隔了半晌，睫毛顫了一下，又說了一句：「……明明是我先的。」
周正一又看了他一眼，再次確認，這養尊處優的漂亮少爺，是真的喝多了，醉的程度應該要比看起來還要更重一點。
周正一一點都不想跟醉酒的晏緒安搞什麼前任之間的情感交流，只能把手搭在方向盤上，手指跟上頭隨意敲了敲，在沉默中又打了個噴嚏。
晏緒安盯著遮光板的位置，想到了什麼，忽然皺了下眉，偏過頭，望向周正一，微微瞇起眼：「不要以為你搭了把手，我就要承這個情，是你上趕著湊過來的，不是我求你。」
周正一回看他一眼，實話實說道：「是，我搭手也不算是為了你，這事兒就是我碰巧看見了，那就沒法當沒看見，我幫你，主要也就是圖個自己心安。」
晏緒安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神色中明白寫著『你是不是有病』這幾個大字。
周正一低頭想了想，跟著補了一句，「晏先生，你心裡也不必有負擔，這麼說吧，你要是跟大街上左腳絆右腳，啪嘰來了個平地摔，那我肯定不停車穿馬路過來扶你，犯不著。但讓我看著你被陌生人拉扯著往外帶，那也不能夠——阿嚏！」周正一揉了揉鼻子，聲音發悶地說：「事分大小，有的得管。」
說句實話，周正一對這個一身傲氣的漂亮少爺，其實也沒什麼太多的負面情緒，畢竟兩人是真的不熟，彼此不瞭解，沒怎麼接觸過。唯一能相互牽扯上的理由就是喬洛。
晏緒安是給過周正一難堪，但總歸沒什麼太過的惡意。況且當時倆人的身份，壓根也不是能和平相處的身份。
他們這些個有錢的少爺，有一個說一個，基本都是家裡給慣壞了的，隨著性子直來直去，脾氣都是被人捧出來的，做錯事了也總有人給善後。犯了錯不會付出太大代價，也沒什麼太強的是非對錯觀念。一善一惡間全憑喜好，自己看上眼的東西被搶走了，那就橫衝直撞地搶回來，不分手段，也不會把傷害別人當個事兒。
周正一不認同這樣的行事風格，卻也確實談不上跟晏緒安有什麼私怨。撞見他惹著事兒了，能幫，還是會幫一把。
兩人後來沒再說什麼，十來分鐘後，晏家的車到了。司機過來拉開車門，晏緒安下了車，背對著周正一站了幾秒，突然轉了過來。
他站在車外，抿著嘴，下巴線條收得很緊，微微垂眼看著周正一。
周正一看他神色，有一瞬間以為他想道謝，不過礙著面子不好開口。結果等了好一會兒，等來了這麼一句——晏緒安整了下衣領，語氣淡淡地說：「你最近出門的話，最好小心一點。」
這話乍一聽簡直像是個威脅，可晏小少爺說話時的語氣卻又不像那麼回事。
周正一剛想問他要小心什麼，晏緒安已經轉身走開了。
周正一搖搖腦袋，這段小插曲也沒太往心裡去，他調轉車頭，往家開去。
到家時已經夜裡一點半了，周正一一進家門就覺出睏乏來。他放下鑰匙手機，拽著衣領嗅了嗅——他身上沾著一股甜膩過頭的香水味兒，不太好聞。他脫了衣服，去浴室簡單的沖了個澡，換了睡衣，就帶著一身水汽倒在了床上。
本來以為會睡得很沉，結果一晚上都在做夢。
夢裡一團亂糟糟的，等第二天醒過來，記憶裡就剩下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了。周正一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腦子有點發漲，耳邊似乎還殘存著讓人血脈噴張的喘息聲，眼前留著點夢裡的殘影，是結實飽滿的胸膛和不停晃動的天花板。
周正一這一晚上睡了跟沒睡似的，疲憊不堪的又閉了會兒眼，緩了緩再睜開，大好的陽光從窗簾縫透過來，照得屋裡亮亮堂堂的。他伸手扒拉了一下床頭櫃的電子鐘，看了眼，已經是十點多了。
周正一有早起晨練的習慣，生物鐘一向很準，正常很少會睡到這個時間。不過好在是個周末，睡個懶覺也沒什麼所謂。他蒙頭蒙腦的爬起來，忽然感覺身下的觸感有點奇怪，他掀開被子看了一眼，愣了愣，就無奈的扯著被單去浴室洗了。
周正一這方面的需求一直不算太頻繁，所以在當天晚上他覺出自己又來狀態的時候，自己也是怔了一下。
周正一去浴室紓解了一下，把自己收拾乾淨後爬上床。夜裡睡到半夢半醒的狀態，恍惚間反應過來自己在無意識的蹭床單。他徹底清醒過來，在昏黑的臥室裡喘著氣，曲起的腿舒展開來，從側躺變成平躺，覺著渾身都在散發著蒸騰的熱氣。他掙扎了片刻，最後還是把手探了下去，咬著唇擼動起來。
他裹在被子裡，在自己手裡大汗淋漓的射了出來，整個人被高潮的餘韻沖襲著，身體裡某個地方卻覺得愈發難耐。
周正一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等這陣熱潮過去，虛脫了一般陷在床裡，靜靜想了半天，才遲鈍的反應過來——他昨天被人照臉噴得那瓶『香水』恐怕有問題。
他老毛病可能又要犯了。
第九十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周正一揣著醫保卡，戴著鴨舌帽，一臉絕望地坐在醫院候診大廳裡，排隊等叫號。
他掛的信息素科，科室門口的等候區裡，等著瞧病的幾乎是一水兒的Omega，大多數都是水靈鮮嫩的十多歲少男少女，有家長陪著。偶爾有幾位Beta，也全是挺著大肚子的Beta準媽媽。
周正一實在是沒臉跟人青春期Omega和孕期Beta擠在一塊，索性坐到大廳門口的家屬陪同區去了。家屬區坐著幾個年輕的Beta男人，都是陪自家媳婦兒來複診的，等號時間長，就聚在一塊聊聊天。聊的話題不是什麼信息素不穩孕吐嚴重啊，就是信息素某項數值過高需要監測的。幾個人挨著圈兒的說了一遍，就都不約而同的，把視線集中到一直低頭不語的周正一身上。
其中一位大哥特熱心，一個勁兒地跟周正一說話：「哥們兒，媳婦兒懷的第一胎吧，看你狀態挺緊張，沒事，放輕鬆點兒，你老這麼繃著，你媳婦兒不得更害怕。」
周正一在帽簷下默默看了他一眼，微微點了下頭，心裡想的是，沒媳婦兒什麼事兒，老子緊張是因為自己鬧發情呢。
提起發情，周正一就想歎氣。他也沒想到，在街邊上隨手幫了個忙，還能把自己坑進去的。
那天晚上，噴他臉上的那個味道奇怪的『香水』，他事後仔細回憶了一下，那東西被裝在一個透明的小噴瓶裡，液體本身是淡藍色的。他去網上大概查了一下，這玩意應該就是所謂的『發情劑』——一種在市面上私下流通的非法試劑，可以強行誘導發情，按理說是只針對Omega有效的，但是它有個會使人信息素紊亂的副作用。本來這個副作用，對正常的Beta來說，也不會產生什麼大效果，可該著了，趕上了有發病史的周正一。
周正一的老毛病——信息素紊亂綜合症，現在正處於恢復期，信息素剛穩定沒多久，被這玩意兒兜臉一噴，當天晚上就犯了病。
舊疾復發，周正一心裡的確鬧騰過一陣，覺得倒霉，不過後來一琢磨，這事兒輪他頭上了，好歹是慢性發病，這發情劑要是真噴Omega身上，擱誰不得當場發情，那酒吧街上鬧鬧哄哄的，龍蛇混雜，到時候被那個缺德的Alpha捂著嘴拽著往小巷子裡一拖，後果可就嚴重了。
周正一跟心裡默默開導了自己一番，調整了一下心態，想著有病治病，第二天就奔了醫院。
徐少嵐之前誆過他一回，他那兒周正一是肯定不會再去了，他這次選了離家最近的一所公立醫院。大醫院沒別的不好，就是趕上熱門診室，看病的人忒多。
周正一按了按帽簷，把腦袋往下低了低，隔絕了跟別人的視線接觸。旁邊那幾位家屬一看他沒什麼聊天的意思，也就不再搭理他，搓堆兒聊別的去了。
過了半個來小時，周正一進了診室。
坐診的是位老大夫，一看周正一病歷，就扶著老花鏡哎喲了兩聲，給他開了單子去做檢測。周正一拿著單子上上下下跑了好幾趟，等取了檢測結果再回來，診室裡就多了好幾個實習生。
老大夫拿他當Beta發情的特殊案例，現場給實習生們做教學。周正一的化驗單被實習生們挨個傳閱，老大夫滿臉慈祥地問他：「小伙子，我問你幾個問題，據實答就行，你現在身邊有性行為對象嗎？近期有進行過性行為嗎？」
周正一硬著頭皮，當著一屋子小年輕的面答話：「現在沒有對象，近期沒有性行為。」
「哦，近期沒有。」老大夫在電子病歷上啪啦啪啦敲著記錄，接茬問：「那在上一次信息素紊亂階段，有過頻繁性行為嗎？」
「……有。」
「嗯，性行為的對象，是女性Beta還是Omega？」
「……是Alpha。」周正一木著臉，乾巴巴地說，「男性Alpha。」
實習生們刷刷刷的在小本子上記筆記。
周正一從醫院出來，感覺身心俱疲。
老大夫給他的診斷建議是繼續藥物治療，說他現在處於假性發情的復發期，身體對外界產生了應激性反應，引起數值波動，這種波動基本都是短暫性的，信息素紊亂的時間不會太長，應該一周左右就會結束。為了應對這個復發期，大夫給了兩套方案，一套是針對有對象的，沒啥參考價值。像周正一這種沒對象的，就還是繼續藥物治療。服藥期間，大夫推薦是住院觀察，不過不強求，最終住不住的，還是看患者的個人選擇。
周正一現在還記著，當老大夫說住院時，後排那幾位實習生眼睛瞬間就亮了，抬頭齊刷刷看著周正一，那目光跟看實驗室的小白鼠沒什麼差別。周正一當下就在心裡默默把住院這個選項給劃掉了。
周正一交完費去取了藥，藥盒拿在手裡看著有點眼熟，藥名老長一大串，裡頭一大半都是生僻字。回家以後周正一跟抽屜裡翻騰了一下，這才發現，這藥原先徐少嵐也給他開過一次，說是應急用的，當時特意囑咐過他，這藥開始吃了就要吃滿一個短療程，中間不能斷。
之前被這病坑過一次，周正一也算長經驗了，這次留了個心眼兒，就算能藥物控制，他也不打算帶病上班了。他給公司領導去了個電話，直接請了一周的病假，有急活兒可以在家遠程辦公。
周正一三天沒去上班，跟家接了兩個電話，一個賀楠打來的，想來探病，另一個是小季打的，想約個飯。周正一全拒了。他吃藥以後沒再有過什麼發情反應，不過總歸是特殊時期，小心為上，身上帶著信息素的OOAA們他是一個都不打算見。
左右應該就閉這一個禮拜的關，很快就能熬過去。
周正一心下打著這個小算盤，跟家又憋了一天，最後挨到家裡實在是沒東西能吃了，就戴了帽子跟口罩，裹得嚴嚴實實的去樓下超市逛了逛。
拎了一大兜子食材，周正一準備出超市，在門口等玻璃自動門打開時，忽然覺出一絲兒不對勁兒來。
他在玻璃門的反光裡，和背後不遠處的一個小青年對上了視線。
那小青年留著小平頭，和周正一對上眼的一瞬間，抬手拉了拉衣服領口的拉鏈，偏了下頭，就勢錯開了目光。
這要擱平時，周正一防範意識沒這麼高，其實不太會注意到這個小平頭。可現在就不一樣了，他走路時會有意躲開Alpha和Omega這兩類人群，主要是避一避人家的信息素。他目前狀況特殊，本身對信息素的味道不敏感，可身體卻偏偏易受影響。他記得當初就對喬洛的味道產生過反應，只不過他那時壓根沒明白過來那就是信息素，還以為喬洛身上時濃時淡的香氣是男士香水味兒。
周正一分辨性別沒法靠嗅覺，只能粗略的憑藉外貌身形做判斷。他逛超市時，對身邊走得近的人，都會多掃兩眼，觀察一下對方的樣貌，是AO就繞一下。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他跟這個留平頭的小青年多次撞上了視線。
那小平頭離他不近不遠的，從外貌上不好判斷是個Alpha還是Beta，但的確是始終在他身邊十來米開外晃悠。
也不知怎麼的，周正一腦子裡第一時間想起來的，是晏緒安離開前說過的那句話——「你最近出門的話，最好小心一點。」
這話當時周正一沒太走心，他一個不跟人結仇結怨的，讓他小心什麼呢？
但現下趕上這事兒了，周正一又不得不把這句話往深了想——這小平頭，到底是不是跟著他的？還是機緣巧合下，倆人逛超市的路線重合率過高了？
周正一拎著塑料袋，走出超市，裝著遛彎的樣兒，在街上七拐八繞的兜了好幾個圈，過一陣，就能看到小平頭在他身後閃過。
除非故意，不然一般沒人會在這附近這麼兜圈子玩兒，周正一這下能確認了，這小平頭真是在跟蹤他。
為什麼會有人跟蹤他？
周正一皺了皺眉，看了看周圍環境，閃身進了一個小巷口。
一分鐘後，那個小平頭走過來，在巷口站了站，左右張望了一下，也悄沒聲的跟了進去。
他進去沒幾分鐘，周正一從另一側的小店門臉裡走出來。
這小巷子裡有道不起眼的小門，通的是一家小賣鋪的後門，不是久住在這裡的老街坊，不會知道這條暗道。
周正一暫時性把他甩開了，心裡卻是半口氣都沒鬆，他這可是在自家樓下被跟蹤，那人就算這次把他跟丟了，可這明顯是摸到了他家地址。
周正一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在他家門口蹲點。他抄了個近道，穿了停車場，快步朝自己家那棟樓下走。他腳底下趕著路，腦子裡一直在轉——他惹過誰，誰會派人來跟蹤他，最近他跟誰結下過樑子——周正一猛一下想到一個人，是那個跟周家鬧過事兒，最後還吃了一嘴癟的混混頭刀疤臉。
周正一心裡一下子揪起來，把塑料袋倒了個手，邊走邊摸兜掏手機，想給老周撥個電話。
他走到兩輛車中間，正穿行到一半，一輛車帶著一腳急剎在他面前停下，車門打開，走下來兩個穿黑西裝的Alpha壯漢，為首的人帶著墨鏡，用客氣的語氣說了一句不太客氣的話：「周先生，勞煩跟我們走一趟吧。」
周正一愣了半秒，扭頭往後撤步，轉身的瞬間，卻看到他身後的路上也被兩個黑西裝封死了。
周正一大喊：「你們幹什——」
後頸驟然一疼，周正一身體一軟，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第九十三章
周正一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後頸又酸又疼的，連帶著後腦勺那一片都有點發麻。
他揉著脖子坐起身，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被關進了一間陌生的水泥房裡。這房間佈置的十分簡陋，屋裡面積不大，就擺了一張床跟一張桌子。周正一被弄暈了帶過來，直接扔在了床上，屋裡的門是關上的，裡頭除了他沒別人。他手腳沒有被束縛住，伸手摸了摸衣服兜，手機不在身上，也不知道是昏迷倒地時被他自己摔出去了，還是被抓了以後搜身給沒收了。
周正一頭還在暈，他懵了一會兒，甩了甩混沌的腦子，這才從床上跨下來，一邊觀察周圍環境，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分析現在是他媽什麼個情況。
他明顯是被綁架了，綁他的人恐怕不是刀疤，他之前應該猜錯了。刀疤手底下的人都是跟他一樣的地痞流氓，行為舉止流里流氣的，跟這群訓練有素的黑西裝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不是刀疤，周正一實在想不出自己近期還惹上過什麼仇家。如果跟他沒仇，那搞這麼大陣仗，綁他一平頭老百姓圖什麼？
圖繼承他家老周的小拳館？
這不扯淡嗎。
周正一腦子裡亂哄哄的，起身去窗口看了看。這窗戶外頭糊了鐵柵欄，給封死了。他拉開窗戶，往窗外看，屋外是一個獨棟的小院兒，院裡一片荒蕪，除了樹就是長野了的草。他低頭瞧了一眼，從距地的高度大概能判斷出來，他所處的這個房間是在二樓的位置。他把視線放平，朝遠處瞅瞅，四周望不到什麼建築物，看著根本不像是在市內。
周正一在屋裡兜了個圈，打開小衛生間的門掃了一眼，又轉到門口，握著門把手輕輕擰了一下，門鎖喀啦一聲響，擰不動，看樣子是從外側上了鎖的。
他鬆開手，沒過幾秒，那門把兒自己轉了轉，門被打開了，一個黑西裝從門外探頭看了他一眼，對旁邊的人說了句：「人醒了，去報告老闆。」說完就又關上了門。
兩分鐘後，門再次被打開，門口站著兩個黑西裝，其中一個對他還挺客氣地說：「周先生，老闆請你過去。」
周正一往後退了一步，神經緊繃地看了他們片刻，點了下頭：「帶路。」
周正一走在兩個黑西裝中間，被引著出了房間。順著樓道一往外走，這才發現他現在的所處地是個兩層高的空廠房，廠房二樓的佈局就跟宿舍樓一樣，一層得有五六個小房間。他出來的那間是唯一一個配了基礎傢俱的，其他房間裡都是空蕩蕩的，有的房只配了門框，連門都沒有。
廠房一樓是一個很寬敞的大廳，同樣也沒放什麼傢俱，就一套沙發，幾把椅子，還搭著個茶几。沙發兩頭站著兩個背手而立的黑西裝，沙發中段坐著一個男人，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捧著書在看。
周正一被帶了過去，那男人看完手上的那一頁書，才抬起頭，對他點了點頷了下首，算是個招呼，用眼神讓他坐下。
周正一坐在男人對面的椅子上，沉默著看他。
那男人的面相斯文儒雅，神情裡浸透著幾分深沉，看臉約莫三十多歲，鬢角的頭髮卻染上了些許灰白，讓人有些拿不準他的年紀。
周正一隱隱覺著這人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男人從抬了下手，旁邊的人立刻遞過去一個手機。他接過來，把手機放在茶几上，朝周正一推過去。
周正一掃了一眼，那手機是他自己的。
男人笑了笑：「周先生，給你的小男友打個電話吧。」
「什麼？」周正一怔了一下，頓了好一會兒，才遲疑地說：「你是不是綁錯人了？」
這問話脫口而出的一瞬間，周正一也一下子明白過來了，這幫人綁他不是跟他有仇，也不是圖錢，而是因為喬洛……
「打，」男人放下手裡的書，手掌平放在腿上，「打給他，實話說你的處境就好，別想著耍什麼花招，周先生，你現在很安全，我沒打算對你做什麼。」他一臉平靜地看著周正一，「只要你按我說的去做。」
方纔押送周正一下樓的那兩個黑西裝，各自上前了一步，壓迫感十足的緊緊站在周正一身後。周正一在心裡罵了句髒話，把這男人從頭髮梢到腳底板都啐了一遍，然後抓起手機，無可奈何地給喬洛撥了電話。
電話一接通，響了半聲就被接了起來，但是接通之後對方沒有出聲。周正一看了眼對面坐著的男人，抿著嘴，也沒主動開口。
那男人抬手比劃一下，周正一後頭的一個黑西裝把電話拿了過去，彎腰放在茶几上，開了免提。
男人靠在沙發上，臉上半絲兒笑意都沒有，說話的腔調裡卻帶著笑，他挺親切的喊了句：「小洛。」
隔了幾秒，喬洛的聲音從電話裡傳過來，「沈叔，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
這人姓沈，周正一眼皮子一跳，突然想起來，這人他見過的。原先在陸氏公司總部工作的時候，他曾經見過這男人出席一些會議活動，這個人是沈氏現在的當家人——沈長寧。
沈長寧隨手擺弄了一下茶几上的紫砂茶杯，「小洛啊，你拿了沈叔的東西，沈叔也沒有辦法，只好請你男朋友過來坐一坐了。」
這次喬洛那邊頓了頓，隔了好一會兒，忽然傳來一聲嗤笑，「沈叔，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他話頭斷了一下，然後手機的背景音裡，隱約傳來屬於另一個年輕男人的說話聲。那聲線略有些沙啞，又壓低了音量，呢喃間聽起來頗有幾分模糊的曖昧感。喬洛似是挪開了手機，聲音離遠了一點，偏頭說了句不要鬧。然後他聲音又大起來，繼續對著手機說：「不過是個情兒，跟過我一陣，我是挺喜歡的，說來也有點捨不得。不過沈叔，我倒是沒想到，你這一把歲數了還玩這招，」喬洛低聲笑了一下，「你想拿他來換我手上的東西，是不是還差點份量？」
沈長寧沒出聲，手指在腿上敲了兩下，才說：「哦，是嗎？」他神色有些發冷，聲音倒是很平：「夠不夠份量，我給你時間仔細掂量，還是那句話，三天之內，把我的東西還回來。否則的話，你這位——」沈長寧撩眼皮看了看從始至終面無表情的周正一，「——舊情人，可能看起來就沒怎麼英俊帥氣了。」
沈長寧把手機遞給周正一，對他說：「不跟你前金主說一句什麼嗎？」
周正一接過手機，貼在臉上，壓低了聲音，迅速地罵了一句：「你這個小傻逼。」
喬洛那頭安靜了片刻，直接掛了電話。
周正一給沈長寧比了一下被掛斷的手機屏幕，他旁邊的一個黑西裝上來拿走了手機。
沈長寧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周正一做了個深呼吸，試圖跟沈長寧講道理：「沈先生，你跟喬洛之間有什麼矛盾我不清楚，他什麼態度我相信你也聽挺清楚了，我們倆的事兒，結束很久了。他身邊沒斷過人，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抓我，你把我扣在這裡，實際上並不能拿回你想要的東西，你——」
「他身邊確實人沒斷過，不過也不是個個都鬧到過本家，也不是個個都能讓他退晏家的婚。」沈長寧打斷周正一的話，從沙發上站起來。他身後的人給他披上外套，他一邊穿一邊朝周正一擺了下手：「周先生，這其實不是你我第一次碰面，我以前見過你，在喬洛的生日宴上。」他動作優雅地扣上外套扣子，慢條斯理地說話：「你從他生日宴上離開，沒個把月，他就跟晏家撕破臉悔婚了，那可真不算是個明智的決定。」他微微抬起下巴，整了下領口，然後自上而下地看了眼周正一，「我的確不知道你是個什麼份量，但總歸值得一試。」
周正一想站起身，被身後的黑西裝按著肩膀，被迫著又坐了回去。
沈長寧被保鏢簇擁著往外走，「周先生，你放心，我是正經商人，做生意的，要錢，不想要命。我只是『請』你來這裡做了幾天『客』，只要我拿到了我想要的，自然會把你送回去。」
周正一側頭看他：「如果你拿不到呢。」
沈長寧轉了下腕錶，笑了一下：「那這個話題可就有點沉重了，你不會想知道答案的。」
沈長寧離開以後，周正一就被那兩個黑西裝『護送』回了他醒過來時待著的那間屋子。
他一屁股坐到床上，捧著腦袋長長喘了口氣。
情況真他媽是糟的不能再糟糕了。
沈長寧這人跟隻老狐狸似的，說起話來臉上帶笑，表面上保持著客套，背地裡黑手下的可一點兒不帶猶豫的。周正一被這種人拿捏在手心裡，還不能跟他撕破臉，這姓沈的披著皮時人模人樣，被惹急了把皮一脫，誰知道能幹出什麼事兒來。
他覺得這次最駭人的一點，就是沈長寧直接在他面前露了臉，這明顯是就沒想過要隱瞞幕後主謀是誰啊。這種情況，要麼是他沈長寧手眼通天，拿準了周正一就是以後得了自由，也撼不動他半分，要麼——周正一想到另一種情況，心下就是一寒——就是他壓根沒打算放周正一自由。
而他最後是個什麼下場，他媽的還得全看喬洛做出什麼回應。
周正一把臉埋在手裡，一時之間煩躁到了極點。
第九十四章
周正一被關在這所偏僻的廢棄廠房裡，廠房裡除了他，還有那兩個負責看守的黑西裝。周正一趴在門上聽過動靜，從外頭時斷時續的說話聲的遠近來判斷，這倆人主要的活動範圍應該是在樓下。每天到了飯點兒，會有固定的人送餐進來，一小時後再進來取走空餐盒。除了這個時間點，周正一沒什麼機會能跟外頭的人接觸。
他這屋裡單獨配了個小衛生間，淋浴設施簡陋了點，但必需品備得還算齊全。周正一被關在這兒的第一天就四處轉悠過，這屋裡實在是空，幾乎沒有放置什麼雜物，能拿來當防身武器的小物件是一件都沒。就連吃飯用過的一次性筷子，都會被黑西裝仔細清點過，然後一併被拾走。
周正一著實也耍不出什麼花招來，他主臥的天花板一角，甚至還架了個監控攝像頭。周正一嘗試著站在它的拍攝死角，沒隔五分鐘，攝像頭就轉著角度在屋裡找了他一圈。這玩意估計是對他24小時監控的，監控畫面應該是外輸到了樓下那倆黑西裝的移動設備端口上。
手機被收走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單看塊頭，也絕對不是外頭那倆專業Alpha保鏢的對手。所有的後路都被封死了，周正一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什麼，只能忐忑地坐等著熬時間。
沈長寧臨走之前，說給喬洛三天時間考慮，現在只剩下不到一天半。
在這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膽戰心驚，周正一以為自己現在這個不知生死的狀態已經夠煎熬了，結果還可以更慘——當天晚上，他裹著被子在凌晨兩點，渾渾噩噩的醒過來，覺著渾身掛滿潮汗，呼吸粗重黏膩，從鼻息間噴薄而出的每一口氣息，都夾帶著異樣的濕熱感。
他從被敲暈了，到醒來去見沈長寧，再被關到現在，已經在這個鬼地方待了將盡四十來個小時。事出緊急，他完全沒想起來吃不吃藥的事情。可他忘記吃藥，他的身體卻沒忘記發病。
就在這麼個節骨眼上，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假性發情，因為療程內被迫斷藥，再次發作，而且來勢洶洶。
周正一盡力蜷縮著身體，感覺有一道壓不住的情潮在他體內緩緩竄動。當著攝像頭的面他不可能做些什麼，哪怕是輕微的身體摩擦也會顯得過於曖昧，他只能把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臉埋進枕頭裡，強忍著不適，咬牙把這一波發情撐過去。
第二天天亮，屋外的黑西裝從監控錄像裡察覺到了不對勁，其中一個上來扣了扣門：「周先生，你還好嗎？」
周正一在屋裡沒有應聲。
他房間的門從內側是鎖不上的，黑西裝轉動了門把手，推門進來看了一眼，周正一整個人縮在被單裡，裸露在外的小片皮膚膚色發紅，被單下的身體起伏很大，顯得呼吸很急促。
黑西裝把門推開了一點，看了他一眼，皺眉：「周先生，你怎麼——」
「別進來，」周正一吃力的抬了抬頭，說話聲音有點喘，帶著幾分虛弱感，「我發燒，你、呼……幫我帶點退燒藥。」
黑西裝關門退出去，和樓下的人商量了幾句，後者拎著鑰匙出門，開車去了最近的藥房，去買了常備藥。
一小時後，黑西裝再次推門進來，手裡帶著水杯和一板退燒藥。
周正一循著動靜撩了眼皮看看他，神情裡帶了點警惕，開口說話還是有氣無力的：「不用過來，水……」他喘了一下，聲音斷了兩秒，「水，和藥，放在桌上就好。」
那人腳下完全沒停頓，走近了，把手上的東西放在床頭櫃上，神色冷漠的看了看像是喘不過氣的周正一：「周先生，你出事情我們不好跟老闆交代。」他推了推櫃子上的水杯和藥，動作意圖很明顯，讓周正一當著他面吃藥。
周正一勉強撐起上身，伸手去夠藥。
手伸到一半，他忽然激靈一下，反手抓住了那人冷不丁探過來的手。周正一本來心跳就快的不正常，這一下更是跳到心律不齊，他有點怒的抬臉和那人對視：「你做……做什麼？」
「測測溫度，你如果燒得過高，我需要請示老闆——」那人不帶任何表情的垂眼看著周正一——周正一體內情慾高漲蒸騰的，蒸得他面露潮紅，眼角濕潤，臉側的頭髮濕乎乎的貼著臉頰。
黑西裝仔細觀察了他片刻，忽然壓低了身體，神情有些奇怪的說：「你真是發燒？」
一股陌生的味道朝周正一壓迫下來，那氣息猶如實質，針扎似的，密密實實的切入周正一皮膚。
周正一身上不自覺地抖了一下，臉色變得更差了一點。
他之前在醫院諮詢過大夫，像他這種情況，假性發情時，因為自身的Beta體質，沒有腺體，他是不會從身體裡揮發出信息素味道的。只是在特殊時期裡，受其他性別的信息素影響更為強烈一點。就他個人體質而言，Alpha的信息素可能對他影響更大。不過除了沒有氣味這一點，他的其他發情症狀都跟Omega極為相似。
周正一自己也拿不準，他這個假性發情的狀態，會不會被眼前的Alpha分辨出來。
那人一手撐在枕頭旁邊，將上半身壓得更低了一些，低頭湊在周正一臉側，抽動鼻翼像是嗅了一下，說話的語氣有一點古怪：「你是Beta？還是打了信息素隔斷劑……？」
周正一心裡一驚，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門外忽然出現了一聲動靜很大的異響。
那黑西裝立刻警覺，動作迅速的起身出去查看。門被他帶上，卡噠落了鎖，緊接著樓道裡傳來跑動的聲音。
周正一一把扯開被子，喘著粗氣，強撐著下了床。他在屋裡兜了一圈，最後從櫃子後頭拽出來一把折疊椅。以他現在的力氣，走兩步路腳下都虛，他勉強抓著折疊椅蹭到門口的牆邊，拄著椅子站在那裡，後腦勺貼著牆。
門外時不時能傳來幾道聲響，但完全判斷不出發生了什麼。
周正一幾乎站立不穩，他不知道等待著自己的會是什麼，也不知道現在這場意外對他來說是好是壞，他處於最為弱勢的狀態下，呼吸是灼熱的，心跳聲猶如擂鼓，身上沒有一點多餘的力氣，一切都太不好了，但他總得做點什麼。
外頭似乎鬧出挺大動靜，那聲音透過門，傳到神智不太清醒的周正一耳朵裡，像是隔了層層的水波，什麼都聽不真切。屋外似乎有說話聲，人聲一下子響起，又一下子消失。過了將近半分鐘，房門被猛地踹開，門扇光當砸到牆上，又反彈回去，一隻手臂突然出現，猛力推開了它，然後喬洛神色慌張的衝了進來。
周正一攥著折疊椅的手壓根就沒力氣抬起來，抬眼看到喬洛那張臉的一瞬間，渾身緊繃的那根弦一下就斷了。他滿臉都是汗，伸手去扯喬洛領口，扯著嗓子罵：「你他媽的臭小子……」
他覺得自己是吼出來的，罵聲脫口而出卻沒比呻吟聲大多少。周正一身上力氣全卸光了，伸過去的手臂軟了一下，整個人往下一砸。
他落入一片胸膛中，鼻息間全是那個熟悉的木質冷香的味道。
喬洛緊緊摟住他的腰，抬手抹了一把他臉上的濕汗，臉色看著比周正一還白上幾分：「周正一，周正一！」
叫的周正一腦仁直嗡嗡，他歪了下頭，聲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喬洛一直在喊他名字，手掌貼著他臉頰，聲音些微發抖：「你怎麼了？他們對你做什麼了？說話！」
周正一幾乎是掛在喬洛身上，被他抓著肩膀晃了晃，咬著牙往外蹦字兒：「別……呼……別他媽晃了……」
喬洛聽著他綿軟的尾音，愣了一下，伸手撥開他沾滿了汗水、軟軟貼在額頭的頭髮，又看了看他的神態，動作一滯，忽然脫了外套，兜頭罩在他腦袋上，然後把人打橫抱了起來。
門外聲音一直嘈雜不堪的，一串腳步聲跑過來，衝進門：「少爺！外面都擺平了！」
進門的人理著個小平頭，說話聲音帶點天生的沙啞。
他看到喬洛懷裡抱著人，伸手就想過來幫忙。喬洛把周正一抱得更緊了點，躲了一下小平頭，語速很快地說：「別過來，讓小鄒把車開過來，剩下的人留下來善後。」
周正一腦袋上罩著衣服，一直在大口大口喘息，他感覺自己似乎是被放到了車後座上，半昏半醒間抓了下喬洛的手臂，拼著最後一絲理智說：「我……嗯……老毛病犯了，送我去、去醫院……」
小平頭躥上副駕，緊緊張張地拉上安全帶，急咧咧地跟司機說話：「啊去醫院！快去最近的醫院！」
喬洛臉色很沉，把周正一的頭往自己胸口按了按，隔了幾秒，報了一個地址出來。
第九十五章
周正一被放在床上的時候，基本已經不剩什麼神志了。
他渾身都是汗涔涔的，身體碰到被單的一瞬間，皮膚和面料接觸產生了微弱的摩擦感，都惹出他一聲隱忍的低吟。他體內裡彷彿有一簇由慾念燃成的火焰，從隱秘之地蒸騰而出，卷帶著高溫和熱浪，被火撩過的地方皆是顫慄酥麻，酸澀不已。
周正一蜷著身體，緊緊閉著眼睛，喘不過氣似的張著嘴小口呼吸，下身早已直挺挺的翹了起來，後面濕潤黏膩，濕得一塌糊塗。
不知道是不是在治療階段忽然斷藥的緣故，這一次的發情症狀格外的重。他一個Beta，就是算上之前的發病經歷，也從未體驗過反應如此強烈的發情期。血液都往下腹湧去，大腦裡一片空白，渾身上下都充斥著情慾的氣息。
他現在真的非常想做愛。
耳邊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周正一循著聲音稍稍側了一下頭，臉頰立刻貼上來一隻手。一股很令人熟悉的木質冷香的味道，順著指尖，淺淺淡淡的傳了過來。周正一捏住那手的手腕，向後拽了一下，另一隻手順勢勾上了那人的脖頸，朝著自己的方向往下一壓。
那木質香的氣味剎那間被放大了好幾倍，衝撞著周正一的嗅覺感官，一下子將他環繞起來。
這感覺就像是久旱之人突然沒入水霧之中，周身都是濕潤的潮氣，卻遠遠解不了喉嚨裡的渴，只是讓身體深處變得更加躁動難耐。
周正一皺著眉毛摟住喬洛，急喘著仰起臉，往上一撞，角度偏高了點，嘴唇貼到了對方高挺的鼻樑上。
喬洛猛一下被周正一拽到了床邊，上半身被拉得很低，一條腿半跪在床上，另一條腿抵在床邊。他半彎著腰，姿態破有些狼狽的剛穩住身形，就被突然湊近的周正一撞著親了下鼻樑。喬洛神情有一秒的停滯，垂眼看了看他，搭在後肩上的手忽然往回一抄，掌心牢牢扣住他後腦勺，然後整個人壓了上去。
喬洛用唇堵住周正一的嘴，動作有些凶狠的親了過去，溫熱濕滑的舌頭頂開牙膛，在他唇齒間掠奪攪動。
周正一半瞇著眼，遵從本能，抬胳膊圈住他，微微側了下臉，回應了這個稍顯粗暴的吻。
喬洛被這個回吻的細微動作刺了一下，吻得更加用力，同時伸手探進周正一的衣服裡，手掌貼著他細窄有力的腰身向上遊走，一路撫摸到前胸。掌心下是滾燙濕滑的皮膚，喬洛沿著他胸口的肌肉線條緩緩抓捏，兩指指腹銜住乳尖，反覆的搓揉，感受到它在自己手裡慢慢挺立漲大。
周正一在被親吻愛撫的間隙裡，不由自主地溢出了一聲舒服的哼吟。
喬洛被這聲微弱的呻吟激得呼吸一窒，張嘴就在周正一的唇上咬了一口。
這一下咬的有點狠，周正一疼得微微往後一縮。
喬洛睫毛顫了一下，追過去嘬了一下他挨咬的下唇，然後安撫似的拿舌尖輕輕地舔弄。
周正一一直摟著他，垂著眼，就這麼躺著任他親吻，時不時的給個回應。
喬洛離開他的嘴唇，拉出一條銀絲。他拿牙尖在周正一的耳垂上硌了一下，貼在他耳邊喊：「周正一。」他把周正一的上衣捲起來，堆到下巴底下，手掌撐在他胸口上，感受著那濕熱的肌膚觸感，和手下砰砰的心跳震動，他俯下身，聲音很小地，又帶了幾分委屈的喊了聲：「正一哥。」
周正一臉上染著酡紅，聽聲稍稍睜了下眼，眼神顯得十分迷惑。
喬洛把他衣服褲子全脫了，又一把扯開自己的襯衫領口。
周正一喘息著，瞇眼看著喬洛脫衣服，盯了幾秒，突然掄起右手拽住喬洛一邊衣領，左手撐在背後，借力一下子挺起上半身，將赤裸炙熱的胸膛挺起來，和喬洛白皙結實的胸肌完全貼到了一起。
喬洛下意識出手摟住周正一後腰，幫他保持住平衡。
周正一兩手都摟住喬洛脖子，下身也緊緊靠上去，兩條修長的腿大敞開，掛在他腰間，下邊高昂挺立的性器直接貼在他小腹上，緩緩地動腰磨蹭著。
「操……」喬洛低罵了一聲，帶著周正一倒在床上，把他稍微扯開一小段距離，滾動著喉結，下巴線條緊繃的喘了好一會兒，才把想直接操進去的衝動硬生生忍了過去。
他把頭埋在周正一肩窩上，聲音些微嘶啞地說：「……別動，你不要動，我們好久沒……我怕會傷到你。」
周正一被體內流竄紊亂的信息素攪得全身是汗，他用小腿緊緊勾著喬洛的腰，聲音裡飽含情慾：「呼……進來。」
喬洛低頭再次吻住他，同時一手抓住他的硬挺，從下至上的擼動著，另一隻手探到他臀後，指尖在穴口附近輕輕按了按，然後直接伸了進去。
周正一的後邊早就濕成一片，此時被前後刺激著，逼得眼角泛紅，嘴中發出難耐的呻吟聲：「嗯……唔啊……」
喬洛忍得渾身肌肉都是繃緊的，對他來說，眼前的景象——周正一閉著眼睛，皮膚泛紅，一臉的隱忍、可想忍又忍不住的躺在他身下讓他『進來』——這實在是一劑過於強力的催情劑。他呼吸愈發的粗重，手指在臀縫裡急切的擴張甬道，翻攪摳弄。周正一的後穴一直濕濕滑滑的，喬洛在他體內抽動的手指很快從一根加成兩根。
周正一憋得一臉通紅，忍得難受：「夠、夠了。」他用腿夾了下喬洛的腰，催促道：「直接進來。」
喬洛也忍到了極限，他拉開拉鏈，碩大的性器彈了出來。他扶著自己的寶貝，抵在周正一後穴上，然後調整了一下呼吸，死死箍住周正一的腰，腰部使力，將自己慢慢送了進去。
進到一半，周正一皺起眉毛，伸手推了喬洛一把：「呼……等等，停一下。」他後穴被撐到了極致，腰臀的曲線被收緊了，吞吃喬洛的尺寸顯得很吃力。
「我停不了。」喬洛臉色也不好，他抓著周正一的手親了下指尖，「哥，你放鬆。」說完又往裡頂進一截。
「啊！」周正一仰起脖子，短促的驚呼了一聲，另一隻手推了推喬洛的腹肌，「叫你……他媽的停一下。」
喬洛額上冒出一層薄薄的細汗，他把自己退出來一些，然後俯下身去親周正一的額角，鼻尖，嘴唇，下巴。他邊親，邊放軟了聲音說：「哥，放鬆一些。」
周正一被他親的面色稍緩。喬洛親一下就喊一聲正一哥，在他喉結上舔了一口以後，又去和他深吻。周正一身體明顯軟下來，情慾的熱浪又捲上來，呼吸中帶出了那種黏膩而色氣的聲音。
喬洛單手環住他腰身，猛然一頂胯，將自己的性器全部捅了進去。
周正一低哼一聲，疼得臉都扭了一下，腰直打顫。
喬洛猛收了一下腹部，低頭急喘了兩口氣。他把周正一緊緊摟在懷裡，溫柔的親了親頸側：「哥，正一哥。」他邊喊，下身淺淺地抽動了兩下。
性器被濕熱緊致的肉壁所包裹，摩擦產生的快感太過強烈，喬洛背脊發麻，下身的動作不受控制的慢慢加快。
周正一被掐著腰操了幾十下，最初雙臀間被突然擠入異物的不適感逐漸消失，久不承歡的甬道再次被徹底打開，層層快感從痛楚中騰升而出，再在這一下下的撞擊裡變得清晰起來。
喬洛始終在觀察周正一神色，確認他有快感以後，便立起上身，兩手拉開他的大腿，架在胳膊肘上，開始大開大合的操弄。喬洛每一下進出都比上一次更用力，胯部啪啪拍擊著周正一的臀肉，怒張的性器在他柔軟的肉穴裡進進出出，捅出咕嘰咕嘰的水聲。淫膩腥甜的透明液體從兩人相連的地方不斷溢出來，弄得床單上到處都濕噠噠的。
「啊，唔啊！」周正一的叫聲在這場激烈的性事裡越發高亢。他本來是在床上不愛鬧出太大動靜的性格，此時被發情折磨到神志不清，也全然失去了控制，喊到聲音嘶啞。
喬洛被這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床刺激得不行，抱著周正一的腰幹個不停。
就著這個姿勢插了好一陣，周正一忽然聲音拔高了些，呼吸也有點亂，纏在喬洛腰身的腿夾得更緊。
喬洛知道他快到了，握著他腿窩架在自己肩上，把他柔韌勁瘦的腰身幾乎對折起來，後穴高高抬起，然後從上朝下的狠狠弄他。
周正一腰臀一陣發顫，性器抖了兩下，很快射了出來。
發洩過後，周正一疲憊的閉了閉眼，喬洛湊過去親了親他的眼皮，把自己退了出來，將他翻了個身，背對著自己跪趴在床上，然後壓低了他的腰，讓屁股翹得更高，之後對著那軟嫩的穴口又挺了進去。
這個體位進得更深，周正一剛開始還能跟著喬洛的節奏擺動腰肢，沒堅持多會兒，就被身後的力道操得只剩下嗯嗯啊啊的勁兒了。周正一沒什麼力氣，敞著大腿，塌著腰身，只能趴在床上被動的搖晃，神智渙散。
喬洛撐在他身上，一邊聳腰，一邊沿著他脊椎的凹陷向上親吻，最終停在他後頸處，牙尖叼著他頸肉，輕輕磨了磨。
周正一正神志不清著，完全沒能反應過來被喬洛這麼叼住後頸意味著什麼，他只是覺得那股木質香氣豁然間濃郁起來，連帶著空氣都似乎變得濃稠，壓得他呼吸不暢。
周正一本能覺出不對勁兒來，茫然的睜開眼，支著胳膊往前挪了一下。
喬洛抓著他大腿根兒給他一把拉了回來，上身順勢倒在他背上，一手從他胳膊下穿過去，反手緊緊扣著他的肩，另一隻手臂環住他的腰。
喬洛抓緊了他，呼吸急促起來，背肌線條繃緊了，額上的汗流下來，貼在他耳後很低的喊了聲：「周正一。」
周正一明顯感覺到他體內的東西漲得更大了。
喬洛在他體內成結了。
第九十六章
一滴汗順著額角滴到身下人的肩胛骨上，喬洛皺眉喘了口氣，反手摟著周正一，忍耐不住的聳了下腰。
周正一的後穴脹滿到了極致，喬洛稍稍一動，怒張的性器在緊致的甬道裡狠狠摩擦過去，這一下給雙方都帶來了不小的刺激，兩人均是控制不住的低吟出聲。
Beta的身體注定無法輕易承受Alpha的成結，哪怕是在發病時期，周正一身體最為敏感的情況下，他依然覺出疼來，腰和腿一直止不住的顫，原本撐在床上的胳膊也放了下去，上半身軟軟的埋進了被單裡。
喬洛伏在他背後，左手反摟住他肩膀，低頭在他肩頭親吻噬咬，右手探到小腹，抓起他半軟的性器，指腹蹭了蹭頂端，然後握住了根部，緩慢卻有力地向上搓揉擼動。
周正一的呼吸漸漸炙熱起來，他額頭抵在床上，拱起後背，伸手抓住喬洛的手腕，有點受不住的說：「別、呼……別這麼弄。」
他縮起小腹，下意識往後躲了一下，這動作恰好把自己的屁股貼向喬洛。喬洛在他背脊上重重親了一口，趁勢將自己拔出大半，又慢慢捅了進去。
「啊……」周正一低叫了一聲，聲尾變了調子，浸染出幾分色氣。
喬洛深喘了口氣，立刻直起上身，兩手把住周正一腰側，下身開始律動。他小幅度的在周正一臀間進出，由淺及深，插拔的速度越發的快。
周正一揪著床單，上身趴伏在床上，下身高高翹起，身上的汗順著身體曲線一顆一顆往下滑落，在皮膚上滑出一道道情色的水痕來。他一直被動的搖晃著腰身，微微張嘴喘息，隨著身後撞擊的節奏小聲的呻吟：「啊……唔、啊……嗯……」
喬洛半閉著眼，眉毛輕皺著，聳胯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他手指張開了，用力掐住周正一發顫的臀肉，隨著自己前頂的動作，手箍著他的腰臀一下下往自己身下撞。
小腹撞擊在臀肉上，發出啪啪的拍打聲。周正一後穴的水從兩人不斷交合的地方淌下來，混著汗水，沿著他大腿根一股股往下流，打濕了身下的床單。
那高昂粗大的性器幾乎每一下都會在敏感點上碾過去，周正一差不多到了承受的極限，眼角泛紅，側臉往身後看過去，開口便不自覺的帶上了示弱的語氣：「我、呼……我受不了，你快點結束……啊……」
「哥，你再忍一下。」喬洛俯身過去親了他臉頰一口，誘哄著說：「再忍一下就好。」
喬洛的呼吸粗重，此時同樣是大汗淋漓的，也不太好受。
Alpha成年以後很少會自主發情，大多時候都是被發情期的Omega誘導發情。他被假性發情中的周正一意外誘出了發情狀態，身體遵循本能，一直在對著身下的Beta釋放著大量的信息素，卻得不到絲毫的反饋。
周正一沒有腺體，就算是發病期間也發散不出信息素的味道。
這不是喬洛第一次對著周正一發情，但卻是第一次在性事上體會到完全失控。
他對這個Beta越是渴求，發情症狀就來得越是嚴重。這波來勢兇猛的情潮攪得他渾身躁動，可是卻得不到來自對方的一丁點兒信息素安撫，飽漲的情慾只能單方面的靠做愛來紓解。
喬洛背肌緊緊繃著，挺腰的幅度越發的大。他喘息著，微微揚起下巴，喉結到鎖骨勾出一條性感俐落的外輪廓線來。胸口處垂著根細細的紅繩，繩子上墜著一塊小玉佛牌，隨著他不斷頂弄的動作而上下起落。
喬洛保持著這個姿勢頂弄了半天，忽然悶哼了一聲，整個人倒在周正一背上，兩手從後面繞過去，死死扣住他的肩膀，動作又凶又快的連操了幾十下。周正一喘得厲害，叫聲也跟著大了起來，背部弓起的同時下身也顫抖著射了出來：「啊！啊、喬……」
喬洛重重頂了他最後一下，達到高潮的瞬間伸手按住他後腦勺，一口叼上了他後頸，牙尖深深刺進皮膚，咬了下去。
周正一疼得低吼了一聲，掙動起來。喬洛死死壓著他，持續注入自己的信息素，緩慢又強勢的完成了這次標記。
成結的射精時間也會格外的長，喬洛將自己深深埋在周正一體內，在一波波的高潮餘韻中，腦子裡有個念想一閃而過——如果周正一是個Omega，那他就被自己完成了永久標記，在這場雙向發情的性愛過後，他有很高的概率會受孕。
如果周正一是個Omega，那這人從此之後就是自己的了。
喬洛在周正一後脖頸的傷口上很輕的琢了一下，周正一神情倦怠的虛虛睜了下眼睛，很快又閉了回去，歪著腦袋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第二天，正午的陽光沿著窗框照進來，暖暖乎乎的鋪滿了整個房間。
周正一是被曬醒的。
他慢慢撩開眼皮，先是被陽光刺了下眼，抬手背擋在眼睛上，緩了半天，才真正的睜開眼睛。他晃了好幾秒的神，才意識到他臉前正對著的，是一片結實飽滿的白皙胸膛。
周正一腦子回魂回得很慢，他睡眼惺忪的抬眼往上瞧了一下，看到個線條漂亮的下顎骨，脖子那塊歪歪掛著個紅繩，繩子下拴著個小東西，垂到枕頭上，是塊眼熟到不行的玉佛牌。
周正一愣了愣，又往後挪了挪，然後視線直直定在喬洛的睡臉上。他盯了好一會兒，才慢了半拍的回想起來昨天的事情——他發情了，然後跟喬洛上了床，被壓著弄了幾乎一晚上。他現在身上感覺快散架了似的，腰疼，屁股後面還腫著，稍微動一動就有東西從裡面汩汩地往外流。
「我操……」周正一聲音徹底啞了，說話差不多只能從嗓子眼裡吹出個氣聲兒來。
他完全懵了，昨晚上發情發得他理智全無，腦子裡一片混沌，血液一往下半身走，雞兒一起立，就直接替代大腦做支配了。
周正一的手腳還跟喬洛纏在一處，他放輕了動作從喬洛懷裡退出來，坐在床邊上，捧著腦袋直揪頭髮。
昨晚上的事情他記不太清，可模模糊糊間是有記憶片段的，最開始是他拉著喬洛撲上去磨蹭的，這點兒他沒忘。
這他媽的，就很鬧心了。
他盤腿坐著，胳膊肘架在膝蓋上，滿臉混亂的扒拉兩把頭髮，視線順著往下一走，這才看見他這一身的吻痕，從胸前開始一直蔓延到下腹，全是星星點點的。周正一皺著眉毛扯開被單，朝下邊瞥了眼，大腿根兒那兒更是被啃咬的不成樣子，紅紅紫紫連成一片。
周正一看完自己，又撩被單看了看喬洛，喬洛身上的痕跡也不算少。
周正一更懵了，看著還在睡的喬洛又愣了半天。
昨天被救之後，他意識都是斷斷續續的。他記得他斷片兒之前說了讓喬洛送他去醫院，但也有自己扒著對方不撒手的印象。
他現在是真搞不清楚，這事兒到底算是喬洛強上了他，還是他強上了喬洛。
周正一跟那頭正揪頭髮，喬洛睫毛顫了顫，也醒了過來。他撐起上身坐起來，低聲喊：「正一哥。」
周正一轉頭和他對視了一眼，喬洛朝他靠過來，嗓音也有點沙啞：「你哪裡不舒服嗎？」
我他媽哪兒都不舒服。
這話在周正一心裡滾了一圈，沒說出口。一是他嗓子疼說不出話，二是這麼個情形下，他也實在是不想說話。他現在腦子裡亂七八糟的，跟喬洛光著屁股坐在同一張床上都覺得難受得不行。他隨手扯過被單裹在在腰上，轉身就要下床，腳剛一沾地，大腿就是一軟。
喬洛探身過來想伸手扶他，周正一扶著立櫃躲開了，側過臉，啞聲說了一句：「你別管我，也別過來。」然後揉了揉腰，慢吞吞地一步步挪進浴室去了。
他打開噴頭勉強洗了個澡，把自己清理乾淨，就繫著浴袍走了出來，臉色是黑的。
臥室的床上已經被整理過了，床單被罩都換了新的，喬洛應該是在其他浴室裡也沖過了澡，此時靠在門口，頭髮也是濕漉漉的。他手裡拿了塊毛巾，等周正一一出來，就把毛巾蓋在他頭髮上，輕輕擦了擦。
周正一一把擋開喬洛的手，把頭上的毛巾丟開了，抬頭直接問：「我衣服手機呢？」
喬洛不知道從哪兒鼓搗出來一份餐點，連著餐盤一併端起來，托到周正一面前，「哥，你餓不餓？先吃點東西吧。」
周正一猶豫了一下，端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水，喝完清咳了一聲，覺得嗓子稍微好受了一點，他快速地說：「這套虛的就免了吧，咱們把話敞開了說，你救了我，這一茬也不該算我欠你的，畢竟沒你我正經過日子也體驗不了被綁架。」他把杯子放下，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昨天晚上……我也不想掰扯了，就當是個意外吧，你把衣服手機給我，別耽誤我去醫院看病。」
喬洛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放下餐盤，突然朝他俯了下身。
周正一呆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趕緊往旁邊偏了下頭，這一下扯著後頸的傷口了，疼得他嘶了一聲。
喬洛湊近的動作頓了一瞬，但還是堅定的親了下去，把吻落在了周正一唇角。
周正一面帶怒意的用胳膊肘推了他一把，沒推動。
喬洛手勁兒頗大的鉗住他手腕，親吻的動作卻很輕柔，他輕輕用嘴唇蹭了蹭周正一的下巴，語氣很淡地說：「你哪兒都去不了。」
第九十七章
周正一一掄胳膊，把他擋開了點兒，皺著眉毛盯了他一會兒，才說：「你這什麼意思？」
喬洛垂了垂眼簾，「字面意思。」
周正一眉毛皺得更緊了，沉默了片刻，轉身就推門往屋外走去。
喬洛一聲不吭的，在他身後也跟了出來。
周正一走出門來，這才發現，他現在的所在之處是一棟獨體別墅的二樓。這棟房子，不論是格局還是裝修，都跟喬洛的其他住所有些微妙的不一樣，簡潔雅致裡帶著一點兒柔和感，壁紙壁燈都是偏暖的色調，牆上桌角還擺放著一些精緻的手工裝飾品。
雖說整棟房子的細節之處帶有一股很濃的居家氣息，屋裡也是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的，但好多大型傢俱上都苫著白布，看著像是很久都沒人居住過了。
房門外就是過道，過道的盡頭是個扶梯，周正一大跨步沿著樓梯往下走，穿過大廳，幾步來到大門口，伸手一拉，門果然是鎖住的。周正一繃著臉正往回縮手，那門鎖忽然轉動了一下，下一秒從外頭打開了，一個有點眼熟的平頭小青年從外面探頭進來，先看了看喬洛，叫了聲少爺，又看向周正一，很客氣的問道：「周先生，有事嗎？」
周正一看著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喬洛在後面說：「沒你的事，出去。」
小平頭哦了一聲，接著就搖頭晃腦的把腦袋縮了回去，門也關上了。
周正一轉過身來，立刻就和喬洛撞上了視線，他瞪圓了眼。
喬洛走過來，將他走太快而有點鬆散的浴袍領口歸攏好，然後抬起頭來：「我說過了，你哪兒都去不了。」
周正一面帶怒意，微微瞇起眼：「喬洛，你沒毛病吧？你跟我玩這套？」
喬洛靠在旁邊的牆上，和他對視著：「你在外面會有危險，只有我這裡才是最安全的。沈長寧在我這裡吃了個大虧，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什麼玩意兒？」周正一煩躁的扒了扒頭髮，腦子裡迅速的過了一遍事情的大致經過，聯想到之前看到的關於陸沈集團衝突升級的新聞，他一下子反應過來：「你跟沈長寧……是公司方面的事兒？誒，不是，你們兩大家子對掐，從頭到尾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姓沈的總跟我過不去幹什麼？」
喬洛伸手捏了捏周正一的浴袍帶子，低聲說：「我拿了他一樣東西，很關鍵的東西，他一直再找我的軟肋。」
周正一滿臉焦躁：「我就奇了怪了，他找你軟肋，找得到我頭上嗎？我是娶了你了還是嫁過你？咱倆現在還有什麼關係？你自己琢磨琢磨，這邏輯通嗎？你前陣兒身邊的人少過嗎？那麼些個——」周正一腦海裡閃過當地的頭條版塊裡，那些環繞在喬洛身邊、簡直能拼出八卦九陣圖、每張圖都不帶重樣的Omega們來，他話突突突的說到一半，忽然發覺這口氣說得不太對頭，他趕緊就閉嘴了，正尋思著能怎麼換個不那麼矯情的說法，喬洛在那兒勾勾唇角，微微一笑，放輕了聲音說：「正一哥，你是吃醋嗎？」
周正一立馬咂了聲舌，喬洛倒沒給他嗆聲的機會，自己往下續了話茬：「我私底下調查過沈氏集團，沈長寧手底下走的油水不少，路子鋪得也廣，可不是每一條都能拿到明面上來見見光。陸沈兩家公司一向交往密切，很多業務都彼此間相互滲透，我在陸家上位以後，一直在想辦法查他，他也在想轍對付我。我前陣子拿到了他稅務方面的把柄，他揪不到我的尾巴，就想從其他方面入手。」
喬洛輕輕拽了下他手裡的浴袍帶子，一眨不眨的看著周正一：「我身邊的那些人是專門擺出來給外面看的，我對他們沒興趣，也沒碰過。」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那天在飯店門口碰見你時，跟著我的Omega是陸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我繼承了屬於我的那部分股權後，沈家特意把他安排在我身邊，表面上是讓我們兄弟倆多親近親近，實際上只不過是想藉機打探一下我都見了什麼人，都幹了什麼。」
「等會兒，」周正一回憶起來那個一腦袋小卷毛的Omega少年，當時就覺著那小孩看著有點眼熟，現在一想，那五官其實有三成像喬洛，「沈家的小孩兒……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哪個沈？沈長寧的沈？」
「對，沈長寧的姐姐沈長虹，是我父親陸文忠的正室夫人。」喬洛大致上給他捋了捋陸沈兩家的關係，說完皺了皺眉，漂亮的眼睛黯淡下去，露出幾分懊惱來：「我跟沈長寧一撕破臉，就派人在你身邊做了暗中保護，沒想到……」
周正一知道他說的是門外那個小平頭。
要不是他這次發病，警惕性變高，他也察覺不到有人在跟著他。好不容易警覺一回，費勁巴拉的把人甩掉了吧，還他媽是甩掉了保護他的那一波人。這誰能想得到了。
周正一腦子裡這麼一回憶，忽然就覺出後怕來。
當時被綁，光顧著慌了，還沒太覺出害怕來，現在往回一琢磨，那後勁兒就上來了。那麼個地段偏僻、鳥不拉屎的破廠子，沈長寧要是心血來潮跟他玩個撕票啥的，讓人給他卸成八塊，埋吧埋吧種地裡，回頭墳頭草躥上三尺高，也未必能有人找得到他啊。
周正一想到這一茬，突然意識到什麼，轉頭問喬洛：「你怎麼會知道沈長寧把我藏哪裡了？」
喬洛本來低著頭的，聽見這個忽然抬頭看了眼周正一，頓了好一會兒才道：「我說了你不要生氣。」
周正一尋思，他連軟禁這玩意兒都用自己身上了，他還能怎麼生氣？
喬洛猶豫了片刻，說：「記得你上次突然被……陸爭綁走的事兒嗎？」
周正一記著啊，他沒想到喬洛會突然提起這個舊事，都過去老久了，他想了想，豁然瞪眼：「那時候手機是你給我的，你在我手機裡裝了定位？？」
喬洛沒說話，神情是默認了的。
周正一氣得腦門直抽抽。
周正一回想了一下，他前段時間在小季家幫忙做遊戲的時候，喬洛突然就出現到了人家門口。他當時還質問過喬洛是不是找人跟蹤他，其實壓根不用，他的行蹤全在人手心兒裡捏著呢。
周正一是真想衝過去揪著喬洛的領子，問他知不知道隱私這倆字兒怎麼寫，緊接著一想，跟他談什麼隱不隱私的也根本沒他媽什麼用，他現在人身自由都受限，就更別提隱私問題了。周正一叉著腰在屋裡轉了半個圈，還是決定跟他好好談談。
「得，我也不跟你掰扯別的了，說一千道一萬，這就是你跟沈家的事情，你們愛怎麼攪和怎麼攪和，壓根跟我也沒關係，你趕緊把我放出去。」
「有關係的，跟我有關係，就跟你有關係。」喬洛很認真的看著周正一，「沈長寧之前只是在賭你對我的重要性，現在他不需要賭了。」
周正一聽無語了都，「我跟你扯上關係以後有一件好事兒沒有？啊？？你這麼關著我跟他又有什麼本質區別啊？」
「對不起，」喬洛聲音壓得低低的，「但你在事情解決前不能離開這裡，這件事沒得商量。」
「事情解決，你們兩家這事兒怎麼算解決？」周正一細細一想，覺得奇怪，「你到底想幹什麼？沈家跟陸家不應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你到底在跟沈長寧鬥什麼？」
喬洛抱著胳膊半靠在牆上，緊緊盯著周正一，輕描淡寫地說：「陸家沈家的東西，我不稀罕，我爭到手的東西，最後都要跟著我姓喬。」
第九十八章
喬洛進陸家大門那年剛十歲出個頭，站直了還沒門廊擺著的古董落地花瓶高。
那天，沈長虹摟著她年幼的小兒子倚在沙發上，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小喬洛，說話的神情看上去充滿了憐憫：「可憐見的，這麼小就沒了媽，叫喬洛是吧，跟你媽媽的姓。」她抽了紙巾沾沾眼底，「那就留著這個姓吧，也算是留下個念想。」
陸文忠坐在她對面，端著杯子抿茶，沒有說話。
這天往後，小喬洛從裡到外鍍了層金，搖身一變成了陸二爺家的大少爺，但不姓陸。
這差不多等同於把他私生子的身份打成標籤，明晃晃的貼在了他的後背上。當著面，這陸家大少的身份誰都得認，轉過身，難聽的不難聽的閒言碎語從沒斷過。成年人都懂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可小孩子就沒那些個顧及了。喬洛被接進陸家以後，第一次參加名門望族間的私人聚會，被別家的Alpha小少爺們團團圍住，領頭的小男孩一臉跋扈，當著所有人的面，直白而挑釁地問他為什麼姓喬不姓陸，是不是他爹從外頭領回來的野種。
後來喬洛花了大概一年多的時間，完美地適應了新環境，融進了他這一輩兒的小少爺圈兒，當時帶頭挑事兒的薛家小少爺反而跟他走得很近。他在老宅裡也幾乎討得了所有人的喜歡，下至給他家做事兒的老管事，上到陸家幾位頗有話語權的長輩，特別是立在塔尖兒上的那位陸老爺子。
他在這一年裡，徹底弄明白了陸文忠接他回來的原因——陸文忠把他領回家，不是因為缺兒子，而是因為缺一個名義上的Alpha繼承人。而沈長虹能默許他進門，也只是因為他是個養在外頭的私生子，沒權勢沒背景，只要他日後能從他爺爺那裡繼承到陸文忠這一脈應得的足額的家產，最後勢必也輪不到他一個頂著外姓的私生子在家中掌權。
喬洛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想真的活出個少爺的樣子，就必須得出類拔萃，就必須得心有城府，顯露優秀的同時還得表現出乖巧懂事的那一面來。陸文忠從一開始對他的不聞不問，到後來慢慢上心，再到逐漸把自己手下的業務從淺至深的交給他。喬洛不需要什麼父不父愛的，他要的是陸家對他的器重。
他在陸文忠心裡的份量越重，沈長虹就越是對他心存戒備。
陸二爺家雖說是陸文忠當家，走到今天，背後的資源裡卻是有一小半都姓沈。沈長虹出身名門，娘家的實力不容小覷，身邊更是有沈長寧這隻老狐狸在。陸氏跟沈氏兩家公司業務互有滲透，關係盤根錯節，彼此間捆綁得很深。
喬洛爭到繼承權以後，在陸氏集團裡站穩了腳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撕破了之前維持的聽話乖順的假象，直接把矛頭指向了沈氏。他之前和朋友私底下合夥運作了一個公司，手裡積攢了不少的人脈跟資源，此時趁著公司局勢動盪，悄無聲息的把大量的資金切進來，趁勢瓜分吞吃了沈氏之前評估爭取過的幾個大項目。
他要做的，是把沈家完完全全的從掌握話語權的頭列交椅上擠下去。
他跟沈長寧之間的爭鬥，其實互有輸贏，誰都有或大或小的把柄被對方握著，只不過看誰拚得過誰，誰比誰心更狠。
論老謀深算，資本雄厚，喬洛比不上沈老狐狸，但論心狠，思慮過深的沈長寧，絕對拼不過敢拿全部身家做賭注的喬洛。
沈長寧如果始終較勁，佔著原位不肯退，那最終的結果就是個兩敗俱傷。如果他退位，喬洛不會動他，沈家還可以另尋出路，陸二爺家還是那個全盛時期的陸二爺家，只不過當家的人姓喬。
喬洛想讓現在的陸家變天，陸文忠為此在書房跟他動過暴怒，沈長虹靠在小兒子身上掩面哭，喬洛一步都沒有退。
感情這類東西對喬洛來說極其淡薄，打親情牌不管用，他幾乎沒什麼親情血脈的概念，他的心夠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沈長寧不可能拿著家業跟他硬碰硬，只能把目光鎖定到了其他方面。
在喬洛原本的計劃裡，他本來是沒有這麼急的。想擠走沈氏，有更穩妥的方法，局面本可以不鬧得這麼難看，他能一步一步的拿到他想要的，只是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來做準備。但他沒有時間了。
周正一那天在天台上，跟他說，我原諒你，但我不回頭，我們不合適，陸家也不會同意你跟個Beta在一起。
周正一當時話裡的意思是，喬洛家裡的長輩肯定不會同意自己兒子去跟個既沒有背景、又無法生育的男性Beta在一起。可喬洛腦子裡湧現出來的想法卻是，他壓根不需要陸文忠的同意，他只要帶著周正一，一起走到沒人有資格能在他面前指手畫腳的位置就行了。
思緒慢慢從回憶裡拔出來，喬洛深深看著周正一——這個Beta微微蹙著眉，頭髮被他自己隨手捋了幾把，顯得有點亂，髮梢翹得亂七八糟的。
就連對方這個帶著明顯不耐煩的神情，他現在都覺得喜歡到了心疼的地步。
喬洛從來沒想過自己能這麼喜歡上一個人。
他以前覺著感情這玩意兒，真的是個沒什麼用的累贅。他需要『性』來紓解壓力，從沒想過『愛』。他的成長環境裡沒什麼能稱得上真摯的東西，唯一會一心一意待他好的親人離開得很早。
可他後來遇到了周正一。
第九十九章
周正一就著自己的去留問題，跟喬洛吵了半天。
說是吵，猛一看上去更像是周正一單方面在發脾氣。他聲音拔高一些，喬洛就垂著眼道歉，他壓下火兒跟對方講道理，喬洛就不說話。周正一吵到後來沒話可說，就面無表情地閉嘴了。他腦子裡一團亂，想一個人待會兒，攏著浴袍轉身又回了最開始的那間屋。
喬洛的視線始終盯在他背後，但沒有跟過來。
周正一回屋坐下，兩手拄著膝蓋，把整件事情從前往後、再從後往前地捋了捋。
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事兒到底是怎麼個軌跡，最後能發展成這個鬼樣子。兩人上一回碰面，還拿著股商務會面的勁兒在握手言談，結果這回就直接攪和回床上去了。這分手分了大半年，分得黏黏糊糊，拉拉扯扯的，現在又恨不得折騰回了最開始相遇時的狀態。
周正一覺得累，身上累心也累。他從小到大做事情一向穩穩當當的，沒想到長到這個歲數了，掏心窩子談場戀愛，談崩了不說，後頭還能牽扯出這麼多破事兒來，又是綁架又是軟禁的，簡直是翻著花兒的在他這兒鬧么蛾子。
可心裡煩歸煩，周正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想想，目前這麼個情況，的確是如喬洛所說，沈長寧兩隻眼睛盯準了他，不知道還會不會做出什麼事兒來。周正一跟他近距離接觸過一面，只相處了那麼一會兒，就能感覺出這個人披著個斯文儒雅的殼兒，實際殼子底下的心思沉得很，陰測測的，被逼急了下手指不定得有多狠。在事情有其他變化前，他確實不見得能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
周正一悶在屋裡，過了一會兒，外頭響起很輕地敲門聲，喬洛小聲喊他名字。
周正一坐在床上沒吭氣，喬洛又叩了兩聲門，自己推門進來了，和周正一對了下眼，給他遞了套睡衣，「正一哥，換衣服吧，午飯好了，你總不能不吃飯。」
周正一停頓了片刻，走過去接過衣服，跟屋裡麻利兒套好了，打開門就直奔了樓梯。
下到一樓，廚房那頭有位套著圍裙的大娘正在裡頭忙碌，手腳利索的收拾著廚具，餐廳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熱騰騰的飯菜。
周正一沒想到屋裡還有別人，路過時看到，還蒙了一下。
喬洛站在餐桌旁，拉開椅子，試圖哄著周正一上桌吃飯。周正一瞥了他一眼，自己直接拉開另一側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
他前幾天過得膽戰心驚的沒什麼胃口，早上醒來又沒吃飯，現在早就是餓得前胸貼後背的，他跟誰過不去也犯不著跟自己的胃過不去，坐到桌前抬起碗就開始扒拉飯。他吃飯也不挑食，什麼菜離他近他夾哪個。
喬洛默默看著他吃了會兒，動手給他添菜：「哥，你嘗嘗這個。」
他把菜夾到周正一碗裡，周正一頭也沒抬，三兩口就給吃了。
喬洛慢慢眨了下眼，心情一下變得很好似的，又給他夾了幾筷子，還把湯給他端了過去：「哥，喝湯，你吃慢一點。」
周正一其實吃飯一直挺快，只不過喬洛吃東西講究，吃得慢，周正一以前跟他一塊吃飯特意放慢了速度而已。
他十來分鐘風捲殘雲的吃空了碗，喬洛剛吃進去三分之一。周正一撂了筷子，抽了張紙抹了嘴，抬屁股就走。
喬洛飛快的抬頭看了他一眼，面上愣了愣，捧著筷子沒出聲。
這頓飯喬洛到了還是沒吃完，一通公司的電話打過來，喬洛上樓隔著門板跟周正一打了個招呼，又跟守在外面的人交代了幾句，就急匆匆出門了。
他一走，就換了屋外的小平頭進來，坐在跟周正一保持了一段距離的地方，遠遠地盯著他。
周正一在屋子裡被盯梢盯得實在煩心，索性趿拉著拖鞋去院子裡溜躂。
這獨棟別墅帶著個不小的庭院，院子外圍都圈著圍欄，周正一背著手沿著圍欄轉了大半個圈，這才發現別墅後身居然通著片湖。周正一跟湖邊站了站，湖對岸還有不知道是野鴨還是野鵝的浮在水上蕩來蕩去。
下午一兩點鐘，正是大太陽掛當頭的時候。周正一站在樹蔭下，那一小塊陰涼罩得住他的腦袋就罩不住他的腿，他前後挪了挪，最後乾脆原地蹲下了，想著能跟這兒乘個涼。
他下蹲的動作有點突然，本來小平頭離得遠遠兒的，站在房簷下，跟他隔了有十來米的樣子，冷不丁看他忽然在湖邊身子一歪，給小平頭嚇了一跳，趕緊往周正一這邊疾跑兩步，然後才看見，這人只是蹲下去了。
小平頭有點尷尬的看著周正一，周正一挺無奈的看著小平頭。
也不知道喬洛跟這小兄弟怎麼交代的，能盯成這樣。周正一感覺自己就跟塊貼了易碎標籤的脆玻璃似的，那是能動不動就卡嚓成渣了，還是能掉湖裡給自己淹死怎麼的。
這麼一攪合，周正一乘涼看風景的心就告吹了，他又趿拉著鞋回了屋。
回去左右也沒事做，周正一晃悠回了臥室，想著瞇一小覺。
也可能是身上帶著病，身子骨還是虛，他這一閉眼，一下子就徹底睡沉了，等再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就跟被敲暈了似的，腦殼直犯蒙，不過精神倒是特別好。
他一睜眼，得，外頭天兒都是黑的，他也沒手機，看不到幾點了。
他自己感覺了一下，覺得這覺醒了就是徹底醒了，估計睡不太著了，他翻了個身，臉一轉過去，猛地給自己嚇了一跳。
他後頭貼著個人，額頭輕輕貼在他後背心上，呼吸挺沉的，睡得正熟。
屋裡黑燈瞎火的，周正一都不用仔細看，也能知道這是誰。
下午喬洛離開以後，他沒想到這人還會出現。他本來以為喬洛把他關在這裡人就離開了，去忙別的，現在也應該是他公司裡事情正多的關鍵時刻，按說應該是得忙到分身乏術的地步。而且陸氏集團的公司總部在市中心的位置，這別墅具體什麼地段周正一不清楚，但看周圍景色就知道一定在市郊，從公司到別墅，來回的路上時間不會短。
周正一皺眉看著喬洛，他現在腦子裡沒去想喬洛為什麼會在這兒，他想的是這臭小子憑什麼在這兒，他倆什麼關係啊還非得躺一個被窩裡睡覺？
他第一反應就想給喬洛推醒了，手都抬起來了，最後也沒推下去。
喬洛手指半蜷著，偷偷摸摸地揪了他半片睡衣下擺。
周正一看著他這個小動作，心裡忽然就起了那麼一點兒的不是味兒。他盤腿跟床上呆了半天，空咂了聲嘴，把睡衣扯出來，自己裹了條毯子，悄沒聲地下床出了門。
這別墅房間夠多，周正一尋思他自己換間屋子待，結果連推了兩間房，屋門都上了鎖，他兜兜轉轉了幾分鐘，最後還是下樓去躺了沙發。
沙發上還苫著白布呢，他一抬胳膊給撩開了，沒成想撩的幅度大了點，旁邊小副桌上有什麼東西讓布一帶，一下飛了出去。
還好地上鋪著厚實的地毯，那東西出溜到地毯上，沒砸出什麼大動靜。
周正一摸著檯燈點了個亮，蹲下身把那東西撿了起來——那是個巴掌大小的小相框，相框裡放著照片，照片上是一大一小兩個人，大的那個是個留著栗色俐落短髮的年輕女人，看相貌應該是位Omega，眉眼生得非常漂亮，她坐在地上，正開懷大笑，笑容特別爽朗，懷裡摟著個不大點的卷毛小男孩。
周正一漫不經心的從那張照片上掃過去了兩次，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女人的眼睛和喬洛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周正一拿起相框，正在仔細看著那相框裡的小男孩，一道巨響突然從二樓傳出來。
大凌晨的，那真是平地一道落雷似的響。
周正一驚得手一哆嗦，臉都白了，他趕緊抬頭看，正好看到喬洛一臉驚慌的從門裡衝出來，倆人隔著樓梯扶手一對望，喬洛的臉色看著比被嚇的周正一還白一些。
喬洛胸口大起伏了兩個上下，才平復下來，他啞著嗓音喊：「……正一哥。」
隔了五、六秒，小平頭頂著一張睡得七葷八素的臉從外頭衝進來：「怎、怎麼了？！」
喬洛從樓梯上走下來，給一臉懵比的小平頭打發出去了，然後慢慢走到周正一身邊，低頭看了看他手裡的相框，低聲說：「那是我媽媽。」
周正一心說我看出來了，不過他媽媽跟周正一想像中的挺不一樣，怎麼說呢，這麼想可能有點思維定式，周正一一直以為喬洛的媽媽有那麼層情婦的身份在，可能會是嫵媚風情的長相。他把相框放回小桌上，忽然想起這別墅的裝修風格，意識到了什麼，轉頭問：「那這裡……」
「這裡是我媽媽的房子，」喬洛微微停頓了一下，「我小時候在這裡長大的。」
第一百章
喬洛腦海裡能跟溫情這兩個字沾上邊兒的、為數不多的童年回憶，幾乎都發生在這間老別墅裡。這也是為什麼他救下周正一後，會下意識把人帶到這間老屋子的原因——他記憶裡美好的東西都在這棟老房子裡了。他想把周正一藏在這裡。
周正一曾經問過喬洛一句話，那話是隨口問的，但喬洛記了挺久。他當時問的是，這要是在他倆好的時候，背地裡跑去跟別人訂婚的人是他，然後轉過臉來還想接著和喬洛處，這喬洛能幹啊。
喬洛那時聽得一愣，沒有答話。
他當時沒立刻答話，是因為他腦子裡一閃而過的，不是他會不會選擇分手。如果這整件事情反過來，周正一要跟別人跑，他會把敢跟他搶人的混蛋狠狠地教訓一頓，然後把周正一關起來。
Alpha的天性裡壓根就沒有放手這個詞，捍衛才是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喬洛一度曾經很反感這些專屬於Alpha的所謂『天性』、『本能』。Alpha的基因注定了他們這個群體的各方面素質都大大優於其他性別人群，從社會上來看，物競天擇，Alpha性別下的大多數人的確是優秀拔尖兒的，也多集中於各行各業的領導層。可偏偏也是會在天性的影響下，為了延續子嗣，為了傳承基因，他們會遵從本能，和自己選擇的Omega完成標記，彼此間形成一種微妙的羈絆，從身到心，相互影響。
喬洛安靜了半晌，忽然在半明半暗的檯燈光裡抬起頭，輕聲問：「正一哥，你聽說過信息素干擾嗎？」
周正一冷不丁被問，腦子卡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麼——信息素干擾，周正一一個Beta對這個詞還是挺陌生的，之前發病的時候他查過一次，簡單瞭解了下，現在也忘得差不多了。他大概知道AO間有了標記行為後，會對彼此忠誠且產生依賴。這玩意兒好像還不單單指心理層面的，信息素作用於腺體之後，是會產生實打實的生理性影響的。他這方面懂得不多，這類知識點的印象來源還多是電視廣告——那些高端品牌的鑽戒廣告，總是會拿這個當成營銷的訴求點，廣告片子裡總是俊A靚O站在一起，手牽著手，手指上帶著一顆能閃瞎眼的鑽戒，深情念出類似於『標記彼此，情定終生』的廣告詞。
周正一不知道他忽然提起這個幹什麼，就繃著臉看了他一眼。
喬洛半倚在沙發上，視線盯著自己手指指尖。他手平放在沙發椅墊上，指尖一厘米處就挨著周正一的手。他低聲說：「Alpha對Omega做了永久標記以後，兩個人之間就會產生信息素干擾，Alpha會對自己的Omega產生保護欲，Omega會對Alpha產生依賴性，兩人都是彼此的唯一，聽起來挺美好的吧，」他偷偷往前挪了挪手，低著頭繼續說，「但實際上一個Alpha可以同時標記多個Omega，我媽媽跟了陸文忠的時候歲數還小，後來陸文忠娶了門當戶對的沈長虹，我媽媽也沒有離開他，我一直覺得是信息素干擾的錯。」
AO的身體結構注定了會被對方的信息素所影響。喬洛不喜歡這種不可控的影響，也一直不會和同一個Omega床伴維持過久的關係，他覺得麻煩。所以在當初被下派到基層時，才會盯上了身為Beta的周正一。
他當時怎麼想的來著？
周正一沒有腺體，沒有生殖腔，完全不會產生對他產生信息素干擾——周正一身上這些曾經讓喬洛覺得『便利』的點，現在都是他心裡解不開的結。
Beta沒有腺體，就意味著喬洛永遠無法在周正一身上打下宣告主權的標記。Beta沒生殖腔，喬洛不論壓著他做多少次愛，都沒法讓他受孕。Beta不會產生信息素干擾，同樣的，喬洛也沒辦法讓他對自己產生任何的生理性依賴。
這個Beta哪怕沒有一絲絲的信息素，也能輕而易舉的讓他心慌意亂。喬洛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慌亂，曾經一度把這陌生的感覺錯當成了『厭煩』。他沒愛過，不懂愛，做了很多錯事，認錯認得很晚，然後又做了更多的錯事來試著補救。
他來過軟的，硬的也試了，威逼利誘用過了，流淚服軟也有過，周正一還是不回頭。他幾乎把面前所有的錯誤選項都選了一遍，選來選去，卻始終都選不到對的那一個。
他有點迷茫地抬起眼，周正一就在他旁邊坐著，不看他也不說話。倆人坐在這裡，挨得挺近，彼此間卻彷彿隔著一道怎麼都跨不過去的鴻溝。
胸口一陣陣的難受起來，喬洛眨了下眼，勉強笑了一下：「正一哥，你理理我呀。」
周正一在沉默中看了他一眼。
不是他故意拿著勁兒，是實在不知道說什麼。他不可能在一個人提起亡母的時候說出什麼不好聽的，可就他倆現在這個狀態，他也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聽的，說什麼都不太對味兒。
周正一繼續沉默。喬洛突然抓住他的手，飛快牽起來，側身在他手背上親了一口。周正一一下子站起來，把手甩開了。喬洛抬頭瞧著他，眼睛彎了彎。
周正一板著臉跟他對視兩秒，手揣兜裡，轉身就往門外走。喬洛歪著腦袋靠在沙發上，靜靜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視線隨著他出了大門，才小小聲地說：「我不會放棄的。」
周正一站到庭院的中央，抬頭望望天，天已經濛濛亮了，空氣裡帶著清晨所特有的濕漉漉的青草味兒。他心裡煩，甩開手腕，活絡活絡筋骨，索性在院子裡拉開架勢耍了套太極。他發病以後身體時不時發虛，胳膊腿兒的都不太利索，他得運動一下，回回狀態。一套拳耍到一半，小平頭打著漫天的哈欠湊了過來。周正一瞥了他一眼，默默尋思保鏢這一行幹得也不容易。
等打完一整套，天已經亮透了，周正一收招回屋，一推門，就看到喬洛半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已經睡過去了。周正一路過的時候餘光掃了他一眼，邁腿走了過去，沒忍住又折回來，把掉在地上的毛毯朝他身上丟了上去。
喬洛睡挺沉，眼底帶著點黑眼圈，看著很疲憊的樣子。他頭髮蹭在沙發上，一側貼在額頭上，一側又捲又翹的飛在半空中，一截紅繩若隱若現的隱在他睡衣領口下。
周正一沒什麼表情的瞧了他一會兒，轉身去了廚房翻冰箱。冰箱裡是滿的，食材很全，也新鮮，估計有人定期往裡填補東西。周正一挽了袖子，洗了把手就開始給自己做早飯。他做飯的時候腦子一直走神，等做完了，才發現自己差不多做了雙份的量。
他皺著眉毛端著倆煎蛋一回身，正好和裹著毯子站在廚房門口的喬洛對上視線。
喬洛臉上睡意還沒退乾淨，有點茫然地看了他手上一眼，微微睜大眼，表情有瞬間的怔動：「正一哥……」
周正一心說，哥個屁，老子自己吃的。
然後他就當著喬洛的面，一個人硬著頭皮吃了兩份早餐。
吃完抹了嘴，周正一神態很嚴肅的跟喬洛要他的手機。
先是被沈長寧關了幾天，接著又在喬洛這裡住了兩晚，這些天裡他完全是處於失聯狀態，他不可能就這麼一直掉線下去，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有事找他，而且他跟公司請的假也差不多到時候了，他總得跟同事聯繫一下。
「另外我得開藥。」周正一噎了個飽隔兒，皺著臉回憶了一下那個名字老長還不好念的專用藥，「大概就是這麼個名字，藍色盒子的，裡頭是膠囊。」他撩起眼皮看了眼喬洛，「你別這麼看著我，手機，藥，你不給我我只能找你不痛快，我現在除了吃就是睡的，有的是時間鬧，你現在應該沒精力和時間跟我耗吧。」
喬洛想了片刻，把手機還了回來。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周正一又要來充電器充上電。喬洛消失了一陣兒，再出現的時候沒帶藥，直接給他帶回來一個白褂老大夫。
老大夫給周正一做了一套檢查，周正一不跟自己身體過不去，全程挺配合。檢查完，大夫收拾東西，話全是對著喬洛在說：「沒什麼大問題，正常這幾天就會恢復了，隨時注意他的情緒和狀態。」
周正一聽得有點懵，就追著問了一句：「大夫，我現在不用繼續服藥了嗎？」
大夫從老花鏡下頭瞥他一眼，「年輕人，吵架歸吵架，別拿身體不當回事，你那個藥斷了就得注射阻隔劑了，那類藥品對身體負擔過大，小兩口有事情就解決，別鬧情緒，你這個階段發病可勁兒使喚他就完了，他看著也不像腎虛的。」
周正一把大夫這段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臉騰地一下紅了。
老大夫走之前還感歎了一句，「這還是年輕啊，臉皮挺薄。」
周正一臉紅純粹是給氣出來的。
喬洛把大夫送出門，關門的瞬間就被周正一的手肘卡著脖子懟門上去了。
周正一氣夠嗆：「你來的哪門子立場管我怎麼治病？我樂意打阻隔劑你管得著嗎！」喬洛被他勒得咳了一聲，「哥，阻隔劑的副作用對Beta來說是真的大，你不要置氣……」
周正一氣急敗壞的正要說話，結果話沒出口，一邊兒的手機充開了機，一通辟里啪啦的響，全是消息鈴音，一下子蹦出來幾十條通知。周正一嚇一跳，鬆開喬洛摸過手機一看，屏幕上有倆未接電話是顧鳴的，一個未接是小季的，其他的全是公司同事打來的，足有十來個，還帶著一堆的微信未讀。
周正一心裡咯登一下，攥著手機就給同事的工位座機撥了過去，電話通了沒兩聲，立刻就給接起來了，周正一喂了一聲，裡頭一陣哀嚎：「周哥！！你可算活了！！」
周正一還沒來得及回話，電話那頭忽然嘈雜起來，一堆人的聲音湧出來，背景音亂了亂，然後賀楠的聲音炸出來：「正一哥！！你快回來救命吧！！」
周正一一臉懵比的聽他講了講，原來他那個工作小組的組長老婆提前生娃兒了，他緊急請了假。組長跑了，再加上周正一休病假，組內兩大頂樑柱現在全是不在崗狀態，剩下倆年輕小孩兒根本撐不住場子，做出來的數據總是不太對，別的部門急等著要數據出月度報告，現場亂成一鍋粥了都。周正一捂著腦門讓他們別吵吵，他現在人回不去，只能先湊合找台電腦遠程處理一下急活兒。
他這邊掛了電話，那邊賀楠就把他給拉進了一個小組群。他一進去，裡頭幾個小年輕刷著屏的喊周哥救命，還有個連發大哭表情直接叫周爸爸的。
周正一現在也沒工夫想別的了，從喬洛那兒緊急要了個筆記本電腦，登了公司郵箱挨個的處理郵件。他在這邊登不上公司系統，接不進數據庫，只能跟群裡的同事保持連線，遠程指導。
昏天黑地的連軸忙了一整天，周正一飯都是端在電腦旁邊吃的。
趁著忙活的空檔，他給家裡去了個電話，又給小季跟顧鳴分別回了信息。顧鳴消息回得很快，問他幹嘛去了手機還關機，周正一實在抽不出工夫來解釋，就只是讓顧鳴幫忙打聽著點陸氏總部跟沈氏集團的關係，一有什麼動靜就立刻告訴他。
這麼折騰了一整天，毫無預兆的，晚上說犯病就犯病。
周正一最開始並沒意識到自己發病了，就是在盯著滿屏數據的時候，忽然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木質冷香的氣味，而且味道在房間裡還在逐漸變得濃重。周正一冷不丁的打了個噴嚏，蹭了下鼻樑，朝屋子的另一角扭過頭——喬洛坐在書桌後頭，一手拄著臉，正對著電腦在開視頻會議。周正一稍微楞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不是喬洛湊近了，是他變敏感了。
周正一看著喬洛發了會兒呆，喬洛下意識地偏了下頭，視線從屏幕上錯開一下，看了周正一一眼，神情頓了一下，調整了個姿勢，迅速對著電腦那頭交代了幾句什麼，就把會議結束了。
喬洛迎著周正一的目光起身走過來，彎腰碰了碰他有些潮紅的臉，放輕了聲音說：「哥，你是不是發作了。」
他這說話語氣句末明顯是個句號，不是問號。周正一繃了幾秒，忽然站起來，揪了把喬洛衣領，粗聲粗氣地說：「你做不做，做就脫衣服。」
這他媽的，周正一心裡惡狠狠地想，喬洛這模樣這身條的，上了床指不定誰占誰便宜呢，他上趕著當藥引子，又器大活好的，周正一跟他較什麼勁，做就完事兒了。
周正一三兩下把自己扒光了，抬腿就上了床。喬洛慢了兩拍，才脫了自己衣服，從後面摟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耳邊蹭了蹭，膩乎乎地喊了聲哥，一手撫過他前胸，就想把他翻過來親。周正一一巴掌給他手拍開了，自己抱著枕頭跪在床上，頭往下一埋，聲音很悶的傳出來：「別弄，就這麼做，別讓我疼。」他想了一下，又補了一句，「別他媽咬我脖子。」
喬洛在背後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貼了過來，慢慢把自己放進去，扶著周正一的腰，晃動起來。
這場性事，喬洛的動作可以算得上溫柔到了極致，周正一臉一直埋在枕頭裡，死撐著沒出過聲。
等周正一顫抖著射了精，喬洛就把動作停了下來，伏在他背上喘著氣，等他緩過神，才親了口他的肩頭，試圖繼續挺動。周正一猛地支起上身，同時一掄胳膊，把貼在他身後的喬洛徹底推開了。周正一翻身坐起來，臉上潮紅還沒散，語氣卻很硬：「老子完事兒了，」他氣息還不穩，倒了口氣兒，才接著說：「用不著你了。」
說完他就瞇眼盯著喬洛。喬洛神情明顯愣了一下，然後身體一動。
周正一一直瞄著他動作，這臭小子要是敢來硬的，他就揍他。
結果喬洛一聲不吭的，下身裹了被單，從床上跨下去，轉身進了隔壁的浴室。
周正一把自己清理乾淨，喬洛帶著一身涼涼的水汽推門走了回來。
他低著頭，頭髮濕乎乎的搭在額頭上，擋著眼睛，鼻尖兒是紅的，耳朵尖兒也是紅的。
周正一知道，他是去隔壁屋沖了個涼水澡，皮膚紅是被涼水激到了，凍出來的。
可是看起來就他媽像是哭過。
喬洛赤著腳帶著涼氣鑽進被窩，伸胳膊關了燈，然後在一室的漆黑裡，帶著鼻音說，「正一哥，早點休息吧。」
周正一在黑暗裡瞪著眼，心裡忽悠一下，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耍流氓。
第一百零一章
第二天一大早，周正一按生物鐘的點兒睜開眼，起身下床的時候喬洛裹著被子還在一旁睡。洗漱完，周正一去院子裡做晨練，打拳慢跑拉伸耍完一整套，神清氣爽的回了屋，一進門，就看到喬洛穿著襯衫西褲，手裡端著兩份早餐盤子正往桌子上擺。
時間還不到七點，周正一很少看到喬洛這麼早起，看了眼時鐘又看了眼他，腳下頓了一下。
喬洛抬眼朝他笑了笑：「正一哥，來吃早飯。」
這別墅裡是有專人按時過來做一日三餐的，不過周正一習慣性起得早，早飯他一般不等人伺候，這幾天一直是自己隨便做點什麼吃。他再次看了眼時間，確認這還沒到早飯點兒，廚房也不像是有別人的樣子。他繞到餐桌旁，擦完手一坐下，喬洛把筷子碗都擺好了，然後把煎雞蛋往他面前推了推，「哥，趁熱吃。」
要說頭幾秒周正一還在懷疑這飯是不是喬洛下的廚，那這咬下去的第一口就讓他確定了，這的確是喬洛親手做的煎蛋。
「唔，」周正一默默放下筷子，拿起旁邊的牛奶灌了一大口。
喬洛撩起眼皮，視線追著周正一咕咚咕咚仰頭喝完牛奶，拿筷子戳了戳自己的那份蛋，抿了下嘴：「沒掌握好時間，可能有點糊。」
糊不糊的倒是其次，周正一內心忍不住的疑惑，煎蛋為什麼要放這麼多糖，這也忒甜了。
他看著喬洛低著頭，在自己的煎蛋上胡亂戳著洞，忽然意識到，這大概是喬洛第一次下廚做東西，還是特意早起來給他做的。
他懸著筷子蹙了蹙眉毛，最終還是不動聲色地推開了那盤煎蛋，乾吃了兩片麵包，速戰速決的解決了這頓早飯。
吃完飯喬洛就神色匆匆地出門了，周正一埋在電腦桌前，繼續遠程帶著組裡倆小孩兒處理急活兒，一忙就忙到晚上。等喬洛回來了周正一手上都沒完事兒。喬洛脫了西裝洗完澡，周正一還在對著一屏幕的表格匯總數據。
喬洛動作很輕地靠了過去，單手扶住周正一的腰側，語氣很軟地提議：「哥，休息一下吧，你身體剛有點起色，不適合這麼大強度的工作，你休息一下緩緩腦子，要不我們看個電影？」他歪頭想了想，「《深寒》2我們當時不是沒有看完，我們看完它吧。」
周正一手上的活兒其實也沒多急，急得他都弄完了，他就是想轉移個注意力，腦子裡不用想東想西的瞎琢磨。喬洛的話他都聽到了，眼睛卻還是專注的盯著屏幕，沒有搭理。
喬洛盯著他側臉，細細觀察他神色，「你沒興趣的話，我們就換一個，這個導演的另一部片子你不是一直……」
「我不是對電影沒興趣，」周正一打斷他，語速飛快地說：「我是對你沒興趣。」
喬洛那邊一下子就沒了聲音。
周正一依然緊盯著屏幕，唰啦唰啦的滑鼠標。
喬洛沒再說話，腦袋耷拉在周正一後肩膀上，隔了半晌，很輕地蹭了下，就起身離開了。
從屏幕反光裡看著他的背影從房門內消失，周正一甩開鼠標，一下子後仰在座椅靠背上，用力抹了把臉，手掌啪啪拍了拍臉頰，神情煩躁。
兩人之間各自忙各自的，周正一基本不太開口，喬洛剛開始還會多說幾句，時間久了，也就變得沉默起來。
這之後又過了兩天，喬洛忙到幾乎看不見人，然後在第三天的凌晨忽然回來了，人是醉著的，被小平頭和他的助理架著送回來。
周正一握著門把手，門外站著醉醺醺的喬洛，勉強站直了，腦袋歪著靠在牆上。小平頭在一邊氣喘吁吁的扶著他，助理一臉的不好意思：「周先生，麻煩您幫忙照顧一下喬總吧，他喝得有一點多……」
周正一皺起眉來。
喬洛酒量怎麼樣他不知道，對方一直表現的不愛喝酒的樣子，周正一覺著他酒量淺，也沒怎麼跟他喝過酒。
現在這麼一看，他酒量恐怕是真的不太行。
周正一不吭聲，門口那仨人就那麼杵著。耗了一會兒周正一也沒招了，打了個手勢把人給接了過去，小平頭和助理關門立馬就跑了。喬洛挺大個子壓在周正一肩膀上，抽著鼻子在他脖子旁邊嗅了一下，立刻就順勢環住了他的腰。周正一半拖半抱的，費了大勁才把他挪到臥室。喬洛喝得臉頰都是紅撲撲的，躺倒在床上，一手扯著領帶，另一隻手牽著周正一的手不肯放。周正一腦袋都讓他鬧大了，連推帶按的才把他甩開了，去廚房倒了杯蜂蜜水給他喝，好解點酒。
喬洛捧著杯子抿了一小口，抬頭眨了眨眼：「甜的。」
「這不廢話麼。」周正一一臉的無奈，催著他把蜂蜜水灌下去。
他本來是想有事想跟喬洛說的，現在一看還說個鬼了。話談不成，他也不想跟個酒鬼睡一張床，索性拎起枕頭，準備下樓睡沙發。
他邁腿要走，前腳還沒落下去呢，喬洛突然一伸胳膊把他撈了回來。周正一腿彎撞在床板上，一下失去平衡，倒在床上。喬洛摟著他後腰帶著一滾，撐起手肘，一下把他壓在身下。
屋裡就開了盞亮度調到最低的床頭燈，昏昏黃黃的燈光打過來，模模糊糊的映照著喬洛半張臉。喬洛漂亮的眼睛裡帶著個亮亮小光點，專注的盯著周正一的臉，鼻尖蹭著鼻尖，軟軟地喊了聲哥，然後緩緩地朝他壓了過去。
周正一偏了下臉，攬著他肩膀一下翻坐起身，把他推到了一邊，在他後肩膀上拍了一下，「你起來。」
說完，周正一盤腿坐床上，兩手拄著自己膝蓋，語氣很沉開了口：「你沒你演得那麼醉吧，正好，你坐起來，我有話說，我們好好談談。」
剛才周正一被他帶倒在床上，跌下去的那一瞬間，後腦勺離床頭板的位置有點近，喬洛下意識伸手護了他腦袋頂一下，出手動作又快又穩的。
喬洛看了周正一兩秒，撐著胳膊慢慢起身，歪靠在床板上。周正一接著說：「沈長寧是不是滾蛋了？顧鳴打電話跟我說了，沈氏集團最近在陸氏的很多業務都在做交接，駐場的團隊也都撤了，你今天喝酒，跟你的人喝的慶功酒吧。」他看了眼喬洛，「既然姓沈的麻煩解決了，那我可以走了吧。」
喬洛很慢的眨了下眼睛，看著周正一沒出聲。
氣氛一時凝住，周正一摸了把後脖子，低頭想了想，再抬起頭：「我把話說開了吧，你是不是還想跟我好？」
倆人這麼幾天相處下來，喬洛對他的態度小心翼翼裡又帶著幾分討好，周正一也不傻，喬洛什麼意思他不是不明白。
「這話我要是說錯了你當我自作多情，要沒錯——」喬洛一直不說話，周正一語氣有點急躁，「你也別再跟我這兒費那個多餘的勁了，沒必要，我……我們之間真的沒可能了，」他停頓了一下，視線落到牆壁上，「咱倆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對你早沒那個心思了。」
喬洛坐直了，臉上那點兒被酒氣熏出來的薄紅退了個乾淨。他手心貼著周正一後腰，在他身後深吸了一口氣：「正一哥，你把臉轉過來，看著我說話。」
周正一梗著脖子沒回頭。
喬洛拽了他一把，嗓音發啞地說：「你看著我。」
周正一捋了把頭髮，扭頭看了眼喬洛。
喬洛扯著他胳膊，很仔細地看著他的神色：「我不信。」喬洛微微仰了一下脖子，把衣領下的小佛牌取出來，緊緊攥在手裡：「你曾經那麼喜歡我的，你都準備把傳媳婦兒的佛牌給我了，是我做了錯事，我錯了，你可以生我的氣。」他說話聲音有點顫，「但是我不信，我不信你對我一丁點兒感情都沒有了。」
感情個雞兒啊。
周正一情緒起伏一下子大起來，「有感情能怎麼樣，沒感情又能怎麼樣，我又不靠感情活著，你他媽明不明白。」
周正一忽然覺得就很操蛋。
他倆之間一路歪歪扭扭的走到了現在這一步，當初人是他先追的，分手也是他提的，喜歡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喜歡，受傷也是真的往心窩子上插刀的受傷。感情這玩意兒，就很不講道理，它不分是好是壞，只要是他真心實意的付出去的，最終就會全都實打實的刻到自己心裡。
不管他倆最終的結果是什麼，喬洛這兩個字，連帶著他這整個人，是真的徹底刻印在他這一段人生軌跡上了。這人乖巧討喜的一面，蠻橫霸道的一面，委屈撒嬌的一面，執拗陰沉的一面，全都深深紮根在他回憶裡，洗不掉，他不可能忘。
況且從這幾天的朝夕相處裡，他也不得不承認，對喬洛惡語相向，冷漠相對，並不能讓他覺得痛快舒坦。看著喬洛難過傷心，他依然會覺得心疼。他一直在嘗試著讓自己放手，可事實證明走到這份上了，他還是沒能做到讓喬洛從他心裡完全走出去。
他還在對喬洛心軟，他還對這個Alpha有感情。
喬洛難受地看著周正一：「正一哥，我知道我之前都做錯了，我都會改，我以前對你的傷害，我都補給你，我會對你好，我會對你很好。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再給我一次機會。」他握著周正一胳膊的手在抖，聲音也在抖，「求你了，不要放棄我。」
周正一的心也跟著揪起來。
感情是一回事，可選擇又是另一回事。
「我說過我原諒你了，以前那些事我都可以不計較，但是我沒法再跟你在一起。」周正一深呼了一口氣，「我心裡有道坎兒，我不可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再跟以前似的那樣對你，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拿出全部的感情去對待你，你明白我意思嗎？這樣的一段感情，對我不公平，對你也不公平。」
維持感情不可能靠心軟，不是這麼個道理，感情的基礎一定是兩個人彼此相愛，彼此信任，彼此尊重，而不是誰對誰示弱，誰對誰憐憫。
周正一心眼糙歸糙，但他活得有原則，喬洛踩了他底線，周正一選擇了原諒，但不意味著遺忘，他倆中間終究有一道疤，如果在日後的生活裡，兩人間連坦誠相愛都做不到，連愛人間最基本的信任都構建不起來，又能拿什麼來擔保兩個人可以相守這長久的一生呢。
如果周正一年輕個七八歲，現在也是二十出頭，那他可能會豁出去，選擇再跟喬洛『試一次』。但他不是，他馬上三十了，他有自己的生活，除了愛情他還有很多需要守護和珍惜的。他想要的是平穩安定的生活，他不想等自己三十多歲了，再走一次老路，和年輕任性的愛人鬧一次分手，那時候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這麼快的緩過來，或者還能不能緩過來。
周正一始終背對著喬洛，喬洛在他身後沉默了很久，探身湊過來，低頭親吻了一下周正一後脖頸，聲音有些模糊地說：「在這裡植進去一個Omega腺體，你是不是就離不開我了。」
喬洛用指腹按了一下他的後脖頸。周正一抬了下頭，轉過身來看。喬洛用手擋住了他的眼睛，動作很快的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兩人臉頰貼在一起的時候，周正一忽然感覺到臉上濕乎乎的，帶著點涼意。
「你……」周正一伸手去抓他的手腕。喬洛一把將他捆著胳膊抱住了，臉順勢埋到他肩窩上。
喬洛吸了下鼻子，鼻音很重地說：「不過我捨不得。」他頓了一下，輕輕蹭了蹭他的脖子，「我怕你真的會恨我一輩子。」
喬洛骨子裡一直是個挺薄情的人，做事狠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對自己狠，對別人也狠，但這次，他發現自己狠不下心了。
他有一堆的手段可以拿來對付一個普通Beta。他想過把這人綁在身邊，讓他哪兒也去不了，他不在乎那點兒感不感情的了，只要人在他手裡就好。他甚至起過一個很陰沉的想法，給他裝上腺體，打上永久標記，讓他一輩子從身到心都離不開自己。
但最後證明了，他下不去手，他捨不得。
他沿著錯誤的方向往前走出很遠，走到現在，他才明白過來，他最終想要的，其實壓根不是帶著周正一站到陸家人都得抬頭仰望的高位上，他想要的，是周正一能摟著他的腰，和他並肩站到周家人面前，然後大大方方的給家裡長輩笑著介紹：「我把老周家的佛牌送他了。」
他兜了一個大圈子，繞了個圓，才發現他最想要的，是周正一曾經想送給他的。
周正一給他準備的生日禮物，盒子裡放著老周家配成一對兒的玉佛牌，上面附了張小卡片，卡片上寫著幾個字——喬，願我餘生有你。
落款是一個『一』字。
那時候周正一看著他的眼睛裡是有光的。
喬洛不光想要這個人，他還想要那道光回來。
他緊緊閉上眼，輕輕親了一下周正一的脖側：「沈長寧已經在協議書上簽字了，你很快就可以恢復自由了。」
第一百零二章
那天一整晚，喬洛在背後摟著周正一，腦袋始終埋在他後肩窩上。
周正一起初稍稍掙過兩下，喬洛的手臂死死攬著他的腰不肯鬆，臉也緊緊挨著，弄得他肩頭那塊的睡衣都是潮乎乎的。
周正一腦袋掰不過去，看不見他掉眼淚的模樣，也聽不到什麼聲響，卻仍然感覺自己被他弄得心煩意亂的，心裡某一塊兒總帶著一股濕嗒嗒的勁兒。後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梗著脖子沒再動彈，倆人就保持著這個有點彆扭的姿勢睡過去了。
翌日一早，周正一稀里糊塗的醒過來，身後邊兒已經沒人了。
小平頭給他送來套合身的衣服，等他換好，就開車把他送回了家。
周正一站在自家小區的大門口，迎著嗖嗖的小涼風連打了兩個寒顫，這才把自己幾縷小魂魄給打歸了位。
前段時間又是被綁架又是被軟禁的，那感覺就跟做了個光怪陸離不著邊際的的夢似的，總有種奇特的不真實感。
這股不真實感一直伴隨著周正一，他飄飄忽忽的給自己買了個新手機，之前那個被動過手腳的舊機子直接扔了，之後又飄著跑醫院做了全套檢查，等拿到自己各項數值都恢復正常的檢查單，第二天就銷了假，顛顛兒回公司上班去了。
然後，他就被堆積成山的工作單一猛子打回了現實。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周正一的所有精力都被工作填滿了。他不光要追自己休假欠下的工作進度，組長不在，他手上負責的那部分活兒，有著急的周正一也得一併扛起來。他連軸轉的趕了好幾項工單，又跑外場又轉數據又趕開會的，簡直忙到不行。
有時候事兒趕事兒的忙到暈頭轉向了，在加班敲項目報告的間隙裡，周正一恍恍惚惚間，偶爾會想起喬洛來。
自從那夜裡倆人談話之後，喬洛就沒再在他面前再露過面。
於是周正一對他的最後印象，就不可避免的停留在了他默默掉淚花子的那一幀上。
那感覺說實話還挺詭異的。
周正一明明沒看到他默默哭泣的臉，腦子裡卻總會不自覺腦補出他睫毛低垂、簌簌往下落淚珠的畫面。可能是這虛幻的一幕存在感實在太過強烈，喬洛明明是個做起缺德事兒來眼都不眨、極度自我又霸道的一個人，可周正一現在一想起他，就開始自動關聯『可憐』、『委屈』、『哭包』這幾個詞。
這時候就體現出來忙碌的好處了。每次這些讓人覺得不對頭的小苗頭一從他腦海裡竄出來，存活不了多會兒，就會被山崩海嘯一般的工作量給澆滅了。周正一忙到腦殼都要甩飛了，也就沒空想東想西的，起啥不該起的心思了。
眼見著唰啦就晃過去了小半個月，組長掛著初為人父的憨厚笑容，終於休假歸來，周正一工作上的壓力跟著降下來一些，他一得閒，小季那邊就再次聯繫到了他。
小季找他是因為工作室的事兒，想讓他閒暇時間幫忙做做遊戲的版本測試。之前周正一忙到六親不認的，這檔子事兒就一直拖了下來。
倆人約著吃了頓飯，聊了聊彼此的近況。小季的工作室進度不錯，遊戲開發基本接近了尾聲，已經進入了版本測試的階段，周正一聽著挺替他開心的，把幫忙的事兒一口答應了下來，還加了小季工作室專門做測試溝通用的微信群。
這之後周正一白天忙公司的工作，下班以後就幫著做做遊戲測試，找找bug什麼的，發現了什麼問題就直接在群裡反饋。
時間又過去一個月，這一年很快見了底，眨眼間到了元旦。
這年的節日趕得不巧，正好卡在個周三上，前後不著的，湊不成小長假，就單放那一天。一天的假期周正一也懶得往家跑了，給家裡去了個電話，陪自個兒媽嘮了半天的嗑，晚上直接跟幾個髮小組了個喜迎新年的局，約在他家裡熱熱鬧鬧的吃了頓涮火鍋。
一屋子老爺們鬧騰得厲害，啤酒瓶子東倒西歪的躺了一地，顧鳴喝多了特人來瘋，跟遠在外地出差的陳修哲視頻連著線，捧著個漏勺當麥克風，摟著旁邊胖乎乎的哥們，倆人勾肩搭背的摟一塊，對著屏幕那頭唱得鬼哭狼嚎的。周正一喝得也有點兒上頭，正暈乎乎的和陳修哲說著話呢，自己手機冷不丁響了。他摸過來瞥了眼來電，腦子立馬精神了。
喬洛打來的。
周正一捧著手機微微一怔。
顧鳴隔著倆人往他這兒抻脖子，大著舌頭說：「誰……誰呀？幹嘛不接？」
他那個大嗓門一開口，半桌的人就都看了過來。周正一只好拎著聽啤酒罐子，揣著手機站起來：「我出去接個電話。」
說著他繞過所有人，披著外套去了涼台。
就這麼一耽擱，喬洛那邊也沒太執著，鈴聲響了幾聲就斷了。周正一隨手晃了晃啤酒罐，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個已經變成未接的電話，盯著樓下發了會兒呆。
這季節天黑的早，樓下早沒什麼人了，就有幾個玩野了的小孩兒咋咋呼呼的聚在樓下跑來跑去，當媽的追在他們屁股後頭緊催著他們趕緊回家吃飯，小孩子們嘻嘻哈哈的一哄而散，跑進各家單元門，整條路上就徹底靜了下來。周正一住得這樓的單元門口，路對面停著輛高檔轎車，主駕的車玻璃降下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搭在車窗外，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根點燃的煙。煙火在昏暗的天色裡明明滅滅，幾縷白煙徐徐升高，再緩緩散進空氣中。
周正一不太集中的目光從樓下轉回到手機上，正猶豫是不是回個電話，手機又滴了一聲，周正一低頭一看，喬洛給他來了個信息。
喬洛：哥，元旦快樂
周正一一手把啤酒罐子捏得嘎啦嘎啦作響，另一隻手擺弄了一下手機，簡簡單單的回了三個字。
1：你也是
屋裡顧鳴突然扯起嗓子喊：「阿一！小胖要吐了啊！」
周正一眉頭一抽，把手機往褲兜裡一揣，一個飛身抄起地上空桶，罵咧咧一回頭：「忍住！別吐我沙發上！」
涼台上，周正一模模糊糊的身影猛扎回屋，隔了好一會兒，樓下那輛車的車玻璃緩緩升了上去，喬洛趴在方向盤上，攥在手裡的手機屏幕還亮著，屏幕還停留在跟周正一的對話界面上。
假日一休完，周正一回去上班，一到工位，就看到隔壁的賀楠整個人陷在轉椅裡，捧著一份資料，看得滿臉的苦大仇深。
「早啊。」周正一跟他打了個招呼，拉開椅子坐下來。賀楠轉過身，臊眉耷眼的朝他一撇嘴，「正一哥。」
賀楠這小子平時沒心沒肺的，很少為啥事兒犯過愁。周正一一看他那面相，還挺驚訝的：「這一大早的，怎麼了這是？」
賀楠把資料放下去，十分認真地說：「我要生病了。」
「嗯？」周正一嚇一跳，往他跟前探了探，仔細看了看他氣色，「你哪兒不舒服？」
賀楠臉上帶著精緻的妝，一點兒都看不出病容來，他歎了口氣，悠悠地說：「我現在沒事兒，但是明天就要病倒了。」
周正一當時沒聽明白，還尋思這生病怎麼還能掐時掐點兒帶預測的。
等周五的時候，賀楠果然請了病假，工位是空著的。周正一剛給他發了條問候的微信，就讓組長給叫走了。
組長挺不好意思地看著他：「正一，今天有個外場的會要開，本來應該是我跟著去的，但我這下午得陪媳婦去趟醫院，你能不能替我跟著銷售部的同事跑一趟？」
周正一他們這個組時不時的就需要跟著賀楠那個組的人跑外場，跟客戶開一些外部會議，主要回答一些技術層面的問題，算是場上的技術顧問。這種需要跟客戶頻繁溝通的活兒以前基本都是組長去，周正一更喜歡坐辦公室裡倒騰數據，那種純靠嘴皮子的工作他不太擅長，不過業務方面彼此都是相通的，之前組長不在的時候周正一也能頂上去，跟著跑過好幾次外場，也算有經驗，所以這一次周正一就挺自然的把活兒接下來了，「沒問題，你一會兒把客戶資料發給我。」
下午這一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場。
說不大不小，是因為兩家公司這回接觸上的是個小項目，這次開會也只能算是個初步的意向調查，兩邊互相碰一下。不過客戶那邊的公司背景很是雄厚，這條線搭上了，有了合作基礎，以後再談其他項目都要相對容易些。
周正一雖然是個半道兒被抓來頂缸的，這項目後面兒不用他繼續跟，出發前也是花時間仔仔細細的翻了半天客戶資料。
半道被抓來的也不光是他，本來銷售組應該是賀楠去的，賀楠請了假，就換了個姓劉的同事來負責。小劉是個年紀不大的Beta姑娘，頭一次帶隊跑這種場，難免緊張，就開著電腦攝像頭，跟在家休假的賀楠約了個短時的視頻會議做對接。
倆人正悶頭嘀咕著，周正一打著領帶從小劉座位後面路過，剛好聽見賀楠的聲音從音響裡傳出來：「嗯？嗯嗯？？正一哥你幹嘛換西服了？」
周正一平時在公司裡穿的比較隨意，參加這種見客戶的會議就得正經穿西裝了。他之前特意在公司留了一套備用。這一身一換好，他邊整理著袖扣，邊瞥了屏幕那頭的賀楠一眼——賀楠在家裹著個毛絨絨的睡袍，腦瓜頂上上梳著個小揪揪，此時正睜大了雙眼，一臉受驚地望向西裝革履的周正一。
「我跑個外場。」周正一回答了賀楠的話，轉頭拍了拍小劉的座椅背，「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得出發了。」
小劉點點頭，收拾東西準備走，周正一回工位拿起資料冊也準備走，賀楠在視頻那頭突然叫喚了兩嗓子：「誒誒，正一哥這活兒為什麼你去跑？你別別別——」
後邊的話周正一就沒聽著了，團隊幾個人麻利兒下了樓，按著導航一路開到會議地點，等一下車，周正一這才反應過來，這和對方談項目，沒約在他們公司大樓裡，反倒是約在了一家酒店。
他們幾個在酒店大廳反覆確認了一下地址，小劉又給對方的聯絡人打電話，打了三四個電話對方才接起來，話說的客氣，語氣倒是拿腔拿調的：「就是那裡，你們先等一等吧，我們這邊有點事情耽擱了，馬上就到。」
然後誰也沒想到的，周正一幾個人隨便一等，就等了一個來小時。
會議約了兩點，等到三點半了，對方才姍姍來遲，酒店的門一拉開，幾個人簇擁著一個年輕的Alpha男人，大步流星的從周正一他們面前走過。小劉臉上堆著笑，趕上去跟一個中年男人握手，「張經理您好，我是小劉，咱們通過幾次電話。」
周正一這時候已經覺出不太對勁了，對方這架勢怎麼看都不像是來正經談項目的，對面的張經理連正眼都沒怎麼給小劉，在他們這群人裡掃視一圈，最後撩了一下眼皮：「真是不好意思，路上堵車，各位久等了，幾位跟我來一下吧。」
小劉他們一撥人就跟著這個張經理走，上了酒店二樓，沿著走廊走到頭，前幾個人被引到左手邊的包廂裡，周正一走在最後邊，跟著也要進門的時候，張經理側身別了他一下，朝另一邊一招手，「你請這邊。」
周正一面帶驚詫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隔壁的包廂門。
張經理面上微微一笑，「小鄭總在裡頭等你呢。」
小鄭總，周正一在腦子裡快速的過了一遍上午看的客戶資料，這家公司大老闆姓鄭，那這個小鄭總估摸就是這家的太子爺。
這兩撥人開個合作意向調查的會，怎麼就一下子扯著這什麼小鄭總了？而且把團隊撇開單獨見他是怎麼個神奇的腦回路？
周正一客客氣氣的點了個頭，頂著一腦門的問號進了隔壁的門。
門一打開，剛才那個年輕的Alpha坐在包間上座，聽聲一抬頭，從下到上打量了一下周正一，笑了一下子。
那笑容怎麼看都像是皮笑肉不笑的。周正一朝他伸出手：「小鄭總您好，我是XX的技術顧問，姓周，周正一。」
那個小鄭總半邊胳膊架在椅背上，動都不帶動彈的。
周正一的手在空中停頓了兩秒，自個兒收回來了，拉椅子在他對面坐下來，說了幾句場面話，把話題往公司的項目上拽了拽。
小鄭總跟那兒笑得陰陽怪氣的，始終沒說話。
這氣氛就他媽很離譜。
周正一話頭頓了頓，看了眼小鄭總，又看了看緊閉的包廂大門，「小鄭總，您看，這具體的項目介紹，就得讓我同事——」
「別急啊，別急，項目不急談。」小鄭總忽然抬高聲音：「進來。」他話音一落，門外的服務員們魚貫而入，每個人端著個盤，盤子裡托著幾瓶酒，圍著桌上的轉盤個挨個兒的擺，擺了足足一溜兒。
周正一看著這陣仗，微微一愣。
小鄭總叩了叩轉盤，把酒全轉到周正一那一頭，「想跟我談項目是吧，談可以，談之前你是不是得拿出點誠意來。」
周正一看了眼一圈兒的酒瓶子，又看了眼小鄭總，腦子裡飛速轉了轉，回想起賀楠的表現，火光電石間腦子裡一卡噠，忽然明白過味兒來。
他之前見過這位太子爺一面。
就在這間酒店，就在這間包間。
那時候他差不多也坐在主位上，就這個吊兒郎當的坐姿，旁邊還有其他幾個Alpha在。屋裡光線暗，看不太清。周正一摟著醉倒的賀楠，當著所有人的面兒，頂著他男朋友的身份，把人直接給接走了。
小鄭總往後仰了仰，歪靠在椅背上，一手拿起酒杯在桌上磕了下，朝他一揚：「來吧。」
周正一臉上還帶著笑，心裡默默地罵，來你大爺。
第一百零三章
玻璃大轉盤上，紅的白的酒瓶子高矮不一的擺了一溜兒。
周正一把眼下情況捋了捋，在心裡迅速盤算了一圈，怎麼看，今天這一齣都不像是能輕易善了的。
從畢業到現在，周正一也工作好些年了，他不是完全沒在酒桌上應酬過，自己酒量也算得上可以，可以往那些酒局彼此都是奔著談事兒去的，喝兩口就是烘托個氣氛。今天這局就不一樣了，對方意圖很明顯，就是故意來找茬的。這酒只要順著他嗓子眼灌進去一口，有一就有二，剩下的他也就沒有拒絕的理由了，所以，這酒，他是一滴都不能沾。
這主意一打定，周正一立刻從手邊翻了個空杯出來，拎著茶壺倒上茶，言語客氣地道：「小鄭總，實在抱歉，我這胃有些老毛病，酒是沒法奉陪了，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酒桌上敬茶，那對方能幹就有鬼了。果不其然，小鄭總冷笑一聲：「酒都上桌了你敬我茶，是不是差點兒意思？」
這位小鄭總，私底下耍流氓沒耍成，扭臉就拿公事兒找人不痛快——衝這麼個行事風格，周正一就不太瞧得上他，還跟他談什麼意思不意思的，這酒就是說破大天兒去都不能喝。
不過再是瞧不上這人人品，大面兒上總還是得繃住了，周正一就跟著賠了兩句禮。
鄭大少剛開始還端腔拿調的，拿生意場上無酒不歡的規矩說事兒。他說一句，周正一就接一句，打著太極的把話題往項目上繞。
後來聊急了，小鄭總也懶得裝樣子了，直接開了一瓶白的，咕咚咕咚倒滿了一口杯，往周正一面前一磕：「姓周的，我把話撂這兒吧，今兒這一齣本來都是給賀楠準備的，這小子運氣好，沒來，那你當男朋友的喝也是一樣。你吹了這一圈兒，項目，咱接著談，你少喝一口，後頭也就沒什麼合不合作的事兒了。」
周正一臉上的笑紋絲兒不動的，張嘴還是那句話：「小鄭總，我這的確是身體不適，真的沾不了酒。」
「別介，給你喝出毛病來我給你送醫院洗胃，錢我出。」鄭少爺臉沉下來，把杯子又推過去一點，「喝。」
話說到這份上算是沒留什麼餘地了，周正一表面上還算穩，其實血壓早上來了。
這要自家買賣，周正一早掀桌撂挑子了，可這是公司項目，他是跟著團隊過來的，一言一行都跟公司掛著鉤。事情發展成這樣，項目合不合作都是其次了，這種初步會議就是對碰一下兩家意向，談不攏也實屬正常。可甭管最終結果如何，他作為團隊成員，肯定不能在談項目的過程中生出事端。他這頭要是鬧出點什麼麻煩，團隊的負責人就得跟著一塊敲報告扣獎金，他總不能拉著同事當墊背的。
也就因為有這麼一茬兒顧慮在，鄭少爺才專挑了個談公事的場合，找他，或者說是賀楠的晦氣。
這群有錢人家的小少爺，總有那麼幾個撒著歡兒的往歪了長的。一個個的歲數不大，肚子裡壞水誰也沒比誰少幾滴，仗著家境優渥，陰損人的招數真是能使出花兒來。
小鄭總在那裡咄咄逼人，周正一一再忍讓，火氣差不多都拱到天靈蓋了。
兩邊氣氛正膠著，包廂外忽然響起一陣模糊的說話聲，沒過多會兒，一個助理模樣的人推門走了進來。那人湊到小鄭總耳邊嘀咕了幾句，小鄭總壓了下眉毛，冒出個字：「誰？」助理貼著他耳朵又說了什麼，他神色莫名地說：「他來幹什麼？」說完站起身，帶著助理往門口走去。
倆人還沒走到位置，門就從外面被打開了，門口站著個人，臉跟大半拉身形都小鄭總擋住了，在外頭聲音很低地打了個招呼：「鄭少。」
都不用看臉，光聽聲兒，周正一一下子就認出門外是誰了。
小鄭總挑著高調乾笑了一嗓子：「喲呵，這不是喬大少爺，稀客，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找人。」喬洛簡短地答了倆字，說完一錯步，從門口走了進來。
周正一轉過頭，正好看到喬洛玻璃珠似的眼睛隔著大半個包間望過來。
兩人差不多得有小兩個月沒見過面了，喬洛看上去瘦了一些，穿了件煙灰色的高領羊絨衫，配著黑西裝外套，身形高挑修長，整個人顯得成熟幹練了不少。
周正一不動聲色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喬洛幾步走過來，往前一探身，伸手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經地搖了搖：「周先生。」
倆人短暫的對視了一眼，周正一感覺手上被輕輕的捏了一下，然後喬洛就著握手的姿勢湊近了一些，小聲地問：「他難為你了？」
周正一臉上風平浪靜的，實際上腦子很懵。他挑了下眉，也壓低了聲音問：「你怎麼來了？」
喬洛沒答話，他鬆開手，眼尾漫不經心地掃過桌上擺的那一溜兒酒瓶子，盯著看了兩秒，又看回周正一，聲音放開了，話明顯是說給身後的小鄭總聽的：「周先生，咱們約好的行程到時間了，現在可以出發了嗎？」
周正一卡了半秒的殼，尋思這戲是說來就來啊，都不帶給劇本的。
他拉長音嗯了一聲，低頭擺弄了一下手機，裝著看時間的樣子劃了下屏幕，結果正好看到手機上兩個的未接來電，都是賀楠打來的。周正一開會時手機會習慣性開靜音模式，因此錯過了電話，還錯過了一條他的微信——『哥你挺住啊等我給你搬救兵』，後面跟著五、六個歎號。
周正一抬眼看了眼喬洛，瞬間搞明白了狀況——賀楠這小子耍機靈，裝病避難，結果沒想到把他給坑進去了，然後不知道怎麼搭上的線，總之是聯繫上了喬洛來救場子。周正一現在正好就缺個正當的跑路理由，他把手機揣兜裡，朝小鄭總一扭頭，順著喬洛遞過來的話茬接著說：「小鄭總，您看都這個點兒了，我們今天也談不出什麼進展了，我也還有事，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這次就先到這兒吧。」
鄭少爺沒吱聲，斜著眼風在兩人中間掃了幾個來回，神情陰晴不定。
他挺不痛快，今天這局他安排了半天，本來是給賀楠設的，結果賀楠人沒逮著，逮著個倒霉Beta。兩人憋包間裡從剛才墨跡到現在，話沒少說，酒一口都沒灌進去。小鄭總心裡正窩火，這會兒又半道殺出來個喬洛，隨隨便便放下兩句話就想帶人走，這他指定不能幹。
喬洛這個人，按歲數算，比他還小上兩歲，跟他不同圈，但最近風頭正盛，前陣子剛把自己那片兒攪和得血雨腥風的，搖身一變，變當家掌權的了，這就硬生生的抬了個輩分上去。小鄭總跟他交集不深，他跟鄭家卻算是有些商務往來，平日裡都是在跟鄭家叔父那一輩的人在走動。
小鄭總不想招惹他，但又嚥不下這口氣，他沉默了半晌，把矛頭對準了看起來更好欺負的周正一：「想走啊，看在喬大少面子上，可以。」他把那杯滿滿噹噹的酒杯沿著桌邊兒推過來，「我也不難為你，你把這杯乾了，咱們舊賬兩清。」
周正一聽得心裡直翻白眼，心說我跟你有個雞巴蛋的舊賬啊，當初你便宜沒占成，秋後算賬都算到人家公司來了，整個團隊的人讓你給折騰了一溜夠。
這破事兒真是越想越氣，周正一那點兒耐心給磨得不剩多少，他也懶得掛笑了，語氣有點硬地說：「我說過，這酒，我喝不了。」
小鄭總還跟那兒不依不饒的：「這瓶酒可都打開了，你想不喝就不喝——」
他話沒說完，喬洛忽然伸出手，一把將杯子拿了起來，半笑不笑地看著小鄭總：「他說不喝，就是不喝的意思。」
周正一側頭看了眼喬洛，喬洛的眼睛都瞇起來了。
這微表情周正一可太熟悉了，每次喬洛進入『我有情緒我要鬧了』的階段時，差不多就是這個勁兒。周正一總覺得他手裡的酒下一秒就要潑過去了，他不想在這當口惹事兒，就跟旁邊清了下嗓子。
喬洛轉頭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嘴，手指攆著杯子轉了轉，忽然一仰頭，幾口悶了。
周正一愣了一下，小鄭總明顯也是一愣。
喬洛放下杯子，抬頭衝著小鄭總微微一笑：「鄭少說得對，酒都開了，別浪費。」他轉身取來幾個空杯，一個挨一個的在桌上擺了一排，然後拿起那瓶白酒，噸噸噸的依次倒滿了。直到酒瓶倒空了，喬洛一手插著褲兜，另一隻手拿起一杯推到小鄭總那頭，「你喜歡喝酒，我陪你喝。剛才那杯我乾了，算我敬你的，就當給小鄭總XX街上新開的那家西餐廳做賀了。」
一聽到XX街、西餐廳這倆關鍵詞，小鄭總的眉頭立馬皺了起來：「你這話什麼意思？」
喬洛笑著說：「那家餐廳生意不錯，老闆娘也漂亮，去捧場的人也多，不知道鄭叔叔去沒去過呢。」
小鄭總臉色明顯不好了。
那條街上的西餐廳，是他開給自己養著的某個得寵小情兒的，開張的時候他沒少在圈子裡大肆宣揚。這種對情人出手闊綽的事例，在周邊的太子黨裡傳一傳，還能掙個面子，可要是被自己老子知道了，那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喬洛又說：「鄭少爺果然瀟灑，隨手送餐廳，就是不知道開店的錢是從鄭叔叔公司哪條賬上劃出來的。」
小鄭總神色立刻緊張起來，跟喬洛對視了半晌，拿起酒杯，臉色陰沉地也乾了。
喬洛又端起一杯酒，磕了一下另一杯：「這杯就敬鄭叔叔吧，祝他老人家老當益壯，財源廣進。」
說完他一仰脖，小鄭總臉色發白地跟著乾了。
兩人走完幾輪，喬洛還要去拿杯子，周正一在旁邊看不下去了，空腹這麼喝白酒可不是鬧著玩的，他扒拉了下喬洛胳膊肘，皺眉在他耳邊說：「你行不行？差不多得了。」
喬洛朝他眨了一下眼，伸胳膊又端起兩杯酒。
小鄭總被連灌下去幾杯，臉色煞白煞白的，半支在桌子上，話都不太說了。
喬洛倒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周正一當時還挺詫異的，覺得這小子平時不怎麼喝，深藏不露的，居然是個海量。
等桌上最後一杯酒空了，小鄭總耷拉著腦袋，被助理半扶著，一點兒盛氣都凌不出來了。喬洛跟沒事人似的，給了周正一一個眼神，帶著他走出門。
等一出門，周正一趕緊問他：「你沒事吧？」
「沒事。」喬洛示意周正一往電梯的方向走，「你的同事……跟你戴一樣工卡的，我來的時候看到他們了，都聚在樓下大廳。」
倆人走進電梯，電梯裡的頂光比走廊裡的壁燈亮堂一些，周正一這才發現，就走這幾步路的功夫，喬洛臉上就浮起了一層淡淡的紅，可能是他皮膚白，看著就還挺顯眼的。
估計是周正一這幾眼看得過於直接了，喬洛扭臉對他笑了一下：「我真的沒什麼，只是喝酒容易上臉。」
興許是酒精熏出來的結果，喬洛連眼睛也帶著一股濕漉漉的勁兒。
周正一把視線挪開了，捏了下自己後脖頸，嗯了一聲，「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賀楠告訴你的？」
「嗯，他聯繫上的我，說你……碰上點麻煩。」喬洛後背靠在電梯壁上，語速很慢地說：「哥，你這個新工作，總能遇到這種事嗎？」
「嗐，正常哪兒能總碰見這號人，而且我大部分時間都坐辦公室，不怎麼跑外場。」周正一想起小鄭總最後醉得跟孫子似的憋屈樣兒，心情好了不少，他半側過臉，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還沒道謝，「那什麼，這回多……」
電梯門一開，公司同事正好就站在這附近，小劉眼尖，看到周正一在電梯裡一露臉，立馬喊出聲：「周哥！你可算出來了！」
同事們一窩蜂圍過來，周正一跟他們一溝通，這才知道他們那頭也沒好到哪兒去，幾個人被晾在包間裡空等了半天。小劉沮喪著一張小臉：「這回去報告可怎麼寫啊。」周正一安撫了她幾句，隔空給喬洛打了個手勢，告訴他自己得先回公司交差，然後大家一起往停車場走。
在地下停車場的時候，喬洛的車就停在離他們不遠處。周正一趁著同事倒車的功夫過去跟喬洛說話，問他怎麼走。喬洛那時候看著狀態還行，人挺清醒的，就是喝了酒不能開車，說會叫助理過來接他。周正一跟他再三確認了沒問題，就上車跟團隊走了。
結果車都快開到門口了，他又下了車。
周正一總覺得不太踏實。
他走走跑跑的再折回來，離遠了，看見車沒看見人，走近了，這才發現喬洛曲著腿架著胳膊，整個人蹲在車旁邊了。周正一叫了他名字，他頓了幾秒，臉慢慢抬起來，額髮亂亂的，眼睛順著周正一皮鞋往上看，那渙散的眼神一看就是酒勁兒上來了。
周正一一看他這模樣，挺無奈的歎了口氣：「這就是你說的沒事兒啊，不能喝你別逞強啊。」
他以為是喬洛是能喝呢，結果純粹是能演啊。
「別等你助理了，我送你回去吧。」周正一一把扯開自己領帶，團巴團巴揣兜裡，朝喬洛一伸手：「車鑰匙。」
喬洛抬抬眼皮，盯著看了他幾秒，又看了他手幾秒，神情困惑了片刻，忽然很漂亮的笑起來，動作很輕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第一百零四章
周正一撈著喬洛的手，原地愣了一會兒，才反應了過來。他一使勁兒把喬洛拽了起來，哭笑不得地道：「醉到什麼程度了？」他仔細看了看喬洛神情，半開玩笑地說：「還認得出我嗎？」
喬洛靠在車門上，眉心微微擠著，他閉了下眼睛，再睜開，居然很認真地回答了：「周正一。」
「誒。」周正一忍著笑應了個聲，伸手在他兩邊褲兜上拍了拍，摸了車鑰匙出來，再牽著他給塞進了副駕駛的位置上，「腦袋低一下，別磕著頭。」
喬洛坐進車裡，在周正一彎腰給他繫安全帶的時候，又低低地喊：「周正一。」
「嗯？」周正一插好安全扣，抬臉看了喬洛一眼。
喬洛也正看著他。
兩人的視線一對上，喬洛慢慢眨了下眼，很安靜地笑了一下。
周正一這時半個身子還探在車裡，臉跟喬洛挨得很近。車頂上照明燈的光落下來，喬洛眼睛裡就跟盛了碎星光似的，亮亮晶晶的。他一笑，眉毛眼梢都半彎著，看起來顯得特別柔軟漂亮。
事實證明這長得好的人就是有先天優勢啊，周正一被他帶著，也不自覺的笑了笑。他都不知道自己樂呵什麼，就是心情挺好。他繞到駕駛位上，點著車，笑咪咪地問：「司機就位了，喬少爺要回哪裡？」
喬洛側靠在椅背上，看著周正一轉頭盯著後視鏡時繃起的下顎線條，想了想，報了一串地址：「……我要回公司。」
周正一倒車出庫：「你醉成這樣還能回公司啊？」
喬洛抿了下嘴，很慢地說：「我沒有很醉，我會還沒有開完，我要回公司。」
「行，」周正一一腳油門開出去，哄著他說：「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個時間段上路，差不多正趕上晚高峰，飯店跟喬洛公司的距離不遠，但是一路上都很堵。
這季節溫度已經很低了，兩個人穿得都不夠厚實，所以周正一一上車就把空調打開了，車裡被暖風吹得熱熱乎乎的。車內又悶又燥，再加上行車緩慢，喬洛在副駕昏昏沉沉的，臉色泛紅，眉頭也輕蹙著，看著不太舒服的樣子。
周正一把著方向盤，看了他幾眼，默默把自己這邊兒的車窗降下來了一點，這樣車裡空氣還能流通起來，也不會有小涼風吹到他那邊。
等到了目的地，周正一把車停在路邊，探頭看了看路對面的寫字樓，拍了拍閉眼休息的喬洛肩膀：「喬洛，到了，你回回神。」
喬洛很短暫的睜了下眼，眼神略帶茫然的掃了下車窗外，又望了眼周正一，緩緩眨了下眼皮，就再次合上了眼。
這下周正一傻眼了。
他本來是想給喬洛送回來，再自己打車回家的，這地段離他家不算遠。但現在喬洛這麼個狀態，他肯定不能把人往公司大廳一扔就不管了，他猶豫著是把人送就近的酒店去，還是乾脆直接帶回家。
把醉酒的人單獨光當扔酒店裡，他不是很放心，把人悄咪咪地弄回家吧，他覺得好像也不是太合適。
周正一趴在方向盤上糾結了半天，最終還是扒拉了把頭髮，一掉車頭，連人帶車都給打包回家去了。
好在喬洛意識沒剩多少，人還不算徹底斷片兒，周正一連哄帶拖的把他架起來，他也能跟著走幾步。等把人折騰上樓了，周正一也出了一身汗。他把喬洛放在床上，脫掉外套，就抱著胳膊靠在衣櫃上，看著倒在床上的Alpha犯起了愁。
給不給他換衣服？
不換吧，喬洛還穿著沾著一身酒氣的西服，皺皺巴巴的裹在身上，肯定睡不舒服。換吧，那扒人衣服算不算他耍流氓？
周正一在耍不耍流氓之間反覆橫跳了半天，後來一尋思，反正也沒哪兒是他沒看過的，就一擼袖子，上去開扒。
結果剛解完襯衫扣子，拽著往下脫的時候，喬洛睫毛抖了抖，慢悠悠地醒了過來。
周正一窘了一下，心想這人該醒時不醒，不該醒的時候添亂。他拿過放在一邊的家居服，抖落開了，在喬洛面前晃了晃：「我在給你換衣服，你自己穿吧？能自己穿嗎？」
喬洛上半身裸著陷在被褥裡，脖子上掛著那個拴紅繩的小玉佛牌，鼓囊囊的胸肌跟形狀分明的腹肌都明晃晃的大敞著，明明是一副很有力量感的身體，偏偏因為醉酒，顯出幾分和平時截然相反的脆弱無力感。他安安靜靜地看著周正一，眼神迷醉又有點困惑，模樣簡直又軟又欲。
周正一也不明白怎麼能有人把這兩樣特質同時捏得死死的，他頓感臉皮有些熱，拽著衣服吭哧吭哧往喬洛腦袋上套：「快穿上，別感冒。」
喬洛倒是挺配合的，該探腦袋探腦袋，該伸胳膊伸胳膊。
換完了上衣還有褲子，周正一瞥了眼他下身，清了清嗓子，咳了一聲：「我給你換褲子啊。」
喬洛不知道聽沒聽懂，樣子很乖的點了點頭。
周正一認命了似的上手去拆他皮帶，扯著褲子兩邊往下褪的時候，喬洛還非常自覺的挺了下腰，兩隻手跟著周正一的動作一起往下脫褲子。
周正一反應快，一下子發現不對勁，趕緊把他脫到一半的內褲又往回拽：「這個不用脫！這個不用！」
好不容易換完衣服，周正一擦擦一腦門汗，鬆了口氣，把喬洛衣服掛去涼台通風透氣，然後轉身去浴室敷了塊熱毛巾，舉回來給喬洛擦臉。
喬洛一直睜著眼，周正一把他頭髮捋過去，露出光潔的額頭，拎著毛巾說：「閉眼。」
喬洛很聽話地把眼睛閉上了，等周正一把毛巾拿開，又撐著眼皮，視線追著他看。
周正一把毛巾洗了，又去廚房弄了杯蜂蜜水，端到喬洛面前：「把這個喝了，養養胃。」
喬洛反應很慢似的盯著杯子看了幾秒，然後就著他的手，咕咚咕咚把蜂蜜水喝了。
周正一順手將杯子續上白開水，放床頭櫃上，接著把喬洛塞進被窩裡，「睡吧，睡醒就沒那麼難受了。」然後關燈關門，退出臥室。
他把喬洛給安頓好了，自己倒騰出來一身的汗。他拿了睡衣，去浴室快速沖了個澡。洗完正套衣服的時候，浴室的門忽然匡噹一聲，鬧出個挺大的動靜。周正一嚇一跳，頭髮都沒擦乾就衝過去開了門，門外喬洛半倚在門框上，正皺眉捂著腦門。
「怎麼了這是？」周正一拉開他的手，看到他額頭紅了一小片，「磕著了？」他一低頭，發現喬洛光著腳就過來了，嘖了一聲：「你怎麼不穿鞋啊，趕緊回床上去。」他拉著喬洛往臥室走，喬洛在後頭跟著，額髮軟軟地垂著，聲音帶點兒委屈地說：「你不見了。」
「我沖個澡啊。」周正一把他再次塞進床上，壓嚴實了被角，「你不是犯睏嗎，趕緊睡。」
喬洛陷在被子裡，只露著臉，一直看著周正一。
周正一有點無奈地笑了笑：「你睜著眼怎麼睡覺。」
喬洛應該是喝多了真的犯睏，眼皮耷拉著，半睜不睜的，睫毛一顫一顫，眼睛裡濕濕潤潤的，帶著顯而易見的醉意。他整個人挺大只的縮在被子裡，話少，顯得很乖，跟他平時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周正一沒少給喝高的朋友收拾過殘局，照顧醉酒朋友的經驗很豐富，人喝飄了以後什麼德行的他都見過，有撒酒瘋滿街跑的，還有抱著家裡綠植扯嗓子唱歌的，顧鳴喝多了就全面開啟話嘮屬性，得吧得吧的說個沒完能煩死誰。可他唯獨就沒見過喬洛這款的，醉了以後還能變乖巧聽話的。
周正一把手掌蓋在他眼皮上，半哄半命令地說：「閉眼，睡。」
喬洛眨眨眼，小扇子似的睫毛在周正一手心裡撓了撓。
周正一覺著癢，蜷了下手。
喬洛聲音悶悶地說：「我閉上眼，你就走了。」
周正一不自覺笑起來，順著他的話逗他：「這我家啊，你讓我走哪兒去。」他從旁邊拽了把椅子挪到床邊，另一隻手架在椅背上反坐下來，放輕了語氣說：「你睡吧，我不走，我看著你睡覺。」
喬洛睫毛又顫了顫，然後慢慢落了下去。
周正一保持著這個姿勢待了好一會兒，感覺他呼吸均勻了，這才慢慢把手抽回來。他輕手輕腳的站起身，轉過去的瞬間感覺被拽了一下。周正一低頭看過去，喬洛微微睜著眼，手指拉著他衣角，神情睏頓又露出幾分低落：「我每次醒過來，你就不見了。」他頓了頓，有點兒難過地道：「每次都是。」
周正一愣了愣。
就這麼句沒頭沒尾的醉話，周正一自己都不知道被戳到哪根神經了，心裡忽如其來的擰了那麼一下。
可能是這幅乖小孩兒的模樣實在招人疼，也可能是喬洛醉酒的原因是他，他心有愧疚。周正一沉默了好幾秒，心想反正他媽明天醒酒了什麼也記不住，他把喬洛的手放回被子裡，聲音很輕地說：「這次不會了。」
第一百零五章
等徹底把喬洛哄睡著了，周正一從櫃子裡抱了床厚毯子出來，直接裹著在沙發上對付了一宿，後半夜睡覺時覺著有些冷，就半蜷著腿往毯子裡縮了縮。
這一覺睡得不太踏實，早上他短暫的醒了一下，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跟他說話，說的什麼不太記得了，然後腦門上被什麼軟軟的東西碰了碰。這一小段意識停留了沒多會兒，他就又悶頭睡了過去。
等再睜眼的時候，周正一發現自己已經在主臥的床上躺著了。喬洛並不在屋裡。
周正一撈了床頭櫃上的電子鐘看了眼時間，都早上九點多了。他生物鐘一向很準，就算是周末也很少會睡到這個點兒。他從床上坐起來，起身的那一剎那頭暈了一下，緊接著就感覺腦袋往下一沉，重得跟塊兒秤砣似的。周正一穩了一下神，察覺到自己狀態不太對。
周正一扯了件外套披肩上，趿拉著拖鞋一推開臥室門，就聽到廚房那邊傳來滋滋的做飯聲，還穿插著喬洛壓低了音量的說話聲。
他吸著鼻子，晃悠到廚房門口，靠到門框上，一眼就看到喬洛穿著他那身墨綠格子的家居棉服，腦袋上翹著一簇毛，正在做煎蛋。
周正一的那套家居服，套喬洛身上略微短了一點，手腕和腳踝都露著一小截。
喬洛一手拿著鍋鏟，一手舉著手機，眼珠一錯不錯的盯著蛋，在跟電話那頭交代工作事宜：「嗯，那份項目計劃書我看過了，需要改動的地方圈出來了，就按我說的那麼改，改完發我郵箱裡。」他拿鏟子把鍋裡滋啦作響的煎蛋翻了個面，然後一邊眉頭緊皺、精神緊繃地瞅著它，一邊講電話，「對，跟那邊的人約個時間，越快越好。」
周正一沒見過有人煎蛋能煎出這麼如臨大敵的陣仗的，想開口逗句悶子，結果嘴一張開，鼻子癢了下，直接打了個噴嚏：「啊嘁！」
喬洛回頭看到他，兩句掛了電話，拿著鏟子就要往他這兒走：「你別進廚房，這邊開了窗戶，有風，你……」
周正一揉揉鼻子，朝他身後抬抬下巴：「你蛋要糊了。」
他一開腔，這才發現自己嗓子是啞的，還帶著濃濃的鼻音，一聽就是感冒。
喬洛趕忙回身拯救他的煎蛋，「哥，你去洗漱吧，正好吃飯，你得吃藥。」
周正一還想說話，張嘴就又連打了兩個噴嚏。他被轟著去刷牙洗臉，等再回來，喬洛已經把早飯端上了桌。
這回的煎蛋總算不像上次那個甜到嚇人的地步了，就是碗裡的米粥粘稠了一些。周正一拿筷子攪了攪，感覺鬆手筷子都能立在上面。
喬洛在對面一直偷偷看他神色，這時低頭也戳了戳自己那份粥，有點底氣不足地說：「熬得時間有點長了。」
「沒事，」周正一啞啞的笑了一下，「稠點好，管飽。」
一頓飯吃完，周正一從家裡的藥箱裡翻感冒藥，喬洛在一旁舉著水杯，微微蹙眉：「我叫醫生來吧，很快就能到。」
「不用，」周正一把藥片就水嚥下去，「我就是普通感個冒，吃藥睡兩覺就好了。」他成年以後有晨練的習慣，體質還可以，平時一年到頭很少生病，病了一般也好得快。這場病估計就是前陣子公司裡的事兒連軸轉個沒完，累著了，再加上昨天吹了小涼風又濕著頭髮，著涼，就病了。
喬洛從藥箱裡找到體溫計，還是皺著眉，遞了過來：「測一下。」
「沒發燒，」話這麼說，周正一還是接過來量了一下，看了眼刻度，「37度1，不算燒。」
「這個溫度已經臨近低燒了，」喬洛嘴抿成一條線，硬邦邦地說：「去醫院看一看吧，如果你不想叫醫生來，我可以陪你去徐少嵐……」他閉了下嘴，又迅速改口道：「或者去這附近的醫院也行。」
周正一病怏怏地，撩起眼皮看了喬洛一眼。
周正一撩這一眼，本來沒什麼特別的情緒在裡頭。他生著病，腦袋鈍鈍的，人也沒精神，他沒想好說什麼，就半抬著眼皮望過去，神情裡無意間帶上了那麼點兒倦怠不耐的意思。
這眼風掃過來，喬洛氣勢頓時垮了一大半，他微微塌下肩膀，低聲說：「我沒別的意思。」他垂下頭，腦袋頂上那一簇睡飛的毛跟著彈了一下，「就是不放心。」
周正一默默又看了他一眼，藉著喝水的動作把眼珠錯開了，接著把話茬也錯開了：「你宿醉好點兒沒有？」
喬洛正轉身把桌子上的盤子碗筷往廚房收拾，聽見這句頓時有些不自然：「我沒事，我……我昨天沒怎麼……」
喬洛昨天最後的記憶就是坐在副駕看周正一開車，今天一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熟悉到不行的床上，愣了半天都沒回過神。
他猶豫了下，還是問：「我昨天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沒有。」周正一病歪歪的瞇眼笑了笑，想起喬洛昨天那個又乖又軟的小模樣，心說其實還挺可愛的。
這想法在他漿糊似的腦子裡一閃而過，周正一臉上的笑還掛著，心裡頭突然忽悠一下子，整個人立馬警惕起來。他清了清嗓子，「筷子碗放水池裡吧，不用收拾了，謝謝你照顧我，你公司應該也還有事兒要忙吧。」他回頭看了眼鞋櫃，「鑰匙在鞋櫃上，你車就停在樓下，出單元門左手邊就是，我這個樣子就不送你了。」
喬洛手上洗碗的動作停了停，「我留下吧，你不舒服。」
「真不用，」周正一咳了一下，「小病而已，我哪兒那麼嬌氣。」
喬洛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上滿是泡泡的百潔布，忽然轉過身來，「如果生病的是顧鳴，或者……」喬洛撇了撇嘴，「或者是你其他髮小，你會不管嗎？」
「啊？」周正一愣了愣，沒明白怎麼突然提起他髮小來。
喬洛追著問：「你朋友一個人生病在家，你會把他們丟下不管嗎？」
「呃，」周正一還真想了想，「不會，但是……」
「那我也不會不管你，」喬洛迅速接話，「朋友之間互相照顧，很正常吧。」他低下頭洗碗，水聲嘩嘩的，他聲音很輕的補充道，「……你不是說會把我當朋友嗎。」
周正一生病，腦子跟一團棉花似的，一時之間被這個邏輯繞進去，竟然沒想出要說什麼反駁的話來。喬洛刷完碗就把他推回臥室了，周正一稀里糊塗的被趕上床，蓋被躺好，閉了會兒眼，又睜開了，看了看一直在旁邊守著他的喬洛：「書房桌上有我的筆記本，你要不去處理下工作？」
喬洛回道：「等你睡著。」
「你這麼盯著我，我也睡不著啊。」周正一有點無奈，把手放在被子上，雙手交握，疊在胸前，「就這樣，看著像不像遺體告別儀式？」
喬洛笑起來，伸手挽了挽睡衣袖口：「那我給你捏捏頭吧，你是不是頭暈，會舒服很多。」
喬洛的按摩手法的確是很舒服，力道剛剛好，手指的觸感也是涼涼的，但又不會太冰。周正一被捏了沒多會兒，藥勁兒上頭，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周正一睡了很久，耳邊偶爾能聽見薄膜鍵盤柔軟的敲擊聲。他睡得難受了，裹著被子翻個身，喬洛的注意力立刻從筆記本的屏幕上移過來。他彎腰湊過來說了什麼，周正一半睡半醒的也沒聽清，接著就感覺到突突跳的太陽穴上被柔軟的指腹碰了碰，然後就是力道很舒服的按捏。周正一再次陷入沉睡，意識斷線前，隱約感受到有什麼更柔軟且溫熱的東西在他額頭貼了貼，一觸即離。
下午五點多，周正一才迷迷瞪瞪的醒過來。他大半邊身子都睡酥麻了，四肢是那種沉甸甸又軟綿綿的感覺。喬洛原先坐著的那把椅子是空的。他起床走出去，喬洛正在客廳裡擺盤，擺了一桌子，都是挺清淡的菜。
周正一挑高了半邊眉毛，嗓子啞啞地說：「這都你做的？」
「……我點的。」喬洛把筷子擺好了，有些彆扭的看了看周正一，小聲說：「我以後都會學著做的。」
周正一移開視線，四處瞥了瞥：「我手機呢？」
「在這裡，我怕吵到你睡覺，」喬洛伸胳膊從茶几上把手機遞過去，狀似無意地說：「有個未接。」
周正一拿過來一看，未接是小季的。
他劃開屏幕，看到微信群裡有好多條未讀，都是那個捉BUG群裡的。那群裡除了周正一以外，都是小季工作室的人，一堆活潑過頭的年輕人，跟周正一沒見過面，但都特能聊。周正一看到那群裡有十幾條他的艾特，一點進去，就看到刷屏似的一溜兒留言，都在問他『去不去』。
周正一往前拉了拉聊天記錄，說話的人太多，他也沒看明白是要去哪兒，就在群裡問了問。
1：這是要去哪兒？
群裡一下熱鬧起來，小季出現的很快，直接單戳了他。
JZY：XXX遊戲展，下周四晚上。
JZY：你要來嗎？
這個遊戲展很有名氣，每年一辦，業內的很多大廠都會參加，還會爆出一些新遊戲的宣傳或者新料，平時是屬於一票難求的那種。
展子周正一是很感興趣的，只不過這個時間……
周正一回憶了一下下禮拜的行程，隱約覺得好像是應該有個什麼事情，但一下子又想不起來了。
他這邊正琢磨著，喬洛把米飯端到他面前，垂了垂眼：「再不吃就要涼了。」
「哦，好。」周正一快速給小季回了個『去』字，收起手機，好好吃起飯來。
等周正一吃得差不多了，喬洛起身去倒了熱水，帶著感冒藥一併遞過來，然後轉身去收拾餐桌了。
周正一抱著熱騰騰的水杯坐在沙發上，看著喬洛挽著袖子在屋裡忙進忙出的，忽然就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恍惚感。
興許是生病真的會讓人變得矯情，然後眼前蒸騰的熱氣又加劇了這種情緒，周正一在這一刻，心底突然就湧現出一股強烈的觸動。
周正一不想去探究這觸動底下包裹著什麼，他給了自己幾分鐘的時間軟弱，而後又花了幾分鐘消化掉了這種情緒。他把杯子裡最後一口水喝完，長長吁了口氣，撂下杯子，起身看著喬洛，很認真地說：「謝謝你照顧我一天，我身體好多了，真的不必再麻煩你了。」
喬洛靜靜看了他好一會兒，側過臉點了點頭：「那好吧，如果你覺得不舒服了，就立刻……」喬洛想說立刻聯繫我，話說了一半，想到周正一實在沒什麼理由第一時間聯繫他，他抿抿唇，低沉地說：「記得準時吃藥。」
等喬洛換好衣服，周正一送他到門口，喬洛定定地望過來：「正一哥。」
周正一想了一下，再次道謝：「昨天的事情，謝謝你特意跑來一趟，以後如果有什麼事是我能幫上忙的……」
「你不要跟我這麼客氣。」喬洛有點沮喪地笑了笑，「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那你跟我吃頓飯吧，算你欠我頓飯。」
周正一也笑笑，應道：「好。」
第一百零六章
周正一蔫巴了一整個周末，把生病最難受的階段熬過去了，周一就沒請假，帶了個口罩直接去上班了。
到工位上的時候，隔壁的賀楠正被一圈兒同事圍著聲討。
賀楠雙手合十，一張小臉皺得苦巴巴的伏在桌上，正在那裡給周圍人賠禮道歉。周正一從旁邊路過，賀楠趕緊從人群的縫隙裡嗷出來一嗓子：「正一哥！哥你幫我說說好話！」
周正一扒拉了一下臉上的口罩，看了一眼四周幾隻上周五跟著一塊兒倒霉被涮的『替罪羊』，幸災樂禍地道：「這你活該麼不是。」他一邊脫外套，一邊跟上次領隊的那個小姑娘半開玩笑地說：「小劉，你那個項目報告不是不知道怎麼寫嗎，也一起讓他給你寫了。」
「哎呀，我哥怎麼戴口罩了，生病了呀！？」賀楠跟個小狗腿似的，從座位上兩步衝過來，趁機甩開了興師問罪的同事，顛顛兒的捧著周正一的白瓷杯子去接了熱水回來，可憐兮兮的蹲在周正一工桌旁邊，兩手扒著桌沿兒，「哥，我當初招上那個姓鄭的傻逼時，也不知道他這麼小心眼啊，不過我救駕有功啊——」他眨巴眨巴眼睛，「喬總到的及不及時啊？後來怎麼著了？」
周正一沒搭理他，咳了兩下，揪了口罩喝了一大口熱水。
賀楠悄沒聲的湊近了些，口氣十分八卦地道：「哥，你是沒聽見我給他打電話說有麻煩事兒時他那個語氣，嘖嘖嘖，你倆到底什麼關係啊？」
周正一伸胳膊去開電腦主機，敷衍地道：「朋友。」
賀楠拖著長調哦了一聲，正巧，周正一放在桌上的手機叮了一聲，屏幕一亮。賀楠扒著桌邊離得近，一眼瞥見了，咬著重音說：「誒，哥，你『朋友』給你發信息。」
周正一垂眼一瞧，喬洛發來的。
賀楠還想說什麼，周正一隨手撈了根筆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去，別在我這兒晃悠，再傳染上你。」
轟走賀楠，他抓起手機看了眼，喬洛問他有沒有吃藥。
周正一從包裡摸出藥片，就著水嚥了，簡單回了個嗯。
這之後，喬洛的催吃藥信息就跟上過鬧鐘似的，早中晚各一次，定時定點的發。有時候周正一處理手上急活兒，沒顧得上回信息，隔了個把小時再看微信，喬洛那邊已經開始連發表情包了。
喬洛：哥，有好好吃藥嗎？
喬洛：正一哥
喬洛：[乖巧坐.jpg]
喬洛：[委屈巴巴.jpg]
喬洛：[荷包蛋淚.gif]
也不知道這一套套的表情包都是他從哪兒鼓搗出來的，周正一在滿屏幕的報表數據裡掙扎著冒出頭，拍了個吃完藥剩下還沒丟的包裝殼發過去，就又埋進工作中去了——距離農曆新年也就半個來月了，整個公司上上下下都非常忙碌。
從發微信開始，兩個人也算是慢慢恢復了聯絡。
起初，喬洛每天都會發消息提醒他吃藥，兩天後周正一病好利索了，微信上的聯絡也沒斷。喬洛看到什麼有意思的圖片或者小段子，就給他轉發過來，有時候單純就是道個晚安，偶爾發個沒什麼實際意義的表情圖。周正一注意到時，趕上不忙會簡短的回一下，忙了就不回。
等到了這周四，上午一大早，顧鳴給他來了個電話。
周正一一接起來，就聽見了對面熟悉的大嗓門：「阿一啊，晚上去哪裡吃啊？」
周正一本來歪著脖子夾著手機，手上還在敲報告的，冷不丁聽見這話，手一停，抓著手機有點懵的問：「什麼去哪兒吃？」
「啊？」這句話倒把顧鳴問得一愣，他安靜了幾秒，忽然大喊：「你不是把今天給忘了吧？」
周正一頓時緊張起來：「忘了什麼？今天怎麼了？」他晃著鼠標調出電腦上的日曆來看，一瞧日期，一下子反應過來。
顧鳴咋咋呼呼的聲音響起來：「你生日啊！你不是吧，你自己生日自己不記啊？」
今天一月十四，周正一生日，他的確給忙忘了。
怪不得上周末小季約他的時候，他總覺得這禮拜有什麼事情被漏掉了。
按著往年慣例，周正一過生日，基本都是請髮小們在家附近的小菜館裡喝一頓，也不弄那些花裡胡哨的，過得很隨意，主要就是哥幾個找個理由聚一聚，聊聊天。
「我真忘了……」周正一尷尬的拍拍腦門，他已經跟小季約好下班去看展了，那頭門票都買好了，他也不好臨時取消，只好說：「我晚上有事兒，改天吧，改天有空我請你。」
顧鳴氣鼓鼓的數落周正一好幾句，不情不願的掛了電話。
四點半的時候，小季開車提前到了周正一公司樓下。
小季的工作室到展會中心，中間正好路過周正一公司。兩人就計劃好了，小季早點出發，開車過來先接上周正一，兩人再從公司一起過去。時間上安排的緊一些，爭取搶在晚高峰之前殺出去，開出多遠算多遠。
結果就是，這個時間點路上太過通暢，小季比計劃的早到了半小時。
天氣冷，周正一不想丟小季一個人在停車場裡待著，就把人接到了辦公室，坐在工位上等自己——他有一份剛做完的數據報告，要把紙質版交給另一個樓層的同事。
等他從樓上跑下來，就看到賀楠翹著屁股，胳膊肘架在在他工桌上，正湊在小季身邊說著話，笑得特甜。
小季後背緊貼靠椅，一直不停地推他的黑眼鏡框，一張帥氣的臉繃得緊緊的，表情冷得跟冰山似的，抖落抖落都能往下掉冰碴。
賀楠就跟看不見他臉色似的，還在一邊自顧自說得興起。
周正一抱著一大沓子報告走過去，順手拿資料冊拍了拍賀楠的腦瓜頂：「來，別撩閒，這幾份送去你領導那屋簽字去，樓上著急要。」
賀楠接過報告，跟在周正一身後小跑了兩步，喜形於色地感歎道：「誒，正一哥，你身邊怎麼這麼多大帥哥。」
「你別拿我朋友尋開心，他不愛說話。」
「誰尋開心了，我誇他呢。」
「誇什麼？」
「誇他信息素好特別哦！」賀楠笑嘻嘻的，「我可喜歡了，很少有男性Alpha是那個味道的。」
周正一聽得簡直雲山霧罩：「信息素還分男女？」
「是的呀——哦，正一哥，你是不是說過你信息素不敏感，你聞不到吧，哎呀那怎麼給你形容呢，啊對，拿香水舉例吧，Omega女孩子大多都是偏花香型的，男性嘛偏果香多一些，Alpha多數都是木質香。」賀楠忽然激動起來，「啊我有個那什麼，那個很像的——」
周正一轉身找同事說正事去了，沒再跟賀楠繼續聊下去。
等他一圈折騰回來，再把手上的活兒結一結，剛好到下班時間。小季先下樓去熱車了，周正一飛快的收拾東西也準備走人，正在穿外套，賀楠舉著個小瓶子突然從旁邊蹦出來，對著周正一頸側連噴了兩下。
「唔？？」周正一偏頭躲了一下，抬手虛無的揮了揮，皺眉道：「什麼東西？」他揪著衣服嗅了一下，聞到身上瀰漫出一股淡淡的香味，甜甜的，味道不太好形容，隱隱約約的像是帶著點奶香味兒。
「聞到了嗎？就是這個味兒。」賀楠晃了晃手上的香水瓶子，「我就說我喜歡這個味道嘛，很特別的，我還買了這款氣味的香水用呢。」
周正一特無語的看了他一眼，沒工夫多說話，拉好羽絨服拉鏈，抓了手機就趕緊去停車場了。
第一百零七章
「抱歉抱歉，有點兒耽擱了。」周正一鑽進車裡，半側過身去拽安全帶，繫完才發現小季在看著他，表情有點愣愣的。
周正一跟他對了會兒眼，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哦，你是不是聞到了？」他抽了抽鼻子，車裡空間小，還密閉，那股淡淡的奶香味聞起來還挺明顯的。
「這是賀楠——啊就是我那個同事，瞎鬧著玩給我噴的，我這方面不太敏感，一般聞不到信息素，沒想到你是這個味道啊。」周正一解釋了一句，忽然想到之前在小季家幫忙時，小季每天晚上睡前還有個喝杯安神牛奶的習慣，他大大咧咧一笑：「誒別說，這味道其實還挺搭你的。」他瞥了眼時間，「啊，都這個點兒了，咱走吧，再晚就堵得狠了。」
「……嗯。」小季扭過臉去，悶悶地應了個聲，專心開起車來。
等到了展會，會場大廳內早就是人山人海的狀態了。周正一在入口處停留了一下，直到小季用眼神招呼他要驗票進門了，他才後知後覺地道：「嗯？只有咱們兩個人嗎？你工作室的那群小孩兒呢？」
「他們不來。」小季習慣性想壓帽簷，但他今天沒戴帽子，手舉起來虛晃了一下，又放下來了，他有點侷促地說：「就、就咱們倆。」
周正一稍稍有點意外：「哦，我以為你們一撥人都約著一塊兒來呢，那咱們進去吧。」
這場遊戲展會主要展覽的都是一些遊戲向的角色手辦、概念模型之類的，還有展台是那幾家大廠搭的，會展出一些限量畫集和設計原稿，主題相對比較小眾，但在遊戲圈子裡已經算是場盛宴了。周正一跟小季順著人流依次去看展台，兩人邊逛邊聊，遇到喜歡的手辦就拍下來。
其中有一款大型展示台，外頭是四方柱型的玻璃罩，裡面是一座製作相當精良的巨型場景模型，從不同的特定角度看過去，展示出來的都是帶有故事性的敘事畫面，拼在一起就是遊戲主線，模型的構成和設計都非常精巧。
周正一繞著它轉，找不同的視角和位置拍照，拍完一抬頭，恰好看到展台對面的小季也舉著手機也對著這邊在拍。
小季周圍全是捧著手機對著模型拍照的人，閃光燈此起彼伏的。隔著玻璃罩，倆人不經意間碰上視線，周正一笑了笑，小季低頭推了下眼鏡，動作有點慌亂的把手機揣進大衣兜裡了。
展會一共兩層，兩人逛到快七點的時候就差不多看完一圈兒了，稍晚一點場內還有場表演，周正一早過了看表演的歲數，小季也不是愛湊這個熱鬧的性子，倆人商量一下，就提前離場了，出門就近選了家餐廳，直接去吃晚飯了。
吃飯的時候，兩個人聊了聊小季工作室的遊戲製作進度。
「……談好了發行商，也敲定了平台，過年的時候就會正式發行了。」
「哈哈，好事啊，這個得碰一個。」周正一舉著杯子朝小季的橙汁上碰了一下，「你就飲料代酒吧，一會兒還得開車。」說完自己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小季捧著杯子抿了一口，從懷裡掏出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來，推了過去，「這個，給你。」
小盒子包裝的還挺精緻，周正一拿來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張帶著小季工作室標誌的小卡片，上面帶著一串字母數字碼，「這是……」
「遊戲的兌換碼，我希望你能早一點玩到，」小季緊緊攥著自己手裡的玻璃杯，「希望你能早一點……通關。」
「好呀，」周正一笑咪咪的晃了晃小盒子，「我也算半個內測人員了吧，一定很快通關。」
等吃完飯，到結賬的時候，周正一搶先了一步，「誒，這有什麼可爭的，你請我看展，我請你吃飯。」
小季微微皺眉：「我約你出來的，哪兒有你請客的道理。」
周正一邊穿外套邊說：「沒跟你提，其實今天我生日，這頓就算我慶生飯了，肯定得我請啊，這你總不能跟我搶了吧。」
「你、你生日？」小季呆了一下，「你怎麼不早說。」
「趕巧了嘛這不是，」周正一拍拍羽絨服口袋，「再說你不也給我禮物了。」
飯後，小季開車把周正一捎回家，路上周正一看了眼手機，微信裡有不少朋友發來的慶生消息，他家老周還讓他周末回家吃飯。周正一趁著有空，趕緊挨個回復了幾句。等車開到他家樓下，周正一抬頭跟小季道了別，正準備拉車門，小季忽然叫住他：「周正一。」
周正一回頭看過去，小季有點彆扭微微錯開視線，「我、我還沒跟你說，你生日快樂。」
「謝謝。」
「嗯，」小季曲著手指狂推眼鏡，一副有話想說又不知道怎麼說的樣子：「那你……」
周正一跟他認識了這麼久，彼此也算挺熟了，有時候也覺得這小伙兒真挺愁人的，怎麼能靦腆成這個樣子。他大力拍了拍小季肩膀：「行了，跟我不用這麼客氣，以後工作室有用得上我的事兒，你儘管開口……」
倆人話沒說完呢，一輛剛剛一直停在斜對面的車忽然一猛子竄了出來，車速很快的急停到小季車頭前，然後又打了把車輪，一個倒車入位停在了小季的車旁邊。
車輪摩擦地面的刺啦聲，在安靜而空曠的小區裡，撕扯出一道格外刺耳的聲響。
周正一跟小季都被嚇了一跳，兩人同時看向那輛車。
一個人從駕駛位上走下來，甩上車門，幾步走到小季的車頭前，兩手插著風衣兜，沉默地看著車裡面，氣勢不善。
外面的路燈燈光挺暗的，那人還是背光，周正一看不清那人的臉，但光憑這身型，一眼就知道是誰了。
小季皺皺眉，把車燈打開。喬洛被晃了一下，微微揚了下下巴，眼神很凶的看著車內。
周正一停頓了幾秒，推門下車。小季那邊也想下車，一推車門，發現外邊被喬洛的車擋住了，就能推開一道細細窄窄的縫兒。
周正一朝喬洛走過去：「……你為什麼在這裡？」
喬洛胸口強烈起伏了一下，慢慢把眼神挪到周正一臉上，暗暗攥了攥拳頭：「……你約了他，陪你，過生日？」
周正一加重了語氣：「你在這裡幹什麼。」
喬洛的車堵住了小季的車門，人又站在他車前，車屁股後面是牆，小季左右動彈不得，只能忿忿地拍了下喇叭。
周正一往旁邊扒拉了一把喬洛胳膊：「不要擋在這裡。」
喬洛腰背挺得直直的，站定了沒有動：「你為什麼要跟他過生日。」
「所以呢？你知道我今天生日，」周正一皺起眉，微微歎了口氣，神情裡無奈裡又帶著點疲倦，「你是特意過來找架吵的嗎。」
喬洛定定看著周正一的神情，僵了一會兒，忽然睫毛一顫，然後垂下腦袋，扁了扁嘴：「……不是。」
喬洛身上繃著的那個勁兒一下卸掉了，周正一向後拉了他一把，他就順勢跟著挪了幾步，之後從後面看了周正一側臉一眼，轉身往自己車上走去。
小季趕緊把車往前開了兩米，拉開車門就要出來。周正一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這兩個Alpha臉對上臉，一巴掌將剛打開一條縫的車門又給它按回去了：「不用下來，沒什麼事，你回去吧，也挺晚了。」
小季看了看正在拉自己車門的喬洛，還想多說什麼，周正一朝他擺擺手。
小季抿了抿嘴，臨走前，又重複了一遍：「遊戲，你記得通關。」
等小季的車消失在路拐角，周正一轉過身，看到喬洛沒上車，只是彎腰從他車座上取了個什麼東西出來。
這季節的夜晚，沒有風也能寒到入骨，喬洛穿了一身看著就很單薄的黑色長風衣，裡面的內搭也是黑色，映著路燈和月光，襯得他臉色特別的白。喬洛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拎著個繫著緞帶的立方盒子，露在外面的那隻手的關節處和手腕都凍得通紅，鼻尖和耳朵尖也是紅的。
「你怎麼……」周正一看著他，「你在這兒等多久了？」
喬洛看了看小季的車離開的方向，再緩緩看向周正一，說話聲音都凍出鼻音了：「……你答應我的，會陪我吃頓飯。」
他半落下眼簾，吸了吸鼻子，「我想在你生日這天吃。」
第一百零八章
「這茶趁熱喝了。」周正一遞過來一大杯熱茶，手裡還捧著壺。他盯著喬洛灌下去大半杯，抬手又給蓄滿了，然後讓他抱著杯子捂手。
周正一腦門上直冒汗，他放下保溫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進家門就著急忙慌的衝去廚房燒水了，外套都沒來得及脫，現在捂出一身汗來。他脫了羽絨服，扯了扯衣領，微微皺眉看著喬洛，「你說說，大冬天的你在樓下凍著好玩啊？哪兒有蔫不出溜在樓下蹲點兒等人的，來找我為什麼不提前打個招呼？」
「我想在你生日這天約你，」喬洛兩手抱著杯子，垂著眼睛看茶水裡蒸騰出的水蒸氣，「你會把時間留給我嗎。」
周正一梗了一下，他過生日按習慣都是跟髮小們組局吃一頓的，這次要不是他沒想起來先跟小季約好了，基本上也應該是跟顧鳴下館子去了。總之安排來安排去的，的確是不太可能約上喬洛。
主要是不合適。
周正一一時沒說上話來，喬洛放下杯子，拿起他帶來的那個綁著綢緞的小方盒子，悶悶地說：「……來吃生日蛋糕吧。」
那小盒子看著包裝挺精緻，配套的綢帶也很高檔，就是上頭的蝴蝶結綁得有點歪。
周正一對甜點類的東西興趣不大，過生日也好些年不吃蛋糕了，但他沒說什麼，接過小盒子，拆開緞帶，在盒子打開的一瞬間，愣了愣，然後嘴角一下子咧了起來。
他想笑啊，還不能笑大發了，得忍著。
那塊蛋糕不大，巴掌大小，上面用奶油勾出來一個小圖案，是喬洛在微信上經常發的那個包子臉小人乖巧坐的表情圖，旁邊用類似巧克力醬的東西寫著『周正一生日快樂』幾個大字。
周正一想笑，主要是因為，蛋糕看不太出形狀不說，這包子臉小人畫得也忒醜了，原本軟嘟嘟圓乎乎的臉都快擠成多邊形的了，豆豆眼一大一小，而且上面的字也歪歪扭扭的。
喬洛看了看周正一神情，臉上的窘迫一閃而過。他微微繃起臉，略帶羞惱地說：「本來，剛做出來時不是這樣，放在盒子裡的時間太長了，」他說話明顯底氣不足，聲音越來越小，「現在都擠變形了……」
周正一又多看了兩眼那醜醜的小人，心說被擠也擠不成這個樣啊，這都醜得風格自成一派了。他臉上的笑憋住了，笑意全跑眼睛裡去了，他笑吟吟地站起身來：「我去拿兩個盤子。」
等周正一轉身去了廚房，喬洛看著那塊小蛋糕，不禁有幾分懊悔。這蛋糕是他這周每天擠出時間來，特意請了糕點師去家裡教他做的。周正一的生日，他不敢送什麼貴重的禮物，周正一肯定不會收，他思來想去的，最後決定親手做一個生日蛋糕。其實蛋糕剛做完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挺順眼的，畢竟跟前幾個失敗作比起來，這個已經算是拿得出手的了。當時糕點師還旁敲側擊的幾次婉言提議，說要不要幫忙做一下最後的造型，他都拒絕了的，他想從始至終都親力親為。
可是，真的有那麼醜嗎……
喬洛盯著自己的『傑作』，輕輕蹙著眉，直到周正一端著盤子走過來。
周正一舉著刀在那個圖案旁邊比劃了半天，最終沿著小包子臉的外沿兒切下來兩片蛋糕，「誒，你別說，其實看久了，也挺可愛的。」家裡沒叉子，他就拿筷子戳著吃，蛋糕入口即化，吃著不會很齁，也完全沒有那種甜膩感，「唔，味道還不錯。」
「我知道你不喜歡太甜的，」喬洛看著周正一舉著小盤子一口口往嘴裡送，心裡騰升出一股莫名的滿足感，他輕輕地說：「正一哥，生日快樂。」
周正一把最後一口嚥下去，無意識的拿牙硌了一下筷子尖兒，才抬起眼皮，衝他笑著說：「謝謝。」
周正一的眉眼長相不是那種令人驚艷、一眼難忘的類型，不算出眾，但足夠溫潤，很耐看，笑起來的時候更顯英俊。
喬洛不錯眼珠地看著周正一的笑臉，心臟彷彿被一隻手籠著抓了一下，又酸又漲的。
吃完切下來的蛋糕，周正一把餐盤端去了廚房。喬洛從沙發上站起來，眼尾掃到周正一隨手搭在扶手上的外套，就順手拿了起來，打算掛到一側的掛衣鉤上。他拎起外套，手上忽然一頓，拿過來湊在鼻尖聞了聞，動作一下子僵住。
周正一從廚房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攥著他衣服站定不動的喬洛，他看了看牆上的掛鐘，「都這個點兒了，也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家休息吧。」
喬洛有些怔楞地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呼吸急促了幾下，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他把頭低下去，掛好周正一的外套，再取下旁邊的風衣。
周正一看著喬洛穿好衣服鞋子，再把手搭在門把手上。
他站在玄關處，想了想，說：「謝謝你的蛋糕，改天見。」
喬洛的手一直搭在門把手上，沒說話也沒有動。
他家那個門，自從上次換了鎖以後，開門的方法也有些變化。他以為喬洛摸不準怎麼開鎖，就把手伸了過去，「這個小按鈕，你往下按一下，再壓住門把手，它就開了。」
喬洛面對著門，背對著他，忽然低低地開口：「你不要選他。」
這話來得太過突然，周正一一怔：「什麼？」
「你不要選季徵宇，也不要喜歡上別人。」喬洛朝他轉過身，神情難過又狼狽，「周正一，我知道你現在不喜歡我，那你也不要輕易喜歡別人，可以嗎。」
周正一家的玄關過道很窄，喬洛這一轉身，倆人幾乎是面對面的貼在了一起。周正一呼吸一窒，立刻把手縮了回來。
喬洛本能的去抓他的手，指尖剛碰到他手腕，喬洛倏地反應過來什麼，又把手鬆開了。
周正一把手揣進睡衣兜裡，看著喬洛，沒有出聲。
喬洛低頭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手，「你的外套上，有季徵宇的味道。」剛才兩人貼得近，喬洛甚至在他的身上也聞到了那個Alpha的味道，喬洛聲音低低地說：「你身上也有他的氣味，他在追求你嗎？」
剛才在樓下，喬洛都撞見了的，周正一生日這一天，是被季徵宇送回來的，臨別前兩個人還在車上有說有笑的道了很久的別。
那時候喬洛就站在單元樓下，目睹這一幕的那一瞬間他是怒火中燒的，他恨不得立馬衝上去，把那個覬覦他的人的Alpha暴打一頓。
但他不能，因為周正一會不高興。
周正一對他的幼稚霸道感到厭煩了，他想讓自己顯得成熟。
犯錯的代價實在是太疼了，所以他不敢急切，他想一步一步的來，慢慢把一切撥回正軌，慢慢回到周正一身邊。
他以前試過太多的錯誤選項來挽留對方，卻把人越推越遠。直到如今，他才徹底明白過來，周正一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他是一個成熟獨立的成年人，他原來選擇了和他在一起，無關其他，只是因為喜歡自己，選了自己。
現在選擇不和他在一起，也只是因為沒那麼喜歡了，不要他了。
不論結果如何，選擇權都在周正一。
喬洛原先一味固執地想要周正一回到他身邊，周正一一直不肯『回來』，那他就『過去』。
Alpha對Omega 的那一套行不通，他就用Beta的方法去把人追回來。
周正一不好追，他的生活圈子也不好融，沒關係，喬洛不缺耐心，他犯過錯，他在改了，他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他做足了心理準備，但他算漏了一件事情——他不是唯一一個追求周正一的Alpha。
周正一的選擇裡，從來都不是只有『答應他』，和『拒絕他』這兩個唯二的選項。
周正一身上有別人的味道，喬洛卻連發怒的資格都沒有。他不能生氣，也沒身份質問。負面的情緒在他胸腔內噴薄而出，恣意生長，卻無處宣洩，最終只能壓抑在心底，慢慢轉換成另一股情緒——他覺得委屈。
喬洛垂著頭，捏著自己手心，語速很慢地說：「你不要討厭我，也不要答應他，好不好。」
周正一靜靜地看著他。
喬洛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毛病，短暫的怒火燒過去以後，他覺得委屈，委屈極了，特別是現在抬起眼，和周正一四目相交的時候。
就跟周正一當年對他說的那句話一樣，他現在才懂得了什麼叫『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他現在沒立場能管周正一跟誰好，一毛錢的立場都沒有，但他就是難過，他的Beta接受了另一個追求者的慇勤，他難過得要死。
喬洛個子高，哪怕低著頭也比周正一高一點點，玄關頂上的燈從上面照下來，燈光沿著他的腦袋暈染出一圈兒暖黃色的光。
垂頭站在門口的喬洛，這時簡直就像一隻被主人遺棄的大型犬，尾巴耷拉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傷心的氣息。他看著始終沒有出聲的周正一，忽然很小聲地說：「哥你摸摸我的頭吧。」
他知道周正一不喜歡他的小孩兒氣，他跟別人相處時也完全不會這樣，唯獨面對周正一，他忍不住。
周正一的手揣在兜裡，默默攥成拳頭。
他本來想解釋他身上的味道不是小季的，只是一款和他味道很像的香水，話到嘴邊了，他暗自咬了下下唇，還是給嚥了。
他總覺得現在這個情形，他一開口，就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
等了一會兒，喬洛抬起頭來，眼圈稍稍有點泛紅，神情帶出幾分失望。他露出個勉強的笑來，硬把話題拽開了，「……也挺晚了，哥，你早點休息吧。」
「嗯，」周正一點了下頭，「你也是。」
等喬洛離開，周正一呼出口氣，背靠著門板靜靜待了好一會兒。
喬洛做的那個小蛋糕還剩下一小半，上面的奶油有點化了，包子臉小人的線條往四面八方延展流動著，看起來更醜了，可憐巴巴的，像在哭。
周正一揣著手坐到旁邊，看著那醜乎乎的小蛋糕發了會兒呆，伸手抹了把臉，拿筷子把剩下的全吃光了。
當天晚上他跟床上烙餅，翻騰半天也沒睡著。
第一百零九章
第二天，周正一頂著倆黑眼圈上班去了。
賀楠正舉著小鏡子塗著小唇膏，抬眼看到周正一神色倦怠的走過來，立馬從座位上探過半拉身子，支著下巴調侃道：「正一哥，昨天晚上跟那個奶味兒小帥哥玩到多晚啊。」
周正一默默瞅了他一眼，沒言語，無精打采的端著白瓷杯子去沏了熱茶回來，邊喝邊查看公司郵箱。手機在處理工作時響了兩下，他隨手摸出來瞟了一眼，微信上有兩個未讀，全是喬洛發來的，一條問了句早安，一條是下周大風降溫的天氣預報，後面附了留言，讓他注意添加衣服。
周正一抿了口茶，沒回，把手機倒扣在桌上，繼續處理工作了。
等到下午的時候，公司開例行的月度報告會，幾個部門的基層領導依次做工作匯報，然後把遇到的問題提出來，交流匯總，再落實到各個業務部門去解決。
周正一和組長坐在自己領導的後側，會上目前還是領導層和項目負責人的溝通階段，跟他關係不大，他半聽半走神的，摸出手機看了兩眼，喬洛又給他發來一條消息，是一個好玩的小段子轉發。周正一點進去看了眼，不著痕跡的淺笑了下，笑完，鎖上屏幕，手指在手機上很隨意地敲了兩下，還是沒有回復。
一場例會開到最後，周正一的部門領了個大活兒回來，得派個人下周跟著一個項目組出差，去一線廠房做現場調研和數據收集，回來以後得出一個技術層面的可行性評估報告。
一般這種事兒都是組長出馬的，周正一想了想，跟領導和組長商量了一下，主動把這活兒給攬下來了。
這次的任務要飛外市，而且出差時長定不死，保守估計也得一周，如果進行的不順利就得兩周。兩周後都過年了，像組長這種家裡剛有娃的，肯定兩頭顧不過來。
周正一拿記事本敲了敲組長後背：「你這拖家帶口的，節前就別亂跑了，我孤家寡人一個，出差當公費旅遊了，你留下來鎮場吧，年底那堆數據表可都是你的了。」
組長感激的一個勁兒拍他肩膀，「哥們兒，多謝了啊，多謝。」
周正一笑了笑。
其實他這次主動出差，一方面考慮照顧下組長家裡情況，另一方面，自己也存了個私心，想趁機跑去遠一點的地方，沉在工作裡忙上一陣。
他潛意識裡想避避喬洛。
他怕自己再一次心軟。
項目組下禮拜一就要出發，周正一這個周末正好得空做點準備。他出這一趟遠門，節前說不準什麼時候才能忙完，索性周六上午回了趟老周家，陪家裡二老踏踏實實吃了頓午飯，交代了一下工作行程，飯後又陪他媽聊了會兒天，給他家領導哄得高高興興的，下午就回家收拾行李去了。拿衣服的時候他想起來下周會降溫，就多塞了兩件厚衣服進去。
周日那天周正一宅在家裡，什麼都沒安排，打算好好放鬆一下。他坐在電腦桌前，想起來小季送的遊戲碼，就登錄平台給兌換下載了，悶頭在家打了一整天的遊戲。
小季他們工作室這次做出來的還是一款獨立遊戲，RPG類型的，依然是他擅長的像素風。整款遊戲體量不算大，但製作得十分精細，除了貫穿始末的大主線，還用心佈置了隱蔽性很高的支線任務，在遊戲裡暗藏了好些個彩蛋——工作室的全員都在遊戲中有自己的ID和固定形象，在裡面扮演著各路NPC。這類獨特的NPC一般都是觸發支線的關鍵人物，完成隱藏支線以後能拿到非常豐厚的任務獎勵。
雖說周正一跟工作室的人沒真正見過面，但當時幫忙做測試的時候都在同一個捉bug群裡，基本都接觸過，算得上認識。他一路推主線，一路找彩蛋，在遊戲裡已經遇見了好幾個『熟面孔』。
他還特意在裡面找了找小季，暗道密室裡找了一圈，懸崖洞窟裡也找了一圈，邊邊角角的地方都找過了，哪兒哪兒都沒有。
周正一心想難道小季是把自己的小彩蛋安在了遊戲的中後期，在他這個進度裡還沒玩到？
正琢磨著，他操縱著遊戲裡的角色去中央城鎮上的雜貨鋪賣材料，然後突然意識到，這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ID就叫『店老闆』的NPC，平日裡寡言少語的，安安靜靜坐在櫃檯左半邊，其實臉上一直戴著個很有識別度的黑框眼鏡。
周正一微微一愣，然後就笑起來。
這麼一想也是啊，小季算是工作室的小老闆了，取這麼個ID也挺合適的。
周正一跟著個NPC多對話了幾遍，隨即發現果然是暗藏了小彩蛋的——多聊幾句，這個沉默青年的話明顯多了起來。等NPC好感度上去一點，店裡的售賣物還會自動給玩家打折扣。周正一卯著勁兒跟他刷好感度，每次推進完一部分主線後都會找他說話，有時候就能接到一些很簡單的跑腿小任務，小任務完成幾個以後，跟店老闆的對話果然又有了變化——他對玩家開放了秘密商店。周正一樂呵呵的點進去看了看，裡頭賣的全是一些稀有材料，他一頁一頁翻過去，忽然發現最後貨架的最後一排，單獨放著個小黑盒子，價格上是「？？？」的標識。
周正一點選了那個神秘物品，系統提示不可購買，店老闆會開口解釋說那個是非賣品。周正一再跟他反覆對話，店老闆推推眼鏡，最終也只是支支吾吾地說：「啊……那個不賣，是留著要送人的。」
之後再怎麼對話，對話內容都不變了。周正一知道這是劇情的進度條沒推到位，觸發後續任務的flag還沒立起來，他就又去做主線任務了。
他打著遊戲，時不時摸手機看眼時間，看完時間順手解鎖又看眼微信。這個動作反覆了幾次以後，他一激靈反應過來——他在下意識查看有沒有喬洛的信息。
這個認知一冒出來，周正一先是愣了會兒神，緊接著丟開鼠標，肩膀一下子塌了下去，洩了氣似的仰脖倒在椅背裡。
他能有意識的不去回復來自喬洛的任何信息，卻在無意間一直在等他的消息。
他管得住手，管不住心。
他之前還在警惕自己會再次心軟，何苦自欺欺人呢，其實早他媽的軟成一灘爛泥了。
周正一又無奈又無力地抬手抹了把臉，虛無地歎了口氣。
不得不認啊，他確實是還喜歡著喬洛。
他看不得喬洛委屈，受不了他撒嬌，在他低著頭說哥你摸摸我的時候，他得繃緊全身才能忍住了不去觸碰。
他一直覺得喬洛不夠成熟，可實際上他連這個年輕Alpha的不成熟也一併喜歡著。
事到如今，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因為喜歡上了喬洛，才連他的嬌氣任性一起喜歡了，還是本身就吃這一套，所以才喜歡上了喬洛。
感情這玩意兒，心動了就是心動了，真是沒什麼道理對錯可言。
這時候，周正一有那麼一瞬間，居然有點羨慕AO間那種天然的羈絆了——兩種信息素相互作用，相互依附，相互干擾。這種不可控制的生理性影響，還能給他一個可以衝動、可以不理智的藉口。
可他不是，他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成年男性Beta，還是個信息素不敏感的Beta。
沒什麼能左右他的邏輯準則，他年過三十了，心智足夠成熟，頭腦足夠冷靜，縱然是真的心裡還對喬洛留有感情，他腦子裡依然還是維持著那個判斷——他跟喬洛不合適。
周正一打小性格就是如此，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能要什麼，要得起什麼。
要得起的他就去夠，夠到了就好好地守。要不起的他就不要，哪怕再喜歡再心動，他留不住，那他就不強求。
而喬洛就是他要不起的那一類。
喬洛年輕俊美，家境殷實，又有能力，他有驕傲的資本，也有任性的資格。他過去犯過的錯，周正一不再揪著不放了，他在改，周正一也原諒了，可這一件件事情經歷下來，周正一頭腦愈發清醒的認識到，喬洛可以當他的戀人，但卻未必適合做他的愛人。
這段戀情從一開始到結束，再到撕扯不清的現在，周正一最終真正想要的，早就不是簡簡單單的一段感情了，他要得多得多，他要的是兩段人生能合二為一。
『人生』這兩個字，說出來就很沉重而漫長，別說喬洛這個歲數能不能承受得住，他如今自己都在懷疑自己能不能擔得起這份沉甸甸的承諾。
周正一作為這段關係裡更年長的那一方，從始至終都把自己放在了守護者的位置上，這跟上床時誰上誰下沒關係，跟Alpha和Beta也沒關係，他年輕的戀人又嬌貴又孩子氣，他願意照顧他，護著他，寵著他，就連許諾一生的責任他都願意扛起更多的那一部分來。
所以那個時候，他想做求婚的那一方，他把一輩子的承諾裝在禮物盒裡，想送出去過，可最後結局慘烈，他落得一身的狼狽。
他把真心捧在手裡，摔過一次，摔得很疼，他緩一緩能再爬起來。可要把真心再掏出來，捧著交付出去，需要的就不光是愛意和勇氣了。
周正一知道這次自己慫了，然而成年人總是得懂得趨利避害的。
他有顧慮，也有猶豫。他一方面頭腦裡無比清晰地知道他倆之間的不合適，但另一方面，心下卻又非常無可奈何地意識到，他在動搖了。
周正一心煩意亂地拍了拍臉頰，手掌貼著臉頰，上下來回搓了搓自己的臉。
他強打起精神，不讓自己再繼續瞎琢磨，心想反正馬上要去外地出差，他正好趁著這個時間段好好緩和一下，冷卻一下狀態。
等到星期一，周正一拎著行李箱，跟著團隊過了機場安檢，在候機大廳裡等著登機。
時間還算富裕，周正一坐在椅子上一邊跟同事閒聊，一邊隨手翻看項目計劃書。坐他旁邊的項目負責人忽然接起個電話，「對對，我們在裡面了，哦好，您稍等，我過去接您。」然後他站起身來，舉著手機朝著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周正一看了眼負責人離開的背影，順嘴問了問隔壁的小劉：「還有其他部門的同事要來啊？」
「不是呀，」小劉解釋道，「這個項目咱們公司不是提供技術支持嗎，另一家公司是出資方，這次去新廠房實地考察，據說也要一起……」
小劉話沒說完，聲音先斷了。周正一抬眼看了看她，正好看到小劉和周邊幾個Beta女同事，都不約而同的看向同一個方向。
周正一跟著轉過頭，也朝那邊瞟了一眼。
負責人正帶著幾個年輕的西裝Alpha，一群人有說有笑的在往這邊走。整個隊伍的中心，簇擁著一個男性Alpha，個子最高，外形最扎眼，正是喬洛。
第一百一十章
周正一的公司和喬洛那邊最近合作了一個大項目，他公司這頭出技術，對方投資金。錢跟技術都到位了，目前還欠缺個合適的一線廠房。這一次出公差，就是兩方人馬一同去第三方的廠區做一個實地考察。
雙方團隊從候機大廳這兒彙集到一起，搭同個航班飛到隔壁D市，再坐上來接待的車，奔著建在市郊的大廠區就去了。這之後一路的行程安排，兩邊幾乎都是重疊著的，只不過各自要核查的側重點不一樣。
周正一在這裡邊主要負責數據收集和系統初測，好多很細節的東西都得跟廠子裡的關鍵用戶反覆去磨，時間緊任務重，他到了地方的當天就跟同事一猛子扎進現場去了。
進一線廠區都得穿有螢光帶的專用服，周正一把寬大的專用服直接套在了夾克外面，也沒繫拉鎖，靠在操作台旁邊，和同事一起跟著一位老師傅過系統業務流程。他提出一些問題，老師傅一個個給他解答，小劉就在旁邊負責做記錄。周正一反手拄在桌子上，正彎腰看操作步驟的時候，喬洛和他的人從廠房大門外走了進來。
一大群人，個個都穿著相同的專用服，周正一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裡頭身材比例最扎眼、肩寬個高大長腿的喬洛。
他對面站著個中年人，應該是廠區的負責人，連比帶劃的估計是在跟他介紹功能區域的劃分。喬洛跟他說了幾句話，一邊的助理在本子上寫寫記記的。中年人又朝貨架劃拉了兩下，喬洛點點頭，中年人再指向操作區域，說了什麼，喬洛跟著轉過頭來。
這一眼，恰好隔著半個場地，跟這邊的周正一對上了視線。
喬洛臉上原本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可幾乎是在看到周正一的一瞬間，他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露出一個想忍但沒忍住的一閃即逝的笑。
周正一愣了愣，臉上繃起來，扭頭錯開眼珠，不自在地扒了把頭髮。
他隱隱有些煩躁，在心裡默默地念叨，別看我，別對著我笑。
老師傅操作完畢，抬頭看看他，「小伙子，看明白沒有？」
周正一不好意思咳了一聲，「……麻煩您退回上一步，再給我演示一遍這塊。」
喬洛那頭主要審查廠房的硬件設施，跟著負責人轉完廠內，沒多做停留，又跟著去看消防設備了。
兩撥人馬各司其職，各查一攤，在場內碰頭的機會其實不多。
等白天忙忙叨叨的跑完現場，所有人再聚集到一起的時候都到晚上了。
他們被安排好了住宿，就近住在廠子的招待所裡。招待所是原來的一處空置的舊廠房改造的，結構佈局都跟新廠差不多，就是小了一圈兒，四層高的小建築，一樓被承包出去做小飯館了，樓上三層都是住的地方，窗戶外頭緊挨著一片居民區。
小招待所居住條件說不上多好，但房間乾淨，該有的都有，離廠區也夠近，臨時住著的確是十分方便。
一行人走到招待所樓下，對方團隊的負責人張羅著說要請客，讓大家一起去本地有名的餐廳吃個晚餐，好好放鬆一下。團隊裡基本都是年輕人，這一整天接觸下來彼此都不陌生了，此時累了一天又都很餓，就擠作一團招了幾輛出租車，鬧鬧哄哄的要去吃飯。
周正一給他們都送上車，自己推脫說要回去趕個報告，就不跟著去了。
小劉抱著記事本在車上還勸了一句：「周哥，忙工作也不能不吃飯呀。」
「我吃啊，誰說我不吃了。」周正一扶著車門轉頭看她，眼角餘光能感覺坐在後車上的喬洛也把視線投了過來，「這招待所的一樓不就是飯館嗎，吃飯方便得很，就不跟你們小年輕湊熱鬧了。」他把小劉這邊的車門撞上，原地站著跟他們揮了揮手，就轉身進了招待所大門。
其實忙也就是個藉口，他要騰出功夫來整理白天收集的數據資料，是比別人忙上一些，倒也沒忙到抽不出去外頭吃飯的地步。
他主要是感覺自己現在正處在一個含糊不清的狀態裡，喬洛又攆他攆得太緊，他本能的想避一避。
一樓小飯館的生意比他想像的紅火，可能是緊挨著隔壁居民區的緣故，外賣的單子排了七八份出去，周正一也懶得耗時間等餐了，索性去門口的小賣鋪帶了一桶泡麵回來，揣著直接爬旋轉樓梯上了四樓，回了他自己那屋。
周正一進屋先把筆記本打開趕了會兒報告，等工作幹得差不離了，他也餓過勁兒了，乾脆也不吃了，把睡衣往胳膊底下一夾去淋浴間洗澡。
嘩啦啦沖水的時候他隱約像是聽見了敲門聲，豎著耳朵聽了聽又沒聲音了。等他從浴室擦著頭髮走出來，一低頭，就看到了大門門縫裡橫著一張小卡片。
周正一看了它兩眼，撿起來看了看。小卡片上畫著那個眼熟的包子臉小人，畫得一如既往地醜，小人像是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看著可憐巴巴的，旁邊還寫了幾個字——哥，你是在生我氣嗎。反過來，背面還有一幅畫，畫了個長方形的框框，上面有個說不上圓的圈，下頭還有個小三角，旁邊也配了字——要好好吃飯。
周正一仔細分辨了半天，才勉強認出來，這似乎是畫得他房門。他伸手去開了門，果然在門外側把手上看到了一個餐盒袋子，他沒想到的是，他還看到了半側過身正準備離開的喬洛。
喬洛聽見開門動靜又轉了回來，他看到周正一的臉，明顯一怔，怔過以後靜靜看著他：「正一哥，你是在生氣嗎？」
「沒有，」周正一也晃了下神，沒能跟上他的思路，「我為什麼要生氣？」
喬洛靠在門框上，垂著眼睛，聲音平平地說：「因為我太煩人了。」
喬洛臉上帶著明晃晃的低落，周正一感覺自己心臟就跟被兩隻手包著搓了一把似的，又軟又酸的，顫悠了那麼一下子。
周正一下意識握住門把手，否認道：「沒有。」
喬洛撩起眼：「那你為什麼要躲著我呢？」
周正一莫名心虛的皺了下眉，再次否認：「沒有。」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沒有躲你，我就是……忙。」
喬洛看了看他拉著門把手的手，抿了抿嘴，低頭說：「那你把飯吃了吧，我不進去，你總得吃飯。」
周正一看著他腦袋頂上的髮旋兒，心尖兒又忽悠一下。他沉默了一會兒，道了謝，就把飯盒接了過來。
喬洛把飯遞過來，沒再說啥，還真就轉身走了。
周正一吃飯的時候就很彆扭。
他一直是別人對他好三分，他忍不住對別人好十分的性格。喬洛原先犯渾的時候，他還能狠下心，現在喬洛天天軟乎乎的圍著他轉，跟得又緊又近的，像條被遺棄的大型犬似的用濕漉漉的眼神瞅著他，周正一就不太能頂得住。
第二天，周正一按著自己生物鐘醒過來，他一直有早鍛煉的習慣，只要條件允許就會早起出門活動活動。
等他抻著胳膊下到一樓，隔老遠就看見喬洛也穿了身休運動裝，上身裹了個短款羽絨服，衝
白切黑攻X心大到漏風受，有渣有虐有火葬場
年下
-
畫風接地氣
真･白切黑攻X大咧咧老幹部受，年下
標準狗血模式，有甜有渣（劃重點）有虐（再劃），有火葬場（手動字體加粗）
喬洛X周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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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周正一是個Beta，祖上八輩都是B，純正的不能再純正。他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是B，單位裡多年共事的同事們也是一水的B。
他覺得當個B老好了，生活平穩，壓力不大。現在的工作也穩定，不閒不忙的，工資沒說多高，但養活自己綽綽有餘了。
周正一覺得挺好。
髮小舉著酒杯一下子懟過來，差點沒碰著周正一鼻子：「這他媽的，叫什麼事兒！？那個姓喬的算什麼東西啊！！這次提拔的名額本來應該是你的！！」
周正一把髮小的酒杯按下去，反過來安慰他：「誒，是是是，他不是東西，你別喝了。」
髮小本來就大嗓門，一聽他這個敷敷衍衍的聲兒，更氣了，聲音又拔高了些：「論資歷，論技術，那小子哪點比得上你啊？？不就因為是個Alpha嗎？？」
髮小的尾音喊得都快破音了，引得旁邊幾桌人直看他。周正一朝人家不好意思的笑笑，回頭輕輕拍了拍髮小的臉，讓他喝高了都開始渙散的眼睛聚聚焦：「行了，別喊了，挺晚的了，回去吧。」說完摸著錢包去前台結飯錢。
這頓飯本來是髮小起的局，周正一晉陞的名額被一個空降的A給擠沒了，他怕周正一憋悶，就喊出來倆人吃飯喝酒，結果周正一沒咋著，髮小把自己給喝趴下了。
周正一其實不憋悶，他本來也不是當領導的料，他就想踏踏實實的守著自己那點活兒，管好自己就挺不容易的了，他可不想再管別人。他這性格就這樣，往好了說是四平八穩，往不好了說就是沒啥衝勁兒，得過且過。
周正一結賬等找錢的時候，聽見門外一陣喧鬧，他左右閒著沒事，就往外頭斜楞了一眼。
街對面是酒吧一條街，有個門臉很低調的，門口人頭攢動，有往裡進的，還有往外跑的，一陣騷亂。
一個人捂著鼻子從對面跑過來，一推門進來就臥槽了一聲。
店老闆好像認識他，就抬頭問了句：「對面鬧騰什麼？」
那人裹著一身的涼氣就靠過來了：「對面有個O發情了，那味道衝的。」
周正一被他擠得後退了半步，又聽見他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說：「嘿嘿，對面好幾個A呢，亂成一鍋粥了都。」
周正一拿了老闆遞過來的找錢，就架著髮小出去了。
對面酒吧門口還圍著不少人，裡面鬧哄哄的，有幾個人快步走出來，還捂著鼻子。
周正一一向對這些AAOO的事兒不太敏感，可能是體質問題，他從來就沒聞見過啥信息素的味道。他利利索索的打了個車，把髮小丟進去，看著車開走以後，拉了拉衣領，就往家走。
周正一的家離這兒不遠，走路十來分鐘，他剛才也喝了酒，沒到斷片兒的地步，但也一身的酒氣，頭有些懵，他就在初冬的夜裡踢踢踏踏往回溜躂，也算醒醒酒。
回家走小路更方便，周正一就拐進了一條小巷。那巷子就在酒吧後身，直直穿過去，就是他家所在的那條街。
周正一往前走了沒兩步，就看見不遠處的地上趴著一條人影，面朝下，扣地上了。
估計是在酒吧裡喝蒙圈的醉鬼吧，大冷天的怎麼就睡這兒了。
周正一路過他的時候尋思，這人就這麼躺在這一宿，第二天還不得廢了。他一猶豫，腳下就停了。地上那人好像沒醉死過去，感覺到有人接近，身子動了動，想撐起來，沒成功。
周正一皺眉蹲下身：「哥們兒，你沒事吧？」說完安撫性的拍了拍那人後背。
那人悶哼了一聲。
周正一又說：「哥們兒，你這樣可不行啊，你手機呢？我給你認識的人打個電話讓人家來接你吧？誒你手機呢？我自個兒翻了啊。」
那人沒反應。周正一只好扶著他肩膀把他翻過來，然後伸手在他身上翻兜找手機。
巷子裡光線實在是不咋樣，昏昏暗暗的，地上的人隱在陰影裡。周正一外衣兜沒翻找，只好扯他衣服想去翻翻裡面的兜。
手剛伸進去還啥都沒碰著，手腕突然被那人一把抓住，手勁兒還特大。
周正一嚇一跳，本能往回縮手，那人沒撒手，上半身被他扯得往前仰了一下。
這一仰身，臉就從陰影裡露出來了。
周正一盯著那人英俊的臉，一下子愣住了。
周正一發愣倒不是因為色令智昏，主要是他沒想到這人他認識。
周正一有點不確認的喊：「喬……洛？」
喬洛眼睛撐開一條縫，循聲看了周正一一眼，很快又閉上了，整個人很不舒服的樣子。
周正一這才發現喬洛臉上帶著不正常的潮紅，攥著他的手也熱得嚇人。
完了，這肯定是凍發燒了啊。
周正一琢磨，這喬洛雖然是個空降，跟他不熟，但橫豎也是同事，大概率還是他將來領導，這閒事兒怎麼都得管了。
周正一就咬咬牙，把喬洛架起來，豁老命往家拖。
喬洛大高個子，看著瘦，實際死沉，周正一個兒也不矮，支著他一路走得是左腳絆右腳，費老鼻子勁兒了。
好不容易熬到家門口，周正一掏鑰匙就掏了3分鐘。
喬洛說沒意識吧，也能勉強跟著他步子走，但是人看著意識非常不清醒，全程死貼著周正一。
周正一最開始是半抱著他出樓梯的，但是這姿勢不方便開門，他就拿肩膀頂住喬洛的重量，小心翼翼的貼著他，在他懷裡轉了個身。
周正一累得夠嗆，氣喘吁吁的開家門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喬洛覆在他身後，下巴磕在他肩窩裡，下半身很奇怪的輕輕在他身上磨蹭。
第二章
等把喬洛從背上一把摔進沙發裡，周正一整個人跟虛脫了似的，一屁股坐在沙發前的茶几上，大口喘著氣兒。
喬洛落在沙發上的時候還被回彈了一下，震得他難受的哼了一聲。
周正一倒不是故意摔他下去的，主要是太他媽沉了。
喬洛大長胳膊大長腿的，被他甩在明顯小了一號的沙發裡，腿腳都沒處放，只能一隻支稜著，一隻垂在地上。
周正一兩手撐著膝蓋，大敞著腿歇了兩分鐘，這才回過神來，開始動手脫喬洛外套。
喬洛剛才在地上躺了不知道多久，身上肯定乾淨不了，周正一最受不了這個，麻利兒的把他外套扒了，又想去扒他褲子，剛扯開皮帶，喬洛突然掙了一下，一下推開了周正一。
周正一被他冷不丁一推，又坐回了茶几上，他低下頭，正好看見喬洛直勾勾的看著他。
喬洛臉紅的跟什麼似的，人看著好像是清醒點了，說話聲音也有點冷：「你幹什麼。」
喬洛眉眼生的特別深，眼珠顏色有點淡，周正一被他這麼不錯眼珠的盯著質問，又想起自己剛才扒人褲腰帶的樣子，跟臭流氓似的，就有點心虛。周正一就有點尷尬的乾笑了兩聲，說：「小喬啊，是我，周師傅，你認得不？」
喬洛剛來單位沒多久，全部門裡就屬他歲數最小，但他會來事兒，跟著老員工們挨個打招呼，客客氣氣的讓人家喊自己小喬。
周正一那時候私下還跟同事說呢，這個新來的Alpha小伙子看著還成，模樣好還肯幹，沒有那些個流傳甚廣的專屬Alpha的臭毛病，感覺人還挺不錯。
周正一也是喝了酒回來的，之前在外頭凍著還沒覺著咋著，這一回家，讓暖氣一薰，酒精感覺就有點上腦。他這兒有點暈乎乎的走起了神，被他扒了一半衣服的喬洛就有些不適的翻了個身，蜷了蜷腿，面朝沙發裡面躺著去了。
哦對，周正一一拍腦門，趕緊去倒了熱水再找了退燒藥，順手去浴室洗了個溫毛巾，再去抱了個浴袍出來。他又坐回來，拍了拍喬洛胳膊：「小喬，起來把藥吃了，吃了藥就去沖個熱水澡，我衣服你應該穿不了，這浴袍你先湊合湊合，回頭我把臥室空調開足點，你悶頭睡個覺先。」
喬洛被他拍了好幾下，粗喘了一下，又把身體翻了回來，沒答話，但盯著周正一。
周正一想，這喬洛怎麼盯人往肉裡盯，怪滲人的，是不是壓根沒認出他來？他這麼想著，就把臉往前湊了湊，說：「小喬，我周正一，你起來先吃藥，以後喝酒得有點量……」
周正一話說半截，喬洛突然就動手了。他都沒看明白怎麼回事呢，就跟喬洛掉了個個兒，被實實在在的按進了沙發裡。
周正一一下就懵了。
他現在後腦勺被喬洛的手按著，臉大半埋進沙發坐墊裡，雙膝跪地，屁股翹著，前低後高的，姿勢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周正一試著掙了一下。喬洛一手按他腦袋一手按他腰，給他治的死死的。
臥槽。
周正一都快喘不過氣了，他只能拿腦門頂著沙發，把鼻子嘴空出來，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麼同不同事領不領導了，他罵罵咧咧的：「喬洛，你他媽的幹什麼呢？？」
喬洛一直沒說話，這時忽然壓低了上半身，將整個胸膛都靠在周正一背上，鼻尖湊在周正一拱起的脖頸間，嗅了嗅。
周正一都給氣笑了，這喬洛喝醉了特麼屬狗的嗎？？
笑了三秒吧，周正一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喬洛不光莫名其妙嗅他，喬洛還把腿擠進他兩腿間，下半身緊緊貼著周正一被迫抬高的屁股，有什麼存在感極其強烈的玩意在他臀縫的位置上來回的蹭。
之前都穿著大衣還感覺不太出來，現在就隔著兩層布了，周正一再鬧不明白什麼情況就真是傻逼了。
周正一喝多了的腦袋裡瞬間跟炸了煙花似的，轟的一聲。
這他媽的什麼情況！？
周正一玩了命的往上抬了抬身子，屁用沒有。
周正一強打精神，用最鎮定的聲音說：「小喬，你先把我鬆開。」
喬洛在他身後，唰的就把自己皮帶給鬆開了。
第三章
喬洛不是發燒，他發情了。
周正一慌了神，腦袋瓜子裡漿成一片。他努力回想自己小時候上過的普及性教育課，試圖從自己貧瘠的性教育知識裡挖出一點有用的東西，來解決一下現在的困難。但他是個Beta，連性教育課都是跟AO分著上的，老師只教過他們遇到AO發情時應及時避讓，沒人告訴過他被A的性器官抵著屁股時能怎麼辦。
這他媽的，簡直了。
周正一壓根就沒正面遇到過發情的Alpha。甭說發情了，他生活上基本也沒什麼機會深度接觸Alpha，平時也就電視上隨便看兩眼。周正一一大老爺們，其實也不怎麼看那些個磨磨唧唧的電視劇，主要單位小姑娘看，還搓堆兒聊天，周正一有時候就聽一耳朵。什麼這個A愛上O了吧，什麼那個O喜歡另一個A了吧，什麼發情期霸王硬上弓了吧。
周正一當時想，文明社會，抑制劑哪個藥店裡都有賣，哪兒那麼多突然發情，哪兒那麼多控制不住，充血的不就是胯下那二兩肉，又沒充到腦子裡去，有伴兒就互相解決一下，沒有就找個隱蔽的地方自己搓搓，敗敗火，那不然還能大街上拉個人就上啊？
周正一跪趴著，臉是黑的，死死拽著自己褲子不撒手。
這可不就是充血充腦袋裡了，喬洛好像是來真的，扯了自己皮帶以後就來脫他褲子，扯了兩下沒扯動，索性就把周正一的手交叉疊一起，三兩下拿皮帶給他捆上了。
周正一全程掙扎，屁用沒有，氣急了對著喬洛破口大罵，正罵到祖上三代，屁股忽然一涼。
周正一心底抽了一下，就噤聲了。
喬洛一隻手還是壓著他後脖子，另一隻手張開了覆在他屁股蛋上，輕輕攏了一下，再向外撐開。
臥槽，周正一覺得自己那個從來沒見過長啥樣的部位就這麼見了天日了。
周正一偏頭大罵：「你他媽的……」還沒等他罵完，喬洛的手指就在他那一圈肉上按了一下，然後探了進去。
周正一瞬間腦子就木了。
喬洛的手指在他屁股裡進進出出，試圖給他弄軟一些。
那種感覺太特麼的奇怪了，周正一背後繃得緊緊的，急喘了兩口氣。
喬洛壓過來，嘴唇在他脖子上碰了碰，插進周正一屁股裡的手指加成了兩根。
周正一咬牙：「喬洛，你他媽……把手拿出去！！」
喬洛真的就把手抽出去了，周正一一愣，而後就感覺到有個火熱粗壯的東西頂了過來。周正一大喊：「喬洛我操你……」
喬洛把他硬挺的寶貝捅了進來。
周正一臉一下就白了，什麼都說不出來，主要是太他媽疼了。
喬洛臉色也不太好，抬手捏了一下他屁股，壓低了聲音說：「你……放鬆一些。」
周正一魂兒都讓他這一捅給捅沒了一大半，這時候虛了一身的汗，從牙縫裡擠字：「我操你大爺喬洛……你他媽……滾出去。」
喬洛就進了個頭兒，他趴在周正一背上，調整了好幾個呼吸，然後退了出去。
周正一回了口氣兒，肩膀往一邊頂了頂，試圖把喬洛掀開，結果他稍微一側腰，喬洛就趁著這個空檔，伸手攥住了他命根子。
第四章
喬洛沒給周正一什麼思考的機會，輕輕捏了一下他性器，就開始上手搓揉。
周正一活這麼大從來沒讓人給他弄過手活兒，哪兒受得了這個，當下血氣就往下半身湧過去了。
他血全往下走，腦袋一下就空了，就剩下那股子酒勁兒，在裡頭反覆蒸騰。
周正一的臉被迫倒扣在沙發上，眼前黑乎乎的啥都看不見，但也不知怎麼著，他眼前就浮現出第一次見喬洛的那個片段了。
那天他早起上班，到單位一推門，就看見有個沒見過的高個年輕人站在他桌子附近，背對著門，半側著臉，和旁邊的老師傅們有說有笑的聊著天。晨陽從窗戶外面照進來，打在年輕人的眉眼鼻樑上，透透亮亮的，跟鍍了層光似的。
周正一走過來，就看見喬洛聽見動靜朝他轉過身，笑起來斯斯文文的：「這就是周師傅吧，您好，我是新來的，叫喬洛。」說完把手裡盛滿水的保溫杯朝他面前遞過來，「您叫我小喬就好。」
那杯子是周正一的。喬洛來得早，給科室裡所有同事都打了水。
周正一看著他點點頭：「你好。」
接過杯子時他注意到，喬洛的手指骨節分明又白皙修長，生的特別漂亮。
現在那漂亮的手就抓著他的性器，手指一根一根的從下往上有技巧的擼動，圓潤飽滿的指甲時輕時重的按弄著頂端。
周正一埋著頭喘息了好一會兒，忽然背部拱起，下身一抖，洩了出來。
喬洛動作一滯。
周正一腦袋裡空白一片，身體也軟了下來，整個人壓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平復呼吸。
他自始至終視線受限，就沒看見他剛才其實全噴在了喬洛手上，他渾身癱軟的靠著沙發休息，腦子裡剛過了電，也就沒注意到喬洛把他的東西又送進了他後穴裡。
喬洛額頭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他基本也忍到了極致，當下把手上剩下的粘稠物往自己寶貝上抹了抹，而後掐著周正一的腰，對準位置，緩慢的推了進去。
周正一立刻掙動起來，但腰被喬洛箍得死緊，雙手被捆在背後，腿跪的發麻，哪兒哪兒都使不上勁。周正一只能罵：「喬洛！！你媽的退……退出去……」
聲音先大後小，等喬洛把自己全部送進去以後，周正一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喬洛彎著腰，前胸貼上周正一後背，臉埋在他頸側，非常性感的嗯了一聲，然後也不出聲了。
兩人一時都沒動。
周正一是疼的，喬洛是舒服的，周正一把他裹得很緊。
周正一直哆嗦，他抖著嘴唇說話：「喬、喬洛，你……」
喬洛根本沒想聽他說話，腰部一聳，緩慢的抽插起來。
「喬洛我操你媽啊！！你他媽知道自己幹嘛呢嗎？？」周正一罵得聲都變了，實在是太疼了，原本喬洛那個大小的東西塞進來就夠疼了，現在還他媽的開始摩擦。
喬洛一聲沒有吭，挺腰的速度越來越快，胯部撞著周正一的屁股，啪啪啪的。
周正一背在背後的手試圖去推喬洛，想把他推遠一些，但是這個姿勢他的手用不上什麼力，手掌倒是能隔著喬洛的羊絨衫，碰觸到他的腹部。喬洛的腹部正隨著他的動作一下一下的往前撞，周正一根本推不動，他也看不見後面，手上的觸感反而把另一個感覺給擴大了一倍——喬洛正在賣力幹著他。
周正一臉上更紅了一層，趕緊把手撤回來了。
撤回來以後他回憶了一下手感，渾渾噩噩的想，這小傻逼性格溫溫和和的跟小姑娘似的，衣服底下居然藏著腹肌。
第五章
喬洛這人論長相其實一點也不女氣，他眉眼深邃鼻樑也高，按理說是個容易給人壓迫感的臉，但他性格太軟，跟同事說話開口前就先掛上笑。單位裡那幾個Beta小姑娘，個子都不高，圍著他聊天的時候，喬洛就自覺壓低了身子聽她們說話，頭微低著，帶著笑，很有耐心的樣子。
周正一在座位上瞧見過幾回，總覺得被團團圍住的喬洛，笑容裡很有幾分靦腆困擾的意思，估計是年輕男孩總這麼被女孩兒圍著有點害羞，就還出聲給他解過圍。
靦腆，害羞。
這兩個原本被拿來形容喬洛的詞，就在他一下猛過一下的撞擊裡被撞得稀巴爛。
也不知道是不是疼得麻木了，周正一原本漲得生疼的地方漸漸沒那麼疼了，反倒是有一股異樣的感覺，隨著喬洛的動作，從尾骨那裡一浪一浪的往脊背上躥。
周正一罵了半天，真是把這輩子能罵的詞都罵了一遍，實在是罵不出花了，也就閉了嘴。他忍著不出聲，憋了一會兒，突然隨著喬洛換了個角度的戳弄急喘了一口氣，再開口聲音就有些不穩：「你、你慢一些……你他媽慢、慢點……」
喬洛沒理他，一手掐住他的腰，一手撈起他大腿根，一使勁兒，將他側翻上了沙發。
周正一方才一直跪著，腿是軟的，現在忽然被翻了個面，縛住的手被壓在背後，兩條腿就被喬洛架在臂彎處，隨著他的聳動上下微晃。
這轉過來以後，周正一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下半身早就被喬洛給扯巴乾淨了，上半身的衣服也因為臀部高抬，而垂落在胸口。他一身的皮肉都在那兒晾著，喬洛卻是糊得挺嚴實，就露了根寶貝出來，還大半截都埋在他身體裡。
喬洛這發情發的，說尚有理智，他都幹出這檔子破事了，還有個屁的理智，但要說他想其他Alpha似的發情期理智全無，好像也不太是。喬洛除了剛開始按耐不住嗅了兩下周正一後脖子，其餘的時間全在悶頭猛幹。兩人之間沒有親吻，也沒有愛撫，喬洛就是按著自己的節奏舒緩慾望，時不時的摩擦到周正一敏感點，惹出兩聲喘息。
周正一仰躺著，腦袋頂上就是吊燈，光從上打下來，刺眼得緊，他只好把眼睛半瞇起來，喬洛的臉就在他上面，下巴微揚，背著光，根本看不清神情。
喬洛的臉在晃，頂燈的光在晃，天花板也在晃，周正一被這場漫長的性事折磨的不行，灌下去的酒精翻湧而上，終於在這永無休止的晃動裡昏了過去。
再醒過來就是第二天了，周正一撐開眼皮，知覺一點點回到身體裡，他感覺渾身上下跟被碾過一樣，某個地方更是火辣辣的疼。周正一又閉上眼，在心裡緩慢的操了一聲，然後才慢慢騰騰的從床上坐起來。
他在自己臥室的床上，身上是裸的，乾淨的。他坐著發了會兒呆，突然扭頭看了眼床頭的表，已經下午5點半了。周正一暗罵了一句，掙扎著起身找睡衣套上，再用自己不聽使喚的腿一步一步往客廳挪。
他的手機就放在茶几上，他拖著步子走過來，猶豫了一瞬間，實在是不想往沙發上坐，就一屁股坐在茶几上。一落座，那地方還疼的縮了一下。
周正一心情更差勁了，皺著臉抓起手機想趕緊給單位打個電話補個請假。手機屏幕一亮，裡頭2個未接3個信息，周正一撿著同事老劉的信息先讀了。
劉錦：小周，你身體沒事吧？不行就多休息兩天。
周正一一愣，又看了另一條，是他徒弟夏眠的。
夏小眠：師父！！您跟小喬什麼時候這麼熟啦！！假都是他給您請的！！您怎麼都不告訴我~！！
夏小眠：師父~~您身體好點沒有呀~~
周正一看見喬字就煩，把徒弟的信息叉了，想了想，給老劉回了個信兒，又多請了天假。
剩下那2個未接全是髮小的。
周正一完全沒心情給髮小回電話，就把手機放下了，愣愣怔怔的呆了一會兒，突然有人扣門。
髮小一向找不到他就直接往他家殺，這次也不知道搞什麼事，周正一煩得很，真不想理他，但也不好裝不在，就搓了把臉，一瘸一拐的去開了門。
門一打開，外頭是喬洛略帶詫異的臉。
周正一愣住。
喬洛沒想到他開門開得這麼快，他趕緊收起準備再次敲門的手，又往前舉了舉打包的餐食，一張臉有些青白，他語帶愧疚，小聲地說：「周師傅……我、我來看看你。」
第六章
周正一想說你小子幹了這麼缺德的事兒，怎麼還有臉跑過來。話都到嘴邊了，他看了眼喬洛神情，又給嚥下去了。
喬洛根本不敢直視他，視線就在周正一下巴頦附近飄蕩，他說話，嘴唇還有點可憐巴巴的抖：「周、周師傅，我可以進去嗎？昨天……我想給你賠禮道歉……」
周正一不想讓這個小王八羔子進來，但他更不想卡在自家大門口，聽他賠這個操蛋事兒的禮。他這是個老小區，住好些年了，街里街坊的都是熟臉，他周正一屁股是沒守住，臉還是得守的。周正一這麼琢磨著，就把堵在門口的身子往後挪了挪：「進來說話吧。」
喬洛垂著腦袋走進門，開鞋櫃換了雙拖鞋。
周正一在他後邊把門關上，跟背後斜楞他一眼，自己走到客廳，拉過唯一一把空著的椅子坐下了，然後就抱著胳膊叉著大腿問喬洛：「你想說什麼，說吧，我聽著。」
喬洛把帶來的飯放在茶几上，周正一沒請他坐他就站著回話：「周師傅，我……真的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Alpha發情的時候……會不受控制……」
喬洛每說一個字，頭就低一點，他手放在身前，一手抓著另一隻手的手腕，手指無意識的蹭著自己手腕上凸起的骨頭。周正一看得出這年輕的Alpha很緊張。
喬洛接著說：「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想看看有什麼是我能做的，能……做個補償，我知道我現在做什麼也是於事無補，但、但是……」喬洛說的磕磕巴巴，忽然停頓了一下。他飛快的抬眼皮偷看了一下周正一，又垂下眼，更小聲地說：「真的很對不起。」
周正一看著他那個小媳婦的樣兒，原本因憤怒漲得鼓鼓囊囊的胸腔，就跟被人解了開口的氣球似的，絲絲兒的往外漏氣。
這破事其實真把周正一噁心的夠嗆，周正一一個板板正正的Beta老爺們，活這些年，從沒想過有天能被人走了後門，還是被強迫的。這事情發生的突然，喬洛這回馬槍殺的更突然，突然到周正一還懵著逼，沒有什麼時間能把這事兒理順了呢，就撲上來臉貼著臉道歉了。
喬洛挺大一個兒往客廳一站，耷拉著腦袋的，跟做錯了事等著挨罰的小孩子似的，周正一胸口的這口惡氣就怎麼都噴不出來了。他暗自歎了口氣，咳了一聲，清了下嗓子：「行了，就這樣吧，這事兒就當翻篇了。」
不翻篇能咋著呢，報警嗎難道？這保O防A的法律不少，但沒一條是針對Beta的啊。再說人一開始也是他自個給扛回家的，先扯皮帶的也是他，這亂糟糟的破事一時也掰持不清楚。而且他跟喬洛還在同一個單位，這人以後沒準還是他直屬領導，他這勁兒較著不放，以後跟單位那就是誰都痛快不了。得了吧，周正一尋思，他除了屁股還在疼，也沒什麼別的大損失，就這樣吧，翻他媽篇！
周正一心裡這坎兒一過，一下子敞亮起來，他本來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當下騰地站了起來，朝喬洛擺擺手：「得了，甭在這兒杵著了，你道歉我接受了。」
喬洛看著他，緩緩眨了眨眼：「周師傅……」
周正一引著他往門口走，看著他臉的時候想，這人長得好看真他媽佔便宜啊，都這樣了，他這時候居然想的是跟喬洛做這一次，他倆還指不定誰吃虧呢。
喬洛被他領著走了兩步，突然意識到周正一這是想送客，他就站住了，回頭往沙發那邊看了一眼，白臉皮上浮了點紅：「周師傅，我、我幫你把沙發套洗了吧。」
周正一跟著他回頭看了眼，那沙發被他倆昨天折騰的不行，現在套墊分離，重點是上面還有點令人難堪的痕跡。
周正一嘖了一下，接著把喬洛往門外轟：「誒，不用了，這冬天天黑得早，我也不知道你家遠不遠的，你趕緊走吧，趕上晚高峰不好走。」
還洗個屁啊，破套子一會兒就扔了它。
喬洛讓周正一給推到門口，彎腰換鞋，起身以後說：「那，周師傅，我這就走了，你有那裡……嗯……不舒服的，你聯繫我。」
周正一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給他開了門，想了一想，還是補充了一句：「那什麼，這事兒以後誰也別提，單位裡……盡可能的，也都避著點。」省得彼此尷尬。
周正一說完也不等喬洛回話了，仰下巴朝他點了點頭，示意個再見，就把門關上了。
呼——
周正一呼出口氣，忽又想起什麼，拉開門。
樓道裡黑洞洞的，喬洛拿手機屏幕照著腳下的亮，正要離開，周正一開門的時候他本能一回頭，臉被微弱的手機光映得半明半暗的，好像沒什麼表情。
周正一喊了聲等等，踩著鞋子往外跨了一步，抬手敲了下樓道燈的開關：「這樓感應燈壞了不好使，你得敲一下它才亮。」
樓道一下子亮起來，喬洛又是那副靦腆的笑臉，客客氣氣的跟周正一道了聲謝，這才走了。
第七章
喬洛走了沒十分鐘，髮小就風風火火的殺過來了。進門的時候大嗓門咋咋呼呼：「阿一你跟家蔫不出溜的在搞什麼，不上班也不接我電話的。」
髮小跟周正一同個單位但不同部門，平時不刻意其實也碰不上面，但他今天吃著個大瓜，吃瓜現場據說跟他倆喝酒那地方相距不遠，他就本著一顆八卦的赤誠之心，串科室跑去找了周正一，想打聽打聽他喝斷片兒了以後錯過了什麼精彩鏡頭沒有。結果周正一沒上班，打電話也沒人接。
周正一瞧著沒精打采的，放髮小進來以後就端著飯盒去餐桌上扒拉飯去了。
喬洛給他帶的清粥小菜，吃著挺清爽。
髮小坐他對面，拿筷子挑花生吃，一邊吃一邊嘮：「誒你別急吃啊，昨天晚上，那條酒吧一條街是不是出事兒了？」
周正一掀掀眼皮子：「你指什麼事？」
「是不是，有個O發情了？」髮小挑挑眉毛，呲起牙，不正經的笑了笑，「我聽人說，那可是老晏家的寶貝孫子，說是過個生日，跟朋友們把酒吧包了，結果鬧出這檔子事，你今天沒看手機嗎，都上熱搜了，不過沒待多久就給撤了。」
周正一昏睡一天胃裡正空，悶頭吃著飯，隨口問：「什麼老晏家？」
「嗐，老晏家，咱們A市能有幾個姓晏的，人盡皆知的。」髮小咂咂嘴，一臉『我跟你說不明白』的表情，說了個姓晏的名字，又說了幾個聽著好像是有點耳熟的名字，末了說：「都是那圈裡年青一代的權貴們，聽說出事那會兒，有迴避的，也真有繃不住想往上衝的，場面十分精彩啊。」髮小橫著看了眼周正一，敲敲桌子，「你瞧見啥熱鬧沒有？說說細節，晏家Omega小孫子到底長啥樣啊？」
那天晚上黑不拉幾的，酒吧門口跑來跑去的人又多，周正一哪兒看得清誰是誰。
再說看清了他也認不清，這些AO公子哥兒們跟他的生活圈子隔著十萬八千里，誰也礙不著誰的，管那個呢。
只不過……
喬洛大晚上的，擱酒吧後街地上趴著發情，保不齊就跟這出突發的意外有關。
那什麼，周正一也忘了在那兒看過的科普了，說Alpha容易受發情期的Omega信息素影響，被拉著強制發情。這門門道道的周正一也不是特明白，就覺著當A也挺不容易的，管好自己都沒用，走大街上還得謹防著別人發情。
這麼一想，當時明顯是在往外躲的喬洛，人也還行了，總比上趕著往上撲的強點。
周正一喝完最後一口粥，舒服的呼出口氣。他吃飯吃得微微出了點汗，一直緊繃的身子骨終於算是鬆快下來一點點。他渾身暖呵呵的，一時半會的也就沒琢磨過來，這喬洛沒去撲發情的Omega，省下來的勁兒全數使在他身上了的這件苦逼的事。
周正一休息了兩天，身心都恢復的差不多了，就跑回去上班了。
工作進度落下來一截，他和同事做了對接，悶頭追了幾天進度。
這幾天喬洛一次都沒有出現過，周正一還是從他徒弟夏眠嘴裡聽到了他的去向。
夏眠鼓著自己肉嘟嘟的臉，忿忿地道：「小喬被隔壁科室李師傅給借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給放回來。那個李師傅呀——嘖嘖嘖，小喬不會跟著他學吧，那能學出什麼好來呀。」
周正一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腦屏幕，端起杯子抿了口水。
夏眠過去把他杯子給搶走了，撇著嘴道：「師父，你把小喬給要回來吧，你來帶小喬啊，這樣小喬就是我師弟啦！」
對面老劉笑呵呵的接話：「讓小周帶小喬，是為了小喬好啊，還是為了你能多個小帥哥當師弟啊？」
夏眠也笑呵呵的：「都好，都好，嘿嘿嘿。」嘿嘿完，突然扭頭看著周正一，表情嚴肅道：「師父，雖然我現在花癡小喬，但你依然是咱們科室的顏值擔當，無人可擋。」
周正一看著夏眠，也笑，露六顆牙的那種笑，他把夏眠招呼到屏幕前面，拿筆桿子輕輕敲了敲她大腦門：「看見這個和這個文件了嗎，我下班前就要整合版，弄不完你就別走了。」
夏眠呲牙咧嘴的就跑了。
周正一這個科室的工作都是技術活，新人來了想跟得上工作節奏都得找老人帶。周正一是他們科室最年輕的，業務純熟性格又好，所以一向帶新員工的活兒都是他的，夏眠入職以後就是在他手底下帶出來的。
夏眠是個Beta小姑娘，其實早兩年就在周正一那兒出師了，但她性子活潑，跟周正一關係又好，就還是師父師父的喊，自詡周正一關門大弟子。後來喬洛進單位，個把月後該指定師父了，所有人都想當然的以為周正一會去帶他，結果被隔壁科室的老李給截走了。
周正一倒是覺得這樣輕鬆些，不然實在尷尬。
這麼著又過去一星期，周正一舉著記事本和水杯代表科室去參加例會。他被工作絆住了，晚出來幾分鐘，到會議室的時候就有點卡點。
周正一一推門進來，落了座的其他人都本能的抬頭看他，他一眼就看見坐在角落裡的喬洛。
喬洛和他對視了一眼，明顯愣了一下，然後有些拘謹揚著唇角笑了一下。
周正一輕微點了個頭，就轉開臉，找了個離他遠的對角線坐下了。結果這麼坐遠是遠了，會議室的桌子是個圓的，領導在中間說話，聽領導說話的時候不可避免的就會看到彼此。
喬洛大多數時間都低著頭，在記事本上刷刷寫字，他前排坐著老李。老李時不時的就回頭，邊指指點點他的記事本，邊小聲跟他說著些什麼。
散會以後正趕上午休時間，大家陸陸續續往外走。
周正一走到走廊拐角，準備推門出去的時候，聽見老李在空著的會議室門前跟喬洛說話：「對，這幾個要點你都記下來，下午把會議紀要整理好了以後，把電子版按格式發給我。」
喬洛客客氣氣的說：「好的，李師傅，您幾點要？」
老李露出腕錶，敲了敲：「1點之前吧，你手腳麻利些。」
12點散會，1點就要整理好的會議紀要，這中午吃飯不用時間了？
周正一皺著眉，從玻璃門的反光上看著喬洛一臉溫和的就要答應，他想也沒想，腳底下一拐，就從拐角處轉了回來，他挑高了聲音說：「喬洛，你中午不是找我吃飯？等你半天了，你幹什麼呢。」
第八章
喬洛玻璃珠似的眼睛挪到周正一臉上，像是楞了一下，而後眨了下眼，乖巧的喊了聲周師傅。
周正一沒理他，裝著剛看見老李的樣子，隔著老遠打了個招呼：「這不是李師傅，新項目挺忙吧，忙是忙，飯點了也得吃飯，身體最要緊。」
老李客套的回了兩句，哎喲兩聲：「你看我這腦子，這沒注意都飯點了，小喬——」他扭過頭看著喬洛，「你也趕緊吃飯去，紀要下午上班了就趕緊弄，整理好了第一時間給我。」
喬洛點頭答應，又聽了兩句吩咐，這才抱著筆記本快速朝周正一走過去。
周正一推著門，一半身子在裡一半身子在外的等他。喬洛跑過來撐起門，倆人一前一後進了樓道。
周正一走前面，喬洛邁著大長腿追了兩下，跟在他身後半步的距離，抬眼看著他半側的後臉。周正一感覺自己被盯著，就回身瞥了一下。喬洛跟他視線對上，立馬帶上一個有點羞怯的笑，開口道：「周師傅，謝謝。」
「什麼？」周正一腦袋已經轉回前方了，正邁腿走路，走出三步反應過來他謝什麼，就應了句：「沒事。」說完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你雖然是新來的，老師傅交代的活兒也不必全做。」話頭又是一斷，再開口，有些猶豫：「這個李師傅，嗯……」
老李這個人，帶徒弟不太地道，自己的工作經常甩給新人做，而且重點是這人一門心思往上看，在領導面前的場面話說得極是漂亮，但手底下實打實的東西也就那麼回事。喬洛跟著他也學不到什麼。
周正一這人一直有個毛病，護犢子，就算他沒親自帶過喬洛，但這顆小嫩芽說什麼也是在他科室裡落得戶，要不是那次尷尬的意外，八成八也是他徒弟。現在喬洛雖說是扔出去放養的狀態吧，那也不能逮個人就能欺負一把的。
周正一心裡這麼想，嘴上卻也不好在新人面前亂嚼舌根，只是含含糊糊的說：「這快過節了，咱們科室也忙得很，你把那邊手頭的工作截一截，過幾天就回來幫忙吧。」
喬洛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半步開外，垂著脖頸，很有禮貌的點點頭。
樓道很短，幾步到了頭，周正一推開樓道門，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這事兒你也甭管了，回頭讓老劉去墊句話。」說完話，周正一走出門，腳下朝右一拐。
去食堂的路在左邊。
喬洛愣了愣，在他身後喊：「周師傅，你不和……你不去食堂吃飯嗎？」
周正一背對著他擺擺手，回了句我帶飯，就頭也沒回的回自己科室了。
其實周正一沒飯，他就是藉著吃飯的由頭，給喬洛解個圍，他可不想跟喬洛做一塊吃飯聊天去，他覺著彆扭。
喬洛應該也彆扭。
周正一午飯索性不吃了，溜溜躂達的，回自己工位趴著瞇了個午覺。
他這幾天可能是趕進度趕得乏了，腦袋總有些昏昏沉沉的勁兒，總也提不起精神。
沒精神也不是什麼大事，小毛病都算不上，他就沒當回事，拿多睡多喝水應付。結果這麼生扛了幾天，這個有些萎靡的狀態沒見好，但也沒惡化，就這麼溫溫吞吞的持續著。周正一估摸自己就是累著了，左右再熬一天就是節假日，可以在家歇著緩口氣。
放假前一天，單位發了禮品，一人一大箱吃的，入手抱著還挺沉。
夏眠抱起來沒兩分鐘，就哎呦媽喲的直叫喚：「怎麼這麼沉呀！！」
周正一就把倆人的箱子疊一起了，抬著給她送停車場去。
夏眠在他周圍來回蹦躂：「哎呀！我師父怎麼這麼好呀~~」
那兩個箱子疊起來有些高，高度正好擋住周正一眼睛，周正一就只能盯著腳底下的路，半側著身往前走，偏偏夏眠還左右晃悠的擋他視線。周正一皺著眉毛，正要訓她，手上沉甸甸的重量忽的一輕。
周正一抬起眼，喬洛形狀好看的眼睛在箱子後頭看著他：「周師傅，我來吧。」
喬洛個子比他高，抱著倆箱子也不妨礙他看路，他腿還長，動作很快的就把夏眠的禮品箱給幫著抬上了車。夏眠都笑開了，跟小喬道完謝又對周正一說：「師父，你沒開車吧，你別扛回去了，齁沉的，我給你送樓下去。」
周正一家離單位近，算上堵車的功夫，他平時走路都比開車到單位快，所以沒事就不開車。
夏眠彎腰就要去抱他的箱子，周正一先她一步搶過來了：「你走你的，你不順路，這點東西有什麼抱不動的，再說你那個車技……拉倒吧。」
夏眠撇撇嘴，正要說話，喬洛的聲音插進來：「我順路，我送周師傅回去。」
二十分鐘後，周正一坐著喬洛的車，雙雙堵在路上。
周正一當時婉拒了一下，喬洛堅持要送他，他怕一再拒絕被夏眠看出啥貓膩來，就跟著上了車，結果就迎來了大堵車。
有這二十分鐘，他都走回家了。
周正一靠著椅背，臉微微側向車窗外頭，目光有些渙散的看著窗外。
窗外也沒什麼可看的，都快堵成停車場，全是一點點往前擠著挪蹭的車，但他一點都不想把頭擺正了。
腦袋擺正了就能從眼角看見開車的喬洛，視線偶爾撞上了喬洛就會習慣性對他笑一下，笑得還挺不好意思的樣子。
剛上車的時候喬洛努力跟他搭過話，說自己節後就可以從隔壁回來了，周正一就嗯了一下。喬洛又沒話找話的問了他幾個工作上的問題，周正一很簡潔的答了，沒怎麼留下能續上對話的餘地。喬洛抿了抿唇，挺有眼力見的閉上嘴，把音響打開了。音樂傾瀉進車廂裡來，周正一調整了一下坐姿，往車門那邊倚靠過去。
周正一覺得不太舒服。
不單單是心理上的，他身體的確是不太舒服。
可能是車裡空調開得太足，他覺得有點熱，沒到出汗的地步，就是身上發粘，手腳也有點虛虛軟軟的感覺。整個人黏黏糊糊的感覺。
堵車堵得實在厲害，喬洛嘴上沒說什麼，只是手指一直在很有節奏的敲著方向盤。
他可能是無意識的動作，但周正一聽著那聲音覺得很煩。
很微小的敲擊聲，卻好幾次把周正一的思緒抓了過去。
平時十分鐘的路程開了半個多小時，終於熬到家樓下，周正一暗自吁了口氣，道了聲謝，就想開車門。
車門的結構稍微有些複雜，周正一暈了吧唧的摸了兩把，一時居然沒拉對地方。
喬洛側著臉看了一下，特別自然的探身過來幫他拉開車門。
周正一做好下車的準備，身子本來是側坐著的，正面扭向車門的方向。喬洛這時突然湊過來夠門把手，倆人上半身一下子就離得特別近。
周正一受了驚似的往後一彈，緊緊靠在椅背上，躲過了和喬洛的身體接觸，但沒躲過他帶過來的那一股味道。
大冬天的，喬洛把自己裹得挺嚴實，只露著一截白淨的脖子。那味道就是從他裸露的後頸處散出來的。
說不出是什麼味道，可能是某種男式香水吧，很淡，若有若無的傳過來，從周正一的鼻腔裡竄進來，一下子衝上他腦門。
周正一覺得自己就跟有病一樣，頭腦十分清醒的，打了一個由內而外的寒顫。
第九章
周正一覺著自己應該是生病了。
身上總是軟綿綿的，手腳沒勁兒，精神萎靡，還嗜睡。
可能是感冒吧，周正一胡亂吃了顆感冒藥就悶被子睡覺，睡一半又覺得燥，身體裡老有一股蒸騰的熱氣，橫衝直撞的，燒得慌。
周正一琢磨自己是不是發燒，但他摸自己並不覺得燙，反而因為總出汗的緣故，他皮膚摸上去觸感是涼涼的。他不放心，拿體溫計測了一下，36度整，確實不發燒，還比他平時的體溫低了那麼一丟丟。
周正一就沒太上心。
他一向身強體健的，這點小毛病躺兩天自己就能好。這正好趕上過節放小長假，有大把的時間讓他恢復。周正一就跟家悶頭大睡，睡到九點多，被他媽一個電話給吵起來了。
周母被周父帶著出去旅遊了，周正一假期不用回父母家，她想兒子，就來個電話聽聽聲兒。
周正一不想讓父母擔心，也沒說啥，就讓他們好好的去玩。
周正一小時候得過一陣子病，休過一年學，那時沒少讓他爹娘操心，長大了就格外不想拿自個身體的事兒讓父母掛念。
周正一跟電話裡聊了幾分鐘，哄得周母開開心心的掛了線，他倒回床上又發了會兒懶，舉著手機給朋友們回了信息，這才爬起來，抓了抓一腦袋亂毛，去洗漱了。
他活動活動筋骨，轉轉手腕，感覺自己現在狀態還成，就抓著車鑰匙出門了。
為了之後的幾天休息日能宅的更舒服點，周正一殺去了自家附近最大的超市。
推著購物車滿場溜躂，缺啥拿啥。周正一轉悠了半小時，覺著那股子疲憊的勁兒又有點往上湧，就塌著脊背，把自己上半身的重量壓在購物車上，耷拉著腦袋去結了錢。
他今天出來的匆忙，頭髮都沒梳平整，本來就有些顯長的頭髮東一簇西一根的亂翹著，他買個菜而已，懶得打理，就套了件帽衫，外頭裹著羽絨服出的門。結完錢推車去地下停車場，室外溫度低，周正一就隨手把帽子兜上，加快步伐向自己的車走。
周正一出來的超市口不太對，離自己的停車位特別的遠，他繞了半個停車場都沒走到，他有些急躁，腳底下步子也越跨越大。
周正一走著走著，突然身子一抖，腳下猛地停下。
他眼睛倏地睜大，神情不可置信的低了下頭，又飛快的抬起來，一臉懵逼。
他剛才是不是感覺錯了？？？
周正一彎著腰，胳膊肘拄著購物車，驚得直喘大氣。他臉上戴了口罩，原本是怕自己感冒了再跑公共區域傳給別人，現在在停車場四下無人，他又快喘不過來氣了，就一把把口罩拽了下來，卡在下巴上。
他拽口罩的時候，旁邊的車突然連響了兩聲鳴笛，車燈還晃了他兩眼。
周正一一扭頭，這才發現他杵這兒半天不走，擋著人家車出停車位了。
周正一挺不好意思的趕緊拉著車往後退退，那車就一下子竄了出來，路過他的時候，裡頭的司機還滿臉不耐煩的拿眼角橫了他一眼。
橫完車立刻就在周正一面前剎住了，司機從裡面走下來。
周正一不舒服的感覺更重，此時正倚靠著旁邊的柱子休息，腦袋半歪著，看見那人忽然下車，就有點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
那人高高大大的，看著像是個Alpha青年。
Alpha青年手揣著兜走過來，目光挺不客氣的上下打量了他兩圈，然後湊近了，看了看他的臉，這才露出牙，有些奇怪的笑了笑：「需要幫忙嗎？」
周正一在他靠近的時候就站直了，渾渾噩噩的腦子勉強轉了轉。他本來是遇事能不麻煩別人就不麻煩別人的性格，但他現在身體狀態實在不太好，他的車離著不遠了，要有好心人能搭把手，幫他把東西都塞後備箱裡，也挺好的。於是他就在那人緊盯的目光下點了點頭，把購物車往他那邊推了推：「那多謝了。」
那個Alpha青年沒接車，反而是靠過來朝他伸過手，手掌按在他肩膀上，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
周正一瞬間皺起眉毛，這小年輕動作這麼這麼詭異。
他本能伸手去擋，手還沒太抬起來呢，忽然一股大力從他背後出現，他感覺有道手臂在他腰上攬了一下，然後他就被拽到一個懷裡。
周正一驚愕的一抬眼，就看見喬洛那線條漂亮的半張側臉。
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喬洛一手摟著他，一手攥著小年輕手腕，徹底隔開了他倆。
小年輕一下子縮出手，神色不善的喊：「你特麼誰啊？」
周正一在別人懷裡這個彆扭啊，也掙一下，喬洛就順勢放了手，他對周正一說話，眼睛卻緊盯著小年輕：「周師傅，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一會兒，你車呢？咱們回去吧。」
周正一看了神情淡淡的喬洛一眼，又看了怒容滿面的小年輕一眼，把車鑰匙遞了過去，朝著另一個方向邁腿：「這邊。」
喬洛一手拉過購物車，另一隻手虛虛放在周正一身側，形成一個半包圍的手勢，但沒碰他。
那小年輕罵罵咧咧的跟了兩步，在後面喊話：「你小子這算什麼？他媽的半路截胡啊。」
這人怎麼回事？不依不饒的。
周正一剛想回頭說話，喬洛虛搭在他肩頭的手忽然實實在在的落下。周正一被他板著肩膀，這頭就沒回過去。
他也就沒看見喬洛回頭的神情。
身後Alpha小年輕的罵聲低了一下，周正一聽見他操了一聲，之後就沒動靜了。
他看不見熱鬧，肩膀又被喬洛死死摟著，鼻子裡全是喬洛身上那股子不知道什麼牌子的香水味道。
周正一閉嘴快走了兩步，突然一股奇異的涼意，隨著他大幅度跨步的動作，從他尾巴骨那裡直直流了下去。
周正一身子一僵，心裡也操了一聲。
剛才真不是幻覺，他屁股真的濕了。
第十章
喬洛其實早在周正一推車走進停車場的時候，就一眼看見他了。
周正一帶著兜帽，上身裹著一個蓬蓬鬆鬆的短款羽絨服，下面牛仔褲，穿著跟在單位的老幹部打扮完全不同，大半張臉還埋在口罩裡，就露著一雙黑眼珠。
就這樣，喬洛還是第一時間就把他給認出來了。
周正一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走走停停的，挪了沒兩步，索性把胳膊架在購物車推把上，扯了口罩大喘氣。
喬洛這時正坐在一輛外形極其風騷的跑車裡，他坐在副駕，穿了一身西服正裝，右手無意識的把弄著左手腕上的袖扣。周正一就在過道的另一側，在跑車的左前方，他半趴在推車上，腰身軟綿綿的塌著，被牛仔褲完美包裹著的屁股顯得有些挺翹。
車的主駕上坐著一個一腦袋紅毛的青年，他也穿著一身西裝，但領口不好好扣好，微敞著，露出小片胸口。他側臉在接電話，拿著手機的手上戴著造型古怪誇張的戒指，「哎喲我操——別催了祖宗，我這就把喬少爺給您拉過去成不成，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是大爺，我伺候還不成，擎等著吧。」
紅毛掛了手機，轉臉朝喬洛說：「趕緊走趕緊走，那邊等著急了。」
那頭，周正一拉著購物車往後退了兩步，一輛車擦著他身前開出來，再停下，一個男性Alpha走了下來。
紅毛打著車的火，車前蓋翻出兩個風騷的車燈。
Alpha走近周正一，湊過去跟他臉對著臉說了什麼話。
周正一背衝著喬洛的方向，臉看不清，但對面Alpha的臉可是能看得一清二楚——那是Alpha專屬的，瞄到肉吃的表情。
紅毛的車開出去沒半米，喬洛輕輕皺了下眉，說：「停車。」
紅毛一腳就把車剁那兒了，喬洛邊套大衣邊下車，對他說：「你先過去，我有事，自己走，晚一些就到。」然後就把紅毛和他嘴裡呼之欲出的罵人詞兒，一併隨著車門關了回去。
喬洛幾步就走了過去，一把攬了周正一的腰，把他往自己這邊帶。
他沒想管閒事，但他用過的東西沒道理隨便來個人就能用。
起碼這事兒不能發生在他眼前。
喬洛從周正一兜裡摸出車鑰匙，把購物車裡的東西弄後備箱裡，再把周正一弄副駕上。周家離這兒不遠，他認得路。周正一坐車上的時候狀態顯然更不好了，身子歪著，頭軟軟的靠著車玻璃。喬洛開車拐彎的時候，周正一的腦袋就在玻璃上磕磕撞撞的。
喬洛趁著紅燈，伸手扶了下周正一後脖頸，把他擺正了，並試圖輕聲喊了下：「周師傅，你還好嗎？」
周正一的皮膚摸著不燙，反而因為出了虛汗，有一點涼涼的感覺。他沒什麼精神，被喊了也只是憑本能抬眼胡亂往前看了一下，瞧著可能都反應不過來是誰喊的他。
周正一坐正了沒兩分鐘，又軟綿綿的歪回去了。
喬洛瞥了他一下，瞇了瞇眼，沒再特意去管他。
假期這個時間車少些，好開，沒一刻鐘就到了周家樓下。
喬洛把東西搬上去，再把周正一丟自己床上，也沒費多少時間。
家裡室溫高，周正一在外頭出了一身的冷汗，現在體溫升高了，臉上慢慢泛起潮紅。
喬洛看了他半晌，還是去了客廳，把大衣脫了，掛到門口的衣帽鉤上，再鬆著袖口走回臥室。他彎腰俯在周正一上方，臉上面無表情的，聲音很是客氣：「周師傅，周師傅。」
周正一像是被捂得喘不過氣，嘴張開一條小縫，急促的呼吸著。
喬洛把身子壓得更低了些，貼著他耳朵叫：「周正一？」
周正一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喬洛直起身，皺了皺眉毛，停頓了幾秒，就上手開始扒周正一衣服。
沒兩下，周正一上身就光溜溜的了。
喬洛把他衣服隨手丟在一旁，居高臨下的看了看周正一因為不適而泛紅的半個裸身，突然笑了一聲，「你生個病生成這幅樣子，也不怪被人盯上。」
周正一平時上班就愛穿那種老幹部風格的軟夾克，裡面搭個襯衫，完全看不出體型，單從臉看，他給人的感覺應該是那種乾巴巴的、沒什麼料的平板身材，就是那種一吸氣能看見八根肋骨的弱雞。但脫了才知道，周正一該有的都有，骨肉均停，肌肉起伏不誇張但很有力道。喬洛不是第一次見了，但那回他被坑得挺慘，吃得太過匆忙，沒有細看。
周正一難受得狠了，躺得並不安生，他無意識的用背蹭著床單，腰身一拱一拱的。
周正一的腰長得特別好，勁瘦細窄，腰上的線條卻修長有力，和那些Omega如若無骨的水蛇腰完全不是一個感覺。
喬洛挑了挑眉，伸手就去扯他牛仔褲。
周正一驚了一下，抬手本能緊緊拉住自己褲子。
喬洛的手指順著被他拉起來的褲腰縫隙，往牛仔褲下伸了伸，圓潤的指甲貼著周正一的腹部皮膚曖昧的蹭了蹭，他輕柔著嗓音：「周師傅，你出汗了，裹著濕衣服睡覺會加重病情，我得幫你脫下來。」語調裡帶著誘哄的味道。
周正一被腹部上細微的碰觸刺激了一下，正有些迷茫，此時聽見喬洛說話，就放鬆了手上的注意力，微微撐開眼，露出有點迷惑的神情。
喬洛趁機一把脫了他褲子。
周正一的腿一下子露出來，全身上下就剩下個棉質內褲。
喬洛一瞬間愣住了。
周正一的內褲緊貼著皮肉，褲頭下包裹著略有起伏的一團肉。
很明顯的，周正一半勃起了。
但喬洛楞的不是這個。
周正一差不多被扒乾淨以後就曲起了腿，試圖把自己縮成個球，他這個動作立刻就把自己後臀暴露了出來。
喬洛不可避免的，一眼就瞧見了周正一棉質內褲下，那可疑的位置上，被洇濕了的一片水漬。
喬洛不是沒見過這種情況，但他萬沒想到，會在這個常年一臉端正的周師傅身上看到這個。
喬洛曲起一條腿跪在床上，貼過去說：「周正一，你不是個Beta嗎？」說著，手上一把扯下了周正一身上最後那塊布。
周正一狠狠皺了下眉，翻過身側躺過去，沒啥意義的試圖離喬洛遠一點。
喬洛伸手在周正一後穴按了一下，沾上些津液，然後他探過身子，一手撐在周正一上方，沾濕的手指惡意的在周正一柔軟的唇瓣上一抹，語氣冷淡的說：「周正一，你發情了。」
周正一這時候，真的已經被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情慾蒸騰的理智斷線了，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兒，也不知道身前的人是誰，全身的感官全圍繞在身下那急需撫慰的地方。
周正一跟自己最後的底線抗爭了一會兒，徹底瘋魔，抓住自己已經勃發的寶貝，不管不顧的擼動起來。
喬洛直著脊背，微偏著頭，自上而下的注視著身下的周正一，看了片刻，倏地笑了，那笑容裡甚至還帶著幾分平日裡的羞怯感，他說：「周師傅，自己玩自己沒意思，我來陪你。」
說完，手指頂在周正一濕漉漉的穴口，一下子捅了進去。
第十一章
周正一急喘一口氣，胯部顫了兩下，下意識往反方向挪了挪身體。
喬洛不急不緩的把手指抽了出來，抬腿上床，兩膝朝外的跪在床上，然後探身抓住周正一的大腿根，用手掌扣住了，掰開，再朝自己的方向一拉。
周正一門戶大開，屁股貼著喬洛腹部，雙腿被喬洛曲起的大腿架著，分得不能再開。
喬洛用左手捉住周正一的右手，手指包裹著他的手指，迫使他重新抓住自己性器。喬洛手上施力，上下揉弄，強行帶著周正一自慰。
周正一受了刺激，本能的夾腿，他雙腿中間是喬洛，這個動作只是徒勞的用大腿內側蹭了下喬洛腰際。
喬洛微微瞇起眼，另一隻手捅進周正一流著水的下體，在裡面摳弄了一下，就開始快速抽動起來。
「唔——」周正一喉嚨裡瞬間擠壓出一聲破碎的呻吟，他前後都被刺激著，身體又情潮湧動，敏感的不行，這一下子遭受不住，便劇烈掙扎起來。
喬洛把他臀部抬高了些，兩手動作不停，而後彎下身，覆在周正一身上，將上半身的重量壓了過去。周正一兩手胡亂推了兩把，根本推不動他，迷亂之中雙手環在喬洛脖頸上，反而是把他拉得更近了些。
喬洛臉貼過來，細細的看周正一深陷情慾的雙眼，看他佈滿細汗的鼻尖，視線往下，再看他不停翕動呼吸的嘴。喬洛貼得更近了一些，近到兩個人炙熱的呼吸打在彼此的臉上。他的嘴懸在周正一唇瓣上方，停留了片刻，往下挪了挪，輕琢了下周正一下巴。然後繼續往下，碰了碰他胸口，再往旁邊挪挪，含住了周正一的乳尖。
喬洛伸出濕軟的舌頭舔了他一下，又亮出牙齒，咬住那一小粒，輕輕向上一拉扯。
周正一悶哼一聲，腰腹突然上挺，射出精來。
環住喬洛的手臂虛軟的垂下去，周正一大口喘著氣，眼睛半睜，沉浸在第一波高潮的餘韻下。
喬洛從床頭抽過紙巾擦手，剛擦完，兜裡的手機響起來。
喬洛呼出口氣，平復了一下狀態，單手接了電話。
紅毛氣急敗壞，卻又死命壓低了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喬洛你他媽到哪兒了？？怎麼還沒到！！」
喬洛手機貼著耳朵，但卻並不吭聲。他垂著目光看著周正一，胯下的東西被西裝褲包裹著，鼓鼓囊囊的。
喬洛拿那地方輕輕蹭著周正一的胯。
紅毛又暴躁又小聲地道：「喂？？喂！你說話啊！！你等等——」紅毛聲音斷了一會兒，再開口，背景音就從喧鬧變得安靜了，但他的聲音卻大了起來：「喬少爺，喬祖宗，這兒人都齊了，就差你了，小安組這個局什麼意思你也不是不知道，你遲遲不到場算怎麼回事啊——」
紅毛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喬洛的腦子裡卻在想別的事情。
吃。
還是不吃。
他被下放的這段時間，不能鬧妖，不能出事，很多雙眼睛會盯著他。
但肉已經送到嘴邊了。
這塊肉他吃過，不是什麼頂級的高端食材，可勝在代價低廉，處理起來方便省心，一點都沒給他添過麻煩，吃完了也不留什麼廚餘垃圾。
重點是，這肉他第一次吃的時候吞的囫圇，幾口就吃光了，味兒都沒怎麼咂摸出來。
現在肉又來了，甚至都不用他動手烹飪，現成的，就躺在碗裡。
吃不吃？
喬洛說：「跟晏緒安說，我有事走不開，他意思我領了，之前生日會的事兒過了，不用再提。」
紅毛聲音一下子拔高：「我操——你他媽——」
喬洛掛線，關機，順手把手機一丟，再一把扯開領帶。
周正一氣兒剛喘勻，撐開眼皮，懵著掃了一眼迅速脫衣服的喬洛。
他理智回來了一米米，有些疑惑的思考他為什麼會看到喬洛，為什麼喬洛在脫衣服，為什麼還脫得這麼帶勁。
喬洛脫光了，扶著自己灼熱的大寶貝，對準周正一泛著水光的小洞，一挺，就整根懟了進去。
周正一那縷小魂兒，聚集起來沒五秒鐘，就在喬洛這一挺裡，重新變得稀碎。
這對兒感情線會比較曲折……對就是狗血，大家有意見罵小喬啊不要客氣！不要罵我！
第十二章
喬洛將自己完完全全埋進周正一體內，那種在濕熱的嫩肉裡磨蹭包裹的感覺，讓他舒爽不已，後脊背一陣發麻。
喬洛直起腰背，長長呼出一口氣，他動了動胯，淺淺頂了周正一兩下，然後兩手攥住周正一腳踝，向兩邊拉開，下半身猛烈的撞了起來。
周正一下體的津液被喬洛進出的動作帶出來，黏黏乎乎的打濕了兩人相連的地方，在喬洛不停歇的撞擊裡，頻頻發出粘連的水聲。
喬洛大開大合的幹著周正一，周正一被他蠻橫的力道撞得一個勁兒的往前錯，腦袋都快頂到床頭板了。喬洛停下來，將他往回拽拽，再把他身子側翻過來，右腿抬高，架在自己肩膀上，接著偏過頭，在他修長的小腿上拿牙輕輕硌了一下，又繼續動起腰來。
就著這個姿勢插戳了幾十下，喬洛放下周正一小腿，兩手扣住他腿窩，將他身體對折過來，周正一的後穴高高抬起，喬洛就壓了過去，從上往下的搗弄，他腹部拍打著周正一的臀肉，啪啪作響，水聲四濺。
周正一一副承受不住的樣子，手臂伸得直直的，沒什麼作用的推拒著他的腹肌。他嘴唇緊緊抿著，下巴往後仰起，露出繃緊的下顎線條，喉結起起伏伏的滾動著。
喬洛盯著他看了幾眼，猛地湊過去，張嘴含住他喉結。周正一啞著嗓子嗯了一聲，喬洛皺了下眉，露出牙來。牙齒在周正一喉結上磨了一下，又一下，最終還是忍住了沒下口，只是伸出粉嫩的舌頭，在那上面打著圈的舔了一通。
周正一被他捅了半天，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後穴一陣緊縮，全身一抖，又射了出來。
喬洛被他這一緊差點帶出精來，趕緊緩下動作，輕輕研磨了兩下，放下周正一腿彎，從他體內退了出來，帶出『啵』的一聲。
周正一連射了兩次，正處於失神的狀態，好不容易從那個難受的姿勢解放出來，躺平了沒十秒鐘，就又被喬洛拽著胳膊拉起來。
喬洛讓周正一坐在他大腿上，再把他胳膊繞在自己肩上，扶著他虛軟的腰，抬起來，對準了，再放下去。
周正一的穴口被操弄得十分柔軟，沒怎麼費勁就把高高豎起的小小喬給吞了進去。喬洛掐著他的腰，中途就卸了力，周正一缺魂兒的坐下去，體重全壓下來，一下子把喬洛那活兒吃到了最深處。
「呃唔！！啊——嗯……」
周正一屁股直打顫，雙臂緊緊攀附住喬洛，呻吟聲一下子衝出來。
喬洛把下巴擱在周正一肩膀上，兩手大張著，各抓住周正一一邊兒臀肉，靠臂力將他一下下抬起，再重重落在自己怒張的性器之上。
周正一下邊的小嘴被迫吞吐著喬洛的粗長，無止境的被頂弄著，呼吸都是亂的。
「啊……嗯唔……嗯……」
周正一虛弱的呻吟了片刻，喬洛勢頭絲毫不見減弱，他終於崩潰，張嘴大口喘了幾口，然後對著喬洛的肩頭就咬了下去。
喬洛動作一滯，而後就是狂風暴雨般的抽動。周正一下嘴啃得那點力氣，被放大了千百倍，接著又從喬洛凶狠的動作裡，回轉到了他自己身下。
喬洛最後把自己釋放在周正一體內的時候，左手穩穩扣住了周正一後腦，強行拉低了他的腦袋。
倆人額頭相抵，彼此都是大汗淋漓。
周正一被迫和喬洛臉貼著臉，看著他帶著情色氣息的英俊臉龐，淡色的眼珠一錯不錯的緊盯著自己。
周正一不知怎麼的，就稀里糊塗的，也跟著高潮了。
第十三章
第二天清晨，周正一意識逐漸清醒，他想睜眼，眼皮子巨沉，就跟黏在臉上似的，他睜了一下居然沒睜開。
周正一閉眼緩了半天的神，才徹底的醒了過來。
眼前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落地窗簾，他舒展著手腳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睡得發軟。
周正一有點納悶，他記著他昨天去了超市，然後呢？
哦，然後他感覺不太舒服，推車去停車場的時候還有人問要不要幫忙。
再然後呢？
周正一側躺著，身上的羽絨被、身下的床單，緊緊包裹著自己，貼著肉的感覺。
他怎麼又是光著的？
周正一腦袋發脹，在被窩裡動了動，結果裸露的後背碰到了一個很奇怪的熱源。周正一轉過身，然後就看到他身後的被子下，鼓起來一大塊。
周正一心裡漏跳了一拍，他伸手把被子掀開一個角，裡面露出來一顆亂蓬蓬的後腦勺。
那一頭短髮的髮色比一般人的髮色要淺淡一些，看起來竟然格外眼熟。
周正一眼睛都快瞪脫框了，他哆嗦著手，撥開那顆腦袋額前的碎髮。
喬洛的臉露出來。
周正一身上的雞皮疙瘩，真是瞬間就起來了，他一下子鬆開手。
喬洛額頭被他扒拉一下，像是要醒，睫毛顫了顫，還是沒睜。他用臉頰蹭了下枕頭，嘟囔了句什麼，就往被窩深處扎了進去。
周正一的床本來也沒多大，喬洛這麼一動，直接就一腦袋扎周正一懷裡去了。
周正一哪兒幹啊，臉色鐵青，氣得嗷一嗓子：「喬！洛！」嗷完就把貼他胸膛上的腦袋給懟一邊兒去了。
喬洛睡著覺頭上挨了一下，勉強撐開睏倦的眼，看看神色扭曲的周正一，露出困惑的表情來。
周正一臉都給氣歪了。他不出聲還好，這一出聲才發現自己嗓子都是啞的，他低聲操了一句，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指指光溜溜的自己，再指指赤條條的喬洛，咬著牙問：「這怎麼回事？」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這不是問了句廢話嗎，這還能怎麼回事，他剛才都自問自答了，不就是一個『操』字嗎。不然他跟喬洛脫光了在被窩裡比雞雞玩兒？他坐起來以後屁股裡簌簌往下流的玩意兒還能是他自己捅進去的啊？？
周正一凶神惡煞的盤腿坐著，兩手扣在自己膝蓋上，氣勢洶洶的架勢。他剛才是氣蒙圈了，現在才反應過來，他擺的這個姿勢，那真是除了堆積在腰上的那點被子還能給他遮遮肉，剩下地方全露著。
周正一想抖落被子給自己擋著點，後來一琢磨，都大老爺們，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了，估計裡裡外外摸都摸了，還他媽矯情個什麼勁兒啊。
他腦子裡這麼想著，就眼睜睜看著喬洛低垂著眉眼，慢騰騰從床上坐起來，耷拉著肩背，伸手拽過被角，在身上蓋得嚴嚴實實，神情還頗有幾分委屈的味道。
喲霍，這要不是自個兒屁股底下一塌糊塗成那個德行樣兒，周正一還真就得仔細琢磨琢磨，昨兒晚上獸性大發壓著對方猛幹的，是不是他自己了。
周正一醒過來這幾分鐘，腦袋裡慢慢浮現出來一點零星的片段，喬洛這缺德玩意昨天可沒少折騰他，要不這一屁股的貨哪兒來的呢，他腰還酸疼。
周正一越想越氣，他抱起胳膊，手臂橫在胸前，擋上一點是一點，他沉著臉：「說吧，什麼情況，你不是愛解釋嗎？現在解釋。」
喬洛抿了下嘴，看了眼周正一就把目光落下去了：「周師傅，我昨天在XX超市碰見你了，你、你狀態不好，我送你回的家……」
「我昨天的確不舒服，你送我回來我謝謝你，但你這送我回家是回家，這他媽怎麼還往床上送啊？？」其實周正一想噴出口的話比這糙多了，可一看喬洛縮在被子裡的那個小模樣，特難聽的話就沒說出來。周正一憋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憤怒地道：「不是，你這什麼毛病，上癮是嗎？一次不行還來個二回？！你自己需求大找樂意幹的去啊，不行就他媽買個飛機杯！」
喬洛被他吼得瑟縮了下，眉角垂下來，小聲說：「周師傅，你……你昨天發情了，如果我不……那樣幫你，你會很難受的。」
「我什麼？」周正一愣了下，然後就給氣笑了：「喬洛，我是個Beta你知道嗎？」
「我知道，但是你昨天……那樣子，的確是，發情……」喬洛聲音委屈的說。
周正一噎了一下。
他昨天狀態的確是特別不對，但說什麼發情……
他一個血統純正的Beta，腺體都沒有，拿什麼玩意發情啊？
啊？？
再說了，退一萬步，他周正一就是天賦異稟，發情了，那他還能拿自己屁股洞強上喬洛的雞兒啊。
這都什麼爛糟事兒，周正一腦仁疼得直抽抽，他捏了捏眉心，咆哮道：「我昨天是不對勁兒，那你倒是給我送醫院啊，不行打個120，誰他媽讓你脫褲子了？？」
喬洛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把臉埋在膝蓋上的被子裡，輕輕地說：「你扒著我不放，還蹭來蹭去的……我，沒忍住。」
「放屁！！」周正一梗著脖子罵，「你——」話剛起頭，一個畫面忽然閃進他腦海——他摟著喬洛脖子，坐在他大腿上，嗯嗯啊啊，起起伏伏。
周正一話頭頓住，然後一瞥眼，就看見喬洛在那兒抱著膝蓋埋頭坐著，露出來的肩頭上明晃晃的一個牙印子。
周正一瞪圓了眼睛看著那個跟吻痕差不多意思的牙印，再偷摸低頭看看自己，他胸膛上乾乾淨淨的，啥都沒有。
喬洛臉埋在被子裡，輕微的吸了下鼻子。
轟的一下，周正一的血液全上了頭。
這事情太他媽魔幻了，合著他還真是拿自己屁股洞強上了喬洛的雞兒？？？
第十四章
喬洛低著頭，安靜了半天才出聲：「周師傅，我能借用一下浴室嗎，我想洗下澡。」
「呃……」周正一腦子裡正在辟里啪啦炸煙花，他說：「你用你用。」
喬洛就撩開被子裸身去了浴室。
出去的時候周正一轉開眼，但還是不小心瞥見了一下喬洛下身——那根把他弄得死去活來的大傢伙此時軟軟的垂著，隨著他的步伐微微甩著晃動。
周正一眼睛就跟被燙了一下似的，趕緊把視線收了回來。
腦子卻沒能收回來。
他一下想起那玩意勃發處於狀態時，在他體內進進出出的感覺。
周正一半邊身子立刻就酥了，他趕緊又搓臉又揪毛的，想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揪出去。但他揪不出去，昨天晚上的回憶就跟丟了一大半的拼圖似的，東一塊西一塊，看不清全貌，但又能從細枝末節裡猜出個大概輪廓。
周正一是真的想不起來昨天是誰先主動的了，他就記著這檔子事兒，做起來確實還挺爽。周正一性子一向坦蕩，被男人捅屁股的事兒讓他彆扭的要命，不過有一說一，他的確被喬洛伺候爽了，射出來好幾次。他現在嗓子是啞的，估計昨天也沒少哼哼。
周正一站起身，撈過睡衣胡亂披上，回頭看了看遭了災似的床，老臉一紅，再一回想喬洛那個委屈巴拉的樣子，心裡咯登一聲。
他怕不是興致一上頭，就色字當頭，把好心送他回家的喬洛給這樣那樣了吧……
也忘了是打哪兒看到的一個說法，說青壯年的Alpha為了保持高繁殖率，性慾都特別旺盛。周正一不禁尋思，話是這麼說，但這當A的也太禁不住撩撥了，他這樣硬邦邦的Beta糙老爺們，小喬也下得去嘴。
正瞎琢磨著，喬洛那邊洗好了，浴室門打開條縫，「周師傅，能麻煩你幫我拿下衣服嗎？」
周正一誒了一聲，從地上撿起被丟的七零八落的西裝襯衫，抖了抖，猶豫了一下，搭在一邊了，轉身取了個沒穿過的內褲，帶著浴袍送了過去：「那什麼，你先穿這個。」
喬洛縮在門後，就露著雙眼睛，說了聲謝就關門套衣服去了。
周正一去給他翻出來個寬鬆版型的衛衣，和他西裝放在一起，再對著浴室喊：「你襯衫皺的沒法穿了，你穿這件乾淨的吧，可能有點小，你湊合吧，我給你放椅背上了。」
「好。」喬洛悶悶的聲音從浴室傳出來，「謝謝周師傅。」
周正一放空靈魂收拾了床鋪，再撿出換洗衣服，拿胳膊抱著，看喬洛一出浴室，就竄了進去。
周正一這個澡特意洗得極其磨唧，他想等喬洛走了再出去，省得碰面尷尬。他反反覆覆的，把自己裡裡外外都搓了個遍，該摳的地方也黑著臉摳了，又擦了半天頭髮，這才溫溫吞吞的挪了出去。
喬洛沒走，坐在椅子上正在按手機。
周正一一出來，倆人視線碰了一下，又各自分開。周正一裝著專心拿毛巾揉頭髮，喬洛捧著手機期期艾艾半天，開口：「周師傅，你這個症狀真的很像……這樣不行的，你跟我去醫院查一查吧。」
周正一其實是有這個打算的，他也覺得不太對，但他這個毛病掛號的時候怎麼掛啊，是去離小區最近的那家大醫院，還是得去AO專院？再說他Beta的醫保，能報人家專院的銷嗎？
也掰持不清楚，周正一就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反應了一下，又跟了一句：「不用麻煩你，我自己會去的。」
喬洛從手機後面探出臉，細細看了看周正一神情，神色猶豫的說：「周師傅，你跟我去吧，我有個朋友是醫生，對信息素、腺體這類問題研究得比較深，也許能對症。」他搖了搖手機，接著說：「我問過了，他下午有空檔的，醫院離這裡也不算遠，咱們正好可以去查一查。」
一小時後，周正一跨進了醫院大門。
這地方說是醫院，看著更像是私人診所，上下三層的一棟小樓，從門口的綠化植被，到室內的嶄新設施，再到醫護人員的顏值，統統透露著一絲『窮酸別來』的高貴氣息。周正一下意識摸了下錢包，慶幸自己帶了卡，就要去掛號。
喬洛在旁邊拽了他一下，笑出小白牙：「周師傅，咱們不用掛號。」說完輕車熟路的帶他進了一道小門，順著走廊往一個方向走。
喬洛身型比周正一大了一個號，衣服褲子都不太合適，只能勉強穿穿周正一版型寬鬆的帽衫。他外頭套著自己的正裝大衣，裡頭是休閒衛衣，外面還露出個兜帽，明明是不倫不類的怪異穿法，卻仗著臉和身材，硬是讓他穿出來一股子街頭混搭風。
周正一跟著他，心裡其實挺有點不對味兒的。喬洛昨天好心帶他回家，還愣是讓他給拐床上去了，操勞大半宿，一覺起來又被他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忍著委屈，現在還跑前跑後的搭人情帶他看病。
小孩兒也挺不容易的。
可是周正一死活也說不出那個道歉的話，他一個快三十的男人，讓一個比他小了好幾歲的大男孩給壓著做了，憋屈不說，怎麼到頭來還得他去賠不是。
這他媽的叫什麼事兒啊。
喬洛給他領到一個屋子外，讓他坐在待客沙發上，又拿一次性杯子接了口水，遞過來：「周師傅，我去喊我朋友，你等我一下。」
周正一嗯了一聲，臉實在掛不下去了，就說了句：「那什麼，你費心了。」
喬洛朝他彎彎眼睛笑了一下，就走了，十五分鐘後再回來，身後跟著個戴無框眼鏡的白大褂。
白大褂看模樣身高應該也是個Alpha，長得斯文俊秀，走過來向站起身的周正一一伸手：「你好，我是這兒的主任大夫，姓徐，徐少嵐。」
「徐大夫，你好。」周正一和他握了手，打過招呼，就被帶著去了診室。
徐少嵐看著挺專業的，刷刷給他開了一堆化驗單子，然後就有個面相溫柔的小護士過來領著他去做各種檢查。
周正一挨了好幾針，又是放血又是做掃瞄的，折騰一溜夠，再坐回來已經是一小時後了。不過私人診所就是一個好處，人少，當天檢查當天就能出單子，不用跑二回。
等化驗結果的時候周正一嫌屋裡憋悶，就去門口站了會兒。喬洛想跟著他，剛一起身就被徐少嵐給扣下了。
徐少嵐找他聊天，語調裡帶著幾分調侃：「喬洛，你昨天沒去，你是沒瞧見他那個臉色——」
後邊的話周正一沒再聽了，他推門去了室外，靠著門廊柱子刷手機，回回信息。
兩個小姑娘邊說話邊從他身邊路過。周正一沒抬頭，騰出一隻手順帶著幫忙撐了下門。餘光裡有個姑娘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兩聲，倆人就拉著胳膊走了。
周正一收回手，繼續刷手機。
沒一分鐘，那扇門又被推開了，剛才進門的姑娘折回來一個，朝周正一嗨了一聲。
周正一抬頭，看了看她漂亮的臉，回話：「你好？」
漂亮姑娘湊近了些，問：「你是一個人嗎？還是在等朋友。」
周正一不明所以的看著她，客套的說：「請問有什麼事嗎？」
那女孩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表情微妙了下：「誒，打擾了。」說完也不等他回應，又推門走了。
門打開又自動關上的那一剎那，女孩嬉笑著向等在門裡的同伴說了句話：「居然是個Beta，可惜了——」後半句話被截斷在閉合的門裡，周正一莫名其妙的，再掏出手機，正好看到喬洛給他打電話。
同科室的同事都有彼此的聯絡方式。周正一按掉電話，回了診室。
徐少嵐坐在辦公桌後，桌上攤著幾張測試報告，眼睛卻是盯著站在他身後的喬洛，低聲說著話。喬洛抱著胳膊站著，本來在看徐少嵐，此時聽見周正一進門的動靜，便垂下了手，面帶憂慮的望了過來：「周師傅。」
周正一一坐下來，徐少嵐就將手肘架在桌上，手指交疊的看著他：「周先生，你的檢測結果出來了，你現在，的確是身體有些問題。」徐少嵐停頓了一下，「嗯……不知道你聽過這個病沒有——信息素紊亂綜合症。」
周正一一怔。
徐少嵐觀察他神色，謹慎地說「這病其實臨床表現有很多種，但綜合你的情況，可以基本確定為其中一個類別。」他屈指推了一下眼鏡，咬字清晰的說了四個字：「假性發情。」
第十五章
「假……」周正一腦子有些沒轉過來，「假什麼？」
徐少嵐只好重複道：「假性發情。」
徐少嵐說話發音很準，周正一其實一開始就聽清了，但這幾個字組在一起就挺讓人難以理解的。周正一面無表情的待了片刻，才語氣生硬地道：「徐大夫，我是個Beta。Beta連腺體都沒有，怎麼會跟發情扯上關係。」
「是，周先生，這件事情可能讓你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發情症狀主要也不是會單單受腺體影響。」徐少嵐頓了一下，又提到那個名詞：「周先生，從檢測結果來看，你患有信息素紊亂綜合症，這個病不算少見，只是主要患病人群多見於青春期少年，很少會有成年人患病。」
周正一知道這個病，他小時候得過，他初中休了一年的學，就是為了治這個病。周正一對那段時期的記憶不深了，有點印象的就是他媽總摟著他掉眼淚。後來好像還考慮過做手術給他埋個假腺體，不過後來還是用藥控制住了，這麼多年也沒復發過。
「Beta的信息素波動不大，一般成年期後，更是會隨著年齡增長日漸平穩」，徐少嵐斟酌了一下用詞，繼續說：「嗯……也有一些體質特殊的，自身信息素不夠穩定，會因為一些突發情況，信息素被強行連帶波動甚至紊亂，部分表現症狀就是假性發情。」徐少嵐忽然抬眼看了眼喬洛，「比如和性素數值高的Alpha進行性行為。」
喬洛立刻抬眼皮看了眼周正一，一臉的不知所措。
周正一消化了半天這個情況，再開口，臉都是木的：「那……怎麼能治？」
徐少嵐給周正一開了藥，讓他遵醫囑吃藥，並且按時複診。周正一接藥單子，思考了一下，又支吾著問：「徐大夫，這個藥可以立刻起效嗎？如果我……呃，處於假性發情中的話。」
徐少嵐還在他的電子病歷本上敲備註，頭也沒抬的說：「這是慢性藥。調控信息素的藥類，見效快的，都對身體有很大負擔。」
周正一楞了，說：「那……抑制劑呢？」
「抑制劑作用於腺體，只能針對Omega起效。」徐少嵐從鏡片後面看了他一眼，突然神情古怪的推了把眼鏡，對周正一說了一句話。
周正一扔下喬洛，自己開車回了家。
進了家門，才發現喬洛皺皺巴巴的襯衫還在沙發上躺著呢，周正一就翻著白眼，給他洗襯衫去了。連洗帶晾，再把屋子全收拾一遍，晚上累唧唧的吃了飯再吃藥，洗澡上床，悶頭睡覺。
周正一渾渾噩噩的，就這麼把小長假給睡過去了。
上班的第一天，大家都是一臉懶散，沒進入工作狀態。
劉錦閉著眼在座裡哼著戲腔小曲兒。夏眠假期出遠門玩了一趟，此時正挨個發著帶回來的土特產。喬洛捧著盒鮮花餅，晃晃悠悠的幾次想過來找周正一，都被他用眼神給逼退了。
他現在看著喬洛那張溫和俊逸的臉就難受。
那天，徐大夫跟他說了，他現在這個假性發情的病，沒有別的辦法控制，只能找個Alpha定期紓解。那話裡話外的意思很明確，他如果不想上著班走著路吃著飯就突發性發情的話，就得跟按時吃藥似的，撅屁股找個Alpha按日子上他。
話糙理不糙，總之就是操操，操操就好了。
周正一前腳出了門診，喬洛後腳就跟上來了，通紅著臉，拽著他衣角說我可以。
喬洛可以，周正一他媽不可以！
這算怎麼回事啊，他周正一正經了大半輩子，怎麼就突然淪落到得靠男人的雞雞過活了？先前兩次跟喬洛不清不楚的，第一次是喬洛神志不清，第二次是他自己神志不清，這都暫且不提了，可讓他在頭腦清醒的情況下，躺平了敞著腿挨操，他真做不出來這個事兒。
周正一咬牙切齒的，他還就真不信這個邪了，藥他一頓不落的吃，不舒服他就請假，周末宅在家裡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不信就熬不過這一關。
這麼精神煎熬了一個禮拜，周正一才想起來，他晾在陽台好幾天的襯衫還沒還給喬洛。
第二天他就摸了個空閒，去找了喬洛。
喬洛正在走廊裡低頭聽隔壁李振國師傅說話。
李振國遞給他一打資料，然後背著個手，笑咪咪的跟他說著話。
周正一皺了下眉頭，走了過去，打斷他們：「李師傅，來找小喬啊。」
李振國臉上都是堆起來的笑，他抬手拍了拍喬洛肩膀，語重心長的說：「小喬這小伙子挺不錯的，手腳勤快，腦袋也靈光，我讓他幫忙整理下這個資料，明天例會要用。」
周正一順手把喬洛手裡的資料拿過來翻了翻——內容是他們節前開會時提過的幾份議案，其中有個小項目，還挺受領導重視的——這資料就是那個項目的立項資格申請表。
這李振國手底下別的活兒幹得稀稀拉拉，這種明顯能出風頭的項目倒是搶的比誰都厲害。
周正一也笑起來，把資料往李振國面前一遞：「這個讓小喬做，就不太合適了。」
李振國沒接：「怎麼，借你們科室小喬用用，小周師傅這是不樂意了？」
「嗐，李師傅這話說得，這哪兒能啊。」周正一遞資料的手往回收了收，「只不過我們科室也對這個項目感興趣，這不是，得讓小喬避個嫌。」
李振國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周正一，把資料拿回來，走人了。
喬洛眨眼看著周正一：「周師傅，我們也要做這個嗎？」
周正一點點腦袋：「做，能在領導面前露臉的事兒怎麼不做，下午跟我把材料趕出來，明天會上你起頭，把項目搶過來。」
喬洛偏頭想了一下：「周師傅，這個前期準備我們都沒跟進，這時候追進度，來得及嗎？」
周正一啪嘰把裝襯衫的塑料袋拍在喬洛身上，沉著臉道：「有我，你怕什麼。」
第十六章
周正一這幾天憋著火正無處撒，這時候乾脆全拿出來燃燒工作了。他帶著喬洛趕工一下午，緊趕慢趕做完了準備工作，踩著死線把申請表給提交了。
喬洛挺爭氣，在第二天的例會上，硬是把項目從李振國嘴裡搶了回來。
周正一剛開始還有點擔心喬洛那個綿軟的性格，做講演時壓不住場，結果他一從座位上站起來，笑容彷彿還是那個笑容，但言行舉止間，整個人的氣場就有點不一樣了。
也說不上來哪兒不一樣，可能是說話的語調，也可能是那些微表情，總之就是很抓人眼球的感覺。
這長得好個子高，就是有先天優勢啊。
旁邊的同事壓低了聲音，跟旁邊的人嘀咕了一句：「這就是那個新來的吧，不愧是個Alpha。」
周正一瞇起眼，心情大好，頗有種自家孩子被外人誇了的得意勁兒。
散會時喬洛湊過來，有些靦腆的笑起來：「我剛才好緊張，還好周師傅你在場陪我。」
周正一捲著會議資料拍了他肩膀一下，笑呵呵的：「挺好。」
李振國從他倆旁邊路過，彼此對看了一眼，招呼也沒打便走了。
「走走走，這禮拜有的忙了。」周正一還是笑呵呵的，領著喬洛回了科室，然後就開啟了加班之旅。
白日裡兩人各有各的崗位工作，做項目的時間只能從閒暇時間裡擠，做不完的就只能留著下班做。周正一負責做技術支持這一塊，他編程方面的業務能力很強，腦子活泛，技能點點得也高，做這些東西沒什麼瓶頸，就是耗時。喬洛負責文書類的活兒，間或給周正一打打下手。
倆人悶頭忙到七點多，餓了就點食堂外賣。
單位食堂八點前有外賣的，主要方便值夜班崗位的同事吃飯的。只不過點餐模式菜色稀少，沒啥可挑的，都是蓋飯。周正一打電話點餐的時候也沒多琢磨，讓隨便送了兩份蓋飯。
取完餐，兩個人坐在自己工位上各自吃飯。
喬洛打開餐盒的時候明顯楞了一下，舉著筷子猶豫好幾秒，才挖了口飯吃，嚼完皺了下眉，開始一根一根往外挑胡蘿蔔絲。
周正一正巧看見了，咧著嘴直樂：「你幹嘛呢。」
喬洛緊盯著飯盒的神情十分認真：「挑胡蘿蔔。」他聚精會神的撿出一根胡蘿蔔，又補了一句，「我不愛吃胡蘿蔔。」
周正一覺得他這個樣子特好玩，就逗他：「你還挑食啊，你這麼大個子怎麼長的。」
喬洛異常執著的對付著那盒蓋飯，重複道：「我不愛吃胡蘿蔔。」
這是有多不愛吃胡蘿蔔。
周正一笑了兩聲，把自己的青椒肉絲遞了過去：「行了，魚香肉絲裡的胡蘿蔔你得挑哪輩子去，青椒你吃不吃？甭較勁了，咱倆換吧。我這還沒動過。」
喬洛看著周正一把他倆的飯盒倒了個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周正一，忽然想起來：「啊周師傅，我那份吃了一口的。」
周正一舉著飯盒就開始巴拉飯，大大咧咧道：「我沒那麼多講究，別墨跡了，趕緊吃，吃完還得接茬幹呢。」
兩人的加班之夜持續了四天，終於熬到結尾工作。
周正一丟下鼠標，一個後仰把自己摔進靠椅裡，長長吁出口氣：「可算完事兒了。」
喬洛給他倒了杯熱水，走過來看看他：「辛苦了周師傅，你累不累？要不要我給你捏捏頭，我手藝很不錯的。」
周正一腦細胞大片死亡，神經一直繃著，正好腦仁漲得有點疼，聞言也沒跟喬洛客氣，招呼他：「來來來，讓周老師傅試試你的技術。」
喬洛拉了把椅子過來，坐在周正一身後，再把他椅背放低了一檔，伸手掠過他瀏海兒，露出他光潔的額頭。
周正一閉上眼，感覺到喬洛微涼的指尖在他髮間穿梭按壓，這小子好像是真有兩下子，按得還都挺是地方。
周正一被捏得昏昏欲睡，陷在轉椅裡躺了不知多久，鼻端似乎是又聞到了喬洛的香水味兒。
那味道很特別，說甜也不甜，有一種木質的香氣，還挺好聞。
喬洛的手漸漸往下，按了按他頸椎，又落在他肩背上。
周正一讓他拿捏得哼哼唧唧的：「你這、嗯……這個手法挺不錯，打哪兒學的。」
「這裡，和這裡，」喬洛拇指指腹在他後脖子上用力按著，「都是有穴位的。」
「挺好，」周正一合著眼，舒舒服服的躺著，打趣他道：「你這手藝可以，回頭兼職做個按摩師，周師傅第一個照顧你生意。」
喬洛似乎是笑了一聲，而後把身體壓得更低了些，聲音略顯低沉，在周正一耳邊極近的地方響起來：「周師傅，那現在要來照顧我生意嗎。」
周正一一下子睜開眼，正對上喬洛那雙漂亮的眼睛。
喬洛直勾勾的看下來。他眉骨深邃，眼尾高挑，明明背對著燈光，眼睛裡卻彷彿盛著身邊所有的光亮。
周正一呆了一下。
然後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一瞬間的失神，就又怔了一下。他覺著尷尬，一把推開尾指在他鎖骨上磨蹭的手，站起身來，甩了甩頭：「那什麼，鬆快多了，有勞有勞，這時間也不早了，你也收拾收拾趕緊回家吧。」
喬洛直起身收回手，眼睛彎彎的，朝他露出個看上去頗為乖巧的笑：「好的，周師傅。」
周正一心臟不正常的砰砰強跳了兩下。
方纔的曖昧可能是他多心了，他覺得身體發熱是因為坐久了血液循環不好，他摸摸兜，晚上的藥也有好好吃。
周正一囑咐喬洛關燈鎖門，自己取了外套大踏步向門外走去。
明天是最關鍵的項目匯報，之後就是周末，可以休息，不會有啥大問題的。
第十七章
第二天就是周五，下午的例會上要做項目匯報。周正一帶著喬洛把報告重新捋了一遍。喬洛報告做的不錯，周正一看完，拿筆點點屏幕：「這裡改一改，你我的名字調個位置。」
報告書封皮會標注項目主要負責人的名字，一般都是按主副手順序羅列。
這項目是喬洛拿下來的，但實際上技術核心是周正一，喬洛整理報告時，就很自然的把周正一的名字排在了前面。
周正一說：「按我說的改，這小項目在我手裡登不上檯面，但對你就不一樣了。」
這小項目搶下來，其實壓根也不是為了嗆嗆李振國用的，而是因為之後的各科室開領導選拔。喬洛能力夠，交際好，性格也不錯，美中不足的是他資歷尚淺，手裡沒什麼硬貨。這個項目雖小，但後續還連接著一個非常重要的大項目，喬洛的名字只要掛靠上去，就能算上一個拿得出手的業績。
周正一拍拍喬洛肩膀，不容置喙：「改。」
臨近中午的時候，周正一開始察覺出自己不在狀態了。
跟上次一樣，手腳虛軟，頭腦昏沉。
老劉在他對面隔著電腦瞅了他好幾眼，「你怎麼回事，臉這麼紅？」
周正一下意識拿手掌擋了下自己的臉，囁嚅道：「沒事，就是有點熱，屋裡暖氣太足，有點乾。」
老劉說：「那你多喝點熱水。」
周正一端著杯子喝了兩口，越喝越口乾舌燥的。他不自在的在椅子上扭了扭身體，屁股在椅墊上不輕不重的磨蹭了一下。
一道有些奇妙的感覺騰升而出。
周正一臉色一沉，起身去樓道最裡側的衛生間洗了把臉。
冰涼的水花拍在臉上，周正一抬起頭，看著鏡子裡滿臉潮濕，雙頰泛紅的自己，突然有些擔心下午的報告會。
做報告的是喬洛，他不在場也不是不行，可喬洛說過，周正一不在的話，他會緊張。
周正一雙手拄著水池低低喘氣，腦子裡仔細掂量自己的狀態。
他下午是請假還是開會？他挺不挺得住？
正糾結著，有人推門進來，周正一回頭，看到喬洛的臉。倆人對視，喬洛眼裡露出擔憂。
喬洛先上前一步：「周師傅，你臉怎麼這麼紅，你發……你不舒服？」
周正一看他靠近，本能的後撤一步，手離開水池，身子往後一仰。
喬洛以為他要摔，趕緊跨步過來扶住他胳膊。周正一被抓住的同時又反手抓住了喬洛。
喬洛垂著腦袋觀察他半晌，小心翼翼的問：「需要我幫忙嗎？」
周正一板著臉，停頓了片刻，拽著他拐進了衛生間側門。
側門裡是個小儲物間，幾平方米大小，堆放著一些紙卷水桶什麼的，四周都是牆，不開燈就黑漆漆的，唯一的光源是門上頭的一扇百葉窗。
衛生間的光亮被分割成一條一條的照進來。
周正一被喬洛把抵在門上，後背貼著門，一隻手扯著喬洛，另一隻手手臂曲起，掌心撐在喬洛胸口，把倆人拉開一小臂的距離。
周正一不敢開燈，喬洛的臉大部分都被黑暗包裹著，只有一雙眼睛暴露在光照裡。他垂下眼睛看著周正一，又小聲問了句：「周師傅，需要幫忙嗎。」
周正一缺氧似的喘著氣，他有些來感覺了，但跟上次不同，他這回頭腦很清醒。周正一思考了一會，知道再拒絕下去會耽誤正事，只能暗自下了決心，沉默著伸胳膊勾住喬洛脖子，拿行動做回答。
喬洛平日裡跟小姑娘說話都會禮貌的彎下腰，這時也不知怎麼了，就直挺挺的立著脊背。周正一只能盡力拿身體去貼他，臉頰無意識的在喬洛脖頸間蹭了蹭。
喬洛側過臉，貼著他耳朵說話，語氣似乎有些困擾：「周師傅，我……你得先幫幫我。」
說完一條腿橫插進周正一兩腿中間，拿大腿根架住了他，再向上挺了下腰，暗示性十足的拿腹部頂了頂周正一。
周正一面上一梗，心裡爆了一長串的粗口。他摟住喬洛的手僵了半天，才不自在的扭了扭胯，下半身緊緊貼上喬洛下腹，情色意味十足的緩緩地蹭了起來。
沒幾下，喬洛的褲襠就鼓了起來，布料撐起來，很快變得緊繃。
一時之間，昏黑的室內響起兩個人急促的呼吸聲。
周正一臀肉被喬洛勒在西褲裡的東西硌得生疼，他磨著牙暗罵，這他媽不是挺精神嗎，還在墨跡什麼。
周正一有點難耐，趴在喬洛肩頭壓著聲音說話：「你動作……快一點。」午休時間一共也就一小時。
喬洛在他耳邊吹氣兒：「我左褲兜裡，有套。」
周正一在黑暗裡翻了個大白眼，敢情這臭小子真是做好了萬全的獻身準備，隨身帶套。
周正一呲牙咧嘴一手去摸安全套，另一隻手去拉喬洛褲子拉鏈。
那大傢伙氣勢十足，一下子從內褲裡彈出來，落在周正一手裡沉甸甸的，頗有份量感。周正一手指籠住柱身，感受了一下那個粗細，心中的異樣感更甚。
周正一臉上紅的跟什麼似的，拿牙撕開套子外包裝，摸著黑給他戴套。
喬洛手上也沒閒著，手指頭順著周正一褲腰就往下鑽，探進內褲邊緣，在周正一穴口按了一圈，就屈指擠了進去。
周正一身上抖了一下，感受著喬洛的手指在他體內翻轉挖弄。
那種被異物入侵的感覺真的太奇怪了，周正一把額頭頂在喬洛肩窩上，察覺出喬洛進進出出的手指又加了一根。他屁股被徹底打開來，甬道裡淌出水，隨著喬洛的手指發出咕嘰咕嘰的水聲。
周正一腦子有點蒙，琢磨自己為什麼要跟喬洛在這兒玩互幫互助——喬洛給自己戴套，他給自己擴張不好嗎？
周正一腦子裡不可控制的浮現出一個場景——喬洛站著低頭給自己小雞雞穿衣服，他蹲在旁邊，伸手吭哧吭哧掏屁股。
我操，更他媽奇怪，那還是這樣互幫互助吧……
喬洛一隻手在他肉穴裡摳弄，另一隻手也探了進來，掌住他一邊兒臀瓣，動作輕柔，卻十足色情的搓揉著。
周正一讓他捏咕的十分不自在，手欠似的在他高昂的分身上小幅度彈了一下，喘著粗氣說：「行了，趕緊進來。」
喬洛悶哼一聲，動作停頓了半秒，而後迅速抽出手，將周正一往門上匡當一撞，左手臂架起他一條腿，扶著自己勃發的性器，對著那完全打開的肉洞一下子捅了進去。
這一下進的又狠又深。
周正一一聲完整的呻吟都沒喊出來，就被喬洛接下來的抽動給頂得七零八碎。
周正一後背頂著門，喬洛聳一下腰他就撞一下門，門外就是衛生間，他怕有人進來，只好勉力直起身子，抱著喬洛肩膀，把自己掛在他身上。
喬洛頂得太凶了，周正一在他肩上趴了一會，有些受不住，突然仰了下脖子，嘴唇堪堪擦過喬洛的唇角。
幾乎是立刻，喬洛抬起下巴，躲避過這次碰觸。高高揚起的臉，在分割成線的光亮裡一閃而過，眉毛似乎輕輕蹙起。
不知道是不是角度和光線的問題，那副神情裡像是帶上了幾分模糊不清的傲慢。
那不是個親吻的動作，周正一沒有那個意思，此時也被那個似是淡漠的表情晃得一愣。
第十八章
周正一下意識往後挪了下身子，拉開兩人的距離。他身子下沉的時候正趕上喬洛的一記猛撞，角度輕微變化了下，肉柱似乎頂到了一個凸起，周正一全身跟過了電似的，從頭髮尖兒麻到了腳後跟。
喬洛眼光落在他臉上，空著的手箍住周正一的腰，讓他保持住這個姿勢，然後從下往上的聳腰頂他。這動作插得幅度小，可頻率特別快，一下接著一下的。
周正一幾欲崩潰，攀住喬洛的脖子，咬著牙道：「你、嗯……啊，你慢、慢一點。」
喬洛沒吭聲，身下的動作也沒緩下來，又狠又快的大力幹著周正一。
周正一低聲呻吟兩聲，扣在喬洛後腦的手一收緊，往後拽了他頭髮一下。
喬洛讓他猛一下拽得仰了下頭，突然語氣沒什麼起伏的說：「周師傅，你怎麼這麼難伺候。」
周正一喘息，神志被情慾蒸騰著，只茫然的應了個單音節：「嗯？」
喬洛頓了一下，將速度放慢了，彎腰摟住周正一腰身，下巴蹭了蹭他肩窩，撒嬌似的問他：「這樣呢，這樣可以嗎。」說完性器頂著他下體緩緩的磨了個圈兒，「舒服嗎？」
「你他媽……不、嗯……不要說廢話。」周正一在黑暗裡屁都看不到，唯一的感知就是在身下摩擦抽送的性器，還有和他胸口緊緊相貼的勃發的胸肌。
門外就是公用的衛生間，這地方偏僻，又正值午休，一般人都去吃飯了，沒什麼機會來人。但周正一還是緊張，他拚命壓抑著呼吸，一時有些分不清那砰砰跳動的心跳聲，是他的還是喬洛的。
周正一後來射在喬洛手裡。他完事以後喬洛緊跟了大開大合的操了他幾十下，草草射了出來。
時間吃緊，兩人也顧不上尷不尷尬了，提了褲子整理妥當就趕著去開會了。
項目最終匯報得很成功，錄入系統以後走流程，一周後審批通過，項目細則在單位裡公佈出來。
周正一給喬洛鋪路的意圖暴露得挺明顯，夏眠就蹦蹦噠噠的去找了喬洛：「小喬師弟，歡迎你正式拜入周氏師門，以後你就是周家的人了，還不快快帶著貢品來拜山頭！」然後下班就纏著周正一和喬洛，去單位附近的小館子吃了頓『拜師宴』。喬洛請客。
席間夏眠嗷嗷著要喝酒助興，周正一就給她點了啤酒，陪著喝了，喬洛一臉靦腆的說自己酒量不行，再加上他開了車，周正一就沒讓他沾酒，省個代駕錢。
酒足飯飽後喬洛開車把夏眠送去了地鐵口，又送周正一回了家。
到家後兩個人順其自然的上了樓，接著順其自然的做了愛。
事後喬洛去洗澡，周正一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發呆。
原來上床這檔子事，還真是可以一回生二回熟。
周正一這個人，骨子裡應該算是個偏保守的性格，他前二十八年的人生裡，一直覺得能跟一個人保持著固定的肉體關係，大前提一定是兩人有著穩定的感情基礎。做愛做愛，做當然是因為愛。他身邊不乏有那種會玩兒的朋友，自己也不止一次接到過這種邀請，但他從沒動心過，甚至沒考慮過這種可能性。單純的肉體關係，快感至上的性愛理念——這些從來不是周正一想要的，他也從來沒想過去評判什麼。在他心裡，對於做愛的理由，不管是感情，亦或是激情，本身就沒什麼對錯可言。只要不傷害到別人，和什麼人上床，僅僅是因為每個成年人的生活態度不同，選擇也不同。
而現在，周正一的生活逼著他做出跟以往不同的選擇——他要想盡量安全的度過假性發情期，就得隔三差五的借喬洛的雞兒一用。
這麼一琢磨，還得感謝不辭辛苦上趕著獻身的喬洛，沒他周正一發情了怎麼辦？難道要去高級牛郎店買A嗎？他受得了他錢包也受不了啊。
周正一腦海裡不可抑制的浮現出一個畫面——他坐在昏暗的包廂裡，一個看不清臉的肌肉猛A，穿著個騷包的子彈內褲，像健美先生一樣，對著他依次展示自己雄壯威武的胸大肌、肱二頭肌、八塊腹肌。
周正一哆嗦了一下，意識到這玩意就是他錢包受得了，他這張老臉真也未必受得了。
反正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周正一跟床上翻了個身，把臉擠進枕頭下——就當是治病吧，已經這樣了，做都做好幾回了，再矯情也沒啥意思。
周正一一向心大，他強逼著自己突破了心理障礙，一瞬之間向命運低下頭，心懷坦蕩的過上了抱喬洛大腿，哦不，抱喬洛大雞雞的生活。
為了方便，兩人互相加了微信，一開始的聊天記錄是這樣的——
1：來？
喬洛：好
1：來
喬洛：好
1：來
喬洛：周師傅，周六我有事情，周日可以嗎？
1：可
周正一的發情頻率差不多能摸出規律，一周得有一次，兩人做愛的頻率也是這樣。大部分都趕著周末，喬洛提供上門服務，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這一來二去的，周正一使喚他使喚得於心不安，後來倆人對話就變成了這樣——
1：來，雞蛋羹你吃不吃
喬洛：吃，可以不要放蔥嗎^_^
1：來？晚上吃紅燒排骨還是蔥爆羊肉
喬洛：排骨，可以甜一點嗎
1：可
周正一實在過意不去，平時就留喬洛順便吃個晚飯啥的。
喬洛一開始還挺不好意思：「我有點挑食，吃東西比較麻煩。」
周正一笑咪咪的：「不用這麼客氣，你不吃什麼都跟我說，我挑你喜歡的做。」
一塊吃過幾頓飯之後，周正一再回想起這段對話就想罵街，合著喬洛說他『有點挑食』，那可真是跟他客氣了——他那是有點挑嗎？那簡直是事兒精轉世啊。
喬洛不吃蔥，不吃香菜，不吃胡蘿蔔不吃韭菜，不吃茴香不吃洋蔥，羊肉帶膻腥味兒的不吃，魚類清蒸的不吃，肥肉統統不吃，太油膩的不行，太辣了也不行。
周正一先前還努力的記一記，後來他發現他的問題提的就有毛病，他就不應該問喬洛什麼不吃，他應該問他什麼能吃。
一個月後周正一徹底放棄，飯該咋做咋做，喬洛不吃的東西他自己直接掃走，反正他不忌口，什麼都吃，倆人一桌飯吃下來倒也和諧。
有回他做個青椒雞蛋，青椒挑的不好有點辣嘴，喬洛吃了一口就給辣到了，吐著舌頭找水喝。周正一倒了杯涼水，遞過去時看著喬洛嘴裡若隱若現的舌尖，就有點走神。
不知怎麼的，他就是突然想起來，他倆保持著穩定的肉體關係，但從來沒接過吻。
這說來還挺好笑的，他們有做愛的理由，卻沒有接吻的理由。
第十九章
上周周末彼此的時間都沒對上，喬洛周一下了班就直接跟周正一回家了，這樣第二天從周家去單位，更近一些。
兩人吃完飯刷完碗，雙雙蜷縮在沙發上。
周正一把筆記本電腦放在茶几上，自己抱著外接的機械鍵盤快速敲擊著。
喬洛隨手擺弄了一會兒手機，就丟開了，抱著大長腿偏頭看了看周正一專注的側臉，好奇道：「正一哥，你幹什麼呢。」
周正一不想喬洛在床上還喊周師傅，忒彆扭，就讓他私下裡喊周哥。喬洛喊他正一哥。
周正一不錯眼珠的盯著屏幕：「玩遊戲。」
喬洛哦了一聲，安靜了片刻，又把腦袋湊過去看——筆記本屏幕上是一個界面堪稱原始的窗口，窗口裡面羅列著一行又一行的代碼。
喬洛把下巴磕在周正一肩膀，看了一會：「這是什麼？你在寫程序嗎。」
「不是，」周正一辟里啪啦的手沒停過，「你等一等啊，我馬上過關了。」
周正一的確在打遊戲，他私下裡是一個高級論壇的老會員，這論壇在圈外沒什麼名氣，知道的人不多，但卻匯聚著許多圈內大佬，想摸進論壇就需要不俗的基本功，是個名副其實的技術宅聚集地。裡面定期會有管理員組織活動，讓各個有能力的會員自己編碼做遊戲，再共享在論壇系統內，等待別人通關——這活動說是打遊戲，不如說更像是幾個圈內大神之間的比拚炫技。
周正一是真的喜歡這些東西，喜歡鑽研，能力也夠強，不然不會在這個歲數就擠進那個科室，穩坐高崗，跟一群老將一個輩分，人稱一聲『周師傅』。
那一屏幕上一坨坨亂碼似的代碼喬洛看不明白，他半靠在周正一身邊，有點無聊的拿遙控器開電視啪啪換台玩。
周正一敲完鍵盤，按了確認鍵，界面滾動條刷的讀下去，最後蹦出來個窗口，閃動著結果——『YOU WIN.』
周正一眼睛彎起來，叉掉提示窗，屏幕上緊接著又蹦出來個新的框——那是個積分排行榜，他的ID『有1說1』一下子竄上好幾名，榮登榜首。
周正一積分本來沒出過前三，只不過前陣子因為信息素紊亂的毛病，得有一個來月沒登錄，連著錯過好幾次活動，這才掉到了第七名。他今天得空，一上線就拿下了掛在論壇首頁的一款無幾人通關的遊戲，積分暴漲，名次一下子攀升不少，卡著積分值擠掉了原本的第一名。
周正一隨意瞥了一眼，那個被擠下去的ID他從沒見過，應該是個新人。
周正一關掉論壇，合上筆記本，一轉眼就看見喬洛面對著電視，眼睛卻是斜睨著在看他，神情頗有些哀怨。周正一一下就看笑了，哄孩子似的：「要不我陪你玩會兒遊戲？」
喬洛把眼睛轉回去，撇撇嘴：「你的遊戲我玩不來。」
周正一摸了一把他的毛：「有別的，你等著。」
周正一御三家的遊戲機全有，遊戲盤能裝滿一書櫃，他猶豫了下，從裡頭挑出個格鬥類遊戲，開遊戲機，插卡，連上電視。
「咱們玩這個，輸的下次洗碗。」周正一打開遊戲界面，順手就登陸了他自己常用的賬號。已創建的賬號還有一個，喬洛說好，就要登錄另一個。
周正一一把按住他手柄：「誒誒誒，這個不行，這個是我髮小的，你動他存檔，他回頭能跟我玩命，你重新建一個。」
喬洛手上一頓，若無其事的說：「你用舊賬號，我玩新的，正一哥，你是不是欺負人。」
「倒也是啊。」周正一哈哈一笑，跟著他重新建了個新號，還把最好用的人物給他選。
兩人開打，沒五分鐘，喬洛的人物血槽就空了，倒地的時候周正一的號幾乎滿血。
周正一滿臉得瑟，喬洛笑著挑了挑眉：「再來。」
再來一次，喬洛堅持了十分鐘，周正一用三分之一的血量把他帶走了。
周正一笑著看喬洛一眼，喬洛臉上淡淡的：「再來。」
再來了七、八次，喬洛漸漸適應了手柄鍵位和連招操作，和周正一打的難分勝負。
其實周正一還是讓了他的，他給喬洛選的人物天生力量值就高，攻擊傷害大，放大招時的鍵位連擊也容易搓點。周正一能連勝他這麼多場，全是靠著老手的技術在碾壓。但這個優勢也隨著喬洛對遊戲的熟悉上升而逐漸式微。
現在這一局打到現在，周正一和喬洛兩人都只剩了不到四分之一的血量。
周正一也認真起來，聚精會神的搓著手柄。喬洛的人物一個側踢，他正要滑步躲避，胳膊肘忽然被喬洛手臂撞了一下，手指就沒按對鍵位。
周正一的人物做了個滑稽的下蹲，立刻被踢飛，血量只剩點皮兒。
周正一橫起半邊眉毛，正要開口給自己伸張正義，喬洛的人物又猛攻過來，連帶著他自己也撲了過來，整個上半身朝周正一倒了過來。
周正一瞬間被擠倒在沙發裡，眼前的電視屏幕橫了過去，他呲著牙，一套連招迅速K.O.了喬洛，險勝。他甩開手柄，推了推拱在他胸口的毛絨絨的腦袋：「小喬同志，你這屬於人身物理攻擊，作弊啊。」
「正一哥，那你讓讓我唄，」喬洛抬起臉，嘴和下巴陷在周正一棉睡衣裡，他壓著周正一晃了晃，無賴的拖著長調子：「好歹也讓我贏一次啊——」
周正一近距離看著他撒著嬌的臉，沒來由的有些緊張，心臟像是讓人輕輕籠著手指捏了一把似的，有一瞬間的酸脹。
喬洛和他對視了半晌，小扇子似的睫毛忽然一顫，撐起上身把臉湊近了周正一，鼻尖輕輕蹭了蹭周正一的鼻尖，他俯下身，臉貼著臉，灼熱的呼吸打下來：「做不做？嗯？」
第二十章
後來兩人自然是做了。沙發上做了一次，回床上又做了一次。
喬洛來他家幹嘛來的，不就是來幹他的。
事後周正一捂著自己飽受折磨的腰，一方面感慨這年輕人體力就是好，另一方面在腦子裡揮之不去的，是喬洛在他身上不停晃動的臉。
一般人從下往上看都容易變成死亡視角，但喬洛骨相生得極好，他下巴從正面看細窄，從下面看卻又稜角分明，他微揚起頭的時候，下顎骨的線條和脖頸連在一起，修長而有力。
喬洛容貌俊美，這件事周正一打從第一眼見到他時就認證了，可這一點並不會過多的吸引住周正一的注意力。
周正一從小對外貌著裝這種事情的敏感度就很低，他自己的臉就不算差，也收過不少的告白，同學的，同事的，甚至還和同性的Beta友人有過一段稱得上曖昧的經歷——他身邊不乏外表能打高分的人，但周正一從來沒有過多的注意過對方的臉，除了喬洛。
喬洛工作的臉，吃飯的臉，打哈欠的臉，輸遊戲的臉，高潮的臉。
周正一的視線不自覺追著他，時間久了，就發現喬洛其實並不像他一開始表現出來的那樣軟，有時候，很偶爾的時候，也會露出那種不耐煩的神情。
有次周正一下班去家附近的小超市買食材，沒有停車位車就停在了路邊，他把喬洛留下來看車，自己進了超市。等出來的時候，喬洛正靠在車門旁邊等他，跟前站著個矮個的小少年，嬉笑著跟他說著什麼，還舉了舉手裡的手機。
哦，搭訕的啊。周正一提著塑料袋，慢悠悠往車那邊走。
喬洛摘下耳機，好像對那少年說了什麼，少年不依不饒的擺弄了一下手機，喬洛突然朝少年壓低了頭，再說沒說話周正一就不知道了——少年的後腦勺擋住了他的臉。沒一會兒，少年往後退了兩步，有些驚慌的掉頭跑走了。
他一走，喬洛的表情便顯現了出來——那是一張冷淡裡帶著幾分嘲弄的臉。
喬洛的嘲弄還沒完全收起來，一抬眼，就撞見了買菜歸來的周正一。那張臉上的冷淡彷彿化開了一般，五官一瞬間舒展開來，他又笑出那個靦腆的感覺：「正一哥，你回來了。」
周正一挑挑眉，他捕捉到喬洛的變臉，連他眼裡的那點兒一閃而過的狡黠，都覺得十分可愛。他拉開車門，逗喬洛：「霍喲，挺凶的嘛。」
喬洛接過他手上的菜，坐上副駕駛：「那種貼上來的Omega很麻煩的，纏住了就不放。」
周正一說：「那你就嚇唬人家呀，你怎麼嚇唬人家的，說給我聽聽。」
喬洛有點不好意思似的低著頭：「釋放信息素。」
這個周正一倒是聽說過。成年Alpha可以靠散發信息素威懾對方，本身越強大信息素的壓迫感也越強，但是這個勾搭Omega不是也用信息素嗎？這怎麼區分是想打架還是想求偶，味道難道會不同？
周正一突然好奇起來，喬洛的信息素是什麼味道？
這個問題有點涉及隱私，周正一憋了半天，還是隨便扯了句別的，帶過了話題：「那小孩兒長得挺好看啊，倒貼你都不要，還嫌麻煩，什麼樣的不麻煩呀。」
周正一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喬洛安靜了一分鐘後，突然接了話，開玩笑似的說：「你這樣的。」
「哈哈，」周正一笑了兩聲，自誇道：「那你眼光挺好，晚上給你做你愛吃的周氏小炒肉。」
周正一晚上在家做飯吃，午飯一般都吃單位食堂。
喬洛給他帶以後，倆人工作綁定在一起，基本上就是同進同出，午飯順帶著也一起吃了。
食堂裡人潮湧動，周正一舉著餐盤，隨人流往前移動，眼睛盯著菜，琢磨要吃什麼。喬洛跟在他斜後方的兩步開外，一掃眼，就看見有個娃娃臉的男人衝著周正一的方向急奔過去，抬手就要從背後摟他脖子。喬洛長腿一伸，擋在周正一後背，一把擒住那人手腕，低聲道：「你幹什麼。」
那人瞪圓了眼睛，人長得秀氣嗓門卻大：「你幹什麼！！」
周正一聽聲猛一回頭，「誒怎麼回事？」他來回看了兩人一眼，抓住喬洛的手，下巴往那娃娃臉一點，「鬆手鬆手，這我髮小——顧鳴，顧鳴，這是我徒弟，喬洛，你喊小喬就成。」
顧鳴抽回手，轉了轉腕子，橫了喬洛一眼：「哦——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小喬啊，看著還挺人——唔！」周正一一胳膊肘頂在顧鳴胸口，把他『人模狗樣』的後半截懟了回去。
他髮小一直不太喜歡喬洛，總覺得是空降的Alpha搶了他晉陞的名額。周正一跟他閒聊時提過一句喬洛現在他在帶，就被顧鳴信息轟炸的罵了好幾天。
「你火急火燎的找我幹什麼啊？」周正一趕緊轉移話題。
「哦，」顧鳴一把摟住周正一脖子，「我工卡沒帶出來，你請我吃飯。」
單位食堂都是直接刷工卡結錢的，不收現金，沒卡還真吃不了飯。
周正一讓他夾著脖子走了兩步，「你這丟三落四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治治。」
「我丟不了你就行了唄。」顧鳴指了指打飯窗口裡的木鬚肉蓋飯，「我要吃這個。」
周正一給他刷了卡，端著飯出來的時候自然也是三個人坐一起吃。
顧鳴不愛吃木耳，就把自己木鬚肉裡的木耳挑挑揀揀的，全丟給了周正一，然後又從周正一盤裡撿宮保雞丁裡的花生豆吃。
花生豆被他嚼得嘎巴響，喬洛戳了戳自己盤裡的菜，突然看向他：「顧鳴——哥。」
周正一聽出他稱呼的猶豫，抬頭對喬洛說：「叫哥吧，他就是臉看著小，實際也就比我小一歲，比你大好些呢，喊哥不虧。」
喬洛抿嘴笑笑，「顧鳴哥跟正一哥關係很好啊。」
「那是，我跟阿一一塊長大的。」顧鳴扒拉口飯，口齒不清地繼續道：「他要是個妹子，我早娶回家了。」
喬洛扒拉菜的筷子一頓，眉毛輕微動了動。
「放屁——」周正一笑著罵他，「要娶也是我娶你，不過就你這樣不好伺候的，我還真不敢娶。」
顧鳴呸了一口，氣得拿筷子敲周正一的手，「你想娶我還不嫁呢——」
喬洛一共也沒吃兩口，此時放下筷子，歪頭看倆人沒正形的耍嘴皮子掐架，臉上帶著笑。
周正一從餘光裡看他那個笑，怎麼看怎麼不對勁，但又說不清怎麼個不對勁。
晚上喬洛跟他回家，倆人坐一塊吃晚飯的時候，他才明白了。
喬洛面前的菜是道雞蛋炒西紅柿，他不愛吃西紅柿，周正一就在裡面可勁兒挑西紅柿吃，吃著吃著，盤子就讓喬洛端走了。
周正一不明所以的抬起眼，眼瞅著喬洛端著盤子去了廚房，然後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手腕一抖，把那盤菜全數餵了垃圾桶。
周正一眼睛盯著垃圾桶，一時愣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喬洛也垂頭看著垃圾桶，看了片刻，忽然開口：「你怎麼這麼愛吃別人不吃的東西。」
周正一沒跟上他思路，轉著眼珠子看向他：「啊？」
喬洛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很快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正一哥，我今天有點累。」
周正一哦了一聲，往前湊了一步，歪頭看他臉：「身體不舒服？」
「嗯，」喬洛繞過他，出了廚房，「哥，我晚上還有點事，先走了，過兩天再來你這兒。」說完穿衣換鞋關門走人，一氣呵成。
周正一一路跟他到門口，被猛地關上的門拍了一鼻子的灰。
他蹭蹭鼻子，想起喬洛臨走時的那個笑。
那笑跟中午時如出一轍——眼睛不彎，半瞇著，唇角抿起來的角度也跟平時不太一樣。
周正一後知後覺的想，哦，這麼個笑法是生氣了。
但是他生哪門子氣？
周正一頓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怪完蛋的，喬洛莫名其妙的發了脾氣，他被甩了臉子，腦子裡第一個反應卻是這個——偶爾使小性子的喬洛，居然，還他媽挺可愛的……
第二十一章
喬洛從他家耍性子甩門走人以後，第二天8點也沒出現在單位。
周正一拿不準他是請假了還是遲到，就頻頻去看他工位上來人沒有。喬洛的座位在周正一斜後方。周正一姿勢彆扭的轉著脖子去看，看到第七回 ，對面劉錦從報紙裡抬起頭，瞧瞧他：「你落枕？」
周正一訕訕的拿手捏捏脖頸，含糊道：「唔，有點，枕頭高了。」
夏眠捧著水杯晃悠過來：「師父你落枕啊？應該讓喬師弟給你捏兩下。」她偏頭看看喬洛空蕩蕩的工位，聳了聳肩，「可惜師弟沒來啊。」
「都這個點了，估計是不來了吧。」周正一看了眼錶，狀似無意地問劉錦，「老劉，他是請假嗎？」
劉錦兼著他們科室考勤管理員的職責，平時誰請個假，跟領導批完假條都得交給考勤員輸系統，所以喬洛請不請假，別人不知道，劉錦一定會知道。
周正一這麼勤打聽喬洛去向，主要是想知道他請的事假還是病假——喬洛剛來沒到一年，還沒有年假，他缺勤只能請這兩種假。如果是事假倒也沒什麼，周正一怕他請的病假。喬洛每周來他家一次，有時候太晚說住就住下了，也沒見他跟誰報過備。這麼看，喬洛大概率是自己住自己的，應該並沒有跟父母朋友住一起。
如果真是一個人住，在家生個病發個燒，也沒人能搭把手照應一下。
周正一就是怕有這個情況，才一個勁兒的跟劉錦打聽。
劉錦抬眉毛看看周正一，又看看夏眠，摘了老花鏡，朝他倆招招手。
兩人自覺把腦袋湊過去，劉錦壓低了聲音說：「別說，這小喬的考勤還真不歸我做。這話私下裡說說完事兒了，別往外傳啊，他過來實習其實算借調，人事關係並沒有掛靠過來，考勤系統自然也不是我錄。」
夏眠吃驚的瞪圓了眼睛，「喬師弟身世這麼神秘呢？那他人事關係在哪兒啊？」
劉錦食指豎起，往上一指：「自然是上邊兒。」
周正一他們這個單位，是一家知名企業的下屬單位，一級單位在市中心那頭，薪資待遇和實力水平都不是他們現在單位能比的。
夏眠擺出O型嘴，「天吶，我們貌美膚白人比花嬌的喬師弟，難道還是個背景深厚的皇親國戚！」
劉錦敲敲座椅扶手，「說不準，就你這樣天天對人家吆五喝六的，等他出實習期，正式聘上咱們科經理，第一個就得拿你開刀。」說完就給她表演了個手起刀落。
夏眠嗷一嗓子，嗷完發現自己聲音大了，又小聲說：「不可能，我可是他親師姐，我們可是一脈相承的同師門呀——」夏眠兩手扒住周正一手臂，皺皺巴巴的看著他。
周正一把夏眠爪子抖落開，擺出嫌棄的臉，甩著手：「去、去，拿出點大師姐的樣子，看看小喬那裡有沒有著急的活兒，處理一下。」
夏眠撇著嘴走了，三人的八卦小劇場原地解散。
喬洛可能有背景這事兒周正一早先就猜測過，畢竟一個新員工，再能幹，再有Alpha性別buff加持，那也斷然沒有一來就踩著老員工上位的道理。當時大家私底下風傳許久，說他是領導備選，就算消息不百分百準確，那肯定也是有跡可循，不是瞎白活出來的。
顧鳴的部門跟他不在一棟樓，都聽說過這事兒，後來還一臉忿忿的找他喝過酒。
周正一心裡緩緩翻起一個白眼，是，要不是他髮小的這場酒，他就撿不了躺屍的喬洛，也沒後面這亂七八糟的一大串事兒了。
周正一胡亂攏了把頭髮，掏出手機，打開聊天軟件，找到喬洛。
他想起來，喬洛昨天走前的確說過自己有事，只不過周正一以為他是順嘴一說，隨便找了個走人的藉口而已。現在看看，興許是真的有事。
周正一戳戳手機屏幕，給杳無音信的喬洛發了倆字。
1：在忙？
直到下班，周正一都沒等來回信。
晚上，周正一吃飯吃藥再洗澡，洗完就直接鑽了被窩，他舉著手機，盯著信息輸入框上不停閃爍的小豎條發呆。
喬洛一直都沒回信。這情況從沒出現過，喬洛一直是隨叫隨到的。
他這是，還在生氣？
周正一在被子裡翻了個身，開始認真思考他是不是應該發點什麼，哄哄小孩兒。
周正一哄人很有一套的。
他小時候休過學，一年後再回去上學，身邊的同學全比他小了一歲，他就總有當一班人便宜哥哥的感覺，平日裡都是主動去充當照顧人的那一方。後來工作了，周圍同事又多是四平八穩的的老師傅，周正一見天兒的受人熏陶，原本就豁達的性格愈發老成。
日常跟人相處，周正一幾乎就沒紅過臉，就算遇到爭執了，也是講理的那一個。偶爾趕上朋友耍小性子，沒理可講了，他就耐著性子去哄，總能給哄回來。他髮小的那個大小姐脾氣，差不多就是讓他給慣出來的。
所以，哄喬洛，他不是低不下這個頭，只是實在不知道喬洛在氣什麼。而且他倆的關係，好像也沒熟悉到他能直接打電話問他生啥氣的地步。微信上聯繫，也僅僅是個發個『來』、『在忙』的關係，不然還能說啥呢？周正一總不能給他發消息說『來操』吧。
他倆的關係——周正一想到這個，腦仁就抽了一下，他倆什麼關係？說同事比同事近，說朋友吧，哪有跟朋友捅屁股玩兒的。
周正一夾著羽絨被，翻來覆去的打了幾個滾，突然覺得自己有病。
雖然他的確是有病——他信息素紊亂，這是生理上的，他現在主要是覺得自己心理上也有毛病。
喬洛不回信息就是在忙唄，他吃飽了撐的在這糾結個什麼勁兒啊。
周正一仰躺著嗤笑一聲，把手機丟一邊，抱了平板過來刷了會兒網，看了看論壇裡新出的技術貼，看著看著，他突然翻身而起，摸起手機，敲字——
1：明天周六，要來我家吃餃子嗎？三鮮餡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喬洛的對話框裡都沒刷出新消息。
周正一不再在意，繫著圍裙在廚房和面。
門口突然出現敲門聲。
周正一兩手都是麵粉，他也懶得洗了，直接舉著手去了門口，「哪位？」
「正一哥。」
喬洛的聲音略有些拖長音，從門後悶悶的傳過來，聽起來好像有點兒疲倦。
周正一趕緊拿胳膊肘壓了下門把手，給他打開門：「喬洛？你怎麼了？」
門打開，喬洛沒什麼精神的臉就現了出來。
他今天打扮很有些不一樣，穿了款型修身的長風衣，裡面是煙灰色西服套裝，脖子上掛著羊絨圍巾。重點是他應該打過髮蠟，平時垂順在額前的頭髮都背了過去，露出來光潔飽滿的額頭。
喬洛原來的髮型，配著他那個總有點害羞味道的笑，總是顯得又乖又嫩的。現在他弄成這樣俐落的造型，整個人看著就生出來一些不一樣的氣勢，有那麼點高傲凌厲的意思。
只不過他現在這張可憐兮兮的臉，又跟什麼高傲凌厲不沾邊。
周正一挑挑眉：「你打扮這麼隆重，這是去參加了宴會嗎。」
喬洛拖著步子進門，踢開皮鞋，拖鞋都沒穿就踢踏著走了進來，「家裡辦事，麻煩得要死……我好累啊，正一哥。」
周正一拿腳關上門，從他身後繞到前面，拿胳膊攔了他一下，「嘖，地涼，你趕緊換拖鞋，大衣掛鉤上。」
喬洛眉眼耷拉著，從脖子上取下圍巾，語帶哀怨地說：「鞋子有點小。」
周正一的拖鞋都是自己的碼，喬洛穿著確實會稍微小了一圈。他雖然抱怨，但還是很乖的去換了拖鞋。
周正一偷偷觀他神色，發現他不像是生過氣的樣子，就順嘴問了句：「你不生我氣了？」
喬洛關上鞋櫃，直起腰看了眼周正一，嘴角輕微的挑了一下，又讓他給壓下來了，他說：「正一哥，我沒有生氣，我真的是去忙了。」
喬洛確實沒有生氣。
他覺著周正一這話問得挺有意思的，周正一這樣留在自己身邊解悶的，有什麼資格跟他談生不生氣的呢。昨天他就是突然不想看見周正一的臉，所以抬腿就走了。今天白天有家族聚會，他一直忙著在家宴上對付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狐狸們，神經緊繃了一整天，累得要死，想找地方放鬆一下，所以就又來了。周正一這裡他一向是來去自如的。
有什麼生不生氣的，他完全犯不上跟個逗趣兒用的Beta置氣。
他聽著周正一的問話就想笑，但這個表情做出來不合時宜，他就控制住了，擺出一張平和的臉來。
周正一仔細看了看喬洛，見他的確是一臉心平氣和的，就知道這兩天是自己瞎琢磨了，喬洛走得匆忙，真是去忙了。挺好。周正一心情也跟著鬆快下來，跟他逗悶子：「你看到我信息了？怎麼也不回個。」
「看到了，」喬洛邊脫大衣邊說：「我手機那時沒電了，沒來得及回。」
喬洛收到信息的時候，正跟他那幾個異姓的堂兄弟虛與委蛇，手機震了一下，他摸出來看了一眼，就把手機揣回兜了。周正一的信息他沒時間、也懶得回。
周正一哦了一聲，又道：「那你可白來了，我餃子沒做你那份。」
餃子哪兒有只做一人份的，周正一只是逗逗他。
喬洛掛好大衣，轉過身來，眉毛擰在一起，露出一張委屈巴交的臉：「哥，我一口都沒得吃嗎。」
周正一忽然就開心起來，他手比腦子先動了起來——他手上有麵粉，就拿手腕扣住喬洛的後頸，伸長手臂把他的頭勾了下來。周正一拿額頭去碰了下喬洛額頭，用哄小孩似的口氣說：「不要皺眉，福氣都讓你皺沒了。」
額頭相抵，眼對著眼，兩人皆是一愣。
周正一最先反應過來，他臉上一哂，把頭挪了開，乾笑著說：「逗你呢，餃子有你的……」
周正一腦袋一離開，喬洛的眉毛又皺了起來。他沒什麼表情的盯了周正一一會兒，突然伸手探到他腦後，手掌牢牢扣住他後腦勺，臉一下子壓下來，嘴唇貼在周正一的唇上。
那觸感乾燥柔軟，周正一失神了一下，張嘴喊：「喬……」
喬洛濕潤的舌頭，立刻沿著他開啟的唇縫，探了進來。
第二十二章
喬洛的舌頭在周正一的牙齒上輕掃了一下，而後擠進了他嘴裡，追著他舌尖舔舐逗弄起來。
周正一本能想躲，但腦袋被喬洛的手掌控著，動不了絲毫。周正一下意識抬手去推喬洛肩膀，可他手上不乾淨，只能拿手掌虛虛的抵了下喬洛肩頭。
喬洛另一隻手伸上來，順著周正一的脖子往上撫摸，拇指指腹撫過他上下滾動的喉結，再卡住他下顎骨，一施力，迫使他最大限度的張開嘴。喬洛利用身高，微側著臉，將自己的唇完完全全的貼合下來，作亂的舌頭細細舔過內壁，在周正一無法閉合的嘴裡大肆掠奪。
那舌頭濕滑柔軟，緊緊追逐糾纏著周正一的舌頭。周正一感覺自己腦子裡的空氣都被喬洛的舌頭卷跑了，氣兒都喘不勻了，趕緊唔唔著掙扎了起來，拿手背連連拍打喬洛肩膀，喬洛這才離開他的嘴，兩人唇齒分開時還帶起一根牽連不斷的銀絲。
周正一憋得臉上發燙，趕緊拿手背蹭了下嘴，偏過臉急倒了幾口氣。
喬洛胸腔也上下起伏著，他微瞇著眼，眼光深沉的盯了一會兒周正一，又俯下身，在他唇上啄了幾口，又輕又軟的。
周正一怔了一下，抬手在兩人面前晃了晃：「……我，手不乾淨，我洗手。」說完轉身去了廁所。
涼水從水龍頭裡流淌下來，沖刷掉了周正一手上的麵粉。
周正一看著水流發了會兒呆，抬起頭，這才從洗漱鏡裡看到自己爆紅的臉。周正一面皮抽了一下，趕緊低頭拿涼水拍臉。拍著拍著，腰忽然被一隻手臂橫著抱住，周正一立馬直起身，一掀眼皮，就從鏡子裡看到了身後緊緊貼過來的喬洛。
周正一扒了一下環住自己的胳膊，沒扒拉動，只好勉強在喬洛懷裡蹭著轉了個身。
喬洛把西服外套脫了，只穿著裡面的襯衫，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鼓鼓囊囊的胸肌在裡面半露不露的。他原本整齊俐落的髮型略顯凌亂，額前的碎髮掉了幾縷下來，垂在眼前。
周正一看著他的臉，「你不是累了？沙發上休息會兒去，飯好了我喊你。」
「累得沒胃口，不想吃。」喬洛孩子氣的撇撇嘴，低下頭靠在周正一臉頰旁邊，拿牙尖咬了咬他耳垂，撒嬌似的道，「我想吃你。」
涼水算是白撩了，周正一臉上再次蒸騰起來。
喬洛繞在周正一腰上的手探進圍裙裡，掀開他的棉質睡衣，指尖在大片背部肌膚上一滑而過，而後順著脊背的曲線往下輕撫。那線條內陷再起伏，挺翹的臀峰間隱藏著幽穴。
周正一反手一把按住那個一路往他臀縫裡鑽的手。
喬洛面上露出委屈的神色，他低頭貼著周正一微微揚起的臉，每說一個字就在他唇上輕啄一口：「我想做，讓我做。」說完兩手緊緊抱住周正一，黏黏糊糊的帶著他搖了搖。
兩人下身貼在一起，喬洛那活兒明顯精神起來，蓄勢待發的頂著周正一下腹。周正一胯下也半抬了頭，被他一下下蹭著，愈發硬挺。
喬洛就跟漂亮小孩跟大人討要糖果吃似的，面上眼巴巴的，語氣裡卻帶著備受寵愛慣出來的有恃無恐：「哥，我們做吧，嗯？我會讓你舒服的。」
周正一讓他抱著可勁兒撒嬌，覺著自己是那個攥著糖哄小孩的大人似的，卻沒想到在喬洛心裡，他更像是那顆剝開包裝紙就能吃進嘴裡的糖。
沒等周正一回話——其實也不太需要他回話，喬洛摟緊他腰身，手臂一使勁兒，一把將他托舉到水池檯子上，趁著屁股懸空的剎那一下子褪下他鬆垮的睡褲。
周正一皺了下眉，扯了一把喬洛襯衫領子，「去臥室……」後面的話被喬洛吞了下去。
喬洛親的又急又狠，周正一感覺這都不能算單純的親吻了，他的嘴唇被又舔又咬的啃了好幾口，這幾乎算是噬咬了。
喬洛動作有些急切，手指擠進周正一閉合的肉穴草草攪和幾下，就退了出去，然後扶著自己的火熱直接推了進來。
周正一的甬道還是乾澀的，把喬洛吞進一半就覺出吃力來，他後穴本能的絞緊，內壁一收一縮的往外推拒著粗壯的陰莖。
喬洛被夾得也很難耐，他喘了口氣，兩手把周正一的大腿根掰到最開，用誘哄的聲音說：「哥，你下面咬得太緊了，你放鬆點。」
周正一後面漲得生疼，磨著後槽牙說：「放鬆個屁，你讓我捅一個試試。」
喬洛低頭和他濕吻，舌頭在他唇齒間頻頻戳弄，模擬性器進出的動作。周正一兩手吃力的反撐在水池邊上，讓他親的渾身都在抖。喬洛趁著他身子發軟，一下子把自己全部送了進去。
周正一悶哼一聲，腿直打顫。
喬洛把他手環在自己脖子上，又把他腿掛在自己腰際，再揉了一把飽滿的臀肉，說：「腿夾住我。」
水池台上地方本來就不大，周正一還得懸空半個屁股，姿勢本來就難拿，此時也顧不得別的了，周正一把兩條長腿纏上喬洛細窄有力的腰。
喬洛呼出口氣，手掐住周正一的胯，身下開始抽送起來。
隨著喬洛動作，周正一的甬道慢慢打開，一下一下的被操出水來，喬洛低頭看了一眼兩人交合的地方，突然挑起眼角笑了一聲。
周正一半閉著眼，又舒服又不舒服的，聽見他笑，就抬眼看了他一下，正好喬洛也把臉湊了過來，呵著氣的在他耳邊說悄悄話：「正一哥，你看，你都把我弄濕了。」
周正一在床上臉皮一向薄，聽不了這個，他不說話，皺了下眉，索性閉上了眼。
喬洛頂了他一會兒，伸手捏住他下巴，強迫他低下頭：「哥，你看看，你死死咬著我呢。」
周正一緊緊閉著眼睛，暴躁地道：「你他媽做就做，不要那麼多話！！」剛說完眼皮子就被什麼濕軟的東西舔了一下，周正一下意識睜開眼，視線正對，一下看見了自己的下體——他兩腿大敞，性器高高挺立著，頂端時不時被喬洛的腹肌摩擦著，喬洛的那根玩意兒就在他臀間來回進出。
周正一一下子就木了，喬洛還特缺德的故意放慢了節奏，整根的捅進去，再整根的拔出來。他這麼一弄，那肉穴吞雞巴的畫面就跟電影慢放似的在周正一眼前晃。
喬洛的性器跟他本人偏柔的相貌全然不搭，猙獰粗壯，青筋環繞著柱身，從周正一體內出來的時候，上面還掛著他下體淌出的水，顯得濕漉漉的。
那畫面太過刺激直接，激得周正一腦子裡轟的一聲，腰腹不安分的扭動起來。
喬洛箍緊他，下身撞擊的力道越來越大，他說話的氣息也有些不穩：「哥，我操得你爽不爽。」
周正一不知道喬洛今天什麼毛病，怎麼跟哪裡開了總閘似的，騷話一套一套的。他想讓他少廢話，張嘴就只發出了控制不住的呻吟聲。
喬洛又把這些呻吟聲吃了進去，唇舌攻擊性十足的侵佔著他的口腔。
周正一在這個長長的濕熱的吻裡，迎來了第一次高潮。
周正一渾身癱軟的掛在喬洛身上，急促的喘息著，緩緩感受著射精帶來的快感。
喬洛從他體內退了出來，把失著神的周正一翻轉過來，臉對著鏡子。喬洛將他擺出屁股撅起的姿勢，按低他腰窩，讓腰腹自然的塌下去，屁股翹得更高，再扶著自己的火熱，緩緩插了進去。
喬洛再次開始新一輪的抽送，動作又猛又快。他腹部不停拍打著周正一的臀肉，沒一會兒就把那兩團嫩肉拍得泛起紅痕。
「唔……嗯、嗯啊……」周正一承受不住的呻吟著，兩眼失焦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正對著鏡子，鏡子裡映照出來的是滿臉情慾的自己。周正一臉更紅了些，偏了下視線，又從鏡子裡看到了身後的喬洛。
喬洛兩手掌控著他屁股，正不知疲憊的往前送胯。他襯衫完全解開了，露出來大片性感結實的胸肌。他此時身上帶了薄汗，下巴微微仰起，臉上侵染著情色的氣息，額前的頭髮全散落下來，半遮住了半闔著的眼睛。
周正一被幹得渾身癱軟，快感一層疊著一層的在身體裡衝撞，他神情有些渙散，略有些茫然的往鏡子裡看了一眼。喬洛正好垂下目光，兩人的視線在鏡面上粘黏到在一起。周正一腹下一緊，顫抖著射了出來。
喬洛被他猛地一吸，粗聲喘了口氣，掌著他的後臀，惡狠狠的撞擊幾十下，也洩了出來。
第二十三章
兩人脫光了在浴室又做了一次，雙雙倒回臥室的時候周正一已經完全沒心情去繼續包他的三鮮餃子了，最後還是點了外賣。
喬洛這次做的格外凶狠，周正一腰都直不起來，繃著臉在餐桌上吃飯。喬洛吃完就拉了把椅子坐他身後，低著頭一臉乖巧的給他捏腰。
周正一鼓著腮幫子嚼食物，回頭瞥了他一眼。喬洛眼瞼垂著，神情專注的正在給他按壓腰側——他現在多乖，就越凸顯出他在床上有多浪。
周正一溫吞吞的打掃乾淨飯菜，溫吞吞的收拾飯盒碗筷，然後再把跟在他屁股後面亂轉的喬洛轟回了家。
喬洛拿鞋尖卡著門，探進來半顆腦袋，可憐兮兮地問：「我不可以住下嗎？」
周正一彈了下他腦門，板著面孔道：「不可以，明天我有事，你回家去。」
喬洛讓他懟了下腦袋，捂著額頭扁起了嘴。
周正一無視他，直接關上門。喬洛被他轟出了屋子，卻沒能轟出腦子。周正一現在腦海裡翻來覆去甩不掉的，全是喬洛方纔那張色氣爆棚的臉。
喬洛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動，喬洛掌心裡的溫度，喬洛嘴唇上的觸感。
周正一甩了甩頭，緩緩垂了下眼，他覺得自己狀態有點微妙的不太對。
他是不是……
周正一按時吃了藥，心裡隱隱浮現出一個想法。
第二天一早，周正一驅車去醫院複診。
主治大夫還是徐少嵐，讓他又重新做了一套檢查，更新了病歷本，開藥。
徐少嵐遞過藥費單子，說：「你幾項數值都有在慢慢下降，藥繼續吃，半個月後再來測一次。」
周正一接過藥單，問：「徐大夫，我這個……毛病，還得持續多久啊？」
徐少嵐推了下眼鏡：「信息素紊亂期根據個人體質不同，表狀不一，持續時常也不太一樣。短的有幾個月痊癒的，長的也有幾年都調整不過來的，不過這種的也少見。」他頓了一下，又說：「我接觸到的病患，大多數的症狀都是青春期內分泌代謝紊亂，症狀發展成假性發情的只有幾例，嗯……性別為Beta的，目前只有周先生你一個。」
周正一哦了一聲，皺著眉毛猶豫了下，又問：「徐大夫，我還有個問題，這個假性發情，呃，除了會生理性的強制進入發情期以外，有沒有，有沒有可能從心理範疇上，對我產生影響……？」
徐少嵐看了他片刻，才道：「你是指信息素干擾？」
信息素干擾，周正一昨晚睡前特意抱著電腦查過詞條，是指AO發生性行為之後，特別是發生了標記的情況下，彼此會不可避免的受對方信息素影響——A對O產生獨佔欲和保護欲，O對A則是會產生臣服性和依賴性。
「嗯……你提的這個觀念很有趣，」徐少嵐曲起手指扣扣桌子，「理論上這種干擾只會存在於發生標記行為的AO之間，性事時過度刺激腺體，在神經素的作用下影響腦垂體，進而對雙方的心理乃至行為產生影響。但Beta群體沒有腺體，自身也不會產生信息素，按理說不論是和A還是O發生關係，從心理層面來講，應該都不會被干擾。」
周正一懵著就從醫院出來了。
他原先以為自己滿腦子喬洛，是假性發情時期帶來的副作用。就跟結為伴侶的AO似的，身心都會不可控的受對方影響。
可現在看看，又不是這麼回事。
從體質來說，Beta壓根沒有受信息素干擾的資格，那喬洛是怎麼做到在他心裡無處不在的？
周正一迷迷糊糊的琢磨了一天，有另外一種答案，在他思緒的邊界處，上上下下，若隱若現。
第二天是周一，活兒多，科室的幾個人一直悶頭忙到午休，吃完飯回來就一個個趴倒了瞇午覺。
周正一沒睡，趁著午休刷了會兒淘寶——他剛突然想起家裡的拖鞋不合喬洛的腳，想隨便買雙大一號的拖鞋。
店裡搞活動，有一款質量不錯的拖鞋買一送一。可惜是情侶款的，男款是暗棕色的，毛絨絨的鞋上還有兩隻圓圓的小熊耳朵。另一隻是女款，兔子耳朵。
周正一托著下巴劃了劃鼠標，在情侶拖鞋的頁面上看來看去，反正是買一送一的活動，他想看看有沒有買男款送男款的選項來的。
正專注的看網頁，夏眠鬧騰的驚呼聲從顯示器旁邊響起來：「師父你交女朋友啦？？」
周正一讓她嚇得一哆嗦，立刻慌忙在頁面上卡卡隨便一點，朝她瞪圓了眼，半天後說：「沒有，瞎叫什麼。」
夏眠嘁了一聲，抱著胳膊道一歪腦袋：「沒女朋友你看什麼情侶拖鞋，還凶我，你心虛呀？」
周正一惱得直擺手趕她：「大中午的你咋咋呼呼，沒看見都睡覺呢。」說完伸手關了電腦屏幕，二郎腿一翹，仰在靠椅裡閉目養神起來。
屏幕黑屏之前，頁面正停留在一套情侶睡衣的商品介紹上——那頁面是被周正一剛才胡亂點出來的，畫面正中央是一套兔子配熊的珊瑚絨情侶睡袍。
夏眠被那個睡袍晃了下眼，忽然安靜下來，她愣了一會兒，轉身離去時臉上帶著一閃而過的失落。
隔著老遠，喬洛的眼睛從顯示器上方望過來，他注意力被夏眠那聲驚呼吸引過來，恰巧捕捉到了夏眠轉身的那個瞬間。他瞇了瞇眼，手指間架著根鋼筆，晃晃悠悠的轉了個圈。
周正一啥都沒看見，他翹著腿閉著眼，表面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實際上心裡跟炸雷似的，思緒翻湧，驚駭的不行。
他這兩天堵在心裡一直沒想明白的事情，方才被夏眠那句無意之言一激，突然就通暢了。他原先真是完全沒往那方面琢磨過的。
他最近眼睛總是不自覺的追逐喬洛，就算閉著眼，心裡晃來繞去的依然還是那張臉。
為什麼？
因為他喜歡上喬洛了。
他動心了。
第二十四章
周正一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喜歡上一個Alpha。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以後會和一位Beta女性相識相戀。那姑娘可以不用很漂亮，也不用很能幹，但一定溫柔善良，和他處得來，兩個人彼此相愛，會互相照顧扶持著走完漫長的一生，就像他的父母一樣。
喬洛幾乎完全不符合他的擇偶標準——他是個男性Alpha，長得過於漂亮，人高馬大，偶爾會展露出刻在種族骨血裡的強勢，上床的時候還很放浪。
周正一是什麼時候動心的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
打從一開始，兩個人相處的順序就是倒著的。他們先做愛，然後接吻，最後才是談感情。
哦對，還不是個標準的倒序，中間還欠缺了個兩情相悅。周正一嘴上咧出個乾巴巴的笑，他現在可是單相思。
這他媽怎麼整，劇情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是不是得告個白，這白得怎麼告。他告白失敗的話，以後還怎麼面對喬洛，難道跟他說『我留不住你的人，但至少還能留住你的雞兒』？周正一亂七八糟的想到這一齣，把自己都給逗笑了，這也太尷尬了。那不然就等到假性發情的毛病好了以後的？
周正一這頭還沒整理好心情，喬洛那邊下了班就拎著包跟回來了。
他挎了個鼓囊囊的行李包，一進家門就拆包一樣樣往外掏，有睡衣，有拖鞋，還有個電動牙刷。周正一抱著胳膊看著他鋪的一大攤子東西，嘖了一聲：「你這是，要常住啊？」
喬洛仰頭，朝他露出個又可憐又迷人的笑容：「正一哥，我怕忙起來時間排不過來，想了想，要不還是提前一些，打好富裕吧。」
喬洛給周正一解釋的明明白白，周正一的發情差不多一周多會有一次，原先兩人默認的做愛周期是一個禮拜一次。但偶爾喬洛要去忙別的，周末會趕不回來，所以為了安全起見，不如主動縮短這個周期。
周正一在這個邏輯裡繞了一整圈，挑挑眉毛：「你說得好他媽有道理。」然後就被撲過來的喬洛邊親邊摸的操了又操。
做完喬洛就直接睡在他家。之後的第二天來了，第三天也跟回來了。
周正一就覺著倆人的關係更迷幻了——他家衣櫃裡有兩套睡衣，鞋櫃裡常備著兩雙拖鞋，浴室水台上並列放著兩個電動牙刷——他們彼此還沒心意相通，就已經一隻腳步入半同居的階段了。
一周裡喬洛差不多會隨機過來住個三四天，有時候跳著日子來，有時候又連著來。原先還都是周正一召喚他，現在都是喬洛自己選日子來。他來了就做，做完去洗澡。周正一還發現他有個小毛病，洗完澡不愛吹頭髮，自己還擦不乾。
這大冬天的屋裡暖氣再足，也架不住頭髮潮乎乎的直接睡覺，周正一就扯著他坐床邊，站對面舉著吹風機硬給他吹頭髮。
喬洛的頭髮髮質偏軟，摸起來是又細密又柔軟的觸覺，周正一手上專注的給他呼嚕毛，突然發現了什麼：「誒，你髮梢有點卷啊。」
濕的時候還看不太出來，喬洛頭髮被吹蓬鬆以後那真是往哪個方向舒展的都有。
喬洛本來乖乖低著頭，聽他說話就揚起下巴，眨眨眼，露出個嫌棄的神色：「啊，又捲起來了？好煩。」
周正一笑笑：「你煩什麼。」
「頭髮啊，很麻煩的。」喬洛撥了撥自己的頭髮簾，「我有點天然卷，要不下次再帶個夾板過來……」
周正一把他額前的頭髮又扒拉回來，「你卷髮也很好看。」
聞言，喬洛一下子笑起來，眉眼彎彎的，他兩腿夾住周正一的大腿外側，伸手把他帶進懷裡，下巴貼著他胸腔，嬌氣的問：「直髮好看還是卷髮好看？」
喬洛的眉眼深邃，眼皮是那種標準的歐式大雙眼皮，他鼻樑又高挺，不笑的時候配著直髮會顯得強勢英挺，但是換上微微的卷髮，就會把那種冷硬中和掉一些，整個人看起來更偏溫柔稚嫩一點。
只不過喬洛從小長大的環境裡，從來都不需要這種沒用的溫柔稚嫩，所以他習慣性把頭髮拉直。
周正一低頭看著他，本來想說大老爺們誰在意這個，話一出口卻變成了：「都好看。」
喬洛笑得更睫毛直顫，他把周正一拉下來一點，嘴唇啄了啄他下巴頦，「都好看呀，那我以後老了呢，變老頭了。」
「那也是好看的老頭。」周正一看著喬洛眼睛，輕聲說：「是你都好看。」
喬洛把他上半身拉得更低了些，輕柔的吻他嘴唇，「正一哥，你在跟我調情嗎。」
周正一想說什麼，他一張開嘴，喬洛的舌頭就探了進來，緊接著就是一個火熱濕潤的深吻。
說這句話時周正一其實挺真誠的，他的感情觀特樸實，沒啥彎彎繞繞的，能看著自己喜歡的人變老，對他來說是一種人生幸福。他喜歡喬洛，他感覺喬洛應該也是喜歡他的。喬洛可以跟他頻繁做愛，可以跟他像戀人一樣接吻，做完會緊緊擁抱彼此，還喜歡彎著眼睛對他撒嬌。
那雙眼睛可真漂亮，透透亮亮的，周正一望過去，似乎也能從裡面看見自己。
可他知道，兩個人的身體貼得再近，心並沒有連到一起。
他能感覺出來，他對喬洛的喜歡，和喬洛對他的喜歡，是兩種感情，不一樣的。
周正一希望有一天能把這兩種感情變得一樣。
第二十五章
這麼著過了一個多禮拜，喬洛在周正一家住得的天數越來越多，周正一早上出去晨練完會帶兩人份的早餐回來。喬洛睡醒洗漱完就能吃到熱騰騰的早飯，吃完兩人再溜躂著去上班。不過為了避嫌，倆人一般都錯開時間進科室門。
這兩天單位正好結束了一個大項目，整個科室都閒一點，大家互相串崗聊天，平時最話嘮的夏眠卻很反常的安靜。
劉錦朝她點點下巴，跟周正一說：「小丫頭好像心情不好，蔫頭耷腦的好幾天了。」
周正一就端著茶杯過去逗她：「愛徒，怎麼最近不來為師這兒請安了。」
「師父……」夏眠鼓著嘴，抬眼巴巴的看看他，欲言，看了看周圍同事，又止了。
下午的時候喬洛被叫去另一個部門開會，快下班時給周正一發微信。
喬洛：正一哥，他們不知道還要開多久，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委屈巴巴.jpg]
1：沒事
1：我等你
喬洛：[星星眼.jpg]
喬洛：哎還是算了哥，不知道幾點完事呢
喬洛：你先回家給我做周氏燉肉吧，我想吃
1：行
1：你散會了就過來
喬洛：[比心.gif]
周正一刷卡下班，剛走到家門口，掏手機給喬洛發了個到家的信息，突然手機一震，接到了夏眠的信息。
夏小眠：師父TVT你在家嗎？我有話想說
夏小眠：我現在就在你家附近，可以直接去你家樓下找你嗎？
他給夏眠回了個可以，再下樓，過沒五分鐘，夏眠停好車，拉開車門走下來。
周正一看她眼圈紅紅的，問：「這是怎麼了？」
夏眠看了他一眼，嘴唇一抖，蓄在眼泡裡打轉的淚水吧嗒掉下來。
喬洛開完會給周正一發信息。
喬洛：哥我下班了，這就到，你在家等我
周正一沒回。
喬洛邁著大長腿進了小區口，往周家的樓層一拐，一眼就看到了，在小區公園的花壇邊，站著一個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人影。那人身前的長椅上坐著另一個人，半捂著臉，瘦弱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從喬洛這個方向看過去，兩人就像是彼此依偎在一起。
喬洛插著兜，面無表情的看著夏眠靠在周正一懷裡哭泣。
本該在家給他帶著圍裙做飯的周正一，此時正站在花園長椅旁，懷抱個著女人，還壓低著上身，伸手撫摸著她的臉。
夏眠前幾天懷疑周正一交女朋友時，那張一閃而過的失落的臉，在他腦海裡慢慢浮現出來。
喬洛陰沉沉的站在原地，掏手機給周正一打了個電話。他眼睜睜看著周正一在那邊騰出手來摸摸兜，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沒接也沒掛，又塞回了上衣兜。
喬洛扯扯嘴角，嗤笑一聲，轉身就走。
走出去沒幾步，喬洛冷漠的臉上抽動一下，他微微揚起下巴，胸口做了幾個起伏，沉默著站了幾分鐘，又大轉身返了回去。
周正一和夏眠分開以後回家，邊上樓邊給喬洛回電話。他走到自己那層的樓道口，電話剛好接通，叮叮玲玲的手機鈴音突兀的在樓道裡響起，嚇了他一跳。他家門口的樓道燈還是壞的，不聲控，他扶著牆朝黑乎乎的樓層間看了半天，才發現自家門口站著個人。手機鈴聲從他身上傳過來，正是喬洛。
周正一掛掉電話，納悶著問他：「怎麼不開燈？黑漆漆的，你到多會兒了？我剛……」邊說邊要去敲聲控燈開關。
喬洛一把攔住他摸開關的手，聲音聽起來有些發冷，他說：「我看見了，你和夏眠。」
周正一哦了一聲，「你在樓下看見了？怎麼不直接過來找我拿鑰匙？」
喬洛有些突兀的笑了一聲，捉住他手腕的手，手指指腹在他腕骨上沒個輕重的按了按。他拖長了調子，語氣有些奇怪地說：「我直接過去找你？找你幹什麼，打擾你們抱一起嗎？」
周正一手被喬洛抓得有些疼，他用另一隻手扯開喬洛，疑惑地道：「我們沒抱一起啊。」他怔了怔，又道：「你誤會了。」
喬洛往前跨了一步，利用身高差居高臨下的看著周正一。他的臉隱在陰沉的黑暗裡，語氣冰涼：「我看到了，你還摸了她的臉，你喜歡她？」
周正一徹底愣住。他看不清喬洛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喬洛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不好惹的氣息。這個氣勢逼人的喬洛，和他平時熟悉的靦腆羞怯的青年，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他能覺出來，喬洛在生氣。這和他上次生氣的情形還不一樣，上次更像是帶著撒嬌意味的鬧脾氣，這次則帶上了氣勢洶洶的怒意。
別說是誤會了，就算是真的，他和夏眠抱在一起，喬洛有什麼好氣的呢？
周正一似乎在紛亂複雜的頭緒裡，抓住了一點細枝末節的東西。
周正一心臟怦怦直跳，他緩了口氣，慢慢地道：「我不喜歡她。」
噠的一聲，周正一屈指扣了口樓道燈開關。
燈光一瞬間亮起。
喬洛被這突現的光亮刺得瞇了下眼，臉上的神情沒來得及收回去——他臉上帶著幾分勃發的怒氣，幾分年輕人特有的傲慢，幾分Alpha天生的強勢，眼角眉梢裡似乎還捎帶上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相處了這麼久，周正一知道，喬洛一開始展現出來的靦腆羞怯，只是他性格裡的某一個塊面。他有討喜的一面，有嬌氣的一面，有強硬的一面，有浪蕩的一面，現在又展現出蠻不講理的另一面。
周正一喜歡他好相處的一面，順帶著連他不好相處的一面也一起包容下來。這麼多個塊面組合在一起，才是一個完整的喬洛。
周正一給他解釋著說：「你是新來的可能不知道，人夏眠有男朋友，這事是整個科室都知道的，她男朋友是我大學的學弟，倆人還是我搭線認識的。」
周正一是小情侶共有的朋友，時不時的就要在倆人吵架的時候，被迫扮演知心老大哥角色。
這次兩個小孩兒吵架的理由特別幼稚，就因為夏眠買了套兔子配熊的情侶睡衣，他男朋友嫌幼稚不肯穿，然後倆人就把問題上升到了『你不肯遷就我、是不是不愛了、我跟你處不下去了』等級。這種小學生式的吵嘴幾乎隔幾個月就要來上一回。周正一微信上勸完學弟又見面勸徒弟，和事佬當得愈發嫻熟。
周正一接著說：「我也沒有摸她的臉，她抱怨男朋友哭得眼妝都花了，我拿紙巾給她擦擦而已。」
喬洛皺眉看著他，似乎在判斷他話中的真偽。
「我不喜歡她，人小姑娘也不喜歡我，你這腦子裡都什麼跟什麼。」周正一笑得一臉無奈。他話頭一頓，顯出些許猶豫，片刻後，放輕了聲音，但字字清晰地道：「我喜歡的是你。」
喬洛冷硬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間的鬆動，他輕微撐了下眼皮，顯露出驚訝的神色。
周正一低頭想了想，再抬起頭，迎著光的眼眸彷彿黑曜石一般，似有波光流轉。
喬洛有這麼多個不同的面容，他覺得，說不定裡頭有一個也在真心喜歡著他周正一。
他想試一試。
周正一端正的五官在暖黃色的燈光映照下，顯得特別柔和。他臉頰輕微泛紅，帶著溫柔的笑意：「我可以追你嗎？」
第二十六章
告白之後的那個禮拜，喬洛突然忙了起來。他一不主動過來，倆人私底下碰面的機會就少了很多。
周正一試著約了他兩回，兩回都被客氣禮貌的擋了回來。喬洛笑得一臉歉意，說最近家裡在忙，實在騰不出空閒。
一連碰了兩次軟釘子，周正一心再糙，也覺出來那麼點不對味來。
他琢磨，喬洛，是不是有點躲著自己呢？
喬洛家裡的確隔三差五的就會忙上一陣，周正一不知道他家裡幹什麼的，喬洛沒提過他也不問，就是有時來他家的時候會看起來挺疲憊的樣子，跟電池空了似的。不過主要是他這次忙起來的點兒卡得太正，周正一前腳告白，他後腳就不來了，周正一就有點拿不準，他這是真的忙，還是委婉的拒絕自己呢。
周正一抓抓頭髮，回憶了一下告白後的情形——喬洛沒說接受也沒說拒絕，臉上除了一瞬間的驚訝，也瞧不出什麼太特別的情緒。
那這是讓不讓他追呢？
周正一默默歎了口氣，他那顆粗糙的心，實在是揣測不好過於細膩的情感波動，他不擅長猜人心思，就想著行不行的，約出來當面問問，說開了，行就行，不行——周正一心裡酸了那麼一下子，嗐，不行就不行唄。
周正一從沙發裡一猛子坐起來，摸手機給他發微信——
1：明天周六，要不要來？
喬洛的對話框上立刻就變成了『正在輸入』狀態，沒幾秒，回復就傳了過來——
喬洛：正一哥，我在忙，明天沒法過去了
周正一捏著手機想了想，猶不死心的發了一句——
1：有吃個飯的時間嗎？
1：我可以去找你
喬洛：哥，我這兒實在是走不開人
喬洛：不好意思啊
周正一解鎖三連敗成就，撇了撇嘴。
1：那行，你忙著，再聯繫
喬洛：[揮淚告別.gif]
喬洛面無表情的回那個灑淚揮手錶情包的時候，正坐在酒吧包間裡。
包間裡聚著五六個人，非A即O。紅毛坐在他側手邊的卡座上，穿著一身騷包的深V開領衫，露著胸肌，脖子上掛著造型誇張的鏈條，懷裡還摟著個風情嫵媚的大胸Omega。他托著酒杯朝喬洛臉前一舉，耳朵上一排小耳釘在燈光下閃出不同角度的光。
紅毛一臉不滿：「別擺弄你那個破手機了，捧一晚上了，叫你出來是喝酒解悶的，喝啊大少爺。」
喬洛鎖上手機屏，斜睨著看他一眼：「薛凌你廢話少一點，我能更舒心一點。」
「不是，你最近搞什麼玩意呢，叫都叫不出來。」薛凌——也就是紅毛，語氣不耐煩的說，「你讓人給擠去那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還待出癮來了？小辦公室坐的挺舒服吧。」
「舒服，」喬洛把手臂隨手搭在沙發背上，想起什麼似的瞇起眼，語氣曖昧地說：「玩得挺好。」
薛凌聽得嗆笑了一聲：「哈哈哈，還玩挺好，你那塊風水寶地連根O毛兒都摸不著，見天兒圍著一群Beta老男人，你玩什麼去？」說完掐了把他懷裡的美人屁股，「去，伺候伺候我們喬少爺。」
那美女韻味十足的擺弄了一下腰肢，屁股還沒抬起來，薛凌又一把給她摟了回來，「哦對，忘了這茬，喬少爺不好你這口的。」他扭過頭，衝桌對面一個獨身坐著的Omega青年喊話：「別傻愣著，今兒喬大少好不容易露個面，你還等什麼呢。」
那Omega青年立刻朝這邊看過來，露出一張清純年輕的面孔。
薛凌摟著美女站起來，對喬洛撂下一句：「祖宗你自個兒愛端就端著吧，我可不跟你耗時間了。」說完就推門去了舞池。
薛凌一走，那個Omega青年立刻起身繞了過來，蹭到喬洛身旁，挨著他坐下，聲音軟軟地喊：「喬少爺。」
喬洛側頭看看他，嗯了一聲。
Omega看起來還不到二十，眉眼精緻，面容姣好，身段也軟，看著就很乖。
薛凌組局，約來助興的大多都是一些小嫩模，或者十八線的小演員。這些小鮮肉都模樣好，放得開，重點是懂規矩。
看喬洛搭在沙發上的胳膊沒抽回去，Omega順勢半依偎進他懷裡，仰著小臉，一臉溫順的和他說話。
喬洛和他隨意的聊了幾句，垂著眼低聲說話的樣子看起來溫柔又多情。
Omega單手倒了杯酒，遞了過去：「喬少爺，不嘗嘗酒嗎。」
喬洛就著他的手，低頭抿了一口酒。
那Omega笑容明媚，仰著臉貼得更近了一點。他仗著幾分熏染的醉意，大著膽子說：「好喝嗎？喬少爺，要不要再嘗嘗我？」他眼神迷離水潤，從喬洛的高度看過去，能好能從大領口的衣服下，看到大片白嫩的肌膚。
Omega渾身散發出香甜膩人的信息素味道，將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喬洛伸手扣住他的唇，俯下身，在他耳邊狀若溫柔的說：「你越界了。」
Omega臉上僵了一下，軟若無骨的身子頓時坐正了，他正慌張無措，不知道怎麼答話的時候，徐少嵐舉著杯子走了過來。
Omega喊了聲徐少好。徐少嵐朝他點點頭，微笑著說：「能讓一讓嗎？我和喬洛說會兒話。」
Omega趕緊讓開了。徐少嵐在他空出來的位置上坐下來。
喬洛抬眼皮看了看徐少嵐：「你難得出來聚，怎麼，不著急回家陪老婆了？」
徐少嵐放下酒杯，笑咪咪的：「我這不是聽薛凌說這場你要來，特意過來看看，看看喬大少爺讓家裡那幾尊大佛給整死了沒有。」
「想整死我，沒那麼容易。」喬洛偏頭嗤笑一聲，「想趁明年老頭退位的時候搞事，以為把我擠走就能自己吃肉了，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的胃口。」
徐少嵐說：「你還有多少日子回去？」
「小半年，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呢。檯面上的，檯面下的。」包間有人進出，外面喧鬧鼎沸的人聲時不時洩進來，喬洛回頭看了看，「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聊別的。」
徐少嵐抿了口酒，突然轉開話題：「你那個，怎麼樣了？」
「哪個？」
「那個Beta，姓周的那個。」
「哦——還那樣。」喬洛從桌上拎起酒杯，拿在手裡晃了晃，「徐大夫這是來發揚職業精神？下了班還在關心自己病人。」
「你也差不多一點，適可而止吧。」
「我幫他『治病』而已。」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徐少嵐的眼睛透過鏡片看著喬洛，「那不是圈裡的人，你想玩兒，就去找會玩兒的，不要糾纏圈外人。」
「我糾纏？我想想啊。」喬洛偏著腦袋做出思考的樣子，片刻後道：「他說他喜歡我呢，你說這算誰纏誰——」
包廂門一開，薛凌帶著叮呤光啷的音樂聲又折了進來，他懷裡依然抱著漂亮的Omega，已然不是出門時的那一個。他看見倆人，愣了下，繼而大叫：「我操，這麼多漂亮姑娘你倆不要，非得兩個大男人湊一塊聊小天，噁不噁心。」薛凌看了眼時間，「誒我說，這場也差不多了，咱們續下一攤吧，走吧。」
徐少嵐低頭看看錶，「我就不去了，我家阿遠來接我了。」
喬洛面容冷淡，也站起來：「沒大意思，我也走了。」
薛凌炸毛：「誒你倆有意思嗎，這他媽剛幾點？？」
沒人理他，喬洛跟徐少嵐和其他人打了個招呼，前後腳走出門。
大門外，守著個小個子Omega青年，臉巴掌大，渾身裹著麵包款羽絨服，看起來圓圓墩墩的，模樣可愛。徐少嵐出門喊了聲阿遠，他就蹦蹦噠噠撲了過來。
徐少嵐看到他以後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徐少嵐一把抱住撲過來的青年，捏了下他凍得發紅的鼻子：「等多久了？」
阿遠鼻頭紅紅的，搖了搖頭：「沒多久。」轉臉看到喬洛，走過來，甜甜的喊了聲：「喬洛哥。」
喬洛朝他點點頭：「阿遠。」
徐少嵐一把把阿遠拽了回懷裡，聲音不低的說：「快離他遠點，離近了會被傳染缺德的。」
「滾蛋。」喬洛挑眉罵了一句。
「別不把我跟你說的當回事，你現在的狀態最好少惹麻煩。」徐少嵐最後掃了他一眼，摟著阿遠，朝自己的車上走去。
喬洛轉身也上了自家的車，司機在前座問他：「大少爺，回哪兒？」
「回家。」
車子平穩的開了起來。
方纔在酒吧裡沾染上的Omega氣味似乎還沒散開，又甜又膩，喬洛皺皺眉，按下車窗讓空氣吹進來。
他腦子裡想起徐少嵐跟他說的話——周正一的確跟圈裡的人不一樣。
周正一為人成熟端正，個性豁達，從不矯情，沒有那些個膩膩歪歪的毛病，相處起來非常舒心。除此之外，他是Beta，沒有腺體，沒有煩人的信息素，沒有多餘的生殖腔，完全不會對喬洛釋放那令人厭煩的信息素干擾。而且身體操起來非常舒服，兩個人在性事上也異常的合拍——喬洛瞇起眼，腦子閃過周正一被他插到高潮，渾身顫抖著射精的模樣。
這樣的一個床伴，方便，不麻煩。在他被下放的這一年裡，無疑是開葷腥的最佳選擇。
他確實挺喜歡周正一的。
但是這個最佳選擇前陣子卻跟他告白了。
什麼東西牽扯上感情就會失去控制，變得麻煩。喬洛不喜歡麻煩。周正一身為床伴的最大優勢沒有了。
喬洛拉低了兩個人見面的頻率，他應該找一個大面兒上過得去的理由，適當的給一些補償，和他斷個乾淨，但是——
喬洛閉上眼，眼前是樓道裡突然亮起的光，周正一望過來的眼睛特別的亮，他有點不好意思的問：「我可以追你嗎？」
從小到大，喬洛接到的告白多了去了，有激情猛烈的，有溫柔委婉的，還有跟他玩欲拒還迎的，唯獨沒有周正一這樣在自家的大門口告白。他家樓道燈還是壞的。
喬洛至今都記得他當時的感覺——一股異樣的興奮感從尾椎炸開，沿著脊柱一節一節往上攀升，最後停留在某一個位置。
——但是，周正一這塊肉他吃出習慣了，現在讓他往外吐，他有那麼點不捨得。
喬洛睜開眼，敲了敲司機椅背，報出來個地址。
敲門聲響起時已經是凌晨了，周正一頂著一張惺忪的睡臉開了門，愣了半天，才慢慢清醒過來：「喬洛？你怎麼這個點來，是出什麼事了嗎？」
喬洛靠過來，上半身掛在周正一身上，扁著嘴說：「沒有，沒事，正一哥，我一直忙到現在，好累哦。」
周正一一半的魂兒還躺在床上沒起來，他腦子混混沌沌的，一時沒想明白，兩個小時前剛說沒空見他的喬洛怎麼大半夜跑過來了。他發著懵，就沒動，也沒說話。
喬洛把他的手抬起來，環在自己肩膀上，再摟著他的腰嗲嗲得撒嬌：「哥，你不是說要追我嗎，你哄哄我呀。」
周正一呆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他順勢緊緊摟了下喬洛的肩，手掌上下呼嚕他後背：「你這一身的酒味兒，去應酬了？」
喬洛悶悶的嗯了一聲。
周正一摸了摸他的頭，哄著他說：「去沖個澡吧，酒氣沖一沖，洗好了舒服睡個覺。」
喬洛的頭扎在周正一脖頸旁邊，抽著鼻子嗅了嗅——周正一身上有一股乾淨清爽的沐浴露味道。廉價，但好聞。
喜歡吧。
喬洛的臉抵在周正一肩窩，緩緩蹭了蹭。
喜歡我吧，我可以給你很多東西。
除了你不該要的。
第二十七章
周正一下定決心追喬洛了，就立刻落實到了行動上。
他這輩子沒主動追求過人，想了想，決定先收拾收拾外表。男人嘛，都是視覺動物，捯飭一下自己準出不了錯。
周正一先從腦袋開始收拾。他現在的頭髮半長不短，後面都能抓起個小揪揪了，按著他原來習慣，一般頭髮到了不得不剪的時候，就去小區理髮店裡隨便讓人給修短一些，完全不會考慮什麼造型不造型的。可這次就不一樣了，周正一忍著心疼，趁著休息日，特意開車去了市中心那家很有名氣的理髮店，砸大手筆做了個造型。
其實造型師也沒怎麼改動他的髮型，還是那個中分，就是整體短了一些，這裡修一下那裡剪一刀的，可最後呈現出來的效果好像真就是特別不一樣，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精神清爽。
造型師扶著椅背對他說：「先生，你的臉型五官都很好，這個髮型很適合你，該露的都能露出來，非常帥氣。」
這不是周正一第一次被人誇顏，他打小就知道自己的臉長得還成，相貌隨他爸爸，他爸年輕時當過兵，是部隊那一片挺有名的帥兵哥哥，常被逼著上部隊宣傳海報的那種。他性格隨娘，長相隨爹，小時候經常被誇這孩子會長。不過他以前也從沒在意過這些，他那帥氣老爹從小就教育他，男人找媳婦不能光看臉，追媳婦也不能光憑臉，重點得會疼人，會照顧人，能護人家一輩子。
老爹說得對，周正一以前這麼想，其實現在也這麼想，他會盡自己所能的對喬洛好，只不過如今他也巴不得突然走上顏值巔峰，最好能給喬洛迷得三五六道的，轉不動眼。當然，他也就是隨便想想，喬洛要是喜歡看臉，那沒事自己照鏡子玩兒就行了，也沒他什麼事兒。但迷不倒喬洛，站他身邊，兩個人看起來能更般配一點也成啊。
周正一做完頭髮又去逛了商場，買了一套衣服。
他衣櫃裡基本就兩種風格的衣服，一個是老氣古板的工裝夾克，這上班穿，一個是舒服至上的帽衫T恤，這日常活動或者運動時穿，他幾乎沒有什麼講究版型的衣服。鞋子也是，大多都是運動鞋，唯一一雙皮鞋也是穿了很久的，被留下的唯一原因是被踩久了，沒型，但特別舒服合腳。
但喬洛的穿衣風格就跟他很不一樣，襯衫西裝，羊絨大衣，領帶的顏色要和西服外套搭配，袖扣的款式要和整體風格合適，他甚至會買同品牌同款式的兩套西服，就因為顏色不一樣。
周正一知道喬洛在意這些，也就希望從視覺上，喬洛能對他更滿意一點。
正統西裝周正一是沒什麼穿的機會了，就挑了套日常穿也合適的休閒西服。
周日有個科幻電影的續集首映，當年電影第一部 口碑爆棚，周正一和喬洛都挺喜歡，這次續集首映，周正一就想著邀請喬洛跟他去看電影。
但大熱門的首映票不好搶，周正一是拜託夏眠幫他搞定的。
夏眠這時候剛跟男朋友和好，心情大好，當下就砸胸口給他大包大攬下來了。夏眠平時會追星，在各大平台的搶票經驗max，搶不到的她也有門路找靠譜的黃牛黨買。周正一給她打錢，夏眠幫他從黃牛那裡買了雙人票，再把信息轉給周正一時，還調侃了一句：「師父，還說沒有女朋友，我周氏山門是不是又添一人，啥時候讓弟子見見師娘？」
周正一心裡默默吐槽，你準師娘已經在山門裡了，你喊師弟的那一個就是。
票有了，人也打扮好了，周正一約了喬洛周日一早過來。
喬洛一進門，就看見煥然一新的周正一。
周正一穿了個羊絨衫，外頭套著深灰色的休閒西服外套，那西服剪裁得體，很貼身，襯得他腰細腿長，身形挺拔。
喬洛楞了一下，然後笑起來，拆下脖子上掛著的圍巾勾住周正一，一把將他扯了過來。喬洛拿鼻尖蹭蹭周正一鼻尖，和他眼對著眼：「你特意打扮了，為我？」
周正一也笑起來，直接承認：「嗯。」
喬洛拿唇含上周正一的唇，發音有些含糊的說：「想勾引我？」
周正一拿牙齒咬住喬洛下唇，輕輕一拽，「我勾到了嗎？」
喬洛呼吸突然粗了一下，他捧著周正一的臉重重啵了一口，「那你挺成功，脫衣服。」喬洛伸手抓住周正一半邊臀肉，用力搓揉起來，又說：「要不……別脫了，穿著做一次，嗯？」
周正一呼吸也有點亂，他趕緊趁著倆人沒徹底上頭的時候拉開距離，「別、別鬧，咱們下午去看電影，那個《深度冰寒》的續集，你不是一直想看？我搞到票了。」
「下午呢，還早，我們做一次先。」喬洛伸著脖子去夠著親周正一的嘴，然後沒什麼信服度地說：「很快的，不耽誤。」
周正一後仰著躲他，「不行，咱們中午還可以去那附近吃個挺有人氣的私家菜館，都是南方菜系，偏甜口的，你不是喜歡？」
喬洛夠不到周正一的嘴，只能把吻落在他從衣領下方露出來的鎖骨上，「我現在就想吃你……」
電話鈴聲把喬洛的後半截話蓋過去，周正一艱難的掏出手機看了看，是顧鳴。
周正一推開喬洛的腦袋，接起電話：「顧鳴，怎麼了？」
「阿一，你什麼時候出門去機場？順路來接我吧，我車限號出不去。」
周正一懵了下，他的確要出門，但是跟機場有什麼關係，他問：「機場？去機場幹嘛？」
「接機啊！」顧鳴嗓門大起來，「你搞什麼？你忘了哲哥今天回來嗎？十點半的飛機。」
周正一徹底愣了下。他原本還維持著跟喬洛打鬧拉扯的姿勢，此時慢慢站直了，看了喬洛一眼，指了指電話，就退到一邊接電話去了。
那頭顧鳴聽他半天沒說話，突然反應過來什麼，「哲哥沒告訴你他今天回來嗎？呃……」顧鳴遲疑了一下，打著哈哈說：「不是，你倆吵架，都一年了，還沒吵完啊？多大的事啊，至於嘛我說。」
「……我們沒有吵架。」周正一頓了一下，「你把航班信息發給我，我馬上出門，你下樓吧，去小區口等我。」周正一抬頭看了眼客廳時鐘，「但我下午還有事，接回修哲還要出門，所以動作要快一點。」
掛了電話，周正一轉過身，喬洛在他身後站著，抱臂靠著書櫃站著。
周正一不好意思的說：「我得去接個朋友，應該中午就能趕回來，你能在家等我嗎？」
「你把我一大早喊了過來，現在就丟我一個人看家？」喬洛挑挑眉，那則通話的內容他聽到了七七八八，「接機麼不就是，帶我一起吧。」
十五分鐘後，周正一開著車，副駕坐著喬洛，接上了在小區門口吹涼風的顧鳴。
顧鳴本來優先去拉得副駕車門，一打開看到喬洛，只能關上門繞去了後座。他一上車就指著喬洛發問：「他怎麼也在？」
喬洛朝他笑了笑，客客氣氣地道：「顧鳴哥。」
顧鳴轉了轉圓眼睛，對周正一說：「哦，你說下午有事，你倆一起去辦？」
喬洛答話：「去看電影，《深度冰寒》的續集首映。」
周正一眉頭一抽，就聽見顧鳴嗷了一嗓子，他抱著座椅靠背湊過來，吵道：「《深寒》的續集？？周正一你怎麼回事！你怎麼不約我！你看完了誰陪我看？？」說完氣不過，又伸手扯了下周正一鬢角。
喬洛側過身：「顧鳴哥別這樣，正一哥在開車，不安全。」
顧鳴抱著胳膊翻著大白眼坐了回去，周正一哄著他說：「怕什麼，回頭等票好買了，你有空時我再陪你看一次不得了。」
顧鳴哼哼：「這還差不多。」
喬洛看了眼周正一，笑了笑，扭頭看著窗外。
他們路上有點堵車，到機場的時候已經快11點了，
顧鳴一下車就打了個電話，和那頭約好了碰頭地點，然後領著周正一和喬洛往目的地走。
隔著老遠，喬洛就看到對面廊柱下，一個穿風衣的男人半坐在自己行李箱上。那人姿態隨意，背對著他們，看不見臉，從伸出來的腿長判斷，個子應該挺高。
顧鳴衝著那人喊：「哲哥、哲哥！這邊！」
那人站起來轉身，露出一張非常有男人味的臉。他爽朗的笑著，五官堅毅深刻，長得不夠精緻，卻是很有男性魅力的面相。
「你可回來了。」顧鳴開心的撲過去，男人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周正一跟在後面也走過去，喊了句：「修哲。」
男人很慢的把視線移到周正一臉上，良久，才道：「正一，我以為你不會……」
周正一拍拍他的肩，「好久不見，歡迎回來。」
男人抬手，似是也想拍拍周正一的肩。他手掌懸空，在肩膀上方猶豫了一秒，忽然改成撐開雙臂，一把將周正一緊緊環抱住。他握拳砸了砸周正一後背，低聲說：「……好久不見。」
喬洛站在三個人幾步開外，臉上一直維持著的笑意有一瞬間的晃動。
第二十八章
直到有腳步聲靠近，擁住周正一的男人才鬆開手臂。
喬洛走近了，笑得柔柔順順的。
男人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下喬洛，略帶疑惑：「這位是？」
周正一拉著男人胳膊給兩人做介紹：「啊對，修哲，這是我朋友喬洛。喬洛，這是我髮小陳修哲，你喊哲哥吧。」
陳修哲挑起半邊眉毛，眼珠向周正一的方向轉了轉，姿態瀟灑的對喬洛伸出手：「你好。」
喬洛和他一握：「哲哥。」
周正一觀察了下陳修哲神色，知道自己接機還帶個陌生人過來是有點奇怪，就順嘴解釋道：「你說你今天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我今天本來約了小喬出門看電影的，現在只能把兩個行程合在一起了。」
陳修哲苦笑一下，「嗐，我這不是以為你……不說這個了，你們幾點的行程？耽不耽誤事兒？」
周正一摸手機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半，「下午兩點的場子，送你回家再趕過去沒問題，走吧。」說著就要幫忙去提行李。
喬洛很有眼力見兒的拉過拉桿箱。
陳修哲對他笑著道謝，一手扶著周正一一手扶著顧鳴，「大中午的，別著急回家了，我饞那一口好一陣子了，走走，隔壁街吃麻小去，我請客。」陳修哲捏了捏周正一肩頭，「吃完你跟小兄弟去忙，我跟顧鳴打車回家就好，也不遠的。」
一小時後，四個人坐在麻小飯店包廂裡，服務員抱著點餐的單子和菜單退出門去。
包間裡空調開得高，熱風呼呼的，周正一脫了羽絨服掛在衣架上，裡頭的西服外套就露了出來。
顧鳴看見了就大驚小怪地道：「阿一你居然穿西裝，你不是最煩這種板板正正的款式嗎？」
周正一的確不太習慣穿這種抬胳膊都費勁的衣服，就順勢把外套也脫了，只穿著裡面的羊絨衫。
顧鳴細細打量他一下，又咋咋呼呼地道：「你是不是還剪頭髮了？不是，你倆出門看個電影搞得還挺正式，還打扮上了，你跟我出門怎麼就不這麼講究，你倆這約會啊？」
顧鳴這人說話不太走腦子，想啥說啥，他其實沒往那處想，就是話趕話，嘴皮子一順溜，就朝著約會那方向奔過去了。
這本來是開玩笑的話，可趕巧了正中紅心。周正一原本就是抱著討喬洛歡心的心思，才花冤枉錢從黃牛手裡買高價票，約得電影首映，這可不就是想整個約會出來嘛。結果好死不死的，碰上給老朋友接機，周正一費心計劃的二人世界突然臨時變成了四人聚餐，他花功夫捯飭了一身行頭，還被髮小戳著脊樑骨調侃。周正一面上就有些訕訕的，一時不知道怎麼回這個話。
陳修哲看了他一眼，直接就把話頭接了過來：「正一這一身打扮，原來不是為了接我來特別換的呀。」說完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是哲哥自作多情了。」
陳修哲去外地出差了一年多，臨走前和周正一鬧了點不愉快，中間倆人也沒聯繫過。這次猛一碰面，周正一就總覺得有些彆扭。倒也說不上是生疏，畢竟都是從小耍到大的朋友，就是感覺倆人間跟隔了層糯米紙似的——包糖常用的那種，你看得見我我看得見你，但中間就橫豎是隔著一層。
但陳修哲這句隨口來的逗悶子的話，一下又把那層淺淺的隔閡給杵破了。
周正一覺著那個文能耍貧、武能打鬧的糙漢髮小又回來了，他也就笑著呸了一聲：「想得倒美你！我穿趿拉板出來見你都算捧你面兒了。」
沒一會兒，小山堆似的麻辣小龍蝦一盤盤端了上來，幾個人甩開了吃，邊吃邊聊天。
陳修哲給他們講了講他這一年多在外地的見聞。
陳修哲這個人，嘴上功夫十分利索，非常能侃。他跟技術死宅不善交際的周正一不一樣，也跟一根直腸子從頭通到底的顧鳴不一樣，他常年在外跑生意，什麼樣的人都接觸，什麼樣的人都能聊，雅的俗的都能瞎白活起來，就是狗拉屎也能說出跌宕起伏的味兒。
席間，從天南海北聊到童年趣事，幾個人聊得十分起勁兒。
「說起來，」陳修哲飯桌上聊天，總能把人都照顧到了，他把話頭指向安靜吃飯的喬洛，「喬小兄弟青年才俊的，跟我們正一是怎麼認識的？」
喬洛不吃辣，周正一一上來就特意給他單點了幾盤清淡的炒菜。喬洛文文氣氣的正在挑菜吃，聞聲一抬頭：「我和正一哥是同事。」
「他倆一個科室的，」顧鳴嘴上一圈紅紅的辣油，辣得他直捯氣兒，「呼——阿一把他當徒弟帶呢。」
「哦——徒弟呀，」陳修哲抓抓下巴，突然朝喬洛眨了下眼，「那你得喊我師伯了。」
「放屁！少佔我徒弟便宜，」周正一正動作麻利兒的剝小龍蝦，剝出個完整的丟在陳修哲碗裡，「就你那個專業課成績，哪兒來的臉皮讓我喊師兄的。」
陳修哲跟周正一同大學同專業，他倆同歲，原本應該是一屆，但周正一休過一年學，大學報到的時候就比陳修哲低了一屆，陳修哲沒少逼他喊師兄玩。
陳修哲就豪爽的笑：「課業成績比不比的吧沒什麼意思了，但是咱們正一這個剝蝦的手藝，可是經過認證的，一等一。」
吃麻小，三分之二的蝦都是周正一剝的，他不光自己吃，剝完的也給倆髮小吃。顧鳴是打小伸手伸慣了，周正一剝一個他吃一個，陳修哲自己倒也上手，就是剝不利索，時不時的就被周正一投餵幾口。
周正一照顧人照顧出習慣了，他剝得挺順手，就是此時突然聽到陳修哲的話，有點心虛的撇了眼喬洛——他想起來，喬洛曾因為他瞎扒拉別人的飯，鬧過一通脾氣，把一盤雞蛋西紅柿餵過垃圾桶。周正一當時沒琢磨過味兒來，後來再想一想，就覺著可能是喬洛講究，是不習慣他們這種不分彼此的吃法。畢竟你一口我一筷子的，也不太衛生，所以這次他特地忍住了沒給喬洛夾菜，他把喬洛能吃的菜全端到他面前，圍成個圈，然後就專心伺候髮小們去了。
喬洛瞧著也沒什麼特別的情緒，話不多，自己慢慢悠悠的吃菜。
一頓飯吃到一點半，幾個人滿足的離了席。
出了飯店，陳修哲想去車後備箱取行李，再帶著顧鳴打車，讓周正一給攔了，「得了，你倆拎著行李甭瞎折騰了，開我車回家吧。」周正一把車鑰匙給了陳修哲，跟倆人告別，自己帶著喬洛打車去了電影院。
電影兩點開場，緊趕慢趕的，倆人到場時還是遲了十分鐘。不過好在座位是最後一排邊兒上，入場晚了也不太影響別人。
兩個人落了座，專心看起了電影。
周正一追著劇情看著正入神，忽然感覺喬洛側過身，往他這邊靠了靠。周正一直覺他想探討劇情，也靠過去，就聽見喬洛小聲說了句話：「我原來以為，你只是對顧鳴哥特別照顧，現在看，你對誰都特別照顧。」
周正一一愣，尋思這對話怎麼沒頭沒尾的，哪兒跟哪兒啊，但還是順了他的話說：「哈哈是，都是多年的朋友。」
喬洛頓了一下，語氣輕飄飄的，又說：「那你對我好，感覺也沒什麼特別的了。」
周正一梗了一下：「你不一樣。」
喬洛抬高調子哦了一聲，「怎麼個不一樣？」
周正一心想那哪兒能一樣了，老子可是想把你扒光了拐上床的，但這話太糙，說不出口，他琢磨了下，正好這時大螢幕上在過隧道，整個影院黑得不能再黑，周正一就側過臉，飛快的用嘴唇在喬洛臉頰上輕輕碰了一下，「這麼個不一樣。」
喬洛非常、非常輕的笑了一下。
周正一心裡就也雀躍了起來，他收回身子剛要坐正，喬洛忽然伸手過來扣住他下巴，強迫他整個臉轉過去，然後一個熱乎乎的東西就堵上了他的嘴。
在這坐滿了人的首映場上，喬洛給了他一個濕軟綿長的深吻。
大螢幕上，電影畫面通過了隧道，主人公們重見天光。
周正一被那陡然亮起的亮度晃了下眼，才和喬洛唇齒分開，兩個人都有些呼吸不均。
前排左側有個小姑娘正好要跟同伴說話，轉過來的腦袋剛好撞見這一幕，此時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的方向。
周正一臉上一臊，正有點無措，喬洛卻站起身，拉了他一把。
周正一趕緊就跟他離了場。
喬洛不言不語的拉著他出了影院，推門出了安全通道。
周正一看著兩人牽在一起的手，正有些心動，就迷迷糊糊的被喬洛帶到了樓梯轉角。
喬洛把他推在角落裡，自己也覆了上來。他氣息有些不穩，兩手手肘拄著牆，灼熱的呼吸打在周正一臉上：「我們來玩點不一樣的，嗯？」
第二十九章
「玩什麼？」周正一一時沒反應過來，梗著脖子傻了吧唧的追問了一句。
其實這個氣氛已經足夠曖昧了，但這可是在電影院的樓道裡，雖然看著沒什麼人會來，但也是正兒八經的公共場合，周正一腦子是真沒往十八禁的方向跑。
他一向端正，一直覺得上床這回事，就合該著得在床上做，這陣子被喬洛帶著在什麼桌椅板凳、洗手池子上做就夠彆扭了，更何況這次還跑室外來了。
這他媽的是要打野戰啊？
瘋了吧！剛在電影院裡摸黑打啵兒就已經是心理承受上限了，這還想來個全套伺候上啊！？周正一臉當下就綠了，推了把喬洛胸膛就想走。
喬洛抓過他的手，在他掌心胡亂親了下，擰著個眉，可憐巴巴的說：「正一哥，我漲得好難受。」說完拿他腫脹的下體頂了頂周正一。
周正一心裡白眼都要翻後腦勺去了，這信息素紊亂的是他自個兒吧？怎麼最近喬洛的發情頻率比他還勤快？不分時間不分場合的，這狀態說起就起啊。周正一現在是想著法兒的追喬洛，但再怎麼著，也沒有在這方面慣小孩的吧。他也就沒好氣的說：「你自己唱兩遍大悲咒它就下去了。」
喬洛露出個挺哀怨的眼神，瞅了瞅周正一，扁扁嘴，把頭低下去了。也不言語，就下邊兒輕輕磨蹭著周正一的胯。
周正一惡狠狠的磨了下後槽牙。
這人絕了，怎麼做到又純情又騷包的？
氣質這塊簡直拿的死死的。
喬洛小小聲說：「哥……你真不管我嗎。」
喬洛這小孩估計打小就是蜜罐子裡泡大的，讓人寵沒邊兒了都，他知道什麼時候該撒嬌，嬌怎麼撒最好使。這帶著點兒稚氣的小伎倆，小時候拿來對付家裡長輩，長大了拿來對付周正一，周正一還他媽就吃這一套。
周正一一下子也沒招了，但是讓他現場脫了褲子給喬洛打野炮，那可也真是做不到，這地方雖說把角，隱蔽點，但萬一突然來個人，喬洛就露著根肉棍，他可是撅著倆白花花的屁股蛋兒任操呢！這場面光腦補起來就令人心梗。他左思右想的，還是探了隻手過去，摸了把被布料包裹住的小喬洛。
喬洛飛快掀起眼皮看了眼周正一。
周正一心一狠，就把他褲子拉鏈給拉開了。
蓄勢待發的性器彈出來，周正一拿掌心頂著馬眼摩擦了一下，四指成環，從根部往上摸了一把，就開始努力的給他擼。
喬洛腦袋擱他肩膀上，也不說舒服也不說不舒服，跟帶著點小孩兒脾氣似的輕哼。
沒一會兒，他耳根子就紅了起來。
周正一撐眼皮子偷摸觀察他，也不知怎麼的，就覺得他這個吃不到食兒又捨不得跑的小樣子還他媽挺撩人……
周正一心臟怦怦跳，就跟魔怔了似的，慢慢蹲了下去。
喬洛腦門靠在自己支在牆壁的手臂上，視線直直落下來，死死盯著蹲在他襠前的周正一。
周正一手上動作慢了下來，但沒停，他有一搭無一搭的摸著小喬洛，猶豫了一下，將喬洛高昂上翹的性器往下壓了一下，然後在他的注視下，一狠心，伸出一截紅紅嫩嫩的舌頭，試探性的、輕輕舔了一下那飽滿的肉頭。
喬洛的呼吸明顯的急促起來。
周正一兩眼一閉，將那玩意兒含進了嘴裡，一股純男性的氣息一下子充滿了周正一鼻息。
喬洛的東西太粗，周正一把嘴張到最大也就勉強吞進去一個頭，剩下的部分周正一就只能用手包裹起來，又動手又動嘴的給他弄。
嘴裡滿滿噹噹的塞著根陰莖，感覺很不好受，周正一沒幹過這個，只能把小時候舔冰棒的經驗掏出來用，他小心翼翼的避免牙齒碰到喬洛，拿舌頭轉著圈的去舔。
這樓梯間夠偏，巨他媽安靜，一時之間，周正一就只能聽見自己賣力舔雞巴時發出的咕唧水聲，和控制不住力道發出來的嘖嘖咂嘴聲。那聲音不大，但在這個空曠的地方似乎還能響出來回音。
操。
周正一燥得眼角都是紅的。
喬洛沒再開口說話，只是呼吸粗重。
周正一又嘬又吸的折騰半天，喬洛都沒有要釋放的意思。周正一就騰出手拍了拍他大腿外側，意思是讓他差不多點，別佔便宜沒夠。
喬洛垂下隻手，手指插進周正一髮間，往後一捋，把耷拉在他臉頰兩側的頭髮背了過去，露出來光潔的額頭。
嘴唇被摩擦的都有些木了，周正一抬了抬眼角，就有點埋怨的看了他一眼。
喬洛表情一動，正要開口說話，突然樓道門的那側傳來一陣腳步聲。
有人過來了！！
周正一眼睛一下瞪圓了，就要吐出喬洛的雞兒。
喬洛撫摸他頭髮的手忽然用力，五指張開，牢牢掌控住他後腦勺。喬洛一個挺身，把自己往周正一喉嚨深處送了送。
我操？？？
門那邊的人似乎是電影看一半跑出來接電話的，他跟兩人這邊就隔著一層薄薄的樓門板，打電話的聲音無比清晰的傳了過來：「陳老闆，誒您好您好，哈哈哈，是是是，您說……」
周正一腦子都蒙了，他嘴巴被堵個嚴嚴實實，也不敢鬧出太大動靜，只能抬起眼睛，憤怒的瞪著喬洛。
喬洛拿腳頂住門板，兩隻手都捧住周正一的腦袋，挺腰，小幅度在他溫熱的口腔裡衝撞起來。
喉頭被肉頭一下下撞著，周正一控制不住的想要乾嘔，緊縮的喉嚨又大大反向刺激著喬洛。喬洛動作愈發猛烈，眼睛都興奮的瞇了起來。
周正一唇齒大開，無法吞嚥下去的涎液絲絲縷縷的溢出來，被猩紅怒張的性器帶起，再滴落在他下巴上，順著揚起的喉結往下流，淌出一道水潤淫逸的痕跡。
門那邊的電話仍在繼續：「您說的我都記下了，您瞧好吧，回頭這事兒成了咱們可得吃一頓。」
周正一死命拍打喬洛腰臀，唇間不可抑制的漏出嗚嗚咽咽的呻吟聲，喬洛扣住他腦袋的手穩如鐵鉗，捅在他嘴裡的陰莖甚至還粗大了一圈。
周正一被他死死壓制著，又氣又急，嘴裡還有根凶器來回的捅。周正一眼睛紅了一整圈，大氣都喘不勻一口，眼眶裡蓄了一圈生理性淚水，終於在喬洛捅個沒完的動作下，滴落下來。
周正一嘴裡含著喬洛的寶貝，眼角通紅，鼻尖兒也是紅的，他眼睛睜得大大的，純黑的眼仁外蒸著一層水汽。喬洛低著頭，直直看著他在自己的操幹下淌下淚來。那淚珠子碎鑽一般，晶瑩剔透，沿著他臉頰的曲線一顆顆滾了下去。
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感竄進喬洛的尾椎，沿著他的骨肉蔓延開來。喬洛低吟一聲，慫腰速度加快，用力的衝撞十來下，一下子離開那銷魂噬骨的口腔，陰莖一陣抖動，噴射在周正一臉上。
周正一被噴的一臉懵逼。
喬洛把他拉起來，再掏紙巾把兩人整理乾淨。
完事兒喬洛把周正一按在門框上，一下下的輕輕親他唇角，他說話，聲音饜足：「哥，你弄得我好舒服。」
周正一這才回過神。門外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他瞬間拉下臉，啪得一聲推了一把喬洛額頭，怒罵：「滾蛋！剛你怎麼回事！？讓你停你聽了嗎！！」
喬洛皮膚很白，腦門挨了這麼一下立刻就紅了，他捂著額頭，委屈著說：「哥，你生氣了？你不要哭。」
哭什麼？周正一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低聲吼道：「我操，誰哭了？？生理性淚水你知道什麼意思嗎？你讓我抱著腦袋操一通試試！？」
喬洛讓周正一一通吼的縮了縮腦袋，他膩乎乎的看了眼周正一神色，湊過去小聲說：「哥，我有點……激動，你張嘴我看看，弄疼了是嗎，我錯了，別氣了。」
「我是因為那個生氣嗎！？」周正一氣急敗壞的，壓著嗓音吼：「剛……剛那人要是進來了呢！」
「不會的，我腳卡著門呢，他進不來。」喬洛垂著眼簾，低著頭，誘哄著道：「哥，別氣了，讓我也伺候你一回，好不好。」
「不是，那是一檔子事兒嗎！」周正一還想吼，腦子裡卻擅自浮現出喬洛跪在他腿間給他口的幻想圖。
口交不像插入式的性愛，跟給他治病沒半毛錢關係。跟治療沒關係的性愛應該……留著倆人確定關係以後再做吧……
就他倆這種先做後愛的亂序關係，亂七八糟的一股腦摻和到一起，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這度還挺難拿捏。
周正一一跑神，思路就被喬洛給徹底帶跑偏了。他覺得喬洛這個事兒做得不太地道，是，他是爽了，但萬一真是被人瞧見個啥的……周正一這張老臉往哪兒擱啊。他就想跟喬洛好好說道說道，但說了沒兩句，就被喬洛拖去了隔壁的酒店，開房，上床，從裡到外、結結實實的被『伺候』了好幾通。
哦，合著是這麼個伺候法啊——喬洛拿他的雞兒，伺候他的洞。
周正一是腰也累屁股也疼，趴在床上躺屍的時候就又想起來這看了沒一半的電影來，這下好了，再陪顧鳴看一遍也真是不虧了。
周正一這麼琢磨著，就摸出手機來想提前約一下顧鳴，結果打開手機，滿屏幕都是另一個髮小傳來的信息。
陳修哲：到家了嗎
陳修哲：回來了跟我說一聲
陳修哲：我還你車鑰匙
陳修哲：我在你家樓下，你屋裡沒開燈，還沒回來嗎
這幾個信息傳來的時候周正一正被喬洛壓著猛幹，他臉埋被單裡了沒瞧見，但那些個信息提示在鎖屏上閃來閃去的，喬洛全看見了。
周正一躺著給他陳修哲回信息的時候，喬洛就在他腰側躺著，一抬頭就啃了他後腰肉一口。
「你這什麼毛病，這麼愛下嘴。」周正一拿手去推他，喬洛就順手把他手捉住了，一根根揪他手指頭玩兒。
周正一就只能單手去回信息。
喬洛側躺著，狀似無意的看他兩眼，臉上似笑非笑的：「你回不回家還得跟他報備，你跟你髮小都處得這麼膩歪嗎。」
第三十章
這話給周正一問得一愣。
膩歪嗎？他沒覺著啊，大院裡的孩子們打小一塊長大，一直都這麼勾肩搭背過來的，感情好得很。
顧鳴家以前跟他家老房子住對門，他爸媽跟周正一爸媽來往得更密切，他倆更是今天你家吃飯、明天我家睡覺的關係。
而且不光他倆——周正一有點陷進回憶裡——那大院子裡歲數相差無幾的孩子們大體分兩撥，一撥是他這邊的，呼啦啦一大群，天天虎了吧唧的從東跑到西，再從西跑回東。另一撥是北院那頭的，一共三四個小孩吧，讓一個大一點的孩子領著，年紀才多大點兒呢，就知道往樓口一坐，衝來來去去的漂亮姑娘吹口哨，小混混似的，人嫌狗不待見，特別招煩。
後來周正一生初中，考學成績是校內Beta班裡的第一。剛分班的時候開班會，班主任把他喊到教室前頭來，跟同學們介紹他。說了沒兩句，門口闖進來一個男孩。那男孩開學班會就遲到，打扮的流里流氣的，也不穿校服，一臉的滿不在乎，大搖大擺就要往裡進。老師給他攔住了，讓他站在周正一旁邊。老師就半開玩笑的，順帶著給同學們介紹了一下這一位：「這也是位第一，不過是倒數的。」
底下的同學們呼啦啦笑成一片。
那男孩一臉無所謂的聳聳肩。
當時班主任就一手扶著一邊兒肩膀，讓周正一這個品學兼優的三好生，多照顧一下這位同學，爭取每個人都不掉隊。
周正一扭頭朝男孩笑一笑，這才看清他的臉——這不是北院裡那群小混混的頭兒嘛。混混頭兒頂著一個刺蝟腦袋，吊兒郎當的看了看周正一，然後當著老師和全班同學的面，朝他豎了中指，兩隻手。
後來倆人坐了同桌。
這倒不是老師安排的，是周正一自己要求的。周正一性格裡自帶渾然天成的老媽子屬性，特技是佛光普照，就看不得周邊人不好，能幫就總想著幫一把，刺蝟頭既然跟他是住同一片小區的鄰里，他就想努把力，順手往陽光的康莊大道上拉拉他。
雖然刺蝟頭不愛學習，天天惹事，年紀小小就活出個四六不著的樣兒，一臉的混不吝，但周正一知道，他這人本心不壞。
大概是兩年前的一個夏天吧，周正一放學常走的那條路修路，給封了，他就繞了點遠，從北院那門進來的。大老遠，他就看見刺蝟頭撅屁股蹲在路邊，低著頭在那裡餵流浪貓。
那一幕讓周正一挺印象深刻的——陽光從樹枝杈子間漏下來，躺在地上的小奶貓翻著肚皮，刺蝟頭表情生硬，臉上帶著青青紫紫的傷，擼貓的手動作起來倒是十足的溫柔。
周正一變著法兒的照顧刺蝟頭，儘管對方並不領情。
同桌半個月後，周正一發現刺蝟頭不帶飯，也不好好跟同班同學去學校飯堂吃飯。午休時他就直接趴著瞇覺。
周正一第二天就帶了兩盒飯過去，都是他媽下廚做的，手藝一流。
刺蝟頭把他遞過來的飯，連著飯盒一起丟垃圾桶了。
周正一第三天還帶，刺蝟頭懶得理他，第四天再帶，刺蝟頭讓他滾蛋。
這麼墨跡了一個禮拜，刺蝟頭煩得透透的了，放學堵了周正一，問他到底想幹什麼。
周正一就背著雙肩包，認認真真回答他，說想讓他好好上學，按時吃飯。
刺蝟頭當時就笑了，語氣學著痞裡痞氣的，一歪頭：「你是不是傻逼，我憑什麼要聽你的屁話。」
周正一想了想：「那你怎麼才能聽？」
刺蝟頭上下掃視他，跟小流氓似的一揮拳頭：「爺們用拳頭說話，你打的贏我我就聽你的。」
周正一點點頭，把校服外套脫了疊好，和背包整整齊齊放一起，活動了下手腕腳腕就朝刺蝟頭衝了過去。
刺蝟頭繃緊了一下神經，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一下就把周正一揍趴下了。
刺蝟頭愣了半天，他以為周正一這個架勢能比劃兩下呢，結果一拳就倒了，他嗤笑一聲，從周正一身前繞過：「就你這個廢物點心，膩膩歪歪的，帶著你的破飯滾遠點吧。」
周正一這天後就沒再浪費感情和糧食帶飯了，但追在刺蝟頭屁股後面該絮叨的，他一句都沒省。
一個月後，周正一又找刺蝟頭打架。刺蝟頭打架沒別的，就是下手狠，但他十來歲的初中小屁孩，小胳膊小腿兒的能狠哪兒去。倒是周正一，東閃西躲的，出手還有點門門道道的模樣，像那麼回事兒似的。這次倆人打得有來有往，兩人都擦破了點皮兒，刺蝟頭勉強贏了。
三個月後，周正一再挑戰他，刺蝟頭好幾個動作下手都有點虛頭巴腦的勁兒，最後被周正一抓住空檔，踹了他腿窩再懟他後腰，往下一按，就把刺蝟頭結結實實的按地上了。刺蝟頭趴地上愣了會兒神，周正一按著他胳膊一偏頭：「你輸了。」
刺蝟頭滿不在乎的說：「輸就輸了唄，你這兩手哪兒學的？」
「我爸教的，他當過兵。」周正一答了，再認認真真的問他：「你說話算不算數？」
刺蝟頭呿了一聲，沒所謂的看著他：「你想怎麼著？」
第二天中午，周正一從書包裡掏出一個飯盒，粉色的，飯盒蓋上還印著只粉嫩的小豬。周正一把飯盒推過去：「吃吧。」
刺蝟頭對著那粉色小豬久久不能言語。
周正一補了一句：「能裝飯的就剩這個了，之前那個飯盒不幼稚，你給扔了。」
後來刺蝟頭還真就按時吃飯了，當然也不是天天吃周正一家的，他有時候也帶飯，帶雙份的，飯菜看著都還特別精緻，吃著也和周母的家常菜不一樣，特講究的感覺。周正一一邊吃一邊問他：「好吃啊，這是阿姨自己做的？」
刺蝟頭嘴裡塞著飯菜，鼓著腮幫子笑：「是，是阿姨，不過不是生我的那個『阿姨』，是我家請來做飯的阿姨。」
後來周正一才知道，刺蝟頭家裡跑生意的，有錢，就是爹媽忙，忙起來就沒什麼空管他。兒子就是在保姆阿姨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後來長是長起來了，性格卻是實打實的長擰巴了，小小年紀，怎麼叛逆怎麼能惹事怎麼來。
不過好在刺蝟頭雖然長歪了，心還是正的，他還挺守信，他聽周正一的，不光好好吃飯，還破天荒的開始學習了。
刺蝟頭悶頭閉關了幾個月，終於在某天的放學路上，被以前招惹上的混混給堵住了。
那幾個都是外校高年級的，凶神惡煞，滿嘴髒話，四五個人圍過來揍他，周正一正好路過，抬手就輪著書包砸了過去。他那包裡全是參考書，得有十斤，當時就給一個混混砸懵逼了。周正一趁著包圍圈出來個豁口，拽著刺蝟頭就玩了命的跑。
周正一和刺蝟頭被混混們追著狂奔了三條街，最後好不容易甩掉對方時，倆人直接就累得躺地上了。
刺蝟頭喉嚨裡都有鐵鏽味兒，他呼哧呼哧地問周正一：「我操、我操，你真敢上、手，呼、你不怕啊？」
周正一大口喘著氣，問：「怕、怕啊，嚇死我了，你不怕？」
刺蝟頭抿了下嘴，看著『不』字都要吐出來了，他瞥見周正一跑得漲紅的臉，忽然頓了一下，他把頭轉開，小臉繃了好一會兒，聲音放輕了回答：「……我怕。」
這次之後，刺蝟頭好像是徹底跟他的小混混人生說拜拜了，扭頭投入美好的學習生活中。
周正一一路費勁巴拉的拉扯著他，刺蝟頭罵罵咧咧的猛追了一年學業，虧著自己腦筋活泛，總算是把拉下的成績補了上來。
後來到初三那年，刺蝟頭升上去了，周正一因為鬧病休了一年學。
等他再回來校園，就跟比他小一歲的顧鳴同屆了。
倆人後來升上同一所高中，又考進了同一所大學。刺蝟頭也在這個學校，比他倆大一屆。
三個人勝利會師，彼此間玩耍打鬧，愈發熟悉。
刺蝟頭大學畢業以後沒去找本專業領域的工作，轉去做生意了。他做生意頗得家裡人真傳，生意越做越紅火，人也越來越穩。
看著他現在西裝革履的，誰還能想到這小子初中時候的小混混樣呢。
刺蝟頭就是陳修哲。
第三十一章
周正一跟他兩個髮小熟得不分彼此的，三人感情是真的深厚。平時走一塊，勾個肩搭個背的，都是常事。特別是學生時代那會兒，幾個人經常偷溜出去組隊打遊戲什麼的，趕上新版本開荒，通宵熬不住夜了，最後都是東倒西歪的睡到一塊兒。
顧鳴有時候來周正一科室串門閒聊，聊渴了隨手就拿他杯子喝水的，特別隨意。
喬洛瞧見過，心裡很有那麼點不痛快的意思。
Alpha天生就沒有群居的習性，他們向來看重私人領域，再熟的人，中間也會留出一段信息素不會碰撞交織的安全距離。喬洛跟徐少嵐認識十來年，和紅毛認識八年，彼此相熟，背後的家族勢力也盤根錯節，利益交融。他們互相信任，同進同出，但絕不會容忍對方和自己喝同一個杯子裡的水，也不會隨意擠在過小的沙發裡肩膀挨著肩膀。他們就像年輕氣盛的雄獸，分別劃地為王，雄佔一方。他們可以在疆土裡齊頭並進，卻絕不會向對方展露出自己脆弱的後頸。
但周正一跟他的Beta髮小們明顯不一樣。
時不時就貼過來的顧鳴讓喬洛很煩，但顧鳴尚且在容忍範圍內。
顧鳴娃娃臉，個子矮，27歲了長得還像個沒畢業的大學生，腦回路筆直，想什麼全寫臉上。
喬洛懶得和他多做計較。
可陳修哲就不一樣了。
半路殺出來的陳修哲身高腿長，五官堅毅，氣勢逼人，不聞信息素單看外表的話，猛一眼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個Beta還是個Alpha。
Beta連搶食的資格都沒有，但極像Alpha的Beta卻讓喬洛覺得厭煩，本能驅使他做出護食的動作。
他碗裡的肉沒有讓人盯著流口水的道理，更何況那人都快把筷子戳到他眼睛裡去了。
他能感覺出陳修哲對周正一那些微妙的不一樣。
從約飯的頻率上就能感覺出來。
喬洛起了心思，好幾次在周正一準備答覆邀約的時候壓著他猛做，折騰得他下不來床。喬洛在床事上本就習慣強勢，只不過顧及著身上這層羊皮，沒敢過於回歸本我。這幾次他氣火旺盛，做起來就格外不留情面。
周正一起先還試圖動動腰配合他一下，後來被釘在床上猛插就徹底理智崩線了，完事兒後趴在床上有氣無力的罵：「你他媽的……我讓你慢一點你聽不懂嗎？？」
喬洛吃飽了就又是那個羞怯青年的樣子，跨在周正一屁股上給他又捏腰又捶背，那真是一臉的乖巧。
周正一讓他按得呲牙咧嘴的，腰那塊被按得又酸又疼，但熬過了最開始的那個難受勁兒，就覺出舒服來了。周正一哼哼唧唧的，偏過腦袋跟喬洛瞎侃：「你這手藝真能出來賣藝了，生意一準紅火，你不考慮考慮？」
「行呀，」喬洛用拇指按壓周正一的腰眼，勾起嘴角：「不過我不賣藝，我賣身。」
「怎麼個賣法？」周正一笑咪咪的跟他耍貧嘴，「說來我聽聽，包月有優惠沒。」
「有啊，包年優惠更大，還買一送一，附贈按摩服務，」喬洛按摩的手往下走了走，五指張開，完全包裹住周正一倆屁股蛋兒，然後手法特別色情的慢慢揉了揉，「但是不支持退貨，買了就不能反悔了。」
周正一反手抓住他作亂的兩隻手，從下邊再挪回腰上：「誒誒，臭小子，你瞎貧歸瞎貧，手上規矩點。」
喬洛又開始給他好好的捏腰，倆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扯了會兒淡，喬洛忽然說：「我按摩是小時候專門跟人學過的，我媽身體不好，天冷了身上就會不舒服。」
倆人相處這得有大半年了，彼此間從沒有刻意提起過家裡人的事情，周正一猛一聽見沒反應過來，緩了一會兒才跟著說：「阿姨身體不好啊，那什麼，我家小老太太特會養生，回頭我從她那兒摳點好東西，你給阿姨帶過去補一補。」
喬洛說：「哥，不必麻煩了。」
「這有啥麻煩的，」周正一下巴墊在胳膊上，想了想，喬洛看著家裡不像缺錢的，他就又追了句：「不過都不是什麼金貴東西啊，你別嫌棄就是了。」
喬洛安靜的給他按了會兒腰，才慢慢的說：「……我媽沒了。」
周正一實打實的怔了一下。
喬洛頓了一下，接著說：「沒好多年了。」
氣氛一下沉了下來，周正一一時沒接出話來。他一直以為喬洛這個性格——對外人靦腆，又很會纏著身邊人撒嬌，偶爾還有點任性小脾氣的，是那種從小衣食無憂，被爹媽捧手心裡、溺愛著長大的小孩兒呢。沒想到早就沒娘了。周正一自己的父母十分健康，周圍朋友家也少有單親的，他就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你……」
倒是喬洛把話頭接了回來，他歪頭笑了一下：「正一哥，你是不是心疼我？是你就親親我。」
周正一從他身下抽出空隙來，盤著腿坐起身。他兩手撐在床上，認真看了看喬洛的臉，探過身子，動作特輕柔的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再在他眼睛上親了下。喬洛本能的閉了下眼，還沒睜開，周正一又對著他嘴唇親了過去。
這不是吻，沒伸舌頭，就是兩個人的嘴唇輕輕貼在一起，乾燥，溫暖，觸感溫柔。還有那麼一點小心翼翼的感覺。
喬洛睜開眼，瞳色淺淡的眼珠子直直盯著閉著眼的周正一，表情有一剎那的怔忡。
這個溫存的時刻沒持續多久，門外倏然響起敲門聲。
周正一抬起眼，喬洛和他錯開視線。周正一抬手揉了揉喬洛髮頂，套了睡衣下床開門去了。
門一打開，站著陳修哲。
陳修哲兩手插著兜，穿著一件非常顯身材的風衣，他朝周正一擠出個有些萎靡的笑：「正一，你是不是在躲著我？」
周正一腦袋大了一圈，他本能合上半扇門，再拿身體堵上另半邊：「哪兒能夠，你怎麼這麼想。」
「我約了你三次你都推了——」陳修哲捋了把頭髮，笑容有點發苦，「你是不是還在意那件事？」
陳修哲三次約周正一都被喬洛給攪和黃了，也不是周正一故意躲著他的，可惜這話沒法直說。
這時候喬洛穿好了衣服，正在扣著襯衫，從臥室走了出來。
周正一腦子裡那根粗得跟定海神針似的小雷達滴了一聲，他直覺喬洛好像跟陳修哲不太對付，便本能的不想讓他倆正面對上，特別是在自己家。他就把門又關上一點，斟酌著開口：「修哲，現在不方便，我家有——」
陳修哲跟他同時開得口：「那晚上的吻——」
周正一一呆，愣愣的說完後半句話：「……客人。」
被掩上的半扇門猛然被大力拉開。
陳修哲抬起眉毛，看了看突然出現的、面容緊繃的喬洛，再把視線轉回周正一臉上，也跟著補完了自己的話：「……是個意外。」
第三十二章
周正一當時腦子真是一下就懵逼了。
陳修哲一時間也沒吭氣，倒是喬洛繃了一會，臉上很快起了笑，客客氣氣的喊了聲修哲哥。
陳修哲衝他點點頭：「你在啊。」眼睛掃回周正一，神情裡頗有幾分若有所思的意思。
周正一腦子還沒轉過來彎，他鬧不明白喬洛這時候跑出來幹什麼玩呢。
周正一身上這個病吧，併發症有點尷尬，說出去不合適，所以他也就沒告訴過別人他生病的情況，這個把打樁當治療的事情，他倆對外一直是保密的狀態，就連早上出門一起上班，進科室前他們都會特意一前一後的走，就是怕時間長了引人注目。有時候顧鳴來串個門的，他也會特意把兩人岔開了。喬洛平時也都挺配合的，周正一就納悶他這時候非得殺出來露個臉，是怎麼個腦回路。
喬洛這時換好衣服，利利索索的了，可他周正一身上套的可是睡衣。他家雖說來個朋友同事的，串串門也挺正常，但誰沒事穿睡衣在家接待同事啊。
周正一怪彆扭的，喬洛倒是神態自若，從鞋櫃上隨便摸了本放在那裡的書，對著周正一說話，樣子做給陳修哲看：「正一哥，那這書我就先借走了，看完還你。」
周正一嗯嗯啊啊的。
陳修哲倚著門，跟周正一說：「你說我也是，來之前也沒跟你打個招呼，也不知道你這兒有朋友。」陳修哲捋了把頭髮，「那行，你倆聊著，我不打擾了，先走了就。」
周正一有點不好意思，「成，回頭我單約你，樓口那小野串你不是好久沒吃了。」
陳修哲都走到樓梯口了，又扭頭爽朗的樂了樂：「誒你別說，我還真饞了，這麼著吧，你也別回頭了，反正明天周末，你要沒別的安排就明兒中午吧，12點。」
「行，就明天吧。」周正一點點頭，「12點見。」
陳修哲說完就下樓了，周正一把門關上就想跟喬洛嘮叨兩句，結果一轉臉，喬洛套上大衣正穿鞋呢。他換好鞋站起身，正好對上周正一的臉，他眼神往下落了一下：「正一哥，我也先走了。」然後也沒等周正一招呼，自己拉門就走。
喬洛原先出門前且得跟周正一起膩，這次走得一陣風似的，倒把周正一刮得一蒙。這喬洛走得快，回頭再跟樓下的陳修哲撞一起，周正一低頭一通琢磨，也不知道陳修哲剛才模模糊糊說出來的話，喬洛抓著關鍵詞沒有。周正一心裡總不太踏實，趕緊套上羽絨服，睡衣都沒來得及換，抓了鑰匙就要出門。臨走前過了下腦子，又跑廚房帶上袋垃圾，這才急火火往樓下跑。
一出單元門，就看見陳修哲站在自己車前面，對面站著喬洛，倆人不知道嘀嘀咕咕說著什麼。
周正一拎著垃圾袋就湊過去了，剛靠近，就聽見陳修哲在那兒笑著說：「哈哈哈，那是，我倆這麼多年了，他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周正一快走了兩步，陳修哲在後面笑呵呵的又跟了句話：「他屁股上幾顆痣我都門兒清。」
周正一眉角莫名一抽，腳底下捯飭得更快了一點。
喬洛是背對著他方向的，看不清臉，但聲音聽得很清楚，說話調子有點上揚，帶著點年輕人專有的天真生動：「沒有呀——」
周正一呼哧帶喘的站過去，正好聽見喬洛的後半句話：「正一哥屁股上哪兒來的痣，兩邊都沒有。」
啊？
周正一臉色一青，這倆神經病為什麼在一本正經的聊他屁股上有沒有痣？？
這對話挺邪性。
周正一趕緊就把話接過來：「不是，你倆湊這兒瞎白活什麼呢，屁股不屁股的，有正經的聊沒有。」
喬洛回身看他一眼。
陳修哲眼睛也轉過來：「正一，你怎麼跑下來了。」
「我倒垃圾，」周正一比劃比劃垃圾袋，「這不正好瞧見你倆了。」
陳修哲視線往下，瞅了瞅周正一領口，特自然的伸手把他微敞開的羽絨服給攏了攏：「說你幾次了，領子這兒得捂著，這麼穿容易灌風。」
周正一出門出得急匆匆的，套上衣服就跑，外頭穿得就很不規整。他這時雙手拎著垃圾袋也不方便，索性就揚起下巴，讓陳修哲把羽絨服拉鏈拉到頂。
喬洛在一旁站著，面上淡淡的，眼睛跟著陳修哲的手走。
陳修哲整理好周正一的衣領，拍拍他肩，「甭在這兒站著兜風了，倒完垃圾趕緊上樓吧，別的事情……」陳修哲頓了一下，「明天吃飯時再聊。」他跟周正一擺擺手，再衝喬洛點點頭，上車走了。
周正一目視著給他送走，再瞧瞧喬洛。喬洛也瞧著他，臉上還揣著笑：「正一哥，修哲哥跟你是真的熟啊，還能知道你屁股上有沒有痣。」
「嗯？他那不就是隨口的一句話，你跟這上頭較什麼勁。」周正一哭笑不得的，「我們那時候同校，公共大澡堂子你見過沒有？Beta校區裡洗澡都這樣，十幾號人一塊洗，互相見過屁股蛋子有什麼稀奇的，我還跟他比過鳥呢。」
「哦，」喬洛笑出聲來，「你們還比過鳥。」
周正一仔細看他表情，他臉上掛著笑，嘴角勾著，眼睛不彎。
周正一回憶一下，對，這是生氣的笑法。
喬洛面上帶著那個笑，神色中揪著股不痛快的勁兒，周正一能感覺到他情緒不好，就一直盯著他看。喬洛也不看他，在那兒口氣淡淡的說：「是，是沒什麼稀奇的。」喬洛偏頭掃了他一眼，慢慢地說：「你們嘴都親過了，看看屁股比比鳥又怎麼了。」
周正一心裡咯登一下，果然是聽見了。
「沒有！」周正一趕緊的說，「不是，誒，不是那麼回事。」
喬洛這下笑都懶得笑了，臉上面無表情的，就那麼盯著周正一看。
「那什麼，那是他出長期公差前的事兒，那時候哥幾個給他弄了個送別會，七八個人呢，都是兄弟，後來喝多了麼不是，就撒酒瘋，碰了一下。」周正一解釋著說，「你不也聽見了嗎，修哲也說了，就是個意外。」
喬洛聽得瞇了瞇眼。
周正一觀察他神色，瞅著瞅著忽然咧了下嘴：「小喬同志，你這是吃醋嗎？」
他這話說的半開玩笑的，喬洛剛才那個瞇眼的神情，其實按著他的外貌來做，還挺有凌厲的那個氣勢的，挺唬人。但喬洛平時跟周正一撒嬌撒得太多了，他一做這個表情，周正一就本能覺著他奶凶奶凶的，特好玩，就開口逗了他一下。
再者說了，他這麼個表現，可不就跟吃醋似的嘛。
周正一就笑咪咪的。
喬洛聽他說話，沒言語，揚了下下巴，露個要笑不笑的神情，站了會兒，轉身就走。
周正一誒誒的追了兩步，才反應過來自己還穿著條紋睡褲呢，追不遠，就只能丟了垃圾，灰溜溜回家了。
其實他剛才說的那個事兒，大體上是對的，但他藏著點小細節沒吐出來。他感覺喬洛在陳修哲的事情上還真是有點拿小性子，他也就說得有些含糊。
第三十三章
那都得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陳修哲因為公司業務的緣故，得去外地長期出差，一時半會回不來。他們關係好的幾個哥們就約著給他弄個送別會。
說是送別會，也沒太講究，陳修哲出個長差，又不是不回來了，無非就是每個人帶點吃的喝的，跑周正一家裡聚著胡吃海聊一通。
那是個周五，第二天不上班，幾個人就敞開了喝，折騰到特晚。鬧騰完，離得近的晃晃悠悠回家了，離得遠的乾脆就在周正一家裡隨便找地方一躺。顧鳴住得近也不想走了，就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周正一也喝大了，迷迷瞪瞪的往沙發上一歪，身邊暖乎乎的，也不知道誰靠著誰，反正眼皮子特沉，閉上眼就想直接睡。後來還是陳修哲給拽起來，架著胳膊送裡屋臥室去了。
周正一一腦袋扎被窩裡就要睡，陳修哲拍拍他臉，讓他起來洗個澡再睡。
周正一醉醺醺的，都快分不清手腳了，哪兒還管是不是一身酒氣啊，就閉眼躺著，沒理他。
陳修哲當時喝得最多，但他酒量好，屋裡就他還能立起來。周正一感覺到他連哄帶拍的喊了他好幾聲，他都聽見了，但懶得應聲。然後陳修哲就沒動靜了。周正一有一陣以為人起身走了。再然後，他就感覺自己嘴皮子上有個什麼軟軟的東西，貼了過來。
周正一瞬間睜開眼，就跟放大了的陳修哲的眼睛對上了。
屋裡沒開燈，陳修哲的眼睛很亮。
周正一酒醒了大半，往後一挪。他以為自己挪出去老遠，但實際上上身就虛晃著動了一下。陳修哲前傾的身子也坐直了，一臉平靜的和他對視了好幾秒，什麼話也沒說，接著起身走了。
第二天周正一和顧鳴應該去送機的，周正一找了個理由沒去，陳修哲也沒特意來問。他走了以後兩人私下裡一直沒再聯繫。
周正一也不是想和這個髮小絕交什麼的，他就是彆扭，這算怎麼回事？這是喝高了還是沒喝高？按喝高了想，他認識陳修哲這麼些年，也沒覺著他喝多了就有隨便逮人親嘴的臭毛病。這要是沒喝高呢？沒喝高，周正一就不敢細琢磨了。他不知道陳修哲怎麼想的，也沒機會去問，第二天陳修哲就跑外地去了，這事情就結成了個小疙瘩，一直在心裡拖著。
後來顧鳴都反應過來他倆不對勁了，周正一就含含糊糊的跟他說兩人鬧了點不愉快，顧鳴以為他倆吵架了，還跟著驢唇不對馬嘴的勸過幾次。
周正一後來覺著，那時可能是他敏感了點。都是老爺們，喝多了以後往上走的往下走的都有，誰不知道誰啊，主要就是尷尬，兩頭都賊尷尬。
不過說到底也沒多大的事兒，攤開了說說就好。陳修哲自己也點明了，就是個意外。這麼多年的交情還能叫個小疙瘩給硌沒了？那不能夠，一頓飯就能找補回來。
周正一第二天約了陳修哲吃小野串，他估算著合適的時間點，收拾利索了，提前半個鐘頭正要出門。
一出門就被喬洛給堵回來了。
喬洛手裡舉著那本昨天隨手拿走的書：「正一哥，我給你還書來。」
那就是本期刊雜誌，周正一都看完了的，就笑著說：「這還至於你專門跑一趟送啊，沒必要啊。」
喬洛朝他彎了下眼睛，就開始脫外套。
周正一拍了下他肩膀：「誒，別脫了，我這馬上得出門，昨天不是約了你修哲哥吃飯嘛，你中午有飯沒有？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喬洛朝周正一笑出一口小白牙，外套沒穿回去，隨手一放，再繼續解襯衫扣子。
周正一沒明白他什麼意思，有點茫然的看著他。
喬洛脫完上衣又去解皮帶，手指往下拽拉鎖時，周正一把就把他褲頭按住了。周正一輕皺了下眉：「這是什麼意思？」
喬洛反扣住周正一的手，直接就往自己胯上帶，他壓低了身體，伸出舌頭去舔周正一的唇：「哥，我下禮拜要外派出去辦事，沒有空過來了，今天得做呢。」
周正一揚起下巴躲開他，一臉的問號：「嗯？昨天不是剛做過，不差這一天的吧？我今天真的約了要出門，你不要鬧……」
喬洛順勢在他下巴上咬了一下：「哥，衣服脫了。」說著順嘴又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
牙尖硌在脖子上的那一下還挺疼，周正一嘶得吸了口氣，同時感覺到手底下的那團軟肉迅速膨脹起來。周正一抽了下眉毛，想縮手，喬洛死死抓住他手腕，往後一帶，周正一就被他拉得緊貼在他裸露的皮膚上。
那股很特別的木質香氣漸漸濃郁起來，周正一憋紅了臉，周小一悄沒聲的站了起來。
喬洛把他穿得好好的上衣從褲腰裡拽出來，手一個勁兒往下鑽，指尖貼著他的皮肉游弋撫摸，最後轉到他胸前，兩指攆著左邊乳頭拉扯玩弄。
周正一呼吸粗重起來，他火氣有點竄腦門，但情慾和狀態又被喬洛成功撩撥出來，下面支著個小帳篷他也出不了門，只能咬牙切齒的扣住喬洛後頸把他拉過來，額頭抵額頭，帶著幾分怒氣的說：「你他媽的……真可以，要做就快點做，別耽誤我出門。」
周正一帶著點兒火氣，低頭進了臥室，三兩下把自己扒光了，和喬洛半摟半抱的倒在床上。
喬洛用背後位進入他，兩手抓著臀肉就開始衝撞。周正一惦記著時間，想讓喬洛快點出來，就自己也配合著動著腰。喬洛往外拔他就往前聳，喬洛捅進來他就往後貼。兩個人撞了一會兒就抓住了彼此的節奏，身體配合得無比完契合。喬洛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死死卡著周正一敏感點操。快感跟煙花似的在腰腹間一波一波的炸，周正一強撐了片刻，手指陷在床單裡，大腿根直打顫。
喬洛一邊壓著他挺腰，一邊在他後背上連串的啃，手指握著他的性器上下擼，手法粗糙，力道很大。
周正一被前後夾擊，又疼又爽。他大口喘氣，喘出來的呼吸聲都帶著色氣的響兒。周正一性格內斂，平時在床上不愛叫的，但這次喬洛做得太過，周正一真的有些忍不住。他軟軟的塌下上身，把臉埋在被褥裡，嘴緊緊抿著。
喬洛把手探過來，手指沿唇縫捅進嘴裡，強行撬開他緊閉的牙。喬洛的聲音也帶著飽滿的情色氣息：「叫啊哥，叫給我聽聽。」
難耐的叫床聲就從周正一閉不攏的嘴裡洩出來：「啊……嗯、嗯嗯……嗯啊……」
中間周正一射了一次，正失神的時候手機響了，他睜開眼睛，茫然的抬頭找了下聲音來源，眼睛掃到床頭櫃上的電子鐘——12點10分。
陳修哲跟他約的12點。
周正一皺眉暗罵了一句，把床上亂堆著的衣服扒拉過來，從兜裡翻出來手機，來電顯示果然是陳修哲。
掙扎著轉過上身，周正一怒瞪了一眼還在他身後耕耘的喬洛，啞著嗓子說：「你別動，我接個電話。」
話一出來他才發現，我操他聲音都這樣了。
喬洛拉著他大腿根把他翻過來，下半身動作絲毫沒停，還貼過來想親周正一。
周正一一手舉著手機，另一隻手朝他臉上推了一把。
喬洛被他推的臉偏過去一下。
周正一琢磨他這個嗓子還是別接電話了，自己這個狀態一時半會也出不去門了，還是等對方掛斷了，他再追個微信，跟陳修哲說他有急事處理，改天再約，回頭再當面道個歉啥的。
結果喬洛把臉轉回來，垂眼掃了他一下，一伸胳膊奪過了手機，當場就按了接聽。
陳修哲爽爽朗朗的聲音傳過來：「正一，你小子到哪兒了？你也會遲到啊，哈哈少見啊。」
周正一一把搶回手機，用口型警告喬洛『老實點』，然後嘴上跟陳修哲回話：「啊，修哲，不好意思我……」
陳修哲一聽他聲兒就打斷了：「你這嗓子怎麼回事，鬧病了？」
周正一順著他話嗯了一聲。
喬洛那根作孽的玩意兒還在他體內呢，周正一支著手肘慢慢往後退，想把那東西從他後穴裡弄出去。周正一邊挪屁股，一邊繼續順著陳修哲話茬往下說：「啊是……我不太舒服，上嗓子了，實在對不住，今天飯局先取消吧……」周正一還想裝著咳嗽兩聲，增加一下可信度。他吸了口氣，還沒咳出來，喬洛掐死他的腰，下體用力一頂，就把那根退出來一大半的性器又捅了回去，一捅到底。
周正一的肉壁被摩擦的正是敏感得不行，這時突然被完全貫穿，喉嚨裡立刻就溢出來一聲高昂的呻吟：「呃啊啊……」
那聲音尾調還往上挑了一下，聽起來巨他媽曖昧。
陳修哲那頭立刻就安靜了。
周正一自己都聽愣了，臉瞬間爆紅。
趁他呆住，喬洛奪過手機，貼在耳邊說話，他有點懶洋洋的跟電話那頭打招呼：「修哲哥。」他的嗓音也有點低啞，浸染著情慾：「正一哥上面的嘴啞了，下面的嘴也很忙，去不了飯館，你自己吃吧。」說完就按了電話，把手機丟了出去。
周正一整個人傻住，眼睛都瞪圓了。
喬洛歪頭看著他，居然還能笑得一派天真的，他動了動腰，還想接著操。
周正一慢了半拍的怒氣，轟得一下全上了頭，他氣紅了眼，腳底頂在喬洛胸膛，伸腿踹了過去。
喬洛本來是卡床邊上跪著的，他完全沒想過會挨這麼一下，整個人毫無防備的，就身形一晃，翻了下去。
第三十四章
喬洛整個人突然就從視平線上消失了，周正一縱然是怒氣沖沖的，也實打實的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他剛那一腳把喬洛給踹下床了。他是想把喬洛踢開的，但沒想到會把他踢下去。
在他愣神的那幾秒鐘，喬洛騰地站了起來，臉色黑得不行。他那活兒還支稜著，光身子去了浴室。浴室裡傳來簌簌水聲，十分鐘後他再出來，一言不發的一件件穿上衣服，甩門走了。
周正一氣得夠嗆，咬牙從床上翻起來，光屁股也衝浴室洗澡去了。
這之後一連三四天，兩人之間完全沒有聯繫。
喬洛這周被派出去參加培訓了，整個禮拜都不在科室。
周正一覺著正他媽好。
他現在實在是不太想瞧見喬洛的臉。
以前喬洛有些小脾氣啥的，他能哄都哄著，甚至樂意寵著。周正一是個心眼大的，不矯情，平時跟朋友鬧個不愉快了，讓他吃點虧就吃點虧，能和好就不拖著。他對朋友都這樣，更何況是對自己心上人。周正一打心底是願意把喬洛放心尖上捧著的。
但寵小孩也有個底線，喬洛這次做得實在是挺過分。周正一平時跟自己髮小哥們是熟得快能穿一條褲子了，但這不代表他就喜歡把床上那點私密事，隨便抖落開了給別人看。他朋友圈子裡的人，彼此間黃腔都開得少，更別提讓人聽現場的了。
再者說了，就喬洛給陳修哲說的那個話，也他媽太缺德了，真不知道他腦子裡想的什麼，壓根就沒這麼辦事的，這以後讓周正一拿什麼臉面對陳修哲。
周正一氣得腦仁直抽抽。
鬧這麼一齣，陳修哲那裡他暫時也不想聯繫了，聯繫了說啥？不好意思我被我徒弟壓著做得起不來床，沒能赴約？可去他媽的吧。
周正一心裡煩得很，索性就先晾著，等這尷尬的勁兒過去了再說。
晚上閒下來，周正一想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轉一轉注意力，就開電腦上了論壇看看。結果一登錄賬號，就看見系統信息裡晃出來上百個未讀，周正一納悶著點開了，發現自己ID被一個熱門帖子艾特了。
周正一順著鏈接點過去看，那帖子是個小遊戲發佈貼，裡頭的置頂裡設了個小程序，顯示的是目前通關人數，現在還是『0』，然後下面一行圈了幾位論壇元老，裡頭就有周正一的『有1說1』。
這帖子的挑釁意圖可再明顯不過了，周正一看了眼，發帖人ID是JZY1216，這ID有點眼熟啊，周正一回憶了下，想起來了，這不是他前陣子從榜首上擠下來的那個小新人嘛。
有點意思啊，周正一點了game start，一門心思全撲在了通關上。
那小遊戲畫面糙得很，像素風，可操作的就是個方塊的像素小人，規則也簡單，就是從起點到達終點，中間設置了一些小障礙關卡，像素小人只能靠跑和跳來躲機關，受傷就直接restart。周正一試著操作了兩回，發現這遊戲關卡設計刁鑽的很，有好多地方跟玩家打心理戰術，好多落腳點看著是必經之處，其實都暗藏著機關和殺機。
這小玩意又靠操作又考腦子的，周正一跟它較了一晚上的勁，被坑死了幾十次，終於在睡前通了關。看著那通關榜上刷出來有『1說1』的ID，周正一倍兒有成就感，憋屈了好幾天的心情也稍稍好轉起來。
他活絡了下筋骨，晃著去沖了個熱水澡，腦袋上蓋著毛巾再出來，發現筆記本右下角閃著個通知欄。周正一點下去，彈來出個小框框——JZY1216試圖添加您為好友，Y or N？
周正一挑挑眉，點了N。
這時候手機忽然響起來。周正一拿起來一看，喬洛。
大晚上十一點了，這臭小子幹什麼？
周正一眉毛都擠一起去了，捧著手機盯著那個來電看。他不太想接，但又怕這麼晚了是有急事。正糾結著，電話斷了。周正一呼出口氣，拿著手機的手還沒放下去，喬洛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別真是有什麼急事吧，周正一猶豫了下，還是按下接聽鍵，耳朵貼著耳機，但沒開口。
那頭背景音聽起來有點嘈雜，一個很陌生的年輕男人的聲音插進來：「——怎麼不接啊，啊通了通了，喂，喂！」
周正一納悶著再看了眼手機，沒看錯，是喬洛的號，但不是他的聲音。周正一搞不清狀況：「你好？哪位？」
「你趕緊過來，啊，趕緊。」那男人的聲音大著嗓門喊了一句，然後音量小了一點，似乎離開了話筒在對另一個方向說話：「放屁，喝不乾淨一個都別想走，姓喬的老子今天灌不死你的。」
周正一眉頭皺起來：「你叫喬洛接電話。」
那男人似乎喝多了，說話帶著醉醺醺的腔調，他沒接周正一的話，自顧自地說：「你別墨跡，啊，趕緊過來。」他快速說了個地址，說完就掛了電話。
周正一看了眼掛斷的手機，一臉莫名其妙的，他愣了一會兒再給喬洛回撥過去，鈴聲響到斷都沒接通。
周正一有點摸不清頭緒，他不知道剛才那人是誰，為什麼給他打電話，喬洛又怎麼了，但從那隻言片語裡推斷，那人像是在灌喬洛酒。周正一記著喬洛自己說過，他酒量不好，也不愛喝酒。
周正一瞥了眼時間，十一點十分了。他一肚子的氣又冒出來，不想理這個茬兒，但心裡又實在鬧騰，怕喬洛讓人灌趴下了，大冬天的在外頭再真出什麼事。電話裡報的地址他認識，是市裡挺有名的高檔酒吧，跟他家隔了幾條街，離得倒是不遠。周正一糾結了半天，惡狠狠的操了一聲，還是翻身下了床。
是死是活，總得過去看一眼。
第三十五章
那一頭，薛凌把喬洛的手機丟在桌上，四仰八叉的敞腿坐在沙發裡，沒好氣的吹了下額前的紅毛，嚎了一句：「真他媽煩！」
薛凌前陣子跟人飆車出了事故，車廢了人沒事，但這婁子不知被哪個好事的，給捅到他家裡去了，薛家老爺子一氣之下把他的司機和名下的車全扣了，連著卡也停了。薛凌身邊一向不留大錢，兜裡殘存的那點現金挺了沒幾天，就迅速進入了身無分文狀態，現在出門連打車的錢都掏不出來，出行只能恬著臉蹭別人的車，可給他給憋屈壞了。
他今天找了幾個朋友來私人會所喝酒解悶，剛喝完一場就差不多到門禁的點了，他對面坐著喬洛，抬手管對方要了手機，想讓他家的司機過來送一下。
喬洛說他家司機姓鄒還是什麼的，薛凌喝得頭暈腦脹的也沒聽太清，在喬洛手機上隨便劃了劃，看到一個備註是周師傅，直接就打了過去。
喬洛這兩天跟吃了槍藥似的，對誰都愛答不理的，薛凌看著他就格外來氣：「老子喊你來陪我解悶的，你這臉拉得比我還長，你陪我我陪你啊喬少爺？」薛凌拿了瓶新上的酒，光當砸在喬洛面前，憤懣地道：「給老子喝！」
徐少嵐從旁邊路過，一把把酒瓶抄起來，無奈道：「喝個屁，就你這樣再喝回家還得挨抽，這瓶給你存起來吧，我去結賬。」
喬洛撩了薛凌一眼，「你有本事跟人飆車，有本事別輸了闖禍啊，你這頓被收拾的還是輕——」喬洛還想繼續嘲他兩句，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掃了眼來顯，五官立刻沉了下來，電話響著不接也不掛，就陰沉沉的盯著屏幕。
薛凌看看他：「接啊。」
喬洛臉上涼颼颼的看著手機，不接，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薛凌無聊的仰頭打了個哈欠，一眼瞥到時間，立馬坐起來：「誒我操，快半點了，趕緊走，我他媽還有個十二點的門禁呢！」
薛凌招呼了幾個朋友往門外走，邊走邊拍喬洛肩膀，「喬洛，你那司機到了沒有，我這兒著急。」
喬洛讓他煩得不行，邊出門邊掏手機，正準備給司機小鄒打電話，一翻開最近通話，愣了愣，他站在大門口，瞪著薛凌：「你他媽剛才電話打哪兒去了？」
酒吧門外的街上停著一溜的車，喬洛他們一出來，離著最近的車上就走下來個人，對著他們的方向有點不確定的喊了聲喬洛。幾個公子哥剛走出大門，還沒散開，都循聲轉過頭去看，就看到出聲的是一個瞧著十分面生的Beta男人。
周正一關上車門，往前走了兩步，朝台階上的富家子弟們望過去，眉毛皺起來。
薛凌喲呵了一聲，嘀咕一句：「來的挺是時候啊。」然後就虛浮著腳步，打著晃的湊了過來。他沒瞅周正一，倒是繞著周正一的車轉了一圈，然後就跟看見什麼特好玩的事兒一樣，甩著笑腔扯嗓子問喬洛：「我操，喬洛你怎麼回事，你這古董車哪兒淘換回來的？？」
這家酒吧是個高檔私人會所，門口停著的基本都是些豪車，周正一的車是經濟型的，總價估計還沒前後車的一個車軲轆貴。
薛凌還在那兒搖頭晃腦的打量，他彎著腰，都要笑斷氣了，下手大力拍了拍周正一車的機箱蓋。
周正一臉徹底沉下來，他一言不發的，卡著身位往前挺了一步。薛凌站得沒個正形的，腳下也發軟，一下就被周正一的肩膀給頂得後退了半步。
薛凌怔了一下，操了一句，轉身問喬洛：「這你家哪兒找的司機，挺橫啊。」
周正一隨著薛凌一起看向喬洛。
喬洛一點也沒像他腦補的那樣，被人灌得不省人事，趴在地上口吐白沫啥的。喬洛好好兒的呢，被幾個富家公子團團圍在台階上，站得高高的，一點過來搭話的意思都沒有。他手插著兜，臉上帶著無所謂的笑，他對薛凌說話，眼睛卻盯著周正一：「你電話打錯人了，這不是我司機。」
周正一在腦子裡，把這個事情稍微捋了一下，就琢磨過味來了。這個醉酒紅毛的聲音他認出來了，就是剛才給他打電話的那一個，估計是把他和喬洛家司機的電話搞混了，鬧了這麼一齣烏龍，結果周正一還就真屁顛顛的被折騰過來了。
周正一抿了下嘴。他以為喬洛會多解釋一句，跟紅毛說一聲這是我朋友或者單位同事，但喬洛沒有，他後面就沒話了，只是把突然出現的周正一不尷不尬的晾在那裡。
倒是薛凌，支著灌滿酒精的腦袋，仔細掂量了一下喬洛說話那個的語氣。他人喝多了，可腦子裡那根邪路子的雷達反倒靈光起來。
「哦——打錯了啊，」薛凌帶著酒氣的呼吸噴過來，「那誤會了，誤會了。」他轉著脖子跟喬洛說話：「誰知道你手機裡還存著個隨叫隨到的Beta啊？」
喬洛瞇著眼，沒說話。他旁邊的公子哥們都露出一副看好戲的神情來。
薛凌把腦袋又挪過來，離周正一近一點，眼珠子毫不客氣的在他身上上下一轉，然後又格外細緻的看了看他的臉，腦子裡的想法彷彿被印證了一般，笑容忽然就不正經起來。他抓了下自己下巴，陰陽怪氣的說：「哦，不是司機，不是就不是吧，反正你也開車來了，正好，送我回家吧。」
周正一不想繼續被人圍觀，也不想跟個酒鬼在這兒廢話，就沉默著繞到駕駛位，開車門坐進去，打著火準備走人。結果薛凌也繞過來，毫不客氣的拉開他後座車門，一屁股坐了進去。
周正一從後視鏡瞪視著他：「下車。」
薛凌翹起二郎腿，目光輕浮的在車裡轉了轉眼，「你這車，嘖，我還沒坐過這種鐵皮殼子呢，你開個我看看，讓小爺看看這玩意能走不能走。」
周正一壓抑了半天的火氣騰地冒出來，他靜了幾秒，猛打方向盤，二話不說就把車開了出去。
薛凌完全沒想到他真的開車，身體被慣性撞了一下，他摔在椅背裡，看著迅速往後倒退的街景，有點發愣：「你……開哪兒去啊？」
周正一從牙縫裡擠字：「你不是想回家。」
「你知道我家在什麼方向嗎？」
「我他媽管你，」周正一踩下油門，「我回我家。」
第三十六章
薛凌原本沒真想讓這個Beta送他回家的，他就是趁著酒興，起了輕慢的心，想隨意的逗一逗。
晚上這通酒一口沒少倒，薛凌是真喝高了的。他本來就是個吊兒郎當的性格，這時候更是趁著人多，可勁兒撒酒瘋。他這人做事沒溜兒，可心思活，人精似的，縱然現在半腦袋都裝著酒精，他依然從喬洛那副姿態裡，大概猜了出來，這一通電話就給叫出來的Beta，是一個什麼身份。
模樣尚可，隨叫隨到，連個正經介紹都沒有的，又能是個什麼身份。
他們這群公子哥，大多玩得野，身邊養個情兒啊寵兒的，很常見。有時候熟人相聚，帶個小東西出來露個臉，酒席間炒個氣氛，玩得開些，也很正常。倒是喬洛，身邊從來沒固定帶過人。薛凌原先嘲諷過他，說他未必是不養人，只怕是藏得深，不肯往外帶而已。
這Beta還是露出來的第一個。
薛凌就跟抓了喬洛藏了許久的貓尾巴似的，能輕易饒過去？不能夠。他這正是煩心燒肺的時候，好不容易得了個送上門來逗趣兒的小玩意，可得是憋著勁的得瑟得瑟。
於是薛大少就大咧咧上了車，沒廢幾句話，就被喬洛的小情兒給『綁』了。
「我就操了，」薛凌扒著主駕椅背湊過去就罵：「你他媽停車！」
周正一耷著臉，一腳油門剁下去。
薛凌光當又被慣性甩回後座。
周正一平時開車挺穩的，他現在心頭呼呼躥火，後座還帶這麼個缺德東西，心頭那把火就燒得更旺，他轟著油門，一路上超車並道的，就想著趕緊到家附近，早點把這人擺脫掉。
薛凌在後座被左右晃的，胃都要飛出去。
薛凌有教訓周正一的心，但沒那個力，他全身繃緊了，注意力都卡在喉嚨裡，生怕一個沒憋住就井噴了。他不怕吐周正一車上，他怕吐出去的東西再迎風呼自己臉上。
周正一嫌棄車裡全是臭烘烘的酒氣，把車窗戶全給降下來了。大冬天的，車速又快，四面八方都是呼呼的風，劈頭蓋臉的全兜在坐後座的薛凌身上了。
周正一羽絨服裹得倍兒嚴實，薛凌就穿了個中看不中用的薄款大衣，這時候被刺骨的寒風灌得滿頭滿臉，沒一會兒就臉色煞白。
車一停下，薛凌拉開車門就蹲花壇邊哇哇吐了，他一邊吐，一邊放狠話：「你他媽、他媽別走……嘔……」
傻逼不走。
周正一鎖上車門扭臉就往小區門口走。他停車時留了個心眼，車停在了小區外，沒敢直接往自家樓下開，怕被尋仇。走人之前周正一想了想，怕那二世祖在大街上昏一宿，凍出毛病來回頭再訛上他，就掏手機給喬洛發了個定位。
喬洛接到信兒，跟徐少嵐過來撿屍的時候，薛凌已經吐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徐少嵐扶了下額，一臉無奈的跟司機把半死不活的薛凌往車上抬。喬洛沒搭手，在旁邊笑得一臉開心。他挨著薛凌，幸災樂禍的說：「你說你招惹他幹什麼呢。」
喬洛這幾天心裡是存著氣的。
這些年喬洛床上沒缺過人，但是他從來不養情人。養什麼在身邊，時間久了都容易變麻煩，喬洛不喜歡麻煩，跟在身邊時間最長的就是周正一，他連周正一那點不該有的心思都容忍下來，最後還是被人一腳踹下了床。
喬洛怎麼都沒想到過，他也有被人踢下床的一天。他心裡頭窩著火，看周正一遭難為，就有心晾一晾。
看著周正一遭奚落，喬洛站在台階上，穩穩端住了架子，心裡可一點都沒覺出痛快來。正相反，他心裡起了另一簇小火苗，和原先那點不痛快攪和在一起，燒得他心煩。
喬洛持續不痛快著，直到周正一一腳油門，載著耍賤的薛凌絕塵而去。
身邊幾個看熱鬧的公子哥們都愣了，剛結完賬推門而出的徐少嵐更是一臉的茫然：「都堵門口這兒幹嘛呢？薛凌呢？」
喬洛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心情忽然就愉悅起來。
周正一上車之前從他身前走過去，臉部線條繃得很緊，唇也抿著，平日裡溫和好脾氣的氣息斂了起來，周身顯出被激出的怒意。喬洛一向喜歡周正一的好拿捏，現在見識到了這個人的不好拿捏，反而覺得新鮮有趣。
周正一這人性格內斂，行事有度，不愛出格，喬洛跟他待得久了，卻也知道，周正一表面上看著脾氣好，但不是全然沒脾氣，他身上有股韌勁兒，摸著軟，實際裡頭有層硬殼，關鍵時候硬氣的那面就翻出來，把他想護的東西護得嚴嚴實實。
喬洛想起他被李振國堵著派活兒的那一次。
他完全不需要周正一的保護，卻十分喜歡看這人把自己護在身後的樣子。
當周正一把資料表甩回給李振國時，喬洛就站在他背後，看著這人站得筆直的脊背，面上謙遜乖巧，心裡想的全是怎麼能把眼前人壓在身下，操得他大聲呻吟。
喬洛突然就不想繼續晾著周正一了，他給對方發了個信息。
喬洛：哥，還在生我的氣嗎？
那邊沒有回復，喬洛把手機往兜裡一揣，跟徐少嵐商量一下，誰也不想去薛家觸薛老爺子的霉頭，就把人事不省的薛凌弄他自己家開的酒店睡覺去了。
喬洛自己也開了間房，睡醒第二天直接叫司機過來接他，和自己的團隊在機場匯合，直接飛了隔壁B市。
這一周，喬洛名義上是參加單位的外派培訓，實際上後幾天一直飛來飛去的，四處跑關係、做考察。他私下裡和朋友開了間公司，最近公司業務接上正軌，各個項目陸陸續續都運作起來。這些項目說小不小說大不大，背地裡倒騰的，搬不上什麼大檯面，但都是能緊緊攥在手裡的籌碼，都是沒攤在明面上的暗牌。喬洛這三天跑了五個地方，見了好幾撥人，忙起來吃飯的功夫都沒有，在飛機上都在爭分奪秒的看資料改報告，每天跟團隊在酒店房間開會到後半夜，一天只能睡上三、四個小時。
這麼連軸轉到周六，喬洛終於踏上歸程，在機場候機的時候拍了張自拍——他歪頭趴在桌上，眼光虛浮，眼下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他把照片給周正一發了過去。
喬洛：正一哥，我這幾天好累哦
喬洛：哥你看，我是不是有黑眼圈了
周正一還是沒回。
飛機落地，喬洛回家補了個覺，充滿電以後就坐家裡的車回了本宅。
喬洛本家的規矩，每個月初都要回家吃頓晚飯。不過他這次來的不湊巧，管家劉叔接過他脫下的外套，在一旁說：「大少爺，老爺跟二少爺都不在，今天只有夫人在。」
喬洛遞外套的手輕微一頓，轉過頭來，看著大門口，一臉關懷倍切：「虹姨，外頭冷，您怎麼還出門來了。」
劉叔快走兩步，撐開門，喊：「夫人。」
虹姨保養得一直很好，四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像三十出頭，年輕時的美貌被歲月沉澱下來，生出一股獨特的韻味。她朝喬洛伸出手：「你這孩子平時總也不回家，我好久沒見你了，想了，出來迎迎你。」
喬洛臉上的笑意似乎更盛了些，他接過虹姨的手，放在自己胳膊上，恭順地說：「哪兒有長輩出來接小輩的道理。」
飯廳裡的飯桌既長且寬，人坐在這一頭，跟坐在那頭的人彷彿隔著十萬八千里，桌上的湯湯菜菜熱氣騰騰，蒸出的熱氣往上飄，霧霧昭昭的，模糊彼此面孔。
虹姨低垂著脖頸，細聲細氣的問：「小洛，你在公司裡幹得還好嗎？」
喬洛笑著答：「挺好，能學著不少東西。」
「是，年輕人，還是得在基層歷練歷練。」虹姨露出個關切的笑，指指面前幾個菜，「張嬸，這幾個都是小洛愛吃的，給他挪過去點，這再愛吃的東西，隔了太遠，也不好夠。」
張嬸趕緊挪盤。喬洛看著她動作，眼睛彎彎的說話：「虹姨太客氣，這菜隔著再遠，是我想吃的，只要在桌上擺著，也沒有夠不著的道理。」
虹姨慢條斯理的喝了口湯，「可這夠菜的手在桌上伸得太遠，總歸是不大好看，不合禮儀。」
喬洛攪和著湯匙，露出個有些羞怯的笑：「虹姨說的是。」
兩人一頓飯吃了一個來小時，閒話聊了許久，虹姨顯出疲態來，讓張嬸扶著下了桌，回屋休息去了。
喬洛放下筷子，擦了嘴角，沒表情的看了看一大桌子幾乎沒怎麼下去的飯菜，給周正一又發了個信息。
喬洛：正一哥，我想吃你做的糖醋小排了
喬洛：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喬洛出了本家，沒叫司機，自己在地下車庫裡隨便挑了輛車就往周正一家那邊開，路過超市的時候，還進去買了小排和其他的菜，卡嚓給周正一拍了照片發過去，周正一的信息框安安靜靜，還是沒有消息回過來。
喬洛也不在意，停車以後雙手拎著塑料袋往小區裡走。
說來也巧，他通常不會走這條路的，只不過從家開直接出來的車，跟他現在基層實習生的身份不太搭，他就把車停在了小區外，自己抄近路走過來的。
路過主樓後頭那個廢棄空地的時候，一瞥眼，他就看見了周正一，還有他身邊的陳修哲——兩個男人在破車胎做的鞦韆上坐著，腰身微塌，長腿前伸，姿態很是放鬆。
周正一低著頭，陳修哲在他旁邊說著話。
周正一聽著聽著，忽然抬頭看了對方一眼。陳修哲迎著他目光，身子頓了一下，猛地俯下身，對著周正一的嘴，快速的親了一下。
喬洛思維停滯了半秒，而後摔開袋子，兩步奔過去。他眼底發紅，肌肉緊繃，一拳朝陳修哲的臉砸了過去。
「我的人你他媽也敢碰！！」
第三十七章
周正一那天夜裡給紅毛撇下回家，一覺睡起來才看見喬洛討好賣乖的信息。周正一那時正在氣頭上，對著手機翻了個白眼，理都沒理。
喬洛最近做的這幾個事兒，一茬接一茬的，都挺膈應人。他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前一秒還耍得人團團轉，後一秒就笑嘻嘻的發消息認錯。
喬洛有點小孩脾氣，周正一一直都知道，但耍小脾氣，和蠻不講理不一樣，蠻不講理，又和目中無人不一樣。
周正一可以寵著喬洛的小孩脾氣，但是不能無底線的容忍他不把自己當回事。
後來又收到幾次信息，周正一看了，都沒回。這事情他不想被喬洛糊弄過去，他準備等人下周培訓完回來，得面對上面，好好的談一談。
結果沒把喬洛等回來，回家路上倒是碰見了另一位。
陳修哲曲著兩條大長腿，在路口蹲著，手裡舉著不知從哪裡摸來的小香腸，正在那兒餵野貓。他也沒回頭，不知道怎麼發現周正一的，就背著身，開口說：「你看這隻，像不像原來老院裡那隻三花？好些年沒見著，也不知道躥哪兒去了。」
「早讓隔壁小區的那隻肥橘勾跑了。」周正一在少時回憶裡翻了翻，笑了一下，問他：「你怎麼想起來專門過來餵貓？」
陳修哲挽著袖口，繃著西褲，胳膊肘架在膝蓋上，蹲著餵貓的樣子捎帶點痞氣，倒是讓周正一突然想起來他小時候。
陳修哲餵完最後一口肉，拍拍手站起來，對周正一咧嘴一笑：「不是專門來餵貓，是專門來堵你的，咱們聊聊？」
小區後頭有片挺僻靜的空地，原先辟出來放健身器材，給小區居民做休閒活動的，後來公共區域翻修，建了個更大更好的公園，這片空地就沒人來了。
兩個奔三張的大老爺們，坐在舊輪胎搭的鞦韆上，慢悠悠地晃。
周正一跟得了多動症似的，一會兒摸摸後脖子，一會兒又蹭蹭鼻子，彆扭了半天，也知道這場對話躲不過去，便兩眼一閉：「你有什麼想問的？你問吧。」
陳修哲也不跟他繞彎子：「你跟喬洛，在一起多久了？」
周正一梗了那麼一下子：「我們沒在一起。」
陳修哲愣了楞，以為自己聽錯了：「電話……電話裡那個不是他？」
周正一又梗：「是他。」
陳修哲壓了下眉毛，看看周正一側臉，習慣性的想從兜裡摸煙，想了想又忍住了，他攆了攆手指尖，有些猶豫著開口：「你們，玩玩？」
周正一沉默了。
這事兒他不知道怎麼提，他不想把自己的病抖落出來。他這幾個髮小跟他家裡人關係都很近，他怕陳修哲一個漏風，再把這事兒捅給他媽。小時候鬧騰過一次了，周正一不想讓他媽再為他這麼個破毛病操心。
他在這個短暫的沉默裡正在思考如何回答，陳修哲卻在這段沉默裡以為自己找到了答案。
陳修哲一向灑脫，這時難得皺起眉毛，他停頓了片刻，再開口語氣沉了幾分：「正一，我……你的私人生活我沒權利過多干涉，但是，你沒接觸過，不瞭解那些Alpha的圈子有多亂，他們……你跟他們玩不起的。」
周正一對著髮小，有點想說他沒想玩，他想認真追求喬洛來著。但一想到喬洛那個難以捉摸的態度，他就只能繼續沉默。
兩人相顧無言。陳修哲手肘支在膝蓋上，看了看自己鞋尖，突然啞著聲音笑了一聲：「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的是女人。」
周正一說：「……我原本的確是喜歡女人的。」
陳修哲慢慢轉過眼來：「我以為你只能接受女人。」
周正一一時沒琢磨明白他這兩句話有什麼區別。
陳修哲狠狠搓了下指尖，忽然立起身，跟周正一提起舊事：「上次那個吻，真的是意外。」他往周正一身前探了一下，眼睛裡有什麼東西沉沉的：「但這次不是了。」
說完沒給多餘的反應時間，陳修哲側臉，輕輕在周正一唇角一碰。
周正一整個人僵住。
陳修哲很快挪開了臉，正要說話，一道風擦著周正一的臉，毫不留情的砸了過去。
「我的人你他媽也敢碰！！」
那股熟悉的木質冷香，像一張密實不透風的網，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
喬洛一拳狠狠砸在陳修哲側臉，陳修哲被他打的仰倒在地。
周正一回過神來，騰地站起來攔在中間，看向喬洛：「你他媽幹什麼！」
喬洛沒想到周正一會護陳修哲，他面色凶狠的咧了下嘴，伸手鉗住周正一下巴：「周正一，你可真他媽行。」
周正一沒見過喬洛這個表情，愣了下，擋開他的手，沒來得及說話。
陳修哲從地上翻起來，扯開領帶，他嘴皮硌破了，吐出一口血沫，活動了下肩胛骨：「臭小子，來。」
喬洛推開周正一，臉色陰沉，朝著陳修哲衝了過去。
陳修哲從小打架，出手就狠，高中的時候還專門讓周正一的爸教過一陣拳腳功夫，太專業的對打不行，但打架鬥毆基本夠用。周正一以為吃虧的會是喬洛。結果喬洛上去橫檔側踢的出招倒很有些章法，看著像是練過。
「別他媽打了！！」周正一在外頭吼了兩句，根本沒人搭理，他只能衝上去，從後面抱住喬洛的胳膊把他往後拉，陳修哲被喬洛散出來的信息素壓制的一腦門子火，出腿沒收回來，一腳橫踢在喬洛腰側。喬洛悶哼一聲還想還手，周正一氣火也冒出來，上去一人狠推了一把：「都他媽行了，沒完沒了了是嗎？！」
大老遠外，有遛彎的路人往這邊探頭探腦的張望。
陳修哲顴骨腫起來，衣服上是在地上滾過粘起來的土渣子。喬洛捂著腰側，頭髮散亂，呼呼喘著粗氣。周正一擋在倆人中間，也是一身的虛汗。
真他媽絕了，周正一做夢也沒想到，他一糙Beta，也能有人為他大打出手的一天。
還他媽是倆男的。
周正一腦仁直突突，他猶豫了兩秒，拽住喬洛，深深看了陳修哲一眼，轉身回家。
他存了私心，比起喬洛，他這時候更不知道如何面對親了自己的髮小。之前那回如果還能說是酒後的玩笑，那這次真是直白的不能再直白了。周正一算是徹底弄明白了陳修哲的心思，但震撼過大，腦子又蒙著，實在不知道如何反應，索性先溜。
他扯著喬洛往家走，進家門脫了鞋，又反被喬洛抓住胳膊，帶著他往廁所扯。
喬洛臉色陰的嚇人，使勁把他拉到水池前，擰開水龍頭就往他臉上嘩嘩撩水。周正一被糊了一臉的涼水，眼睛都睜不開。喬洛又拿手玩命擦他的嘴，周正一嘴角被蹭的生疼。
他一把推開喬洛的手：「你他媽一回來鬧騰什麼！」
喬洛面部線條緊繃，他冷冷的看著周正一，忽然一笑：「我這才走幾天啊，你就迫不及待跟人親上了。」
周正一看著他那個陰陽怪氣的勁兒就來氣，他壓著火沒回話，拉著喬洛坐沙發，然後端過來治跌打損傷的藥，撩開喬洛上衣看了眼——挨踢的地方青了一大片。周正一耷著眼皮，把藥遞過去：「你自己上藥，上完了趕緊滾蛋。」
喬洛也不接藥，笑得有些陰沉：「你不說你跟你髮小沒什麼嗎，這他媽叫沒什麼？周正一，你跟顧鳴沒事也這麼玩兒是嗎？」
周正一把藥瓶砸桌上：「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喬洛一把扣住周正一脖子，俯下身，把兩人距離拉近：「你說你喜歡我，你就是這麼喜歡我的？轉臉就跟別人啃上了？」
周正一臉也冷下來，他打開喬洛的手，一字一頓的說：「喬洛，我是喜歡你，可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又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些。」
周正一還有句憋著沒說出口——我喜歡你，不是你拿捏我的籌碼。
喬洛的表情淡了下去，他直起身，垂眼盯著周正一，淺色的瞳孔裡好像什麼都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周正一看著他神情淡漠的臉，心臟有一瞬間的抽疼。他原本以為喬洛心裡有一塊地方盛著自己，但現在又摸不清楚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
周正一斂下神情，就想從沙發上起來。喬洛先他一步動，按住他肩膀把他拽倒在沙發上。
周正一皺眉：「鬆手。」
喬洛緊緊縛住周正一的手，全身的重量壓下來，用嘴去追周正一的唇。周正一側臉躲開。喬洛卡著下巴把他臉擺正，伸舌頭去舔周正一的唇，還拿牙尖硌了下他舌頭尖。
周正一讓喬洛壓制住，又親又啃的，邪火也竄上來，曲起腿膝就往他傷口上撞。喬洛悶哼一聲，趴在他身上不動了。周正一趁他卸了力，抽出手來推他一把：「滾下去。」
喬洛不下去，抽著氣兒還要親他。周正一簡直要被他這股子不要命還想耍流氓的勁兒氣笑了，挺大勁兒的懟了他腦袋一下：「下去！」
喬洛把臉埋他胸口毛衣裡，隔了半晌說了句話。
周正一沒聽清：「什麼？」
喬洛抬起臉，把眼睛露出來：「我說我也喜歡你。」他抿了下嘴，神色裡帶著點委屈的看著周正一，「我現在有資格管你了嗎。」
第三十八章
周正一姿勢彆扭的看了看喬洛，喬洛也看著他。周正一抬手不輕不重的拍了下他後腦勺，抿著嘴：「坐好了。」
喬洛從他身上撐起來，還拽了他一把。
周正一大敞著腿坐在沙發上，胳膊肘架在膝蓋上，目視客廳裡某一個點，發了一會兒呆。
喬洛偏頭看他，臉往他肩上貼了貼，重複道：「正一哥，我問你呢，我現在有資格管你了嗎。」
周正一眼珠子轉都不帶轉的：「你別吱聲，我還冒火呢，情緒轉不過來。」
喬洛往他面前探探頭，強行把那張漂亮的臉擠進他視線範圍內：「哥，你還拉偏架，你看看他給我踢的。」說著撩起衣服，給周正一露了露肉。
周正一瞥了一眼，沒好氣地說：「誰先動的手？」
喬洛不服：「誰先動的嘴？」
周正一給噎了一下，說：「這事兒我會處理。」他又想了想，「你想想你做的那些事，大半夜一個電話把我涮出去一趟，好玩嗎。」
喬洛環住他腰，有點委屈：「電話當時是我朋友打錯了，我態度是不好，但我那時候生氣啊，你為了陳修哲都把我踢下床了。」
喬洛從床上仰下去那一幕閃現了一下，周正一覺著好笑，嘴角就有點沒憋住笑意，「我為什麼踢你你不知道嗎？」
「沒下次了。」喬洛快速的說，「沒下次了哥。」喬洛在周正一臉頰上重重啵了一口，「正一哥，別生我氣。」
周正一嘴角的笑意漏出來，就沒再收回去。他氣還是氣的，但架不住也是真心高興，他現在心臟怦怦直跳，心底軟軟乎乎，頭還有點懵，腦殼裡就飄著一句話——他周正一把媳婦追到手啦。
別看在床上，周正一是躺下邊的那一個，但他想得開，不怎麼在乎這個。
剛一開始也的確是彆扭過，他好好一大老爺們，該有的東西都有，哪個零件都不缺的，憑他媽什麼讓另一個男的壓著得趣呢。然後他開始鬧病，跟喬洛這樣那樣的，總覺著自己白佔人小伙子便宜，就顧不上別不彆扭了。再後來，心裡喜歡上了，又掏心又掏肺，這點彆扭就徹底散沒影了。
周正一覺著吧，床上誰上誰下的，倆人樂意了合適了就行，沒那麼多窮講究。喬洛歲數比他小那麼多，還動不動的就喜歡撒個嬌，發個小脾氣什麼的，周正一又直了大半輩子，現在就特自然的把他往媳婦的位置上套。
他想啊，我媳婦漂亮又嬌貴，我可得護好咯。
倆人在一塊一個月後，周正一就把家裡備用鑰匙給出去了。那時候兩個人前後腳剛進來家門，周正一走前面，喬洛在後頭彎腰換鞋，換好了一起身，就看見面前的手心裡躺著枚嶄新的鑰匙。
周正一是這麼說的：「這我家門鑰匙，你拿著吧，也別有心理負擔，不是同居的意思，我就是，呃……」周正一自己把自己說不好意思了，他摸摸鼻子，接著說：「就是不想家沒人的時候，你再進不來門，天兒齁冷的，你再凍著。」
喬洛一伸手，把鑰匙摸走了，人也給拉懷裡去了，他蹭著周正一頸窩，膩歪歪的說：「我收了啊哥，我有鑰匙，你以後可轟不走了。」
周正一抬著眼，眼睛裡是盛不住的笑意，情感直白而純粹。
喬洛垂眼看著他，也笑，心裡頭想，這個男人是真的喜歡自己。
周正一喜歡喬洛，從眼睛裡就能看出來，閉上眼，那股感情也能從皮膚裡滲透出來。周正一喜歡誰，從來不會藏著掖著，對朋友這樣，對戀人更得這樣，他恨不得把喬洛捂進心窩裡，給他捂得熱熱乎乎。
不過這個熱烈的勁頭私下裡拿一拿就行，倆人在單位裡該端還是端著點的。公司裡有規定的，兩口子都任職的，不能有業務往來。周正一和喬洛在同科室，手裡還有上下級簽字權。兩人雖然不到兩口子的份上吧，但也都心照不宣的避著點。
避同事，不避朋友。
周正一等倆人關係穩了穩，沒過幾天，就請了倆髮小吃了頓飯，算是做了個交代。陳修哲跟喬洛不對付，周正一請客也沒喊喬洛，就自家哥仨，說起話來也痛快點，沒啥顧忌。
周正一在飯桌上倒了三杯酒，自己拿著酒盅挨個碰一下，特簡單的說：「我，喬洛，成了啊。」一仰脖子，乾了。
顧鳴瞪大眼睛，看了看周正一，又看看陳修哲，陳修哲臉頰上貼了個創口貼，眼皮垂著。顧鳴不可置信道：「你？喬小崽子？」
周正一嘿了一下。
顧鳴露出個吃癟的神色，搖頭晃腦了半天，撇撇嘴，把酒乾了：「我這麼多年養得好好的大白菜，就這麼給拱了。」
周正一笑著呸他。
陳修哲捻了捻酒杯，笑了一下，也乾了。
吃完飯三個人往外走，分別的時候陳修哲拍了拍周正一，「我有話想說。」
周正一陪他往路邊站了站，陳修哲站他對面，拇指蹭了下下巴，到底沒忍住，抽了根煙出來，點了。周正一也沒開口，就跟旁邊等著。陳修哲臉前邊飄著煙，虛虛渺渺的。他抽著煙，突然開口：「你知道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嗎。」
周正一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陳修哲就跟自言自語似的，接著上句道：「好些年了。」
周正一還是沒說話，就是看著他。
陳修哲也不著急，一根煙慢慢的抽，眼睛透過繚繞的煙氣，看到了多少年前的往事。他沒再開口，只是默默地抽，抽到只剩煙屁股，掐了丟垃圾桶，然後朝周正一咧了下嘴，笑得不太好看。
陳修哲抬手往下按了下周正一腦袋頂：「你倆好好的，他對你不好，你告訴我。」說完轉身走了。
周正一不說話，也不是不知道說什麼，他只是覺著有些話說了不如不說，沒法給回應，那就什麼多餘的回應都別給。各過各的小日子吧，總有一天能翻篇，朋友總是一輩子的。
現在一周七天裡，喬洛一大半時間都在周正一這裡膩歪著。
起先周正一還換著樣的勤往外帶喬洛，吃個飯約個會啥的，時間一長覺著哪裡都沒家裡舒坦。周正一是個宅屬性的，喬洛居然也能窩得住。倆人大周末的跟家不出門，看個電影打個遊戲做個飯的，還挺和諧。
喬洛連著睡了兩天懶覺，頭髮都睡成雞窩了，炸一腦袋小卷毛。陷在被窩裡時就露個腦殼出來，蓬蓬軟軟的，髮尾往各個方向瞎翹，特好玩。周正一早起有鍛煉的習慣，下床前總是要呼嚕一把喬洛毛，都摸出習慣了。喬洛就迷迷糊糊的伸長胳膊去撈周正一的腰，眼也不睜，撈近了往他身上一貼，嘟囔著問他嘛去。周正一彎腰，貼著他耳朵問他早上想吃什麼。喬洛說什麼周正一就給他帶什麼。
後來有天喬洛心血來潮，非要跟周正一一起去晨跑，周正一笑著說他鍛煉不晨跑，喬洛問他那做什麼，他不說話了。喬洛就非要跟，跟過去才知道，周正一每天早起都要去公園，跟著一群老大爺打太極。
喬洛隔著老遠，看著周正一在那兒一本正經的推、收、運、停，下巴縮進外套裡，笑起來就沒停。
周正一讓他笑得有那麼點不好意思，回家就曲著手指叩他腦殼：「你笑沒完了啊。」
喬洛還是笑：「你怎麼這麼老派。」
周正一杵他腰眼：「我還不到三十，老什麼老，是你太小。」
「我小？我哪兒小。」喬洛捉他的手往自己臍下三寸按，「我小不小你不門兒清？你摸摸，摸摸還能更大。」
周正一跟喬洛好了以後哪兒都放開了，也不拘著，當下使勁揉了一把，挑眉一笑：「這可得好好驗驗。」
倆人也沒廢話，痛痛快快抱一塊驗貨去了。
周正一和喬洛談朋友，小日子過得賊有意思，一天天的能給喬洛寵天上去。
時間呼啦啦過得特別快，一晃眼過去兩個月，眼見著馬上過年。
第三十九章
節前單位很忙，所有人都繃緊著神經趕工作。
劉錦沒閒工夫看報紙了，夏眠串崗瞎聊的時間也減少了許多，周正一手上急活一抓一大把，趕得焦頭爛額，還得擠時間，帶著喬洛四處跑著開會。
越到年底，大會越多，會議室裡人烏泱泱的，周正一跟喬洛挨著坐在最後一排，桌子上邊攤著個黑皮本，一本正經的寫紀要。桌子下邊膝蓋挨膝蓋，你磕我一茬，我撞你一下，小孩兒似的瞎鬧。
年前工作忙，私底下兩人也各自忙到飛起。周正一開始跑來跑去給父母家置辦年貨，喬洛也有一大堆的私事要處理。他把自己的筆記本抱來周正一家，每天晚上盤著腿在沙發上敲敲打打，時不時的還會去陽台接打個電話。
冬天晚上冷，喬洛一個電話有時候打上一個小時都掛不了，回屋時鼻尖耳尖都是紅的。
周正一心疼，就把家裡次臥給收拾了下，臨時改成了個小書房，專門給喬洛閉關用。
喬洛說他朋友成立了個新公司，好多事情需要他幫個忙，多餘的細節喬洛沒說，周正一也沒問，成年人談戀愛懂得給對方隱私和空間，兩個人一個屋裡一個屋外的，相處著也挺好。
喬洛連著幾天都忙到半夜，洗完澡鑽被窩的時候身上還帶著涼颼颼的濕氣。他涼手涼腳的往周正一身上貼，再貼著周正一耳根子說哥我冷，周正一就會半夢半醒的皺起臉，把他手攥懷裡，腳也捂過來。喬洛馬上就能暖和起來，睡個熱乎乎的踏實覺。
趁著放假前，周正一去約了個複診。
他這幾個月連著又吃藥又檢測的，終於在年底迎來了一個大好的消息——他各項指標都有很大程度的回落，逼近正常值。
徐少嵐坐在診台後面，斯斯文文的對他笑：「周先生，目前從數值上看，你已經度過了假性發情的頻發期，信息素紊亂的表性症狀已經進入了末期階段。」徐少嵐恭喜了一下周正一，「原先的藥可以停了，按時回來做化驗就行。」徐少嵐又給他開了另一種藥，囑咐道：「這個藥平時不用吃，常在身邊備著，如果遇上突發症狀，當天服用，一天一粒，七天為一個療程，療程內藥不能斷，有任何不適就來就診。」
周正一帶著新藥出診所大門的時候，那可真是開心壞了。
他被這個破毛病折騰了大半年，天天沒完沒了的吃藥，現在總算是快熬出頭了。
周正一心情無比的雀躍，看啥啥順眼，就連門口的小垃圾桶都覺著長得敦實可愛。
他一路哼著跑調的歌，去停車的地方取車。
診所這邊停車位緊張，周正一車就停在路邊。他上車繫好安全帶，正準備走，一抬眼，就看見前車的車軲轆旁邊，蹲著個小青年。
周正一停車的這條路，路一側是馬路牙子，另一側是綠化帶，中間不算寬，路邊停了一溜車以後，就勉強留了只能過一輛車的地兒，沒位置錯車。那人蹲在那裡，周正一車就過不去。
周正一按下車窗，探出半個腦袋：「哥們，麻煩讓讓。」
那人像是被嚇了一跳，縮了下脖子，才有些驚慌的轉過頭來，露出一雙圓圓的眼，小鹿似的：「啊，不好意思，擋著您了。」
周正一沒想到能嚇著他，就有些歉意的下了車：「你這是出什麼狀況了？有什麼我能幫的嗎？」
小鹿青年車胎漏氣，他車上有備胎，但是沒工具，想叫拖車來，這地方卻又不好進。
周正一跟著他去後備箱看了看，手往邊邊縫縫的地方一摸索，摸著個暗槽，手一摳，就打開個暗格，千斤頂扳手鉗子都在裡頭。周正一心情正是好的時候，也沒廢話，麻利兒的幫小鹿青年換了胎，臨了還叮囑他別忘記把報廢的胎換成新的備用。小鹿青年抱著濕紙巾遞給他擦手，一口一個大哥的喊，千恩萬謝的。
隨手幫了個小忙，周正一也沒當回事，大手一揮就上車走人了。
眼見著要過小年，周正一和髮小們聚著提前吃了頓年飯。
顧鳴全家要去南方度假。陳修哲得出國陪父母。
喬洛家裡也忙起來，幾天之前就回了家，說是假期結束前都回不來了。
春節放假，周正一年三十一大早就回了父母家。
周正一在家管娘喊領導，管爹喊老周。老周家家庭成員的地位高下立見。
三口人熱熱鬧鬧的吃了頓年夜飯，圍著電視看春晚。周正一給朋友們發拜年信息，忙著發紅包搶紅包，然後卡著十二點的時候給喬洛去了個電話，那邊沒人接，周正一掛了電話發了個微信。
1：新春快樂
第二天中午喬洛回了消息。
喬洛：正一哥新春快樂
喬洛：有沒有想我
喬洛：[乖巧坐.jpg]
周正一摸手機給喬洛去了電話，兩人膩膩歪歪的說了點有的沒的，電話一掛，喬洛就給周正一追了個信息。
喬洛：哥，剛掛電話我就開始想你了
周正一笑咪咪的，暗自上了個心。之後倆人再打電話，不論誰先說的再見，周正一肯定不會主動按掛斷。
他在父母家住到初五，每天早上陪老周去自家武館打打拳，晚上陪周媽做做飯。周正一摘著菜，時不時的就走個神，摸手機跟喬洛回回信息。
周媽媽心思很細，朝自己兒子臉上看了好幾眼，沒忍住，開口問他：「阿一啊，咱家那小佛牌，是不是有主兒了？」
老周家的慣例，家裡男孩一出生，老一輩兒就會往下傳個玉器。周正一拿的是對兒陰陽刻的佛牌，拆開了，一塊陰刻，一塊陽刻，圖案對著一叩，就能完全契合到一起去，雕刻師傅的手藝很是精細。
這寶貝是老周家專門傳孫媳婦用的。
周正一把手機放下了，朝他媽一擠眉：「沒有，誒，沒有，領導，你好好做飯，別瞎琢磨。」
「沒有什麼呀？」周媽看兒子眼光毒辣的很，「是沒有這個人呢，還是沒到這份上呢？」
周正一和喬洛談戀愛，目前還是兩個人的事，周正一還沒往深裡想過，就跟他媽打馬虎眼：「領導，你有這閒心，關心關心老周同志。」
老周背著手，在涼台上站著，看著被他澆得半死不活的君子蘭：「是，領導，有空來看看我這花，還有救不。」
初六，周正一開車回家，剛一進門沒多久，門鎖又讓人轉開了。
周正一一轉臉，就看見喬洛風塵僕僕的走進來。
周正一愣了愣，回神一笑，跨過去，伸手壓了下他後脖頸。
喬洛個子高，周正一親他不愛墊腳，太娘氣，他就習慣把喬洛往下拉。喬洛的腦袋一拉就下來，周正一吧唧往上一貼，一親一個準。
周正一把自己都快親缺氧了，才放開，又去啄了下喬洛凍得通紅的鼻尖，「你不說假期回不來，怎麼提前回來了？」
喬洛親暱的蹭蹭周正一臉頰：「想你了哥。」
兩人過年沒吃上團圓飯，周正一初六晚上就給喬洛補了頓餃子，算是湊一塊沾沾年氣。
周正一在餃子裡頭包了顆開心果，喬洛吃著了，還特意在周正一耳邊磕出個聲，笑得特甜：「哥，是我吃到了。」
周正一摸摸他頭：「行，吃著了一年都有福氣。」
喬洛有點羞怯的笑一笑。
周正一心裡默默想，明年你跟我吃餃子，我還讓你拿福氣。
年年吃，年年福氣都是你的。
周正一包餃子時，裹了開心果的那一個拿指甲掐了個印兒，盛的時候挑出來，偷偷放在喬洛碗裡。
晚上睡覺的時候，喬洛拉著周正一往屋裡走，說：「走，治病去。」
周正一喜滋滋回他，「哥現在沒病了！」
「不治你的病，治我的。」喬洛回身啃他一口，笑出一口小白牙，「相思病。」
倆人滾完床單，喬洛伏在周正一背上壓著他平復呼吸，自己的大寶貝還在周正一體內沒拔出來。
喬洛特別喜歡周正一的背，骨肉勻稱，該收的地方收，該細的地方細，不會過分單薄，修長又有力，每一段起伏都特別有滋味。
喬洛沿著他肩胛骨往上親吻，一點點輕輕的啄，親到他肩頭的位置，順嘴咬了一口。
周正一原本臉埋在手臂裡，正面朝下的趴著，肩上挨了一口就下意識往這邊轉了下頭，他剛釋放過，眼神還有些發散，慵慵懶懶的半掙半不掙。喬洛腦袋一湊過去，他就望了過來，眼裡的光立刻亮起來。
喬洛和周正一的眼睛對上，不自覺的就過去親了他的嘴，舌頭伸進去，沿著牙縫舔弄。
一個吻結束，喬洛半撐起上身，感覺自己底下又起了變化。
周正一動了一下：「你沒完了……」他話頭頓住，愣了下，總感覺有點不對勁，「等等。」
情緒來得很突然，喬洛自己也有點詫異，他難耐的挺了挺腰，聲音有些沙啞：「哥，我有點興奮。」
第四十章
深埋在周正一體內的性器再次勃發起來，把穴口撐得滿滿漲漲。
喬洛小幅度抽插了兩下，周正一唔了一聲，腰身有些發軟。那股不對勁的感覺愈發強烈，他反手下意識推了下喬洛的腹部。
「哥……」喬洛撒嬌似的喊他，兩臂向下交握，緊緊纏繞住周正一的腰。喬洛的胸肌嚴嚴實實貼住周正一後背，整個人覆蓋上去，輕一下重一下的叼他頸脊上的肉，下體緩緩聳動。
那股熟悉的木質冷香味道變得格外濃郁，交織在周正一四周，融合在喬洛一下重過一下的動作裡，弄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喬洛律動的力道越來越大，頻率也越來越快，粗大的性器在周正一股間進出，把之前射進去的東西又擠壓出來。粘稠的精液混著腥甜的水，瀝瀝拉拉的，順著周正一顫抖的腿根往下淌。
周正一那地方被大肆操幹過一次，正是最柔軟的時候，早就水流不止，現在吞吐起喬洛來，卻依然覺著非常吃力。周正一閉眼忍耐了一會兒，感覺喬洛的東西似乎還在變大，頂端摩擦著敏感的肉壁，每一次侵入都讓周正一止不住的顫慄。周正一抖啊抖的，終是反應過來：「你、你是不是發……」
在這一場尋常普通的性事裡，喬洛毫無預兆的發情了。
喬洛放手，立起上身，掌心貼住他背脊，往下一按，壓低了周正一的腰，讓他把屁股高高抬了起來。喬洛雙手掐緊他臀肉，腰腹開始猛力撞擊。
周正一立刻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低低的呻吟聲都是支離破碎的。他後穴被撐到極致，喬洛的每一個挺進，都在他敏感點上兇惡碾過，快感如暴雨天的浪潮，狂猛而快速的拍打在周正一下腹。那刺激來得過於頻繁直接，周正一腳趾蜷縮起來，隨著喬洛的節奏失控叫喊出聲。
「啊……啊唔，嗯……不、不行……你他媽別……」
快感接連不斷的迅速攀升，喬洛沒能控制得住，在周正一炙熱柔軟的穴內成結了。
「哥，你忍忍。」喬洛氣息亂起來，他俯下身，胡亂的去親周正一耳廓，「現在，停不下來。」
Beta的身體本就很難承受發情中的Alpha，更何況是成結，周正一的身體根本放鬆不下來，喬洛帶給他的情慾裡夾雜著疼痛，爽是極致的，疼也是真的，這兩種矛盾的感覺融合在一起，逼得周正一紅了眼角，生理淚水在眼眶裡蓄滿了，隨著他身體的晃動，一顆一顆往下砸。周正一幾乎喘不過氣，在呻吟聲中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的罵：「操……」
「操著呢，」喬洛腦一下下往死裡頂他，嘴上便宜也不能放過，「操著呢哥。」
周正一被操得大聲直叫。
「唔嗯……啊……呃啊！」
喬洛被這飽含情慾的叫床聲刺激得不行，身下更加硬挺。他現在不光是生理上爽得不行，周正一被他幹得大叫這個事實極大地取悅了他，他同時也在享受著心理性高潮。
「喬洛……」周正一實在是受不了這個強度的性事，聲音略帶嘶啞又有點示弱的喊他名字：「喬、喬洛，別這樣……」
喬洛循著本能，一刻不停的對他釋放出大量信息素，但Alpha的氣味撫平不了Beta的情緒，周正一還是渾身打顫，漂亮的脊背繃得很緊，向上拱出一條性感的弧度。
喬洛雙手從臀尖滑向周正一細窄的腰，掐緊了，大開大合的就著這個姿勢幹了百餘下，情慾攀上頂峰的同時矮下身子，一口咬住了周正一高高弓起的脖頸。
他在持續不斷的射精過程中緩緩抽插，延長高潮餘韻，叼在頸肉上的牙尖也刺破皮膚，咬了下去。
周正一和他一同釋放，身體軟爛成一灘，神智正渙散，毫無防備的，後脖子就是一疼。
周正一痛得低叫一聲，上身掙動起來。喬洛背肌拉滿，壓迫力極強的壓制著他，兩手和周正一十指相握，死死將他抵在床上。
喬洛咬著他的Beta，強硬而緩慢的朝他後頸注入了自己的信息素，完成了一次單方向的臨時標記。
周正一疼得不行，又疲憊又脫力，沒掙動兩下，就神志斷線，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喬洛輕輕舔著他在周正一脖子上弄出來的傷口，一隻手沿著他後背的肌肉起伏細細撫摸。
他年後就會調回總公司了。
這件事他還沒有跟周正一開過口，但已經給他這個頗得專寵的情人做好了安排。
周正一所在科室的上級部門，缺一個辦公室主任，並不是什麼需要跑業務的關鍵部門，不會很忙，而且崗級夠高，薪酬好，待遇也好，比周正一那個科室領導的位置還要好上不少。
周正一的能力完全可以勝任，就是年限不太夠，資歷有些淺，但這些都不是問題，喬洛可以穩穩的送他上位。
只不過美中不足的是，坐穩主任位置的周正一，和回總公司發展的喬洛，相隔的距離過遠，很難再有過多交集。
於是喬洛心裡還有另一個安排，另一個更得他心的安排。
他可以在他名下的房產裡，挑出一個離總公司最近的，讓周正一住進去。現在的工作周正一想留著，就辦一個長期的帶薪休假，不想留，就辭掉，反正喬洛對床上的人，出手一向大方，更何況這人是周正一。
喬洛還想過，如果周正一一直懂事，那也可以把房產直接過戶到他名下，或者重新挑地段，買一個他自己喜歡的。怎麼都好。
這個想法半個月前就在喬洛腦子裡不停打轉，但面對周正一的時候卻總也說不出口。
這個Beta看著自己的眼神太過純粹，純粹到除了感情沒摻進任何雜質。
喬洛身邊很少有過什麼能稱得上純粹的東西，難得有了，喬洛緊緊攥著，就怎麼也不想那裡面再混進去其他東西。
該怎麼辦呢。
喬洛躺在周正一身旁，神態饜足，手指從他側頸往下掠過，平緩的滑過他光裸的背。
許是方才臨時的標記行為令他產生了短暫的意亂情迷，一個想法在他心裡一點點滋生。
喬洛貼近周正一的後腦，抬手捋了捋他臉頰上濕漉漉的頭髮：「正一哥，我年後就要回總公司了。」
周正一睡得很沉，喬洛卻還是把聲音放輕了：「你和我一起去總部吧。」
第四十一章
春節七天假期放完，大家都陸陸續續返回工作崗位，隨著節後的積壓工作而來的，還有一道人事變動——科室的喬洛實習期滿，迎來轉正，然後就被調去了總部任職。
科室一時嘩然，夏眠驚訝的不行，湊過來跟劉錦八卦：「天呀，我喬師弟怎麼就突然去了總部，當時不是傳他會接任科室領導嗎？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此一時彼一時唄，你知道他調去了總部的哪兒？」劉錦明顯掌握著點內部消息，但也不多說，只撩著眼皮，從老花鏡上沿瞅她：「多的我也不好說，反正是個黃金圈，背景不夠硬，門縫都摸不到。」
周正一此時並沒在科室，他被老領導叫到了辦公室，正在談話。
談話進行了得有半個來小時，話題的主人公還沒回去，但談話的內容已經在科室裡走了一圈——總部的技術部有高級崗位空缺，名額下放給二級單位，周正一被選中了，進入了人員調動名單。
這其實是個天大的好事，公司總部的人員流動很少，關鍵崗位幾乎都不外招，有空缺第一時間也是會選擇內部調動，從各分級單位吸取優秀人員。就算是同級的崗位調動，總公司的薪酬待遇都不是下屬單位能比的，每年的年終獎就是一個大頭。
「小周啊，我看著你這些年一直走過來的，你有技術，人也穩重，而且年紀還輕，能抓住這個機會去總部，對以後的發展非常有好處。」老領導語重心長的勸，「你再好好的考慮一下，後天給我答覆，你現在的工作也得留出時間來好做交接。」
周正一點點頭，說：「我明白，謝謝領導。」
他手揣在夾克兜裡，一進科室門，就被夏眠圍住，小姑娘嚎得挺淒慘：「師父！！師父你要去投奔師弟，拋棄你大弟子了嗎！！」
說實在的，周正一沒有想好。
周正一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欠缺點衝勁兒，凡事不願意難為自己。他現在的工作幹得時間長了，做得很順，說閒不閒說忙也不忙，而且科室裡幾個同事處著都很舒服，也不費心。工資說不上多高，可也不低，養車養房，養活自己，也算是綽綽有餘了。
總之處處都很合適。
總公司的工作雖說發展前景大，那相對應的壓力也會大，周正一帶著一身技術過去，可環境是陌生的，人也是，很多東西都需要他重新融合。
劉錦的意思是，還是推薦他去，畢竟機會不等人，實在不行還可以在半年內申請原單位調回。夏眠雖說一開始十萬個不捨得，可也覺著這是個好事情。
周正一把這事兒翻來覆去琢磨了一整天，一回家，才發現一整天的猶豫都是白搭。
喬洛拿腦袋頂著他的手掌，按著他的手，在自己頭上摸了摸，可憐巴巴的問他：「哥，你真的不來總部嗎？」
公司總部坐落在市中心，和周正一的家隔得老遠，兩點之間的路線又異常的堵。如果喬洛調過去了而周正一沒有，那兩人差不多就等同於在談一場『偽異地戀』戀愛。
周正一尋思，這還有啥可猶豫的呢，追著媳婦跑吧。
他做完決定，給周圍一圈的同事和髮小們挨個通知了一遍，又打電話回家給爹娘做了個小匯報。
之後做工作交接花了一個禮拜，搬家花了一個周末。
總部那邊，有住宿需求的可以申請員工宿舍。周正一人還沒過去呢，宿舍申請倒是下來的快。宿舍是兩人一間，他跟喬洛算是同期交的表，倆人順順當當分了一屋。
搬家那天周正一開車，跟喬洛收拾了日常所需的東西，整理出個小行李箱，拎包就去入住了。
宿舍地點就在總公司附近的住宅區，走路也就十五分鐘，方便得很。那還算是個高檔小區，門口有門衛看守，車輛進出需要登記備案，裡頭小區建設挺齊全，公園綠化做得不錯，後身還有個人工湖。
周正一的宿舍在11層，他們拖著行李箱一推開宿舍門，周正一還給驚著一下，那房子說是宿舍都委屈它了，那哪兒是員工宿舍啊，簡直能趕上個精裝公寓了。一進門是客廳，左右手各是一間臥房，自帶衛生間，廚房涼台公用。喬洛比他早住進來幾天，已經選了左手邊的房間。
周正一嘖嘖感歎：「這總部待遇也太好了，基層那邊的宿舍四人一間，洗澡還得排隊。」
喬洛把他的行李箱拆開了，按著他的習慣往屋裡添置，手下不停，跟他聊天：「哥，今天不開火了，怕你累，一會兒我帶你出去吃飯，順便熟悉下周圍。」
喬洛帶著周正一把小區周圍轉了轉，吃了頓飯，還領著他去了趟總部熟悉一下上班路線，溜溜躂達的全當消食兒了。
晚上回公寓，周正一吃美了，心裡也舒爽。他一抬腿，往飄窗上一坐，反手拄著自己膝蓋往外一拉，敞開腿根，朝喬洛拍拍大腿，眼睛亮亮的說：「寶貝兒，過來。」
喬寶貝兒撩眼笑笑，走過去摟著他屁股就把人給抱了起來。
「我操，」周正一嚇得爆粗，趕緊手腳並用的摟緊喬洛，「別玩懸的，你行不行啊，再給我摔了。」
喬洛手穩穩拖著周正一的屁股蛋，隨便進了間臥室，反腳一勾門：「我行不行的，試試就知道了。」
第二天是周正一報到的第一日，他跟喬洛前後腳出門，喬洛先去按了電梯，他回身關門的時候，正巧對門也出來了人。
這樓的格局是一梯兩戶，門對門。這對門就是離最近的鄰居，周正一朝對方露出個笑，客氣打了招呼：「你好啊，我新來的，住你對門。」
對面住的是個年輕男人，個子挺高，穿了身休閒外套，裡頭是帽衫，背著個雙肩包。他開門的時候低著頭，頭上的鴨舌帽壓得更低，走出去時沒有搭理周正一。
周正一挑挑眉，也沒太在意，就往電梯走。
喬洛按住了電梯門在等他，周正一進去以後轉過身，正好看見他那個鄰居在外頭站著，電梯門要關，周正一給擋了一下，問：「你不進來？」
那人稍微抬了抬頭，眼睛藏在帽簷下，一眼掃過周正一，又一眼掃過在一旁低頭按手機回信息的喬洛，站定了，沒進來。電梯門就又慢慢的關上了。
周正一這次雖然追著喬洛來了總部，兩人卻不在同部門，喬洛去了行政那邊，周正一則是被調進了技術部。倆人進大門沒多久就得分開。周正一先去人事報到，跑了跑手續，十點多了才完事。他先去技術部見領導做例行談話，然後又讓小組組長領著去了自己的辦公室。
總公司的技術部，職能劃分很細，跟原來人員混雜的大科室不一樣，這次周正一被安排進了一間小辦公室，屋裡一共就倆工位。
組長進屋敲敲門，坐在裡頭的同事抬起頭。組長把他喊出來，給他介紹：「小季，來，這是周正一，剛從附屬單位調上來的。」組長再轉頭對周正一說：「這是小季，季徵宇，以後你倆做搭檔，彼此熟悉一下，有什麼問題可以問他。」
周正一和組長客套幾句，把他送走了，再一回頭，看了看小季的臉——男性Alpha，二十四、五歲的樣子，戴著副黑框眼鏡，面孔英挺帥氣，神情卻十分冷硬。
「這不是巧了嗎。」周正一彎眼笑笑，和他再次打了個招呼，「鄰居你好，咱們又見面了。」
第四十二章
這位新鄰居兼新搭檔，給了周正一一記冷冷的眼刀子，轉臉回了辦公室。
周正一在門口站了得有兩分鐘，仔細而全面的回憶了一下兩人接觸的全過程。他倆一共就見了兩面，攏共回憶不出來一分鐘的，他確信自己沒招惹過這位小同志。
周正一抓抓下巴，挺納悶，這人是怎麼回事？
他進辦公室，坐自己工位上整理東西，打開電腦，一邊登錄自己賬號，一邊說話：「小季啊，我剛來，這邊的工作還得靠你做個交接，有什麼是我現在可以直接上手接的？」
小季工位跟他是面對面的格局，中間隔著個玻璃擋板。他臉埋在顯示器後面，不抬頭也不答話。周正一也不知道他這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過了一分鐘，周正一的工作郵箱收到了一份工作指南，小季發的。
周正一失笑，打開細細看了看，又提了幾個問題。他口頭提問，小季就給他發郵件回。一來二去的幾個回合，周正一捧著茶杯站起來，走到小季那頭，屁股往他桌沿上一靠：「季小同志，咱們能不能不這麼費勁，系統操作上的問題你也給我發郵件教？咱能一小時解決的問題，別搭進去一整天行不？」
小季挪了挪轉椅，盡量離周正一遠了一點，劍眉皺起來：「你想問什麼。」
「你把系統打開，」周正一轉過身來，跟他一起面向屏幕，「這個，和這個，都需要幾級權限？怎麼操作？」
小季一項項給他演示，周正一認真看著，時不時提出問題。小季有個步驟跳的有點快，周正一往前探了一下身體，拿手點點屏幕：「這裡退回去看一下。」
他站著，小季坐著，他往下附身的時候，難免距離會離得近了些，但彼此沒碰著。
小季忽然冷冷開口：「你別靠過來。」
周正一眼睛還盯著屏幕，腦子沒轉過來，低頭有些疑惑地看了小季一眼：「什麼？」
小季騰地站起來，後退一步，語氣嚴肅的重複道：「你別靠近我。」
周正一楞了一下，下意識也往後撤了一步：「不好意思。」
小季皺著眉，屈指推了下黑框眼睛，轉身拿了外套推門走了。
冷不丁讓這麼兩句話一砸，周正一一時也有點不知所措。
在他以往的人際關係裡，看得上和看不上，都是相對溫和的，這種情緒被成年人的圓滑世故包裹著，不會顯得特別強烈。他原先跟隔壁科室的李振國互不對付，沒少明爭暗掐，可走路碰見面了也還是會互相點個頭，面子上過得去就行。
像小季這種毫不遮掩又沒個來源的嫌惡，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周正一在辦公室也有點待不住，索性去信息部提申請去了。
他剛從附屬單位提上來，自己的系統賬號權限不夠用，有些功能操作不了，需要去申請幾個高級權限。他自己跑了趟信息部，按著程序填表格，再交給負責對接的同事，道謝作別，出門時發現自己無意間把人家的簽字筆給帶出來了。周正一就拿著筆往回走，想給人家送回去。
信息部的門沒關嚴，裡頭聊天的聲音傳出來。
「誒你看見了吧，剛來那個就是填技術部那個XX項目空崗的。」
「就是他？那崗位值不是挺高的，怎麼提了個Beta上來？」
「整個技術部就擠進去這麼一個Beta，你知道人家什麼背景。」
周正一手貼著門，末了還是沒推進去。
他沉默了片刻，把筆留在了前台桌上，轉身走了。
『怎麼是個Beta』——這句話周正一不是第一次聽，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聽。
社會上的性別偏見一直都有，Alpha優秀強勢，Omega溫柔貌美，跟Beta常年綁定在一起的詞彙就是普通中庸。
周正一高中時曾參加過一個全國性的競賽，他拿了第三。當時學校裡一共有幾十個尖子生參賽，拿下名譽證書的一共有六個人，除了他以外，一水兒的Alpha。周正一拿下一個很不錯的排名，得了證書，卻沒有得到上台和校領導合影的機會。
老師當時給他的解釋還挺好玩的——Alpha和Beta隸屬於學校的不同分部，校服完全不一樣。Alpha們的校服是正裝向的馬甲西服，Beta們則是運動服。為了保證合影的美觀性，所以穿著運動服的周正一沒能參與拍照。
就因為是Beta，和Alpha的校服不統一，所以連展示優秀的機會都沒有。
那張競賽獲獎的大合照後來被掛在學校的榮譽牆上，校長摟著5個打著小領帶的Alpha，笑得和藹又可親。
不過當年的周正一不怎麼在乎這個，現在他長大了，就更不會因為這些事情糟心。
周正一生為Beta，身為Beta，周圍的親人好友全是Beta，他對自己的性別很滿意，也並沒有對其他性別生出過什麼怨憤。更何況性別偏見也並沒有只針對Beta，性格不那麼強勢的Alpha，長相不夠柔美的Omega，都或多或少的承受著這些偏見帶來的影響。
周正一就是覺著，既然改變不了別人對自己的性別輕視，那不如索性隨他去，不走心，不較勁。
周正一在這種方面一向不難為自己，想得很開，不過他腦子裡一瞬間閃過小季的那個冰塊臉，腦仁還是疼了那麼一下子。
小季對他這麼反感，不會也因為他是個Beta吧？
他們倆可是得長期杵在一個屋子裡，要做搭伴的。這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關係現在就搞這麼僵，以後的活兒可怎麼往下幹。
周正一一邊琢磨怎麼能跟新搭檔改善一下工作氣氛，一邊往技術部溜躂，一沒留神，在樓拐角撞著個人。
那人懷裡抱了一堆小禮盒，摞得比人還高，也沒注意到正面過來的周正一。
倆人碰了個滿懷，那人上身一歪，哎呀一聲，禮盒撒了一地。
周正一伸手先穩住對方身形，趕緊道歉：「對不住。」低頭就去撿人家掉的東西。
那人連說兩聲沒事，也跟著蹲下去，撿了沒兩下，忽然拽住周正一胳膊，語帶驚喜地喊：「大哥是你啊！」
周正一一抬眼，就看見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小鹿似的，有些眼熟。
周正一正陷入回想。
小鹿把他拉起來，喜滋滋地提醒他：「大哥，我輪胎漏氣，你好心幫我換過輪胎。」
啊對，是有這麼回事，周正一想起來了，這長相乖巧的小鹿青年也在記憶裡對上了號。他就也跟著笑起來：「是你啊，真巧。」
「是啊大哥，沒想到能在公司裡看見你，」小鹿青年看著特別的開心，「我叫薛遠，喊我阿遠就行，大哥你怎麼稱呼？」
薛遠熱情又善聊，沒兩分鐘就跟周正一套上了近乎，互留了手機跟微信，又在閒聊中交代了他的行程——他這抱著一堆的禮盒是要給他堂哥送過去，他伯父前些天身體不太好。他有個當醫生的男朋友，給拿了好些滋補的營養品。
薛遠提起自己男朋友，臉上就笑開了花。
周正一覺著薛遠特得自己眼緣，對他頗有好感，就順便幫他拎了一半的東西，跟著一塊送送。他堂哥的車早就到了，就停在大門口外，周正一幫著把禮品盒放到人家後備箱裡，就跟薛遠揮手道別了。
薛遠站在他堂哥車邊上，笑嘻嘻衝周正一擺擺手：「謝謝周哥！」
主駕的車窗戶緩緩降下來。
薛遠扒在窗口，嘟嘟囔囔的跟裡頭的人說話：「凌哥，你可別再氣大伯了。」
一隻帶著古怪造型的戒指的手，從裡頭伸出來，輕輕推了下車後視鏡。
薛遠還在囑咐：「……少嵐帶的這些補品你別忘了給大伯吃，副駕上的是給伯母的，凌哥，哥你看什麼呢？」
薛凌歪頭看著反光鏡裡周正一離去的背影，咧嘴一笑，答非所問道：「這他媽可真是冤家路窄。」
晚上回公寓，喬洛問周正一上崗第一天怎麼樣。
周正一想了想，笑笑說還好。
他這一天實在算不上好，有些不痛快，但也算不上特別不好。都是成年人，有些東西可以自己消化，沒必要把親近的人當垃圾桶倒垃圾。
反正他都跟新搭檔處成這個德行樣了，橫豎再困難，也難不過第一天了吧。
周正一抱著這麼個心思，第二天一早溜躂著去辦公室報到。他硬著頭皮，跟全程冰山臉的小季處了一上午。
快到午休的時候，周正一茶水喝完一輪，就端著白瓷杯去茶水間接熱水。接完往外一拐，就看見走廊那頭站著一群人。
那人群中圍著兩個領頭的人，一個是他昨天見過的部門領導，另一個一身的西裝革履，臉上架著個金邊墨鏡，是個頂著一腦袋扎眼紅髮的年輕Alpha。
那一腦袋紅毛看著可真他媽眼熟啊。
周正一腳下一頓，眼皮子狠狠一跳。
他正猶豫是不是應該迴避一下，就看見那紅毛一摘墨鏡，拿著墨鏡朝他遙遙一指，轉臉對著他領導說：「行，我看也甭麻煩別人了，就他吧。」
第四十三章
周正一端著自己的白瓷杯，迎頭對上紅毛視線。
部門領導在一旁把他招過去：「小周，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華宇環城的小薛總。」
紅毛露出個玩味的笑，衝周正一點了個頭。
周正一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頓了一下，才招呼道：「小薛總好。」
「行，我這時間也趕，」紅毛看了眼錶，笑著對領導說，「那這人跟車，我可算是借走了，多謝。」
「您這話忒客氣，」領導笑聲爽朗，從兜裡掏了車鑰匙遞給身邊組長，陪在紅毛身旁往外送他，「上次跟薛總談過的那個項目，還得勞煩小薛總在旁邊多提點兩句……」
組長給周正一遞了個跟上的眼神，低聲在他耳邊囑咐：「這是華宇環城的少東家，薛凌，是咱們XX項目的投資方。」組長把手裡的車鑰匙往周正一手裡一塞，再把他手裡的白瓷杯拿走，「趕巧了，他車在公司門口剮蹭了一下，司機去處理事故了，他跟領導又有交情，就過來跟領導借車借人。」組長輕輕拍拍周正一肩膀，「你今天辛苦下，陪著跑跑行程，遇事機靈一些。」
周正一心裡琢磨，這他媽哪兒是趕巧，這明顯是過來找茬。但這話只能在心下滾一滾，周正一無可奈何，只能答應下來。
薛凌被人眾星拱月般送上車後座，周正一載著他，剛駛出停車場，薛凌在後頭懶洋洋地說：「停車。」
周正一靠邊停車，薛凌從後座下來，繞了個圈，坐上副駕，歪歪斜斜的往那一靠：「開車。」
方纔在公司裡，當著領導的面，薛凌一身西裝領帶的，言行舉止間還端著點成功人士的架子，瞅著像那麼回事。現在沒外人了，他叉腿往那兒一坐，身歪眼斜的，那副二世祖的德行就又顯露出來。
周正一看了他一眼，「小薛總，繫好安全帶。」
薛凌開口就想嗆他，下意識回想起他開車那個狂野奔放的風格，默默把話嚥了，拉出安全帶卡噠繫上。
周正一正經開車其實是很穩的。車子四平八穩的在道路上行駛，朝著目的地奔馳。
薛凌手指噠噠敲著皮質扶手，偏頭看了眼周正一側臉，又看了看他抓著方向盤的手，嗤笑道：「叫什麼來著？周正一是吧，你不挺硬氣的嗎，不想給老子當司機？現在不也當得挺好。」
薛凌這天就是故意來找周正一不痛快的。
薛凌那次著實被周正一坑得不清，他後來被抬去睡了酒店，不光沒在門禁前趕回去，乾脆來了個徹夜未歸。第二天一回家，就被暴怒的老爺子劈頭蓋臉的臭訓一頓，後來還被打包收拾去了公司坐班。薛凌自在散漫慣了，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束縛，著實是憋屈了好一陣子。
他在周正一手上吃過虧，就總想著找補回來，無奈喬洛輕友，把自己的小情兒護得嚴實，薛凌一直也沒摸著周正一的消息。這事兒本來過去挺久，都快翻篇了，也沒想到，居然在他堂弟實習的地方偶然撞見了。
薛凌渾身跟打了雞血似的，第二天就跑過來尋麻煩。
這一路上，薛凌沒少拿話明裡暗裡的擠達周正一，周正一面不改色的聽著，回話不是『是的小薛總』，就是『好的小薛總』。
薛凌被他不慍不火的擋了幾句，也不再說話。他在心裡暗想，這面上再裝著正經板正，私下裡還不是敞開大腿往金主床上爬的貨色。他倒想看看，這Beta死端著不放的那股子硬氣勁兒，到底能撐到什麼時候。
周正一專心致志的開著車。
他沒故意梗著勁兒，正相反，他心態反而是給徹底放平了。
這薛凌是跑他這兒找場子來了，想把原來在他這丟的面兒再掙回來，這意圖可再明顯不過了。他想周正一給他當司機，那周正一就踏踏實實給他當司機。給別人當司機不跌份，主要得看周正一樂不樂意。上次周正一不樂意，那就不行。這次算是公司領導派活兒，那就無所謂。周正一犯不著跟自己的工作過不去，也就犯不著跟薛凌置氣，薛凌說什麼他就應什麼，那些扎著刺的話不往心裡走，也就生不著那個多餘的氣。
周正一把車穩穩當當停在酒店門口，薛凌邁腿一下車，周正一就要往停車場開。薛凌從車頭繞到他這邊，敲了敲他玻璃：「你下來。」
周正一楞了一下，他本來以為自己任務算完成了的，他瞟了眼薛凌，有些納悶，但還是依他意思下了車，車鑰匙給了泊車員。
薛凌上下掃了掃周正一，提提嘴角，意味不明的說：「還湊合。」然後一轉身，大步跨上台階。
周正一沒明白他說的『湊合』是指什麼，只能跟著他一路走。
進入酒店大堂，穿過前廳，沿旋轉樓梯爬上二樓，候在兩側的門童對著他們一彎腰，推開兩扇高門，門內的人聲喧騰、觥籌交錯便顯露出來。
酒店二樓正在舉辦一場私人的高檔酒宴，全場皆是年輕權貴和二代們，氣勢逼人的Alpha們全是西裝革履的，身邊帶著身嬌貌美的Omega，皆是一臉的意氣風發，彼此間推杯至盞，談笑風生。
周正一腳步一頓，眉頭暗自抽了一下。
他最不善於面對這種需要長袖善舞的場面，但跟著薛凌，硬著頭皮也得往裡走。
薛凌見慣了這種場景，當下從服務生的托盤上端了杯酒，帶著周正一滿場的遊走。他背景深厚，身價高，過來打招呼的絡繹不絕。不過好在薛凌聊他的，話頭絲毫沒往周正一身上落過，周正一不用開口，閉著嘴巴跟著轉就行。
碰了幾波人以後，周正一才明白薛凌說的那個『湊合』是什麼意思。來宴會的人，不論是A還是O，皆打扮的十分精緻貴氣，周正一今天身上套得是他當初追媳婦時買的西服，款式休閒了一點，但好歹勉強算個正裝，沒太出格。
得虧自己沒穿著那個老幹部風的皮夾克上班，周正一正走神想著這個，薛凌倒像是碰見了友人，打招呼的腔調比方才多了幾分熟絡：「趙公子，許久不見啊。」
「霍喲，小薛總。」趙公子帶著個Omega走過來，「你家老爺子肯放你出來透風了？」
「你這嘴會不會說話，哪壺不開提哪壺。」薛凌反手拍了趙公子一下，兩人結伴，說笑著朝旁邊的四人酒桌走過去。周正一和那個Omega自覺跟過去。
四人落座，薛凌和趙公子對坐著飲酒聊天，周正一對面是那個Omega。
那Omega是個白白軟軟的男孩子，個子不高，長相甜美。趙公子不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就乖乖坐著，無聊了就看看自己新做的指甲。他和周正一坐對臉，時不時會無意間對上視線。對上眼了周正一就朝他禮貌笑笑，他看著周正一，緩緩朝他眨了個眼。
沒聊一會兒，薛凌忽然指著遠處說：「那不是吳總嗎？居然也來了。」
趙公子站起身，朝那邊一探頭：「還真是，走，機會難得，打個招呼去。」臨走前揉了一把Omega頭頂，低聲說：「你乖一點，在這裡等我。」說完就跟薛凌大步流星的走了。
薛凌走之前沒搭理周正一，周正一樂得不用抬屁股，也坐在這裡等。
那個Omega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坐了過來，軟軟的說話：「哥，你是固定跟著小薛總嗎？」
周正一尋思自己跟薛凌都不是同間公司，有什麼跟不跟的，就答：「不是。」
「怪不得我沒見過你呢，」Omega朝周正一這邊蹭了蹭，熱熱乎乎地說：「哥，我還沒在這圈裡見過Beta呢，你還是頭一個。」
周正一聽得一頭霧水，敢情這性別歧視覆蓋面都廣成這樣了？Beta連助理都沒法做了？
周正一實在不知道怎麼回話，就朝他笑了一下。
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Omega貼他貼得近，膝蓋輕輕蹭了蹭周正一的腿。
周正一立刻把腿縮回去，那Omega也不見尷尬，又掏出個名片，遞過來：「哥，留個聯繫方式吧。」他大大方方一笑，「方便互通有無嘛。」
周正一沒懂他是想通的哪種有無，但還是依著禮節接了名片。就是接過名片的時候，手心被他蜷著手指撓了那麼一小下。周正一豁然起身，眉頭蹙起來，低頭看著那個Omega，神情有些困惑。Omega仰起那張精緻的小臉，朝他曖昧一笑。
薛凌在那頭，趁著談話的空隙往這邊一看，正巧看到這一幕。
他在心裡暗笑，什麼樣的人，就得跟什麼樣的人待在一處，不然就容易忘了身份，生出一顆自以為是的心。
薛凌這次帶著周正一出場，不單單是讓他開車當個司機這麼簡單，這酒宴是私人性質的，請的都是些富二代，各家年輕的少爺們都正是愛玩的歲數，身邊帶出來露臉的，多是受寵的情兒。薛凌帶了周正一，目的就是想讓他看看其他小情兒的姿態做派，讓他認一認自己的地位，狠狠落一落他本就不該有的面兒。
薛凌這麼盤算著，卻沒算著周正一是個心大到漏風的。
周正一覺出那個Omega行事曖昧來，卻壓根沒往偏門裡琢磨。他心眼夠大，心思又足夠正，有錢人閒來養寵兒的那一套，周正一想都沒想過，也就更不可能往自己身上靠。他這一趟，純粹是把自己按在了小薛總私人助理的位置上，完全沒想過別的。
一場酒宴喝到盡興，薛凌該聊的聊完了，自認給周正一的下馬威也下差不多了，就跟趙公子道了個別，領著人往外走。
下旋轉樓梯時，下面往上一前一後走過來兩個人，四個人在窄窄的平台拐角上一碰面，薛凌臉上閃過一絲詫異，招呼打得倒是滴水不漏：「陸爭，你也來了。」
被稱作陸爭的人抬起臉來，眼皮半撩不撩的，在薛凌臉上掠了一下，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餘光掃到周正一臉上時，倒是抬了抬眼。
周正一和他對視了片刻，沒轉開眼。也不為別的，就是，這個陸爭長得吧，居然和喬洛有幾分相像。
尤其是下巴頦和眉骨那裡，特別像，但鼻樑沒有喬洛的高挺，眼睛也沒他生的好看。這人的眼角有點上吊，眼下浮著一層灰敗的青，氣色不好，人是算得上英俊的，可就是顯得陰沉。
薛凌動了動，遮了兩人的視線，把周正一往旁邊扒拉一下，說：「得，你先過。」
陸爭收回目光，帶著身後人往台階上走。
他帶著那人也是個Omega，身量不矮，年歲也比酒宴裡那些Omega大一些，是一副清俊穩重的青年模樣。
陸爭路過周正一時，忽然抬手，在周正一肩膀上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周正一有些疑惑的看過去，陸爭卻沒看他，彷彿只是無意間扶了下他的肩，一觸即放，錯身而去。
陸爭這個小動作薛凌也看見了，他皺了下眉，沒說話，帶著周正一去取了車。
第四十四章
回去的路上周正一開車，薛凌還是坐副駕。
薛凌難得安靜一會兒，只是在快到地方下車時跟周正一提了一句：「剛才那小子，你盡量躲遠些。」
「哪個？」周正一注意力都在找停車位上，「陸爭？」
「對，那人是喬洛堂兄，他倆不太對付，」薛凌下車前又重複了一遍，「你最好不要跟他有來往。」
嗐，果然是有血緣的兄弟，怪不得長得有點像呢。
不過異姓兄弟算是表親吧，這問題在周正一腦子裡很快的過了一下，他也沒在意，好不容易伺候走了小薛總，他趕緊就往公司開，好給領導還車。
到公司剛好四點半，他先去還了車鑰匙，被領導逮著聊了兩句，再回辦公室的時候差不多快下班。
小季帶了個頭戴式耳機，在那裡辟里啪啦的敲鍵盤，一臉肅穆的，看起來很忙的樣子。周正一進門，他頭也沒抬。
周正一登錄單位郵箱和系統，篩著看看有沒有什麼待處理的工作，結果一翻，發現他們小組下午接了個挺急的項目，明天開會就要見到成品。他下午不在，活兒是小季接的，周正一在系統裡看了看他的工作進度，已經入手做了一大半，但單憑一個人，想完成得加班到半夜。
周正一不可能把活兒都甩給他，自己裝著啥都不知道的恬著大臉下班，他站起來，伸著胳膊拿筆敲了敲對方屏幕框：「把你沒做完的部分，分出一半給我。」
小季戴著耳機，也不知是沒聽見還是裝沒聽見，沒理他。
周正一看著他，抬高了音量：「你對我再有意見，有什麼情緒也得自己消化，別帶到工作裡來，你跟我同屬於一個小組，這報告交上去也會掛著我的名字，出問題了也不是你一個人擔著，我有權利參與進來。」
小季敲鍵盤的聲音停了一下，摘掉耳機，回看了一眼周正一，默不吭聲的待了會兒，把他還沒開始動手的部分工作交了過去。
兩個人悶頭在電腦前面幹活，時不時的還得溝通兩句核對一下進展。小季起先能不回話就不回話，後來周正一給他提了兩句構建框架方面的意見，小季的話才多了起來。說到有分歧的地方，小季索性從他座位上起來，過來看周正一的電腦屏幕和他討論。周正一記著上次的事，特意往後撤了下椅子，和他保持一個距離。
等幹完活，都晚上九點了，兩人鎖門出來，小季還沉浸在剛才的工作裡，又提出來幾條思路。周正一發現小季這人腦子很活泛，想問題比較跳脫，多奇思，周正一技術上沒比他強多少，但這麼些年的經驗累積不是白來的，解決問題比他考慮的要周到全面。他跟小季多談了兩句，小季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你業務，很熟練。」
周正一聽得一愣，然後失笑：「不然呢？」他還想跟一句，你是以為Beta都是草包嗎？但這句話有點尖銳，他想了想，還是嚥了。
出了技術部大門，周正一往公司大門走，小季攔了他一下：「這個點東門肯定關了，得從西門走，得繞挺遠的路，」他突然磕巴了一下，「我、我有車，要不要捎你一段。」
都這個點了，有順豐車搭自然是好的，周正一就笑著說：「行啊。」
小季補了一句：「就是，你別嫌棄。」
周正一心說，你不嫌棄我就行，我一搭車的有什麼可嫌不嫌棄的。
結果一推出來，車是好車，看牌子就知道價格不菲，只不過，居然是兩個軲轆的。
周正一當時就笑了，他畢業以後就沒再騎過自行車，還挺懷念。他跳上車後座，樂呵呵地喊：「走著！」
小季載著他，蹬著腳蹬子就上了路。
這月份已經不太冷了，晚上的溫度剛剛好，坐在自行車後座上吹個小風其實還挺舒服的，就是周正一不好扶著小季的腰，全憑地心引力才能坐得穩。小季過路口的時候躲車，急剎了一下，周正一沒定住，額頭撞了下小季後心，他趕緊說：「對不住、對不住，不是故意的。」
「……沒事。」小季梗著脖子繼續騎車，沒回頭，也沒朝他甩臉子撒火。
到公寓樓下，周正一進單元門，故意走的比小季慢了好幾步，想著岔開了，讓小季先搭電梯上去，省得跟上次似的尷尬。結果等他慢騰騰進樓道時，小季堵著電梯門在等他，看他過來還皺眉說了一句：「你動作怎麼這麼慢。」
周正一就趕緊上了電梯。
小季在他旁邊垂頭站著，鴨舌帽依然壓得很低。
周正一從電梯門的反光看看小季，到底沒忍住，脫口而出：「你最初那麼不待見我，就因為我是個Beta？」
「什麼？」小季聽見他說話，抬起頭，帽簷下的表情顯出幾分茫然來：「沒有啊。」
他這個答案有點出乎意料，倒聽得周正一一怔，「那是為什麼？」
小季看了他兩眼，抿了下嘴，說：「你……」
這時候電梯門開了，對話被截斷，兩人先後出了電梯。
周正一往他公寓走，小季和他背對著背，腳步停頓了一下，又轉過來，「周正一。」
周正一在門前回頭看他。
小季推了下鼻樑上的黑框眼鏡，神色忽然有點扭捏，沒頭沒尾的說：「你、你聞不到自己……」
周正一身後的公寓門正好被打開，喬洛站在裡面探出頭：「正一哥，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小季隔著樓道往這邊看了一眼，沒再繼續說話，抬手扶了下帽簷，轉身回屋了。
第四十五章
周正一進門，伸胳膊拉了個大大的懶腰，有些疲憊地說：「加班了。」
喬洛跟上來，幫他脫了外套，又給他捏了捏肩胛骨，「晚飯吃了沒？我給你留了外賣。」
「不餓，不吃了，」周正一轉轉脖子，正想去換睡衣，喬洛的手從他後肩膀挪到脖子前，手掌卡在他下巴上。周正一被箍住了，沒能走開，側過頭疑惑的唔了一聲。
喬洛把鼻尖湊到他肩窩，輕輕嗅了嗅：「你這身上什麼味道？你這一天去哪兒了？」
給你那個不著調的酒瘋子朋友拉去當了一天的私人助理——這話在周正一喉頭滾了一滾，還是吞了。他不樂意聽喬洛說自己髮小的不好，自己也就甭在他面前數落他的朋友了吧。
周正一想了想，濾掉一部分重點：「被領導派出去跑了趟外場。」他揪著自己領口聞了聞，衣服上沾了點渾濁的香水味兒，還隱隱混雜著煙酒的味道，的確是不大好聞。周正一反手拍了拍喬洛的頭，「我去沖個澡。」
周正一在自己那屋的浴室裡淋浴，頭上頂著一腦袋泡沫，閉著眼正在沖頭，衛生間的門忽然打開又關上。
周正一眼睛睜不開，雙手還在腦袋上抓頭髮，沒來得及做出啥反應，手就被另一雙手掌包裹住了，喬洛的聲音在他耳朵邊上響起：「哥，我幫你洗。」
周正一閉著眼一挑眉，索性垂下手，任喬洛的指尖在他髮絲間穿梭，指腹緩緩按摩著髮根。
水流沖去了頭髮上的泡沫，喬洛又擠了沐浴露在手心裡，從背後環抱住周正一，在他胸膛上均勻塗抹。抹到乳尖時，喬洛的手指在上面打著圈的搓揉，周正一輕喘了一口，後背本能弓了一下，剛好貼緊喬洛緊實的胸肌。喬洛在胸上摸夠了，手掌沿著腰腹的曲線往下遊走，捉住他垂著的周小一，很有技巧的套弄了兩下。
周正一嘶了口氣，手指圈在他手腕上虛抓了一下：「別瞎鬧。」
喬洛低頭親了下他脖頸，手上動作沒停：「哥，上下都得洗乾淨。」
周正一自從上次被喬洛按死了咬脖子肉以後，他一靠近自己後頸，周正一背上就起毛，他讓喬洛親得一哆嗦，手臂掙了一下，轉過身來，抿著嘴唇，向上吹了下臉上淌下的水，乾脆地說：「你那玩意一直頂著我屁股呢，想做趕緊做，別費水。」說完胳膊一伸，卡著喬洛脖子把他往下一拉，吧唧啃了他嘴巴一口，另一隻向下探，抓著他硬起來的雞兒，從底往上狠狠一擼。
喬洛皺眉嗯了一聲，胸膛往前一擠，把周正一撞到了牆壁上。他伸舌頭在周正一嘴裡攪了攪，呼吸有些粗重地說：「你別撩我。」
假性發情期一過去，周正一下邊的水沒有以前多，喬洛手指上沾了點沐浴露當潤滑劑用，指尖順著臀縫往裡鑽，快速戳弄著給他做擴張。
周正一上半身和喬洛抱在一起，倆人對著啃嘴，下半身貼著喬洛的腹肌，一下下動著腰。周小一已經高高翹起，跟喬洛那根懟在一起，夾在彼此的小腹中間慢慢摩擦。
兩人一時之間都有點情動。
周正一扒在喬洛耳邊用氣聲兒說話：「操我。」
喬洛粗重的呼出口氣，抬起周正一一條腿，陰莖的肉頭抵在他柔軟的穴口蹭了兩下，狠狠一頂，整根捅了進去。
周正一站著的腿立刻一顫，整個人往後倒了下，脊背拱起，抵在牆壁上。
喬洛掐著他大腿根，把他的腿分得更開了些，腿彎掛在自己手肘上，另一手扶著他的腰，對準位置，開始大力聳腰。
這個姿勢對周正一的老身子骨可不太友好，他一隻腳懸著，另一隻腳只有半個腳掌撐地，還踩不實在，身體大部分重量都靠在牆上，本來就立不穩，還被喬洛玩命的往上捅。
喬洛的小腹極富節奏的拍打著周正一大腿根，啪啪聲裡還撩著四濺的水花聲。
周正一被他操得七葷八素的，又爽又累，很快就體力不支起來。他跟喬洛做了這麼多次，早摸明白了他脾性，當下兩手圈住他脖子，示弱著說：「寶貝兒，我受不了了。」
喬洛瞇著眼看著周正一，在他下巴上很凶的咬了一口，然後放開他，把他轉過去，再從背後進入，啪啪啪操幹了百餘下，衝上頂峰時俯下身，拿牙叼住他後頸肉，趁他哆嗦著高潮時，牙尖刺進去，再同他一起釋放了出來。
周正一洗個澡洗的屁股疼脖子也疼，給折騰的夠嗆，上了床就睡過去了，第二天早起出門時，喬洛還在懶床——他今天上午要先去外單位參加個會，不用這麼早去公司。周正一就自己出了門，結果在電梯間很巧的碰見了小季。
其實也不能說巧，畢竟倆人上班的路線跟時段都吻合，還住對門，出門撞見那可在正常不過了。周正一想著自己跟人家的關係緩和不少，心裡挺開心，笑呵呵的跟他招呼：「早啊。」
小季昨天對他態度也還行，結果就過了一晚上，現在在電梯裡又是有點嫌棄的樣子，站得離他遠遠的，背部靠著電梯壁，帽簷擋著眼，神情生硬，勉強動了嘴，回了他個早字。
一出電梯，小季拽緊背包，兩腿生風，閃得飛快。
這孩子一會面冷一會面熱的，還挺難琢磨，周正一搞不明白他，也懶得費心思，索性隨他去了。
不過好在，小季雖然在明顯躲避跟他有距離過近的身體接觸，在辦公室裡幹活來卻不再有牴觸情緒。倆人共事了半個來月吧，彼此都開始熟悉對方的工作模式。
小季腦子很活，處理工作思維跳脫，周正一夠穩重，行事規整很少出錯，兩人風格迥然，搭伴幹活卻又能互補不足。周正一有時候幫小季做做代碼審查，發現他這個字裡行間的，莫名其妙的還挺讓人有一股熟悉感。
而且吧，小季這人面上看著高冷，周正一發現他實際上有點呆。
有天，一個外部門的Omega小姑娘跑過來找小季，說自己想換電腦，列了個自己電腦現有的配置清單，想讓小季幫忙推薦一下新配置，做個升級。
Omega小姑娘站在他旁邊絞著手指頭，一臉緊張又期待：「回頭買了新配件，你方便的話來幫我組裝一下呀，我請你吃飯。」
小季緊緊盯著那個配置單：「你打最新的3D遊戲嗎？」
小姑娘一愣：「不打呀。」
小季接著問：「那做3D模型嗎？做渲染嗎？」
小姑娘接著楞：「都、都不做……」
小季把清單還給她，一臉認真的說：「那你電腦不用換配置，現在的還挺好，日常完全夠用。」
周正一在對面坐著，嘴角抽了半天，終於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小姑娘臉通紅，讓他給噗走了。
周正一哈哈笑起來：「你真當人家就讓你給看配置啊？」
小季慢慢推了下黑框眼鏡，有那麼一絲絲疑惑的說：「那不然呢。」
周正一樂夠嗆，他發現自己這個小搭檔，可能也不是真的性子冷硬，這情商低到一定境界了，硬生生逼出來了一個高冷的氣質。
周正一在新公司待了一個月，工作和環境都適應了七七八八，中午去吃食堂時還會經常碰見薛遠。
熟悉起來周正一才知道，薛遠還是個大四學生，一周就過來幾天，算是實習生，來磨練工作經驗的。
薛遠是個Omega，生著雙圓溜溜的小鹿眼，長得甜，性格更甜，每次大老遠看見周正一就咋咋呼呼的喊他周大哥。
周正一原先身邊完全沒接觸過Omega，薛遠還是頭一個。周正一和他相處久了，慢慢也能感覺出Omega和Alpha天生氣場的不同之處。他身邊那些Alpha們，不管是愛撒嬌的喬洛，還是面冷心傻的小季，骨子裡都帶著一股子與生俱來的『硬』，Omega則是透著『軟』，相處起來讓人覺著柔順又細膩。
周正一後來才得知，薛遠居然是薛凌的堂弟，跟喬洛也認識，還是徐少嵐的男朋友。
周正一的人際交往圈東繞西繞的，沒想到還能搭到喬洛那一圈裡去。薛遠也覺得很神奇，喜滋滋地問他：「周大哥，真是好巧啊，你跟少嵐也是朋友嗎？」
周正一答：「朋友談不上，徐大夫給我看過一陣子病，現在好的差不多了。」
「看病？」薛遠好奇地問：「周大哥你得了什麼病？」
他那個病也不好隨便往外說，周正一就帶過了話題，帶著他聊別的去了。
一到周末，周正一開車就回了家。
公司的公寓再高檔，到底也不如自己的窩舒服。
就是公司年會將至，喬洛的部門忙到飛起，周末還得加班，沒跟他一起回來。
周正一到家沒多久，顧鳴就抱著遊戲機強行登了門，氣勢洶洶的讓周正一幫忙過他死活過不去的最終boss。
周正一把遊戲機連上電視，登入遊戲界面，剛準備開打，喬洛的電話打進來。
「怎麼了？」周正一戴上藍牙耳機，一邊滿場溜boss，一邊接電話。
「我查崗。」喬洛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顯得很放鬆，「哥你在幹嘛？」
「打遊戲。」周正一回著話。顧鳴在旁邊啪啪拍他波稜蓋，「哎呀別瞎跑了！打呀！一會兒你再給拉脫戰了！」
喬洛在那邊嘖了一聲，「是顧鳴哥？他又找你去了？他怎麼總在。」
「我幫他過個BOSS，」周正一搓著手柄，一個跳斬砍向BOSS，手上忙個不停，嘴上跟喬洛閒聊，「你忙嗎？還在加班嗎？」
「忙，大會小會的開個沒完，好累啊。」喬洛拖著調子回話，停頓了一下，忽然語氣發嗲地說：「哥，你親我一下，你親我我就不累了。」
周正一面皮抖了下，斜眼看看旁邊的顧鳴，一本正經的說：「……現在不方便。」
「親呀，」喬洛耍無賴似的，「就得現在親。」
周正一繃了片刻，老臉一豁，衝著耳麥大聲啵兒了一下。
「我操……」顧鳴見了鬼似的看著他，抱胳膊抖了一地的雞皮疙瘩，抱著手機起身躲涼台去了。
周正一無可奈何：「行了，你顧鳴哥讓我給噁心跑了……」
喬洛在那頭笑得倍兒開心。
兩人又隨便聊了些沒營養的話，墨跡了五分鐘，才道別說了再見。
周正一習慣性不主動掛電話，就沒再管手機，繼續在那兒搓手柄打BOSS。聚精會神躲大招時忽然聽見電話那邊又起了動靜，周正一愣了下，隨即意識到，喬洛那邊可能忘記掛線了。他瞥了眼躺在茶几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還是通話中。
Boss血條被他磨到只剩三分之一，原地一捶，瞬間進入狂暴狀態。周正一忙著躲傷害，一時騰不出手來碰手機，就想著先把這關打過去再去掛線。
他眼睛緊盯著屏幕，耳朵上的耳機還掛著沒摘，過了一會，突然聽到電話那頭傳來開門關門聲，然後一道很陌生的男聲冒出來：「車在下面等著了，你收拾好了嗎？」
周正一聽得一呆。
主要是那聲線清亮純粹，特別抓耳。
喬洛在電話那頭說：「你先下去，我稍後就到。」
安靜了片刻，那把好嗓音又響起來：「選這條吧，更搭一些。」
「隨你。」喬洛的聲音忽然落下去，對話中斷了幾秒，然後茶几上的手機屏幕一閃，通話結束。
誰？一起開會的同事嗎？
周正一思緒有點飄，顧鳴從涼台推門回來，一抬眼就看見boss掄起斧頭要砍下來，忙大叫著衝過來：「啊啊啊快躲快躲！！」
周正一趕緊把精神集中回遊戲上，沒再去想其他的。
第四十六章
一周後，總公司開周年慶，包了一家高檔酒店邀了全員參加晚宴，領導例行講話以後，大家就各自散開了，在宴會上分撥聚著喝酒聊天。
周正一平日裡最不善於參加這種交際性的聚會，就挑了個把角兒的地方，自己默默吃喝。
一會兒還得開車，周正一不喝酒，挑了杯橙汁，埋頭專心對付自己餐盤。餐桌的那一側站著幾個人，有男有女，看工牌是人事部的，周正一窩在角落裡也不起眼，跟他們的距離剛好能聽到人家閒聊天。
「聽說了嗎，那幾位聚一起了，都在樓上呢。」
「說是陸老爺子也來了。」
「陸老今年就要退，至今也沒有明確指定繼承人的意思，我看那幾位有得掐了。」
「你操那個閒心，這上頭再變天，還不都得是姓陸的說了算。」
「嘿，那你消息可就不靈通了……」
那頭的聲音更低了些，周正一半聽半不聽的，隨意一抬頭，正撞上一道視線。
小季在他不遠處站著，被兩個信息部的姑娘圈著說話。他個子高，又站得筆直，整整比人家小姑娘高出一個多頭來。他梗著脖子，半側過臉，眼睛直勾勾盯著周正一，不停的朝他遞眼色。
周正一笑呵呵的，端起橙汁，衝他遙遙一舉。
小季抿了下嘴，幾次試圖往他這邊走，都被姑娘們笑嘻嘻的圈住了。他一挪步，姑娘們就往前堵他，他繃著臉，腳底下半步半步往後錯，神色在冷硬裡悄咪咪浮著一絲慌。
周正一熱鬧看夠了，這才慢悠悠的開了口，揚聲幫他解了圍：「小季——誒找你半天了，過來過來，有事。」
小季看他一眼，低頭跟姑娘們說了話，又指指周正一，這才被放行。
小季快步走過來，往周正一旁邊的空位上一坐，長長呼出一口氣，目光虛無的推了下鼻樑上的黑框眼鏡。
周正一打趣他：「小伙子，挺受歡迎啊。」
小季轉臉看了周正一一眼，嚴肅又認真地說：「我不習慣。」
「不習慣什麼？」周正一塞了口小點心，鼓著腮幫子嚼，「跟姑娘聊天？」
「嗯，」小季把眼鏡摘下來，拿衣服擦了擦：「我上頭有四個哥哥，都是Alpha，我不太擅長……跟Omega相處。」
「唔……」周正一腦補了一下被四個成年Alpha環繞式長大的感覺，「那你家是有點陽盛陰衰哈。」
他正說話，酒店大堂的門忽然被拉開，幾個穿正裝的男人從外頭陸續往裡走，臉離太遠了看不清，光看身型，都是個頂個的身高腿長。
隔壁桌的女同事聲音一下子尖起來：「下來了、下來了。」
她旁邊一個男性Omega嘖嘖地道：「別的不說，光看顏值，陸家這基因真是絕了。」
周正一轉過臉，也伸著脖子往那頭看了看，那幾個人往宴會中心走，領頭的人看起來三十來歲，五官瞧不清，但周身氣勢很強，後面跟著的幾個人看著更年輕些，有一個周正一居然見過。
叫陸什麼來著？周正一有些記不起來，好像說是喬洛的表親。
這麼一琢磨，周正一先是愣了下，然後才徹底反應過來——他一直知道喬洛身後有背景，但沒想到是跟這個陸氏有一層親戚關係。
夏眠當時瞎開玩笑說他『皇親國戚』，誰能想到居然是真的。
「這個很好吃？」小季突然把頭湊過來，好奇地看著他盤子裡的小餐點，「你一直在吃。」
「嗯？」周正一把注意力轉回來，「哦，這個，只是離得近，好拿而已。」周正一從托盤裡拿了一個遞給小季，「你嘗嘗。」
一隻手從他身後繞過來，半路把小點心劫走了。周正一一回頭，就看到喬洛把點心塞進嘴裡咬了一口，嚼了嚼：「不夠甜。」
旁邊其他部門的Omega們紛紛側首看他。
周正一挑挑眉，「你跑哪兒去了，怎麼現在才露臉？」
「一直在外面幫忙做接待，剛送走一位貴賓。」喬洛稍微鬆了下領帶，歪了歪頭，「哥你一會兒走的時候別忘記帶上我。」
喬洛今天穿了身煙灰色的西裝套，衣服的剪裁流線都非常完美，襯得他肩寬腰細，腿又直又長，很顯身材。周正一在他肩上一拍，給小季正式做介紹：「你們也見過吧，都住對門，這是我室友喬洛，這是我搭檔小季，季徵宇。」
兩人彼此視線一交接，喬洛笑著點了個頭，小季看看他，慢了半拍，才輕輕頷首。
大堂門口那邊一時間再次熱鬧起來，門再推開，又進來一位客人。
那人一現身，就被周圍的高層團團圍住。喬洛小聲抱怨了句又得接客，就也走了過去。
隔壁部門的Omega們討論出聲。
「哎呀，這不是那一位嘛。」
「誰？」
「晏家那位小公子。」
「對對，他怎麼會來？」
「晏家旗下公司不是跟咱們有挺多業務往來，請他來不也正常……」
「你請人家就來呀？他來可不就是衝著那一位嘛。」
「誰誰誰？」
「這你都不知道？這可不算是秘密了呀……」
周正一順耳聽了半天人家八卦，就也好奇的往那頭多看了兩眼，無奈這位晏家公子始終被人群圍著，根本看不見正臉，只能瞧見個背影——他穿了一套純白禮服，身形瘦高，往那一站，腰背的曲線特別好看。
周正一又探頭看了看。
喬洛一直在那人身側安靜站著，沒太多表情，也沒怎麼說話，看著就像是禮節性的作陪。他站著站著，忽然從褲兜裡摸出手機按了按。
兩秒鐘後，周正一的手機一震，掏出來一看，是喬洛的信息。
喬洛：哥，你最好是一直在看我
喬洛：[寶寶生氣.gif]
周正一心裡一甜，笑著回復。
1：看你呢，你最好看
晚宴結束後，小季騎車回家，周正一去地下停車場取車。
停車場裡靜悄悄的，他一走近自己的車，背後忽然被人頂住。周正一一驚，同時手肘迅速後撤，給了身後人一記肘擊。
那人挨了一下，悶哼一聲。
周正一聽見聲音趕緊卸掉力氣，身體被那人大力翻了過來，後背貼在自己車門上。
周正一有些好笑的看著他：「你說你鬧騰什麼，非得挨這麼一下。」
喬洛委委屈屈的扁扁嘴：「你打我。」
周正一說：「那你賴……」
喬洛歪了下頭，對著周正一的嘴親了上來。他的舌頭帶了酒氣，沿著周正一的唇縫慢慢的舔。
周正一站著讓他親了一會，抬手兜了他下巴一下子：「行了，你是不是喝多了？趕緊上車，回家……唔……」喬洛的舌尖伸進來，富有技巧的在周正一嘴裡攪弄。
喬洛喝酒了，但沒喝多，他喝得剛剛好，卡在助興的那條線上。
周正一讓他按著親了半天，氣息也有些亂，臉上泛起淺薄的紅。
喬洛半瞇著眼，眼角餘光晃過停車場的一角，動作突然停頓，他轉頭看過去。
周正一突然被放開，臉上茫然了一下，跟著他的視線也看過去，就瞧見喬洛那個異姓的兄弟，不言不語的站在路對角，臉色陰陰沉沉，半笑半不笑的，也不知看了多久。
喬洛沒什麼表情，捏了下周正一後脖頸，拉開車門把他塞了進去，自己往那人身邊走了幾步。周正一上車時聽見喬洛喊那個人名字——陸爭。
兩個人在車外三言兩語的說了幾句兄友弟恭的場面話，喬洛很快回來，坐上車。
周正一往外開出去老遠，還能從後視鏡裡看到那個陸爭站在原處，視線朝這邊黏過來。
喬洛坐在副駕上，拄著下巴看車窗外快速掠過的街景，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哥，你盡量離他遠一點。」
第四十七章
周正一這下可算是把這位大兄弟的名字牢牢記住了。
薛凌點過他一句，喬洛也提醒過，看來這個陸爭跟喬洛是真的關係不好，不太對付的樣子。
話雖然說是這麼說了，讓他遠離陸爭，周正一也聽進去了，可實際上他跟這個人完全沒什麼交集，別談什麼遠不遠離的，倆人壓根就不算認識。
周正一在他的小辦公室裡坐著，天天該上班上班，該幹活幹活的，日子唰啦就過去半拉月。
這期間他跟小季接到個大項目，兩個人趕工趕得昏天黑地。
周正一趁著電腦跑數據的空隙，跟喬洛發信息聊晚上吃什麼，喬洛在咖喱飯和燉雞翅之間反覆橫跳。最後哼哼唧唧的問他咖喱飯裡可不可以不放胡蘿蔔，最好也別放洋蔥。
周正一手機一會兒響一下的，他幹活時插空拿起來看一眼，發現屏幕通知欄下，在喬洛一大串不吃這不吃那的微信提醒裡，夾雜著一個短信息。
除了來自電商和銀行的各自廣告通知外，周正一好久都沒收到過短信了。他看了看來信人，是個陌生的號碼，戳開一看，裡面沒頭沒尾的就發了一句話——[考慮換飼主嗎]
沒稱謂，也沒落款，標點符號都沒有，內容也是莫名其妙的。
發錯人了？
周正一沒太在意，丟開手機繼續工作，過了會兒，又收到這號碼發過來的一張彩信。
彩信點開了是張照片，照片背景是個桌面，桌上放著一個黑色的皮質項圈，項圈上掛著鎖鏈，鎖鏈那一頭拴著一些不知道幹嘛用的圈圈環環，然後旁邊還擺著一條毛絨絨的假尾巴，黑色的，很長，看形狀像是屬於那種大型犬種的，尾巴根部連接的東西是……
周正一皺眉盯了兩秒，終於看明白了。
我操，這根黑色的假雞巴做得太他媽逼真了。
周正一當時的第一反應是——這陌生號碼，肯定是某個成人情趣用品店拿來隨機打廣告的。這種少兒不宜的玩意兒也他媽能瞎發，周正一皺著臉，一口氣拉黑號碼，刪除短信，然後丟開手機就繼續幹活去了，也沒把這性騷擾似的廣告短信當回事。
後來又過了忙碌的兩天，項目搞到結尾，做了提交。接下來半天總算是稍微閒下來一點，周正一抻了抻腰，給自己泡了杯茶，端著瓷杯子還沒喝上兩口，組長忽然敲門過來，說這個項目的客戶提出細節要更改，具體的需要去跟市場部那邊的高層開會做一下協商。
這種事後小修小改的也很正常，小季那邊還沒徹底完活兒，周正一就取了外套，帶了筆跟記事本，跟組長往外走：「我去吧。」
這事兒排的感覺還挺急，組長領著周正一，一路幾乎是小跑著往外走，邊趕路邊給他講解細則，周正一邊聽邊往腦子裡記，跟著組長一路出了技術部，順著往公司外走，最後直接給他引停靠在路邊的一輛車上去了。
周正一有些疑惑：「要開車去？會議室不在公司內嗎？」
「不在，時間比較急，會議安排在客戶的場地了。」組長把周正一送上車，朝裡面伏了下身，「我們技術部人員到了，你們趕緊走吧。」
車裡算上司機，還坐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個女性Alpha，周正一認識，是市場部的一個部門小領導。她看了眼錶，跟駕駛位的員工說：「人齊了，開車。」
一路上車上一直在探討修改方案，周正一只是負責提供技術支持的，這裡不用他說話，他就安靜坐著。
車很快行駛到一家酒店，幾個人下了車，周正一有些納悶的看了眼酒店大門——在酒店開會？
其他幾個人倒是看著沒什麼驚訝的，熟門熟路的往裡走。周正一跟著他們坐電梯到頂層，再走到走廊盡頭，敲了敲房間門。
門一打開，周正一往裡看了一眼，發現這房間內部的裝潢，還真是按著辦公室規格來的，就是顯得豪華了點。此時屋裡彙集著四五個人，都穿著襯衫西服，有站有坐的，是在開會的樣子。
部門領導領著他們幾個人走進去，兩撥人馬互相握了個手，就節奏很快的開始了研討。
周正一往屋裡掃了一圈，想拉張凳子在旁邊坐一坐，他眼一轉過去，這才發現牆下的沙發上還坐了個Alpha——他背頸略彎，身體陷在沙發裡，兩條腿交疊著，手指虛虛搭在膝蓋上。從周正一這邊看過去，剛好能看到他略有些蒼白的側臉，眼睛半睜半合的，眼下隱隱帶著點灰青色。
是陸爭。
周正一眼皮子霎時一跳。
陸爭似是感覺到他的視線，偏了下頭掠了他一眼，目光在周正一臉上掃了一下，也沒停留，就又轉了過去。
周正一要早知道這會上有他，就把這活兒甩給小季了。但現在人都來了，說別的也沒用，他就撿了把椅子，往屋子對角坐過去，盡量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屋裡人開會開得熱火朝天的，需要周正一做技術參考的時候他才說話，其他時間也不用他參與。陸爭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遇到得讓他拍板的事情，他公司的小秘書就過去跟他耳語，再看他點頭抑或搖頭。
一場會談論了個把小時，秘書給每個人都端了水，遞給周正一時，周正一接過去說了謝謝，想了想，對方地盤上的東西，能不碰還是不碰，多些警戒總是好的，就放在一旁了。
這會開起來也沒個頭，周正一忍著不喝水，卻忍不住想上廁所，他起身去問了秘書衛生間的位置，秘書直接給他打開了內室的門：「您用這裡就好。」
這房間裝修的再像辦公室，格局也是正統酒店的規格，這門裡頭是個套間，比外間小一些，看著像是休息室的樣子，衛生間裡還配著淋浴室，設施很齊全。
周正一在裡面放了水，洗完手再出來，一抬眼，發現剛才還忙忙碌碌的人全不見了，外間辦公室一下子空了下來，只有陸爭還在沙發上仰頭坐著，眼皮垂著，姿勢沒變。
周正一心裡慢跳了一拍，感覺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陸總，」周正一估算了一下門口到自己的距離，「我們的人呢？這是散會了嗎？」
「姓周，」陸爭從沙發上站起來，抬了抬眼皮，「周正一，對吧。」
陸爭個子比周正一高一些，但肩背單薄，身板目測起來未必比他壯多少，周正一默默掂量了下，如果他倆真動起手，自己能有幾分勝算。
這他媽的啊，周正一內心是崩潰的，這陸爭明顯是有備而來，沒憋什麼好屁。他要是真敢動手揍人，周正一肯定也不能讓他好過了。
周正一在心底直罵，這他媽跟喬洛結樑子，找我麻煩算怎麼回事。
陸爭把眼睛睜開了，陰冷的目光上下緩緩掃過周正一，再慢條斯理的開口：「你要不要跟著我？不會虧待你的。」
周正一皺眉瞧著他，腦子裡默默的轉，思考他這個『跟』字，是怎麼個意思。
「你現在跟著誰？薛凌？喬洛？」陸爭說話不緊不慢，笑起來，斯文裡還滲著幾分陰鬱，「還是說，他們兩個可以一起上你？」
第四十八章
啊，我操。
周正一腦子裡炸了一下。
他就覺著這陸爭看自己的眼神怎麼總這麼奇怪呢，直往人肉裡盯，原來壓根就沒把他當正經人看。
周正一可給噁心壞了，張嘴就罵：「跟你奶奶個腿兒啊。」
他覺得自己就這麼站著聽這傻逼嗶嗶嗶的，也挺傻逼的。他讓陸爭始終保持在自己視線範圍之內，邁開腿就往門口走。
陸爭挨罵還他媽笑得出來，他側跨了半步，象徵性攔了下周正一：「這是不同意的意思？」
周正一背靠著牆，半側過身子對著陸爭，「同意你媽。」
陸爭看著周正一全神戒備的樣子，哈的笑出聲，「你這麼緊張做什麼？你願意就跟著我，不願意就作罷。」陸爭的視線追著周正一轉，「你情我願的事情，我又不會強迫你。」
周正一多看了他幾眼，發現這小傻逼面色如常的，挨罵也在笑，的確是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周正一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快步往門口走。
這房間的大門門鎖很有點不一樣，沒把手，周正一側起身貼著牆，一邊研究那個鎖，一邊留神瞄著陸爭，鼓搗半天也沒搞明白怎麼開門。
陸爭從後面慢悠悠走過來，看見周正一警戒的看著自己，索性把兩隻手都舉了起來：「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幫你開個門。」
周正一緊緊盯著他，把門鎖的位置讓了出來。
陸爭探過身來，把那個門鎖往上一劃，底下露出個按鈕，他按了一下，門卡噠滑開了。
陸爭站直了，把右手收回來，插進兜裡，垂眼看看周正一：「走好。」
周正一最後看了他一眼，「再你媽見。」
周正一轉頭就走，後腦勺面向陸爭的那一剎那，忽然感覺到身後起了動靜，有什麼帶著股風貼了過來。周正一用了大勁兒，立刻做了肘擊動作，陸爭被猛擊中側腹部，悶叫出聲，身形一晃，整個人砸向過道的牆壁。
但是他在靠近的一瞬間，從兜裡取出的濕巾，已經蓋住了周正一口鼻。
周正一猝然間受襲，心神震盪，下意識做了個深呼吸，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從那濕巾裡傳過來。周正一心臟猛烈跳動起來，砰砰的砸了兩下，然後感覺什麼都慢了下來，眼前一暈，腳下立刻虛軟下來。
陸爭捂著腰側，倒抽幾口涼氣，看著緩緩倒下的周正一，抽著嘴角笑了起來。
他攬住周正一的腰，把人連拖帶拽的弄進了休息室，一把摔床上。
周正一頭暈的要命，但意識還在，他身上完全使不出力氣，手緊緊攥著手機，悄沒聲息的連擊開機鍵——喬洛是他手機設置的SOS聯絡人，緊急情況下連擊鍵位會自動發送定位給對方。他不知喬洛能不能及時看到這個求救信息，他現在渾身脫力，都他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成功發出求救信息。
陸爭那一下子被打到肺了，挨得挺狠，他喘了幾口氣，又笑起來，笑得有點神經質：「你他媽鬧挺凶啊，」他反手給了周正一一巴掌，周正一的臉被打得偏了一下，他又捏著周正一下巴把他轉過來，「我就喜歡凶的，玩起來才過癮。」
周正一平躺著，緊盯天花板，一直試圖平復呼吸，玩了命的集中注意力。
陸爭把他手上的手機搶出來，在他臉上拍了拍：「給你的水為什麼不喝呢，喝了你還能少吃點苦頭。」說完回手一拋，手機劃過一條拋物線，砸在牆壁上，再噗通落進牆角的水族箱裡，驚得一水箱的魚四散游開。
周正一眼角看到他手機屏幕閃了閃，似乎是有來電打進來。他看不清是誰打來的。手機泡在水裡，屏幕亮了沒幾下，就徹底暗了下去。
陸爭低頭看了他一眼，指尖在他眉眼處描繪了一圈，陰沉的笑笑，轉身去了浴室洗澡。
周正一收回視線，狠命拿指甲掐自己手心，想保持清醒，但功效不大。
一刻鐘後，陸爭穿著浴袍濕漉漉的回來了。他彎腰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裡面撈出一堆東西灑在周正一身上，周正一眼角晃過去，一眼就看見了那根鑲著黑色大雞巴的尾巴。
操他媽！
一股寒意從後背竄起來，周正一大概明白了他是想玩什麼，胸口不安的強烈起伏起來。
陸爭在那堆道具裡挑出個項圈，拽開了扣在周正一脖子上，再猛一收緊。周正一被勒得猛咳起來。陸爭病態而蒼白的臉上起了些興奮的神色，他拽著項圈的鎖鏈，另一頭拴在床頭，強迫周正一半立起上半身。
陸爭跨坐在周正一腿上，伸手一顆顆解開他的襯衫扣子，拉開，從下往上撫摸他腰腹、胸口、鎖骨。陸爭喘著氣笑起來，「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好，這裡……」他手指在周正一緊致的皮膚上遊走，「打上紅痕，會很漂亮。」
周正一噁心得不行了，從牙縫裡擠字：「我操你大爺啊。」
陸爭跟神經病似的笑，灰白的臉上起了點血色。他手往下伸，就要去解周正一皮帶。
手觸到皮帶的那一刻，他手機響了起來。
陸爭眼底起了一層陰霾，側頭看了看手機上的來顯，面色陰鬱的盯了一會兒，還是起身去接了起來。
他耳朵貼著手機聽了幾秒，一言不發的離開了休息室。
周正一拿後腦勺用力磕床板，試圖讓疼痛喚起觸覺，但是屁用沒有，他現在連痛感都察覺不到。
屋外傳出點聲響，似乎是有人進來了，周正一大著舌頭喊來人，喊出來的聲音沒比蚊子聲大多少。
媽的。
周正一轉了下眼，看到床頭櫃上的檯燈，他拼了命的伸胳膊去拽檯燈線，一點一點的揪，終於把檯燈拽了下來。那琉璃燈罩落地的一瞬嘩啦一聲。
隔了約莫幾秒吧，內室的門被大力踹開。周正一委頓在床頭，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身體立刻被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氣息包裹住。
周正一身上死死繃緊的那一根神經終於斷了線，他迷迷糊糊間感覺自己被大衣外套罩住了，頸間的項圈被扯開，然後整個人被打橫抱了起來。
公主抱這麼娘炮的抱法周正一也認了，喬洛聲音有點抖，貼在他耳朵邊說：「別怕。」
天在轉地也在轉，周正一蒙得快暈過去了，在心裡頭罵，操他媽，老子才他媽沒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眼圈是紅的。
喬洛抱著他走了沒幾步，腳步停下來。
周正一頭歪在喬洛胸口，眼皮垂著，餘光看掃見一雙腳站在他們面前。
陸爭的聲音跟隔著千山萬水似的遠遠傳過來，周正一能聽見，卻過不進腦子裡：「不過是碰了你床上的人，你想怎麼樣？」
周正一的臉靠在喬洛胸前，能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的震動，喬洛聲音沒什麼起伏的重複了他的話：「不過是，碰了我的人？」
陸爭陰測測的笑了兩聲：「不過是薛凌和你輪流玩的一個……」
他後半句話沒能說出口。周正一在暈眩中感到喬洛抱著他，很突然的做了個牽扯力很猛的動作。
周正一眼睛都要睜不開了，模糊著聽到一聲痛呼，緊接著遠處炸出一陣桌椅倒塌聲。
恍惚間，周正一感覺喬洛挪了挪位置，把他放在了一個軟軟的地方，可能是外廳的沙發上。周正一側躺著，勉強撩了下眼皮，眼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喬洛背肌繃緊，一步步朝前走去的背影。還有房間對面，摔進桌椅堆裡，掙扎著想爬起來的陸爭。
周正一眼皮沉下來，意識就此斷了篇。
第四十九章
周正一時暈時醒的，上一秒還在酒店沙發上，下一秒就在一間陌生臥室裡躺著了。喬洛和徐少嵐在床邊站著，兩人對著臉在說話，沒人發現他醒了。
徐少嵐像是剛對他做完檢查：「身體沒事，那迷藥靠自身代謝幾天就能排出去，就是這幾天會嗜睡。」他掏出繃帶來，「倒是你，手拿來我給你處理下。」
喬洛沒動彈。
徐少嵐又說：「你說你揍他一頓也就算了，何至於……你這麼做，打的是整個陸家的臉，陸爭這篇兒沒這麼好翻了。」
喬洛沉默了半晌，才冷冷開口：「他自找的。」
周正一眼皮一沉，又昏睡過去。
他感覺自己混混沌沌的睡了一個很長的覺，睡得並不踏實，他有一部分很淺薄的意識時不時會醒一下，醒來的時間喬洛都在，有時在給他餵水餵粥，有時在給他撩水洗澡。周正一始終被那股木質香氣環繞著，腦子不清醒，但人是放鬆的，任由喬洛擺弄。
這麼睡去醒來的折騰了好幾起兒，周正一從一層疊著一層的昏乏中徹底拔出來，感覺意識清醒了時，是在一個寂靜無聲的後半夜。他睜眼時屋裡黑漆漆的，整個身體睡得很僵。他窩在被窩裡，緩緩鬆了鬆肩胛骨，翻了下身，臉一側過去，就看見喬洛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悄無聲息的蟄伏在黑暗裡。
「……你嚇我一跳。」周正一動了動腦袋。喬洛挪到床上來坐，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醒了？」
「嗯，」周正一嗓子有點啞，喉嚨裡乾的要命，「我想喝水。」
床頭櫃上備了水杯，周正一想去摸杯子，身體剛離開床就被喬洛按了回去。喬洛拿起杯子自己含了口水，然後俯下身，對著周正一嘴對嘴把水渡了過去。
周正一躺著被餵水，咽得嗆了一下，咳了兩聲。
喬洛拿舌尖把他嘴角溢出來的水珠舔了，食指指腹輕輕撫摸他滾動著的喉結。
周正一脖子被項圈狠狠拉扯過，喉結有點腫，被喬洛碰觸著有點刺疼。他就捉住了喬洛的手腕，說：「別。」
喬洛橫起小臂，單手扣住周正一肩膀，就勢翻身上床 朝他壓過去。
周正一抬眼皮朝他撩了一眼，他的臉隱在昏沉的黑暗裡，瞧不清神情。
喬洛伏在周正一耳邊，低聲問：「他碰你哪裡了？」
周正一頭還有些暈，身上是光著的，腰身無力，手腳也是綿軟的。他肩膀被喬洛按著，稍稍掙動了下，沒掙開。
喬洛一手保持著對他的鉗制，另一隻手伸進被窩裡，手指帶了力氣貼在周正一胸口的皮膚上，順著他勻稱的肌肉走向滑動。喬洛語氣狀若平靜地問：「碰這裡了嗎？」他兩指捏住周正一左側的乳首，攆了一把：「這裡呢？」
周正一被他弄得有點疼，在黑暗裡摸索著扯開他的手，聲音放沉了，喊了一聲他名字。
喬洛偏過臉，湊過去吻住他的嘴，沿著唇角一點點往下親，啄了下下巴，再含住了喉結，不輕不重的嘬了一口。
周正一的喉結腫著，經不起這種程度的碰觸。他嘶了口涼氣，抬手往下推了推喬洛肩頭。
喬洛順著他的力道往下走，霸道的吻繼續下落，舌尖依次舔過周正一的鎖骨、胸口，再在他胸前狠狠地咬了一口，叼著他的乳頭往外拉扯。
周正一唔了一聲，本能的弓起脊背。
喬洛立起上身，三兩下把自己脫光了，然後把裹在周正一身上的被子拽了出去。
他朝著周正一彎下身，在那緊致的肌膚上親吻舔弄。
周正一的整片胸膛被喬洛用舌頭舔了一遍，整個上半身都是濕漉漉的。他氣息漸漸不穩，進入情動狀態。
喬洛的吻漸漸往下，親過腹部，再到腿根。喬洛拿牙尖又是蹭又是咬的，一點點啃噬他大腿內側皮膚。那塊區域最是敏感嬌嫩，周正一深呼了口氣，下半身顫顫巍巍的站立起來。
喬洛跪在他雙腿之間，臉埋在他鼠蹊部，說話時呼出的熱氣都會打在周正一性器上面。喬洛的手順著他會陰部往上撫摸，揉了一下囊袋，手指圈起來，套弄住周正一的寶貝，慢慢往上捋。喬洛的唇齒間噴薄著熱氣，打在周正一的硬挺上，他又問：「這裡，他碰了嗎？」
周正一心臟砰砰的跳，情緒忽然有些緊張，他做了個吞嚥的動作，說：「沒有。」
喬洛沉默片刻，伸出舌尖，在那蓬勃的性器上舔了一下。
周正一驚喘口氣，下意識並了下腿，小腿曲了起來。
喬洛卡在他大腿中間，拉過他的小腿架在自己肩頭，再用手圈住了他的性器根部，張開嘴，將整個頂端含了進去。
周正一在黑暗裡視覺受限，什麼都看不見，只是感覺下體突然被溫熱柔軟的口腔包裹住，肉頭被柔軟的舌頭碰觸舔弄。這一瞬間的觸感過於刺激強烈，快感毫無預警的一下子衝擊上來，周正一悶哼了聲，腰身在床上彈起。
喬洛張開手指攏住他的臀肉，穩穩固定住他的腰，開始專心侍弄起嘴裡的東西。
喬洛做口活兒時也是蠻橫霸道的，牙齒時不時就會碰到周正一。周正一又驚又爽的，手指難耐的撫上喬洛的頭，抓住他的頭髮。
喬洛動作頓了一下，調整了一個姿勢，然後大幅度吞吐起來，給他做了深喉。
頂部在喉嚨深處撞擊摩擦帶來的快感太過，周正一忍耐不住，按著喬洛的頭，小幅度的晃動腰身，呻吟聲也一點點溢出來。
喬洛抬起眼，自下往上撩了下周正一。
臥室的窗簾是拉上的，室內很黑，唯一一段微弱的光亮，是月光順著窗簾間沒完全閉合的縫隙映照進來，恰好投射在床頭的位置上。
周正一看不到喬洛，但是喬洛藉著月光，隱隱能看到周正一的輪廓線。
周正一兩手虛虛插在他髮間，手臂繃直，胸腹高高弓起。他的下巴揚起來，脖頸處的線條拉得很緊，從喬洛的方向看過去，顯得特別性感勾人。
喬洛從來沒伺候過人，但這時候就跟無師自通似的，配合著周正一的進出收縮喉嚨。他每一次挺進來，喬洛就卡緊咽喉，緊緊的箍住他。
周正一被他這麼弄了十來下，呻吟聲忽然高亢起來，他手指收緊，揪了下喬洛頭髮，但依然沒躲開，直接釋放進了喬洛嘴裡。
第五十章
喬洛低低的唔了一聲，張嘴把周正一的東西吐在手上。
周正一迷離了片刻，猛的彈坐起來，啞著聲音說：「我操，我不是故意的。」他趕緊把床頭的水杯端過來。
喬洛接過去漱了漱口，再把水吐回去，放下杯子，一聲不吭的把周正一翻了個面。
喬洛把手裡的精液塗抹在周正一股間，用他自己的東西給他做潤滑，手指捅進去擠壓摳弄的做了做擴張，就把自己早已硬挺的性器頂了進去。
周正一剛釋放過一次，氣還沒捯勻，被喬洛按著插了一會兒，底下又立了起來。周正一低低喘息，伸手想去撫慰自己，手還什麼都沒碰到，被喬洛抓著扣住了，牢牢壓在床頭。喬洛聳腰，腹部撞著周正一的跨，一下下都往敏感點上碾。周正一遭不住，被硬生生插到第二次高潮。
周正一癱在床上喘得不行，喬洛還一次都沒射過。
他把周正一轉過來，拉開大腿根，扶著自己再次往裡送的時候周正一終於崩潰。他臉貼過去，摟住喬洛脖子，啞著聲音告饒：「寶貝兒，給我吧，我受不了了。」
喬洛沒吭聲。
在這場異常漫長的性事裡，喬洛格外的沉默。他閉著嘴，只是呼吸沉重的賣力幹著周正一。最後在釋放的同時，壓著他做了臨時標記。
周正一被叼住後頸時，累得根本說不出話。
兩人交疊在一起，彼此的呼吸交織在一起，汗液也混在一起，下半身泥濘不堪，床單上的精液根本分不出是誰射上去的。
別說想著洗澡了，周正一現在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他閉著眼，只想趕緊睡過去。
喬洛覆在他身上，胸肌擠壓著他的裸背，下體挨著他的臀縫，還在緩緩摩擦。
周正一都快睡著了，半夢半醒間感受到他下身又起了變化。周正一側過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喬洛。
喬洛把渾身虛軟的周正一抱在身上，再次頂了進去，兩手扒緊周正一的臀瓣，不停地向上聳腰。
周正一被頂得七葷八素的，實在抗不下去了，之前求饒示弱都沒用，他就趴在喬洛肩膀，有氣無力得開罵：「你、你大爺……」
後來罵人的力氣也沒了，只能倒著氣兒低聲哼哼。
周正一射無可射了，中途被做暈過去一次，喬洛才出來了第二次，壓著他又做了個標記。
事後周正一陷進被褥裡，體力嚴重透支，幾乎是立刻就昏睡過去。
喬洛撐在他上方，低頭在他頸邊嗅，聞到這人終於從內而外、徹徹底底都是自己的味道了，心裡那股陰狠的戾氣才勉強壓下去一點。
喬洛的臉始終隱藏在陰影裡，昏暗的光線剛好遮蓋住了他神情裡藏不住的暴戾。
這道暴起的戾氣，從他看到周正一衣衫不整的躺在別人床上的那一刻起，就在他胸腔裡盤踞不散。
Beta的身體天生無法存留Alpha的信息素，喬洛不論對這個人做過幾次標記，都僅僅是一個單方向行為。他信息素的味道，在周正一身上留不過兩天，就會被他代謝掉。喬洛氣息的留存時間，甚至還沒有他身上慣用的沐浴露味兒停留的長。
喬洛無法徹底標記周正一，也就沒法對別人永久性展示他對這個Beta的所有權。
他一時憤怒有人敢打自己所有物的主意，一時憤怒他無法輕易對外人宣告自己的所有權，一時又對這股陌生而強烈的怒氣感到無比的煩躁。
這煩躁的源頭是周正一。
喬洛一向不喜歡被情緒掌控的感覺，這微妙的失控感也讓他惱怒。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兩個人相處得太久了點，一個Beta居然也能對Alpha產生信息素干擾。
被這惱人的躁動情緒緊緊包裹著，喬洛側躺在床上，瞇眼看著熟睡的周正一，眼底是化不開的陰晦。
周正一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簡直以為自己被車迎面撞飛過。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不是酸疼的，特別是被過度使用的某個地方，現在還能感覺到那種不自然的異物感。
他仰躺了十分鐘，給自己個緩衝，讓身體各部分肢體的神經慢慢復甦。
他摸了摸身體，身上是乾淨的，屁股下的被褥也是乾淨的。
喬洛應該是給他做過簡單的清理。
周正一撩開腫脹的眼皮，四處看了看，沒看到喬洛。
他掙扎著爬起來，沒在臥室看到能穿的衣服，就直接光著屁股去了浴室，痛痛快快洗了個澡，出來時直接中空著套了個浴袍。
他拿著毛巾一邊給自己擦頭髮，一邊四處打量他所在的地方——這裡是間全然陌生的公寓，面積挺大，裝潢風格是那種乾脆俐落的簡約風。他一開始以為這是喬洛的住所，在屋仔仔細細的走上一圈以後才意識到，喬洛肯定不長期住這裡，這地方沒有什麼居住氣息，到處都是乾淨整齊的。
周正一裹著浴袍，去臥室和更衣室都翻了一通，發現這地方真他媽是簡約過頭了啊，別說衣服了，連條內褲都沒有。
他暈過去時穿著的那身衣服，不知道是被扔了還是怎麼的，也沒找到。
周正一的手機被迫報廢了，沒得用。他在屋裡轉了轉，也沒看見座機。
他既沒衣服穿，也聯繫不到外界。
周正一在客廳正中央站著，發了會兒呆，然後抱著胳膊去了門口。他壓了下門把手，發覺門是從外頭鎖住的，裡面打不開。
其實他這麼裸著也出不去，他就是想推門看看外頭，打探一下環境。
可沒想到，門上了鎖。
周正一抓了抓下巴，一時之間有些茫然。
喬洛把他光著屁股鎖在這裡是怎麼個意思？
第五十一章
周正一在屋裡轉了兩圈，實在沒事可做，就裹著浴袍去沙發上躺著，又瞇了個小覺。
他這幾天睡得太多，壓根也睡不深，客廳的門一推開，他眼睛跟著一顫，立刻就醒了過來。
周正一從沙發上支起腦袋，喬洛彎腰換完拖鞋正起身，兩人視線一對上，喬洛舉舉手裡的外賣盒：「哥，餓不餓？」
怎麼不餓，周正一都要餓到原地飛升了。
喬洛沒買太橫的，給他帶了對胃沒什麼負擔的皮蛋瘦肉粥、蝦餃和小煎包，周正一吃著他就在旁邊看。周正一吃飯的時候才注意到，喬洛的右手骨節上打了繃帶，他脫口問：「你手受傷了？」
這傷口的位置，周正一腦子稍微轉一轉，大概也能猜到他怎麼受的傷，就牽了一下他的手，又問：「疼嗎？」
喬洛反抓住他的手，坐得離他近一點，另一隻手抬起來碰了碰周正一脖子，拇指指腹蹭了蹭他還有些泛紅的喉結，反問道：「疼嗎」
周正一嘶了一聲。
喉嚨不疼，但是被喬洛反覆標記過的後頸肉針扎似的疼，周正一直呲牙：「你別碰我後脖子。」轉過去給他看後邊，「你看看你給我啃的。」
喬洛湊過去，在他脖頸輕輕嗅了下，落下個挺輕柔的吻。
「別，癢癢。」周正一給他腦袋推開了，自己喝了一大口粥，鼓著腮幫子跟他打聽：「後來那孫子怎麼著了？你給他打了一頓？」
喬洛眼底沉了沉：「我教訓過他了。」
周正一把這個話頭挑起來，自個兒就先被狠狠的膈應了一下子。他真是萬萬沒想到，他一皮糙肉厚的Beta，快奔三張的歲數，能有天讓人迷暈了往床上帶的，還他媽差點被玩了SM。周正一腦海裡又浮現出那根鑲著雞巴的尾巴，震撼力巨大，太陽穴跟著突突的抽。
周正一心裡泛噁心，口氣有點衝地說：「不是，這人屬瘋狗的嗎？你家這都什麼親戚。」
喬洛把周正一垂在臉頰旁邊的碎髮往耳後別了一下，說：「哥，你別再想他了。」
周正一其實也想不起來太具體的。
吸迷藥之前的事情他都記著，被迷以後他腦子跟過了水似的，昏昏漲漲的不清醒。陸爭脫他衣服、給他帶項圈，這些事他有印象，但整個過程的記憶是很模糊的。這事兒對他的衝擊，可能還沒喬洛衝進來時，看見那幅場景帶來的衝擊大呢。
周正一就是覺得身上被摸那兩下挺讓人難受的，不過其實他也記不特別清楚了。主要昨天讓喬洛在床上那麼可著勁兒的折騰，他現在一想起這事，腦子裡就自動循環播放喬洛舔遍他全身的畫面。
哦，喬洛後來還給他內個了。
周正一想起來老臉就是一紅，他撂下筷子，梗了脖子喊：「誒，算了，我他媽就當被瘋狗——」他想說被瘋狗咬了，但想一想，陸爭實質上也沒能繼續做什麼，算不上咬，他就改口道：「被瘋狗舔了吧。」
結果改完口一說出來，那感覺更糟心了。
這人到底是喬洛家親戚，又沒佔著什麼大便宜，周正一想著自己一老爺們，胸上又沒軟肉的，摸就他媽摸了吧。
這事情周正一不願意再提了，就換了個話題：「你想著給我取套衣服過來啊，我這光著屁股呢，而且手機也是個事兒，我得趕緊買個新的再補個卡去。」周正一一拍大腿，「誒，我這睡幾天了？公司那兒——」
「公司我給你請過假了，請了一周。」喬洛把話茬給接過來，又去看他脖子，「你這裡淤青還沒好呢，再休息幾天養養吧。」
周正一原本揚著下巴配合著讓他看自己喉嚨，一聽這話不幹了：「破個皮嘛不就是，這也至於休好幾天啊？哪兒這麼嬌貴，再說我也不能就這麼光屁股待著啊，你趕緊給我弄衣服來。」周正一說著說著又想起來，「對了，你沒事鎖門幹什麼？」
也不知道哪根線接上哪個位置了，周正一想到了就隨口一說：「怎麼的？你還想玩個金屋藏嬌啊？」
他說完自己先樂了，哪有人藏這身高逼近一米八的嬌啊，哪兒嬌了？
喬洛在周正一嘴唇上啵兒了一口，整個人撲過來，撒嬌似的接他話茬往下說：「好啊，那哥你哪兒也別去了。」
周正一笑了一下，光著腳踹了喬洛小腿一下，沒使勁：「別起膩。」
喬洛反應很快的抓了他腳踝，抬起來親了下他小腿肚子。周正一讓他這麼拽著腳一掀，就仰倒在沙發上了。喬洛順勢壓過來，手往他浴袍下面摸，那下面光溜溜的，可真是想摸哪兒摸哪兒。
周正一腰還軟呢，趕緊扣住了喬洛手腕，正要說話，喬洛手機鈴忽然響起來。
手機屏幕上的來顯備註就一個字——陸。
喬洛動作停了一下，眼角瞥了眼手機，停了動作，拿起手機去隔壁屋接了，兩分鐘後再回來，在周正一額頭親了一下：「哥，我出門處理個事兒，你等著我晚上回來。」說完就披了外套，抓鑰匙出了門。
周正一在他關門前還抻著脖子喊了句：「別忘了我衣服——」
然而並沒有把他等回來。
第五十二章
喬洛手機上備註一個單字陸的人，是陸文忠——陸氏集團現任大當家陸老爺子的二子，喬洛的父親。
喬洛走進本宅大廳的時候，陸文忠閉著眼，正在沙發上等他，手裡轉著一對兒成色上佳的文玩核桃。
虹姨坐在他身旁端著茶杯正在吹氣，眼角掠到喬洛進屋，便立刻站了起來，語氣裡帶了嗔怪地說：「小洛，你這孩子，出這麼大事，家裡找了你幾天了，怎麼才知道回來。」
管家劉叔上前接過他脫下的外套，喬洛轉過臉恭順地喊：「爸，虹姨。」
虹姨走到喬洛身前，伸手輕輕挽了下他臂彎，側頭細聲細語地對陸文忠說：「年輕人血氣方剛，行事衝動了點，下手沒有輕重，你別怪他。」
「沒有輕重？你問問他做的那個事，還知不知道『輕重』兩個字怎麼寫？」陸文忠霍然起身，看也沒看喬洛，轉身大步走向書房，語氣森然：「你跟我過來。」
喬洛拍了拍虹姨的手，然後朝書房方向走去。
他一進書房門，一本硬皮的精裝書就擦著他臉頰飛了過去。喬洛站定了沒躲，臉上挨了一下，顴骨處立刻紅了起來，他喊了聲爸。
「你還知道我是你爸？」陸文忠臉色肅穆陰沉，在書桌後面定定的看著他：「那你知不知道陸爭是你三叔的獨生子？」
喬洛垂下眼簾：「我不該動手。」
「不該動手？」陸文忠狠狠拍了下桌子，「你們小輩胡鬧打個架，沒人樂意管你們的破事！可你把他……你知不知道什麼後果？」
喬洛低頭不語。
「整個老陸家的臉都讓你們兩個玩意兒丟光了！」陸文忠把桌上的茶杯摔在喬洛腳下，「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老爺子年底就退，又沒有指定繼承人，那到時勢必會分家，家產就這麼多，各家能搶到多少，全憑本事。你知道現在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盯著你？」
喬洛沉默了片刻，說：「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陸文忠坐回書桌後，兩手拄著桌沿平復了一下呼吸，「你讓劉叔給你拿上那座血玉珊瑚，今兒晚上哪兒也甭去了，就在家裡住著，明天一早去你三叔家裡賠禮去。」
喬洛乖順的應了。
屋裡靜了靜，陸文忠捏了下眉心，又問了問他公司的事兒。
陸文忠問一句，喬洛答一句。
半晌後，陸文忠靠進椅背裡，臉上的威嚴褪下去，顯出幾分他這個年紀所特有頹然來，他說：「你們年輕人的那些爛糟事兒，我原本不想管，但現在我把話撂在這，把你身邊那些勾三搭四的玩意兒都給我清了，烏煙瘴氣，身邊人都管不好，你還想管什麼？這種事情，不允許再犯。」陸文忠把氣火壓下去，臉色有些不好，他閉上眼，語帶疲憊：「你一直很省心，別讓我失望。」他揮了下手：「出去吧。」
喬洛從書房出來，虹姨遠遠立在走廊另一頭。
她肩上披著披風，卷髮籠在單側肩頭，非常風情的垂下來。喬洛走過她身邊時，她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挨你爸的訓了？」
喬洛看向她，很溫和地說：「讓虹姨擔心了。」
虹姨笑盈盈的，「一個床上的小東西罷了，也值得你跟陸爭大動干戈的，何苦呢，不值當。」
喬洛頓了一下，笑了笑：「虹姨倒是清楚。」
「長輩關心小輩，自然是應該的。」虹姨很有韻味的撥了下頭髮，「你在外頭做了什麼，虹姨都能摸得一清二楚呢。」
喬洛還是笑著說：「多謝虹姨關心。」
「虹姨倒是沒想到，你這孩子還挺多情，」虹姨看了看喬洛的臉，抬手摸了下他紅腫起來的顴骨，音量壓低了，語似溫柔地說：「真是像極了你那個多情福薄的媽。」
喬洛笑著撩了下眼皮，目光很淡的看了眼沈長虹。
歲月彷彿沒在這個女人的臉上刻畫下什麼過深的痕跡。
喬洛初入陸家大門時剛十歲出頭，被管家領著走進來，陸文忠負手立在大門口的台階上，沈長虹抱著她自己兒子站在半步開外，眼睛垂著，從上往下向小喬洛看過來，眼神比那日連綿不斷的霧雨天還要陰鬱。
喬洛是陸文忠的私生子，他能被接回本家，單純是因為陸家的正室夫人生了個體弱多病的Omega兒子，而且生完以後一連幾年，肚子都沒再能鬧出個動靜。
陸家傳統，當家繼承人一水兒都是Alpha。
陸文忠等了幾年，再沒有多餘的耐心耗在沈長虹的肚子上，在喬洛生母去世的那年，就把這個一直養在外頭的Alpha兒子接了回來。
沈長虹沒能阻止這個私生子進門，但拼上最後的尊嚴，沒讓他冠上陸姓。
喬洛的喬，是他母親的姓氏。
他一進門，便被正式公開了陸家少爺的身份，他比沈長虹的兒子還早出生幾年，按歲數算，甚至是陸家的大少爺。
陸家大少的名號叫著響亮，可惜他姓喬。剛進陸家時，甚至還能從沈長虹帶著的下人嘴裡聽見『野種』這個詞。陸文忠生他，養他，認他，卻不親他。他進陸家十來年，漸漸從一個會被下人偷偷議論的野種，變成了現在能在陸氏爭奪家產的正牌大少爺。
這大少爺的地位，是喬洛靠自己爭下來的。
這裡頭沒有什麼一步登天，有的全是一步步掙扎下來的血和汗，他從其中經歷了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喬洛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需要什麼、忍耐什麼、捨棄什麼。
別人家的正經少爺，跟父母撒嬌是被溺愛出來的習慣，喬洛會撒嬌是為了討大人喜歡，他得靠著這份討來的喜歡在陸家立住腳跟，他得優秀，得拔尖，得比別人都強。
一個私生子，處處都比陸家幾個正統少爺強，這一巴掌抽在所有陸家年輕子弟的臉上，特別是陸爭。
陸家這一代年齡相近的子弟中，陸爭跟喬洛的歲數最為相近。陸爭是陸家三爺的獨子，喬洛是陸家二爺的私生子。喬洛從學生時代開始就壓著陸爭一頭，長大了也更得陸老爺子歡心，陸爭跟他的梁子是從小就結下來的。
陸爭打小就跟喬洛搶，搶各種東西。有些是他自己搶過來的，有的是喬洛故意放給他的，兩人明爭暗鬥到現在，喬洛從來沒有在明面上跟他翻過臉。
除了這次。
手機響出緊急提示音時，喬洛正坐在車上，去赴一個生意場上的約。他抱著筆記本在後座看著資料，手機忽然收到周正一發來的定位信息。周正一不會平白無故的給他發這個東西，他立刻回撥過去，電話通了兩下以後就斷了，再打關機。
那定位是一家酒店的地址，在陸爭名下。
陸爭那點上不了檯面的性趣他知道，身邊人多是什麼類型他也知道。喬洛以前跟他有來往時，還給他送過人。陸爭一直偏好那種身材結實修長，面容清俊成熟的男性Omega。就有點偏向周正一這樣的。
喬洛用最快的速度趕過去，衝進屋就看到周正一衣衫不整的倒在床上。
喬洛把陸爭狠揍了一頓，但覺得不夠，他把陸爭鬆垮的浴袍扯下去，扒光了，拖著半昏迷的人丟去了酒店樓道。
附近循聲出來看熱鬧的人遠遠圍著，探頭探腦的往這邊張望。
喬洛蹲下身拍了拍陸爭的臉：「你得分清，什麼是能碰的，什麼不能碰。」
他做的事觸了陸家的霉頭，喬洛知道自己會面對陸文忠的怒火，可他沒覺得後悔。
這事情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明知道得承擔什麼，但他仍然沒有後悔。
有什麼不理智的情緒影響了他的判斷力。
喬洛從長長的迴廊走出來，旋著樓梯往二樓走，漂亮的眼睛裡映射著壁燈折下來的光。
他為了拿到想要的東西，把每一步都精確的計算好了，這裡面最不需要的就是不可控的變數。
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現在要捨棄什麼。
喬洛摸出手機，給自己助理打了個電話：「——對，尺寸我會給你發過去，地址也是，你買好把衣服送過去，今晚就去，還有手機和卡，都按我剛才說的要求來。」
他掛了電話，第一次對這段關係產生了膩煩感。
第五十三章
喬洛那天走得匆忙，出了門就沒回來，晚上出現的是一個沒見過的年輕人，面相謙和，說是受喬洛委託來的，話不多，在門口給周正一遞了個袋子進來，自己就轉身下樓了。
袋子裡是全套的衣服鞋襪，還有個新手機。
周正一開機看了看，裡頭帶著卡，補的是他自己的號。
周正一穿好衣服下樓一看，那小伙子在車裡滴了他一聲，周正一眼睛轉過去，那人從車窗裡探出頭：「周先生，我送您回去。」
稀里糊塗的，周正一就讓人一條龍的送回公寓去了，下車以後謝了人家好幾起兒。回屋以後周正一擺弄了半天手機，登了自己賬號，能恢復的東西都給恢復了，然後戳開喬洛信息框，發了條信息。
1：我讓你朋友送回公寓了
1：你什麼時候回來？
喬洛那邊沒個反饋。周正一給他撥了個電話，也沒人接，估計在忙。
周正一跟公寓裡又閒窩了一天，就待不住了。他對著鏡子抬下巴看自己脖子，照了半天，覺著也看不出什麼痕跡，好得差不多了，就扭臉回公司銷假上班去了。
小季在工位裡坐著幹活，聽見門響探了下頭，看到推門進來的是周正一，一愣：「你病好了？」
「嗯？」周正一被他問的一懵。
小季皺了皺眉：「組長說你請了一周的病假。」
「哦，」周正一反應過來，看來喬洛是按病假給他請的。他順著小季的話說：「是，病好了，我就提前回來了。」
他空崗了好幾天，工作進度拉下不少，下午還有個項目匯報會趕著要開。小季帶著項目資料，領著周正一往會議室走，一路上一直在給他講解這兩天的工作進程。小季說的挺細，周正一認真聽著，時不時再提個問題。兩人有問有答的說到進電梯，周正一後一步進來的，在電梯裡回過身，抬手想按按鈕，就很隨意地問了一句：「會議室在幾樓？」
小季站他身後，沒接話。
「幾樓啊？」周正一低頭看按鈕，等了一會也沒等到回復，他就有點疑惑的偏頭看了一眼。
小季表情有些愣怔，視線黏在周正一後脖頸的位置上，目光隱約發直。
周正一這一回頭，倆人眼珠就對上了。小季臉上先是顯出幾分不可置信，然後不知想到什麼，一下鬧了個大紅臉。
周正一特別茫然的看著他的神情變化。
小季側過身，探出胳膊快速的按了電梯按鈕，然後立刻縮回去，跟周正一站了個對角線，離他遠遠地。
周正一不是很懂：「怎麼了這是？」
「你這人，怎麼這麼、這麼——」小季一個勁兒的猛推眼鏡，神色稍稍帶些惱怒，說話也語無倫次的，「你、你放假，就是……虧我還以為你真病了。」
他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周正一真沒能聽明白，這時電梯門開了，他就朝外走了兩步。
大會議室就在前面，來開會的人陸陸續續聚集起來，相互間打著招呼。
周正一也要往人流裡湊，小季抬手在他後面無措的比劃了一下，最後拽了他胳膊肘，把他往隔壁樓道拉了拉。
周正一不明所以的看看小季，小季繃著臉，表情很是嫌棄的把他翻下去的夾克領子給立了起來。
周正一今天穿得是他慣穿的老幹部夾克，領子立起來不會太高，剛好能遮住頭髮茬下露出來的脖頸。
小季這個動作一做完，周正一下意識就摸了下領子，手指碰到後脖子上時他才想起來，他喉結上的痕跡是消下去了，可喬洛壓著他啃出來的印兒還在，那地方摸著有些腫，他自己也看不見，估計可能還挺紅。
這玩意估計就跟那種親脖子上的吻痕似的吧，周正一心糙，早起照鏡子時沒瞧見，也就沒想起來他後面還帶著印兒，這得虧小季給他擋了擋。
周正一兩手揪著衣領，忽然有點不好意思，就朝小季抬了抬下巴，露出個感激的笑。
小季彆扭的轉了下頭，留給周正一一個線條冷硬的側臉。
AO那套什麼標不標記的，周正一聽過名詞，可具體的也不太懂。喬洛咬他的時候會疼，但疼完就完了，他壓根就不知道這標記意味著什麼。他不知道AO間普通做愛是不會隨便標記的，標記就代表著O對A的臣服，A對這個O也有了所有權，這裡頭含了那麼層從屬關係在裡頭。
一個Omega如果明晃晃的帶著印記出現在別人面前，那說明他是有主兒的，Omega的信息素也會對他的Alpha產生束縛，這印記就相當於告訴周圍所有人，這兩人是一對兒，他們互相綁定在一起了。
可周正一不一樣，他是個Beta，他沒有腺體能產生信息素，也就沒法生理性的捆綁住標記他的Alpha，於是雙向的標記行為就變成了單方面的宣告主權。他後脖子上帶著明顯被Alpha咬過的痕跡，這玩意在Beta身上，可比吻痕惹眼得多，會讓人產生一種不可名狀的淫逸感，隱晦而色氣。
一場大會開了兩個小時，散場時所有人都很疲憊。
周正一捲著資料冊，在自己後肩敲敲打打，「孫總要的那幾個數據還得重新跑，框架就按上次的走吧——」
小季跟他對話的興致很低，垂著腦袋就嗯了一聲。
兩人坐了電梯回到自己樓層，路過科室的待客大廳時，周正一邊走邊又給杳無音信的喬洛發了個信息。
1：在忙？
他鎖上手機屏幕，腳底下忽然骨碌過來一根鋼筆。
周正一彎腰撿起來，那筆入手很沉，造型很奢華漂亮。他抬頭四處瞟了一圈，一眼就看見不遠處的沙發上，坐著一個年紀很輕的男人。
那人翹著腿，背身慵懶而自然的塌下來，胳膊肘架在膝蓋上，手掌拖著自己下巴，眼睛一錯不錯的，直勾勾看著周正一。
這男人的五官生得特別好，眉目間帶著些雌雄莫辨的美，卻也不會顯出女氣，身上有股渾然天成的貴氣，單單是安靜坐在那裡，就很耀眼奪目。
周正一看著他晃了會兒神，才反應過來，搖了搖手裡的鋼筆：「是你的嗎？」
漂亮男人輕輕頷首，姿勢沒動，朝周正一攤了攤手掌。
周正一走過去，微微傾身，把筆遞還給他。
他抬起眼，目光定在周正一的臉上，唇角帶笑地道：「謝謝。」
這人生的好看，說話聲音也特別的好聽，聲線清透又乾淨的，清泉流水似的。
不知怎麼的，周正一就覺著這把嗓音有那麼一丟丟的耳熟，正走神回想著在哪裡聽見過，思路就被打斷了——小季在樓道口大聲喊他：「周正一！」
周正一看了眼小季，又回頭朝這人禮節性的點了下頭，轉身朝著小季走去。
小季讓周正一進了辦公室，回身就問：「你……沒怎麼吧？」
「什麼？」周正一拉椅子坐下，「什麼怎麼？」
「……你不認識他嗎？」小季從周正一工位旁走過去，悄悄瞥了眼周正一，喉結在喉嚨裡滾了滾，才小心翼翼地說：「那是晏緒安。」
這名字周正一著實是第一次聽，但晏這個姓不常見，他桌上攤著項目資料冊，眼睛瞅著數據，腦子裡靈光一閃，忽然對上了號：「啊，他是不是來參加過公司年會？」
「對，」小季語速忽然變快了，「就是年會上穿白禮服的那個晏家小兒子，他——」
「誒？？」周正一冷不丁喊出一聲，小季的後半截話讓他給喊沒了。
周正一手指敲了敲資料冊上的頁眉——這個項目資料冊是小季用自己的系統賬號打印出來的，他們的打印機是兩人公用的，所以為了方便區分，從系統打印出來的紙張上，都會帶著標著自己名字首字母的頁眉。
小季全名季徵宇，頁眉上標的是JZY。
這個首字母縮寫，再加上小季那個令人莫名熟悉的編程思路，周正一哈哈一笑，開口問他：「小季，你12月16的生日嗎？」
第五十四章
小季抬眼看看周正一，神色裡有些莫名：「啊，是，你怎麼知道？」
周正一在對面坐著就開始樂，樂完回看了眼小季，覺得這事情怎麼能這麼巧呢，然後又接著樂。
小季讓他笑得很是茫然，上身坐直了，越過屏幕對周正一皺了皺眉：「……我生日有什麼好笑的。」
周正一把手機掏出來，刷刷打開論壇，登上自己賬號，然後把用戶界面扒拉出來，舉起手機朝著小季晃了晃，他還在笑：「JZY1216，你這ID取名原理也太簡單易懂了。」
小季抻著腦袋看了看那個無比眼熟的界面，唰的起身，胳膊一撈，把手機拿過來貼在臉前看，看了半晌，再望向周正一，眼睛微微睜大：「你是，有1說1？」
周正一樂呵呵的，朝他揚了揚下巴。
小季低頭推了下眼鏡，把手機遞給他，然後人就縮回了屏幕後頭，半天沒言語。
周正一等了一會兒，那邊也沒個別的動靜，周正一挑了挑眉，正要歸置資料，小季生硬的憋出來一個問句：「你為什麼不加我好友？」
「我為什麼要加你好友？」周正一朝他眨眨眼，「加好友就能互發消息了，我把你擠下過排行榜，萬一你罵我咋辦。」這話其實純粹是逗逗小季，周正一上論壇不太愛說話，不熟的ID加他他一律都不通過。
「我罵你幹嘛，我、我就是覺得你挺厲害的。」小季打了個磕巴，沉默了一下，又抬起頭，表情挺認真的，重複道：「我覺得你真挺厲害的。」
「哈哈哈哈哈，」周正一開心的笑出聲，「接著誇，可勁兒誇，我愛聽著呢。」
周正一前幾天讓狗舔了，心裡一直不是很敞亮，這回從小季這兒討了兩句誇，情緒難得調動起來。這股好心情一直伴隨他回了公寓，然後又在空蕩蕩的屋子裡打著轉的落了下去。
喬洛不光一整天沒回他信息電話，這一晚上等下來，他連公寓都沒回。
周正一就還挺擔心他的。
喬洛走之前接了個電話。電話接通之前，周正一餘光瞟見了屏幕的，備註是一個單獨的陸字。這陸不知道是代表的陸爭，還是陸爭的爹，或者是其他什麼親戚。但總歸起來，那家人裡哪個姓陸的都不好惹。
周正一生怕喬洛回家吃著什麼虧，睡前又追過去個電話，還是沒人接，他心裡起急，但也沒別的招。他晚上裹著被子，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時，才發現他居然連喬洛家住哪裡都不知道，家裡具體是個什麼情況也不太清楚。主要倆人在一起以後，喬洛不忙時幾乎都膩在他家，忙的時候也會時常給他發微信打電話的，現在喬洛那邊單方面一切斷聯繫，周正一竟然還挺不知道怎麼辦的，只剩下無措了。
周正一瞪著天花板，腦子裡亂糟糟的，好不容易睡下了，也沒睡踏實，第二天起來臉色就有點不好。
八點鐘到公司報到的時候，喬洛那邊依然沒個反應。
周正一熬到十點實在坐不住了，左右一琢磨，跟小季打了個招呼，就殺去行政部了，想試試碰碰運氣，看看從公司裡能不能打探到什麼消息。
公司的每個部門都有自己的門禁系統，進出主樓得刷卡，行政那邊機密等級高，周正一的卡刷不進去，他就只能先去前台做登記。前台小姑娘給他拿了張內部登記表，周正一取了筆正在憋造訪理由，腦細胞正燃燒呢，大堂那頭的電梯忽然叮的一聲，周正一下意識往那邊瞥了一眼，剛好看見電梯門分開，四五個Alpha從裡面腳步生風的走出來，領頭的那一個單手插兜，邊往前走，邊半側過臉和後面人說著什麼。
周正一捏著筆怔了怔，腦子裡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嘴上先喊出了口：「喬洛——」
喬洛腳步頓了一下，向他這邊偏了下臉，他身後的人也齊刷刷停下來看著周正一。
周正一挺懵的，他沒想到見到喬洛時他會是這麼個狀態，他來的時候其實都沒想著喬洛會在正常上班——喬洛手機聯繫不到人，周正一一直擔心他處於一種無法跟外界聯繫的受制狀態。結果現在這麼一看，喬洛行動不光沒受制，現在看起來反而是風頭正盛——跟在基層時的羞怯青年不一樣，也跟在周正一面前的撒嬌精不一樣，怎麼形容呢，就是有一種氣場全開的感覺，又幹練又商務，出類拔萃，氣勢很足。
喬洛和他身後的幾個人都在看這邊，周正一想問他為什麼不回信息，但這話當著其他同事的面不好問，他就卡了下殼，沒能馬上開口。
喬洛站得離他不遠不近的，面色淡淡的問他：「有事兒？」
周正一說不出別的來，頓了一下，就很簡單的答他：「沒什麼，你有空看一下手機。」
「好。」喬洛應了，抬腕看了眼錶，口吻十分歉意的說：「不好意思，我和同事趕時間。」他抬了下眼，非常客氣的朝周正一笑了一下：「再聯絡。」
直到喬洛帶著人離開行政大廳，周正一還站在原地，愣了挺久。
他等了兩天，也沒等來喬洛的『再聯絡』。
周正一活到這個歲數，最不會的就是猜人心思，他自己心裡有事不喜歡存著，能說最好就當面說開了，但喬洛並沒有給他當面的機會。周正一拿不準喬洛的心，又見不到他的人，只是能感覺出來喬洛現在的態度很怪。他不知道現在算是個什麼情況，連帶著這兩天心情就很有點低落。
他心情不好，小季卻是個沒眼力見兒的，天天上趕著跟他聊天，聊得都是論壇裡加過精的老派技術貼。
周正一現在哪兒還有心去跟他探討哪個技術貼裡最有乾貨，他實在是不想說話，可又不想因為自己情緒不好就給人甩臉子，他沒招了，最後只好端著杯子去茶水間發發呆。周正一躲了會兒清靜再回來，一推門，就看見小季蹲在他那邊的空地上，手摸來摸去的，好像是找東西。
周正一放下茶杯就過去幫忙：「你找什麼？我幫你一起……」他這話還沒說完，鞋底下卡嚓一聲。
周正一慢慢低下頭，自己答了剛才的問句：「……找眼鏡是嗎。」
那副黑框眼鏡在地上可憐兮兮的躺著，鏡片碎的不能再碎。
周正一拿了幾張廢紙，彎腰把碎片撿了包起來，挺不好意思的說：「……我賠你一副吧。」
「不用，我公寓裡還備了好幾副。」小季在他旁邊，伸手想過來幫忙。
「你別動，」周正一給他把手扒拉開，「你看不清楚，再扎著手。」
小季就不再動了，抱著膝蓋蹲在那兒看周正一動作，目光無意識的追著周正一跑。
小季原先五官生得深，眉毛很硬挺，平時臉上總壓著那個黑框眼鏡，不說話時人看著有點凶。現在眼鏡一摘吧，他近視，看東西習慣虛著眼，這一下就把那股凶凶的勁兒給虛沒了，整個人有點呆帥呆帥的，就很有種大男孩的感覺，身上帶著暖乎乎的陽光味兒那一種。
不過沒眼鏡確實不方便，小季下午看什麼都往上貼著看，跟周正一面對面說話也是不自覺的往前靠，周正一好幾次蔫不出溜的往後錯著身。
這麼著好不容易熬到臨下班，四點半了，隔壁屋的幾個哥們忽然跑過來問小季去不去聚餐，說這波去的都是公司裡單身的年輕人，也算是各部門小年輕們互相結識的一個機會。
小季回的非常乾脆：「不去。」
哥們輪著番的勸他：「去吧去吧，信息部的XX和人事的XXX全都去了，都是帥哥，哦對，這次連行政部的那個喬洛都去了，你不去，咱們技術部宅男的顏值就更上不去平均線了。」
周正一轉了下眼，那人正巧看過來，就順嘴問了句：「對，周哥去不去？去了也給咱們技術部掙個面啊。」
周正一說：「去。」
小季看了看他，抬手習慣性推眼鏡卻推了個空，他只好放下手，有些無奈地道：「……那也算我一個。」
第五十五章
一個小時後，周正一坐在公司附近一家自助海鮮店裡。
他們一共來了小十五、六個人，都是公司裡的小年輕，要了店裡最大的包間，拼了兩張長桌子，圍在一塊，鬧鬧哄哄的吃飯聊天，飯桌上氣氛很是歡騰熱烈。
周正一按習慣選了個把角兒，挨著他坐的是小季，斜對面隔了半場坐著喬洛。他周邊被幾個青年才俊圍著，吃得少聊得多，席間幾人均是談笑風生的。
小季低頭皺著眉，苦大仇深的跟他餐盤裡的皮皮蝦較著勁，還分出神來跟周正一說話：「……你不是不愛湊這熱鬧嗎？這次怎麼跟來了？你喜歡吃這裡的海鮮？」
周正一對這種蚌啊貝的東西挺一般，他其實就是因為聽到喬洛會來，腦門一熱，就跟過來了。他主要是想等一會兒散場了，看看能不能逮著喬洛談談話。這頓飯他本來吃的很有些心不在焉，眼光不自覺會往喬洛那邊飄，小季這麼一出聲，才把他的注意力抓過來。
「嗯？」周正一瞥了小季一眼，一下就看見小季那雙在鍵盤上能飛起來的手，剝起蝦來卻笨得要命。他把皮皮蝦翻來覆去倒了好幾個個兒，也沒找到下手的地方。周正一思緒一半還在外頭飄著，也沒怎麼過腦子，就動作十分自然的把蝦拿了過來，指尖卡在軟殼縫隙處，使巧勁兒往外卡卡一掰，三兩下的就把殼完整蛻了下去。
周正一把那個皮皮蝦脫得光溜溜的，丟進小季碗裡，「吃吧。」說完看小季盯著自己，想了想，又補了句：「我手乾淨的。」
「哦。」小季臉上沒眼鏡能推，他就屈指蹭了蹭鼻樑，拿筷子戳了戳肥肥的蝦肉，夾起來吃了。
周正一狀態不好，也沒啥胃口，索性也不吃了，一個接著一個給小季剝蝦，就當是消磨時間了。他低頭剝蝦皮的時候腦子其實基本就是放空的，可猛一眼看上去就不是這麼回事了。他倆坐的位置靠牆邊兒，腦瓜頂上是一圈壁燈，那暖黃色的燈光往下一照，打在周正一臉上，顯得他神情特別的溫柔專注。
喬洛轉頭和同事說話的間隙，眼神像是無意間往這邊掠了幾下，目光若有有無的。
周正一始終低著頭，眼神一次都沒和他碰上過。
飯吃到七八成，有人提議玩派對遊戲助興。
遊戲的規則很簡單，十來個人挨個抽籤，籤上寫了個數字，抽完的人可以選擇把號碼公開，或者倒扣在桌上。一般公開的都是向外傳遞『我玩遊戲興趣高昂』的，反之則是隱晦的表明『我不太想參與遊戲』。當然這也就是表達個意願，會不會輪到他，得看叫號人心情和自己運氣。
十多個號裡，公開的人佔大多數，周正一跟小季都把號碼牌扣住了，挺讓人意外的是，喬洛的牌子也是扣住的。
坐喬洛隔壁的一個Alpha，和他很是熟稔的樣子，扭頭朝他揶揄道：「喲，你還扣著？你看我不把你點出來的。」說完就亮了自己的牌，是一號。
抽到一號數字牌的人先叫號，那人環視了一圈，把明面上的數字都濾掉了，在剩下的號裡隨便喊了一個：「16號！」
16號是半場外的一個哥們，他無可奈何的站起來，在提前備好的籤桶裡摸了摸，抽出來一張紙條。他舉著紙條左右看了看，選了他隔壁的同事，是個留著寸頭的大哥。寸頭大哥橫他一眼，很豪爽地說：「得得，陪你陪你，看看是什麼？」
16號打開紙條，上頭寫著——緊緊擁抱30秒。大哥笑著罵了一句，然後倆大老爺們就在全桌人的哄鬧下摟了半分鐘。倆人抱完，遊戲繼續，16號接著往後喊號，叫到的人也是從桶裡隨機抽籤，然後去選陪他做遊戲的人，如果對方拒絕了，或者遊戲失敗了，那被叫到號的人就得自罰一杯酒。
這遊戲炒氣氛效果絕佳，特別是兩個部門裡有名的帥哥當場表演了一個公主抱以後，又有個Omega小伙子抽到了kiss的籤，他性格直爽，毫不扭捏的選了另一位Omega同事，兩人站起來笑嘻嘻的就對著親了一口大的。同事們拍巴掌的拍巴掌，吹口哨的吹口哨，都進入了很嗨的狀態。
號碼點來點去的，喬洛的號碼牌一直扣著沒被翻起來，但架不住他人氣高，來找他做遊戲的人多。喬洛贏了一個Alpha兄弟的掰腕子，又拒絕了兩個Omega的邀約，不過他也沒讓人家喝罰酒，他自己喝了。舉杯的時候眼角不經意的往某個地方掃了掃。
正常情況下，不亮牌的人還是不怎麼會被騷擾到的，會玩愛鬧的都聚在前半場，周正一跟小季這邊基本都是技術部的內向直男們，周圍相對安靜些。喬洛眼風掃過來時，周正一正在跟小季聊某款熱門新遊戲的中場boss的防禦機制。
「他進入第三階段，會有一陣子的無敵buff，你就跟他玩繞背。」周正一聊這些時頭微微側歪著，脖頸的線條很柔軟，是一副很放鬆的姿態。
「怎麼繞？Boss跺地有濺射傷害，」小季偏頭看著周正一，「被踩會中暈眩。」
小季因為沒戴眼鏡，看不清周正一的面部表情，他就不自覺地會往上貼，到不了臉對臉的地步，但也是頭挨著頭，看起來顯得格外親密。
飯桌那頭比較吵，周正一回話時下意識往小季耳邊湊了湊，「你按R鍵直線對著boss滾過去，滾動時有僵直保護，可以傷害免疫。」
小季動了動頭，正要說話，餘光裡忽然捕捉到了什麼。
Alpha對於來自另一個Alpha的目光總是很敏感，小季的臉稍稍調轉了個角度，眼睛的方向就跟斜對角的喬洛精準對上了。
小季瞇了瞇眼。
小季瞇眼只是因為看不清，他看周正一都費勁，更別說離那麼遠的喬洛了。他其實根本就分不清喬洛的臉衝的哪邊，或者說，他根本沒看清坐在那裡的人究竟是誰，他只是起了一種被不友善的目光注視著的直覺。
但這瞇眼的動作，落在喬洛眼裡，卻侵染了十成的挑釁意味。
喬洛乾了手上的酒，放酒杯時手勁兒有點大，玻璃杯底落在桌上，卡噠一聲。
一個Omega捏著紙條正朝他走過來，聽見動靜嚇了一跳。喬洛抬頭看他，微微一笑：「抱歉。」
那人也笑笑，大大方方的揮了揮手裡的紙條：「可以陪我嗎？」
飽滿的指甲在酒杯上輕輕一敲，喬洛應得一臉溫柔：「好。」
小紙條上寫的非常簡單——挑戰1cm。
這遊戲有看頭，旁邊的同事瞬間歡騰起來，組織遊戲的人把提前備好的餅乾棍拿出來，架在兩人中間，喬洛和那個Omega拉了椅子面對面坐好，一人叼住餅乾棍的一頭，臉對著臉，一點點朝對方的方向咬斷餅乾。
餅乾棍越來越短，兩人的臉也越來越近，為了方便繼續動作，兩人分別側了個角度歪了歪頭。如果忽略掉那點零星的距離，他們看上去就像是在接吻。
周圍同事們可勁兒的起著哄，還有人為了看清楚點，乾脆從座位上站起，嬉笑著圍了過來。
喬洛身體微微向前探，忽然一滯，整個人坐直了，他抬手把那一小截餅乾從牙齒間取下來，放在桌子上。其他人湊近了一看，不用量了都，肯定不足一厘米。
大家哄鬧著散開，那個Omega臉紅紅的，朝喬洛風情一笑，也扭身走了。混亂間喬洛往後撩了一眼——周正一臉上有點怔楞，還有點說不清的東西在表情裡浮著，此時正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
喬洛面上淡淡的，和他瞬間對上一眼，很快又偏頭收回了視線。坐喬洛隔壁的那位Alpha突然哈哈一笑，指著他說：「我一定翻你出來。」
方纔大家一哄而散時，喬洛桌上的號碼牌被風掀起個角，那短短的一秒被眼尖的Alpha捕捉到了，喬洛是『6』。等遊戲輪過一圈，又轉到這Alpha頭上，他做完遊戲後笑哈哈的對著喬洛喊：「6號！就你，趕緊的吧！」
「我可不是6號。」喬洛朝他挑了挑眉。這大哥號碼給看擰巴了，喬洛的是9號。
Alpha一愣：「……那誰是6號？」
桌上一時安靜，片刻後，周正一皺眉翻了他面前的牌子，簡短地說：「我。」
裝著籤的桶很快從桌上傳了過來，周正一現在一點玩遊戲的心情都沒有，但也沒轍，他不好破壞氣氛，只能伸手進去胡亂撈了張紙上來。他抽籤的同時，很自然的把目光遞給他的搭檔：「小季？」
小季坐直了，抿著嘴，神情裡寫著大大的『勉為其難』，但還是點了個很高冷的頭。
周正一拆開紙條，期盼著能是個好對付的任務，結果一眼掃過去，特別直白的四個字母——kiss。
這張任務條估計應該是個小姑娘寫的，秀秀氣氣的kiss字體旁，還畫了個大大的桃心，還拿筆給塗實了。周正一怪無語的，在內心狂翻白眼。他此時情緒實在不高，話都懶得說，直接把紙條丟給小季，就往小季那邊探了下身，伸胳膊想去夠他隔壁桌上的酒。
小季拿著紙條正捧在眼前讀，冷不丁一抬眼，就看見周正一沉默著把臉湊了過來。
小季當時大腦可能是有點兒死機，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行動先於思考，再加上周正一的臉頰離得真的特別近，他動作很輕微的動了下頭，嘴唇就貼了過去。
周正一非常詫異的扭過臉，看著小季。
那一下其實沒親到，周正一反應很快的抬手擋了一下，小季軟軟的唇碰到了周正一的手心。但他這個動作，因為角度的關係，並沒被別人發現，坐在另一側桌角的技術部同事看著他倆激動地大喊：「哈哈！親啦！」
小季出名的不愛說話，周正一又是新來的，桌上其他部門的人都跟他倆不怎麼熟，本來遊戲輪到這邊，大家的關注度都不是很高，此時被這麼一喊，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過來。
「什麼什麼！哎呀我沒瞧見！」
「哈哈哈我看到了！季小帥哥親了那位新來的帥哥哥一口！」
「啊啊沒看到不算數，再親一個！」
七嘴八舌的玩笑聲裡，倏地響起一道清脆的喀啦聲，接著一個小姑娘尖叫起來：「呀——喬洛你的手！」
周正一趕緊轉身看過去，喬洛在座位上坐著，表情有點發怔。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手上的薄口酒杯碎成好幾片，裡頭的酒汁順著破裂的杯壁淌了他半身。
第五十六章
離得近的同事都滿臉擔心的圍了過去，喬洛甩甩手，站起身，「沒事，我手沒受傷，嚇著大家了不好意思，我去洗一下。」
喬洛離開包間，去衛生間的路上喊了個服務生進去打掃碎玻璃渣。
他在水池裡沖乾淨手，又抽了紙擦了擦身上的酒痕，收拾完將廢紙丟進垃圾桶，一轉過身，就從洗手台上的鏡子裡，看到了靠在門外的周正一。
周正一視線盯著喬洛的手：「沒事吧？」
「沒事，」喬洛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杯子有點薄，我手勁兒大了點。」
周正一低頭沉默了一下，再抬起來：「方便出去走一走嗎，我有話說。」
喬洛轉了轉自己手腕上的表，「我沒有——」
「周正一！」一道聲音磕磕巴巴從走廊上傳過來，「我剛才、我沒別的意思。」周正一循聲轉過頭，那聲音接茬說：「只、只不過是做遊戲。」
喬洛眼睛沉了一下，幾步跨過去，攬了周正一肩膀，和走廊那頭的季徵宇對上眼。
季徵宇臉有點紅，眉眼輕輕皺著，他單手蹭著鼻子，抬起眼看見了喬洛，身形頓時一滯，表情也退個乾淨。
喬洛略微低下頭，在周正一耳邊說：「你想說什麼，我們出去說。」
周正一偏了偏臉，往前走去，路過小季時低聲說了句：「我出去一下，一會兒回來。」
喬洛跟著周正一，一路走出了海鮮店，順著街邊的小巷口溜躂。
這時候差不多已經九點多了，夜色完全籠罩下來，街上行人稀稀拉拉的不算多。
晚風徐徐吹來，還捲著些許春夏交接時夜晚特有的潮氣，喬洛眼睛看著街對面不停閃爍的燈火，「你想對我說什麼？」
周正一跟他一起望著對街，沉默片刻，才道：「不應該是你有話對我說？」他把視線轉回到喬洛身上，重複了一遍他的問話，「你想對我說什麼？」
周正一這幾天自己在家待著，想了很多，他原本以為喬洛這幾天失聯，是受了家裡的阻攔。甭管起因是誰先挑的事，喬洛揍了陸家人，這就是結果。有結果就得有人承擔，周正一起先還很擔心他是不是被陸家整治了，可這兩次看喬洛的狀態，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喬洛單方面選擇切斷了聯繫，可能只是因為一個簡單而直白的理由。
周正一在等喬洛當面把這個理由告訴給他聽。
巷口昏暗，遠離城市燈火，附近唯一的光源，就是巷頭巷尾兩個相隔甚遠的路燈。那路燈設施老舊，燈光不甚明亮。周正一的臉被這蒙了塵一般的光亮照著，神情也跟著變得晦澀不清。
喬洛看不太清他的臉。
他忽然想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周正一聽見了，臉上是不是又會露出那種受傷的神色來。
喬洛知道自己欠周正一一個交代。
這個Beta很好，人好，對他也很好，但是好過頭了，遠遠越過了一個情人該有的界限範圍。情人最完美的樣子，就是能在床上解決他的生理需求，床下又能各取所需，互不干預。喬洛不需要一個會干擾他行為判斷的情人。
他這幾天翻來覆去的想，應該給周正一什麼東西當分手禮物。以往那些拿來打發床伴的東西，依次在喬洛腦子裡過，他覺得哪個都不太對。他一直猶豫不決，跟周正一說分手的日子也一天天的往後拖。直到今天晚上，周正一把他堵在這裡，問他有什麼想說的。
喬洛停頓了很久才開口：「我們……」
他聲音往下落了一下，周正一在這一瞬間心裡忽然有了一個預感——他知道喬洛後面沒說出口的三個字是什麼。
周正一心裡一片酸澀，他盡力維持著平靜，看著喬洛的眼睛：「你想說什麼，想好了再說。」
有的話只要說出口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喬洛眼底幾明幾暗，抿唇看著周正一，神色驟然變得有些凶狠。他伸手鉗住周正一下巴，指腹在他唇上蹭了蹭，張開嘴剛要說話，路上突然亮起兩道車燈。
喬洛站在巷子裡，身影被牆壁擋著。周正一在巷口，被那白晝般的車大燈晃個正著，他抬手擋了下臉，感到一陣刺眼。
喬洛皺了下眉，正要抬手去摟周正一的腦袋，那開著大燈的車上下來四個混混樣兒的人，打頭的看了看周正一，啐了一口：「就他媽是這個姓周的Beta，給老子往死裡打！」
第五十七章
大黑天的，周正一毫無防備的被車大燈晃了一個正眼，眼前一片白，還沒緩過來呢，就聽見那一句炸雷一般的『往死裡打』。
周正一現在的心情簡直了，都沒法形容。
他感覺得到，喬洛剛剛正卡在是不是要跟他掰的節骨眼上。他以為這已經是他小三十年人生的灰敗時刻了，結果該起的情緒還沒起來，沒過幾秒，又從車上下來一波人，說要揍他。
周正一平日裡跟人急眼都罕見，就更別說結這種挨揍的仇了。這波人是受誰指使來的，周正一用尾巴骨想都能猜出個大概。他最近就招惹了那麼一位有病的，姓陸。
那幾個人圍成個扇面，朝巷口這邊包抄過來。
周正一身後是條廢巷，盡頭放的垃圾箱，路是堵死的。這地形被圈住了會很吃虧，情況著實不太妙。周正一神經繃得死死的，眼睛緊緊盯著那不斷靠近的四個Beta，伸手去摸了摸外套的兜——兜裡空的，他手機在桌上放著，沒帶出來。
周正一暗自罵了一句，手從兜裡抽出來時手腕被拽了一把。喬洛臉色陰沉，面無表情的把他往身後一拉，強行跟他調了個身位。他解開袖口，往上挽了挽袖子，再轉一轉手腕，氣壓很低的朝前問了一句：「想打誰？」
喬洛方才在巷子裡的陰暗處，從街上看不到他。他這時候猛一出現，那幾個混混腳底下頓時一停。有個小個子低聲和那個打頭的說了什麼，混混頭兒歪著腦袋朝這邊打量了一下，凶狠地說：「打！他媽的誰敢攔一起打！」說完就帶著人衝了過來。
混混頭兒帶了個人衝了喬洛，剩下兩人衝向周正一。
周正一站在更裡面，那兩個人還沒跑到他面前，喬洛那邊已經動了手。天太黑，周正一也沒瞧見他做了什麼動作，但是小混混嚎出一聲特慘的叫聲，捂著肩膀噗通就跪下了一個。奔向周正一的兩個人裡，立刻被喬洛那邊又引過去一個。
喬洛一對三，周正一負責一個。
那小混混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著，照著周正一面門就揮拳揍了過來。
周正一嘴緊緊抿著，面上看著冷靜，實際上心裡慌得不行。不過慌歸慌，他腦子沒亂。他小時候跟著他爸學過拳，手底下有點兒章法。那小混混的拳頭一砸過來，周正一側了下身，趁著他揮空的一瞬間，一把抓住他小臂，順著他出力的方向往前一帶，然後腳下衝著他小腿骨的位置一踹，那混混嗷嘍一聲就摔地上了。
周正一真是怎麼也沒想到，他小時候因為信息素紊亂的毛病住過一年的院，後來病一好，就被他爸硬逼著去學了拳。當時學這個只是因為體質太弱，沒事練套拳圖個強身健體，沒成想，居然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那小混混爬起來，罵咧咧的又攻過來。
周正一大部分都能躲開攻勢，實在躲不過去的，就順著他出手的方向借力打力。
那人再一次被周正一使巧勁兒推了出去，徹底急眼，從腰後面抽出一個鋼條來。
這樁生意的買主說了，要把這個周姓Beta打到爬不起來，但別鬧出人命，他們幾個就人手準備了鋼條。這東西抽人特狠，不過一般情況下出不了大事兒。他在手上轉了一把鋼條，舉起來就朝著周正一掄了過去。
喬洛這邊一上來就廢了一個人的手，剩下兩個早就扯出了武器，一左一右的圈著喬洛。
這時候喬洛已經進入了非常暴躁的狀態，信息素全開，對方又全是Beta，Beta對陣Alpha有先天性的缺陷，三個人都被壓制的厲害，可又佔著帶了人數和武器的優勢，雙方一時間膠著在一起，誰也討不到便宜。
那混混頭兒心裡起了狠勁兒，他們本來的目標也不是這個不好對付的Alpha，他斜眼看了看相隔不遠的周正一——他的小弟攻擊了好幾次，都被那人勉強躲了過去。
混混頭兒的視線始終鎖定在那一側，在周正一為避攻擊，側身躲過來，整個人背衝著這邊時，混混頭兒忽然把手中的鋼條反手一甩，鋼條在空中揮出了個殘影，朝著周正一的肩頭落下。
那一剎那間，周正一感知到了什麼，猛地轉身回過頭。
他這一轉，整個人錯了半個身位，原本衝著他肩頭抽過去的鋼條，眼見著就要砸向他的頭頂。
喬洛側臉看到這一幕時，神情一滯，幾乎是瞬間就跨了過去，他抬手護住周正一的頭，鋼條結結實實敲在他小臂上。
「操！」喬洛整個後背抖了一下，用力揣向混混頭兒的腹部。那人一聲痛呼，倒扣在地上。
周正一腦子倏地一木。
這地方燈光太暗了，他剛才其實根本沒看清朝他腦袋敲下來的鋼條，喬洛護他護的很快，他視覺上所有的衝擊點，都停留在鋼條敲在喬洛手臂上的那一瞬間。
「喬洛！」周正一想扶又不敢扶，只好拽了一下喬洛衣服下擺。
喬洛傷了右手，手臂垂在身側，他左手把周正一擋在身後，眼神十分凶狠的盯著眼前。
混混們四個人趴下去倆，離喬洛最近的那個身形暴起，從喬洛手受傷的那一側發起攻擊，甩出鋼條，橫側著擊向喬洛腰腹。喬洛攬著周正一的腰，把他往旁邊一帶，自己猛然抬腿，卡著角度揣向那人胸窩。那人痛呼一吼，應聲倒下。
剩下最後一個混混，站在一旁看過來，神色間非常猶豫。
雙方正在對峙間，遠處傳來幾聲叫喊：「喬洛——是你嗎？怎麼了你們？」那聲音由遠及近，是看他倆久久不回，出來找人的同事們。
那幾個混混呲牙咧嘴的爬起來，相互攙扶著，打著踉蹌往車上跑。
喬洛喘的很厲害，周正一攙扶著他，回頭就喊：「快報——」
喬洛反手抓了下他掌心，「不用報警，我知道背後是誰。」他倒吸了口氣，鼻尖上滲著冷汗，「帶我去醫院。」
周正一跟同事草草交代了一聲，說是兩人出來消食兒遛彎時碰見劫道的了，現在對方跑了，喬洛受了點傷。同事們想往上圍，周正一讓大家散了，自己跑回去拿了手機，就急匆匆打車帶喬洛去了醫院。
一通拍片檢查完，診斷結果出來，右手手臂骨裂。醫生說情況不算太嚴重，院都不用住，打上石膏以後就可以回家靜養。
周正一在診室外面等他上石膏，等到一半，就看見之前給他送過衣服的年輕人又出現了。喬洛完事後走出來，帶著周正一就上了那年輕人的車。車先把周正一送到公寓外，周正一下了車，喬洛捏了一下他的手，從在車裡抬頭看看他：「你這幾天待在家裡，除了上班別亂跑，我去處理一下這件事。」說完就走了。
然後就又是幾天失聯。
緊接著趕上周末，周正一駕車回了自己家，一推開門，就看見沙發上臥著個大長條。
周正一先是實打實的楞了一下，然後溫吞吞的換了鞋，放下門鑰匙，洗過手，這才把頭轉向喬洛：「……你不去好好休養，怎麼跑這兒來了。」
喬洛也不知在這躺了多久，從沙發上坐起來時，一邊兒的頭髮還飛翹著。他輕輕拽了下周正一衣角，抬眼向上看著他：「我怎麼就不能來了。」
周正一順著他的牽引坐到沙發前面的茶几上，和喬洛坐的面對面，他小心翼翼的摸了下吊在喬洛胸前的石膏：「還疼麼？」
喬洛拿指尖戳了下周正一的胸口，笑著反問他：「心疼嗎？」
心疼的。
周正一這兩天心一直在疼。
一方面是心疼喬洛為了他挨的這麼一下，一方面是心疼喬洛在巷子口沒說完的那句話。
周正一心眼兒糙，心裡頭不愛瞎琢磨，大大咧咧的，也存不住事兒。有時候遇到難過的事情了，反應起來好像也會比別人慢上好幾拍。
前前後後算一下，喬洛攏共救了他兩次，特別是這一次吧，還是救命的那個『救』。喬洛毫不猶豫擋在周正一身前的那個動作，這幾天一直在他腦子裡重複播放，都不帶停的。喬洛那時繃著臉衝過來，在周正一面前抬起手——不論是他手臂到肩頸再到腰側的線條，還是他緊抿的嘴——這幅畫面從周正一的眼睛裡望進去，直直烙進了他心裡。
周正一一向覺著自己挺爺們的，不是需要人呵護保護的類型，但在這一瞬間，喬洛這個姿態，的確是融進了他的心跳裡。
可再感動，周正一也沒能讓前兩天的記憶從他腦子裡自動刪除。喬洛前陣子對他的態度，還有那句沒說完就被打斷了的話，就跟根刺兒似的，扎在心裡。創口很小，沒流血，但是碰著會疼。
周正一不想自己心裡永遠梗著這麼一件事兒，他就抬了眼皮，緩緩地說：「你那天，就是受襲那天，你想說什麼？」
周正一坐的茶几，視線比坐在沙發上的喬洛略高一些，他就垂著目光，直直望過去，眼仁很黑，他接著說：「那時候被打斷的話，你說完吧。」
喬洛微微仰著頭，抬眼看著周正一。
他眉眼生得真的很好，眉骨高，眼窩也深，近距離盯著看，就總會有種深邃而深情的感覺。喬洛身上帶著傷，臉上沒什麼血色，唇色看著也比平時要淺一些。他用這淺色的唇很輕地夠著親了親周正一，神情又乖順又招疼。
喬洛很慢的眨了下眼，在周正一面前舉了舉受傷的手臂，很有選擇性的回答了他上一個問題：「還疼呢，很疼的，哥，你給我吹吹吧。」
第五十八章
周正一深深看了喬洛一眼，沒說話。
「正一哥，」喬洛把胳膊又往上抬了抬，可憐巴巴地說：「真的疼。」
他抬胳膊時也不知道是牽動了哪裡，抖了抖嘴，嘶了一聲，本來就虛弱的氣色上又慘淡了幾分。
周正一在他腦袋上輕輕拍了一巴掌，從茶几上站起來，給喬洛按著躺了回去：「你就別瞎比劃了。」
喬洛這招強行轉移話題的手法簡單粗暴，但有效。
周正一確實是心疼他的傷，話沒說出口就當不得數，這篇兒就算是翻過去了。
周正一第二天跟公司申休了年假，連著去年沒歇完的補休，合在一起，整湊出一個月來，專心致志回家照顧傷殘人士。
喬洛是那種一朝得寵就敢飛上天的，天天的讓周正一伺候著。一個骨裂讓他得瑟的像是三級殘障，喝水都得讓周正一給他扶著杯子。周正一氣不過又不捨得動他，只能拿話擠他：「你這右手骨裂，連帶著左手也不好使了？」
喬洛頂不要臉的往周正一懷裡貼，笑特甜，說話也嗲嗲的：「我哥疼我。」那可可憐憐的小語氣特別招疼。
周正一就什麼脾氣也沒了。
喬洛打著石膏哪兒也去不了，周正一就跟他在家裡宅著，變著花兒的給他搗鼓好吃的，飯後閒著無事，倆人就往沙發上一躺，隨便找找沒看過的高分電影看。喬洛窩在沙發一角，雙臂打開，意圖很明顯的朝周正一招了招手。周正一直接給他懟了回去：「就你那個手就別作了，老實待著吧。」他給喬洛後背塞上厚墊子，又給自己擺好腰靠，兩個人各自歪在沙發一頭，懶洋洋的看電影，時不時的再聊兩句劇情。
家裡的沙發不夠長，躺倆人有點擠，周正一跟喬洛的腿都得曲著，小腿彼此交叉著靠在一起。
晚上睡覺，周正一半睡半醒間感覺喬洛一直輾轉反側的，知道他手臂是真的疼，就轉過來輕輕拍拍他的肩：「疼得受不了嗎？要不要起來吃止疼片？」
「不吃，過了這勁兒就好了，」喬洛的聲音蔫蔫的，「我是不是吵著你了？」
周正一索性也不睡了，也沒開燈，想著給他轉一轉注意力，就撿起個話頭：「挨打這事兒，後來處理的怎麼著了？那些人是陸爭找的嗎？」
「不是他，他現在狀態也沒比我好多少，」喬洛摸黑抓了周正一的手，捏他手指頭玩，「是我三叔找人做的，他得了消息，知道是因為你我才揍了他寶貝兒子，他不敢直接動我，陸家最忌諱這個，所以就退而其次的尋你麻煩。」喬洛把他手拖到嘴邊親了一口，「對不起，根源其實還是在我。」
周正一聽懵了都：「我原來以為陸爭就挺神經病了，這麼一看他這是遺傳啊，根兒在他爹身上啊。」
哪兒有兒子跑出去做缺德事兒挨揍了，老子不教訓兒子，反而買兇打受害人的？？
「你三叔這腦回路也挺清奇的——」，周正一話說一半，忽然反應過來，「等會兒，你三叔？陸爭是你堂親啊？是你爸那邊的親戚，可你倆不一個姓啊。」
「嗯？我沒提起過嗎，」喬洛蹭了蹭周正一的指腹，語氣很平淡地說，「我是陸家的私生子。」
喬洛大致上給周正一講了講陸家的家史。
陸家現在的當家人是陸老爺子，陸老一共三個兒子，喬洛的父親排行第二，陸爭的爹是老三。
陸老當年是個狠角色，白手起家，二十多年帶著陸氏一路往巔峰崛起，最終在豪強氏族裡站穩腳跟。老爺子叱吒風雲大半輩子，終於在去年宣佈了今年年底退位的消息。陸家大當家要退，卻沒有敲定繼承人，這也就意味著所有陸氏子弟都得憑本事搶食吃。搶下的份額越大，日後在陸家說話就越有份量。
不算叔伯那一輩，陸家這幾個年輕一輩兒裡，競爭力強的，陸爭算一個，喬洛算一個。
喬洛雖然是個私生子的身份，但從小就拔尖兒，背後又站著陸文忠，甭管他現在是不是姓陸，血脈是連著的，他是陸家二爺最優秀的大兒子，也是這一脈分支裡唯一一個Alpha子嗣。
陸爭原先還算個威脅，但現在已經成不了氣候了。
喬洛打上石膏的第二天，就去陸老面前撞了個『巧遇』。陸老一直很喜歡這個異姓的孫子，看到孩子受傷肯定就得多問幾句，喬洛就勉為其難的把遇襲的事情抖了出來。其他的細節過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買兇的是他三叔，後果是他斷了一條手臂。
家族內部小輩兒互掐陸老是不管的，可互鬥爭勝是一回事，買兇傷人又是另一回事。陸老可以對陸氏子弟間的明爭暗鬥視若不見，畢竟勝者為王，年輕的狼王得是狼群裡最凶悍驍勇的。但他絕對容不下血脈相殘。
陸家三爺對著同族血脈下了狠手，這事兒觸了陸老逆鱗。年底退位後的家產之爭，陸家三爺這一脈已無勝算。
周正一一平頭老百姓，這些豪門裡的恩怨紛爭離他太遠，聽著跟演電視劇似的，他感觸實在深不起來，就是聽見喬洛私生子的身份時，心裡狠狠的抻了一下。
他原先一直以為，喬洛這種撒嬌精，是從小讓蜜給泡大的，爹疼娘寵的給驕縱出來的。結果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媽沒的早，沒了之後就被接到了陸家，面對著一共也沒見過幾面的爸，還有位名門大戶出身的當家主母。
周正一隔了好久才問：「那你小時候……他們對你好嗎？」
這彷彿是句廢話。
喬洛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楞了一下，才把臉貼過來，「不好，特別不好，」他語氣分外委屈，「可受欺負了。」
周正一知道他這是故意拿著勁兒撒嬌，可心裡依然感覺讓人擰了一把，喬洛一米八幾的大個子，現在跟周正一心裡就是個孤苦無依的小可憐，可把他給心疼壞了。
周正一自己默默的想，你小時候缺的那幾塊糖，我以後都給你甜回來。
這休息養病的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小半個月過去了，徐少嵐上門過來給喬洛換過藥，薛凌也來過一次，過來探病。
薛凌一進門，就先往周正一家裡搖頭晃腦的瞎尋摸，他是真沒想到喬洛能窩在這麼個小破屋子裡待住了，他有心嘲幾句什麼，但沒敢開口。周正一跟陸爭那事兒他後來也知道了，這裡頭他自己起了個什麼作用他也能猜到，心裡格外的虛，嘴上就老實一點。
他忍著沒跟周正一那兒欠招，眼睛看見喬洛那胳膊時就憋不住了，上去對著石膏上一敲，笑得吊兒郎當的：「喬少爺，要我說你這一下子挨得不虧，陸爭那一家子都讓你給懟到國外去了。」
喬洛捧著手機，正忙著回復公司郵件，眼絲兒都沒給他：「這事兒他既然敢做，鬧出後果來就得自己擔著。」
薛凌大敞著腿在沙發上一坐，兩手往上一架，跟喬洛閒貧了幾句他們圈子裡的事兒。喬洛左手按著手機，有點費勁兒，跟薛凌說話就有一搭無一搭的。薛凌坐了一會兒覺著沒意思，就嚷嚷著要走，臨走前又想起了什麼，回過頭說：「那什麼，你生日不是快到了？你今年準備怎麼弄？」
「再說。」喬洛頭都沒抬的，很敷衍的回了一句，就給薛凌趕跑了。
周正一倒是聽見了：「你生日快到了？你幾號生日？」
喬洛表情很奇怪的瞧了周正一一眼，沒接茬。
周正一納悶的看著他：「說啊，幾號生日？」
喬洛偏了下腦袋，嘖了一聲，湊過去，在他耳邊小小聲嘀咕了句。
「啊？」周正一呆了一下，然後問：「真的？」
喬洛抿了下嘴，臉上難得浮著點無奈。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正一大笑，「你這生日，挺好，跟你特配，真的。」
喬洛生日就在下個月初，六月一號，兒童節當天。
第五十九章
周正一自打知道喬洛生日以後，就一直絞盡腦汁的琢磨送個什麼好。送貴重的禮物，他能負擔得起的，在喬少爺那裡估計也算不上什麼。要送有心意的，他又有點犯難，不知道什麼合適。
就為這事兒，他把微信裡能出主意的全騷擾了一遍。
顧鳴信息回得最快，在那兒用咆哮體發了一堆的感歎號。
大嘴鳥：送什麼送！！！
大嘴鳥：都把你拐跑了！！！還要什麼生日禮物！！
大嘴鳥：給他煮碗白麵條！祝他禍害遺千年！！！完事兒！！！
1：……
周正一劃拉劃拉手機，又翻到薛遠。他跟薛遠的關係，其實沒近到能拉著他出主意的份兒上，不過薛遠好歹也認識喬洛挺久了，周正一就想著跟他打聽打聽喬洛有什麼喜好沒有。他倆的關係薛遠還不知道，周正一也沒多說，就很簡單的問了建議。薛遠接著周正一信息還挺開心的，嘻嘻哈哈的瞎聊了半天，想了想，才給了回復。
阿遠：喬洛哥好像挺喜歡表的，我記著他有個透明的小拉櫃，裡頭挺多表呢哈哈
喜歡表啊，周正一回想了一下，喬洛在他這兒待著平日裡是不會特意戴表的，但在公司裡似乎是有戴表習慣，周正一對他低頭看錶的動作有些印象。
只不過生日送表，周正一覺著有些中規中矩，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主要他不戴表，沒研究過，也不太懂牌子好壞，而且他能送得起的，也未必能入得了人家的眼。
這事兒其實問陳修哲最靠譜，可不合適，陳修哲最近一段時間在外頭出差，挺忙，周正一不可能上趕著拿這種事給他添亂，更何況他倆之前那點事兒還橫在那裡呢，這也添堵。
最後猶豫了半天，還是戳了戳夏眠。不過周正一拿了個彎子，套了副說辭，說是替朋友問問。
夏小眠：哎呀~~還替朋友問問，師父你這朋友是不是也姓周？
夏小眠：是不是追我師娘用的！
夏眠八卦起來沒完沒了的，周正一跟她繞了十八個圈子，終於是取到了經。
這女孩子思路就是跟他們這些糙漢不一樣，夏眠的切入點很妙，說送啥其次，重點是得搞對氣氛，氣氛起來了，就是送張餐巾紙也能正中靶心。
周正一覺著對味兒，辟里啪啦給他徒弟一頓亂誇，期間又收到了新信息，他一看，是小季的。
周正一這個年假休的突然，交接工作做的不是很俐落，所以小季時不時的就得跟他聯繫一下，追問一下某些項目細節。小季問什麼周正一就答什麼，工作交代的差不多了，小季又給他追了條信息。
JZY：什麼時候回來？
喬洛恢復起來比醫生預估的快，周正一猶豫一下，回他。
1：應該月底吧。
小季那邊對話框上『正在輸入』四個字閃過來、閃過去，停頓一會兒，再閃，半天後——
JZY：哦
周正一失笑，不再回復，手機一丟，轉臉就去網上搜索本市高人氣的情侶餐廳了。
周正一那邊偷偷摸摸的忙著準備生日禮物，喬洛這邊也沒閒待著。他的傷稍微有點起色以後，就開始在家裡處理他自己公司堆積的業務，他那個小助理開始頻繁登門，每次都抱著一堆堆的資料文件，兩人一憋書房裡忙得天翻地覆。
有次還開了個視頻會議，裡頭哇哩哇啦的吵了半天，折騰到挺晚。
等助理一走，周正一就有點不樂意，抱著胳膊靠在書房門口：「徐大夫讓你穩定作息，早睡早起，你這手還想不想快點好了？」
喬洛眼睛盯著電腦屏幕，用左手費勁巴拉的一個個敲字回郵件，頭都沒抬：「哥，我知道啦。」
周正一嘖了一聲，「這別的小少爺一上來就是這總那總的，鑲金帶銀，高級的不行，怎麼到你這兒，就變成天天操心勞肺的小可憐了，你這喬少爺含金量不太行啊。」
喬洛朝他眨巴眼睛，強行遞了個眼波過去。
他父親陸文忠是有勢力，可那陸二爺殷實的家底裡，有一半資源是沈長虹的。沈長虹的東西她一點都不肯往外給，喬洛也一點都不稀罕要。
喬洛在陸氏集團旗下擔了個公職，私下裡還跟別人合作經營著一家私人公司。前者是為了賺人脈籠人心，順帶博取陸老爺子的好感度，後者是圖錢圖資源，是他攥在手裡的一個關鍵籌碼。他兩頭不耽誤，就是真的累，忙起來就得連軸轉。
處理完要緊事務，喬洛合上筆記本，拉了下發僵的背肌，就架著胳膊奔向他哥懷裡起膩去了。
第二天周正一去超市大採購，不想讓喬洛埋在處理不完的工作裡對著電腦練一指禪，就拉著他一起出門。
出來一趟要買的東西種類還挺多，周正一給自己列了個清單，逛超市時就按著單子買。喬洛單手推車在後頭跟著，周正一撿一個就往車裡一丟。
逛完出來結賬，周正一還對著一車的東西挨個對對，看看拉下什麼沒有。他念單子，讓喬洛給他數：「……調料、米醋、火鍋底料、晾衣架、牙膏，落下什麼沒有？」
喬洛眼睛在小推車裡轉來轉去，手指隔空朝那一堆東西點了點數，忽然很認真的說：「落下一個。」
「啊，」周正一也跟著朝購物車裡翻著看，「落下什麼了？」
喬洛慢騰騰地舉起左手，在周正一眼前晃了晃，彎著眼，說：「我。」
周正一撩起眼皮看喬洛，笑意滿滿噹噹的全盛在眼梢裡。他拉過喬洛的手，悄咪咪在唇輕輕碰了一下，再揣進自己兜裡。
一手拎著塑料袋，一手揣著媳婦，周正一喜滋滋地喊：「齊活！咱回家！」
喬洛年紀輕，體質也好，傷好的快，半個多月就去徐少嵐那兒拆了石膏，換成了更簡易的夾板。他右手露了出來，平時自己吃飯打字都沒什麼大問題了，就是傷口不能碰水，洗澡還是得周正一幫著來。
特殊時期不方便做某些運動，周正一為防擦槍走火，給他洗澡時都穿著全套睡衣，給自己護得嚴嚴實實的，沖水時也盡量保持著距離。不過這都沒啥屁用，進行到塗沐浴露這一步驟時，周正一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喬小洛架勢威武的站了起來。
周正一咂了聲舌頭，舉起噴頭對著喬洛的雞兒就是一通狂滋：「你消停點！」
喬洛委屈巴拉的側身躲了一下：「你這麼摸我全身我能不硬嘛，都零距離接觸了。」他偏過頭想了想，又把臉轉過來，當著周正一的面，很內個勁兒的舔了一下自己嘴唇，說：「哥，我想跟你負距離接觸。」
周正一直拿眼白翻他：「負個雞毛，你也就過過嘴癮了，你這傷沒好之前老實點。」周正一速度給他衝了泡泡，拿了浴袍裹住他，又扯了毛巾給他擦頭髮。
喬洛不肯老實待著，故意拿受傷的手去摟周正一的腰，周正一怕碰著他，也不敢亂動，就這麼東拉西扯的讓他給拽上了裡屋的床。
周正一被推倒在床上，也不著急起來，就躺在那裡咧嘴一笑：「你一個半殘，還想怎麼著？」
喬洛抬腿上床，擠進周正一雙腿間，拿下邊重重頂了下周正一的胯，說：「我胳膊骨裂，又不是這裡折了，你等我給你現場表演一個身殘志堅。」說著就去解他睡衣扣子。
然後吭哧了半天也沒解完一半的扣子。
周正一躺那兒五分鐘了，晾著半拉胸口的肉，瞅他那速度著實費勁，實在看不下去了，歎了口氣，三兩下給自己扒光了。喬洛的手立刻貼了上來，從他小腹開始撫摸，一路往上，劃過胸口，再卡住他下顎。喬洛單手固定住周正一的臉，將臉湊了過去，對著他的下唇輕咬了一口，舌頭伸進去不停地攪動，直到兩個人全都呼吸不均了才停下來。
喬洛下身緊緊挨著周正一的，一直在小幅度的摩擦著他的腹部。周正一讓他蹭得也起了火，下邊硬起來。兩根雞兒彼此抵在一處，周正一撩起眼皮，瞅了喬洛一眼。
喬洛單手做不好擴張，他開潤滑劑蓋子都費勁。喬洛喘息著，低頭看看躺得四仰八叉的周正一，瞇了瞇眼，附身貼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周正一聽愣了一下，臉上立刻一紅：「你小子他媽做夢呢！？」
喬洛拿額頭去撞他的額頭，又拿硬挺到不行的性器蹭了蹭周正一的腿，嗲嗲的叫：「哥，哥。」
周正一繃著臉，拿手往外兜了下喬洛下巴：「躲開躲開。」
喬洛扭了下臉，立刻又貼過來，一下一下的用嘴去啄周正一的唇。他頂了頂周正一大腿根，膩著聲音撒嬌：「哥，你不想它嗎，它可想你了。」
周正一皺眉看他，半晌後低低的操了一聲，翻身取了潤滑劑倒在手上，然後反手摸向自己後面。他順著臀縫往裡探了探，在那地方猶豫了片刻，還是一狠心擠了進去。
……
自己捅自己的感覺可太他媽的奇怪了！
周正一臉都要青了，他狀態緊繃著，手指進去一個指節就卡緊了。
喬洛在他鼻尖上輕咬了一口，頂不要臉的湊在他耳邊說：「哥，你轉過去，我想看。」
周正一木著臉，也是認了命了，一臉的破罐子破摔，他抽出手來，自己轉了過去，屁股高抬起，腰塌下去，當著喬洛的面，手背過來，手指在自己後穴插進去。
可能是這個姿勢更放鬆一些，這次順利了很多，周正一送進兩個指節，肩膀聳動，緩了口氣，手上就開始動作著進進出出。
等手指從一根加成兩根，喬洛呼吸聲也越來越重。他乾熬不住了，左手覆蓋在周正一的手上，修長的手指跟著一起捅了進去。
跟別人一起用手指操自己的感覺更他媽奇怪了！！
周正一把臉深深埋在枕頭裡，露出來的耳根都是通紅的。他吭哧吭哧自摸了半天，感覺自己後面準備的差不多了，就把手抽了出來。
喬洛在後邊貼著他耳根說話，聲音裡染著情慾：「說呀哥，我想聽你說。」
周正一維持著那個姿勢，半天沒吭聲。
喬洛叫他，帶著些誘哄的語氣：「正一哥。」
周正一趴著緩了一會兒，兩隻手向後伸，分別抱住自己兩瓣臀肉，同時往外一掰。他半側過臉，向後撇了一眼，聲音因為過度的羞恥有點不穩：「……來操我。」
第六十章
周正一可能不太能想像他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可喬洛看得一清二楚的，特清楚。周正一扒著自己屁股的主動求歡姿態，讓喬洛的性器硬挺到炸。
不過這些都比不上他伏低著腦袋，半側過頭，朝後撇過來的那一眼。
周正一大半的臉都埋在被單裡，臉頰帶著耳朵尖全是紅的，可能是恥度太高了，他嘴唇微微張開了，鼻息間有些喘。額髮凌亂的貼在臉上，眼睫毛是顫的，眼皮底下的眼仁又黑又濕潤。
他無意識的看過來，喬洛跟他對上這一眼，腦子裡轟的一下，徹底進入興奮狀態。
喬洛單手扶住周正一，下身頂住穴口，腰腹往前推，將自己完完全全的埋了進去。
喬洛停頓了幾秒，讓周正一喘息著適應了一下自己的尺寸，然後就毫無緩衝的開始了大肆征伐。
周正一沒想到他一上來就玩這麼莽的，一時間被這快節奏的連續猛操弄得氣息不穩。
「你慢點、慢一點。」周正一兩隻手臂交叉，拄在身前，額頭抵在自己小臂上，悶頭咬牙讓他幹了會兒，突然往前躲了一下。
喬洛單手控不住他，蓬勃的慾望一下子從他體內拔出大半。
周正一臉上染著酡紅，抿唇將喬洛完全推了出去，轉身過來，按著肩頭把他壓在床上，自己跨坐在他腰上，兩條大長腿屈起來，放在他腰側。喬洛的性器翹著，就貼在周正一的臀縫裡。
喬洛躺著，從下往上看著周正一，喉嚨滑了滑：「哥……」
周正一吸了口氣，一手撐在他腹肌上，另一隻手繞到身後，摸了摸喬洛的寶貝，稍稍抬起自己屁股，吁了口氣，斜睨著喬洛說：「這次換哥操你。」然後對著那根高昂的性器，沉了沉腰，慢慢坐了下去。
這個體位進的特別深，周正一兩手拄著喬洛腰上，有些難受的閉了閉眼，緩了半天才開始動。
剛開始不得要領，他動了幾下都不太得勁兒，喬洛幾次想起來都被他鎮壓了，周正一垂眼翻他：「你個半殘別瞎動。」
後來換了個角度，周正一試著動了兩下腰，漸漸找到感覺。他仰著下巴深吸口氣，扭著腰身，屁股一抬一落的，上下律動起來。
這種自己掌控節奏的感覺，跟敞著腿挨操很不一樣，周正一微微瞇起眼，沉腰的速度快起來，一波波的快感從尾骨觸發，順著脊樑骨向上攀爬，節節堆積。
他按著不讓喬洛起來，喬洛就扶著他腿根，自己按著他的節奏向上慫腰，有時候撞得狠了，周正一就會不由自主的溢出一兩聲動情的呻吟，他挺立的分身隨著動作拍打在喬洛腹間。
周正一常年晨練，腰腹也是很有力量的，隨著快感的不斷攀升，他沉腰的動作也不受控的越來越重，完美的肌理曲線在喬洛眼前不停的晃。周正一一直在低聲喘息，閉著眼睛忽然皺了下眉，喬洛知道他快到頂點了，左手抓住周小一，指腹在那個小眼兒上重重一按。
周正一唔了一聲，背脊立刻彎起來，他掀開眼瞪著喬洛：「我操，你幹嘛。」
喬洛趁機坐了起來，他手掌住周正一後腦勺，按著他的頭重重親了一口：「等我一起。」說完就架起周正一一邊兒的腿彎。
喬洛單手抱不穩周正一，周正一趕緊扣住喬洛脖子，腰身折出一個弧度。喬洛就這麼開始了挺進。
這姿勢進出的幅度不大，但每一下都特別的深，頂得周正一不住悶哼：「嗯……唔啊……」
最後喬洛射進周正一體內，周正一射在喬洛小腹上，倆人挨得太近，周正一的東西噴在喬洛胸腹上，甚至還有幾滴甩上了他的下巴。
喬洛意猶未盡的親親周正一，還想再來一發，周正一給他推開了，氣喘吁吁地說：「祖宗，打住吧，你那點力氣留著養傷吧。」
完事兒以後周正一光著屁溜去浴室做清理，喬洛起身想跟，讓他給懟回去了：「洗完了幹幹完了洗的，還有完沒完，各擦各的吧。」
周正一把自己倒騰清爽了，套了條新洗的內褲就鑽回來了。喬洛在他鑽被窩的時候摸了把他的腰，自己去浴室擦一擦。
他單手不好操作，清理的時間稍微有點長。
周正一窩在床裡刷了會兒手機，過會兒聽見喬洛放在床頭櫃的手機開始響。周正一下意識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喬洛的助理。
周正一揚著調子給他喊了句：「你助理給你打電話。」
喬洛哦了一聲，揚聲回他：「知道了，等我出去的。」
周正一就沒再管了，就是他喊話的時候撐起上半身，往浴室那頭夠著說的話，話說完了就又把上身挪回來。這過程中電話鈴聲斷了，沒幾秒，那邊又給喬洛手機追了個短信。周正一往回撤身時，眼睛無意間掠過床頭櫃，那短信息在鎖屏上一閃而過，屏幕亮了一下，很快就滅了。
周正一不是故意的，可還是一眼瞄見了。
他撐著胳膊呆住了，浴室那邊的門響了下，他才恍然回神，接著整個人朝下窩進了被子裡。
喬洛洗好了一出來，就看見周正一背朝著這邊，安安靜靜的側趴著，像是睡了。
喬洛把燈關了，撩被上床。他最近新添了個毛病，非得讓周正一衝著自己睡覺。他也不管周正一是不是已經睡著了，拿手去杵他後背窩，「哥，哥你轉過來再睡。」
周正一讓喬洛連戳帶推的懟了好幾下，耐不住了，嘖了一聲：「你怎麼這麼麻煩。」說是這麼說的，可還是翻了過來。
屋裡關著燈很暗，周正一的臉在喬洛的視線裡很快的晃了一下，也看不清表情的，就頭一低，直接扎喬洛懷裡去了。
喬洛還愣了一下，周正一很少表現出這麼甜軟的姿態。他反手摟住周正一的肩膀，很順其自然的在他髮頂親了一下。
這動作做得太順了，喬洛自己也沒反應過來他幹嘛了，他就是很習慣性的摟了下周正一。
摟住了就沒打算再隨便撒手。
那晚上遇襲之後，喬洛就改主意了。
他手剛受傷那陣子，晚上睡不好覺，一方面是因為手臂疼，另一方面是一閉上眼，就總能看見那鐵棍子往周正一腦袋上悶的畫面。
喬洛是不太願意回想這一段的，每次記憶閃回，他就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拉扯著他的心緒，往很深的地方一路拖拽。那種心無止境往下沉的感覺令人很不舒服，會很影響他的思緒。
情緒不受掌控的感覺喬洛很不喜歡，但是一刀割捨掉所帶來的痛楚似乎也很讓人苦悶。
喬洛在這兩種後果之間權衡了很久，才逐漸意識到，他其實還是有點捨不得了。
捨不得就留下吧，留在身邊一伸手就能夠著的地方。陸家的壓力，外界的傷害，這亂七八糟的麻煩喬洛都能給他扛住了。
周正一窩在他懷裡，呼吸的節奏跟睡著了的不一樣，更快一些。
喬洛下巴壓在他頭髮上，明知故問：「睡著了嗎哥。」
由於姿勢的緣故，周正一聲音聽起來有點悶：「睡著了。」
喬洛輕笑了一聲，膩乎乎的跟他沒話找話：「哥，我要是胳膊好不了了，殘廢了，你還要不要我？」
「你就一骨裂，養兩天就完事了，殘不了。」
「要是殘了呢？」
「要，你成啥樣我都要。」
「真的？」
「真的。」
喬洛耍貧嘴耍得還挺起勁兒，在那兒嘰嘰歪歪的追著問：「這可你自己說的啊，你是不是能一直陪著我？說話可得算話啊。」
周正一沒搭理他。
喬洛拿下巴磕了下周正一頭頂，「正一哥，你把臉抬起來，回話。」
周正一埋著臉，沒吱聲。
他縮著腦袋，主要是他覺著自己現在表情肯定特傻，他嘴角咧著，一直在樂，停不下來都。
助理發過來的短信他不小心看見了，信息晃得挺快，但他還是看見了其中一段重點——您訂做的男式對戒已經取回來了。
周正一當時懵了一下，心裡酸酸漲漲的，然後有什麼滿滿噹噹的東西一下子綻開了，從芯兒裡泛出一絲絲的甜來，他就控制不住的傻笑。
喬洛小孩兒脾氣起來了，較真似的輕扯了下他頭髮，跟那兒不依不饒的揚著調子喊話：「周正一，你回話。」
周正一仰了下臉，把眼睛露出來，「我一直陪著你，我說話算數。」
屋裡光線暗，喬洛沒看清，周正一說這個話的時候神情是很認真的。
說完這話的那一刻，周正一就確定了喬洛的生日禮物。
第二天，周正一開車回了趟父母家，去取了老周家專傳孫媳婦的玉佛牌。
第六十一章
老周家這個佛牌，還挺有講兒的。是當年周媽媽生周正一時，周家爺爺專門去一個很有名的廟裡求來的。玉質的佛牌，水潤剔透，拿根紅繩串著，兩個配成一對兒，上頭刻著梵文，一塊陰刻，一塊陽刻，意為『緣起』。
周正一本身是不迷信的，但這兩塊玉對他來說，的確是意義非凡。
這將來是要送周家媳婦的，他站直了還沒飯桌高的時候，他媽就總愛拿這個逗他：「阿一以後找著媳婦了，可得把這個給她戴上，把人家姑娘的心拴住了，拴得牢牢的。」
周正一後來長大了，感情這塊一直挺空白的，二十八歲了才遇上這麼一個能扎進心尖兒裡的。
周正一喜歡上喬洛，想跟他在一起，想追就去追了，沒太猶豫，後來還真追上了。
這場戀情從無到有，談到現在，倆人也算是經歷了不少。有什麼東西在裡頭悄悄發芽，隨著時間的推移恣意生長，最終織出一張細密的網，慢慢籠住了周正一的心。
周正一現在很明確的知道自己的心思，他想跟喬洛一直在一起。
心態變化，前後一共多出來倆字兒，但飽含的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周正一的Alpha戀人現在年輕又帥氣，他希望多年以後，等這個Alpha不再年輕，可能也沒這麼帥氣了，周正一還能站在他身邊，一伸手就能勾過他脖子，壓著他的頭吻上眼角細細的紋路。
那每一道細紋，都是他們倆在長長的餘生裡，彼此相伴，一起走過的路。
周正一開車到了家，跟他媽開口要拿佛牌的時候，周媽的眼睛都是亮的：「兒子，哪家的姑娘？人好不好？長啥樣？是Beta嗎？」
「領導，別瞎打聽，等我把人領回來的。」周正一有點不好意思的蹭了蹭鼻尖，想了一下子，還是給家裡透了個風，「是個Alpha。」
周媽啊了一聲，手揪著圍裙反覆擦了擦，點了點頭，又有些不放心：「那她對你好嗎？性格會不會很強勢啊。」
周正一眼前閃過喬洛撒嬌耍無賴的臉，笑了一下：「不會，他挺好哄的。」
周媽在廚房轉了兩圈，又望過來，神色有點發愁：「那，要是個Alpha，那你倆以後可不好要孩子啊。」
老周在客廳中央氣定神閒的打太極，多一絲兒眼神都沒給過來，對他家領導說：「你兒子自己相中了就行，你別跟著瞎操心。」
老周同志在這方面的心很寬廣，他當年執意要娶周媽，周圍人就沒誰看好的，結果兩人婚後幾十年，這個歲數了還好的跟什麼似的。
「別傻杵著，過來陪你老子練套拳，讓我看看你這架勢忘沒忘。」老周給下了令，周正一接了旨趕緊就過去陪他爸打老年拳去了。
中午跟家蹭了頓午飯，下午又陪他媽去轉了轉大操場。
操場上有跳廣場舞的，周媽在外圍兜了好幾個圈，都沒好意思上去跟著跳。
周正一瞧出來了，拉著他媽的手就進去了：「領導，這有啥怵的，我陪你跳。」
周正一沒離家那會兒，天天跟著他家老周去公園晨練，混在一群老爺子裡耍太極，這次換成往老太太堆兒裡扎，他也沒啥心理負擔的。就為哄自個兒媽開心唄，領舞的阿姨怎麼跳他就怎麼跳。
周正一陪著他媽跳廣場舞，一拍一動的動作跟得還挺像那麼回事兒。就是他這大長胳膊大長腿的，摻在大媽隊伍裡，比劃來比劃去的，還挺打眼。沒一會兒旁邊就有熱心的阿姨湊過來問：「喲，這誰家大小伙子，談朋友沒有？」
周媽跳美了，小胸脯一挺，特自豪：「這我兒！甭惦記啊，有對象了！」
周正一一看他媽那小表情，就知道自家領導給哄差不多了，陪著回家以後就沒留下再吃晚飯。他把裝佛牌的小錦盒往兜裡一揣，趕著給家裡的喬小殘廢做飯去了。
這麼著過了兩天，喬洛去醫院拆了綁帶，手臂總算是徹底恢復了，回家按著周正一就來了場猛的。
倆人在家歇了大半個月，沒再敢多耽誤，喬洛病一好，第二天就雙雙回去上班了。
周正一回辦公室看見小季還挺有歉意的，畢竟他這一個大假休下來，小季的活兒應該不太好幹。他端著瓷杯子繞去小季工位，跟他聊了幾句工作進展。
小季坐著電腦前面，開著系統給他講了講現在需要跟進哪些項目。差不多說完了以後，他鼠標在屏幕上劃來劃去，隨手點開個文件夾，鼠標轉了轉，再關上，又很快速的右鍵刷新了好幾下桌面。
周正一喝了口茶，看著他這些無意識的小動作，試探著問：「你還有啥想說的嗎？」
「哦，也沒什麼，」小季手指噠噠噠的敲鼠標，「就是，那個，那天，你別在意。」說完他抬手拄了下下巴，手掌蓋住了自己的嘴。
小季說話時眼睛始終盯著屏幕，周正一和他沒有眼神交流，從他這個沒頭沒腦的對話裡，一時也沒聯想起來他應該『別在意』什麼。他不知道怎麼接話，就一直看著小季。
小季拄著臉的手往後伸伸，抓了抓自己後脖頸的碎髮，咳了一聲，說：「就那天聚會上……」
周正一反應了一下，悟了：「嗐，我當什麼事兒呢，不就是個遊戲，沒啥的。」
那天聚會上那個意外擦過的吻，被說壓根就沒碰上，就是真親上了，周正一也早不記著了，主要後頭沒過半小時他就讓人給堵巷口了，再接著就是喬洛為救他受傷，這事情一件跟著一件的，哪兒還有閒心琢磨別的。
小季掀眼皮看了眼周正一滿不在意的臉，低低的嗯了一聲，就拉開鍵盤幹活去了。
周正一這個禮拜可忙，幾乎沒一天能正點下班的，有時候回公寓都得七八點。喬洛比他還忙，這幾日四處跑著出差，一天都回不來。
周正一覺著挺好，他正好能空出時間，自己一個人好好研究一下喬洛的生日到底怎麼安排。
他左篩右選的，最後敲定了，看上了當地一家非常有人氣的旋轉餐廳。
他給喬洛發信息，約他六一晚上吃飯，喬洛信息回得挺快。
喬洛：哥，我過生日，怎麼是你請我吃飯，不應該是我請嗎
1：你過生日算你過生日，哥給你過六一
喬洛：哈哈哈哈，行
喬洛：那我有兒童節禮物嗎哥
1：那得看你表現了，聽話的小朋友才有
喬洛：[乖巧坐.jpg]
喬洛：[乖巧坐.jpg]
喬洛：[乖巧坐.jpg]
1：你那天時間都空著嗎？
喬洛：哥，我這幾天一直在外頭飛著，1號下午才能回來，不過晚上有個匯報會，必須得到場，散了以後才有時間
喬洛：[委屈巴巴.jpg]
1：幾點能完？
喬洛：得八點吧
1：行
周正一登錄餐廳官網，交了訂金，預約了那天晚上九點的一個小包間。
一切安排妥當了，周正一又去樓下超市買了個特別童趣的閃光包裝紙，仔仔細細的把陰刻的那塊小佛牌包了起來，陽刻的他直接戴脖子上了。此外他還準備了一疊小卡片，趴在餐桌上，吭哧吭哧往上寫字，寫了好幾張，攤了滿滿一桌子。他抱著胳膊左盯右瞧的挑了半天，最後選出一張來，小心翼翼的塞進禮物盒裡。
周正一沒經過這種場面，怕自己緊張怯場，嘴皮子到時候不利索，打磕巴，索性就把想說的話寫下來。
弄完以後，周正一舉著他的小禮物盒上下左右又看了看，確定哪兒都挺好的了，這才放下來，跟著傻乎乎的笑了笑。
他跟喬洛處了快一年了吧，其實也沒想到這麼快能走到這一步。
周正一今年過完生日就二十九了，明年就真的奔三張了。他早到了該結婚的歲數，可喬洛才二十三。
二十三啊，還小呢，這年紀的小青年，有些性格還沒太定下來呢，就別提定下來一段感情了。更何況，喬洛外形條件好，家裡有錢，是個優秀上進的Alpha。
周正一掂量得清，倆人之間有距離，還是一段不小的差距。可他不懼那些個，他覺著吧，只要兩個人的心貼在一處，其他的都可以一點點磨合。他可以對喬洛很好，也會為了喬洛，把自己變得更好。
喬洛自己暗地裡訂對戒的事情，周正一是無意間發現的。他沒留神看到那條短信息的時候，整顆心真的就忽悠一下，有什麼玩意兒在他心窩子裡，跟著心跳，一蹦一蹦的。他心情特別、特別的雀躍。
他是真沒想到，喬洛對於他倆這段關係，想的居然比周正一以為的更加長遠。
既然戒指是喬洛背地裡訂的，周正一不知道他是個什麼計劃安排，也不可能去打聽，他得裝著不知道呢。
只不過吧，周正一骨子裡還是有那麼點直男思想，他尋思著，這跟媳婦求婚的事兒得他先來啊，雖說拿著佛牌求婚可能有點奇怪，這東西跟喬洛也不是特別搭吧——他都沒法想像出喬洛脖子上掛根紅繩，下頭綴著個玉佛牌的樣子——但是管那個呢，他周正一一個Beta，不也搭著喬洛這個Alpha了嘛。
周正一心裡喜滋滋的，這幾天加班加得都格外有勁頭。
六月一號那天趕上個周末，喬洛出差中，周正一也沒回家，就自己窩在公寓裡，把禮物盒翻來覆去的擺弄。那小緞帶繫上又解開，解開又繫上的，感覺怎麼倒騰都有點歪。周正一自己跟蝴蝶結較了半天勁，又仔仔細細檢查了遍小卡片，還把今天晚上的行程安排記在小紙條上，三樣東西堆在一起，生怕自己落下什麼。
他這一天沒幹別的，就在那反覆在腦袋裡演練小劇場——他是餐前開口啊，還是餐後開口，這口怎麼開好呢，開口的時候跪不跪啊。這跪也不對，他這佛牌可不比往手指頭上套的戒指，到時候他啪嘰單膝一跪地，喬洛不論是站著還是坐著，他都夠不著人家脖子啊。
周正一正在那裡苦惱呢，突然門外傳來敲門聲。
這公司的小公寓平日裡也沒誰會來，周正一有點疑惑的出去打開門，門外露出一張很令人意外的臉。
周正一手扶著門，真是愣了好半天。
「你好，」那人看過來，唇角一勾，笑了一下，笑得特好看，「我是晏緒安。」
第一眼周正一就認出他來了，畢竟長這麼搶眼的人也不多，他當初見了一面印象還挺深刻的，他就是楞這晏家的小少爺，為什麼會出現在他公寓門口。他有些不明所以，還是客套的叫了聲：「晏先生。」
「能請我進去一下嗎？」晏緒安朝屋裡很輕微的探了下頭。
「啊，你請進，」周正一頂著一腦門的問號，往後撤了一步，把晏緒安讓進了門。
晏緒安走進來，眼神很淡的掃了掃屋裡，目光轉了一圈，又落回到周正一身上。
這幾天天兒熱，周正一短袖的睡衣沒帶過來，他還是穿著長款的，就是圖涼快，衣服袖口全擼胳膊肘上了，褲腿也挽著，還挽得不一邊兒齊。整個人就顯得很閒散，有那麼點不修邊幅的意思。
周正一把他往客廳沙發帶了帶，腦子裡尋思這人嘛來的，但面兒上的禮節還是得做足了。他把人迎進來，側身問他：「請坐，你喝什麼？茶可以嗎？」
「不用這麼客氣，我不會打擾很久，」晏緒安也沒坐，只是在門口站定了說：「車還在樓下等著。」
晏緒安的嗓音很有質感，清澈通透的。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周正一心弦隨著那音節，忽然被撥了一下。
這句話，用這個聲音說出來，他不是第一次聽到。
——「車在下面等著了，你收拾好了嗎？」
——「選這條吧，更搭一些。」
在喬洛那通沒來得及掛斷的電話裡，這聲音傳出來過。這雅致清亮的聲線，和慣用的說話語調，都來自於同一個人。
周正一心臟很慢的跳了一下，呼吸也跟著慢了下來，眼睛轉到晏緒安臉上。
「我就是想對你說幾句話，」晏緒安很淺地朝他笑了一下，「以喬洛未婚夫的身份。」
第六十二章
周正一思維有一瞬間的停頓。
他下意識想問他『什麼意思』，可實際上沒這個必要，晏緒安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清楚了，這每個字排列起來，組合出的意思他也聽得懂。那四個字在舌尖滾了一圈，被他壓下去，在胸腔裡翻騰一番，再浮出來，在他心裡又變成了『怎麼可能』。
周正一晃了半天的神，面色很沉的看著晏緒安，沉默不語。
晏緒安也沒打算跟他有什麼過多的對話，他這趟過來，只是想單方面的做個處理：「我早前就知道你，其實我還挺喜歡你的。」晏緒安抬手撥了下臉側的碎髮，「性子很穩，不折騰，交際圈簡單乾淨，又是個Beta，留不下什麼不必要的麻煩，」他轉過臉，朝周正一勾了勾唇角，「是個挺讓人省心的選擇。」
周正一抬眼和晏緒安對視，沒什麼表情，也沒說話。
晏緒安雙手背到身後，一手抓著另一隻手手腕，他朝前微微傾了下身子，衝著周正一歪了歪頭，神色裡有些天真地道：「不過既然我跟喬洛已經訂婚了，那在正式舉辦婚禮前，也得騰出功夫，清一清他養著玩的情兒，你說是吧。」
周正一停頓了一下，才開說話，語速很慢：「我和喬洛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我是他男朋友。」
晏緒安眼睛彎著，很漂亮的笑了一下，他抬手，指尖輕輕搭了下自己嘴唇：「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我也不會讓你空手離開，我給你準備了這個。」他從兜裡摸出一張卡來，遞到周正一面前，「這金額應該挺讓人滿意的，畢竟在他在分公司的那段時間裡，你也陪了那麼久呢。」
周正一眼神在卡面上落了一瞬，然後很短暫的閉了閉眼，他再睜開，幾步走到門口，把門打開了，說：「晏先生，你說的事情我會弄清楚，請你離開。」
晏緒安背著手臂看了周正一一會兒，又笑了一下，沒再多做停留，往門外走去。路過周正一時他微側過臉，兩指夾著銀行卡，在他面前掂了掂：「報酬真的很豐厚哦。」
周正一加重了語氣：「現在，請你離開。」
晏緒安把卡揣兜裡，整了整衣襟，唇角上勾起個淺淡的弧度，轉身走了。轉身時他眼睛朝這邊撩了一下，眼神倨傲，眉梢眼角裡盡是嘲弄。
晏緒安走了以後，周正一把門關上，人站在門前，呆了半天都沒能做出下一個動作。
他扶著門把的手微微顫抖。
方纔他整個人彷彿被按了慢放鍵，心跳和呼吸都不自覺的放緩了。而現在，那拖慢的進度條又被撥正了，被強行壓縮了的節奏在這一剎那間，全都加倍還了回來。
周正一呼吸有些急促，空氣爭先恐後的擠進肺裡，脹得他胸腔裡一抽一抽的疼。
周正一摸出手機，給喬洛撥了個電話，電話那頭關機。周正一看了眼時間，這時候喬洛應該還在飛機上。他翻出微信，給喬洛留言——晏緒安是怎麼回事，幾個字都打出來了，他又刪了，最後在對話框裡換了一句話。
1：落地以後立刻給我回電話
這件事他想當面問喬洛。
他不可能單憑晏緒安的一面之詞就敲定什麼，他根本不認識晏緒安，他對喬洛有戀人之間該有的信任，他會給喬洛解釋的機會。
周正一回到沙發上，胳膊肘架在膝蓋上，兩手交握在一起，捧著手機。
他腦子裡其實很亂，紛紛雜雜的，他在見到喬洛前，不願意瞎想，可頭腦不受控制的在記憶離搜羅有關晏緒安的一切——他在喬洛的手機裡聽到過晏緒安的聲音，還在公司年會上看到他們有過接觸。
還有什麼？
晏緒安。
晏。
有什麼在周正一混沌的腦海裡一閃而過——他初次和喬洛在公司外相遇，喬洛是被迫發情的狀態，半昏迷的趴在酒吧後巷的地上。
當時那酒吧裡好像是出了什麼亂子。
顧鳴後來去他家找他閒聊這則八卦時，提起過一個不常見的姓。
——「那條酒吧一條街是不是出事兒了？」
——「是不是，有個O發情了？」
——「那可是老晏家的寶貝孫子。」
這些細碎而雜亂的片段拼湊在一起，直直指向一個事實——晏緒安和喬洛之間早有交集，遠在周正一和喬洛認識之前。
周正一就像睡著了一樣，保持著這個姿勢很長時間內都沒有變化，直到手機響出一聲信息提示音，周正一手上顫了一下，翻出手機。
不是喬洛的微信，來的是一個陌生號碼發的短信息，上面什麼別的都沒說，只是寫了一個詳細的宴廳地址，落款是一個晏字。
周正一盯著那個信息看了半天，才慢慢起身，去換了身衣服，下樓上車，按著導航開了過去。
那地址在市中心附近，路上有點堵，周正一開過去時已經是六點四十了。
中間喬洛給他回了個信息。
喬洛：哥，我落地了，急著開會，不好打電話，你等我散會聯繫你
喬洛：[飛吻.gif]
周正一把視線收回來，手搭在方向盤上，順著場外排隊的車流，往宴廳門口的停車區域駛去。
前面的車被一輛輛向右放行，到他這裡時，保安朝他車裡掃了一眼，敲了敲車玻璃。周正一把車窗落下來，保安在外頭探頭問他：「先生，今天全場被包了，請問您是受邀的嗎？」
周正一說：「是。」
保安看了他一眼，立起身子，給他往左邊道上比劃：「那您往這邊走，下地下。」
周正一頓了一下，朝右偏了下臉，掃了一眼在宴廳門口停著車的車標，提了下嘴角，他這輛經濟型的代步車，的確是沒資格夾在那些豪車中間。
他收回視線，升起車窗，向左一轉方向盤。
等周正一停好車，再從地下停車場坐電梯上來，走到內廳門外時，已經七點多了。
門口的接待人員看著他，笑容很標準：「先生，請您出示一下邀請函。」
周正一楞了一下，他完全沒想到還有這麼個玩意兒，他正猶豫該怎麼辦時，裡頭出來個人，一路小跑著趕過來，側頭在接待員耳邊說嘀咕了句話，接待員立刻拉開門，對周正一彎腰一擺手：「您請進。」
周正一抬步走了進去。
宴會大廳裡正在舉辦一場盛大而奢華的晚宴，高朋滿座，賓客如雲的。
周正一沒想到裡面會有這麼多人，猛地一走進人群裡，還有些犯怔。
他左右看了看，這裡的人皆是盛裝出席，有些人看起來居然還挺眼熟，不是在電視裡露過臉，就是在各大頭條版面裡頻繁出現。
他掃過一圈，還沒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反倒是先被人看見了，一道很耳熟的聲音從他側後方傳過來：「周先生？」
周正一回了下頭，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了自己認識的人：「……徐大夫，阿遠。」
徐少嵐手臂上搭著薛遠的手，從不遠處快步往他這頭走來。
徐少嵐臉上顯露出幾分震驚，看他半晌道：「周先生，你怎麼來了？」
薛遠在他旁邊站著，一看到周正一就發自內心的笑起來：「周大哥！你也來參加喬洛生日宴啦！」
周正一心底一沉——喬洛下飛機要趕的，是他的生日宴，不是匯報會。
徐少嵐立刻在背後拽了一把薛遠胳膊，薛遠不明所以的瞥了眼徐少嵐。
周正一捕捉到了他們之間的小動作，原本很沉的心思又往下一落，他問：「喬洛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宴會中央方向匯聚的人群走動起來，這一流動，原本被擋在中間的人，就徹底暴露在周正一的視野裡。
喬洛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搭在晏緒安肩上，正在和對面一對兒衣著華貴的中年夫婦說話。晏緒安半靠在他懷裡，右手繞在喬洛背後，親密的摟著他腰側。
兩個人貼近了站在一處，容貌一個俊帥一個柔美，顯得無比登對。
那中年男子看著晏緒安不知道說了什麼，引得他夫人和喬洛都笑起來。晏緒安抬頭看了眼喬洛，喬洛低頭對他溫柔的笑了笑，而後在他額頭輕輕一吻，動作自然而寵溺。
這麼一瞬之間吧，周正一感覺周圍的聲音都沒了，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的在胸腔裡砸，砸得生疼。
他來之前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了，但親眼看到這一幕，周正一還是覺著心裡猛一下都抽空了。
也不知道喬洛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他忽然轉了下眼，視線掃過來，和隔了很遠的周正一撞在一起。
他表情好像有一剎那的停滯，也可能沒有，周正一分辨不出來，因為下一秒他身邊又來人過來說話，他很快的摟著晏緒安將身體轉了過去。
徐少嵐往前走了一步，朝周正一伸了下手：「周先生，你……」
「我操！你怎麼在這兒！？」一個大嗓門喊過來，薛凌頂著一腦袋紅毛擠過來，阻攔了周正一的視線。薛凌在他面前比劃了兩下，「今兒可是個大日子，你、你，你可別鬧事兒啊。」
薛遠一直以為周正一和喬洛只是關係很好的朋友，也不知道他和薛凌結下過樑子，這時就一臉不樂意的過來拉了一把他堂哥，「凌哥，你別這麼和我周大哥說話。」
周正一目光定在薛凌臉上。
晏緒安白天跟他說的話，就跟一條引線似的，順著往下一拽，牽出來一大堆。
從兩人第一次見面起，薛凌對他的態度就很奇怪。但為什麼怪，怎麼怪，他都沒琢磨過。因為不在意，所以也沒上過心。可周正一只是心大，不是傻。這麼前前後後一串，他就想明白了。
薛凌對他是這麼個態度，是因為他始終就沒把自己當個正經人。
因為喬洛就沒把他當個正經人。
喬洛把周正一當什麼，他那圈朋友，就把周正一當什麼。
「操，」薛凌背上毛毛的，對周正一說，「你別這麼盯著我，怪瘮得慌的。」
周正一讓他說得愣了下，嘴唇動了動，正要說話，那把清亮如泉的嗓音就插了進來：「你們怎麼都圍在這裡。」
周正一抬眼望向薛凌背後，晏緒安挽著喬洛胳膊，向他們這邊走來。
「這一圈酒喝下來，我還沒好好敬你們呢。」晏緒安淺笑著，輕輕搖了下手裡的酒杯，「這一杯敬你們對喬洛的照顧，」他朝著周正一的方向虛碰了下杯口，「各方面的照顧，都算上。」
這種場面下，徐少嵐和薛凌對看了一眼，手上的酒杯誰都沒動，只有什麼都不知道的薛遠，笑呵呵的捧著杯子抿了口酒。
喬洛左手端著酒杯，右手插在褲兜裡，胳膊肘是屈起來的，讓晏緒安單手挽著。他走過來以後面上始終沒什麼表情，等晏緒安敬酒時，他把右手從兜裡拿出來，半側過身，在晏緒安肩上一按，附身湊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
晏緒安飛快的看他一眼，吐了吐舌頭，表情很是嬌俏。
周正一沉默的看著他們倆的右手，兩人的無名指上戴著一對兒銀白的對戒。
這時一個端著酒盤的服務生從旁邊走過，周正一一伸胳膊，抬手取了杯酒。
薛凌一直偷偷瞄著他，他突然這麼一動，薛凌趕緊抓了他手腕，壓著嗓音激動道：「你幹什麼？！你可別鬧！」
周正一讓他說得一笑。
笑完他也挺佩服自己的，都他媽這樣了，他也能笑得出來。
他沒想鬧，他朝著喬洛和晏緒安舉了舉杯子，一仰脖，乾了。
喬洛面無表情的盯著他。
周正一放下空酒杯，誰也沒看，轉身就朝著來時的路走過去。
走到宴廳大門時，一個外表冷峻的男人倚在門口喝酒，兩鬢摻雜了些許灰白，但臉卻看著年輕，像是只有三十多歲的樣子。周正一出去的時候那男人的眼睛一直追著他，表情很是玩味。
周正一被人盯著也沒發覺，他眼睛目視正前方，背脊挺得很直，挺得他胸背都是疼的。
眼眶也在疼。
不能哭。
別他媽哭。
這根神經繃了一整個晚上，現在也不能懈。
周正一在心裡對自己說，這裡沒幾個人把他當正經人看，但他自己得他媽看得起自己。
第六十三章
周正一駕車出了停車場，開出去幾公里了，才反應很慢的想起來他剛喝酒了。他把車速降下來，並線靠邊，停在路邊，手搭在方向盤上呆了一會兒，才摸出手機，打電話找了個代駕。
代駕小哥來的挺快，周正一從主駕轉到副駕，坐在椅子上繫安全帶的時候聽見小哥問他：「先生，你還好嗎？」
周正一下意識看了眼反光鏡，這才看到自己的臉——他臉色很白，眼眶有點紅，面相很是狼狽不堪。
回公寓的時候八點多鐘，周正一進門換了鞋，衣服都沒想起來脫，就在餐椅上坐下了。
原來周正一陪著他媽看八點檔電視劇，劇裡演的那些情啊愛的，Omega因為各種狗血劇情和Alpha分手以後，都會淚流滿面的捂著心口，疼得死去活來。周媽在電視外也跟著抹眼淚，周正一在旁邊就很討嫌的笑，說這演得也太浮誇了。
他原先一直把這個『心疼』當藝術修辭，現在才知道，這還真是生理性的啊。
周正一手肘架在桌子上，額頭貼著手臂，整個後背弓了起來。
真他媽疼啊。
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就跟跑馬燈似的，跟周正一閉起來的眼裡一遍遍的過。
他那時候是怎麼跟晏緒安說的來著？
——我和喬洛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我是他男朋友。
這句話裡的每一個字，每字都是一巴掌，狠狠抽在周正一臉上。
他把喬洛當戀人，喬洛把他當小情兒。
而且看其他人的反應，所有人都明白他在喬洛身邊扮演的是個什麼角色，只有他自己不清楚。
周正一覺著自己還不如那些做小情兒的呢，人家圖錢，起碼目的明確，不自作多情，最後還能賺個盆滿缽滿。他呢，他不自量力的圖了人，白搭了一顆真心進去，最後賠的血本無歸，還落得一身的傷。
這可真操蛋啊。
周正一的頭深深埋在手臂裡，好像他眼睛閉得緊，眼淚就掉不下來。
他頭疼，心也疼，整個人混沌不堪的，意識半睡半醒。眼皮子一沉再一輕，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趴著睡著了，他現在是被光晃醒的——門廊的壁燈被打開了。
周正一稍稍坐起來，他是背對著門口的，壁燈的光線很弱，可他睜眼時還是被刺了一下，有一點疼。他就又合了合眼，嗓音有些啞的說：「別開燈。」
喬洛去摸客廳燈開關的動作停滯了下，他放下鑰匙，逕直朝這邊走過來。喬洛繞過餐桌，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聲音聽起來很冷靜地說：「周正一，我們談談。」
周正一的脖頸彎著，頭是低垂的，他看著自己放在桌上的手，心想，還他媽有什麼好談的呢。
晏緒安白天來找他的時候，他是想談談，想談是因為他不信晏緒安的話，他需要喬洛的解釋，現在都親眼看見了，還有什麼解不解釋的呢。
飯桌上鋪了一層透明桌墊，被微弱的壁燈映著，有些反光。周正一低著頭，剛好能從那反光裡看到喬洛一個模糊的身影——喬洛在他對面坐著，雙手交握放在桌上，上半身坐的筆直。
周正一暗自苦笑了一下，在心裡默默的說，喬洛，我他媽疼得要死了，疼得腰都直不起來，你怎麼還能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呢。
因為不走心，沒在乎過是嗎。
喬洛捏了下手心，重複道：「我們談談。」
他這麼一動，周正一才注意到，他無名指那裡是空的，戒指摘掉了。
周正一看得那麼重的戒指，在喬洛這邊，也就是個見情人就摘了、見未婚夫再戴上的小玩意兒。
周正一把視線從他手上移開，「晏緒安白天找過我了，你們訂婚了。」
喬洛沉默了一下，回答：「是，我們訂婚了。」他很快又接著說：「周正一，你把頭抬起來，我有話要——」
「我不想看著你，」周正一一字一頓的，語速很慢地道，「我現在看著你就覺得噁心。」
周正一現在一眼都不想看到喬洛，不想從喬洛眼中看到跳樑小丑一般的自己。
喬洛那邊立刻就安靜了。
再難聽的話周正一也沒力氣說了，那些話扎不到喬洛，他心壓根就沒在這裡，傷不到分毫。這一句一刀的，最後還不是全落在自己身上。
說得再多，也是糟踐自己。
周正一眼睛酸得不行，他用力的閉了下眼，聲音有點抖的說：「我們……」
話說一半，周正一突然反應過來，他甚至連分手都沒資格說，因為他們之間根本就他媽沒真正開始過。
周正一緊緊皺起眉毛，換了句話說：「我明天就從這裡搬走，我給你一周的時間，你把留在我家裡的東西也收拾了。」
喬洛在對面坐著，一直放在桌上的手忽然向上抬了一下。
周正一始終低著頭，慢慢地說：「以後就不要再見了。」
喬洛突然站了起來，動作過大，椅子腿兒被他碰得刮著地，摩擦出尖銳的刺啦聲。
周正一下意識抬了眼，就只看到喬洛離去時線條冷硬的後側臉——他快步朝門口走去，抓了鞋櫃上的鑰匙，摔門而去。
門撞在門框上，砰的一聲巨響。
周正一眼皮跟著狠狠一顫，再次閉上眼睛，長長吁出口氣。
門的另一邊，喬洛背靠著門站在樓道裡，外面的聲控燈應聲亮起來，他抬手觸了下臉頰，然後又看看自己的手，始終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顯露出來幾分難以置信。
第六十四章
喬洛走了以後，周正一就維持著那個姿勢，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他腦子裡發空，心裡難受得心尖兒發麻，整個人就像一根被過度拉抻的皮筋，抻過頭了，鬆開勁兒也縮不回去，就那麼疲軟的垂著。
周正一精神特別疲憊，但又沒有睏意，他把頭抵在桌面上，心下有些蒼涼的想，他這情路一步步走下來，每一個腳印上都帶著真心，最後怎麼就落得這麼個下場呢。
他以為自己拿真心換真心，結果換來的不過是富家少爺信手拈來的逢場作戲。
喬洛他憑什麼，憑他媽什麼啊。
眼眶一熱，周正一沒再強忍，任由眼淚一顆顆往下砸。
他這輩子也沒這麼疼過，難受得撕心裂肺的。喬洛不值他的眼淚，他哭的自己，哭這小一年錯付的真心，也算是給他入情唱得這一台獨角戲，落個帷幕。
周正一沉默著落淚，沒一會兒，就被電話鈴聲打斷了。他抹了把臉，取過手機一看，是旋轉餐廳的預約員打來的。周正一愣了愣，接了，對方很客氣的問他：「周先生，請問您大概還有多久到？是這樣的，餐廳有規定，預定的位置超時半小時還是空桌的話，就不能給您繼續保留了，預約金也不能返還。」
周正一反應有點慢的才想起來這個事兒，他清了下嗓子，鼻音挺重的說：「不好意思，我不去了，預約金不用退，添麻煩了。」
掛了電話以後，周正一有些怔楞的想起來，是啊，如果沒去晚宴，沒親眼見著那一幕，他這個時候可能已經一臉深情的對著喬洛跪地求婚了。
不知道已有婚約在身的喬洛，看著傻愣愣舉著佛牌表訴衷情的自己，心裡又會是怎樣一番場景。
從頭到尾，周正一都是被耍得團團轉的那一個，喬洛看著他陷在自以為是的戀情裡，是不是特有意思？喬洛陪著他演戲，感情戲碼演得都還挺真，太真了，真到他以為兩個人可以綁定餘生。
其實當真的從始至終就只有周正一一個人。
周正一眼皮猛地一顫，狠狠閉了下眼，兩手很重的拍了下兩邊臉頰。
行了，哭也哭過了，別他媽矯情了。
不就是感情受挫嗎，周正一一下子站起來，他就當自己少年時神閃避過去的疼痛青春，晚他媽來了十年吧。
周正一去浴室拿涼水沖了把臉，手上沾著水珠往後腦門一扒頭髮，把整張臉露了出來。鏡子裡的自己臉色慘白，眼眶發紅，眼底又透著點青。周正一對著自己的臉笑了一下，笑挺難看，他抬了下眉毛，自言自語地道：「真他媽狼狽啊。」
從浴室出來，周正一擼起袖子就開始進自己屋收拾東西。
他過日子一向簡單，沒什麼七零八碎的東西，收著也快，沒倆小時就打包完畢了。就是從抽屜裡拿出那個被包得很精緻的禮物盒時，發了很久的呆，他還記著自己打包裝時那種雀躍的心情，全身都是那種很飽滿的喜悅感，漲得他心裡滿滿噹噹的。
這才過去多久啊，所有事情就都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周正一很是苦澀的提了下唇角，把禮盒、卡片和當時寫下的行程單，裹巴裹巴團在一起，隨便拿個透明袋子套了，丟進行李箱裡。
他把東西都收進了當時帶過來的拉桿箱。
周正一最後環視了公寓一圈，確定沒落下什麼了，就把公寓鑰匙放在桌子上，轉身準備走人。他一回頭才想起來，這可是公司宿舍，回頭他得退宿，鑰匙要上交的。他回身一撈，又把鑰匙帶走了。
拎著行李箱走出門，周正一剛把門撞上，一轉頭，就看見對門打開條縫，小季在裡面探頭看著他。
小季的視線一會兒落在周正一拉著行李箱的手上，一會兒又落在周正一臉上，他推了下眼鏡，語氣有點緊張地問：「你還好嗎？」
周正一想衝他笑一下，想起來自己現在笑得挺醜的，也就沒勉強了。他抿了下嘴，有點落魄地說：「說實話，不太好。」
小季抓了下頭髮，把門打開了一點，露出大半側身體。他皺了下眉，像是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說：「我那個，我昨天白天在樓下看到晏緒安了，他……他來找你麻煩了？」
周正一看著他，反應了片刻，才有些遲緩地說：「晏緒安和喬洛訂婚的事兒，所有人都知道，是嗎。」
小季觀察周正一神色，停頓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就是，前陣子公開的吧，也不算太突然，晏緒安追喬洛追了挺多年了。你不、不知道嗎？」
他不知道，他當男朋友處的人前陣子跟別人訂婚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周正一抬手捏了下自己後脖頸，偏了下頭。
小季盯了他半晌，想起來什麼，就說：「這時間也挺晚的了，你去哪兒啊要，要不你來我這兒對付一陣。」他把門徹底打開，摸了下眼鏡腿兒，「反正也空著一個屋。」
周正一這會兒出來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能往哪兒去，家他不想回，他給喬洛一周時間讓他把自己東西搬走，那這一禮拜他就不願意回家，免得撞見。周正一猶豫了沒一分鐘，就抬頭跟小季道了謝：「那我這幾天就打擾了。」
小季的公寓格局跟他那屋一樣，也是一廳兩室。小季住一屋，另一間房沒人住，不過傢俱齊全。小季把周正一行李箱拉過來，領著他往那屋子裡走。
周正一這時候才想起來問：「你怎麼知道我和喬洛的關係？」他一直以為倆人在同事面前隱藏的挺好。
小季翻出套全新的被褥正往床上鋪，聞言很奇怪的看了一眼周正一。
周正一餘光掃過他，發現他神態有異，就又疑惑的看了過去。
小季皺了下鼻子，視線和他錯開了：「你身上，時不時會有喬洛的味道。」他卡了一下，又補充說：「味道很重。」
「喬洛的味道？」周正一更疑惑了，「什麼味道？」
小季搓搓鼻尖：「他的信息素。」
周正一一開始沒聽懂，他頓了很久，才徹底明白了他這話裡的意思，也明白了被Alpha在床上咬後頸肉做標記會有什麼後果——被標記的那一瞬間，所帶來的除了皮肉刺痛外，還會被強行注入Alpha的信息素。Beta沒有腺體，可能不會對標記行為產生過多的生理反應，但身上也會短暫性的沾上屬於Alpha的信息素氣味。
但周正一是真的沒有意識到。
他小時候生病那陣，需要長期吃藥穩定信息素，病好以後留下唯一的後遺症，就是他對信息素味道格外不的敏感。他幾乎聞不到AO的信息素，從沒過多的在意過這東西，腦子裡壓根就沒有這方面的概念。
偶爾間，他確實能在自己身上聞到一股很淺淡的香氣，那味道屬於喬洛，是一種很讓人心安的木質香氣。周正一一度以為那是喬洛的男式香水味，可現在回想起來，住在一起這麼久，他其實從來沒有看到過喬洛噴過香水。
這香味周正一在假性發情期間聞到過，在喬洛興奮或者情緒激動的時候聞到過，也在喬洛壓著他做臨時標記時聞到過。
那是喬洛信息素的味道。
周正一難堪的閉了下眼。
他一個Beta，身上隔三差五的帶著一股Alpha信息素的味道，就跟在身上明晃晃的貼了個挨操的標籤似的。他都沒法想，他在公司裡滿場跑的時候，別人又會怎麼看他，又能怎麼看他。
怪不得小季當初見到他是那麼一個嫌惡的態度，周正一還懷疑過他性別歧視，其實人家壓根就不是瞧不上Beta，人家只是很單純的瞧不上他。
周正一自嘲似的咧了下嘴，問小季：「你第一天就發現了？我跟喬洛的事。」
小季在給他套枕套，套完了拍一拍，說：「不是，你沒來，我就知道了。」他放下枕頭，看了眼周正一，「公司申請宿舍，都是同部門的安排在一起的，你遞完申請，我這裡就接了通知，說有新室友要來。」小季停頓一下，又拍了拍枕頭，接著說：「不過後來你就被調去喬洛寢室了。」
周正一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喬洛為了操他操得方便點，也他媽挺煞費苦心了。
小季幫忙收拾完，臨出門前，狀若無意地又問了一句：「你們，你跟喬洛……現在還是那種關係嗎？」
周正一轉臉看看他，眼底很平靜：「我們現在沒關係。」
他當初把喬洛在心裡埋了多深，現在就要從多深的地方，一點點把他挖出去。
第六十五章
周正一這一覺悶過去，再醒過來都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眼皮一動，就知道自己眼睛肯定是腫了，太陽穴也一漲一漲的疼，從後頸到背肌都是僵的，四肢也很乏力。
不過好在今天是個休息日，他還有個緩衝時間，能好好休息一下。
醒了也不想起，周正一就跟床上躺著挺屍，快一點的時候門口響起兩聲微弱的叩門聲，小季聲音放得很輕的在外頭叫他：「周正一，你醒了嗎？」
周正一骨碌爬起來，頂著一腦袋亂髮走過去開了門：「醒了，怎麼了嗎？」
「……沒怎麼。」小季站在門口，神色裡多多少少露出點擔憂，「你餓不餓？我訂飯，你想吃什麼？」
周正一揉揉胃，他剛躺著沒啥感覺，這稍微一動，就還真覺出餓來了，他捋了把頭髮：「這都幾點了，甭定了，冰箱都有什麼？你等我洗把臉，湊合給你做做吧。」
小季一標準技術宅，周正一還真對他的冰箱期待值過高了，那裡頭啥都沒，就有倆雞蛋，廚房裡還屯了點泡麵。
周正一回身撇了眼小季：「得，有啥吃啥吧。」
他把泡麵放碗裡，一個放了料包一個沒放，放微波爐裡叮一分鐘，完事兒取出來又放上料包，再叮，拿出來臥上雞蛋，最後再加熱。
這個做法又省事又省時，周正一舉著兩碗麵從廚房裡轉出來時，一共也沒花上十分鐘。
小季坐在餐桌旁，朝兩個碗裡看了看：「為什麼一個有菜一個沒菜？」
周正一讓他問的晃了下神。
因為喬洛吃東西忒事兒精，泡麵的菜包裡有他不吃的胡蘿蔔渣，周正一做的時候都沒過腦子，習慣成自然，直接就給把另一碗的菜包給扔了。
這做飯的習慣以後得改。周正一把那碗料足的往小季面前推推，自己端著沒放菜包的那一碗挑筷子吃了。
小季吃了兩口，把被熱氣吁出霧面的眼鏡摘下來擦了擦：「怎麼比我自己泡的好吃？」
「好吃就對了，我這可是老周家絕學手藝。」周正一呼嚕呼嚕吃著面，自個兒誇自個兒。他原來自己住的時候懶得天天做飯，時不時的就拿微波爐叮面吃，叮多了自然就知道怎麼做最好吃。
吃完飯小季想去刷碗，讓周正一給攔了。周正一現在就想隨便做點什麼，沒事幹他就容易走神，也不是特意去想什麼，就是一不留神會腦子放空。
小季一直在他身後，彆彆扭扭的跟來跟去，想著法的和他找話聊天。
小季其實嘴皮子不太利索，話題挑得生拉硬拽的，跳躍性還特強，可架不住倆人興趣愛好吻合，他想起什麼說什麼，周正一還都能接的上話。
周正一自己本來情緒挺低的，不太想說話，這一下午讓小季帶的，也沒什麼功夫傷感，注意力都給轉移了。
他知道小季這是怕他難過，專門找他說的話，他也不想一直擺個奔喪的臉，就也強打精神，跟小季逗悶子：「我原來還覺著你話少，現在一看，你這還帶了個話嘮的隱藏屬性啊。」
小季沉默了片刻，抬手推了下鏡片，「我有個毛病，一緊張，說話就容易磕巴，所以就不是很愛跟不熟的人說話。」
周正一跟他相處久了，其實稍微能感覺出來，小季情緒起伏大的時候，比較愛說短句。
周正一挑了挑眉，接著跟他逗：「那你就愛跟我說話啊。」
小季坐在電腦前面在鼓搗遊戲，聞言轉過去臉看了看周正一：「你又不會笑我。」他把頭轉回去，盯著屏幕，又補了一句：「你不是那種人。」
周正一聽著這話，心裡還是軟了一下。
接觸時間越長，他越發現小季的性格對他胃口。
小季這個人吧，對你看得上就是看得上，看不上就是看不上，欣賞嫌惡都在臉上，表現的很直白。周正一第一天來時，因著誤會，還被他拿話刺兒得有點無措，後來漸漸摸清楚他脾氣了，處著就順了。
跟小季這種腦子裡沒彎彎道道的待在一起，不累心，相處起來是很簡單舒服的。
總部裡其他人是怎麼看他的，說實話，周正一除了一開始梗了那麼一下，現在還真就想開了。人家怎麼想是人家的事兒，周正一管不了，也犯不著拿這個鑽牛角尖，他做好自己就行。
不過小季到底還是和那些同事不太一樣，他是真有心把小季當朋友處，不能不在乎小季怎麼看他。
周正一想了一想，他知道自己這個話說出來可能有點突兀，可還是想說：「我之前跟喬洛……其實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這話說完周正一自己也有點虛，就又添了一句，「起碼在我這兒，不是。」
「嗯，」小季敲著鍵盤很快的應了個聲，然後抬手按了下後頸，語氣有點不自然地說：「我之前對你，有過誤會。」小季瞥了他一眼，頭又轉回去，隔了一會兒才接著說，語氣是很真摯的：「不過我現在知道的，」他把之前那句話又重複了一下，「你不是那種人。」
周正一這兩天心裡一直很堵得慌，狀態很不好，這時被這句話撥拉一下，心底也痛快了幾分，他就抬頭笑了那麼一下子：「謝謝。」
小季坐在電腦椅上，轉過來面向他，「要不，你等上班，去退了那邊的宿舍，住到我這裡來吧，」小季蹭了蹭椅子扶手，「反正你本身也應該住這裡。」
周正一後來還是把小季的好意給回絕了，他不光要辦退宿，他還要申請從總部調回分公司。
這事兒說來其實還挺對不住小季的，他來這兒沒半年，崗位剛焐熱乎，工作也接上了正軌，結果現在要抬屁股走人。他這一走，辦公室裡就又缺個人，下個人調過來之前，小季就得獨挑大樑。周正一心裡是愧疚的，但他是真的不打算在總部繼續上班了，他不想再碰見喬洛。
小季知道以後情緒有點低落：「你很適合這個工作，我希望你、你能留下，但還是尊重你的決定。」
周正一禮拜一上班，就去遞交了申請調回原部門的單子，部門的領導也找他談過話，試圖挽留，不過周正一心裡主意是已經定了的。
人事調動按流程得層層審批，需要15個工作日，三周左右。周正一趁著這個時間做了工作整理，把手上處理跟進的項目都仔細收了尾，實在結不了活兒的，就做好交接。
這期間他一直住在小季這裡。他也不好白住，就把做飯給攬了下來。
小季是個好養活的，餵啥吃啥，吃啥香啥，特好餵養。
就是做飯的時候，周正一總會不自覺的在菜裡多放糖——喬洛好甜口。
兩人共同生活過的那一段記憶，有一部分已經轉成了習慣，融進周正一身體裡。周正一緩緩呼出口氣，他得一點一點的來，把那些不屬於他的習慣慢慢改掉。
挺過最開始的那幾天後，最難熬的反倒是後面的鈍刀子割肉，喬洛的存在感實在太過強烈，周正一越不想想起他，就越是忘不掉。
這麼挨了幾天，周正一也不跟自己較勁了，他做不到一下子把喬洛從腦子裡踢出去，想起來的時候就讓自己想，心裡會難受，難受完了他整理下心情，也就慢慢緩過來了。
其實也沒想像中那麼難捱，漸漸地，他心態也就放平了。
他自己在腦子裡捋了一下，如果一切重頭再來一次，時間點回到他剛犯病那會兒，喬洛幫他度過假性發情期，倆人一天天相處下來，那其實他還是會被吸引，然後按部就班的喜歡上喬洛。
他不管喬洛把他當什麼了吧，起碼他的感情是很真摯的，只不過最後他愛上的人沒愛上他，他付了真心，然後沒得到回報，這麼一想也挺簡單的。他感情撒出去就是撒出去了，他沒後悔過，也沒必要去生出什麼怨恨，疼就受著，疼過去了就好了。
這段感情周正一拿得起來，就放得下去，只是需要時間。
第二周到周末的時候，周正一拎著行李站在小季公寓門廊，回身笑著說話：「行了，就這樣，以後可能沒這麼容易碰面了，咱們私下多聯繫吧。」
周正一工作上交接的差不多了，申調的手續還在辦理中，剩餘這幾天周正一也接不了新活兒，乾脆就請了假，準備回家好好放鬆幾天。
小季在他身後站著，「你可以多住幾天的。」
「不了，打擾你夠久了，這幾天真是多謝了。」周正一朝他笑笑，抬著行李準備推門。
小季跟著他往前走了一步：「要不，還是我送你回家。」
「騎車送啊？」周正一笑哈哈的回看了他一眼，打趣他道：「你那車放上我可就沒地方放我行李了。」
小季抿了下嘴，硬邦邦地說：「我會開車的，我只是、只是不喜歡開車……」
周正一拉著行李走出門，轉過頭時臉上還掛著笑：「不愛開你還管送？那你對我也算是特別優待了哈哈，沒事，你甭麻煩了，我自己有車。」
周正一跟小季道別，關上門，拉著行李往前走了沒兩步，對面的門突然也被打開了，喬洛正好從裡面走出來。
兩人撞了個對臉。
從半個月前那一次談話後，這還是周正一第一次看見喬洛，他腳下頓了兩秒，心口狠狠地揪了一下。
喬洛這幾天應該是都沒回來住過的，周正一沒想到他這都要徹底離開了，還會巧到在這裡碰上面。
喬洛手裡捲了張資料紙，他看到周正一，動作頓了頓，蹙了下眉：「周正一，你沒必要調……」
周正一身後的門忽然打開，小季舉著他鑰匙串從裡面探出身：「周正一你鑰匙落下了。」
周正一很快回神，扭身接過來：「謝謝，剛隨手放鞋櫃了，你瞧我這記性。」
小季皺眉看了看喬洛，又看看周正一。
周正一拍了拍他肩膀，拿著鑰匙串朝他揮了揮手，拉著行李去按了電梯。
喬洛捏住手裡捲著的紙，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很淡的從季徵宇臉上劃過去，又掃過背衝著他的周正一，就一言不發的站在電梯口，單手揣兜等電梯。
電梯一到，周正一和喬洛前後進了電梯。
兩人之間一時無話。
再見到這個人，周正一緩和得差不多的心又開始一抽一抽的疼。
他緊緊攥了下手心，再鬆開，盡量平穩了聲音，開口道：「你放在我家裡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喬洛神情漠然，電梯門一打開就率先邁了出去，他留給周正一一個背影，聲音很冷的甩下一句話：「沒什麼值得要的，你全扔了吧。」
這話就跟句雙關語似的，周正一聽得心臟被狠狠一扯，抽著擰了一下。
他開車到家以後，坐著緩了半天，才起身收拾東西——喬洛的電動牙刷，拖鞋，睡衣，還有衣櫃裡備用的西服，再加上他給周正一買的東西，亂七八糟一大堆，一件件的全被周正一挑出來，丟進一個大型編織袋裡。
周正一花了一下午時間才把東西收拾好，編織袋堆在門口，打算第二天就丟出去。騰空了地方，周正一再把自己的行李攤開，東西拿出來一樣樣歸位，那個裝著佛牌的小禮物盒周正一現在也沒心思拆，索性帶著包裝卡片一股腦的丟在了臥室桌上。
晚上他洗過澡，身上熱騰騰的從浴室走出來，脖子上架著毛巾正在擦頭髮，客廳門口忽然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
這動靜來得太過突然，周正一愣了下神。
他愣神的功夫，門鎖就被捅開了，門一拉開，外頭是喬洛，面色異常的陰沉。
周正一驚得有點懵：「你來幹什麼？？我不是說了別讓我見——」
喬洛邁進來，一把甩上門，他鬆了鬆領口，踢了一腳門口的編織袋，神情有些古怪地說：「你這麼急著讓我搬走，想讓誰住進來？嗯？」
周正一皺起眉，沒有立刻接話，他隱約覺著喬洛的狀態不太對勁。
喬洛往前跨了一步，鼻息間卷帶著濃重的酒氣：「季徵宇？還是陳修哲？周正一，你他媽是不是身邊一天都不能缺男人？」
第六十六章
周正一一下都沒反應過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也懶得往腦子裡琢磨，直接上去推了喬洛一把，聲音很沉的說：「你把鑰匙還給我，然後離開我家。」
喬洛被推得身形一晃，反手抓住周正一的手，眼睛微微瞇起來：「你還想跟我鬧到什麼時候？」
周正一聽得一愣：「鬧？你什麼意思？」
喬洛眼神有些散，目光也不太清明，他抓著周正一的手使了力氣，說話帶著明顯的醉態：「半個月了，你到底鬧夠了沒有？」
喬洛看著像是真的喝多了，周正一跟他隔著一段距離，都能聞見他身上帶著的濃濃酒氣。周正一不想跟個神志不清的酒鬼在這兒浪費時間，他用力把手抽出來，壓著火氣說：「我不想跟你說話，你現在立刻出去。」
喬洛看了他幾秒，忽然嗤的一笑：「你趕我幹什麼，你住過去還不行，還想讓季徵宇搬進來是嗎。」
「你他媽發的什麼瘋？」周正一真是不想跟他多廢話了，他側過身子，想隔著喬洛去開門，「我想讓誰搬進來就讓誰搬進來，你他媽管得著嗎？！」
喬洛突然出手，鉗住周正一肩膀，手臂一帶，就把他強行轉了個身位，懟在門上，夾在自己和門中間。喬洛臉色很沉，眼神陰鬱的說：「你再說一遍。」
周正一後背匡當撞門上，撞得他火氣也躥上來，他用胳膊肘抵住喬洛不斷逼近的胸膛：「說什麼？你管得著嗎？我跟你現在沒關係了，沒他媽關係了你聽不懂話是嗎？？」
喬洛被罵得像是一怔，他些微睜大了眼，直直看著周正一：「你想分手？」
周正一趁他力道鬆懈，伸手將他推開了些，他情緒也暴躁起來：「想？我們半個月前就已經分了，我他媽是不是話說得不夠清楚？喬洛，我們早分手了，分了你聽見沒有？別他媽再來我家，別再在我眼前出現。」
喬洛低著頭往後跌了一步，神色閃過一瞬的無措。他穩住身形，頭再抬起來，臉上的神色隨著周正一的話一點點寒了下去。他抬眼看向周正一，猛地探身，一把扯住周正一脖子上的毛巾，帶著一股狠勁兒用嘴堵住了他的嘴。
周正一被撞得嘴唇磕了牙，後腦勺被慣性懟到門板上，砸出光噹一聲，他疼得唔了一聲。喬洛的唇抵上來，滾燙的舌尖沿著他齒縫往裡探，想撬開他的嘴。
我操。
周正一腦子裡轟了一聲，對著喬洛的嘴就是一咬。兩人相接的唇間立刻就見了血，喬洛吃疼，往後退了一下。周正一逮住這個空隙一拳砸了過去，喬洛拿手掌接住了，另一隻手擦擦自己唇上的血。他看看指尖上自己的血，又看了看一臉憤怒的周正一，胸口微微起伏，深深喘了口氣。
周正一現在又氣又躁，簡直煩到了頂點。
他也是沒想到，喬洛喝多了還能跑過來整這麼一齣。他不知道喬洛這是喝得神經錯亂了，跑他這撒酒瘋了，還是他真就沒意識到倆人已經分手了。
操得了，周正一心想，你都他媽瞞著我訂婚了，我不跟你分還他媽守著你等過年嗎，留下來當小三豐富人生經歷？？
周正一越想越氣憤，他往回抽了一下被喬洛握住的手，沒抽出來。周正一罵了一句，惡狠狠的說：「你他媽鬆開，你別碰我——」
喬洛像是被這句話激了一下，表情繃緊了，攥著周正一手腕，往他身後一背，迫使他挺起胸膛，和自己上身抵在一起。兩人的距離陡然貼近。
喬洛低頭，垂眼看著周正一，眼簾有點發顫：「我怎麼就不能碰你，你不給我碰你想給誰碰。」
喬洛這個狀態真的完全沒法溝通，周正一掙動一番，被喬洛壓制得死死的。
喬洛看了他好半天，忽然嘴唇一抖，聲音裡帶著委屈的說：「你還嫌我噁心。」
周正一被他這語氣裡裹帶的那份委屈晃了下神。
喬洛在周正一愣神的功夫，彎下脖頸，頭靠在周正一肩窩裡，輕輕蹭了蹭。
周正一上身穿的是一個很寬鬆的棉短袖。喬洛蹭完他脖子，又往下挪了挪，對著他左側胸口很輕的落下一吻。
那一個吻，就像是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親在了周正一的心臟上。
周正一激靈一下，驟然發力，整個人朝著喬洛撞過去。喬洛猝不及防間被頂得身子一歪，後腰猛然磕上鞋櫃邊角，疼得他嘶了口氣。
周正一眼眶發紅的盯著他。
他怎麼還有臉委屈給周正一看呢，那周正一的委屈又有誰看呢。
周正一抓起鞋櫃上的鑰匙，真是一個字都不想再跟他扯了，轉身就出了門。
他下了兩層樓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穿著睡衣拖鞋就跑出來了，兜裡就有個家門鑰匙，手機都沒帶。他煩躁的想了想，下樓去找了顧鳴。
他髮小的家跟他在同小區，只不過隔了幾棟樓。周正一穿著睡衣在小區裡走，偶爾也能碰見這幅打扮出來倒垃圾的居民，瞧上去也不算太突兀。
顧鳴幸好在家，一拉開門，瞧見他這個打扮，特別詫異地喊：「喲呵，你這整得哪齣？咱倆老爺們，就別玩什麼睡衣趴了吧？？」
周正一對著自己髮小真是一點門面都懶得裝，不痛快都貼在臉上，喪眉耷眼的就扒拉開他擠了進去。
顧鳴跟他後面圍著轉：「這怎麼的了，你跟喬洛吵架啊？給趕出來了？」他咋咋呼呼的，「不對啊，這你房子啊，要趕也是你趕那個小崽子啊。」
周正一頭也沒回地說：「我們分了。」
顧鳴安靜了幾秒鐘，蹬蹬蹬跑到周正一面前，仔細探了下他神色，「分啦？你倆誰甩的誰啊？因為個啥啊？」
周正一繞過他，走去廚房給自己掏杯子接水喝了。
顧鳴靠在廚房門上，絮絮叨叨個沒完：「不樂意說就不樂意說吧，不過我提前說啊，我看不上那臭小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一會兒你要想哭鼻子，我可能沒法陪你感同身受。」他看著天花板，挺認真的想了想，「要不你給我幾分鐘，讓我想想我二姨姥姥，醞釀下情緒。」
周正一本來心裡挺不好受的，現在讓顧鳴這麼突突突一攪合，只剩下無奈了，他放下杯子說：「祖宗，你那嘴能不能歇一會兒？半個月前就分了，我早沒事了。」
「半個月前就分了你現在才告訴我？」顧鳴撇撇嘴，眼睛一轉，忽然抓住了重點，「誒等會兒，你們分半個月了，他怎麼還能把你從家裡擠出來？」顧鳴一擼袖子，甩了甩小瘦胳膊，「這臭小子什麼毛病？跟你犯渾呢？不行我得告訴哲哥去。」
「誒，你消停的，別添亂了成不成，」周正一捏了捏眉心，「我自己能處理，你別去折騰修哲。」
周正一在顧鳴家裡蹭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家。一開家門，喬洛已經走了，門口的編織袋也不見了。
周正一鬆了口氣，在屋裡尋摸一圈，沒看見喬洛應該還回來的那串鑰匙，他也懶得再較勁，直接打電話約了個換鎖師傅過來。他去衛生間洗漱，刷牙的時候忽然覺出點不對勁來。他掃了眼洗手檯子，發現喬洛那支電動牙刷不知怎麼又放回來了。周正一一嘴的牙膏沫子，在那愣了半天。他皺著眉毛，迅速漱完口就轉進了臥室，一拉衣櫃，眼睛瞬間就瞪大了。
衣櫃裡滿滿噹噹的，掛著他的夾克、帽衫，還有一看就不屬於他的西服襯衫。喬洛那些東西，他昨天怎麼給拿出去的，現在又怎麼給塞回來了。
合著喬洛沒把東西拿走，而是給擺回原位了。
這他媽的是搞的什麼玩意兒。
周正一心火一下子旺起來，他氣呼呼的在屋裡轉了一圈，突然發現這家裡不光是多了東西，還少了一樣。
昨天他隨手放在臥室桌上的禮物盒，不見了。
第六十七章
那禮物盒被包得花裡胡哨的，上頭插著小賀卡，底下壓著行程單，一起塞在一個透明袋子裡。周正一記著他昨天收拾行李的時候，這袋子被他順手擱桌面上了的。現在一套三樣，連帶著外頭裹著的透明塑料袋，統統不見了。
周正一心裡突突的跳，不死心的還往桌下看了看，沒有，抽屜裡翻一翻，也沒有。
肯定是被喬洛給拿走了。
周正一坐在床上，兩手拄著膝蓋，氣得氣血直往上翻。他一想到喬洛可能已經看到了小賀卡上他親筆寫的字，就控制不住的胸悶心悸。
那沒來得及送出手的定情信物，和賀卡上還沒被看到的情話，真是他在這場不對等的戀情裡，僅剩的一塊遮羞布了。
結果現在，連這最後一塊遮擋都被砸得稀爛，一顆沒人在乎的真心，血肉模糊的，就那麼剖開了，大剌剌地曬在青天白日下。
周正一合著眼，等這股難受勁兒慢慢緩過去，才摸出手機，翻到喬洛的號碼，一狠心打了過去。
人帶不回去了，可老周家的佛牌他總得帶回去。
喬洛電話接的很快，周正一也沒墨跡，語音一通他就開門見山地問：「你是不是拿了我東西。」
那邊停頓了片刻，才回話：「你是說，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是，我收下了。」喬洛的聲音很平，聽不出什麼情緒。
周正一卻被他這句『收下了』激得心火翻湧，他捏了捏眉心，盡力維持著冷靜：「那不是給你的，你還給我。」
喬洛似乎是在公司裡，背景音有些嘈雜，有陌生的聲音隔著電話傳過來：「這份單子需要您簽個字。」喬洛聲音離遠了嗯了一聲，過會兒又貼近了話筒，繼續剛才的對話：「我收了就是我的。」
「放他媽屁！你有什麼資格……」周正一語氣急促，他停了一下，呼了口氣，又道：「我不想跟你廢話，你趕緊還回來。」
這下喬洛那邊沉默了很久，要不是還能聽到那邊有人走動的忙碌音，周正一還以為他掛了電話。喬洛似乎是又處理了什麼要緊的工作，才慢條斯理的開了口：「那你來找我。」
「可以，」周正一語速很快，「你在總部？「他話一出口才想起來今天周日，總部放假，他改口道：」還是你自己公司？你發個地址給我，我這就過去找你。」
「我現在騰不出時間，」喬洛那邊有刷刷的簽字聲，「我給你發個地址，你晚上8點去那裡等我。」說完他就掛了電話，沒一會兒微信發過來一個定位。
周正一把手機丟開，仰面摔進床裡，他兩手交疊著架在額頭上，真的想不明白喬洛這又是想玩什麼。
中午換鎖的師傅過來給安了新鎖，周正一給人結完錢，就把鑰匙串替換成了新鑰匙，舊鑰匙在手裡攥了一下，直接丟了垃圾桶。
喬洛約的地方在市中心，周正一預估好堵車的時間，六點半就出了門。他按著導航一路堵過去，到目的地的時候差不多快八點。
他把車倒進門口的空位上，下車一看，這才覺出彆扭來。他本來以為喬洛會約他去辦公樓之類的地方，沒想到這導航的終點似乎是個餐廳。
這裡位於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街圈裡，按理說應該是最不好等停車位的地段，但這裡別說需要他費心找車位了，這餐廳門口的停車場上幾乎是全空的。
周正一擰著腦袋左右看了一圈，又看了看導航上的地址——他直接從微信裡導進導航裡的，不會弄錯。
沒走錯地方啊，周正一正有些拿不準，一個穿西裝的中年男人朝他走過來，胸口別了個大堂經理的胸牌，未語先笑：「是周先生嗎？」
周正一鎖上車門，看著他點了點頭。
大堂經理朝餐廳大門的位置一擺手，很客氣地說：「您這邊請，喬先生已經到了，在上頭等您。」
周正一跟著這位經理走進大門，在大廳裡拐了個彎，直接進了電梯，按下最高層的電梯鈕。
全透明的玻璃電梯徐徐上升，周正一看著那樓層按鈕都跳到17、18層了，按鈕燈才亮到一半，這才特別遲鈍的反應了過來。
他知道這是哪裡了，這是他之前預定了座位，最後卻沒能來成的旋轉餐廳。
這旋轉餐廳建在一座高塔建築的頂層，合計約有三十來層樓的高度。在頂樓用晚餐時，餐廳會緩速旋轉，可以從落地玻璃裡，向外鳥瞰整個城市夜景。
他原來是打算在這裡跟喬洛求婚的。
電梯一層層爬高，周正一木愣愣的看著地面的景致越變越小，心裡頭被緊緊勒了一下。
時間沒允許他再多想什麼，電梯門就打開了，旋轉餐廳裡燈火通明，本該是賓客滿座的周末晚上，此時卻是空寂安靜。
整個餐廳裡，只有地段最好、最負盛名的那個賞景台上，坐著一位客人。
有錢真他媽好啊，周正一當初在官網上又是排隊又是抽號的，最後也不過是搶到了靠近餐廳中部的包間。能在就餐時欣賞夜景的位置過於搶手，網上的預約都排到了一個月後。
生意這麼紅火的餐廳，有錢人也是說包場就立刻能包場的。
大堂經理對周正一比了個請的動作，就停步了。周正一自己往前走了幾步，喬洛側頭看到他，立刻對他笑了一下，然後起身，繞過桌子，拉開了對面的椅子。
周正一慢慢走過去，站在餐桌前，看了眼桌上明顯精心佈置過的燭火，又看了看一旁的喬洛。
喬洛今天穿了一身淺白色的禮服，打了個領結，頭髮也打理過，拿髮蠟抓出來個很好看的造型。
喬洛常穿西裝，可周正一從沒見過他穿禮服的，也沒怎麼見他穿過淺色。深色的正裝易顯肅穆深沉，喬洛的臉和年紀在生意場上太過張揚年輕，他得靠衣服穩住氣場，所以慣穿深色的高定西裝。可其實這種設計偏奢華的淺色禮服才是最襯他五官的，配上他天生淺淡的髮色和瞳孔，英俊又貴氣，彷彿是上世紀裡出身名門、血統高貴的小公子。
喬洛兩手搭在椅背上，目光專注的望著周正一：「正一哥，你坐。」
周正一迎著他的視線，聲線沒什麼起伏的說：「不必了，你直接把東西給我吧。」
喬洛拍了拍椅背，堅持地道：「哥，我們坐下談一談，好嗎？」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了，我想說的我都說完了，」周正一跟他說話就覺著疲憊，他閉了下眼，「我們分了，你把東西還給我，以後也別再見面了。」
喬洛緊緊抿著嘴，臉上繃著，搭在椅背上的手指指尖泛白，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說：「我不同意。」
周正一皺眉看了他一眼：「什麼？」
「我沒同意分手，」他倏地伸手，想去拽周正一胳膊，「這是兩個人的事兒，憑什麼你說分就分，我不同意。」
周正一往後躲開了，眼神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喬洛，過了一會兒才說：「你什麼意思？你說這話認真的？」
喬洛抓空了，手在半空中頓了一下才收回來，他胸口做了個起伏，垂下眼睛：「半個月了，你不要再跟我鬧了好不好。」
「我操，」周正一深吸口氣，火一下躥起來，「喬洛你腦子沒毛病吧？誰他媽跟你鬧了，我跟你分手還得你同意？那你他媽跑出去訂婚的時候你問沒問過我同意嗎？」
喬洛臉上閃過一絲陰鬱，他不依不饒的逼近一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我想的哪樣？我還用想？我自己看到了。」周正一呼吸急促，目光從周圍掠過，「你現在弄這些還有什麼意思？？」
「哥，你說要給我過六一的，」喬洛緊緊盯著周正一，「你先坐下來好嗎，你給我個解釋的機會……」
「別再廢話了，浪費你時間，也他媽浪費我時間，」周正一氣急敗壞的拽住喬洛領子，「趕緊把佛牌還給我！」
喬洛用手握住周正一的手，眉眼蹙起：「我是和晏緒安訂婚了，可我……」
周正一使勁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同時餐廳中央的電梯一響，電梯門向兩側打開，從裡面陸陸續續走出來好幾個人。
那群人裡有A有O，都是一對兒一對兒的，為首的一腦袋紅毛，摟著個凹凸有致的Omega，一跨出電梯就笑了一聲：「我說什麼來著，能把這裡包場的，姓喬的，除了喬洛還能有誰？」
大廳經理抹著額頭，從後面跟上來，一臉愁雲：「薛少爺，今天喬先生真的是把這裡包場了，他特意囑咐過，誰也不讓進。」
薛凌朝他一甩下巴：「就我跟他的關係，這麼大餐廳，他還能勻不出塊地方讓我們吃上飯？你放心，出事兒有老子頂著。」他對懷裡的Omega一抬眉，「這美女我都帶來了，還能掃了興。」
那美女衝他嫵媚地拋了個媚眼，薛凌露出個痞氣的笑，朝喬洛那邊一抬頭：「喬少爺，這面兒你賣不……」他話說半截，這才看見被喬洛擋住一大半的周正一，他尾音自動消下去，腳步也停了，有點尷尬的抬著調子喲了一聲。
他一停，後面的人就被擋了，有個公子哥在後頭嚷嚷：「走啊，堵這兒幹嘛呢，」他帶著自己的伴兒繞過薛凌往前走了兩步，一抬頭，看了眼喬洛：「這喬少爺就是大手筆啊，這地方說包場就包場。」他又看了看喬洛身後的周正一，嘖嘖地道：「喬大少哄個情兒弄這麼大陣仗，你不怕家裡那位晏大美人生氣啊？」
後面幾個人都笑了笑，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少爺在後頭探了探腦袋，眼神放肆的來回打量了好幾圈周正一，笑嘻嘻地說：「喬少爺口味還挺獨到，Beta的滋味好不……」
喬洛臉色極其陰沉，突然很冷的開口：「閉嘴！」
那小少爺立刻噤聲，表情有些吃驚的看過來。他旁邊站著的另一個公子哥誒了一聲，圓場道：「喬大少今天怎麼這麼大火氣，還不興開個玩笑了？」薛凌在旁邊拿胳膊撞了他一下，小聲說：「別他媽再說了，走、走。」
一群人莫名其妙的被薛凌趕回了電梯，又緩緩降了下去。
喬洛回頭看向周正一，周正一臉色看著很白，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兩人視線對接在一起，周正一說：「你剛才想說什麼？你是訂婚了，可你——」周正一吸了口氣，一字一頓地說：「還、沒、操、夠，是嗎。」
喬洛眼睫毛狠狠顫了一下，他微微睜大了眼，眼底閃過一絲無措來。
周正一目光往下落了落，表情現出幾分倦怠，他合了合眼，伸手在自己衣領裡摸了摸，拽出條紅繩來，手一用力，扯斷了，連著下面的小佛牌一起朝著喬洛用力丟過去：「佛牌我不要了，你碰過的東西我都不想要了，你愛怎麼就怎麼吧。」
第六十八章
佛牌砸在喬洛胸口上，彈了一下，又墜到餐廳的地毯上，向外滑出去好遠。
喬洛表情像是怔了一下。
周正一手揣進外套兜裡，轉身就走。
他進電梯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是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他這段感情沒能善終，他認了，誰對誰錯，誰對不起誰，他也不想掰持了，沒意思，也沒意義。他現在就想把這事放下，往後好好過他自己的日子。
可現在他連灑脫的轉身離去都做不到。
他也真是沒想到，他都跟喬洛分手了，倆人掰了，就這樣，他還是會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富家少爺圍著嘲弄，指著鼻子喊小情兒，還是個橫插在別人關係裡的第三者。
這又是三兒又是情兒的，還他媽挺全乎。
周正一忍不住的想，他上輩子是不是刨過喬家祖墳啊，這輩子給他還債來了，為什麼他剛能緩過口氣來，喬洛就帶著這一團的爛糟事兒，再招惹上他，然後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他臉上。
電梯落到一層，周正一快步跨出門，向著停車場走去。
偌大的停車場空曠得很，除了周正一的車外，旁邊還停著幾輛惹眼的跑車，剛才那幾個公子哥，一人摟著個Omega，靠在車旁正在說話。周正一一出現，薛凌就往他這邊抬了下頭。
薛凌打量了一下快步走路的周正一，又往宴廳門口看了一眼，沒瞧見喬洛。
他鬆開懷裡的美女，等周正一走近了，橫跨一步，擋在他身前，張嘴對著他誒了一聲。
周正一看了他一眼，沒搭理，繞過他就要走。
薛凌在他後邊跟上來，胳膊抱在胸前，追著他背後說：「我說，你這脾氣也忒大了點。」
周正一躲開他，薛凌又擋過來：「誒你等會兒，我這兒跟你說話呢。」
周正一抬眼瞥了瞥他，薛凌抓了把頭髮，聳了下肩：「那什麼，你也別太拿喬了，喬洛訂婚這事兒吧，其實也不礙著你什麼，你倆該怎麼還怎麼，他跟小安吧，就是……」
「你這是在開解我？」周正一忽然打斷他。
「啊，」薛凌看著周正一，還點點頭，「是，你別跟他鬧了，他最近也不太好過。」
周正一半落著眼皮看他，目光很冷，「那我他媽謝謝你。」
薛凌瞪了周正一半晌，扯了一把自己領口：「你這Beta真他娘的是軟硬不吃啊，你別好賴話不分。」他嘖了一聲，跟那兒自言自語的，「這喬洛到底看上你什麼了？看上你這臭脾氣了？」說完這話，薛凌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神往周正一下身飄了一下，忽然湊過來，壓了嗓音好奇地問：「還是說你活兒特好？」
他媽的……
周正一火再也憋不住了，突然出手，揪住薛凌衣領，使勁兒往後一摜，怒道：「滾蛋！」
薛凌向後打了兩個踉蹌，操了一聲，臉色立刻不好了，音量拔起來：「你還挺來勁？我他媽看你是個Beta，不想跟你動手而已，你別給臉不要臉。」
薛凌這話喊出來時，餐廳的門又被打開，喬洛追了出來，一眼望向周正一，目光急切。
周正一一把搡開薛凌，抬腿就往自己車上走。
喬洛從門口台階跑下來，喊了聲正一哥，周正一頭也沒回。喬洛語氣重起來：「周正一，你站住！」
周正一拉開車門就要上車，喬洛衝過去，一把把車門砰的撞上。他轉頭看向周正一，說話時氣息有些喘：「你可不可以聽我解釋，我不知道晏緒安找你說了什麼——」
周正一沉默的掙動著。喬洛按住他胸口，將他抵在車門上，逼迫他看著自己：「我跟他只是對外做出聯姻的樣子，我們之間有協議的，我們根本不會結婚，」喬洛避諱著不遠處的公子哥們，壓低著聲音說：「我他媽根本不會跟別人結婚，周正一，你……你不要再生氣了。」他說到句尾，聲音有點顫，「晚宴那天，我跟他只是逢場作戲。」
逢場作戲，周正一在舌尖默念著四個字，「你跟他是逢場作戲，跟我又何嘗不是，我當初把你當什麼，你又把我當什麼？」
喬洛嘴唇抖了抖，沒能說出話來。
周正一把壓在他胸口的手一點點拉開，「你也不必再費勁跟我解釋什麼了，你跟誰訂婚，跟誰結婚，跟我無關，我不在乎。」
喬洛眉頭緊蹙，眼珠一錯不錯的盯著周正一。
周正一也看著他。
喬洛這幅相貌是真的佔盡便宜，他眉眼生得深邃，目光稍微專注就顯得十足深情。周正一以前被這麼注視著，就覺著這人滿眼滿心全是自己，直到現在才知道，其實全是演戲。
周正一再次拉開車門，側臉看看喬洛，語速很慢地說：「你演技真的好，我都分不清你跟我說的那些話裡，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喬洛演得太真了，倆人在一起快一年，周正一但凡能看出一星半點他只是玩玩兒，都不會放任自己走到今天這個局面。
喬洛眼中閃過痛楚：「……哥，我喜歡你，這句是真的。」
周正一胸口強烈起伏了一下，彎腰坐進車裡，手拉住車門，「我信過你。」
車門要關上的剎那間，喬洛伸手卡住門，他彎下身，往周正一這邊湊過來，「哥，你說過的，你說我什麼樣你都會一直陪著我的，」他說這話時眼角微垂，睫毛在顫，嘴也在抖，彷彿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你騙我。」
周正一拉著車門的手一頓。
這話他說過，的確說過的，說的時候是很認真的，心裡頭也想到了很遠很遠以後。
心裡忽然鋪天蓋地的疼起來，周正一深深看了喬洛一眼，「對，我騙你的。」他平緩了一下呼吸，很慢地說：「你騙我那麼多次，我騙你這一次，不過分吧。」
喬洛被他這話說得神情一滯。
周正一趁他晃神的功夫關上車門，點火，落鎖，繫安全帶。
喬洛在車窗外邊很輕的叫了聲周正一。
周正一下意識撩了眼皮掃過去，視線抬上去時，正好看到眼淚從喬洛眼角滑出來的那一幕。
第一顆眼淚滾下來以後，剩下的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的從他眼眶湧出來，順著臉頰往下落。喬洛哭的時候沒有什麼別的表情，淚水充盈在眼眶裡，蓄不住了，便一顆顆往下掉。
周正一握著方向盤，被這滾落的淚水砸得徹底怔住。
「我操……」薛凌站在幾米開外，看著喬洛，一臉目瞪口呆。
周正一被這一聲激醒，扶住方向盤，穩了下心緒，掛上檔就開了出去。
喬洛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保持著同個姿勢，薛凌衝到他身邊，不知道在說什麼，一副見鬼的表情。
周正一把注意力從後視鏡上收回來，一路沉默著開車回了家。
第六十九章
周正一回家以後，腦子裡時不時就會毫無預兆的閃過喬洛流淚的臉，但他沒時間深想，他這幾天沒功夫幹別的，淨琢磨怎麼能再找到一對兒一模一樣的玉佛牌了。
他當初把這傳家寶似的小佛牌，從老周家畢恭畢敬的請了出來，結果孫媳婦沒帶回去，寶貝也讓他搞沒了，這他沒法跟老周同志交代啊。
周正一就挺著急上火的。
趁著這幾日連休，他還特意跑了趟寺廟，就是當年他爺爺去求佛牌的那一座。
廟在本市郊外的山區裡，周正一跟著導航，盤了仨小時山路才摸到地方，停車一看，霍，想進得買門票，買票得排隊，廟門口人烏泱泱的多，限流了，想進還是得排隊。
周正一拿著票跟著人流往裡排，等了快一小時才跨進廟門。
廟裡香火特旺，買香上香的人很多。周正一也不許願的，進來直接就奔著紀念品商店裡跑。
店裡負責接待的都是年紀輕輕的小和尚，周正一逮著一位就拉著不放：「小師父，我想買佛牌。」
小師父衝他一句阿彌陀佛，刷刷拿出兩板玉牌子，指指左邊的：「這邊求平安，」再指指右邊，「這邊求富貴。」他雙掌合十，「施主是想求什麼？」
「求姻緣，求姻緣的。」周正一食指一圈，給他比劃個大小，「這麼大，刻著梵文的，陰陽配成一對兒的。」
小師父唔了一聲，沉吟一番，又對他施了個禮：「施主說的那一種，是不賣的，那個是跟本寺的主持師父結緣求來的。」
「啊？」周正一一愣，也沒想到這裡頭門門道道這麼多，「那，請問主持師父在哪裡？」
「主持師父雲遊在外，尚不知歸期何日，相見得隨緣。」小師父最後對他一合掌，不論周正一再說什麼，一律阿彌陀佛。
周正一突突著太陽穴，又往回開了三小時盤山路，空手而歸。
他謝謝喬洛，沒事給他整這麼一齣，他這個禮拜本來是打算窩在家裡養養情傷的，結果現在完全沒那個閒工夫矯情，也沒時間去想他那天淌下的眼淚，是又一次的演技，還是摻雜著別的什麼玩意。
佛牌買是買不到了，周正一就琢磨著不行找靠譜的手藝師傅訂做一個。
這要說找做手藝活兒的師傅，還得請教他老同事劉錦。
劉錦私下裡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收集老擺件，盤個手串什麼的，木的玉的他都玩。周正一記著他原先還找人定做過一套玉羅漢。實物他帶單位來顯擺過，周正一上手摸了，玉羅漢一套十八個，個個雕得惟妙惟俏，神態各異，雕刻師的手上功夫實屬上乘。
周正一趕緊就給劉錦去了個信息，跟他要那位雕刻師傅的聯繫方式。說完正事倆人又隨意嘮了幾句，周正一順嘴提了句自己下周回分部的事兒。
劉錦：怎麼著，小周同志這是要回歸組織了？
1：是，離開半年，發現還是放不下老劉同志，特申調回
劉錦：你甭耍貧嘴
劉錦：你自己想清楚了就行
1：想清楚了，還是基層適合我
劉錦：那行，你原來座位我給你守著呢，沒人坐，周一等你回來
劉錦：喜迎小周同志歸來，我那盆小綠葉蘭送你了
周正一笑著和劉錦道了個謝，想了想，又戳開了夏眠的對話框。
1：乖徒，為師下周回歸，敬請期待
夏小眠：！！！！！
夏小眠：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
夏小眠：師父！！！徒兒想死你啦！！！！
夏眠這小姑娘總是活力四射的，周正一跟她聊了兩句，感覺心情也被帶好了不少。不過這歡騰勁兒沒能陪他多久，他聯繫上了那位雕刻師，師傅很簡單的跟他溝通了一下，說是想訂做一個一模一樣的佛牌可以，陰陽刻法他也在行，但問題在於，周正一這邊得給出一個樣圖。
周正一出不來樣圖，那佛牌上刻得是梵文，他一是不會寫，二也不知道是什麼字體。
這問題兜了一圈又回了原點，他那佛牌獨一份的，買買不到，做做不出，還真搗鼓不出第二對兒來。
周正一給愁得沒招沒招的，連工作又換回去的事兒也沒敢給家裡報備，生怕匯報時被他家領導一句『佛牌送出去沒』給問住。
這眼見著就到了周六，周正一早起出門耍了套拳，吃過早飯，再溜躂了一圈，回家沒幾分鐘，門外就有敲門聲。周正一一開門，顧鳴拖著兩大袋子塑料袋，氣喘吁吁的站門外。
周正一懵了下：「這是怎麼個意思？」
顧鳴把重得勒手的塑料袋全丟給周正一，自己進門換鞋：「社區送溫暖！」
周正一往袋子裡一看，那裡面裝得滿滿的全是食材。顧鳴特大爺的往沙發上一歪，大嗓門嚷嚷：「你仗義又貼心的髮小怕你傷心過度，特地過來救濟你了，請你吃大餐。」
周正一翻了翻袋子裡的東西，失笑道：「你請我吃大餐，合著還得我當廚子？」
「你廢話怎麼這麼多，我敢做你敢吃啊？」顧鳴騰地一下從沙發上蹦躂起來，往廚房轟周正一，「你趕緊的吧，我還沒吃早飯呢，這條帶魚你給我紅燒，我要吃紅燒的。」
周正一這幾天光琢磨佛牌了，飯也沒吃上幾頓正經的，這會兒就擼了袖子，準備給倆人倒騰頓大餐出來。
顧鳴杵在廚房裡瞎轉悠，他一烹飪技能基本為零的，也幫不上什麼忙，主要是真怕周正一心裡難受，就在旁邊一個勁兒的沒話找話：「誒，這帶魚凍得梆梆的，中午前化的了不啊？」他一邊說，一邊舉著那個長長的帶魚條匡匡敲水池子。
「你別瞎敲，你把它放水池子裡沖一沖，化化冰……」周正一話說一半，門又響了。顧鳴一臉專注的對付凍帶魚，「你別嘮叨，開門去。」
周正一放下手上洗了一半的菜，走去開門。
這次門一打開，外頭站著的居然是薛凌。
周正一挺詫異的看著他。
薛凌甩了甩他那頭紅毛，神情也有些不自在：「那什麼，我跟你聊幾句。」說完就想進門。
周正一擋在門口，皺了皺眉，沒讓：「你跟我有什麼聊的，你就在這兒聊吧。」
薛凌面色不耐的瞪了瞪周正一，自己往旁邊飄了一眼，氣兒順回來了，視線再轉過來，「行，你說在那兒就在那兒。」他單手架在門框上，說話有點支支吾吾的，「上次是我說錯話了，之前吧，也對你有點誤解，這個吧……」
周正一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薛凌抓了把頭髮，噎了半天，突然開口：「你回喬洛身邊吧。」
周正一看了他一眼。
「他跟你是來真的，」薛凌自己換了個姿勢，半拉身體頂在門上，「他跟小安那事兒吧，你可能不太懂，這在我們圈裡也挺常見的，真的，別說訂婚了，那結了婚各玩各的也大有人在呢。再說了，你一個Beta，又沒背景又不能下崽的，你也不能想著能進陸家大門吧，所以你也別太鑽牛角尖了，他心在你這兒，跟小安只是做做樣……」
「喬崽子劈腿了？？」顧鳴從廚房出來，剛好聽見薛凌後半句提到什麼安的，立刻就炸了：「這小傻逼！」他說完就扭頭回了廚房。
薛凌沒想到周正一家裡還有人在，不耐煩地說：「這人誰啊？」
顧鳴很快又從廚房裡鑽出來，帶著一身怒氣，手裡高高舉著那條裹著冰渣的凍帶魚，衝過來就往薛凌腦袋上招呼：「快滾滾滾！」
薛凌還沒反應過來呢，額頭上就被凍帶魚狠狠敲了一下。
「我操！！」薛凌一臉懵逼，跳著腳的往後躲，「這他媽什麼東西！？」
顧鳴追著他打，薛凌護著頭連連敗退。
顧鳴足足比薛凌矮了一個頭，身形又單薄。按理薛凌一個Alpha，單手就能制住這個小個子Beta，可架不住他實在噁心那條被四處揮舞、又腥又滑、還掉著冰渣的凍帶魚。
薛凌左退右躲的，還是挨了好幾下，終於崩潰了，一步三個台階的跑了。
周正一在屋裡抱著胳膊看熱鬧，直接樂出了聲。
顧鳴還是氣呼呼的，回手就拿帶魚捅了周正一小臂一下：「你笑個屁啊！喬洛那狗崽子都給你劈腿了，你還笑！你他媽抽他啊！！那紅毛還想給他說好話！！這他大爺的都哪來的臉！！」他舉著帶魚去了廚房，匡當把帶魚餵垃圾桶，「這魚碰髒東西了，沒資格進我嘴了！你給我做紅燒排骨去！」
周正一給他做了頓豐盛的，顧鳴吃得罵罵咧咧的，把喬洛祖宗三十六代都問候了一圈。
倆人吃完飯，周正一扯了兩個大垃圾袋，滿屋轉悠著把喬洛那點東西再次撿出去。顧鳴蹲在地上，邊罵邊對著袋子一通狂踢。等收拾利索，周正一送顧鳴下樓，順便把袋子拿出去丟垃圾。
兩個人一人提個垃圾袋，剛走到樓下，周正一一抬頭，就看見有個眼熟的Alpha從路那頭走過來。
顧鳴看看那個沒見過的Alpha，再看看周正一的表情，提著垃圾袋的手往上一抬。
周正一眼疾手快的給他按住了，「這個不用砸。」他把顧鳴手上的垃圾袋拿過來，讓他直接回家，自己就朝那頭迎過去了。
這一波一波的勸客來得還挺勤，周正一朝他打了個招呼：「徐大夫，你也要跟我談談嗎？」
徐少嵐推了推金邊眼鏡，朝他有點無奈的笑了笑：「周先生，有時間跟我喝一杯嗎？」
第七十章
「徐大夫，咱們就別折騰了，你自己開車來的嗎？方便的話就去你車上聊吧，」周正一朝他比了比手上的東西，「這兩袋子東西都是喬洛的，還要麻煩你捎給他。」
徐少嵐的車就停在不遠處。兩人在主副駕上坐好，周正一伸胳膊把東西放在車後座，轉過來，搶先一步開了口：「其實早些時候薛凌來過了，你要是也想說訂婚在你們少爺圈裡不算個事兒的那一套，就甭費勁了，我聽過一遍了。」
「周先生，你和喬洛的事情，我知道的也算是比其他人更多一點。」徐少嵐表情微微一頓，像是考慮了下措辭，「我覺著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
周正一和徐少嵐交往很淺，但對他印象一直不錯，這時明知他是來給喬洛說好話的，也不好駁他面子，就很隨意的點了點頭：「徐大夫，你說。」
「周先生應該也知道吧，喬洛是陸二叔的私生子，他生母出身平凡，去世也早，他很小的時候就進了陸家，很久一段時間都得不到什麼庇護。」
周正一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徐大夫，你這話起頭起的也太遠了，長話短說吧。」
徐少嵐沉吟片刻：「……周先生這樣的人，可能不太能想像得到，他在那種環境下長大，想得到什麼，有時候就得不擇手段。」
周正一皺了下眉，嘴唇動了動，但沒出聲。
徐少嵐繼續說道：「和晏家聯姻也是一種手段，周先生可能不理解，但的確是會有人把婚姻當手段的，說白了，就是拿自己手裡的，換自己想要的。」徐少嵐轉眼看了看周正一側臉，「喬洛和晏緒安訂婚前做了個協議，他要藉著晏家的聲望打通人脈，事成以後他會把自己公司的股權做一個很大的讓利，過給晏緒安，然後兩人低調解除婚約。」
「那真是挺大的一步讓利，不過晏緒安圖的也不是這筆錢，他對喬洛的心思也不算是秘密了，他肯簽這個協議，應該也是想賭一把吧。」
「喬洛選擇聯姻，是為了藉著晏家東風，吞下幾個很關鍵的項目。」
「這件事他籌備挺久了，能不能成，對他至關重要，甚至還會影響陸氏未來的格局。」
「其實如果陸晏兩家真能結親，帶來的好處會遠遠多於現在，這道理我懂，喬洛肯定也懂。但至於他為什麼還是選擇了假訂婚——」
徐少嵐挪了下身，單手架在方向盤上，朝周正一的方向看過來：「這答案我問不出來，我希望周先生可以親自去問一問。」
周正一出於禮貌，一直沒有出聲打斷他，直到他說完了，才轉頭看過去：「徐大夫，其實你不用這麼費力的跟我講這些，」周正一把手放在車門拉手上，「我和他分手，晏先生從來都不是主因，他才是。」周正一拉開車門跨下車，他回身略彎了彎腰，「我不知道我這麼說你能不能明白，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再因為這個事情來找我了，徐大夫，再見。」
徐少嵐面露惋惜，還是對周正一說：「周先生，最後一句，身為喬洛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徐少嵐話尾一拖，周正一沒再給他接下去的機會，朝他禮節性的點了點頭，就把車門關上了。
徐少嵐開車從他身邊經過時，車窗降了下來，周正一低頭往裡望了望，徐少嵐深深看了他一眼，垂了垂眼，很突然的說了聲抱歉，就開車離開了。
周正一當時還怔了一下，心裡頭尋思，這徐大夫朋友當得還挺盡職盡責，還替朋友跟前任道歉的嗎？
時間很快到了周一，是周正一第一天轉回分公司的日子。
他一進科室的門，一道尖嗓子就在他身後炸起來：「師父！！」
周正一震得手都哆嗦，回頭瞪著咋咋呼呼的夏眠：「你有姑娘樣兒沒有？」
夏眠咧著嘴笑哈哈的，搭著肩膀給他推工位上去，一臉的邀功：「瞅瞅！你這小位子我給你打掃的成不成！熱水都給你打好了！」
周正一跟科室裡其他人笑著打過招呼，被夏眠按著坐下來，抬手抹了把桌面：「嘖，還成，挺乾淨。」
「那是，」夏眠一屁股靠他桌子上，滿臉好奇地問：「師父，總部那邊咋樣啊，忙不？聽說那邊的技術部全是Alpha，有沒有特帥的！？人事部的Omega都賊漂亮嗎！」
「有的有的，跟我做搭檔的Alpha小伙兒就長挺精神，你等我給你翻翻照片。」周正一掏出手機，戳開小季朋友圈，想偷張自拍啥的，結果打開一看，空的。要不是他自認和小季關係不錯，簡直要懷疑被拉黑了，誰想得到這技術宅能一張照片都不發的，簡直白瞎了那張臉。
周正一抓了下下巴，又翻了翻自己手機相冊，居然還真找到一個。他把那張圖上的小季放大了好幾倍，遞給夏眠：「喏，就這個。」
夏眠接過來一看，「哎喲——小哥哥好帥啊！就是這圖怎麼這麼糊？」
那張照片是周正一給其他同事拍數據圖時意外抓拍的。他對著自己電腦屏幕上的數據卡嚓的時候，小季正好是站起來的，手裡拿著眼鏡布在擦眼鏡。他當時半側著臉，目光落得挺遠的，可能是在看窗外。就這一幕，剛好被周正一的手機框了起來。
不得不說，小季沒表情時，那股高冷勁兒一起來，這顏值還是挺能打的。
夏眠捧著手機可勁兒的看，「哎，咱們科室也是有過神仙顏值的，也不知道喬師弟去總部待得咋樣。」
周正一猛一聽見這倆字，毫無防備的，小心臟就擰巴了一下，他僵了僵，正巧這時劉錦推門進來，看見周正一就嗨喲了一聲：「小周同志，這麼快就正式回歸了啊。」
周正一回過神，哈哈一笑，「是，我這不是惦記你說要過繼給我的寶貝綠葉蘭嗎。」
周正一去總部的這段時間，科室裡從外部門調過來一位科長，周正一到崗先去跟新科長報了個道，九點以後又跑人事大樓辦了申調的後半截手續。
他跟負責這塊業務的小姑娘報了自己員工號，小姑娘給他查了半天系統，有點疑惑的嘟了下嘴：「嗯？您員工號尾號3491，對嗎？」
周正一說：「對的，請問是有什麼問題嗎？」
「您這個調度申請……」小姑娘話說一半，她隔壁工位的人探頭往這邊看了一眼，又指了指她電腦屏幕，倆人耳語了幾句，兩分鐘後，小姑娘跟周正一說：「您手續辦好啦，之前凍結的分部權限都解開了。」
周正一跟她道過謝，就又回了自己的科室。
剛進部門大樓，隔著長長的樓道，他就看見不停有其他科室的姑娘小跑著往他科室裡鑽。周正一走過去，正要推門，正好有兩個女同事從裡面走出來，周正一往後退了半步，避讓了一下，低頭時剛好聽見那倆姑娘嬉笑著嘀咕：「哈哈哈，真羨慕啊。」
羨慕個啥？
等人走出去，周正一打著一腦門問號拐進屋，瞬間就被一片玫瑰花海晃了眼。
科室的窗台上，桌子上，還有角落的地上，一捧一捧的，鋪滿了嬌艷欲滴的玫瑰花束。
大門口的傳達室大姐拉了個小板車，累得呼哧帶喘：「這一大堆，可算是給拉過來了。」
他們單位大門不能隨便讓快遞小哥進來，所有人的快遞都會集中投放在傳達室，傳達室大姐每天選個時間段給他們送包裹。
周正一看著這一屋子的花，又看了看他們科室裡幾個小姑娘，霍了一聲，「這誰家男朋友啊，這麼壕呢，整這麼大排場，這能嫁就趕緊嫁了吧。」
他這話一出口，科室的姑娘們瞬間爆出笑聲來，劉錦低頭翻著報紙也樂得噗嗤一聲。夏眠笑最大聲，「沒錯！能嫁趕緊嫁了吧！哈哈哈哈哈！」
周正一聽她那個笑聲眉毛就是一抬，傳達室大姐點了他名兒：「小周啊，我這給你送到了都，你點點數，給我單子上簽個字。」
周正一神情一滯，很呆的：「啊？」
「別啊了，」大姐遞給他快遞單，還夾著一張折疊著的卡片，「你簽收了，我這還得再送一趟別人快遞，你這是女朋友送的嗎？這姑娘也太實誠了，我這一板車差點沒拉下。」
周正一一看到那張卡片，眼底就是一暗。
那卡片的款式，和他那張沒送出手的生日賀卡一模一樣。
夏眠朝周正一擠眉弄眼的：「這誰送的呀，師父，你還不承認，我是不是有師娘了！師娘是不是個大戶千金哈哈哈！」
周正一強打起精神，把卡片揣進褲兜，隨手拿了束花丟給夏眠，「師什麼娘，我朋友跟我開個玩笑，當是慶祝我回來工作。」周正一給屋裡每個人送了束花，包括準備走人的傳達室大姐，剩下的他就讓夏眠拿去隔壁去送小姐妹了。
周正一趁著大家都開開心心找塑料瓶插花的時候，自己去了趟衛生間，從兜裡把卡片拿出來，打開都沒打開，直接揉爛了丟進垃圾桶。
5點鐘下班，周正一收拾完東西往出走，一出單位門，就看見喬洛穿了一身休閒服，頭髮打理的蓬蓬軟軟的，頭微微低著，手插在褲兜裡，長腿一直一屈的靠著門柱立在大門口。旁邊來來去去的女孩子都在側眼偷偷打量他。
周正一愣了愣，繞過他就要走。
喬洛抬了下眼，看到他：「正一哥。」喊完就緊跟了上來。
周正一快走了兩步，猛一轉身，控制著音量說：「你跟過來幹嗎？？」
喬洛垂著眼，語氣很乖地說：「……我想看看你。」
「你別看我，別跟著我。」周正一氣得不行，音量也大了一些，「也他媽別給我送花，你能不能別來煩我。」
「咦！喬師弟！！」夏眠挎著小包，蹬蹬蹬跑過來，「你怎麼來啦！」她看了眼周正一，「你來看師父？」
喬洛轉向夏眠，笑著跟她打招呼：「師姐好，嗯，我來看師父。」
夏眠看見喬洛顯得很開心，笑咪咪地跟他逗貧：「嘿嘿，你說說，師父跟你去了總部又自己跑回來了，是不是你惹他生氣，給他氣跑了！」
喬洛深深看了周正一一眼，「是，我做了錯事，惹他生氣了。」喬洛聲音放輕了一點，「他現在不肯理我了。」
後面的話周正一是一句也不想聽了，他低頭看了眼手機，裝著趕時間的樣子，對夏眠說了還有事，簡單道了別，甩開步子就走。
走出去十來米了，還能聽見夏眠的大嗓門：「哈哈哈喬師弟你別慌！咱們師父心大，沒有隔夜火兒，可好哄啦！」
周正一悶頭走了幾步，就被喬洛又追上了。周正一走到街尾，看看左右，沒有熟人了，腳步一停，一把將他身後窮追不捨的喬洛推進了小拐角。
喬洛的後背慣在牆上，周正一朝他逼近一步，神色分外惱怒，「喬洛，我們分手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想讓我重複幾遍？？」
喬洛沉默了下，點了下頭：「我知道。」
周正一眉毛皺得很緊：「那你這他媽的是在幹什麼呢？」
喬洛眼睛很專注的看著周正一，忽然抬手想去碰他的臉。
周正一拿手背啪得給他擋開了。
喬洛臉上閃過一絲痛楚，他落了下眼，再抬起來時，痛楚就消失了。喬洛朝周正一笑了笑，笑容酸澀又羞怯：「我想追你。」
周正一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轉身就走。
「周正一，」喬洛在他轉身時很輕的喊了一聲，「這一次換我追你好不好。」
第七十一章
那天之後，周正一每天上班，上午都會收到一束花。花的種類每天一變，附帶的小賀卡倒是沒變過，一直是同一款，裡面寫了什麼周正一也沒看，拿到了就把花分給姑娘們，卡片扔掉。
最初兩天，同科室的同事還有人信他那套朋友間開玩笑的說辭，後來看這花一天一天的，送得沒完沒了的，大家就都慢慢琢磨過味兒來，也沒人信了。相熟的同事們老拿這個打趣他，其中就數夏眠鬧他鬧得最歡：「嘖嘖，師父，這花什麼朋友送的呀？女朋友吧？」
周正一被一群人調侃了三四天，到底沒忍住，給喬洛去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的很快，周正一張嘴就罵：「你是不是真的有毛病？」
那邊頓了下，喬洛很乖巧的喊：「正一哥。」
「別，擔不起喬少爺這聲哥，」周正一語氣暴躁，「你那個破花別他媽送了，你弄這些有什麼意義？」
「有的，」喬洛回答的很快，「起碼你主動給我打電話了。」
周正一被他這話噎得卡了下殼，對著手機氣呼呼的喘了兩口氣，直接掛斷了。
幾秒之後，喬洛的信息追了過來。
喬洛：我很想你
周正一麻利兒的送他進全套黑名單。
可惜手機號跟微信能拉黑，人他拉不了。
隔三差五的，喬洛就在他下班點在單位門口蹲他。周正一趕也趕過，罵也罵過，再罵就只能滾車軲轆話了，都沒什麼用。後來他也沒招了，只能開車上下班。
他單位到家的那個距離，下班趕上晚高峰，開車還不如走路快。周正一一般情況下是習慣走路上下班的。但為了躲喬洛，他開車，喬洛跟不住他。
自從周正一一腳油門從喬洛面前開走以後，喬洛得有一個禮拜沒再出現過，但花還照送。
科室的幾個小姑娘，最近到單位第一件事就是圍在一起猜今天是個什麼花兒，幾人開周正一玩笑開得挺上癮，已經給他腦補出了一個對他情深根種的富家Omega小姐，苦追無門，為愛擲千金的豪門故事了。
周正一一邊喝茶，一邊有一耳朵沒一耳朵的聽她們瞎白活，心裡挺不是味兒的想，這除了『豪門』這倆字對上了，剩下真是沒一個沾邊的。
他這去總部轉了一圈，隔了半年再回來，手上一時半會的也沒接啥新項目，他這幾天就還挺閒。
左右沒事做，周正一就舉著把小剪刀去窗台旁，對著那盆繁茂的小綠葉蘭比劃。
劉錦抬眼從老花鏡上瞅著他：「你會不會修，不會別下黑手，再給剪禿咯。」
「老劉同志，專心幹活，甭閒操心，」周正一抻著脖子，瞄著花盆來回的看，「它就是真禿咯，也跟我姓周。」
不過他這黑手到了還是沒下去，他科室領導推門往屋裡探頭一看，目光直接鎖定了擺弄綠植的周正一，朝著他一點頭：「周師傅，你帶上記事本，跟我來一下。」
新來的這位領導姓劉。周正一跟著劉科長一路往外走，一路聽他說：「總部的審核小組來做年中審核，輪到咱們部門了，周師傅，辛苦你，全程跟進一下。」
單位的大審查一年得有兩次，從總部那邊負責成立審查小組，小組成員下行到各個分公司，從部門抽人負責接待，從上到下的過一遍手冊細則。這種配合審查的工作，周正一以前也接觸過，有經驗的，這類檢查多針對行政方面，周正一代表技術部，通常就是陪著點個卯，開開會，走一走流程。
「周師傅，你這兩個禮拜就進審核協助組，」劉科長帶著他大步往行政樓走，抬腕看了眼錶，「稍微有點遲了，咱們得快一點。」
兩人到了大會議室門口，劉科長叩叩門，推門而入，周正一跟在他身後，也走進來。
除了他，總部審核組的和其他部門的負責人已經到齊了，會議室坐得很滿，唯一一個空位是在最後一排的末尾。坐在那座位隔壁的人聽見門響一抬頭，露出一雙瞳色淺淡的眼。那雙漂亮的眼睛對上周正一的視線，眼角立刻彎了起來。
周正一呼吸頓時一窒。
劉科長跟審核組組長打招呼：「不好意思，遲了幾分鐘，這是技術部負責人，周正一。」劉科長輕拍了拍周正一側肩，周正一只能向那個空位走去。
等他一落座，喬洛立馬換了一個坐姿，翹起一條腿，身體很自然的傾向他這邊。喬洛小聲叫他：「正一哥。」
周正一調整了一下呼吸，壓著音量說：「你為什麼在這裡？」
「我沒辦法呀，」喬洛往下拉了下尾音，拖出來幾分委屈的腔調，「你躲著我。」
「我他媽為什——」周正一聲音稍微有點大，他趕緊又降下去：「我為什麼躲著你你不知道嗎？我不想看見你。」
喬洛沒有說話，他把右胳膊架在扶手上，反手拄著自己下巴，上半身向右傾斜得更厲害。看上去像是側身在專注的盯著組長開會，實際上他把臉靠在周正一身旁盡可能近的地方，對他呢喃道：「可是我想你了。」
這場例會開得周正一渾身難受，好不容易熬到散會，他倆的位置最靠裡，要等所有人都出去以後才能走出來。周正一在屋裡只剩下他倆的時候，越過喬洛，忽然伸手關上門。他轉過頭看向喬洛，眼裡帶著怒意：「你跟我在這兒死纏爛打的有意思嗎？你現在這麼閒的？？」
「沒有，還是很忙的，我把工作盡量排開了。」喬洛垂眼看著他，微微笑著，一副很乖的樣子，「哥，我想見你。」
周正一煩躁的看著他，無語了半天，忽然想起來：「你這一趟一趟的，晏家少爺不管你？」
喬洛很專注地看著他：「我跟你說過的，我們之間只是協議，他沒資格管我。」
周正一真是挺弄不明白他們那圈兒的，訂婚怎麼就跟鬧著玩兒似的，合著倆人綁了婚約，還真就能各玩各的，誰都別管誰？
「那你家裡人呢？」周正一特別無奈的問，「你家裡不管你了？就讓你這一天天的四處作妖？」
喬洛很淺的笑了一下：「陸家也管不了我多久了。」
「不是，沒人管了，那你就可勁兒禍禍我啊？」周正一一臉的惱火，「我怎麼以前就沒瞧出來，你還有不要臉的特質呢？」
喬洛垂著眼睛看著他，小聲地說：「要臉你就跑了。」
第七十二章
周正一怔了那麼一下。
喬洛骨子裡一直是帶著些Alpha與生俱來的傲氣的，周正一原先一心待他好，願意寵著他，也願意寵著他的小性子，偶爾吵架了也是周正一主動去哄的，他不忍心讓喬洛受一點兒委屈。
他真沒想到，這麼驕傲的喬洛，有天能這麼低聲下氣的，說出這種話來。
周正一忽然就很有點洩氣的感覺。
他這人是真的吃軟不吃硬，喬洛這個示弱的樣子，他也說不出什麼太狠的話來，火兒發得再大，著力點都是虛的，那感覺就像是一腔怒氣全砸在了棉花上。
不過好在喬洛似乎是真的很忙，不是每天都能跟著審核組來分公司視察，一周大半的時間他都不在。他不來周正一就能鬆一口氣。
審核組裡需要他做的事情其實不多，就是涉及到技術部時，他負責提供相關的數據資料，其餘時間他只是到場開個會就行。會議內容不涉及他部門的時候他也就走個神，摸手機悄咪咪回個微信啥的。
小季這幾天有跟他聯絡，也沒什麼要緊事，就是問他這邊進展順不順利。周正一回老科室，周邊都是熟面孔的，能有啥不順的，倒是小季那邊苦哈哈的——他走了以後，他們屋裡進去個新人，剛畢業的，人有點軸，跟小季還處於磨合階段。小季跟他訴苦吐槽都是一本正經的風格，配著系統自帶的撇嘴表情，給他一小段一小段的往外蹦詞兒。
JZY：我覺得
JZY：還是你好
JZY：[撇嘴]
周正一跟會上直憋笑，他都能想像出來小季那個抿著嘴推眼鏡的神情。
這連屬木頭的小季都覺著那小新人軸了，那得軸成什麼樣啊。
周正一樂呵呵的給他回了一個叉腰得瑟笑的表情，發送完，才想起來這表情還是喬洛發給他，他覺著好玩隨手存下來的。周正一對著那哈哈大笑的小人發了一秒的呆，默默把表情給刪了。
開完會，周正一抱著記事本回他科室，一進技術部大門，路過茶水間時，忽然聽見裡頭傳來了男女的爭吵聲——
「大老爺們碎嘴叨叨的，你們科室都沒活兒幹還是怎麼的？？」
「無風不起浪，你有本事跟我這兒吵架，有本事讓他別做那事兒啊。」
「你說話有什麼證據？！沒證據你在這嚼哪門子舌根！」
周正一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主兒，但這女孩的聲音他實在耳熟得很，不可能裝沒聽見，就推門探了個頭：「怎麼的了這是？」
茶水間裡站著三個人，兩男一女，男的是隔壁科室的同事，周正一不熟，女的他可熟，他抬眼在屋裡掃了一圈，對著那倆男的說：「欺負我徒弟？」
夏眠兩手掐腰，氣得直大喘氣，她回頭看見周正一，蹬蹬蹬踩著小高跟走過來，上手往外推他：「沒事沒事，走吧師父，甭理他們。」那倆男的互看了一眼，也沒再吭氣。
周正一讓夏眠推著後背，一路推回了科室。
夏眠別看平時傻呵呵的特好說話的感覺，實際上可不是吃虧的性格，每回帶著她出去跟別的部門開扯皮的會，誰敢欺負技術部的，當場就給你拍桌子掐回去。周正一原先還說過她兩回，讓她別在會上當著領導的面兒掐架，但她本人不認同，她管這叫據理力爭。
就因為夏眠這個不肯吃虧的性格，她這次偃旗息鼓的這麼快，周正一倒有些不習慣，就問了她一句：「跟人吵架啊？因為個啥啊？」
夏眠瞅他一眼，吭吭唧唧的沒說出個啥。
周正一這幾天一直在外頭跑開會，在科室的時間不長，他也就沒發覺，這幾天科室裡有點安靜，同事間沒人再跟他瞎開玩笑。
不想見的人連著好幾天沒出現，周正一心情痛快不少，這天跟著組裡開會開到三點，周正一整理了資料回了科室，一推門，就看見屋裡的Beta年輕小姑娘，圍著個高個兒Alpha，彼此間有說有笑的。
Alpha站在姑娘們中間，上身微微彎著，臉上帶著禮貌的笑，神情很溫和，正在聽他對面的女孩子說話。
周正一握著門把，站在門外，有一瞬間的錯亂恍惚感。
一年多前，他一推開門，也曾見到過這個景象，一群姑娘圈著個靦腆青年，跟現在別無二致。那時候他覺著這個Alpha小伙兒真是不錯，現在才知道這全是裝出來的。
喬洛很有耐心的聽完那女孩子說話，才側過身來，彎著眼喊了聲：「正一哥。」
周正一在科室裡不好掛臉，只能朝他點點頭，「你怎麼又來了。」他在『又』字上加重了一下語氣。
「我來取上次開會時提過的資料。」喬洛朝他走過來。
周正一嗯了一聲，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你坐一會兒，我去打印，印好了給你。」
周正一在打印室裡刷刷打印資料。
他們這個立櫃式的打印機打印聲音大，所以一般大量打資料的時候大家都是默認關上門的，隔一下噪音。周正一看著機器呼哧呼哧的一張張往外吐紙，腦子有些發空，他沒聽到開門的聲響，卻感覺到了有人從後面靠近。
那人抬著手，似乎是要從他頭上套下個什麼東西。周正一立刻抬肘轉身，胳膊肘撞上身後人，那人唔了一聲，捂了下肩窩，可憐兮兮地說：「哥，好疼。」
周正一皺眉看著喬洛，「你幹什麼？」
喬洛被他擋得後退了半步，一手捂著被撞的肩窩，另一隻手還舉在半空中，修長的手指間纏繞著紅繩，紅繩下頭墜著的是老周家的玉佛牌，正是周正一上次丟掉的陽刻那塊。
周正一目光觸及佛牌，著實一愣。
他沒想到這佛牌還在喬洛手上的。
喬洛拎著紅繩，在他眼前晃了晃佛牌，小心翼翼地問：「正一哥，你把它戴回去，好不好？」
「……」周正一停頓了很久，問：「另一塊呢？」
喬洛垂了垂眼，沒答話。
老周家的佛牌湊不成一對兒就毫無意義，周正一說：「你要麼把它們都還給我，要麼我一個都不要。」
「正一哥，你本來是要把這個送給我的……」喬洛肩膀靠在打印室的牆上，低下頭，眼簾遮住眼：「是我把事情搞砸了，你給我一點時間，等我處理好一切，很快就——」
「不可能，」周正一直接打斷他，「你現在跟我說的話，做的事，都毫無意義。」周正一眼神十分平靜地望了喬洛一眼，「你別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咱們沒可能了。」
喬洛臉上瞬間閃過痛苦的神色，他忽然伸手，動作很快的朝周正一臉上摸過去。周正一蹙眉躲開，可還是慢了半拍，嘴上被喬洛的指腹碰了一下。
喬洛手指觸到他的嘴，立刻就收回來，在自己唇上按了一下，然後露出個小孩子偷到糖吃的笑：「算我親到了。」
周正一看著他這個舉動，心裡忽然就很難過的疼了一下。
喬洛剛受傷那陣，手臂總是會疼，他疼了從來不忍著，就喊疼給周正一聽，周正一聽見了也沒別的法兒，就在他嘴上親一下。後來親出習慣了，喬洛只要疼了就去討吻。
有次周正一在廚房裡做飯，手騰不開，叫喬洛進來幫忙擺盤子。盤子放在高層的櫥櫃裡，喬洛取了盤子沒關櫃門，一轉頭就磕上了櫃門角，額角立刻紅了，疼得他直閉眼。
周正一舉著鏟子趕緊過去看他，問他疼不疼。喬洛眼睛都沒睜開，摸上周正一的後腦，扣住了就親過去。親的時候皺著眉，表情還有點凶，親完了他在周正一嘴唇上蹭了蹭，特孩子氣的說：「親一下就不疼了。」
當時周正一覺著這樣有點幼稚的喬洛特別招疼，特別戳他心窩子。
喬洛給他的傷是真的，跟他有過的甜也是真的，一碼歸一碼的，都在周正一心裡記著呢。
喬洛臉上的笑慢慢散開了，眼睛裡又起了傷感：「哥，你原來那麼喜歡我，你可不可以再分出一點點的喜歡留給我。」
周正一眼皮顫了顫，打印機恰巧這時候打完了，嘟嘟嘟連響三聲提示音，周正一沉默著彎腰整理了紙質材料，遞給喬洛，開門離開打印室。
喬洛半靠著牆壁，拎著佛牌紅繩的手，手腕一抖。佛牌順著他抖腕的方向順時針轉了幾個圈，一下子被他扣進手心裡。喬洛把佛牌揣進兜裡，目光追逐著周正一離去的身影，眼底的傷感漸漸褪下去，眸色深沉。
過兩天趕上周五，周正一這天快下班的時候很意外的接了個電話，薛遠打來的。
薛遠跟他在微信上時不時的會聊兩句，但兩人從沒打過電話，周正一接通的時候還有點納悶：「阿遠？」
薛遠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周大哥，你現在有時間嗎？」
「嗯，我下班了，」周正一往車上走，「怎麼了嗎？」
薛遠吸了下鼻子：「我有話想說，我們能不能見一面？」
周正一心裡第一反應，以為他也是想來當說客的，但稍微想了想，又感覺他這個狀態不太像，周正一就答應了，兩人約在了一家臨近的咖啡廳。
周正一過去的時候薛遠已經到了，坐在最角落的座位上，捧著一杯奶茶。周正一走近了，薛遠朝他一抬臉，露出一雙小鹿眼，眼圈紅紅的：「周大哥……」
「這是出什麼事了？」周正一驚訝的在他對面落了座，「誰欺負你了？」
薛遠眼角垂下去：「周大哥，我跟少嵐吵架了。」
「跟徐大夫？」周正一沒想到薛遠跟徐大夫吵架了會跑來找自己，但還是很有耐心地問：「為個什麼啊？」
薛遠抱著奶茶的手緊了緊，他躊躇片刻，忽然抬頭看向周正一：「周大哥，你是不是得過一個信息素紊亂的病？」
第七十三章
這周五，喬洛帶著他的團隊參加了一個很重要的商務會議。會議上，他跟一家大企業終於簽下了項目的最終合作合同。雙方站起來握手，對面的老總笑著說：「喬總真是年少有為，希望這次之後，我們還有再次合作的機會。」
喬洛微笑：「承您吉言，王總以後有好項目可要想著晚輩。」
王總收回手，對著會議桌的另一個角落哈哈一笑：「這項目還是跟沈總無緣了，不過喬總拿了跟沈老弟拿也差不到哪裡去，賺的錢還不是左兜進右兜。」
被點到名的沈長寧抬起頭來，露出一張還能稱得上年輕的臉。他面上看著三十來歲，是很斯文深沉的長相，兩鬢的額髮卻有些灰白。他站起身來，和王總也握了下手，唇角一提，嗓音沉穩：「王總說得對，是這個道理。」
三人帶著自己的團隊從會議室魚貫而出，喬洛和沈長寧走在最後。沈長寧神態很是放鬆地跟喬洛說話：「小洛，你很久沒回家了吧，工作再忙也得顧家，沒事回去看看，姐姐很想你。」
「沈叔，我知道了，」喬洛走在前面，替沈長寧拉開玻璃門，「我這幾天會回去看看爸跟虹姨的。」
沈氏的團隊都在外頭等著，沈長寧也沒急著離開，反倒是站在門前和他閒話起了家常，「最近怎麼沒太看見緒安？」
喬洛臉上是很謙順的笑：「他公司那邊也在忙。」
「還是年紀太輕，別總是光顧著拼事業，多關心關心身邊人，你們的婚期不是定在了年底，回頭安排婚禮，讓姐姐幫忙看一看。」
「知道了沈叔，讓您跟虹姨勞心了。」
「緒安很好，晏家也很好，」沈長寧轉了下腕錶，目光飽含深意看了他一眼，「好好把握住了，別一門心思撲在事業上，這以後不都是你們小輩的天下。」說完他拍了拍喬洛肩膀，這才出門走了。
喬洛始終保持著那個表情，臉上的笑還在，眼裡的笑意慢慢消散。
下午他回了自己公司，處理工作時，助理敲門來報，說晏家公子來找，喬洛頭也沒抬，繼續翻看資料：「說我不在。」
助理退了下去，十五分鐘後，喬洛辦公室的門被砰的打開，晏緒安信步走進來，臉上還帶著淺淡的笑，彷彿破門而入的不是他。他在辦公室裡慢慢環視了一圈，歪頭看向喬洛，漂亮嫵媚的眼睛微微睜大，做了個詫異的表情：「這不是在嗎。」
喬洛對門口有些驚慌的助理點了下頭，助理把門帶上離開了。
喬洛低頭繼續在他的資料上做標注，「你找我有事？」
「沒事，沒事就不能來嗎？」晏緒安拉過他桌子對面的椅子，坐下來，翹起腿：「好歹也是未婚夫，我來又怎麼了？場面戲總還是要做的吧。」
喬洛頷首，嗯了一聲，然後繼續做批注，沒再開口。
晏緒安身體前傾，手肘支在辦公桌上，單手托著自己下巴，偏頭看著喬洛，半晌後，笑了一下：「喬洛，就為了個養著玩的Beta，你真要跟我翻臉？」
喬洛合上資料冊，向後靠在椅背上，雙手合十放在身前：「我們有過協議，你借我晏家聲勢，事成之後，我給你公司股份，除此之外，互不干預。」
「戲要做足，我身為你未婚夫，清一清你身邊的小玩意兒，又什麼了。」晏緒安抬眼看著喬洛，「值得你反覆拿在檯面上說？」
喬洛唇角捲起個弧度，目光卻很冷：「晏緒安，你越線了。」
晏緒安越線了，這話喬洛是第二次對他說。
當時在生日宴上，晏緒安對著周正一舉起杯，喬洛按下他的肩，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說得就是這四個字——你越線了。
陸家二爺的大兒子要和晏家小少爺聯姻，兩人訂婚的消息高調傳出來，就是要散給所有的人聽。
喬洛在陸家爭奪家產的勢頭再猛，在外人眼中，也只不過是個後進門的私生子，名不正，言也不順。跟這些家族企業打交道，很多時候，光有能力光有資金沒有用，人家看上的不光是眼前的這點利益，更多的是各大氏族間的人情往來。喬洛背後沒有人撐腰，想把公司的攤子做大，欠缺的就是這點聲望人脈。
而這個東西，晏家最得老爺子寵愛的寶貝孫子能給他。
為此，他需要付出的代價也不多，跟晏緒安假訂婚就可以了，這場根本不會迎來的婚禮定在了年底，等他如願爭到了他籌劃已久的家產，就會對外宣告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低調解除婚約。晏緒安也可以依照約定，得到一部分公司股權。
喬洛的計劃鋪得很遠，每一步都計算好了，他在這場交易裡能得到很大的好處，得到他必須要得到的助力，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百利而無一害。
除了他在生日宴上看到了周正一。
那天的宴會上，所有重要人物都在場，包括沈家的老狐狸沈長寧。他跟晏緒安的假戲碼要做得足夠真，要情深似海，深給在場的每一個人看。
所以他什麼破綻都不能露出來，他靜靜看著周正一乾完那杯酒，再一步步走出宴廳。
喬洛看著那背影的時候有一瞬間的心慌，但他很快又穩了下來，他摟著晏緒安，要把這場生日宴上的戲唱足，唱完。
晚宴結束後喬洛立刻去找了周正一，那個Beta彎著身子坐在他對面，低著頭不肯看他，啞著嗓音說他噁心。
心臟傳來的感覺讓他覺著陌生，這樣的周正一也讓他覺著陌生。喬洛從那間屋裡衝出去，本能的選擇了躲避，想讓他冷靜一陣子，結果半個月後，迎來的是他申調回分公司的消息。
宴會那天，周正一快步走開的背影顯得很決絕，喬洛以為他只是離開了宴廳，卻沒想到他是要離開自己。
晏緒安從辦公桌對面站起來，下巴微微揚起：「我越線？哪一條線？」他漂亮的睫毛一直在顫，「喬洛，你以為我跟你協議訂婚就為了你的股權？我為的什麼，你不知道？」
晏緒安為的什麼喬洛知道，但這沒有意義，晏緒安對他的感情，和他晏家人的身份，對喬洛來說沒什麼不同，都是可以拿來做交換的籌碼。
遊戲規則晏緒安也是知道的，他自己選擇了下注，卻不想承擔賭輸的結局。
晏緒安偏著頭，斜睨著喬洛，神態是驕傲的，可聲音有點抖：「……喬洛你是不是真的沒有心啊。」
喬洛的思緒有一剎那間的停頓。
在他的那個圈子裡，真心、感情，都是最沒用的東西。他生母對陸文忠情深根種那麼多年，什麼都付出去了，感情真的不能再真，最後不過是換來了一個情婦的身份，和別人嘴裡的一句『多情福薄』，還有個沒到十歲就失去至親的兒子。
喬洛進了陸家大門的第一年就知道，想在這裡有尊嚴的活下去，就得把權勢牢牢抓在手裡。其他的東西，都無足輕重。
晏緒安離開之前，語氣很是輕慢的問了他一句話：「你不會對個Beta來真的吧。」
喬洛對所謂的真情一向是嗤之以鼻的，他跟不同的人上床解決生理需求，卻從沒對其中任何一個動過感情。周正一是陪在他身邊最長久的一個，久到他把這個Beta的陪伴當成了習慣，即便後來跟陸文忠起了爭執，他動搖過，最後也沒能真的撒手。
直到周正一從他身邊離開了，他才知道，這個Beta用真心，從他這裡悄無聲息的換走了什麼。
周正一跟他說分手的時候，喬洛知道疼了，
和晏家聯姻是他奪取家產的路上的一條最快捷徑，他從始至終沒覺得自己做錯，但是他覺得疼。
這個Beta在他這裡的份量很重，重得遠遠超過了他以為的。
喬洛很短暫的茫然無措過，又很快重振精神。
喬洛做事很有計劃，他喜歡掌控的感覺，他知道他想要什麼，也知道他需要用什麼去換。對事業是這樣，對感情也是如此。
周正一心軟，喬洛摸得到他的軟肋，也懂得怎麼拿住它。
周正一給他準備的那個生日賀卡他看到了，也知道自己錯過了怎樣的一個生日禮物。
這個Beta這麼喜歡他，喜歡都還在的，只不過被藏起來了。
喬洛能讓周正一喜歡上他一次，就能讓他喜歡上自己第二次。
手上的工作做完了，喬洛準備今天下班後去找一趟周正一。
隔幾天去見面，見面了做什麼，喬洛都是思慮過的，他算準了周正一的脾氣，在他的忍耐線內不停觸探。他能感覺得到，周正一對他的態度有所軟化。那條線一直在往後退，總有一日，會退到周正一身前，喬洛伸出手，就能再次抓住他。
出公司前，喬洛去他的休息室換了套衣服，他脫了西服，解開襯衫，從更衣櫃裡拿出一套休閒風格的衣服換上。然後再對著櫃鏡把頭髮抓得蓬亂，髮尾弄得軟軟的，故意將周身的Alpha氣場降到最低。
喬洛趕到周正一家樓下，他的車沒在，喬洛看了眼手機，就坐在花壇前的長椅上，一邊翻手機處理郵件一邊等他。
沒半小時，周正一的車駛入小區。他從車上走下來，喬洛站起身，臉上立刻綻出個很甜的笑，朝他迎過去。
周正一靠近了，一抬眼，眼眶是通紅的。
喬洛笑著怔了怔。
周正一一言未發，見到他，頓了一下，忽然一個箭步跨過來，掄起一拳朝他臉上砸過來。
這一拳周正一使了全力，喬洛臉上猛然挨了一記，整個人毫無防備的被掀翻在地，半身摔進花壇裡。挨揍的地方立刻變得紅腫，臉頰也被花枝刮出道血痕，喬洛愣了片刻，才狼狽的揚起頭，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周正一：「你——」
「喬、洛。」周正一的拳頭在抖，嘴也在抖，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你怎麼了？」喬洛詫異地看著周正一的樣子，從地上打了個踉蹌站起來。身上的土沒來得及擦，也顧不上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他心底忽然很慌，「周正一，你怎麼了？」
「你跟徐少嵐……做了什麼，」周正一聲音在顫，嗓子是啞的，「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喬洛的心狠狠往下一落。
「喬洛……你想找人上床，什麼樣的你找不到，什麼樣的你喬少爺找不到，」周正一直直地怒視著他，神情悲憤交加，「為什麼要拿我的病……」
喬洛臉上的血色頃刻間褪得一乾二淨，他嘴唇動了動，沒能說出話來。
「我原來還覺得我配不上你……」周正一自嘲的笑了一聲，眼眶裡的淚沒再盛住，順著臉頰滾落下來，「我弄錯了，是你配不上我。」
喬洛表情繃緊了，心跳得很快，心底壓不住的慌。
他朝周正一伸了下手，滾落的眼淚剛好被他接在手心裡，砸得他指尖狠狠一顫。
「你不要再招惹我，」周正一紅著眼睛，離開前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喬洛，你別逼我恨你。」
第七十四章
那天在咖啡廳，薛遠告訴了周正一一件事，是關於他的病的。
他去年得的那個信息素紊亂綜合症，在患病初期，信息素波動過大的階段裡，會出現假性發情的症狀。這發情期來的頻繁且不受控，藥物控制的見效很慢，周正一不想被假性發情干擾生活和工作，當時徐少嵐給他的意見是，找個性素數值高的Alpha進行性行為，紓解發情症狀。
徐少嵐的這個提議是對的，只不過一般是針對有Alpha伴侶的Omega的。
對於周正一這種情況特殊的Beta，或者單身的Omega，其實還有一種信息素噴霧，是專門用來抑制突發性發情的。這噴霧成分和Alpha信息素的組成很像，對假性發情治標不治本，但能解決燃眉之急。
也就是說，周正一的病，從頭到尾，都不需要喬洛的『幫助』。
一切都是喬洛跟徐少嵐串通好的，給他下的一個圈套。
這件事，是薛遠無意間從徐少嵐和喬洛的電話通話裡聽到的——他那天住在徐少嵐家裡，本來早早就睡下了，睡到一半起來起夜，發現徐少嵐沒在身邊。他迷迷糊糊的出去上廁所，走到一半，忽然聽見從客廳裡傳來的徐少嵐的說話聲。薛遠揉著眼睛剛像過去說話，就從他嘴裡聽到了周正一三個字。他沒出聲，愣了下神的功夫，就聽見了這一大串的事情。
薛遠淚眼汪汪的，抱著杯子，皺起鼻子：「他怎麼能和喬洛哥做這種事呢，我討厭死他了，我跟他吵了一架，就……」薛遠打了個哭嗝，「就跑出來找你了。」
周正一完全愣住了，人都是木的，坐在對面，沒能接話。
薛遠吸了吸鼻子，還在哭訴：「這也太缺德了，我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他怎麼能這樣……」
怎麼想的，還能怎麼想呢，一邊是無足輕重的陌生Beta，一邊是相熟多年的喬大少爺，徐少嵐只是在診斷時瞞住了一點信息，再適時地提供了一個建議，最終選擇了喬洛的人還是周正一。
怪不得徐少嵐那天見面時，跟周正一補了句道歉，周正一還以為他是替喬洛說的，沒想到心有愧疚的是他自己。
從咖啡店出來以後，周正一把薛遠送回了他自己家，自己再開車回了家。
他從來都沒想過，喬洛和他那圈子裡的人，竟然可以惡劣到這個地步，完全不把戲耍別人當回事。
他都能猜到喬洛當時是怎麼想的，就像晏緒安來找他時說的那樣，因為他是個Beta，因為他簡單、乾淨、不麻煩，因為他是個『挺讓人省心的選擇』。
可不是特讓人省心麼，最初的幾次，還都是他主動邀請的，請喬洛來他家上他。後來他覺著不好意思，可著勁兒的對喬洛好一點，再好一點。
就是在這一點一點的相處裡，他把自己的感情毫無保留的送了出去。
周正一一直以為，在這段關係裡，他才是做出選擇的那個人——他先喜歡的，他先告白的，他先追求的。所以即便後來那麼不堪了，他都沒有後悔過，也從沒想過去恨什麼。
可現如今他才知道，這一切的起始，都是喬洛漫不經心間，隨手設下的一個騙局。
如果最開始，周正一沒有因為這個病，和喬洛綁定在一起，那他不可能會喜歡上一個男性Alpha，不可能會經歷現在這一切，也不可能會像現在這樣，體會到什麼叫痛徹心扉。
周正一強忍著心痛，從車上下來，往前走了沒幾步，就看到不遠處，那個Alpha從長椅上站起來，笑容很甜的看向自己。
那一瞬間，所有被強行壓下的情緒在體內橫衝直撞，叫囂著尋求一個宣洩口，周正一幾步衝過去，對著那張他曾經喜歡到心坎裡的臉，狠狠揍了下去。
周正一沒擦臉上的淚，他把拳頭揣進兜裡，轉身前最後對他說：「喬洛，你別逼我恨你。」
周正一在家度過了一個混沌的周末，禮拜一去上班的時候也不太在狀態。
夏眠看著他有點失魂落魄的臉，幾次想說話都忍了回去。
周正一心思沒怎麼在這裡，也就沒太注意。他收拾了記事本，沉默著去開審查小組的例會了。
夏眠等他出去了，才轉悠到劉錦工位旁邊，面露難色：「劉師傅，那事兒……您說我要不要跟師父說啊。」
劉錦撩眼皮看她一眼，想了一會兒，「甭說了，他這幾天也不怎麼在科室，這種風言風語沒邊兒的事兒，傳兩天自己就消停了，你告訴他了也是平白添堵。」
「哦……」夏眠嘟了嘟嘴，氣呼呼的道：「這也不知道是哪個碎嘴散的謠言，真氣死了。」夏眠嘟囔了兩句，忽然想起什麼：「誒，這麼一說，師父的花兒怎麼斷了。」
周正一那一拳揍得還是挺有效果的，那煩人的花沒再送了，審核組裡跟他對接的負責人也換了一個。
也對，喬洛臉上挨那一下子，估計沒一個禮拜消不下去，見不了人。
周正一心裡短暫性的痛快了一下，緊接著又歎了口氣，喬洛愛怎麼著怎麼著，就是讓雷給劈飛升了都跟他沒關係了，甭想，甭琢磨。
中午的時候，顧鳴扯著個大嗓門，非嚷嚷著讓他食堂請吃飯。
周正一調回來的事兒顧鳴知道的，他那個部門閒的時候是真閒，忙起來全科室瘋魔，周正一回來快一個月了他才騰出功夫找過來。
兩個人在食堂吃過飯，沿路往回溜躂。路過小賣部時，顧鳴非得要喝罐裝咖啡，周正一進去給他買。這時候正是小賣部裡生意最好的時候，周正一拿了兩罐咖啡，就開始排隊等著刷卡結錢。
顧鳴挑了個有樹蔭的地方，邊刷手機邊等他。旁邊站著幾個胸口戴著技術部工卡的人，圍在垃圾桶旁邊抽著煙在聊天。
「我也聽說了，說是藉著關係去了總部，佔了個高崗，被踹了就又灰溜溜回來了。」
「這不前幾天還有人每天送花呢，前陣子都把他們科室給堆滿了。」
「這還上什麼班，我也想讓富婆包養。」
「喲呵，誰跟你說是女的了，據說對方是總部那邊的一個Alpha男高管。」
「我操，那邊高管歲數可都挺大的了啊，還都個個禿頂，那還是拉倒吧，我伺候不了哈哈哈。」
「你這樣的，要臉沒臉，要身段沒身段的，也伺候不了啊。」
「不是，說了半天這說的誰啊？」
「403室的，模樣還行的那個，姓周。」
顧鳴走過來，一腳踹在垃圾桶上，光噹一聲，嚇得那幾個人手上的煙一抖。顧鳴怒氣騰騰的仰起臉：「這話從誰那兒傳出來的？」
周正一捧著咖啡從小賣部一出來，跟外頭轉了一圈，發現他髮小不見了。顧鳴那部門的活兒急，經常領導一個電話就給人吼去加班的，周正一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給抓回去趕活兒了，也不太有心情在意，把咖啡往兜裡一揣，自己低頭走了回去。
他一腳剛一踏進樓道，就看見他科室的幾個同事火急火燎的跑了出來，一個小伙子看見他，著急忙慌的就衝了過來：「周師傅，快來快來！夏眠跟人吵架了！！」
他讓人拉著一路跑到隔壁科室，科室門口堵著好些圍觀的人，裡頭喳喳唔唔的鬧騰得很。
周正一正往裡擠呢，就聽見夏眠的聲音傳出來：「你憑什麼在那兒胡說八道的！缺不缺德啊！」
周正一挪進來半個身位，正看見夏眠叉著腰，在跟裡頭人對罵，周正一拉了她胳膊一下，夏眠氣哼哼的一轉頭，看見他，頓時愣了：「師父，你怎麼來啦——」
「你這跟誰吵呢？」周正一總算站過來，他往裡一伸脖子，發現不光夏眠在這吵吵，顧鳴站在更前面，臉是黑的，正在那兒擼胳膊擼袖子呢。
他身前擋著兩個這科室的年輕同事，同事一個勁兒的往後推他：「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啊。」
屋子盡裡頭，一直跟周正一不太對付的李振國，一臉的面色不善，正坐在轉椅上，手指著顧鳴的臉：「你想怎麼？你一個小輩兒，還想跟我動手？」
顧鳴怒得不行：「李振國，你甭在這倚老賣老，你在那兒四處胡說八道的，還有臉充長輩？？」
「我胡說？？他那點破事，總部早傳開了，誰不知道！」李振國臉都氣歪了，手裡的筆往桌上一摔。
李振國跟總部的人有業務往來，偶爾會過去開個會，沒想到就聽見了關於周正一的風言風語。他跟周正一一向面和心不合，回來以後就把這流言蜚語拼湊起來，又添油加醋的傳了一遍，本來只是過過嘴癮，沒想到會被人找上門來掐架。
他自詡老輩兒，今天被兩個小年輕指著鼻子罵，面子裡子都沒了，心裡是越想越氣，張嘴就說：「這時候怕被人說了，有本事他周正一別幹那賣屁股往上爬的事兒啊！」
顧鳴張嘴罵了一句什麼，撞開攔著他的那倆人就要衝上去。周正一一個跨步趕過去，摟著他的腰，抱著一個轉身，就把人給帶到身後。顧鳴被這突變晃得一懵，周正一對他說：「你別在單位找麻煩，不值當。」
顧鳴瞪了他一眼，指著李振國，憤怒地說：「你聽沒聽見他說你什麼呢！這老混蛋太欺負人了！！」
李振國穩穩坐在椅子上，一手抓著扶手，一手拍著桌子：「你對老師傅放尊重！！」
周正一鬆開顧鳴，大步走到李振國面前，猛一抬腿，一腳踹上他的轉椅。李振國來不及反應，一聲哀嚎，連人帶椅子翻倒在地。
「你歲數大，這一腳踹的椅子，」周正一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但是你再來惹我，下一腳踹哪兒就不一定了。」
第七十五章
李振國眼鏡斜在臉上，歪著屁股趴地上哎喲半天，旁邊的人才想起來去扶他。
之前還在顧鳴身前攔得起勁的兩人，一看真動起手了，雙雙往後退了一步。
周正一這一腳踹得太過迅猛，震撼力十足，一屋子人全安靜下來，一時之間沒人敢吭聲。周正一回身，攬了一把顧鳴肩膀，又拉了一下眼睛睜得溜圓的夏眠，把倆人帶了出去。
他在單位動手這事兒，很快就傳開了，下午一上班，他科室領導就找他談了話。周正一也沒想給領導添麻煩，他在出手前就想好了解決方法的——他直接把中午填好的表格拿出來，往上遞交了辭職申請。
科室同事知道他要辭職的事情都炸了窩，劉錦過來勸他：「小周，不至於，你這寫份檢查，扣點工資獎金的，不至於辭職。」
顧鳴得了消息也溜了過來，看見他就把臉垮下來：「阿一，我是不是給你惹事了……」
「沒有，」周正一呼嚕他腦袋瓜一下子，安慰他道：「我早有辭職的心了。」
周正一辭職的心不是單純因為這件事才起的，他從揍完喬洛那一拳以後，就隱隱起了這個念頭。
只要他還待在這間公司，別管是總部分部吧，總也是躲不開那個人。之前有審核組，之後說不準還會有什麼這組那組，或者開個這會那會的。凡是是跟工作掛上鉤，他就不可能把私人情緒帶進去，只要喬洛不肯鬆手，他橫豎都是避不過去。
他這次是真的傷到了，也狠了心了，索性斷個徹底，就著這個事件遞了辭呈。
跟這種大企業辭職，交了辭職信後按理說還是要上一個月班做工作交接的，周正一出了這檔子事兒，手上又沒什麼項目，乾脆就跟領導請了一個月事假。領導也沒難為他，給他批了，就是這半年的年終獎回頭會受影響，不過周正一也不太在乎了。
他跟同事們作了別，粗略的收拾了東西就離開了科室。
按慣例，離職前應該跟前同事們吃個散伙飯的，可他現在實在是沒有那個心情。夏眠幫他抱了個雜物箱子，跟他走到停車場。一路上小姑娘沒說話，眼圈也紅紅的。
周正一把東西塞進後備箱，勉強對她笑了笑：「你好好幹，幹活細緻點，別老跟你男朋友使小性兒，以後有機會師父請你吃飯。」
夏眠耷拉著眼角，扁了扁嘴。
周正一辭職以後，準備先好好休息一個月。
辭職這事兒他沒敢跟家裡說，他不想讓家裡二老瞎操心，琢磨著等找到新工作了再去主動做匯報。
對，還得交待佛牌的事兒……
周正一心裡頭沉甸甸的，乾脆收拾行李去海濱城市換換心情。
周正一在海邊租了個能看海景的小公寓，租期一個月。每天自己早起出去鍛個煉，轉轉海灘，下午就宅在公寓裡打打遊戲。他在總部的那半年過得忙，好幾款遊戲買了都沒來得及拆封，這下子趁著休大假，連著遊戲機全扛到了這邊，窩在沙發裡玩個痛快。
這小公寓向陽的那面兒配著個落地窗，陽光從窗外灑進來，正好能籠罩住整個沙發，周正一就仰躺著打遊戲刷論壇，整個人被太陽曬得暖乎乎的，心裡那點陰鬱和不痛快彷彿也被這大好的陽光一掃而光。
他出來度假的事兒沒告訴別人，就顧鳴知道。
他髮小在單位忙得腦殼都要飛了，周正一在這邊，每天上微信給他辟里啪啦的發海浪沙灘，發板燒魷魚，發遊戲通關截圖，給顧鳴氣得不行。
就這麼著，周正一在海邊自在了大半個月。
這天下午，周正一也沒幹別的，就守著一款遊戲打速通記錄，刷了好幾遍終於做到了全程無失誤，最終的通關時間刷上了全球榜，成績很漂亮。
周正一心情大好，順手把自己速通的遊戲時間曬到了論壇上。
截圖一貼出去，沒一會兒論壇裡就刷出來一堆大佬牛批的彩虹屁。
周正一丟下手柄，去涼台上舒展了一下筋骨，再回來，就看到了小季的微信。
JZY：你怎麼這個時間在刷XX的速通
周正一也不打算瞞他，就實話跟他交代了自己辭職的事情，順帶著提了一嘴動手的事兒，不過沒細說打架的理由。小季那邊又開始頻繁閃現『正在輸入』，輸了半天，然後簡短的回過來一個『知道了』。
周正一瞇眼笑了一下，心想這耿直小伙兒估計在那邊憋安慰的話，憋半天也不知道說啥好。他這是真的悶葫蘆啊。
他跟小季瞎扯了幾句，顧鳴的消息忽然狂轟濫炸過來。
周正一把他對話框戳開了，就看見顧鳴在那頭刷屏式給他發消息——
大嘴鳥：？？？這是不是那個小狗崽子？？
大嘴鳥：我看著很像啊！！
大嘴鳥：你快看看！！！
大嘴鳥：喬洛是陸家少爺啊？？？
周正一被那滿屏的問號感歎號晃得眼暈，唰唰往上滑到消息最早一條未讀，發現是條微博轉發，他打開時已經被和諧了，只能看到個白屏。周正一直接截了個圖甩給顧鳴，顧鳴大吼你等等，然後從自己微博又點了進去。他手機裡有緩存，點開了還能看見那條新聞，他拉了個長條截屏，發給了周正一。
那截屏裡是一條八卦速報上的頭條新聞，大標題寫的是豪門聯姻破裂，疑似單向悔婚。
周正一手指僵了一瞬，又往下劃了劃，粗略的掃了兩眼。
這小報應該也不是什麼大媒體，寫得全是些捕風捉影的東西，含含糊糊的提了陸晏兩家的姓氏，寫了兩家聯姻不到三個月就私下解除了婚約，然後就是洋洋灑灑的剖析了理由。周正隨意看了看，反正說的是很不著調。不過那篇文章下頭配了個圖，是一張離著很遠拍的街照。照片裡的兩個主角都戴著墨鏡，個子高的Alpha正在抬手拉車門，他身後的Omega小公子朝他抬著胳膊，似乎是想拉住他。
就這麼一張糊了吧唧的遠景照，放大了兩人臉上都是馬賽克，根本看不太清，不過兩人的身形都擺在那裡，臉部輪廓都很好看。顧鳴給他的截圖順帶著截到了底下的幾條評論，熱評第一一看就是看熱鬧的小姑娘發的，貼了三四個愛心眼，說分了好啊，勻我一個。底下評論說，醒醒。
顧鳴把照片上喬洛的臉放大了，給周正一發過去。
大嘴鳥：[圖片.jpg]
大嘴鳥：這是不是喬洛？？？
那照片糊得厲害，不過認識他的人都能認出來的，周正一就跟顧鳴說，是。
顧鳴半天沒回過話來，沉寂了十來秒，然後就又是一通瘋狂刷屏，一會兒驚詫喬洛的富家少爺身份，一會兒又嗷嗷他悔婚是什麼操作，是不是想鬧妖。
周正一扒了扒頭髮，手機丟去一邊，沒再跟顧鳴繼續這個話題。
這則悔婚的消息，就跟一塊丟入湖心的石塊似的。咕咚砸下來，激起湖面幾圈漣漪，但再往湖心深處去，它也興不起什麼波瀾了。這消息是真是假的，喬洛那頭又經歷了什麼，周正一也懶得琢磨，反正左右跟他無關了。
周正一被迫著想起喬洛，心情不可避免的有些沉重，晚上躺得也比平時早一些。他後腦勺剛一挨上枕頭，手機就收到個陌生號發來的短信，沒前沒後的就四個字——我很想你。
不用腦子想周正一也知道這會是誰，他直接給拉黑了，讓它和喬洛的大號並排躺在小黑屋。
這號碼被拉黑沒五分鐘，又一個陌生號碼撥了過來，周正一掐斷了，還沒來得及加進黑名單，那號很快又撥過來，周正一氣急了，騰地坐起來，抓起手機就罵：「你他媽屬狗皮膏藥的嗎？？」
那頭短暫沉默了一下，然後傳出來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聲音：「正一？」
「……」周正一愣了好半天才開口：「修哲？」
第七十六章
「是我，」陳修哲穩重的聲線從電話那頭傳過來，「這麼晚給你打電話，沒吵到你睡覺吧。」
「沒有，」周正一又看了眼號碼，「你怎麼忽然換了號？」
陳修哲說：「我人還在外地，這是我出差時用的，還沒來得及換回原來的號碼。正一，我明天就回A市了，有空一起吃個飯嗎？」
「啊，不湊巧了，我現在人在C市，」周正一算了下行程，他下周才會返程，「等我幾天吧，我回去請你吃飯，就當給你出差回來接風了，工作都還順利吧。」
「C市啊……」陳修哲沉思片刻，「在海邊度假嗎？就你自己？」
周正一嗯了一聲，「就我一個人，過來散散心。」
「那正好，」陳修哲低笑一聲，「我也好久沒看見海了，你的海濱之旅方便添我一個嗎？」
陳修哲的飛機是第二天下午落地，周正一打車過去接機，大老遠就看見陳修哲邁著大長腿朝他走來。
周正一真是好久沒看見他這髮小了，當即就笑著迎過去。他還沒走近呢，就聽見陳修哲隔空衝他喊了一句：「我給你帶了個驚喜。」他這話一說完，一個小個子Beta欻地從他身後竄出來，一下衝向周正一：「阿一！看見我開心不！」
周正一看著他另一個髮小，驚呆了：「你怎麼也來了？」
「你倆想背著我度假，沒戲！」顧鳴笑得老大聲，「哲哥說要過來找你，給我打了個飛的，我跟領導請了幾天年假，這不就來了嘛！」他一手拽著一個，「咱哥仨都多久沒一起出遠門了！」
還真是，他們三人一起出遠門的經歷，往前追溯，都能一路追到學生時代去了。這也算是機會難得，周正一帶著他倆先回公寓放行李，進門前還逛了逛樓下開的海濱商店——顧鳴在店裡買了頗具海島風情的花襯衫，配著拖鞋和沙灘褲，一樣三套。陳修哲則是買了三副蛤蟆鏡。
三個人從公寓出來時都換了行頭，花花綠綠的沿著路上一走，回頭率還挺高。
顧鳴是娃娃臉，那大墨鏡在他鼻樑上一架，幾乎佔去了他半張臉，他推推鏡框，撇著嘴看著陳修哲：「個子高真好啊，穿啥都撐得住。」
陳修哲穿著西裝時自帶商務精英范兒，現在換成花裡胡哨的沙灘裝了，成熟穩重的氣息給沖沒了，頭髮被海風一吹亂，那股子與生俱來的痞氣又浮了出來，和他很有男人味兒的長相配在一起，極富魅力。這一路走下來，陳修哲都遇見兩波熱情似火的海島姑娘，落落大方的過來要聯繫方式的了。
現在正值初夏，陽光算不上毒辣，曬在身上是一種很愜意的暖。空氣中蒸騰的那點多餘的熱氣，也被裹帶著潮濕氣息的海風給中和了。
陽光大好，溫度也適宜，周正一跟著髮小們在海邊玩得很是盡興。
晚上仨人直接去附近的大排檔吃飯，周正一請客，連海鮮帶燒烤，再點了幾打啤酒，三個人邊吃邊聊。顧鳴爽朗活潑，陳修哲幽默風趣，周正一的話不是特別多，光聽他倆耍寶逗貧就笑了半個晚上。攤位的女老闆看他們長得帥，特豪爽的過來誇了他們一人一句，還免費送了個超大水果拼盤。
三人在海邊喝了一波，沒過癮，回去的路上又買了幾紮啤酒，回公寓又喝了一波。
顧鳴酒量是三個人裡最差的，沒喝上兩輪就倒了，周正一和陳修哲合力給他送去裡屋，倆人出來又繼續喝了會兒。
陳修哲跟周正一講完他出差時遇到的趣事，等周正一哈哈笑過去，把啤酒罐往桌上一放，換了一個語氣：「正一，我們聊聊吧。」
周正一樂呵呵的那個勁兒還沒過去，就笑著看過去：「嗯？」
陳修哲稍微停頓了一下：「其實我出差的工作還沒做完，我這次過來，是推掉了一部分行程趕回來的。」他呼了口氣，抬眼看向周正一，「陸家跟晏家訂婚又退婚的事都傳到我這邊了，我才知道喬洛是陸家的人，你們……」
一聽到這倆字，好心情頃刻間就煙消雲散了，周正一按了下後頸，接下話茬：「已經分了。」說完抬頭喝了口酒，恰好看到陳修哲眼中的擔憂，周正一就笑了一下：「我沒事，早放下了，這都過去兩個月了。」
陳修哲捏了捏手裡的啤酒罐，忽然坐直了，神情十分認真的說：「正一，就因為你是這種性格，我才不放心你。如果不開心的是小鳴，他會鬧，卯足了勁兒鬧，不好的情緒都發洩出去，鬧完就完了。可你不會，你把不痛快都壓下去了，你不想給別人添麻煩，什麼都自己消化，表面上看著是把事情都翻篇了。」陳修哲目光如炬，直直看著周正一，「你說你放下了，避而不談算是放下嗎？辭職了躲到海島算是放下嗎？」
周正一被他這一通話說的一愣。
他從小就是這個樣子，遇見不好的事兒了，不願意給別人倒苦水，開心的事情分享了就是兩個人開心，不開心的事情說給別人聽，那就是兩個人都不開心，沒必要。他習慣自己開解自己，他心眼也大，至今沒碰見過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周正一小時候就這樣，長大了更是如此。他在喬洛那裡碰的頭破血流，受了再大的委屈，也沒想過跟別人訴苦，他把傷口捂下來，最後在心口上捂出來一塊疤。
喬洛這兩個字，現在就像是他心裡的一塊結痂的傷，不會汩汩冒血了，但碰著會疼。
這人給他帶來的感情，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太過強烈了，強到周正一無法忽視它的存在感。
可真正的放下，應該連這塊傷疤的位置都不給他留下。
周正一蹭了下下巴，抬頭迎上陳修哲的視線：「你說得對，我還不算真正放下。」他捏了捏啤酒罐，眼光往遠處落了落，「其實你一開始說的就對，我們壓根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根本也處不到一起去。」
周正一對喬洛動手後的那個周末，他跟家躺了兩天，就在琢磨喬洛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就能把傷害別人不當回事呢。後來他才想明白，可能在那些富家Alpha少爺眼裡，像他這種Beta普通人，根本就沒在他們的眼界裡——像喬洛那一圈的少爺，不是不把傷害別人當回事，是壓根就沒把像他這樣的普通Beta當回事。
真正的喬洛，褪去那個偽裝出來的羞怯青年的皮，再忽略掉有錢人家教養出來的禮節家教，他骨子裡深深刻著的，其實還是專屬於Alpha的傲慢和高人一等。
他跟周正一，不論是身家財富，成長環境，還是三觀性格，都有著巨大的差異。
可笑以前的周正一被自己營造出來的甜蜜蒙了眼，他以為自己跟喬洛只是有一段距離，卻沒看到那距離之下還隱藏著一道致命的鴻溝。
他這一腳踏空了，磕得挺疼，不過總算也是給他疼醒了。
周正一抬頭朝陳修哲又笑了一下：「不過我現在是真的沒事了，最初真的……挺不好受的，這一跤真是摔得臉著地了，碰了一臉的灰，可能算不上真正放下吧，不過確實是都過去了。」周正一拎著啤酒罐子對著陳修哲搖了搖，「你別老拿關愛瀕危動物的眼神看著我，不至於。」
陳修哲被他說得也笑起來，「你不瀕危，瀕危動物都嬌貴，你可一點都不嬌貴。」
兩人喝了會兒酒，陳修哲聊起來他的生意。他生意場上最近也不太順，遇到幾個難纏的對頭，每天都忙到頭禿。
陳修哲之前從來沒跟他抱怨過自己工作的，周正一能猜著，他之所以提起這個，無非也就是想讓周正一感受到——你看，你情場失意吧，我商場也不順利，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各有各的難處，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話聊到末尾，陳修哲收起玩笑話，正色地道：「正一，我這兒雖說爛攤子一大堆，不過員工福利待遇還是挺好的。如果你願意，我公司裡有你的位置，工資薪酬都會比你原來的單位只多不少。」
陳修哲的公司是做商貿的，跟周正一的專業完全不對口的，這個位置說白了就是陳修哲專門給他留的閒差事。周正一對自己技術能力還是挺有自信的，不愁找不到工作，就拒絕了陳修哲的好意。
「行，我就是想讓你別難為自己，情況再不濟了，我這兒也有你的後路。」陳修哲唇角勾起個淺淡的笑，笑容裡有些苦澀，「我希望你……別避著我。我知道你心裡顧慮什麼，但是沒有必要，我們就算不能……」他頓了一下，「也是朋友，對吧，你有什麼事情，完全可以跟我說的，我不想每次都是最後一個知道你近況的。」陳修哲手搭在脖子上，扒拉一下脖頸處短短的髮茬，「我會擔心你。」
周正一眼角彎彎的，笑咪咪的舉著啤酒罐，在他髮小那瓶上輕輕磕了一下。
在海島上住了一個禮拜，三個人都得回去了，訂的同一天的飛機。
顧鳴跟周正一都回A市，坐的同一個班次，陳修哲目的站和他們不同，飛機要更早一些。兩人送他上飛機，陳修哲進安檢前偏頭看了眼周正一，很瀟灑的一笑，抬手壓著他後腦勺，手指很有力度的按了一下子。
周正一和顧鳴的飛機半小時後起飛，在空中航行四個小時，也平穩落了地。
周正一一出艙門就摸出手機開了機，發現屏幕裡跳出來一堆未接，都是他媽打來的。周正一心裡緩跳了一拍，騰升出不祥的預感。他抓著手機趕緊撥了回去，周媽媽接的很快，語氣少見的十分慌亂：「阿一啊，你快來，你快回來，拳館出事了——」
第七十七章
周正一著急忙慌的從航站樓跑出來，顧鳴抱著包在他後面顛顛的跟。周正一攔到車就坐上了副駕，顧鳴想跟他沒讓，他把行李甩給顧鳴，自己報了地址就往家裡的拳館趕。
路上，周正一跟周媽媽又通了個電話，大致上問了問出事經過——他家老周開了個小拳館，館裡有個駐場的拳師，姓程，叫程勝，歲數比周正一大一點，是個少言寡語的Beta。前兩天程勝在拳館門口，跟一個Alpha打了個架，雙方都掛了點彩。本來不是什麼捅破天的大事兒，結果好死不死的，挨打的那個人是本地一個混混頭兒的親弟弟。
現在那混混帶著人過來堵程勝，老周怕自家拳師吃虧，給他關在拳館裡了。混混們截不到正主，不肯罷休，現在就來拳館鬧事兒。
周正一趕到的時候，他家的拳館正被好些人圍著，幾個痞裡痞氣的年輕人堵在大門口，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著娘，叫囂著讓他們交人。
老周帶著兩個拳師擋在門口，滿臉怒容的和他們對峙著：「一群流氓！無賴！你們的人做了什麼缺德事兒，自己不知道嗎？！都快滾！」
「誒，你這老頭，說話別他媽這麼難聽。」一個臉上有道刀疤的痞子摔了手裡的煙，「那傻逼打了我弟弟，現在給我弟打殘廢了，你不給個說法，就想轟我們走？」
「放屁！！」老周氣得手都是抖的，憤怒的往前跨了一步，那群混混叫罵著也要上前。周正一玩了命的從圍觀人群裡往裡擠，一路擠到兩撥人中間，後背抵住氣到不行的老周，擋在混混前面：「你們幹什麼！退後！退回去！」
刀疤男橫了他一眼：「你他媽又是誰啊？」
老周在他身後氣得直大喘氣，周正一側臉看他，特別擔心：「爸，爸你別激動。」
「喲，這老的不講理，又來了個小的，」刀疤指著周正一，「你說說，你們的人打了我弟弟，這事兒怎麼他媽了吧。」
周正一剛來，什麼情況都沒摸明白呢，就盯著他，反問：「你想怎麼了？」
「這簡單啊，二選一，他把我弟弟胳膊打殘了，要麼你把他交出來，我斷他條胳膊，」刀疤表情狠絕的說完這句話，停頓一下，又咧了咧嘴：「要麼，你們賠錢。」
老周身後的一個年輕的拳師拽了一下周正一：「周哥，你別聽他胡說，程哥就是卸了那人胳膊，弄脫臼了，按回去就好了。」
刀疤抱起胳膊：「我胡說？我這兒可有傷殘證明，你想要幾級的，我就給你開幾級的。」
周正一皺了下眉，側身小聲問了句：「為什麼不報警？」
「不能報警。」周媽媽從拳館門後探出身來，攙住老周的胳膊，滿面的愁容：「程勝有把柄落在他們手裡。」
刀疤帶著小弟在那兒吼話：「你們別他媽在這兒耽誤時間了，交錢交人，趕緊選一個。」
「你們堵在這裡也沒法解決問題，」周正一想先把場面壓下來，「你把人散了，我跟你單獨談。」
「喲呵，老的死不講理，小的倒明事理，你說話管事兒是吧？」刀疤拿手揩了下嘴角，「行，我這兒一堆的藥費單子你先給報——」
周正一盯著刀疤說話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慌亂失措的驚呼聲，周媽媽聲音打著顫，喊了聲老周。周正一心下一緊，猛一回頭，正好看到老周閉著眼睛捂著心臟緩緩往下倒。
旁邊的拳師一把扶住他，周正一面色一白，一個箭步衝過去:「爸！爸！！」
之後場面一度混亂起來，老周心臟病發作暈倒，救護車的蜂鳴聲由遠及近，混混們罵罵咧咧的還在阻攔，程勝從拳館裡衝出來要去幹架，兩撥人互相拉扯……
周正一給刀疤甩了手機號，扯著他的領子憤然怒吼：「你他媽想要錢就跟我要！！現在都他媽給我滾開！」
周正一陪著他媽坐上救護車，載著陷入昏迷的老周，一路向最近的醫院駛去。
一進醫院，老周被推進急救室，周媽媽焦急的守在外面。程勝也跟著來了，周正一讓他陪著周媽，自己樓上樓下的辦手續繳費。
一整套跑完了，周正一這才有功夫坐下來。他兩手緊握在一起，手心裡都是汗，全身都是繃緊的。
程勝坐在他旁邊，一向堅毅的臉上一片灰敗：「對不起……」
周正一強打起精神，跟他聊了聊，這才瞭解了整件事情的經過。
前幾天晚上，程勝在給拳館鎖門的時候，恰好看見隔壁小巷子口坐著個女孩兒。周家拳館挨著老街區，這個點兒通常路上都沒什麼行人了，街上挺冷清。那女孩自己坐在馬路牙子上，低著腦袋，看著像是不太舒服的樣子。程勝落鎖的時候就多注意了她兩眼。
這時候旁邊走過來個年輕的男性Alpha，彎腰跟那女孩說了什麼，女孩抬頭搖了搖腦袋，看模樣也就十七八，面色是潮紅的。那小年輕立起身子，上手就去拽女孩兒馬尾辮，扯著她就往巷子裡拖。程勝目睹了全過程，趕緊衝過去阻攔了。
他把女孩兒護到身後，問她認不認識這個Alpha，女孩兒哭得滿臉都是淚，說不認識，程勝就和那個氣急敗壞的Alpha打了起來。小女孩兒估計是嚇壞了，一脫了困，轉身就跑走了。
後來程勝臉上受了傷，Alpha的一條手臂被他卸脫臼了。
這事兒本來都算完了，結果隔了幾天，那Alpha的哥哥——也就是那個刀疤臉，又找上門來，非要給他弟弟討個說法。
這整件事情，程勝按理說是見義勇為，但苦於受害者不見了，那混混們又找到了對面商舖門口的攝像頭，掐了頭去了尾，只留下了程勝把那混蛋按在地上揍的部分。刀疤揚言說他們要是報警，就把這個當證據交上去，程勝算是打架鬥毆，導致他人傷殘，要讓他進局子吃牢飯。
周正一聽完簡直要氣瘋了，這都他媽什麼傻逼。
老周很快從急救室裡推出來，周媽媽陪著去了病房，周正一去找大夫問情況。
老周的情況目前看起來是穩定了，但具體怎麼樣，還是得做檢查，大夫的建議是留院觀察兩個禮拜，期間戒急戒躁，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周正一都記下了。
大夫還詢問了一下家屬意見，後續要配合藥物治療，治療用藥有兩種，有一種醫保能報，另一種進口的，療效更好一點，對病人負擔更小，但貴了不少，也不能走醫保。
周正一沒有猶豫的就要了第二種。
跟大夫溝通完以後，周正一去病房看了眼老周，老周還沒醒，病懨懨的躺在病床上，床邊是一堆的監測儀器。周媽媽眼圈紅紅的坐在床邊，握著老周的手不鬆開。周正一摟著媽媽肩膀安撫了半天，自己跑了趟老周家，去取了住院的必需品，大包小包的收拾好了，拎過來陪了一晚上床。
他實在是怕刀疤帶著人再鬧來醫院，就讓周媽在醫院照料老周，自己去想辦法解決這個大麻煩。他兩頭跑不過來，沒法全天候陪著，程勝自告奮勇的幫忙照顧。
周正一這兩天沒睡好，眼下都是黑的：「程哥，我爸就托你照顧了，辛苦你。」
「你別這麼跟我說話，要不是我……」程勝眉頭皺得緊緊的，神情懊惱。
「程哥，別這麼想，你是好心救人，要我遇上我也得那麼做。」周正一拍了拍他肩膀，他腦子裡亂作一團，但還是安慰了一句，苦笑著補充道，「不過我可能打不過就是了。」
程勝在周家的拳館駐場了好幾年，平時話不多，屬於少說話多做事的那種類型，為人很穩重可靠，老周也喜歡他，待他就跟半個親兒子似的，要不這次出事也不會這麼護著他。周正一把家裡人托給他照顧也放心，自己轉頭去聯絡了刀疤。
他這邊忙著辦住院的兩天，刀疤不停的給他打電話，催他給錢。
周正一跟他當面談了一次，這人不光想訛醫藥費，還想讓他賠誤工費和精神損失費。那挨打的小傻逼他托人打聽過，遊手好閒一個，哪兒來的誤工費。不過講理沒用，這群人本來也不是跟他講理來的。
就是明知對方耍混蛋，周正一也沒轍，他小門小戶的，根本槓不過地頭蛇，更何況他爸爸還氣住院了，他現在是一點都不敢拿老周的身體做賭注，他生怕那群人再把他爸爸氣出個好歹來。
刀疤開口就想跟他要五十萬。胳膊脫臼要他媽個鬼的五十萬，周正一壓制著怒火，甩出去一張帶著密碼的卡：「我這裡就十萬，你給我立個字據，拿完這事兒就算結了，別的錢我也沒有。」
刀疤起身拾起卡，在手心裡拍了拍，斜著嘴一笑：「行，哥哥照顧你家困難，有病人不是，這十萬算是個首付，餘下的，我給你時間去湊，咱們來日方長。」他走之前彈了彈周正一肩膀，留下一句：「不過你也別讓哥哥等太久。」
被刀疤這種人纏上，周正一知道這事情完不了，這十萬塊丟出去只不過是打了個水花。老周的病需要錢，他父母那邊的積蓄大頭都填在了拳館上，他這邊剛還完房貸，底子也不厚實，再加上他上個月剛剛辭職，真是應了那句老話——福不雙至，禍不單行。
周正一這小三十年裡從來沒為錢發過愁，這時候卻深深體會到了沒錢的難。他手裡刨去給老周的醫藥費，和剛甩出去的十萬，還有十萬左右。程勝把自己的錢全拿出來，差不多有五萬。剩下的二十五萬，周正一得想辦法去湊，他不打算就這麼平白往裡無限砸錢，但在老周病情完全穩定之前，他手上需要備著這一筆錢，以防萬一刀疤跟他完全撕破臉。
他這頭想著解決錢的問題，另一頭聯繫了幾個人脈廣的友人，特別是工作跟傳媒沾邊的朋友，讓大家幫忙找找事發當日的那位受害者，只要找到她，就能證明程勝不是故意傷人，刀疤手裡的證據捏不住他，他們就能不受制於人，走正規途徑去解決這件事情。
周正一沒到走投無路的份上就不願意去借錢，交情沒到的人他開不了口，他那倆髮小，顧鳴自己就是個月光族，陳修哲生意上也剛好遇到瓶頸，周正一暫時不想打擾他。
主要是，這麻煩的重點也不是這空缺的二十五萬，誰知道刀疤要了五十萬以後還會不會有下一個五十萬。不把他徹底解決掉，這人就永遠是個定時炸彈。
周正一家裡還有幾張存著散錢的摺子，他打車回了自己家，進屋就去翻了放存摺的抽屜。
他這頭正翻著，手機一直叮叮叮的在響——顧鳴那天跟他分別後，回單位上班也上不踏實，一直在微信上問他家裡怎麼樣了。
周正一現在實在騰不出手回復他，也就沒管微信。
沒過一會兒，客廳那頭響起來敲門聲。
周正一頭暈腦脹的，第一反應是他這急性兒的髮小直接來他家了，起身就去開了門。
門一打開，露出來的是一個月沒見的喬洛的臉。
喬洛臉色沉鬱，眼神陰晦，臉上看著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五官的線條顯得更為深刻。
周正一晃了一秒的神，抬手就要關門。
喬洛拿鞋卡住門，肩膀一頂就強行闖了進來。他走到玄關，反手合上了門。
周正一太陽穴一突一突的跳，他這幾天著急上了火，開口嗓音就是啞的：「……你幹什麼？？」
喬洛抬眼看向周正一。
那目光很沉，周身的氣場也壓得很低。
周正一從沒見過他這個幾乎稱得上消沉的樣子，皺了皺眉。
「這個給你，你父親的病，你可以給他最好的治療，」喬洛從懷裡摸出一張卡，扣在鞋櫃上，朝他推過去，「纏著你家的那些人，我也可以幫你解決，」他把手垂下去，眼皮也垂下去，聲音沒什麼起伏地說，「只要你跟著我，像以前那樣。」
第七十八章
「像……以前哪樣？」周正一停頓了半拍，才繼續說道：「躺平了，讓你操？」
周正一都覺著不可思議，喬洛還能給他來上這麼一齣，這是看以前的包養小情兒戲碼演得不夠逼真，要給他坐實了啊。
喬洛眼光落在周正一的下巴上，沉了下眉：「我要你，像以前那樣，對我好……」
周正一聽得愣了半天，嗤笑出了聲，他真覺著挺可笑的，「原先晏緒安也要給我卡，就站在你這個位置，讓我離開你，現在你也來這出，又讓我跟著你，你們有錢少爺都挺逗啊，腦子裡怎麼長的？我們普通老百姓就活該讓你們耍著玩兒啊。」
「我沒有那個意思，」喬洛臉色更沉了點，「我想讓你回來，回我身邊來。」
周正一眼珠直直盯著喬洛的臉，罵人的話在他喉嚨裡滾了兩圈也沒吐出來。他這兩天是真的累，疲倦的感覺都把憤怒蓋了過去。周正一把卡撿起來，啪得丟在喬洛身上，「我回不來，我也沒法對你好，我做不到。」周正一胸口強烈起伏了一下，他把翻湧上來的情緒壓下去，低聲說：「喬大少爺，拿著你的錢滾吧。」
銀行卡摔在喬洛胸口，又彈在地上，喬洛姿勢沒變，眼簾微不可及的顫了一下。
他心尖兒跟著抽扯著疼了一下。
這種抽疼的感覺已經伴隨他好一陣子了，心臟總有酥麻的疼痛感，不算劇烈，但持久不斷。
這心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一個月前，他被周正一一拳打在臉上，第二天受傷的地方腫了起來，被刮傷的地方還結了一條細細的血痂。他這幅樣子沒法上班，就讓他的助理把工作帶到他的公寓裡處理。
一開始的情況是沒有這麼嚴重的。
只是在審閱材料的時候，喬洛會非常突然的想起來一些毫不相關的片段。
他在給文書簽字的時候，鋼筆擦擦刮著紙，他垂眼看著自己握筆的手，毫無預兆的腦子裡閃現出一個記憶——周正一曾經把他的手抓過去，和他十指相扣，笑咪咪地說：「我媳婦的手怎麼長的，怎麼能這麼好看。」
喬洛簽字的手頓了幾秒，然後翻到下一份文書，繼續落筆。
他抱著筆記本看公司郵件的時候，腦子裡又不自覺的想起來，周正一曾經盤著腿坐在他旁邊，一手架在他肩膀上，一手抓著自己頭髮，臉是皺著的，神色間有些疑慮：「我的黑軸機械鍵盤是不是太吵了？你覺著吵嗎？我要不換個安靜點的茶軸吧。」
喬洛這次愣了更久，回過神以後扣上了筆記本電腦，並且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狀態，然後發現了一件事情——他沒有辦法在工作中長時間集中注意力。
那天晚上他躺下以後，睡得很不安穩，總是在翻身。
一道耳熟的不能再耳熟的聲音，卷帶著濃濃的倦意，從他枕邊傳過來：「你怎麼了？睡不好嗎？」
喬洛幾乎是瞬間就睜開了眼。
周正一閉著眼，睡得一臉迷迷糊糊的，就躺在他床的另一邊。
喬洛呼吸都放輕了，特別小聲地喊：「周正一。」
「嗯？」周正一含糊的應了，帶著鼻音，「你做噩夢了？」他眼睛還是懶懶的沒睜開，抬手觸到喬洛的嘴唇，指腹蹭了蹭，又往上碰了碰他鼻尖，再朝上揉了揉他的頭髮。
「周正一，」喬洛重複喊這三個字，一眼不眨的盯著這張睡臉，語氣特別委屈，「我夢見你不要我了。」
周正一低低的笑了兩聲，「你這腦子裡都是些什麼。」他把眼睛睜開了，露出黑黑亮亮的眼仁，裡頭盛著喬洛熟識的光，「我答應過的，要一直陪著你。」
喬洛一眼不眨的看著他。
「夢裡跟現實都是反的，快睡吧。」周正一探過身來，在喬洛的眼皮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讓他本能地閉了下眼。
喬洛猛地掀起眼皮。
眼前是另一側床，空空蕩蕩的，誰也沒在。
他側躺著，睜大眼緩了半天，才慢慢從這半夢半實間，徹底清醒了過來。
夢跟現實的確是反著的。
喬洛支起上半身，伸出手臂打開了床頭櫃上的燈。暗黃的燈光亮起的那一瞬，照映出了櫃子上放著的一個小錦盒。
那錦盒原本被花裡胡哨的包裝紙包著，現在紙被剝開了，錦盒裡的小玉佛牌也被調換過——原先裝在裡面的那一塊陰刻佛牌，現在被喬洛戴在脖子上，如今盒子裡放著的，是應該屬於周正一的那一塊陽刻的玉。
錦盒下頭壓著個小卡片，卡片上開頭寫的一個喬字，落款是一個簡單的『一』，中間只有短短六個字。
喬洛看著那六個字發了發怔，心裡起了一陣細密的疼。
就是從這天開始，喬洛落下了這個毛病。
他後來還去徐少嵐的醫院查過身體，檢查結果顯示他身體很健康，沒有任何問題。徐少嵐當時為了哄薛遠也是身心憔悴的，他摘了金邊眼鏡，一臉疲憊的揉了揉眉心：「我現在是真後悔幫你那個忙，害人害己。喬少爺，我就想問你後不後悔啊？」
後悔的。
從真正意識到周正一不肯回頭的那一刻起，喬洛就後悔了。
他為了盡快達成自己的目標，步步為營，機關算盡，離終點越來越近。卻從沒想過，取勝的代價是在路途中弄丟了周正一。
一切失控的源頭，起始於他的訂婚。事情不該是這個走向。喬洛亂了陣腳，轉頭去找了晏緒安。
喬洛單方向提前結束了協議，拿更大的讓利做了交換，頂著四面八方的壓力跟晏家悔了婚。
他這一步走得太過急切，自己的羽翼還沒有豐滿，計劃的道路還沒有鋪完，就要勉力去撐起所有局面——要壓制住競爭者的反撲，要分神去應對晏家的怒火，還要防備沈氏的虎視眈眈。
連著很多天，喬洛都在生意場上來回奔波，極力挽救他給公司帶來的所有損失，力爭將負面影響控到最小。然而公務上的忙碌，也並沒有讓他心疼的毛病有所好轉，反而在這寂如死水一般的分別裡，讓他明白了，無論他訂不訂婚，周正一都不打算回來了。
他慣於握著籌碼做交換，卻在這個時候發現，他手裡沒有一樣東西是周正一想要的，包括他自己。
這個曾經把他捧在心尖兒上的Beta是真的不要他了。
喬洛陷進迷茫裡，一度無措，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才能阻止周正一離他越來越遠。
直到有消息傳過來，周家惹上了麻煩。
他沒法讓周正一的心回來了，可他有手段能讓這個人回來，哪怕是帶著恨。
喬洛把掉在地上的卡撿起來，再次放到鞋櫃上，視線移下去，沒有正視周正一的臉：「我給你幾天的時間考慮，你知道的，你父親的病耽誤不起。」
「你拿這個要挾我？」周正一攥緊拳頭，看向喬洛的臉，簡直難以置信，「喬洛，你還能更混蛋嗎？」
「只要你能回來，」喬洛垂著眼，睫毛顫了顫，語氣聽起來很平靜，「我不在乎當混蛋。」
周正一真是一點多餘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動了動嘴，緩緩吐出一個字：「滾。」
喬洛沉默了一下，臨走前說：「你好好想想，我不光能幫你解決錢的問題，我還可以幫你解決那群地痞。」
喬洛離開以後，周正一後退幾步，直接坐在了茶几上。他曲著背脊，手肘架在膝蓋上，腦袋埋在雙手間，心裡亂成一團。
他腦子一直在轉，拚命琢磨著解決的辦法。
籌錢的問題還不是最難的，這整件事情裡，最噁心人的，是那群像狗皮膏藥一樣，黏上他家就不肯鬆嘴的地頭蛇。
程勝私下裡給周正一來過電話，話裡的意思是這破事是他自己惹的，讓周家別來趟這個渾水了，話沒說完周正一就給他掐斷了。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程勝進火坑，目前就是走一步看一步，關鍵還是要看看能不能盡快找到那個女孩子。而且這群王八蛋明顯也是盯上了拳館，現在糾結這事兒因誰而起的，意義也不大。
要擺脫這幫人，最重要的還是得想辦法把根源上的問題解決掉。
處理問題需要時間，可周正一現在沒有時間，在老周身體康復之前，他不敢惹那群人。他承擔不起那群人再去老周那邊去鬧，把他爸爸的病拖得更重的後果。
他得先把錢籌好，以備不時之需，其他的，等他爸出院後再想辦法。
至於怎麼籌錢……
周正一摸出手機，猶豫要不要給陳修哲撥個電話，眼角餘光掠過鞋櫃上的那張卡，攥著手機的手指收得更緊，心裡煩躁的不行。
就這個時候，手機忽然響起鈴聲，周正一嚇了一跳，掃了一眼號碼，是小季。
周正一按了下眉角，平緩了一口氣，接通了：「小季。」
「周正一，」小季的聲音板板正正的從那頭傳過來，「你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見一面。」
「抱歉，」周正一扶著額頭，「我最近很忙，你有什麼事，方便電話裡說嗎？」
「你很忙嗎？」小季遲疑了下，又問：「你是找到新工作了嗎？」
「不是，我家裡出了點事，」
「什麼事？」
周正一本來沒想細說的，無奈小季追問的挺執著，周正一避不過去，就三言兩語的，把他家最近的麻煩事兒簡要說了說。
「你需要錢的話，」小季說話比他平時語速快一點，聽起來有一點緊張，「我有錢，我給你錢，你這段時間，跟、跟著我吧。」
第七十九章
小季的話說完，周正一噎了一下，沒能立刻接上話。
兩人陷入了一陣短暫而微妙的沉默中。
主要是周正一剛被包養戲碼衝擊過，饒是他知道小季肯定不是那個意思，腦子裡還是不受控制的，往奇怪的方向歪了那麼一下子。
「大概需要佔用你一周左右，」小季順著他自己的思路，繼續說道，「如果最後真的能拿獎，獎金都給你，就是時間非常緊張，你得跟我一起熬夜了。」
周正一聽的一腦門問號。
小季這個溝通技術確實是挺愁人的，周正一抓著手機歎了口氣，最後跟還是跟小季約著碰了個面。
兩人在咖啡館裡一聚頭，周正一屁股都沒坐穩呢，小季就摸出手機要給他劃錢。
周正一趕緊把手機給他按住了：「等會兒，你先告訴我，你這急著找我，是需要我幫什麼忙？」
小季推了把眼鏡，當面一細說，周正一這才搞明白，小季這麼火急火燎的找他，是想請他幫忙一起做一款獨立遊戲，趕著參加今年舉辦的遊戲大賞，看看能不能衝刺一下新人獎。
作品提交的截止日期就在下禮拜。小季手上有個雛形，思路和框架都是完整的，但光靠他自己肯定做不完。他想趕在死線之前趕完整部作品，就得請個靠譜的幫手，於是在論壇榜上有名，又恰好待業在家的周正一，就成了最佳人選。
這個遊戲大賞在業界份量很重，每年都能拉到不少贊助，資本非常雄厚，光是新人獎的獎池裡，就有一百萬獎金，是專門拿來激勵獨立遊戲製作人的。按著目前公開的信息來看，如果能擠進前三，最低也能得著二十萬的巨額獎金。
小季的意思是，這個獎金本身對他並沒有太大意義，他主要是要拿下那個新人獎的獎章。如果最終能如願取得名次，獎金都給周正一。
「就是這一個禮拜得徹夜趕工，會很辛苦。」小季看看周正一，低頭想了想，又補充道：「如果你實在沒有時間，也、也沒關係，我去找別人，你急需的錢我會借你。」
那可是二十多萬啊，周正一當時還挺納悶的，這筆錢在小季這兒怎麼就跟說著玩兒似的。
不過話說回來，小季要是能解決他這個燃眉之急，那他肯定也不能把小季扔開不管。
他讓小季把隨身帶來的筆電打開了，粗略的看了看那個遊戲雛形——創意點很搶眼，但整體成度很低，一個禮拜的時間能趕出什麼樣兒的成品來他也拿不準，但的確是值得一試。
做遊戲周正一不算專業，不過好在興趣愛好都在這塊，底子他是有的，也被做遊戲的朋友抓去當過好幾次編程苦力，經驗也有，給小季打打下手應該不成問題。如果最後真能得獎，那獎金他肯定不能全佔，他的那部分回頭還能拿來還小季的錢。周正一這麼琢磨著，最後就把這件事情給答應下來了。
這一談妥，小季立刻就給周正一把錢打了過去，周正一規規矩矩的給小季打了個欠條。小季隨手往屁兜裡一揣，然後就跟著周正一回了趟家，讓他取些生活用品——兩人商量了一下，他們時間實在吃緊，這幾天會特別的忙，需要頻繁的溝通交流，索性湊齊了住在一起，能更方便效率些。
周正一進家麻利兒的抓了幾件換洗衣服和睡衣牙刷，塞進背包，提起他自己的筆記本電腦跟慣用的鍵盤，下樓就帶著小季往自己車上走。
上路前他給他媽去了個電話，交代一下他這一周會很忙，沒法去醫院，讓他家領導辛苦點照顧老周，有任何事給他打電話。周媽媽還不知道他辭職的事兒，以為他是公司做急項目走不開，就讓他專心工作：「知道了兒子，你爸這兒有我呢，還有他幫襯著呢，你別擔心。」
周正一之前托過程勝幫他照顧父母，也是放心的，掛了電話就開車往季家趕。
小季的家住得稍微有點偏，在A市臨近郊區的位置，跟周正一的住處隔得挺遠。
周正一一邊開車，一邊跟小季搭話，「哦對，我還沒問過，你家裡還有別人嗎？我這麼冒然過去，會不會打擾到長輩？」小季坐副駕上，溫溫吞吞的回話：「不會，那房子是空著的。那邊交通不太方便，我平時都待在宿舍，很少會過去。」他很認真的想了想，「不過那邊寬敞一些，也更安靜。」他轉了下頭，抬手點點車窗，「這個路口往右拐。」
周正一往右打了方向盤。
他聽著小季說話的語氣，心裡還以為這是他家在郊區的一所老房子。他順著小季指的路開，然後就開進了一片別墅區。
一下車，周正一仰頭望著這雙層小別墅，這才徹頭徹尾的明白了，為什麼那幾十萬對小季不算個事兒了。
周正一驚呆了都，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旁邊戴鴨舌帽、穿簡單款T恤的小季：「沒看出來啊，你還是個少爺？」
小季推了推黑框眼鏡，眉毛皺起來，低頭拿鑰匙捅門鎖：「你別那麼叫我。」
周正一跟在他身後，滿心震撼的一進門，抬頭一瞅，霍，這小別墅光客廳就快趕上他家那麼大了。客廳正當中懸掛著一幅巨型油畫，畫上是一家七口，父母坐在當中，後面站了一二三四五，五個兒子……
小季看著是裡頭最小的那個。
周正一二次震撼。
他記著小季的確是跟他說過，他上頭有四個哥哥，全是Alpha。這事從耳朵裡聽到，和親眼見到一排Alpha站在一起，那受到的震懾力還是不一樣的。
小季那一家子都是偏凌厲冷硬的長相，幾道視線齊刷刷射過來，壓迫力真是爆表了。
周正一以前還覺著小季性格悶葫蘆，這要是換成他在這個環境下長大，估計得朝著自閉的方向一路狂奔。
「你住客房吧，被褥我提前換過，都是乾淨的，房間在一樓，我臥室在二樓，」小季依次給他介紹房間，「左手這間是書房。」
小季讓周正一去客房放下隨身的包，就領著他進了書房那屋。
隔壁房間說是書房，其實讓小季佈置的更像間遊戲室。別人書房架子上擺的全是書，在小季這裡，就換成了整排整排的遊戲卡帶盒。
周正一和小季聊過以後才知道，季家也是做生意的，現任的當家是小季的大哥，旗下公司主攻電子娛樂，涉及的產業鏈裡也飽含了電子遊戲這一塊。
季家大哥雖然從事這方面，就是吃這碗飯的，手底下也養了間小規格的遊戲工作室，但依然覺著做遊戲這檔子事，都是小打小鬧，上不了大檯面。他更希望自家么弟能來公司做管理層，而不是宅在工作室，天天悶頭做遊戲。
季家兩兄弟從理念上就產生了分歧，為這事兒吵過好幾回架。小季後來跑陸氏集團的技術部當值，常年窩在宿舍裡不回家的，也有點跟他大哥賭氣的意思。
前陣子倆人又就著這個前途問題吵了一次，他大哥略微鬆了鬆口，說如果他要能搞出點名堂來，就同意他進自己的工作室，否則就聽從家裡安排，回去幫忙打理公司業務。
周正一在一邊兒都聽無語了，他辭職以後立刻淪為無業人員，小季要是辭職了，要麼變身工作室二當家，要麼被逼無奈去當企業小老闆。
小季說這件事的時候，還是一臉眉頭緊蹙的困苦表情。
周正一倒也能理解他，他這個性格，讓他穿西裝打領帶去領導團隊，和其他廠商大談合約的，估計比讓周正一穿個緊身褲上台跳恰恰，還要更令人難受一些。
周正一在內心緩慢的打上六個點，默默拍了拍他肩膀，讓他把話題拐回遊戲上。
兩人坐在電腦椅上，開始仔細打磨小季的遊戲雛形。
他們想拿下那個的新人獎，評審組看重的肯定不是那些外在的設計和繁雜的建模，他們兩個技術宅男，沒人能搞得來美工的細緻活兒，也沒那個時間弄，最後就還是定下了小季本身最擅長的像素風格，把心思主要放在關卡的設計上。
兩人敲定了思路，就開始悶頭幹活，遇到問題隨時探討，當天晚上就熬到了夜裡兩點多。
從書房出來時，周正一精神還是高度亢奮的，也不覺得睏，就是身上肌肉有些發僵。他轉了轉脖子，去客房裡取了睡衣，然後進一樓的小浴室快速沖了個澡，舒緩舒緩筋骨。
他淋浴的時候腦子裡還在跑代碼，洗完才發現，自己光拿了睡衣內褲進來，沒帶毛巾。
這間小浴室，設在了二樓樓梯下的小隔間裡，跟他的房間正好是個對角線，離著不近。他沒帶毛巾，身上濕乎乎的穿不了衣服，他也不可能光著屁溜出去遛鳥，就只能叉腰站著晾肉，想等身上的水自動風乾。
這掛在皮膚上的水珠晾晾就沒，可頭髮濕漉漉的就沒那麼快乾了。他光溜溜的站了半天，心裡尋思這挺晚的了，也不知道小季是不是上樓睡覺了，就沒好意思叫他。他又站了十分鐘，等身上乾得差不多了，就湊合著套上了內褲和睡褲。
頭髮還潮得厲害，有點往下滴水，他就沒套上衣，打著赤膊走出門來。
從浴室到客房，中間隔著整個客廳，和半開放式的廚房。
周正一拎著睡衣往外走的時候，小季正在冰箱前，給自己倒睡前的安神牛奶喝。
小季戴了眼鏡，但沒開廚房的燈，他藉著亮度有限的冰箱燈喝牛奶，視線無意識的轉過來，瞬間就捕捉到了突然出現、並且在往這邊一步步移動的周正一。
小季舉著牛奶杯，看著那具白晃晃的身體朝他眼前走過來，越離越近，越看越清。
等周正一走到足夠近的位置時，小季都能看清他頭髮梢上往下滴落的水珠，水珠掉在他鎖骨上，從凹陷處滑出去，再順著胸膛的曲線向下淌。
周正一看了他一眼，隨口說道：「你還沒睡啊？早知道讓你給我拿毛巾了。」
小季反應慢了好幾拍的，突然嗆了口奶，然後咳得滿臉通紅。
第八十章
小季咳個不停，周正一還想湊過去給他順順背，小季臉上紅得更厲害，一個勁兒的往後躲。
小季捂著嘴：「咳、咳咳，你、你怎麼不穿衣服！」
周正一讓他說得一愣一愣的。
這都大老爺們，結構上誰也沒比誰多啥少啥的，他沒想到小季能有這麼大反應。再說他也沒不穿衣服啊，他穿了睡褲——一條酷似沙灘褲的家居大短褲，關鍵部位都擋著呢。不過每個人生活習慣不一樣，他自己糙慣了，不代表別人就願意看著他晾肉。這麼一想，周正一還挺不好意思的，他抓了抓後腦勺，「對不住啊，我沒帶毛巾，身上濕，就沒穿上衣，」他晃了晃手裡的衣服，「我擱手裡拿著呢。」
小季側了下臉，移開視線，沉默了兩秒，自己往浴室走去。周正一跟著進去，看著他從門後的收納櫃裡翻出一條浴巾，再遞過來：「這是新的，你下次可以用這個。」
「謝謝。」周正一接過來就抖落開搭腦袋上了，順勢擦了兩把濕漉漉的頭髮。
小季站旁邊梗著脖子不看他，露出來的耳朵尖都是紅的。
周正一草草擦完頭髮，三兩下把棉T恤套上了，看著他那個靦腆的樣子，覺著更不好意思了，忙說：「那什麼，我下次注意啊，這挺晚了，我睡覺去了，明兒見啊。」
他有點尷尬的跟小季道了晚安，轉身走回客房。
小季臉還是挺紅的，神情彆扭的原地站了一會兒，上二樓進了自己臥室。
這之後連著好幾天，周正一每天就沒睡夠過5個小時。
時間的確是很緊張，兩個人除了吃飯睡覺跑廁所，基本就是在書房紮了根。
周正一用的是自己帶來的筆記本電腦，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小季的側後方，倆人各自守著一張桌子，有問題喊一聲，轉個頭就能溝通。他倆趕活兒趕得昏天黑地的，餓了直接外賣訂餐，睏懵了就回屋瞇一覺，醒了接茬幹。
周正一這邊再忙，每天也得定點給他媽打個電話，問問醫院的情況。
周媽媽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起來，比他想像中的輕鬆很多：「阿一啊，沒事，甭擔心你爸這兒，他狀況挺好的。」周正一聽著心裡還是不夠踏實，掛了電話又重新撥了個視頻通話過去。周媽媽按了接通鍵，還不太會擺弄那些通話設置，手機鏡頭拉得很近。周媽媽把攝像頭對準老周，讓周正一從鏡頭裡親眼看看他爸爸——老周穿著病號服，舉著根牙籤，正對著一盤水果挑三揀四：「領導，你這皮可沒削乾淨。」看著果然氣色還行。
周正一的心這才往回落了落，跟他爸聊了兩句。
老周問了問那群無賴的後續，周正一含含糊糊的帶過去了，話裡意思是刀疤那邊他處理的差不多了，讓他爸別跟著瞎操心，只管安神養病。
周媽媽一直在旁邊舉著手機拍老周，鏡頭忽然抖了一下，周媽媽對著鏡頭外說了句：「誒，你這孩子，怎麼又拿東西來，這都放不下了——」
病房那頭似乎有人探病，視頻裡的場景跟著往門口移了一下。那鏡頭晃得太快，病房環境都糊出馬賽克效果了，周正一就看見一雙長腿的虛影跨進門，然後整個畫面顛倒過來，通話就給掐斷了。
老周住院的事兒，周家沒特意往外說過，不過拳館那天鬧出那麼大動靜，四周的鄰居還是知道的，這幾天就總有關係親近的朋友過來看望老周。
周正一掂了掂手機，也沒再多想，轉身去泡了兩杯速沖咖啡，端著就找小季繼續賣命去了。
這期間刀疤男也給他追過一個電話，還是那個死皮賴臉的勁兒，話裡話外跑不脫一個錢字。他跟電話那頭陰陽怪氣地催：「你這後續的款子什麼時候打過來？哥哥耐心可有限。」
周正一攥緊拳頭：「我給了你十萬。」
「是，我弟弟看病，花光了。」刀疤粗啞地笑了兩聲，「病還沒看完呢，著急等著醫藥費呢，你家也有病人，你得體諒哥哥。」
周正一氣得不行，此時卻也只能強壓著火兒：「我家也不是印鈔票的，我哪兒來那麼多錢？！」
「別逗了弟弟，我找人查過你，你那份工作工資可不低呢。」
「那你找的人消息不夠靈，他沒告訴你我辭職了？」
「你他媽別跟我來這套，你沒錢，你家老爺子可是開拳館的，他總有吧。哦對，老爺子住院了，我還沒去看看呢。」
周正一沉默了一下，咬著牙跟他周旋：「我湊錢也需要時間。」
「行，我再給你一個禮拜，到時候再拿不來錢，你可別怪哥哥翻臉，你也不想在醫院看見我吧。」
周正一掛了電話，額角青筋直跳。
他讓這塊癩子黏上了，一時半會兒還真甩不掉。
不過第二天，他就迎來了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之前幫忙尋人的一個頗有門道的朋友，突然聯繫了他，說是事情有了進展，有路人提供了關鍵線索——這位目擊者沒看到程勝跟那個混蛋Alpha起衝突的過程，但是卻對那個哭著逃走的Omega小姑娘有印象，說應該是那附近某所學校的學生。鎖定學校以後，朋友現在正在努力找關係，托人幫忙確認女孩兒身份，如果足夠順利的話，過幾天應該就能聯繫到事主本人。
這可真是個天降的好消息，周正一攥著手機一下站起來，趕緊跟他朋友連聲道謝。
朋友特實在的說：「你也別跟我太客氣，我也就是做我能做的，主要還是趕巧了能找著線索，能不能幫上你，還得再看過兩天的結果。」
周正一也知道這事兒剛算有點眉目，可能在這堆爛糟事兒裡，看見那麼一絲絲兒的曙光，總歸是好事情。他轉頭就把這個進展告訴了程勝，兩人皆是在重壓下緩上來一口活氣兒。
他那邊迎來好消息了，小季這邊還不能鬆懈，周正一把注意力集中回遊戲編程上。他們的截止日期還剩兩天。
整體的製作進度其實已經推到結尾了，但還是要留出富裕時間來，做最後的版本測試。
周正一找了顧鳴，再跟小季分別聯繫上了幾個信得過的朋友，把測試版的遊戲傳了過去，讓大家幫忙通個關，找找bug。
這到了最後一步，小季跟周正一能做的就有限了，兩人隨時等著朋友給反饋，及時修改程序，其他時間就在調整一些細節設置。
兩人熬到很晚才各自睡下，第二天起來的又早。
八點多，兩人從各自的房裡趿拉著拖鞋走出來，樓上樓下的一碰面，看到對方的臉，都是一副精力被搾乾、缺覺到不行的虛脫樣子。
小季把眼鏡摘下來，揉了揉眼睛，神情木楞的捧起手機，貼著臉訂了份早點外賣。
他家這個別墅小區的門衛管理不是特別嚴，他外賣訂了附近的餐廳，送餐員跟門口保安都是熟臉，不會被攔，能直接把飯送上門。
周正一洗漱完就窩在沙發上坐著等吃飯，睏得眼睛都發直。他發著呆，緩了半天還是覺得精神萎頓，就起身去了衛生間。
他站起來時門鈴恰好響了，周正一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外賣到的還挺快。」
小季把黑框眼鏡架回鼻樑上，腳步虛浮的去開了門。
周正一趁這個功夫去洗手池洗了個臉，他看看鏡子裡的自己，眼下都是黑眼圈。他往臉上撩了把水，兩手順著額頭往後一捋，把頭髮背了過去。
甩掉手上的水，周正一做了個拉伸動作，舒展了一下背肌，仰頭朝衛生間門外喊：「我說你也挺狠的，這連著幾個晚上都沒讓我好好睡覺，你這錢我掙得也不容易——」
他話說半截，客廳忽然傳來光噹一聲巨響。
周正一趕緊從衛生間出來：「怎麼了？摔著了？」
他一探出身，就看見小季跌靠在門口的立櫃上，後背砸在櫃門上，震得旁邊架子上的小擺件落了一地。
周正一伸胳膊就要過去扶他。他這一靠近，餘光忽然掃見大敞著的大門口外，立著一道人影。
周正一側頭，向那邊瞥了下眼，一眼就看見了喬洛陰鷙的臉。
喬洛背光而立，晨光從他身後沿著門框打進來，給他籠上了一層交界明顯的明暗線，顯得他的臉色極其陰沉森寒。
周正一看著這個周身充滿戾氣的人，幾乎以為自己熬夜過度出現了幻覺。
喬洛轉眼看到他，兩步衝了過來，一手扯住周正一領口，往後一摜，就把他推進了背後的書房裡。喬洛跟著走進來，砰的甩上門，反手把書房門上了鎖。
周正一被堵進了屋裡，腦子因為睡眠不足還有點遲鈍，人是懵的，滿臉驚詫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喬洛：「你——」
喬洛抬手鉗住了周正一下巴，一把將他抵在書櫃上，從牙縫裡磨出三個字：「周、正、一。」
他的眼底猩紅一片，神情狠絕，整個人環繞著駭人的狂躁氣息：「你跟他上床了？」
第八十一章
周正一後背撞書櫃玻璃上，磕得他激靈一下，睏意全散了。他看著喬洛不斷逼近的臉，還有點搞不清狀況：「……你怎麼在這兒？？」
「回話，」喬洛鉗著他脖頸，聲音異常的低，臉色也難看的要命，「周正一，你他媽是不是跟他上床了？」
周正一瞪著他，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個『他』指得是誰，還有這句話，問的又是個什麼意思。
喬洛用手肘將他牢牢壓制住，手上用的勁兒很大。
周正一掙了一下，沒掙脫開。他臉黑下來，張嘴想懟關你屁事，話到嘴邊了，書房門外忽然響起急促的拍門聲，小季在外頭很急的吼：「喬洛！你把門打開！開門！」
周正一卡了一下殼，把話又嚥下去了。喬洛現在是這個莫名其妙的撒潑狀態，他不想平白把小季扯進來，就皺著眉毛，猶豫了一瞬間。
就這幾秒的猶豫，混著小季在門外的叫喊聲，徹底耗盡了喬洛僅存的那點兒耐性。
喬洛臉上線條繃緊了，神色陰沉的伸出手，一把撩開周正一的T恤，一寸一寸的檢查他身上有沒有什麼不該有的痕跡。
周正一被猛地掀起的衣服兜了下下巴頦，腦子懵比了一秒：「你幹什麼？？」
喬洛面無表情的，扣著周正一的肩膀把他翻了個身，又從背後檢查了一遍，然後拿手掌按住他後腦勺，鼻尖湊在周正一後頸處嗅了嗅。
周正一感覺自己就跟放在案板上待切的白肉似的，被人翻來覆去的擺弄，毫無尊嚴可言。
他真是完全沒想到，喬洛還能對他來這手的，氣得血氣直上頭。他拼了命的掙動，想擺脫鉗制。
喬洛查完了上半身，手往下去，就要去拽周正一的睡褲。
周正一當睡褲穿的這個居家褲，鬆緊帶特別的鬆垮，喬洛隨便一拉，周正一就露了半個屁股出來。
都這時候了，周正一腦子就是再糙，也他媽反應過來喬洛這是要檢查他哪兒了。
「操！」周正一臉都氣紅了，他一隻手被喬洛扣住了手腕，另一隻手死死拽住自己褲頭。他顧忌著門外還有小季，只能壓著嗓子罵：「你跟這兒抽什麼瘋？？你他媽別碰我！！」
喬洛手上動作一滯，像是被這句話刺激到了一般，猛一抬眼，神情忽然變得兇惡：「你不讓我碰？那你讓誰碰？季徵宇？」
周正一真的抓狂了：「你他媽有什麼毛病？？這跟他有什麼關係？！」剛一說完，周正一琢磨過味兒來，緊跟著低吼：「不是，這他媽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喬洛抖了下嘴唇，一時沒能接上話來。他神情閃過一絲無措，復又凶狠起來，他按住周正一的肩膀，把他頂在櫃門上，整個人朝他壓了過去。
喬洛幾乎算是朝周正一撞過去的，嘴唇非常大力的在他嘴上磕了一下。周正一疼得唔了一聲，喬洛趁著他低吟出聲的瞬間，用手捏住他下巴，兇猛的吻了上去。
濕軟溫熱的舌頭直接頂了進來，蠻橫粗暴的掃過周正一的上牙膛，在他唇齒間不停攪弄。周正一瞪大了眼，玩命掙扎。無奈他雙手被喬洛單臂環住了，緊緊被勒在懷裡，上身被箍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這時候周正一才切身感受到，都是成年男性的情況下，Beta和Alpha的體力懸殊究竟有多大。
等喬洛的嘴唇離開他時，被擠壓乾淨的空氣才又回到了肺部，兩人皆是氣喘吁吁。
「周正一！周正一你有沒有事！？」小季在外頭狂拍門，急得說話開始磕巴，「你、你等我！！」
喊完這句，拍門聲就斷了。喬洛側過身，隨手抄起個什麼玩意就朝門砸過去：「滾！」門外沒有回音，小季似乎是急匆匆的從門口離開了。
周正一趁他力道稍一鬆懈，立刻掙開了鉗制，反手就朝喬洛臉上打了一記耳光。
喬洛被打得偏過臉去，白皙的皮膚上立刻起了紅印。
「你他媽的——你憑什麼——」周正一惱怒到了極點，胸口大幅度起伏著，「你是不是瘋了啊？？」
喬洛慢慢把臉轉過來，視線正好掃過書桌上擺放的筆記本電腦——那筆電他眼熟，是周正一常用的那一台——電腦屏幕是亮著的，桌面上還開著沒來得及關閉的程序窗口，裡頭全是代碼。
喬洛盯著那屏幕看了幾秒，這才反應過來，周正一拿了季徵宇的錢，在他家住著的這幾天是在做什麼。他神情裡現出幾分怔忪，剛才那股陰鬱狠絕的勁兒都散開了，氣勢也全懈了下去。他愣了一下神，緩緩地回答周正一的話：「沒有，還沒有。」他垂著眼簾，低了下頭，眼睛再抬起來，眼圈就有點泛紅。他頓了頓，輕聲說：「但是你不要再逼我，你不會想看到我發瘋的樣子。」
周正一對著這樣的喬洛，簡直說不出話來。
他原先還一度覺得那個對他死纏爛打的喬洛不要臉，可他真是錯估了，那些不要臉是裝的，可憐也是扮出來的，現在這幅專橫霸道、蠻不講理的姿態，才算是他完全撕破了偽裝後的真實面目。
「你——」周正一怒氣騰騰的剛要爆粗，忽然想起來另一個重點，「你怎麼找過來？」他想了想，「你找人跟蹤我？」
「你為什麼要跟他牽扯在一起，」喬洛垂下眼角，答非所問地說，「你的麻煩，我都可以替你解決。」
「我用不著你，你聽得懂嗎，我他媽自己可以處理，用不著你管，你誰？你算個什麼身份？？」周正一氣得幾乎語無倫次，又想起來喬洛的那句『跟著我』，繼續怒道：「我他媽用不著你的錢，我也不可能回去讓你操，喬少爺，你把對付我的力氣分出一半去，你找別人解悶不行嗎？你跟我過不去幹他媽的什麼啊！」周正一煩躁的偏了下頭，又惡狠狠的補了一句，「老子願意跟誰睡覺就跟誰睡覺！你他媽有什麼資格管我？」
周正一的話每說出一句，喬洛的臉色就白上一分。
他原本有管的資格，是他自己沒有珍惜。
喬洛前陣子被公司的事務纏得焦頭爛額，同時又要分出精力來解決那件事，兩頭奔波了好幾天，總算理出了頭緒來。他勉強騰出了時間，一轉臉，這才發現，幾天過去，周正一不光沒來找他，人還不見了。
他查了一下，發現周正一這幾日不在醫院，也不在家，而是跑去了一個郊外的別墅區。
那地址他差人調查了一下，屋主姓季。
季徵宇，又是季徵宇。
這個半路冒出來的Alpha簡直無處不在，之前得了空隙，拉著周正一同住過公司宿舍，現在更是乾脆把他的人拐回了家。
喬洛怒火一下子燒起來，當即推掉了第二天的行程，一早開車往這邊趕。他憋著火氣登了門，門一敲開，就看見了季徵宇一張憔悴的臉，然後就聽見了周正一的聲音——那嗓音略微沙啞，又帶了幾分慵懶的，從屋裡傳出來：「我說你也挺狠的，這連著幾個晚上都沒讓我好好睡覺，你這錢我掙得也不容易——」
喬洛的理智幾乎是瞬間就燒斷了線。
一想到在他顧及不到的地方，他的Beta被其他Alpha糾纏，甚至拐上了床，喬洛就剎那間失去了控制。
他先是被怒火燒得滿眼通紅，然後心臟上那種劇烈的疼痛感，就順著胸腔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
喬洛怒火中燒著，胸口是疼痛的，現在站在周正一面前，打心底裡又生出一股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委屈來。
「周正一，你不能這麼對我。」喬洛眉頭緊蹙，眼眶迅速紅了，小聲重複道：「你不能這麼對我……」
話說到後半，已然底氣全無。
喬洛眼角是紅的，半張臉也是紅的，額前的頭髮凌亂著擋在眼前，整張臉上是遮蓋不住的傷心。
周正一盯著他的臉，暗暗攥了下手心兒，還是一字一字地說：「你當初怎麼對我，我現在怎麼對你。」
喬洛當初沒把周正一當回事兒，現在周正一也不會把他當回事兒。
那個細密的疼痛感又起來了，喬洛蒼白著臉，在自己心臟的位置按了一下。
怎麼會這麼疼呢……
周正一以前是把他放在心窩裡捂著的，捨不得他受一丁點委屈，看著他的時候，眼裡是有光的。
現在那光熄滅了，周正一彷彿多看他一眼都會生出厭煩來。
喬洛睫毛狠狠抖了一下。他一把抓住周正一的胳膊。周正一被拽得身形一晃，喬洛趁機從後面摟住他腰身，彎著脊背，將臉埋在周正一肩上，聲音有點悶：「周正一，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做錯的事情，我都補償給你。」
周正一一臉煩躁的把他一把推開了，「我不需要。」
喬洛還想說什麼，書房的門鎖忽然響起轉動聲。
門被一下撞開了，小季拿著鑰匙，神色慌張的衝進來，眼神掃過喬洛，又看向周正一：「你沒事吧？？」
他背後還跟著幾個保安打扮的男人，此時全湧入了房間，把臉色陰冷的喬洛半包圍住。
小季把周正一拉過來，護在身後，有點緊張的推了下黑框眼鏡，視線盯住喬洛，「你立刻離開我家，否則我就報警了。」
第八十二章
小季看著書房裡的兩個人，其實有點拿不準情況。
周正一眉頭緊緊鎖住，臉上是明顯的不耐煩，看著倒像是強勢的一方。
剛才還凶神惡煞的喬洛，此時氣焰卻全然萎靡下來，臉頰上帶著傷，頭髮散亂著，姿態頗有幾分狼狽。
小季一時沒能弄清這是個什麼狀況，只能先橫在兩人中間，伸胳膊把周正一往身後攬了攬。
他往後扒拉周正一的這個動作，再一次惹火了喬洛。
喬洛臉色沉下來，瞇著眼朝他邁近一步。
周正一不想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安撫性的拍了拍小季後背，視線越過他肩頭看向喬洛：「你還沒鬧夠？你現在是擅闖民宅，真想鬧進局子？」
喬洛看著周正一搭在小季肩膀上的手，眼皮落了一下，額前的頭髮有些凌亂的蓋住眼睛：「我會走，」他抬起眼，目光直直黏在周正一臉上，「你跟我一起走。」
「他哪兒也不去。」小季板著面孔，側跨一步，擋住喬洛的視線，他語帶警告地道：「你再在這兒賴著不走，我真的要報警了。」
旁邊幾個保安也圍上來，領頭的人說：「先生，請您跟我們離開。」
喬洛沉默了半晌，神色陰晴不定。他一直緊盯著周正一，半晌後，倒退了一步，這才抿著嘴，轉身朝門口走去。
路過小季時，喬洛朝他偏了下頭，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如果打他主意，我不會放過你。」
小季和他對視了片刻，表情冷硬，沒有說話。
喬洛大步走出門。保安的頭兒帶著手底下的人趕緊跟上去，一直跟著他走出季家前院，然後看著他上了車。幾人拉開停在後方的巡邏車車門，追在他的車屁股後開了出去。
院子裡，一個送餐員抱著餐盒站在大門外，一臉好奇的看著兩輛車消失在院外，然後又朝門裡探頭探腦的望。
屋裡還剩下一個負責善後的小保安，人站在門口。那送餐員跟他認識，過去拿胳膊肘懟了懟他：「誒誒，這家裡出什麼事了？」
小保安用自以為壓得很低的聲音說：「好像是抓姦。」
「抓姦？」送餐大哥眼睛立刻亮了，往屋裡掃來掃去，上趕著湊熱鬧，「三個Alpha抓姦？誰抓誰？」
「不是，」小保安給他解釋，「裡頭有一位好像是個Beta……」
他們這八卦的嗓門周正一真是想裝沒聽見都不行，他有點尷尬的看了眼小季，小季跟原地站著，皺著眉毛，也不知道在琢磨什麼，臉有點紅。
那倆人還在門口嘀嘀咕咕的，周正一真是聽不下去了，過去把送餐大哥的飯拿了回來。大哥遞餐的時候一個勁兒的盯著他瞧，周正一撐著老臉，轉身跟小保安道了聲辛苦，把倆人客氣的打發走了。
他把飯拎進來，放一邊，轉身去歸置屋子裡被撞得散落一地的小擺件。
周正一蹲在地上，一個個的把東西撿起來往原位擺。小季站他身後發了會兒呆，回過神以後也過來跟著收拾。幾次視線跟周正一對上，又立馬移開了，表情裡是一臉的想問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周正一按了按太陽穴，實在是不想解釋，主要也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為什麼跟喬洛都掰了這麼久了，還能上演這麼一齣『抓姦』的大戲來。
最後也只能帶著歉意，跟小季說一聲添麻煩了。
時間很快只剩下一天，兩人差不多算是熬了個通宵，見天亮了，手上的遊戲才順利通過了最終測試。
周正一在做一個模塊的細節調整，有個效果拿不準哪個更好，就拄著腦袋，歪頭喊了聲：「小季，你看看，這兩個哪個更好一點？」
小季那邊沒聲音，周正一等了兩秒，以為他太專注了沒聽見，就轉過身去準備拍他一下。他這一回頭，才發現小季仰在轉椅裡，手肘搭在扶手上，臉面朝著他這個方向，眼神放得很空，看著像是在盯著他後腦勺的位置發呆。
小季的確是在走神。
他一停下手上的活兒，腦子裡就不受控的開始回放喬洛臨走前對他說的話。
喬洛讓他別打周正一的主意。
小季不由自主的思索，原來周正一也是可以被『打主意』的。
周正一是個Beta，男性Beta。在小季一貫的觀念裡，只有Omega和女性Beta，才是可以追求的對象，他從來沒有考慮過其它選項。
季家這一代小輩兒全是Alpha，小季上頭有四個哥哥，一個比一個性格強勢。他在被Alpha環繞的環境下長大，總覺得身嬌體弱的Omega彷彿是另一個物種，跟他處在不同維度裡，他沒機會，也沒什麼興趣去接觸。
時不時的，也會有Omega主動過來和他搭話，小季不太擅長應對這種場面，總覺得會不自在。和Omega過多相處，遠不如和志趣相投的朋友坐在一起探討代碼，或者打兩把遊戲來的舒適。
周正一原本是在『志趣相投的朋友』這一行列的。
但喬洛的話，既強硬又微妙的給他灌入了一個全新的可能性。
原來對他來說，男性Beta也完全是可以往另一個方面考慮的。
這個想法稍稍一冒頭，就怎麼也壓不下去了。特別是跟周正一獨處過來的這一個禮拜，各種本來沒什麼特別的『不拘小節』，現在再回想起來，就總是會顯出一絲絲別樣的曖昧來。
小季盯著周正一後腦勺，正思緒混亂的發著呆，毫無防備的，就看到他忽然轉過頭來。
周正一這猛一回頭，倆人視線直接就撞到一起去了。周正一也沒想到他這一扭頭看見的會是小季正臉，就有點愣地喊：「小季？」
小季眼神晃了一下，目光對著周正一聚焦起來，臉上慢慢起了淺淡的紅，呆呆地回：「嗯？」
眼前的Alpha看著有點傻乎乎的。周正一這時候真是覺得倆人都快熬到靈魂出竅了，他托著下巴笑了一下，然後把自己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小季看了他兩秒，才慢了半拍的轉了椅子移過來，仔細盯著屏幕，在兩個方案裡做了個選擇。
卡著死線，小季在官網上傳了最終成果。提交成功的那一剎那，兩個人繃了整整一禮拜的那根弦，總算鬆了下來。
周正一這時候真是啥都不想幹，鑽回客房往床上一倒，腦殼沾枕頭就著了。
一閉眼睡到下午，還睡得正深呢，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周正一迷迷瞪瞪的抓過手機，接了，鼻音挺重的喂了一聲。
那頭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遲疑了一下，才繼續說：「……請問是周先生嗎？」
周正一緩了兩秒，才激靈一下，徹底醒過來，他騰地坐起來，趕緊說是。
那女孩緊接著說話，聲音因為激動變得有點急促：「周先生，我就是你急找的那個人，我們可以約著見一面嗎？」
周正一用最快的速度打包了東西，給還在樓上睡覺的小季留了張紙條，就急匆匆的開車離開了。
他在路上聯繫了程勝，拐了個彎把他捎上，然後按著約定的時間，倆人一起去了女孩學校附近的咖啡廳赴約。
沒等多會兒，一個學生打扮的Omega小姑娘坐到他倆對桌，一抬臉就跟他倆一個勁兒的道謝，神色急切地說自己當時真的是嚇傻了，太害怕了，才會轉頭就跑。等回了學校宿舍，才徹底冷靜下來，她事後想起來，還挺擔心那位出手相助的好心人。不過好在她前兩天看到了散出來的尋人信息，這才順利聯絡上了周正一。小姑娘拍著胸脯表示，如果有需要，她隨時願意給程勝作證。
周正一心裡這塊最大的石頭這才算平穩的落了地，他跟那小女孩對著互相謝了半天，才從咖啡廳出來。
程勝剛才全程很沉默，客套話基本都是周正一在說。不過程勝這個人平時就很寡言少語的，周正一也沒太注意。這時候等那女孩起身走了，他這才發現程勝臉色不太對，就問了一句：「程哥，怎麼了？」
程勝皺了皺眉，忽然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那女孩子是短髮。」
那女孩留了一頭俏皮俐落的短髮。
周正一沒跟上他思路：「嗯？短髮怎麼了嗎？」
程勝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周正一的手機就響了，他接起來，周媽媽在那頭很著急地說：「阿一，那群人跑來醫院了——」
周正一撂了電話，帶著程勝，上了車就往醫院急趕。他生怕那群混蛋去鬧場，再把老周刺激出個好歹來。
這地方離醫院不遠，20分鐘就開到了，周正一下車拔腿就往住院部跑。
老周住在三樓，周正一爬的樓梯，到了三樓就要推樓道門，程勝跟後面拽了他一把，帶著他繼續往四樓走。周正一還納悶了下，他爸當時住院還是他給跑的手續，就在三樓的323啊。
程勝一邊扯著他上樓一邊說：「早就搬到四樓了，怎麼他沒告訴你嗎？」
「誰？」周正一剛想問怎麼回事，正好一拐進四樓樓道，就看見前方不遠的房間外圍著一群人，看衣著打扮，正是那群堵在拳館外的小混混們。
周正一心裡罵了一聲，扒拉開人群就往屋裡擠。他手撐在門框上，正要衝進來，就看見刀疤帶著個小年輕，對著屋裡鞠了個九十度的躬，頭壓得低低的，聲音也壓得低低的：「周老先生，我們哥倆不是東西，做了混賬事兒，您老別跟我計較……」
老周大馬金刀的坐在病床上，氣勢很足的哼了一聲。
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從房間另一側傳過來：「你把伯母也嚇著了，這又怎麼算呢。」
刀疤保持著鞠躬的姿勢，拉著他弟弟又調轉了個方向，對著周媽媽說：「阿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您見諒、您見諒。」
周正一腦子沒跟上趟，怔怔的跟著刀疤的方向轉過臉，一抬眼，就看見牆根那兒站著高個子Alpha。
那人略彎著腰，一隻手攙扶著周媽媽的胳膊肘，另一隻手輕輕搭著她的肩，神色淡漠的看著刀疤兄弟倆。
正是喬洛。
第八十三章
一時之間，周正一都分不清，究竟是屋裡卑躬屈膝的刀疤更讓他震驚一點，還是站在他媽身後的喬洛更讓他震驚一點。
這個事態發展的走向，周正一真是半點兒都沒猜到的。他手搭著門框站在門口，著實懵了好幾秒。
周媽媽一轉頭，瞅見自己兒子，立馬有了主心骨，喊了聲阿一。
周正一兩步迎過來，扶住他媽的手。
喬洛視線跟著轉過來，兩人隔著周媽媽對上眼，周正一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喬洛先一步偏了下臉，垂著睫毛，把眼睛移開了，只留下一個眉眼低順的側顏，看著像是一幅忍氣吞聲的小模樣。
周正一乾瞪著眼，他是真想衝過去只問一句你跟這兒幹嘛呢，但場合不允許——刀疤在那頭彎著腰，一個勁兒往周媽媽面前湊：「阿姨，阿姨您寬宏大量，可千萬別跟我一般計較。」
那點頭哈腰的姿態，和他之前找茬犯渾的德行樣兒一比，簡直恍若兩人。
周媽媽哪裡經過這種場面，往後退了半步，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她先看了看周正一，又看了看喬洛。
喬洛一臉溫柔的對周媽媽笑了笑，正要說話，周正一一把將他媽給摟了過去。
周正一安撫性的拍了拍他媽後背，轉頭問刀疤：「你這什麼意思？」
「是賠禮道歉的意思，賠禮道歉，」刀疤看著周正一，擠出一副笑臉來，「都是誤會，啊，誤會了，是我沒搞清楚事情原委，錯怪了好人。」他迅速往周正一身後瞥了一眼，「不過現在我都弄明白了，這事兒的確是我弟弟不對在先——」他舉起手，特使勁兒的搡了旁邊小年輕的後腦勺一下，「他就欠收拾，挨打也是活該，自找的。」他又轉向老周跟程勝，連連道歉：「周老先生教訓的都對，也得虧這位大哥出手，才沒讓這混賬玩意兒犯下大錯。」他一腳踹上那小年輕的小腿骨上，後者被踹的打了個晃悠，縮頭縮腦的也沒敢吱聲。
刀疤對著屋裡每個人賠禮賠了一溜夠，伸手從屁股兜摸出張卡來，雙手遞給周正一，「周先生，這是你那張卡，沒動過，十萬塊，一分不少，原封不動還給你。」
周正一皺眉看他半刻，抬手收回了卡。
刀疤撩了下眼皮，速度飛快的再次往周正一身後掃了一下，眼神中滿是顧忌。
周正一身後站著喬洛，刀疤這兩眼看過來，周正一心下就徹底確定了，他這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是因為個什麼了。
刀疤看周正一收了卡，忙不迭地說：「您一大家子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就原諒我們哥倆吧。」說話尾音都有點顫。
刀疤在這兒又是賠不是又是鞠躬的，並且再三保證，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他們面前了。
老周站起身來，手往後一背，挺氣派的往前走了兩步，聲若洪鐘的給刀疤兄弟訓話，講了半天為人向善的人生大道理。刀疤不管老周說什麼，一律是是是的應。
周正一看了程勝一眼，程勝給他點了個頭，周正一就把他爸的話給打斷了，讓刀疤臉帶著他弟弟和外頭一眾小弟，趕快的走人。
這群人呼啦啦的前腳一走，周媽媽臉上就露出擔心來：「這事兒就這麼完啦？他們不會再來找麻煩了吧？」
「咱不怕，」周正一安慰他媽媽：「那個受害的姑娘我們找到了，以後他們再來鬧事，直接報警。」
老周說話很硬氣的：「怕他們呢，一群宵小之徒，邪不勝正。」
誰怕他們呢，周正一在心裡腹誹，我這是怕您老動不動的就往地上躺啊。
不過這話他也就敢心裡想想，嘴上還是得老老實實的哄：「是，我家老周一個能打他們仨，您這狀態又起來了是不是，您快別在這兒杵著了，躺下休息會兒。」
周正一拉著他爸回床上躺好，這才有心思打量了一下這個新病房——新病房是個大單間，就住老周一個病人，配套傢俱挺全乎，還帶著電視沙發，沙發兩用的，打開了就能當床，專門讓陪護家屬休息的。這病房跟個精裝公寓似的，條件跟樓下的普通多人病房一比，那真是好了不是一星半點。
不用說了，這病房升級應該也是喬少爺手筆。
解決了刀疤是天大的好事，但這好事裡摻進來個喬洛，周正一這心裡就怎麼也鬆快不起來。
周正一回頭看了眼，程勝在陪老爺子聊天，喬洛跟他媽旁邊站著，他媽手裡正剝桔子，嘴上誇個不停：「他們來那麼大一群人，剛進門那會兒可把我嚇著了，這多虧了有小喬在。」她給喬洛手上塞桔子，「來來，吃桔子，可甜了。」
「謝謝伯母。」喬洛對著周媽媽笑，眼睛彎彎的，笑裡帶著明顯的討好。
周正一瞅著他直皺眉，這臭小子當初套著這個人畜無害的殼子來誆他，現在又照搬這一套來忽悠他媽。周正一哪兒能幹啊，他趁著周媽媽轉身給老周剝桔子的功夫，給喬洛遞了個眼神，用口型對他說『出來』，然後轉身出了病房。
喬洛跟出來，倆人就站在病房門外。周正一把門給虛掩上了，黑著臉看喬洛：「你為什麼在我爸媽這裡？」
他這句其實也不是個疑問句，喬洛為什麼在這裡，跟『為什麼幫忙解決刀疤那夥人』這個問題一樣，答案再明顯不過了，他也不傻，可這個人情他不想欠。
周正一也沒等喬洛說話，自己接茬兒往下說：「說了這事兒我自己能解決，我也找到了解決的辦法，我用不著你，你的卡我不會動，我還給你，連著升了病房的錢我一起還你。你離我遠點，離我家裡人也遠點。」
喬洛垂著眼角，「我不要你的錢。」
「那你還想怎麼著啊？」周正一煩躁的扒了把頭髮，「你還想強買強賣？你那個金主包小情兒的戲碼我不陪你玩，我玩不起。你說個價出來，我欠你的我都還你。」
「我沒把你當……」喬洛聲音發澀，「我沒想跟你玩兒，周正一，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好好對你，我們回到以前那樣……」
「以前哪樣？」周正一像是覺著好笑，就笑了一下，還點點頭，「哦，以前那樣，那就不是當小情兒的價位了，你給的錢可就不夠了。」周正一頓了頓，面無表情地說：「你給多少都不夠。」
喬洛睫毛狠狠顫了下，握拳抵了下自己胸口，緩緩做了個深呼吸：「其實這次不管你會不會……回頭，我都會解決這件事，我不可能看著你吃這個虧。」他抬起眼，深深望向周正一，漂亮的眼睛裡滿是難過，「正一哥，你始終不肯原諒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錯事，是我不夠成熟，我知道錯了。」他聲音漸漸低下去，伸手想去抓周正一的胳膊，「你到底怎麼才能原諒我。」
周正一怔了一下，被喬洛的指尖觸到的一瞬間甩手躲開了。揮臂的那一下動作有點大，胳膊肘撞到門上，匡噹一聲響。
周媽媽聞聲從病房裡探出頭，「哎呀，這是怎麼啦？」
「領導，」周正一回頭看看他媽，扶著她往回攙了一把，「出來幹嘛呀。」
喬洛蒼白著臉，朝周媽媽露出個勉強的笑：「伯母，沒事，正一哥和我說說話。」
周媽媽看了看面色慘淡的喬洛，又看了看一臉掛相的周正一，抬手就打了下她兒子的後背心，「你衝小喬發什麼脾氣，你有話不會好好說嗎。」
周正一一下子給噎那兒了，沒能接出話來。
周媽媽朝喬洛招招手，「小喬，來，伯母給你切水果吃。」
喬洛緩緩眨了下眼睛，委委屈屈的笑了笑，還真就跟進去吃水果了。
周正一自個兒站在門口，愣愣的看著自己媽給喬洛和老周挨個切橙子吃，心裡窩火，還沒法說。
他現在有大把的時間，陪著老周住院的事兒肯定不用再麻煩程勝了，他幫著程勝收拾了一下東西，下樓開車送他回拳館。
周正一在路上跟他道謝：「程哥，這陣子真是麻煩你照顧我家老爺子了。」
程勝笑笑：「別說這種話，說來也是我給你和師父添麻煩了。」
周正一趁著這會兒，逮空跟程勝打聽了一下喬洛的事兒。
程勝說：「師父住院沒兩天你那朋友就來了，給升了病房，主治大夫也換成了張主任，怎麼這不是你的意思嗎？他說你最近忙，抽不出功夫來醫院，所以他過來幫襯一下。」
程勝稍微回憶了一下：「你那朋友還挺好的，幾乎天天都來探病，沙發那邊堆著的保養品都是他帶來的。哦對，師父做檢查那幾次也都是他跟著跑的，查完了還有專家會診，說來我其實也沒幫上什麼忙。」
周正一後半路基本就在沉默。
等他從拳館折回來，再進醫院，喬洛已經不在了。
周媽媽把他拽住了，上來就問：「你跟小喬是不是吵架了？」
周正一也不知道喬洛跟他家裡說了什麼，就只能含含糊糊地應：「沒有，你別瞎琢磨。」
周媽媽給了他一個埋怨的眼神：「你們這些個年輕人，在一起得相互磨合，誰處對象沒個磕磕絆絆的，小喬歲數小，你比他大好些呢，你讓讓他，別太小心眼。」
周正一瞪著他媽：「……他跟你說的？」
周媽媽也瞪著他：「還用他說？我自己都看見了，咱家那佛牌，他一直戴著呢。」
一聽佛牌，周正一一下就閉嘴了。
周媽媽面上顯出幾分憂慮來：「其實我剛看見，我也嚇一跳，你說你也是，你怎麼不早說，你佛牌都送出去了，還想瞞家裡多久？你說過你相中了一個Alpha，你也沒跟媽說過是個男孩子啊。」
「……媽，不是這麼回事兒。」周正一滿肚子的話，但他一個字兒都蹦不出來。他跟喬洛那點破事兒，真是沒一件能拿出來跟家裡說的。他憋不出話來，只是下意識去拉了下他媽胳膊。
周媽媽會錯意，以為周正一怕她不滿意喬洛，趕緊地說：「我一開始也覺著挺彆扭的，不過後來你媽就想開啦，小喬這孩子懂事心細，又招人疼，模樣也好看，是不是Alpha，也不是多大的問題。」她摸了摸兒子臉頰，疼惜地說：「你這孩子這方面開竅開得晚，你喜歡就好，你爸說得對，你自己選的，佛牌你想給誰就給誰。」
周正一聽得頭都大了，腦袋裡直嗡嗡。
第八十四章
這件麻煩事一解決，周正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把借來的錢全還了回去。
小季的二十五萬和程勝的五萬都好說，周正一跟倆人分別要了卡號，連本帶息的，直接轉賬過去了。
沒過一會兒，小季在微信裡給他回復了收到，倆人順帶著聊了聊彼此近況。
JZY：叔叔身體還好嗎？
1：好多了，多謝掛心
JZY：那就好
JZY：下禮拜評選結果就會出來
JZY：能如願拿獎的話
JZY：領到獎金我聯繫你
1：哈哈哈，等你好消息
JZY：嗯
小季在那頭『正在輸入』了好一會兒，又發來兩條信息。
JZY：如果我去了工作室
JZY：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來？
周正一蹭了蹭手機屏幕，低頭給他回復。
1：我會認真考慮的
小季沒再說什麼，五分鐘後，給他發了一張照片，照片裡是一小撮碎紙片，周正一放大看了看，勉強能分辨出來，是他當時打下的借條。
程勝收到錢以後直接給他來了個確認電話。
程勝這人說話一向簡單乾脆的，在這通電話裡卻總有些反常的停頓。周正一捕捉到這份遲疑，直接問他：「程哥，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程勝那頭猶豫了一下，接著語氣變得嚴肅：「本來這事兒都已經過去了，這個細節就顯得無關緊要了，但我總覺著彆扭，不知道還要不要跟你提。」
「程哥，你說。」
「那天見面的女孩子，你還記得嗎，她是短髮。」
「記得。」周正一抓著手機的手緊了一下，不光這個，他還記得，那時程勝的反應就有些奇怪，只不過後來被他媽媽的電話打斷了，他沒能細問。
「當時天很黑，我沒太能看清那女孩的長相，但是我可以肯定，她是長髮，梳馬尾的。」
周正一聽得一愣：「……長髮？會不會是你記錯了？」
「不會，因為那個混蛋扯著她馬尾辮做了很粗暴的拖拽動作，我才能很快判斷出來他們不是朋友關係。」
周正一啞了好一會兒，掙扎著想說還不興人家姑娘這兩天剪個頭髮的，但這話到了嘴邊最後也沒能說出口。
他當初猛一下接著那姑娘的電話，被好消息光當一下砸腦門上，整個人光顧著高興了，好多事兒其實都沒仔細想過。
等那種暈乎勁兒一過去，他再反過頭來細琢磨，感覺裡面牽強的點其實也挺多的。他幫忙找人的朋友也跟他說過，這個找法十之八九是找不到人的，讓他提前做個心理準備。結果不光是找到人了，而且這女孩出現的時機還特別及時，簡直就是卡著點從天而降。
現在不說巧上加巧，程勝還告訴他了，這關鍵時刻蹦出來的姑娘，可能不是他救下來的那一個。
這『冒牌』女孩的出現，八成跟喬洛脫不了干係。
周正一掛了程勝電話，心裡頭頗有點洩了氣的感覺。
他剛開始還覺著，刀疤這事兒他自己能解決的，他也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只是沒有喬洛的門路快。這人情他不算欠，是喬洛強塞過來的。
結果這個思路也沒活上多會兒，他自認為找到的解決方法，也大概率是喬洛在背後悄沒聲的鼓搗出來的。
他這人一向是一碼歸一碼的，喬洛跟他的那點恩怨算一檔子事兒，這次幫他解決了個大麻煩，算另一檔子事兒。
關鍵是，喬洛這次不光是幫了他，還是幫了周家一個大忙。
自打那個刀疤過來道了歉，接受了一波周氏的再教育，老周的精氣神兒明顯是抖擻了好多，這兩天吃飯胃口都好上不少。
事到如今，周正一不能不承認，這人情他實打實的欠下了。
老周還要住院一周，周正一過來陪著，讓他媽媽回家休息去了。
今天下午老周要去做個檢查，護士過來通知時間說是約的兩點。周正一前幾天虧覺虧實在厲害，中午陪老周吃過午飯，就有點不在狀態，缺魂兒似的發睏。他在沙發上窩著躺一會兒，讓他家老爺子一點半叫自己起來。
他本來是想瞇個小覺的，結果這一眼閉下去，再睜過來，感覺睡得又沉又久，全身骨頭都睡酥了。
他迷迷瞪瞪翻了個身，虛著眼睛看了看病房，老周人沒在。周正一摸出手機一看，下午四點。
周正一腦袋斷線了三秒，然後腫著眼皮坐了起來，蓋在他身上的外套滑了下去。
屋裡開著空調，他就穿了個短袖，衣服一掉就覺出冷來，他稀里糊塗的就順手把外套給披上了。
邊穿邊起身往外走，沒走兩步，老周從外頭推門進來，身後站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大夫，大夫後面跟著的是穿著襯衫西褲的喬洛。
老大夫偏頭衝著喬洛說：「行，周老先生這次的檢查結果不錯，就是這一項數值還有些偏高，兩天後再安排測一次，如果能恢復正常值了，就可以出院了。」
喬洛跟大夫說了兩句話，朝屋裡一側頭，就看到了周正一。
周正一跟喬洛對上眼，這才遲鈍的反應過來，這件外套是誰的——他身上穿著的是件煙灰色的西裝外套，袖口有點長，遮到他手背位置，衣服上還帶著點淺淡的木質香，跟喬洛的信息素是同一個味道。
喬洛眼神往下移了一點點，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眼睛微微睜大了點，然後眨了下眼。
周正一有點尷尬，當著他爸的面又不好穿了脫的，只能蔫不吭聲的站過去。
老大夫正好開口：「家屬也注意點，這幾天別讓老先生吃這幾樣東西。」大夫很自然的對著喬洛說醫囑，周正一趕緊擠過去：「您跟我說。」
等把老大夫送出門，周正一看看老周：「爸，你怎麼沒叫我。」
「你那臉色都快跟醬黃瓜一個色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住院呢，」老周往病床上一坐，端著水杯教訓自己兒子，「別覺著年輕就能可勁兒禍禍身體，工作忙是忙，忙起來也得注意休息。你這得空能睡就睡吧，這不小喬在，誰陪著去不是去。」
周老爺子抿了口水，又轉向另一邊對喬洛說：「我跟你說的那個很管用的，你們辦公室坐久了，脊椎受不了的，沒事起來練一練，趕明兒我教你。」
周正一眉毛皺了皺，還趕明兒，明兒什麼明兒。他搶在喬洛開口前說話：「老周，你別瞎惦記，他時間緊張，明天來不了。」周正一也不給喬洛多餘的說話機會，轉頭對他說：「走吧，我送你出去。」
周正一去隨身的包裡翻出個東西揣兜裡，朝門口抬了下下巴，示意喬洛跟他走出去。
一出門，周正一就把外套脫了還回去。喬洛接過去，動作頓了一下，把外套掛在手臂上。
周正一沒回頭，也沒說別的，只是在前面悶頭走路。他領著喬洛一路走下樓，沒拐去停車場，反而是引著他往僻靜處走了走。
周正一心裡憋著話，想借這個機會，把該說的都說了。
在一塊樹蔭底下，周正一轉過頭，把兜裡的卡遞過去：「這你的，你收回去。」
喬洛垂著眼，把卡拿過來，指腹在卡邊磨了磨。
周正一沒忍住，還是問了：「我找到的那個女孩，你安排的？」
喬洛看過來，沒說話，但神情間算是默認了。
周正一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很慢地說：「你幫周家的這個忙，我謝謝你，算我欠你個人情。」
喬洛低著頭：「你不欠我什麼，都是我自己願意做的。」
「別，」周正一煩心的扒了扒頭髮，「一碼歸一碼，我欠你的，我會盡力還給你。」
話是這麼說，實際周正一心裡也是他媽挺愁的，欠喬洛的這個人情，不是簡單拿錢就能填上的。
喬洛沉默了一陣，忽然從褲兜裡摸出個東西，托在手裡：「正一哥，我不需要你還什麼，你……你把這個戴回去吧，好不好。」
周正一往他手上看了眼，他掌心裡躺著的，是老周家那塊陽刻的玉佛牌。
第八十五章
這塊陽刻的玉佛牌，從周正一手裡飛出去，在外頭兜了一個圈，沒想到最終還是轉回他面前來了。
周正一撩起眼皮看了喬洛一眼，想說都這時候了，你還執著這個玉牌子有啥意義呢。話到嘴邊了，又給嚥了。他換了個方向琢磨，既然已經沒意義了，那這塊玉牌在誰手裡擱著，其實也沒什麼所謂了。周正一也不再較勁，伸手把它接了過來。
玉質的小佛牌，入手溫潤，觸感微涼。周正一沒跟以前似的戴在脖子上，而是拿過來直接揣進了兜裡，然後轉身回了病房。
往回走的路上，周正一手插著兜，指尖無意識的磨蹭著那個失而復得的小佛牌，心裡既無奈又複雜。
喬洛這股異樣的執著他不是感覺不到，他以前一直沒去想過這執著背後的原因，一是前陣子倒霉的事接踵而至的，他沒時間；二是他不想在這段稀爛的過往裡再搭精力，他想翻篇。
但喬洛的窮追不捨、步步緊逼，迫使他不得不停下來好好想想。
其實也不難琢磨，像喬洛這樣的Alpha少爺，出身好模樣好，被人眾星捧月捧慣了的，估計這輩子也沒在感情上受過挫。或許是那點自尊心作祟，或許是Alpha與生俱來的獨佔欲，亦或許還夾帶著一點捨不得吧，喬洛對他的離開表現的格外不能承受。
不止一次，喬洛紅著眼圈跟他低頭，跟他認錯，跟他說真心，可這種心血來潮的『真心』又能堅持多久？周正一甚至辨不清，這個『真心』裡頭，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喬洛再不肯放手，周正一卻是不可能再陪他這麼玩下去了。
不過腿終究是長在喬洛自己身上，他上趕著往醫院跑，周正一也攔不住。而父母那邊的誤會，周正一要找個合適的時機去解釋，肯定得等老周身體徹底穩定下來，起碼等到出院以後。
所幸距離出院的日期也沒剩幾天了，對於喬洛的頻頻出現，周正一懶得再去阻攔什麼，承了人情，他也說不出什麼難聽的話來，也沒那個多餘的精力跟他掰扯，乾脆睜隻眼閉隻眼的隨他去了。
老周住院的這幾天，喬洛幾乎是每天都來露個臉，待得時間不算長，有時上午，有時下午。
周正一某天一推病房門，抬眼往裡一瞧，居然看見他爸在屋裡帶著喬洛打太極拳。
喬洛的西服外套掛在椅背上，領帶也解下來放在一邊，他上身穿著襯衫，袖口挽到胳膊肘，眼睛專注的追著老周的動作。
周正一愣在門口，老周正把喬洛的小臂往上抬：「這抬高點，誒，對，動作跟著呼吸走，吐納隨心。」
喬洛長手長腳的跟著老頭一推一拉的，腰線繃出個漂亮的弧線，架勢比劃得像是那麼回事兒，招式耍得還挺漂亮。
不得不說，這畫面著實挺有衝擊感，周正一呆在門口半天沒回過神來。
周媽媽也在屋裡，正從保溫盒裡一樣樣往外拿飯菜。她一回身看見自己兒子，樂呵呵的喊了聲阿一，那一老一少就保持著同一個動作，齊刷刷地望過來。
那頓中午飯是四個人一起吃的。
周正一真是做夢也沒想過，他還能吃上這麼一頓飯。
這口飯周正一吃得是又難受又忐忑，他胡亂往嘴裡塞東西，自己都不知道吃的是啥，面上還得裝著一派平靜。周媽媽一直在拿公筷給喬洛夾菜，讓他嘗完這個嘗那個，熱情得不行。喬洛吃一口誇一句，小嘴抹了蜜似的會說話。
周正一兩頭看了看，暗自皺了皺眉，在旁邊試著攔了一下：「領導，你別給他夾菜，他挑嘴的厲害，好多都不吃。」
喬洛接話很快，特乖巧的端著碗，看看周媽媽：「伯母做的菜都很好吃，很合我胃口。」
周正一做飯這手全是得的他媽真傳，周媽媽炒家常菜很有一手，不過她下廚偏酸口，喬洛吃得慣就有鬼了。周正一舉著筷子，忍了一下，沒忍住，橫了喬洛一眼：「你這胃口一天天的變挺快啊？不喜歡吃甜的了？」
周媽媽剜了兒子一眼，「說話夾槍帶棒的幹什麼，」她轉向喬洛，笑得溫柔，「小喬，下次有機會，伯母給你做拔絲紅薯吃。」
周正一閉嘴嚼了口飯，心裡默默地說，拔個雞毛，沒有下次，沒有機會。
飯桌上，周媽媽沒再繼續給『準兒媳』添菜，結果飯後被周正一瞄見，他家領導喜滋滋的給喬洛手心裡塞了塊糖。
周媽媽有一點低血糖，身上總隨身揣著兩塊糖，喬洛幫忙收拾碗筷時也不知道圍著周媽媽嘀咕了什麼，給領導逗得咯咯的笑，然後順手就摸出塊糖出來遞過去。喬洛剝開糖紙吃了，笑得眼睛彎彎的。
周正一跟旁邊都看無語了。
他自己從小就是個不會撒嬌不會起膩的傻愣兒子，稍微大點以後都是他變著花的哄領導開心，哪兒需要被哄。跟他一比，喬洛這行事風格就完全不一樣了，他長得好，會撒嬌，笑得甜，嘴也特甜，一口一個伯母的追著周媽媽喊，天天圍著她誇，誇完做飯手藝誇穿衣搭配的，誇得一通天花亂墜的，都不帶重樣，簡直討老太太喜歡得不行。
不光周媽媽怎麼看他怎麼順眼，老周也被哄得舒舒服服的。周正一眼睜睜的看著喬洛攻陷了他家老頭老太太，還不能表現出什麼不滿來。他但凡跟喬洛掛一下臉，周媽媽看見了指定要捶他。
周正一跟邊上看著怪彆扭的，眼下這個狀態也說不出什麼別的來，索性眼不見心不煩，自己躲著點。喬洛一來他就想轍往外撩，跑外頭取個檢驗單、打個熱水什麼的。
周正一拎著暖壺瓶子走出屋，特意繞了個遠，跑樓下接的水。接完沒著急回去，在走廊裡站一會兒。
走廊牆面上掛著幾幅醫用的宣傳海報，還有一些醫療小知識，周正一裝著看海報的樣子，杵在那裡磨時間。他旁邊站著倆大哥，看樣子應該都是病人家屬。兩人面前的牆上，貼著心臟內科的主治醫師簡介。大哥們聚著閒聊天，聊得就是心臟科室的幾位大夫。
「要說心臟內科，最有資歷的還是張主任，可惜這幾年不怎麼坐診了，每個禮拜就放那麼幾張專家號，別說搶號了，就是有錢跟黃牛都難買到。」
「誒是，我家當時想找她，可惜排不上號都。」
「可不，聽說除了疑難雜症需要會診的，張主任手底下不怎麼收病人了，是真的一號難求。」
「下邊兒那位劉大夫也還行，我聽同事說……」
後面的話周正一就沒再聽了，他仰頭看著那個醫師簡介板，在最上頭看到了張主任的照片，慈眉善目一老太太，正是老周的主治大夫。其他的醫生介紹下頭都寫著坐診時間，唯獨張主任沒有。
周正一捧著暖壺愣了愣，愣完低頭看了眼手機，他這次出來打水打了快半小時，感覺再不回去也說不過去了，就拎著暖壺又上了4樓。
他一回屋，發現爸媽都不在，屋裡只有喬洛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背衝門口的沙發裡。
周正一放下水壺走過去，他視線一轉過來，這才發現，喬洛腦袋微微偏著靠在沙發背上，眼睛閉著，濃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呼吸均勻，人是睡著的。
周正一好久沒這麼近距離的瞧過喬洛了，這一看，才發現他眼底隱隱浮著些青。他皮膚白，眼下稍微泛青就會很明顯。他睡覺的時候沒有表情，頭微微垂著，額髮細碎的落再高挺的鼻樑上，臉上帶著很濃的倦意。
周正一不知道他公司那邊忙到什麼程度，但陸家掌權者退位之前，家產分隔尚未塵埃落定，整個陸家一定是一陣血雨腥風。
這麼想著，周正一打算去推他的手就沒推下去，他胳膊在半空中橫了一會兒，又收了回來。
他在一旁的沙發上落了座，看著喬洛，腦子裡想著事情。
沒過多會兒，喬洛低垂的腦袋輕輕點了下，然後他睫毛一顫，緩緩睜開眼。
喬洛一醒來就看到了坐在隔壁的周正一，他姿勢沒變，就維持著那個半歪著頭的動作，靜靜看著身旁的Beta，神態是那種很放鬆的感覺，眼神也很柔軟。
周正一突然被他這麼溫柔的注視著，覺著很不自在，就動了動，輕聲咳了一聲。
周正一一出聲，喬洛眨了眨眼，然後那種放鬆的神情就不見了，他一下子坐直了，臉上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很就閃過去了。他緩緩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眼睛裡恢復了清明，這才再次望了過去，他開口，聲音還帶著一點沒睡醒的啞：「正一哥。」
周正一和他對視了片刻，攥了下自己的手心，說：「你有時間沒有，咱們談談吧。」
兩人去了頂樓的露台，這時正是下午最熱的時候，大太陽光沒遮沒攔的往下直曬著，露台上一點風絲兒都沒有。
周正一讓陽光照得眼睛都睜不開，他瞇著眼，扒了扒頭髮，心裡隱隱有點抓不住虛實的煩躁感。
他把人叫過來了，但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
他就是覺著現在這個狀態不好，像是被架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蹦蹦不起來，落落不下去。那感覺還挺不好形容的，就像是他被束縛在一小塊地方，身上繞著一圈又一圈雜亂無章的線。那些線捆著他，一部分線頭扎在地裡，一部分線頭被他攥在手裡。
喬洛以前做的那些事兒，對他的傷害是真的，可現在也的確是幫了周家一個大忙——不單單是解決了那塊難甩的狗皮膏藥，還幫老周尋得了更好的醫療條件，這情周正一確實是承下了的。
他不能一邊欠著喬洛一個還不上的人情，一邊拿著勁兒指著他鼻子尖兒罵。
這做派太矯情，周正一玩不來。
他倆之間那些個恩恩怨怨的，就跟混在一起的線團似的，拆不開，理不順的。周正一不想再死拽著他手上的線頭不撒手了。
周正一雙手拄著欄杆，想了好久，忽然偏頭看看喬洛，對他說：「你是不是欠我三個字？」
喬洛愣了愣，說：「……對不起。」
周正一低了下頭，再抬起來，把目光望向挺老遠的那一頭，很突然的說：「行，臭小子，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他長長、長長的吁出口氣，很慢地說：「老子原諒你了。」
第八十六章
原諒這倆字一落音，兩人皆是神情怔動。
喬洛直直看向周正一，眼睛微微睜大了。
周正一彎著腰，雙手手指交叉著，曲著胳膊肘架在欄杆上，虛著眼看著遠處層層疊起的樓宇。
這時候正是正午，頂樓的露天檯子上受陽光直曬，又悶又熱。頭頂著這大太陽光，周正一只覺著心裡某塊堵塞打結的地方，彷彿也被這暖陽照得敞亮通暢起來。
本以為會個挺難的事兒，沒想到說也就說出來了。這倆字一脫口，那些壓在心上不痛不快的鬱結之氣，跟著也一併吐了出去。
誰對不起誰的，誰虧欠誰的，周正一真是不願意再在這上頭跟自己過不去了。計較來計較去的，不是他性格，也沒多大意思。他捂著這塊傷疤死不鬆手，最後捂成個陳年舊傷，多少年後再想起來，到頭來膈應的還不是他自己。
過了今天，這事兒就算了了，那些個恩恩怨怨的，都滾蛋吧。
周正一深深呼出口氣，想了想，偏頭看看喬洛，說：「你這個臭小子，你說說，你怎麼能這麼混蛋呢。」
周正一不打算再忍，趁這個機會，他想好好說道說道，把憋著的心裡話一股腦都倒出來，說完就完，翻篇了。
「我那時候把你當對象處，你呢？啊？你怎麼想的啊？你那腦袋裡裝的都是些啥？你屬白眼狼的吧？」周正一一條條給他數，「你還在我的病上坑我？你憑什麼呀？嗯？缺不缺德。」周正一提起這個還是挺來氣的，他抓了把後脖子上的頭髮茬兒，撇了撇嘴，一揚下巴：「你再給我道次歉。」
喬洛的神情看著還有點沒回過神，他停頓了兩秒，伸手拉住周正一手臂，眼圈開始泛紅，「哥，對不起……」他迅速眨了兩下眼，垂下眼：「都是我的錯，是我犯渾，我知道錯了，但是我後來……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
周正一沒有甩開喬洛的手，他微微瞇起眼，看了看喬洛，繼續說：「你還聯姻，背地裡跟別人訂婚，我現在還挺好奇的，這晏少爺要沒找上門來，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我不會結婚，」他飛快的看了眼周正一，拽著周正一的手往前走了半步，神情有幾分慌張。
周正一觀他神色，「你以為能一直瞞下去啊？不是，我是不是看著缺心眼啊？」周正一氣得哼了一聲，哼完一尋思，自己從頭到尾還不是被騙得美顛美顛的，可不就缺心眼嗎。
他歪著腦袋咋了下舌，「這要是我跑出去跟別人訂婚了，轉臉還想跟你好，你能幹啊？這不分留著過年守歲用啊？」
喬洛神情聽得一愣，抬了下眼，很深的看了眼周正一，沒有立刻回話。
周正一說這些其實也不是非得讓他回答什麼，就是說出來圖個痛快。他痛快完了，順著腦門往後捋了把頭髮，「行，就這樣吧，過去的就過去了，不提了。」
「哥，」喬洛低低的叫了他一聲，伸手慢慢環住周正一的腰，動作很輕的摟住他。喬洛把臉埋在周正一肩頭，「謝謝你願意原諒我。」
周正一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抗拒這一個有點小心翼翼的擁抱。
喬洛抱著周正一的手摟得更緊了些，聲音悶悶的：「哥，我們和好吧。」
周正一停頓了片刻，抬手摸了下喬洛的頭，輕輕地說：「我原諒你。」他把喬洛推開一些，看著他的眼睛，說：「但我不回頭。」
喬洛抓著周正一胳膊的手霎時僵硬，他猛地抬起頭，神情裡是滿滿的茫然無措。
周正一扯開他的手，朝後退了半步：「以後再見，還是朋友吧。」
喬洛愣愣的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眼眶裡漸起水霧。
「正一哥，」他聲音有點發抖，「我沒跟別人談過感情，第一次戀愛就談成這樣了，我知道我不成熟，做了很多錯事，你讓我怎麼改都可以，」他尾音發顫，浸透著漫天的委屈，「……你別不要我。」
喬洛鼻尖是紅的，眼裡的淚蓄滿了，在眼眶裡要落不落，看起來狼狽又傷心。
周正一心裡湧出一陣酸楚，他移開視線，盡量保持平靜地說：「咱們不合適，不管是性格，還是環境，還是家世，隔閡太多，就說家裡吧，陸家能讓你跟個Beta在一起嗎？我……」
喬洛板住周正一肩膀，急促地道：「哥，你再給我點時間，陸家不會是問題……」
「不單單是陸家，我們，我們就沒一處合適的。」周正一拍拍他的手，歎了口氣，「你才二十三，還太年輕，我不知道這麼說你能不能明白，我想要的不單單是一個能短暫陪伴的男朋友，我……」
周正一想的更長久，他想的是一輩子。
「我看不到咱們倆的將來，」周正一吐字很慢，「太累了。」
兩人前前後後鬧騰了這麼久，糾纏的時間越長，周正一就越能感覺出來，喬洛內心最深的一個層面裡，其實裹帶著很濃的孩子氣。
在外人面前，喬洛一直表現的優秀早熟，但是彼漲此消，隨著年齡的增長，喬洛從一個遭人非議的私生子，迅速成長為能讓人刮目相看的陸家大少爺，他身形體格在成長，城府能力也在成長，但刨掉外在的殼子，他性格裡最隱蔽私密的那一個面，並沒有長大多少，反而是幼稚的要命。
對著外界，喬洛把自己成熟的一面呈現出來，卻把所有的不成熟留給了周正一。
這一面帶著小孩子般的殘忍，裹著天真爛漫的外殼，殼子裡面其實霸道又蠻橫，為了拿到自己喜歡的東西不擇手段。
就是這種任性的不成熟，讓周正一吃盡了苦頭，讓喬洛心動而不自知，最終深陷在求而不得的境地之中。
喬洛這點性格上的毛病，周正一不是全無察覺的，他以前也意識得到，但那時候莽啊，一門心思追著媳婦跑，覺得什麼都不是事兒。他閉著眼睛卯勁兒往前衝，衝著衝著就一腳踏空，一跟頭翻深坑裡去了。
就這一次，周正一摔得呲牙咧嘴，渾身是傷。
他現在不那麼疼了，也不想再在坑裡躺著，他從坑裡吭哧吭哧爬出來，不打算再去計較。
可疼完了總得長教訓。
周正一擺擺手：「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那什麼，以後還是朋友。」
喬洛痛苦的閉了下眼，眼淚簌簌往下落，肩膀一直在抖，哭得說不出話來。
周正一看著他，心裡狠狠的揪了一下，「我他媽其實說漂亮話了，我還是沒法跟你當朋友，以後可能行，但現在還不行，所以咱倆還是保持個距離吧。」他咧了下嘴，有點苦澀地笑了一下，「以後可能沒什麼機會見面了，這話有點老土，我還是想說，祝你幸福吧。」
「正一哥，」喬洛睜開眼，抖著嘴唇，輕輕地說，「你說我今年有福氣的，今年還沒過完，」喬洛睫毛撲扇了一下，淚珠順著臉頰大顆大顆砸下來，「我福氣都在你身上。」
這句話，一下子把一段好久之前的過往回憶生拉硬拽出來，那還是過年的時候，周正一故意把包了開心果的餃子挑給了喬洛。他當時怎麼說的來著。
——「行，吃著了一年都有福氣。」
年只過去一半，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周正一心裡狠狠地抽了一下，他其實完全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麼無所謂，心裡也難受的要命，但是他倆是真的不合適。
周正一眼眶也有些酸澀，他慢慢地說：「醫院這裡你不用來了，我謝謝你幫我家做的這一切，我爸媽那裡我會去解釋，佛牌……你願意留就留著吧。」他想了想，又繼續道，「我本來是不信的，但現在想想，覺著這佛牌還挺準的，那牌子上寫的是梵文，意思是『緣起』。」
緣起了，只不過沒定下來。
周正一笑了一下，「咱倆也算緣分一場，好聚好散吧。」
他按著喬洛後頸，用力揉了揉他的頭髮，然後手收進兜裡，朝他很淺的笑了一下：「你要好好的。」
他很仔細的看了喬洛一眼，心裡默默跟這個年輕英俊的Alpha做了最後的道別。
第八十七章
老周出院沒兩天，周正一就找了個合適的時機，跟家裡攤牌了辭職的事兒，說完也沒給二老什麼反應的時間，緊接著又坦白了喬洛的前男友身份。至於理由，他沒說太多，簡單概括一下，都能濃縮成簡單的三個字——不合適。
周正一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他沒往細了說，家裡也不會刨根問底的追著問。
就是周媽媽，蹙著眉毛抿著嘴，半晌後有點難受地跟了一句：「跟小喬分啦？」
周媽媽一直很喜歡喬洛的樣子，周正一以為他媽捨不得，摟著她肩膀又哄又開導的。
老周在旁邊嘬了口茶，跟著一塊勸：「這小輩兒的事你別跟著瞎操心，你兒子做事走腦子，合適有合適的道理，不合適自然也有不合適的道理。」
「我知道，我自己兒子，我怎麼不知道。」周媽媽輕輕摸了摸周正一的頭，一臉疼惜的歎了口氣：「你這孩子，佛牌都送出去了，肯定是認認真真的，走了心的，我這是心疼你。」
周正一好些年沒被自己媽這麼摸腦袋了，這猛一下的被呼嚕了一把，還有點沒回過神。
他早就扛過去了那股委屈勁兒，也早就不是遇到挫折就需要家人安撫的歲數了，這時候心裡卻依然難受了那麼一下子。
周正一個兒高，他彎了彎腰，笑著把腦袋往他媽跟前湊了湊，難得也膩歪了一回：「領導心疼了？那多呼嚕兩下。」
這接二連三的倒霉事兒一掀過去，周正一得了空，趕緊張羅起來，請前陣子幫過忙的朋友們分撥吃了飯。甭管這忙是幫上了還是沒幫上的，能在他著急上火的節骨眼上，跟他這兒搭把手的，他都真心實意的感謝人家。
幾頓飯吃完，小季那邊也傳來了一道好消息——他們鼓搗出來的那個作品最終突出重圍，拿了三等獎，獎金到手能有二十來萬。小季想對半劈，周正一沒讓。畢竟這作品他也只是參與了後期製作，幫忙抬了下完成度，一個禮拜的時間裡能做的東西很有限，他哪兒好意思分出一半的羹去。而且他現在也不急缺錢了，最後堅持著只收了獎金的小頭。
兩人後來約出來碰了個面，周正一當面跟小季道了賀，不光是賀他的三等獎，主要是恭喜小季終於正面槓過了季家大哥，從他手裡接過一間小格局的獨立遊戲工作室。
小季下巴線條繃得緊緊的，屈指推了兩下眼鏡，神色有點緊張的問周正一要不要來自己的工作室。
周正一當時沒能直接給出答覆，他回家很認真的思考了幾天，結果還是婉拒了。周正一這人性格使然，做遊戲終究只是興趣，談就職傾向的話，他更偏好能長期供職、薪資穩定的坐班工作，主要這麼多年也坐出習慣來了。
他這個待業的狀態沒持續多久，有日子沒聯絡的陳修哲忽然給他來了個電話，牽線搭橋的介紹了一位朋友。那朋友在一家公司做管理的，手底下有個技術崗急缺人，周正一學歷資歷都合適，原先的工作經驗也能派上用場。兩頭一溝通，薪酬待遇都不錯，離家也不算太遠，各方面都挺合適。周正一遞了份簡歷過去，那朋友直接送了公司人事，走了內招。沒過多久，周正一就接到了通知，讓他免試去入職了。
新公司的規模比原來的陸氏集團小了不少，崗位職能分的不是很細，同部門的人都在一個樓層裡辦公，按業務不同分編在各個項目小組裡。周正一主要就是給各部門提供數據支持的，工位杵在開間辦公室的最裡側，附近的同事都是些開朗活潑的年輕人，天天都朝氣蓬勃的，相處起來很是隨性愜意。
周正一到崗半個多月了吧，他隔壁的辦公位還一直空著，沒見到過人，聽說是人休假了還沒回來。
那人的桌子和周正一的就隔了一條窄窄的過道，離得賊近，周正一每次回座位，餘光都不可避免的會掃到那人的桌面——那上頭邊邊角角的地方，擺放的全是些瓶瓶罐罐，看著像是往臉上抹的乳啊水的、香水瓶子什麼的，周正一也不太懂，下意識覺著坐他旁邊的這一位，應該是個生活精緻、很會打扮的女孩子。
直到有一天，周正一上班，在電梯間碰見了一個白白瘦瘦的男性Omega。
倆人坐電梯去的同一層，那人臉上戴著墨鏡，本來舉著手在端詳自己新做的指甲，眼睛透過鏡片，無意間掃過周正一的側臉。
眼神劃過去，又立刻劃回來，然後就長時間的停駐在周正一的方向。
那緊盯不放的視線，集中得過於直白明顯，周正一想裝著沒感覺到都不可能。對方是同事，徹底無視不太禮貌，他只好轉過臉，對著那個人禮節性的笑了一下。
他這一笑，那人突然聲音拔尖了啊的一聲，指尖對著周正一晃了個圈：「誒，哥是你呀！」
周正一看著他，一愣：「嗯？你是？」
那人摘掉墨鏡，露出長相甜美的臉：「哥，是我，你還記得我嗎？我們見過一面呀。」
周正一滿腦殼的問號都要從天靈蓋上溢出來了。
「你不記得啦？」那人朝他眨了下眼，嬌俏可愛的笑了一下，「這樣呢？想起來沒？」
周正一仔細辨認了下他的五官，發現還是不認識，有點尷尬地說：「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哎呀——」那人嘟了下嘴，「早知道會碰見你，我出門前就好好打扮了，也不怪你認不出我。」他一個勁兒的扒拉頭髮簾，又不甘心地說：「這樣呢？有印象了嗎？我原來跟著趙公子，在酒宴上見過哥，哥你記得不，你那時候跟著小薛總的。」
周正一輕微皺了皺眉，耳朵捕捉到了兩個關鍵詞，腦子裡似乎是浮現出那麼一丁點兒微弱的印象——他的確是曾經被薛凌帶去參加過一次酒宴，都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人蹭過來，在周正一手背上摸了一把，嘻嘻一笑：「哥，沒想到能在這兒碰上你，咱們還挺有緣哈。」
他這麼一動手動腳的，周正一這才恍惚想起來，他先前被薛凌帶去酒宴的那一回，確實是有個什麼趙公子的，身邊跟著個Omega男孩兒，言語投足間總有點膩膩乎乎的勁兒。
那個模糊的印象和眼前這人緩緩重疊到一起。
周正一把手抽回來，往後退了一步，客客氣氣地說：「你好，有什麼事嗎？」
「沒事沒事，」那Omega似乎覺著他這個神情很好玩，又湊過來說話，「哥，我叫賀楠，我們都見兩次了，一回生二回熟，我們算熟人了哈。」
「周正一。」周正一朝他點了下頭，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自己。
賀楠歪著腦袋看了他一眼，「哥，我以前沒在公司見過你呢，你新來的嗎？」
「是，剛入職沒多久。」
「哎呀，那可太巧了，我們算同事了。」
「嗯，挺巧。」周正一看著電梯燈一變，叮的一聲，門朝兩側打開。周正一邊往外走邊說客套話：「快遲到了，先走一步，以後有機會再聊。」
他也沒想到，這隨口一說的『機會』，那以後可真是『有』的是。等他到了辦公室，舉著水杯去水房泡茶接熱水，再坐回座位來，一扭臉，就看到賀楠坐在他隔壁桌，雙手托著腮，對他甜滋滋地笑。
賀楠這人特自來熟，有事沒事的，得空就過來貼著周正一說話。周正一跟他接觸時間最短，後來反倒是和他最先熟悉起來。
生活回歸正軌，周正一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時間一下子就滑過去三個月。
現在這份工作，有項目時忙到升天，沒項目時閒到發霉。趕上業務淡季，經常有同事串崗聚著聊天。
賀楠那個小組的業務主要是面向外部客戶的，算是公司的門面擔當，全組不是膚白貌美的Omega，就是盤正條順的Beta妹子。她們聚在一起，一般不是在聊某個品牌的化妝品打折，就是在聊明星八卦，再不然就是名流權貴的各種小道消息。
周正一的座位離得近，耳朵裡時不時的就能飄過來那麼幾句。
「消息準嗎？不是說年底才會做繼承公證？」
「那誰知道，不過據說那邊高層動盪的不行，聽說沈氏集團也……」
那邊的音量小下去，過沒幾秒，聲音又拔了起來。
「……誰猜得到呢，背後最大的贏家居然是個異姓的私生子。」
「誒，放大看看，好像長得很帥啊。」
「是好帥的！我上次跟著劉總，在晚宴上看到真人了，真的抓眼。」
這幾句話傳過來，周正一聽愣了一下，餘光往那邊瞥了一眼，那幾個人圍在電腦前，屏幕上是一張直拍圖，圖片被放大了好幾倍，鋪在桌面中央的是一張半側過去的臉，鼻樑高挺，眼窩深邃，眉骨到下巴的外輪廓線被拉出一道很漂亮的弧度。
時隔多日，周正一乍一下再見到那張臉，有幾秒沒回過神來。
他單手將手機立在桌上，沒什麼意義的轉了轉它。他想了想，還是戳開了微博，輸入關鍵詞，然後點了搜索，接著鋪天蓋地的信息湧現出來。周正一隨便點了個大頭條進去，粗略掃了兩眼，大標題上寫著陸氏集團財產分割已完成，於今日公證。具體怎麼分的文筆部分沒提，版面下倒是配了張圖——那圖片正當中是一位坐輪椅的耄耋老人，面容矍鑠，老爺子身後跟了好幾個年輕的男性Alpha。
周正一掃了一眼，站在老爺子身後，手扶輪椅，穿著一身深色高定西裝的，赫然是好幾個月沒見過面的喬洛。
第八十八章
盯著照片裡那張英俊而熟悉的臉，周正一沒控制住的走了下神。他也是沒想到，再次得到喬洛的消息，居然是在頭條版面裡。
自打那次在醫院分別以後，兩人就沒再見過面了。臨別前，周正一說過，再見面還是朋友，然後就把喬洛的手機號從黑名單裡放了出來。只不過倆人心照不宣，這句話還是客套的成分居多。從那天到現在，過去三個多月了吧，彼此間誰也沒有聯繫過對方。
其實沒聯繫才是正常的，要不是最初那場酒吧後街上的意外相遇，兩個人根本就不會有過多的交集。他倆的身份背景、處事原則都相差的太遠太遠，生活圈子本就應該連重疊的部分都不會有。
誰知道後來怎麼就攪和到一處去了，還折騰得要死要活的。
周正一現在把心態放平了，回過頭去想一想，自己都覺著不可思議。
他擺弄著手機，退出了頭條，可能是因為剛才搜索過關鍵詞，底下立刻又刷新出來幾個『喬洛』的相關推送。頂端最新的一條熱點話題，小標題寫的是『陸氏集團內部動盪，與沈氏集團衝突升級』。
沈氏集團……
周正一在原先公司工作的時候，他一個坐辦公室的，一貫不太關注這些公司高層的政策走向，不過沈氏集團大致上也是知道的，這公司跟他原來的老東家一直是合作關係，多有業務方面的往來，也不知道短短幾個月，怎麼突然就變成『衝突升級』的關係了。
這一條博文的發文賬號，也不是什麼正規媒體，估計是弄了些捕風捉影的東西，寫成文章博人眼球而已。
周正一把這條信息叉掉，下一條立馬就被頂了上來。
這條扒的就是私人的花邊新聞了，標題也更直白，幾個大字扣在上頭——陸氏新貴私生活混亂。大概是為了吸睛，版面底下直接帶著好幾張半身特寫圖，都是不同角度不同光線下的喬洛，約有五六張圖，從拍攝角度來看像是偷拍。每張圖上，喬洛身邊帶著的人都不一樣，特點倒是挺統一的，都是年輕漂亮的Omega。圖片場景基本不是在車旁邊，就是在酒店門口。
周正一手指懸在手機屏幕上，微微一愣。
幾秒後回過神來，周正一為自己剛才的愣神，又怔了一下。
不過這次他沒怔上多會兒，坐在隔壁桌子上，聊得正歡的賀楠強行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賀楠一手抱在胸前，另一隻手托著下巴，忽然轉臉看了看周正一，探過身子伸胳膊捅了捅他腰側，「正一哥，你以前不是在陸氏工作過好幾年嗎？那你見過喬總真人嗎？」
賀楠之前見過周正一跟著薛凌赴過酒宴，剛開始接觸時，沒少打聽他跟薛凌關係。周正一尋思他跟薛凌能有一根紅毛的關係啊，就實話實話的解釋了當時的情況，說自己只是被薛凌借過去當個臨時助理，也說了自己之前是在陸氏上班。
旁邊幾個小姑娘一聽這個，都迅速圍了過來，嘰嘰喳喳的八卦，到底是照片拍的帥還是真人更帥。
周正一梗了一下，斟酌了幾秒，慎重地挑了一個最省事兒的應答方法：「沒見過。」
這周末晚上，周正一跟家攤在沙發上，抱著筆記本正準備刷論壇，賀楠一個微信發過來，讓周正一馬上給他打個電話，說是江湖救急，末尾還甩了一堆雙手合十的小表情。
周正一莫名其妙的就把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五六聲才被接通，那頭背景人聲鼎沸的，還挺吵，賀楠的聲音聽起來微醺，拖著懶洋洋的調子：「喂——」
「是我，」周正一耳邊夾著手機，還在看論壇，「怎麼了嗎？」
甜到發膩的嗓音從那頭傳出來，完全答非所問：「哎呀，說了晚一點回去，你不要著急催我嘛。」
「嗯？」周正一還看了眼屏幕，確認了一下沒打錯電話，「不是你讓我給你打……」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嗯嗯。」賀楠聲音裡帶著醉意，還有點嬌憨的味道。
周正一完全搞不清狀況，試探著問了一句：「你是喝多了嗎？知道我是誰嗎？」
賀楠的聲音變得有點悶，像是捂著話筒在跟身邊的人說話：「我男朋友生氣了，他不喜歡我在外面喝太晚，唔，你們玩你們的吧。」他聲音再次清晰起來，「我就在咱們上次來的那家餐廳，二層最裡側的包間，那我等著你，你路上小心點哦。」賀楠自顧自地笑了一聲，隔著電話麼了他一口，「我也愛你。」
「……」周正一讓這口麼得整個人都精神了，簡直一頭霧水：「什麼玩意？？」
那邊沒回話，直接掛斷了。
周正一蒙圈的看著手機，沒過兩秒，賀楠微信給他發了個定位過來，同時還追過來了一個信息——哥！快來！救急！
周正一腦子裡過了過倆人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大致上猜明白了賀楠這通電話的意思。他趕緊換了衣服，抓了鑰匙就了出門。
按著定位一路開到目的地，周正一把車停好，對門口的接待員說了聲找人，就自己走進了餐廳。
賀楠說是在二層最裡側包間，周正一順著迴廊一直走到了盡頭，一抬腦袋，這才發現最裡頭是兩間房，門對門，裡頭都有人的樣子，全關著門。
左邊還是右邊？
周正一給賀楠打了個電話，不知道是不是沒聽到，對方沒接。
周正一也沒招了，只好想著碰碰運氣。他曲起手指，正要敲左邊那間的門，右邊的門忽然被打開了，裡頭吵吵鬧鬧的調笑聲一下子傾瀉出來，賀楠站在門口，看到他，吃吃笑了兩下，就整個人撲了過來：「老公——」
他帶著一身的酒氣，臉蛋也是紅撲撲的，周正一沒敢躲，原地給他架住了，湊在他耳邊小聲說話：「你這撲騰啥呢？」
賀楠環著他脖子，貼著他耳朵說話：「哥，救場。」他拿臉蛋蹭了下周正一的臉頰，聲音黏糊糊的：「我們走吧，替我拿包。」
周正一讓他靠牆站好，對包間裡還在吃喝的年輕人們點了點頭：「打擾了，人我先接走了。」那屋裡有四五個人，Alpha居多，此時都倚在椅背上，上下打量著周正一，沒人應和他的招呼，目光也算不上友善。周正一沒再和他們多說什麼，自己側身進去取了賀楠的外套和隨身帶的包。等周正一出來以後，賀楠歪著身子把頭探進去，跟裡頭的朋友道了個別：「拜拜啦，你們玩著。」
他把門帶上，自己晃晃悠悠的轉過來，後背貼著牆，說話腔調還是那個軟綿綿的勁兒，嘴裡卻是罵了一句髒話，「這幾個小傻逼，想玩群的，呸。」
周正一把衣服給他披上，看了他一眼，「你自己能走嗎？」
「不能，他們灌我，我頭暈。」賀楠嘟了嘟嘴，朝周正一一歪頭，「哥，你扶扶我呀。」
賀楠站都站得東倒西歪的，看著也確實像是不能自己走的樣子，周正一歎了口氣，攬了一下他肩膀。賀楠順勢把胳膊掛在周正一脖子上，然後就把大半個身體的重量壓了過去。
賀楠身高跟顧鳴差不多，顧鳴喝多了沒少被周正一扶，周正一摟顧鳴那真是怎麼順手怎麼摟，對賀楠卻不能這樣。不管怎麼說，賀楠也是個Omega，周正一不好意思隨便碰人家腰，就只能彎著上身讓他勾著自己脖子。
可賀楠也不知道是真醉到這步了，還是帶點故意的意思，這兩步路走得是跌跌撞撞的。
周正一本來就挺不直腰，被賀楠一個踉蹌，帶的往前撲了一下。他趕緊穩住身子，怕摔了賀楠，也顧不上別的了，一伸胳膊就把他細細的腰身給抄住了。
周正一低頭看了他一眼，無奈地說：「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他說這話時，對面的包間門一開，有人走出來。
「嘿嘿嘿，」賀楠掛在周正一脖子上，臉靠在他肩膀上，膩乎乎的還在拉長音：「你人怎麼這麼好呀，正一哥——」
對面出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人剛跨出來沒兩步，腳下剎那間就停下來了。
周正一懷裡抱著賀楠，本來是低著頭的，此時看到對方站定不動，以為自己擋人路了，就抬了抬頭，想帶著賀楠給人讓讓路。
結果這一抬眼，看到對方的臉，周正一實打實一愣。
對面站著喬洛，身後跟著個年紀輕輕的Omega少年。那少年一頭柔軟的卷髮，五官極為精緻俊秀，一隻手搭在胸前，另一隻手則拉著喬洛西裝下擺，動作間很是親暱。
第八十九章
周正一摟著賀楠的手頓了頓，目光落在對面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看著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皮膚白嫩得彷彿能掐出水來，漂亮的臉蛋看起來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興許是周正一的眼神太過直接，少年瑟縮了一下肩膀，往喬洛背後躲了躲。周正一被他這個小動作蟄了下眼，眼光往一旁抬了下，又和喬洛的視線撞在一起。
喬洛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神色淡淡的，抿著嘴沒說話，一雙玻璃珠似的眼睛望著周正一，眼神很沉。
兩人隔了幾個月沒聯繫，誰能想到，會突然在這麼個場景下再度重逢。雙方帶著各自的Omega，場面尷尬又彆扭，一時之間沒人開口。
四人就這麼堵在餐廳的長廊盡頭，周正一心下琢磨，這他媽又不是組隊拍默片，得說點什麼啊。他喉頭滾了一下，剛要打破這詭異的沉寂，結果反倒是掛在他身上的賀楠先一步有了動作。
賀楠啊呀一聲，鬆手往前蹦了半步，眼睛裡波光流轉的，對喬洛咧出一口小白牙：「這不是喬總嗎？」
喬洛臉上紋絲不動，眼神往他身上落了一下，應了個聲：「你認識我？」
「認識呀，在這地界上走動的，能有幾個不認識喬總的呀，」賀楠嗓音甜甜的，很是風情的撥弄了一下額髮，「只不過喬總不認識我罷了。」說完也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一張名片，朝喬洛遞過去，「那，喬總方便現在認識一下嗎？」
周正一特無語地看了賀楠一眼，心想你小子不是喝多了嗎，這看見有錢少爺掏名片的動作可謂是行雲流水啊。
賀楠感覺到周正一的注視，偏頭朝他快速地吐了下舌尖，俏皮一笑。
喬洛狀若無意的掃過賀楠那個撒嬌似的笑容，微微提了提唇角，伸手接過名片，夾在指間彈了一下，揣進了褲兜。
賀楠樂得更甜了：「喬總，我叫賀楠，那以後可就算是認識了呀。」
喬洛沒去接他的話，只是偏過頭，撩了眼周正一，打了個遲來的招呼：「正一哥，好久不見。」
「哈哈，真是好久不見，」周正一乾巴巴地笑了笑，主動介紹了一下賀楠，「這位是我新公司的同事，在這兒吃個飯，沒想到這麼巧，就跟你碰見了。」
周正一說話的時候，喬洛帶來的Omega一直縮在他背後，隔著他肩膀，偷偷拿眼睛打量周正一。周正一察覺到那道好奇的視線，乾脆回看過去，朝那個漂亮少年點了下頭：「你好。」
那少年似乎是有點害羞，看著周正一眨了下眼，沒正面給回應，而是伸手拽了拽喬洛西服下擺。
喬洛側臉看了他一眼，少年墊墊腳尖，湊在他耳旁小聲說了句什麼，喬洛低低的嗯了一聲，再看過來，對周正一十分客套地說：「正一哥，不好意思，他怕生，出來一晚上也有點累了。」他帶點歉意的笑了笑，「我們先走一步了。」
周正一看著喬洛跟他的小男友——他其實也不確定，這小男孩是不是喬洛的新男友，亦或是新養在身邊的什麼小情兒，但這沒有遮掩的寵溺總歸是明顯的。
喬洛身邊是不是有新人了，按說跟周正一沒一毛錢關係，但理兒是這麼個理兒，他腦子裡這麼想，可心裡還不行。這當面撞見了，周正一還是控制不住的胸口發澀。
他在努力走出這段過往，一步一步地匡匡往外走呢，只不過目前顯然是還沒走到全然不在乎的地步。
這他媽的，有點鬧心啊。
周正一性格沒別的大毛病，非得說點什麼的話，就是長情，小時候養死一缸魚都能記到現在，更何況是分手沒半年的前男友。他自己也覺著這樣挺沒勁兒的，伸手胡亂抓了把後腦勺的頭髮，順勢錯開視線，面上帶笑的作了個別：「那行，下次有機會再聊。」
賀楠跟一旁杵著，自打聽見喬洛喊出正一哥仨字兒以後，那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起來就沒停過，一會兒看看喬洛，一會兒看看周正一的。這時候聽到對方要走了，他趕忙扯了一把周正一：「哎呀咱們也要走了呀，既然是熟人，那就一起下去吧。」
四人等在電梯門口，等門一開，雙雙步入電梯。周正一和賀楠站在裡側，喬洛帶著少年站在外側。
賀楠是個慣會察言觀色的，這方面的小雷達敏感得跟什麼似的，他總覺得這倆人間氣氛不對頭。在電梯裡不好明目張膽的瞧，只好拿餘光悄咪咪地四處掃。那個Omega少年顯然也是滿心好奇，眼睛忽閃忽閃的，沒什麼顧忌的一個勁兒往周正一身上飄。喬洛脊背挺得很直，視線定在電梯壁板的某一個點上沒動過。周正一則是全程盯著電梯跳字兒，那上頭的數字一閃一閃的，從二樓一直閃到B2停車場。
電梯門一開，喬洛跟少年先出去，周正一壓在最後，讓賀楠先走。賀楠向前邁了一步，跨到方才喬洛站著的地方，腳下停頓一秒，順著剛才喬洛盯著的方向抬了下眼皮，立刻就在電梯反光裡和後面的周正一對上了眼。
周正一納悶看著他：「走啊？」
賀楠挑挑眉毛，瞬間在這一團亂麻裡，揪出一根關鍵線頭。
四個人陸續走出電梯，停車場裡的溫度比餐廳裡低了好幾度，喬洛的司機抱著外套候在一旁，等衣著單薄的Omega少年一走出來，立馬迎了上去，抖開小風衣披在了他身上，再領著他往車上走。
喬洛走得慢一些，跟周正一和賀楠並行。
不遠處，一輛跑車剛好滑出車位，車頭一轉，轟著馬達開過來，車身幾乎是貼著人，從他們身前駛過。
其實那車剛出庫，速度並沒有提到多快，只是改裝過的馬達聲音過吵，轟轟隆隆的在空蕩的車庫裡產生了混響，聽著陣仗極大。
三人均被那輛車的轟鳴聲震了一下，賀楠尖著聲兒叫了一嗓子，嚇得撲在周正一胳膊上。喬洛幾乎是瞬間牽住周正一的手，把他往身後帶了一下。
這動作太過自然，等那車開遠了，周正一有點尷尬的看向喬洛，喬洛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但沒鬆手。
「這地方開這麼快幹什麼呀，真夠討厭的——」賀楠朝著車屁股消失的方向罵了一句，頭再扭到周正一這邊，眼神往下落了落，看著兩人的手，眨了眨眼，忽然往周正一懷裡靠了一下，拽著自己衣領，嬌滴滴的嘟了下嘴：「哥，這裡好冷的，我們快走吧。」
「啊，嗯，」周正一含糊的應了一聲，看了眼喬洛，手上試著掙了一下。
喬洛臉上始終淡淡的，眼簾垂著，沒看周正一，也不知道看的哪兒。握著周正一的手沒鬆勁兒，用力反而大了一些。
周正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了，他總感覺喬洛抓著他的手還有點輕微的抖。
第九十章
這他媽在搞什麼。
周正一偷摸呲了下牙，感覺所有人的視線都往這邊集中過來了，包括過道另一頭，拉開車門準備上車的小少年。那少年在車門後露著顆卷毛小腦袋，正往這邊伸頭伸腦地張望。
這麼僵著不是個事兒，周正一想了一下，索性就勢反握住喬洛的手，上下搖了搖，弄得跟職場精英商務會面似的，硬著頭皮扯出幾句場面話：「我聽說了的，你最近事業挺順利的，哈哈，挺好，恭喜恭喜。我這句道賀可能說的有點晚，你也別挑我理兒了，心意在這裡了，祝你前程似錦，節節高昇。」周正一撩起眼皮，想叫『小喬』，頓了一下，還是換了個稱呼，笑著說：「那喬總，以後有機會再聚吧，咱們就在這兒別過了，回見。」
喬洛猛一下抬眼看過來。
兩人視線相接的那一刻，周正一恍惚間覺著他想說什麼，就帶著那個禮節性的笑，靜靜地看著他。
喬洛沒開口，但他的確是有話想說，想說的太多了，可沒有一句是他能直接說出口的。
他想跟周正一解釋，解釋他帶來的人是誰，同時又想讓周正一解釋，解釋他旁邊這人又是誰。
從分手到現在，周正一身邊是空著的，沒人，這點喬洛知道，但這個死扒著不放的Omega又他媽是誰呢。
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喬洛馬不停蹄在推進他的計劃，表面風光的背後是忙得昏天黑地。他跟顆陀螺一樣連軸轉個不停，忙開會，跑項目，除了必要的外出應酬，幾乎吃住都在公司裡。目前的一切都按著他希冀的那樣進行中，他已經穩穩邁出了第一步，眼見著就要跨上第二步，他埋在心底，暗藏了很多年的目標就在眼前了。
快了，很快了，陸家很快不再會是障礙。
喬洛在掃平障礙的路上一回頭，周正一站在餐廳迴廊的那一側，懷裡抱著另一個人。
一股怒意兜頭蓋臉的噴湧下來。
喬洛先是覺著憤怒，那怒火在他胸腔裡橫衝直撞了一整個來回，又被他強行壓制下去，連帶著抑制住了不斷波動的信息素。
一小絲兒不該有的氣息都沒有溢出去，一丁點兒不該有的情緒都沒有顯出來。
怒氣被遮蓋過去，心尖兒上那個被針扎似的密密實實的疼就露了出來，緊隨其後的，是鋪天蓋地而來的委屈感。
他想說的話有那麼多，卻連最開始的解釋都沒辦法小聲說出口。
因為他沒資格，因為這個Beta他媽的不在乎。
停車場裡的頂燈不是太亮，光線帶著點半明半暗的昏沉感。周正一的臉被這溫溫吞吞的光映照著，長得稍長的額髮軟軟的搭在額前，五官十分端正耐看，笑起來的時候溫和又俊逸。
那是一副標準脾氣好、心腸軟的長相。
喬洛原先吃準了周正一的心軟，仗著他寵自己，仗著他不愛計較，在他身邊可著勁兒的作。
作到如今了，喬洛才發現，這人心是軟的，但是夠狠。對他狠，對自己也狠，狠下心來可以什麼都不要。
周正一不要他了。
喬洛緊緊攥著他的手，嘴唇抖了抖，最終還是沒說出什麼來。
過道那頭，獨自扒在車門上的少年還在頻頻往這邊看。喬洛壓下眼皮，把所有情緒全隱下去，卸了力氣，鬆開手，簡單地道別：「正一哥，回見。」
周正一領著賀楠坐上自己的車，手心裡還帶著涔涔的汗。
賀楠鑽進副駕，花枝亂顫地笑：「哈哈哈，哥，你幫我救場子，我幫你找場子，咱倆可是扯平了哈。」
周正一覺著累，一晚上累腦又累心的，這時候緩了口氣，伸手給自己繫安全帶，對賀楠的話隨口一應：「什麼亂七八糟的？」
賀楠小胳膊一伸，探過來搭他肩膀：「偶遇帶著新歡的前男友，怎麼能輸陣！我配合的還行吧？是不是還挺機靈的。」
「……」周正一準備打方向盤的手一頓，側頭瞪著賀楠。
賀楠樂得不行，「我前兩天問你見沒見過喬總，你當時怎麼說的來著，你說沒見過。這是沒見過的樣子嗎，喬總都快給你盯出窟窿來了，我可不瞎。」他想了一想，又笑著補了一句，「我也不傻。」
周正一憋著氣想，你何止不傻，這簡直精過頭了。
周正一自己那點前塵破事，肯定是沒啥可拿出來說的，不過被人猜到了也沒必要扯謊否認，他只是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沒去接賀楠的話頭，想著趕緊把這小祖宗送回家：「你去哪兒？」
「前邊路口紅綠燈左拐。」賀楠從包裡翻出唇膏，對著小鏡子在嘴上塗塗抹抹的，一邊給他指路，一邊強行把話題扯了回來：「哥，你們這完全不搭槓的，怎麼湊一塊去的？噢其實我更好奇怎麼分的，誰甩的誰呀？嘿嘿嘿，我怎麼覺著他對你還挺有那個勁兒呢。」
他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周正一，一隻裡寫著『八』，另一隻裡寫著『卦』。
周正一自然不會搭理他，這小子本來就是個話嘮的屬性，喝多了得加個『更』字。一路上叨叨叨個沒完沒了。
周正一按著他的指引，好不容易給他送到地方了，一腳剎車，然後疑惑的看了看外頭：「……你家住酒吧街上？」
「嘿嘿嘿，漫漫長夜，這才哪兒到哪兒呀。」賀楠嘟著他水潤紅艷的嘴，朝周正一隔空啵兒了一下，「哥，謝謝你今天晚上過來幫我，還送我過來，我朋友還在等著，我去趕下一場啦。」說完就拎著小包，拉開車門下了車。
周正一傾過身子，目瞪口呆地喊他：「誒，你不是喝多了？你行不行——」
賀楠小屁股一頂，啪得把他車門撞上了，把周正一後半截話給撞了回去，然後極其騷包的抖了下他的小電臀，扭著胯走掉了。
周正一無奈的看著他扭得特帶勁兒的背影，反應過來他之前的醉意得有八成是演出來的，就也不跟著操那個老媽子心了，重新點著火，調轉車頭緩緩往街外開去。
時過凌晨，酒吧街上的行人還挺多，打扮時髦的年輕男女，成群結伴的在街邊遊走。
周正一把車速降下來，開的慢悠悠的，謹防道路兩側時不時衝出來一兩個醉醺醺的過路人。
車開過街角的時候，路旁的酒吧門口，有個人半彎著腰靠在牆邊，旁邊還站著一個高個兒男人。男人一直湊在那人身邊，嘴裡嘰嘰咕咕的，像是在跟他說話。
周正一本來是沒注意到的，視線一晃而過，但那張臉實在是太過顯眼。
他車都開過去了，眼睛卻還在後視鏡裡一個勁兒往後望。
靠在牆上的那個人，像是挺難受的模樣，身體緩緩往下滑。站著的那人側過身，兩手揣著兜，一直在對他說話，而且越貼越近。蹲下的人抬手揮了揮，似是想讓那人離開。
周正一把車停在路邊，瞇著眼看著那倆人，心裡有點猶豫。
這閒事兒，是管，還是不管？
今天也是絕了，一晚上沒幹別的，淨跑來撿人了……
他猶豫的這一分鐘，高個兒男人已經開始上手扒拉那個蹲著的人了。
周正一嘖了一聲，一咬牙，推開車門快步走了過去。
那站著的人身形健碩的，明顯是個Alpha，他一手朝褲兜裡摸著什麼，另一隻手要去拽蹲著那位的胳膊。
周正一快跑了兩步，伸手擋在兩人中間。
正巧這時那Alpha掏出來個小噴瓶，對著前面就是一噴。周正一擋得太是時候，那點噴霧全糊他臉上去了。
那東西濕濕涼涼的，聞著有些甜甜膩膩的香味兒，還有那麼一點點發腥，感覺像是味道怪異的香水。
周正一被噴的打了個噴嚏，捂了下鼻子，有點狼狽的看了看蹲在地上的那個人，問道：「晏先生，你還好嗎？」
第九十一章
十五分鐘後，晏緒安坐上了周正一車的副駕。
剛才糾纏他的那個Alpha罵罵咧咧的走開了，離開時還在不停回頭看，跟周正一隔著車玻璃對上一眼，反手比了個中指。
晏緒安電話聯繫了他家司機，現在坐在周正一車裡等著人來接。他後腦勺靠著椅座枕墊，閉著眼調整呼吸，沒有說話。
周正一用餘光瞟了他好幾眼，偷摸估量他現在的狀態——晏緒安臉頰浮著薄紅，呼吸稍稍有些急，倒是沒亂，身上帶著挺濃的酒氣——周正一放下心來，這個落單的漂亮Omega不是在大街上發情了，應該只是醉酒，人不太舒服。
周正一摸不準他醉到什麼程度，跟他也沒什麼話好說的，只能默不出聲的在一邊作陪，偶爾吸吸鼻子打個噴嚏。晏緒安在那兒閉著目養著神。兩人之間十分寂靜，連帶著整個車廂的氣氛都壓得很低。
這也忒尷尬了。
周正一蹭了蹭鼻樑，手裡捧著手機隨意的劃拉著，眼睛盯著屏幕，腦子裡在走神兒。
其實仔細一琢磨，他這一晚上連著折騰了兩灘子事兒，說來也挺巧的，先是在餐廳撞見了前任帶著現任吃飯，隔沒多會兒，又在街邊上撿了前任的前任上車。
這趕上的都什麼事兒啊。
周正一抬手拄著下巴，半拉身子靠著車門，眼角時不時的掠過後視鏡，朝晏緒安那頭瞥一下。他瞥人家也沒別的心思，純粹就是害怕這少爺喝多了犯噁心，再吐他車上。這一來二去的，瞥到第三眼，正好瞧見晏緒安眼睛撐開一條縫，正神情冷淡的從鏡子裡看著他。
兩人視線在後視鏡裡一撞上，晏緒安撩起眼，忽然開口道：「他為了你跟我翻臉，我還以為你有什麼不同。」他勾了勾嘴角，唇邊挑起一抹嘲弄的笑：「結果也不過如此。」
這口開得可不太客氣。
周正一沒想到這位晏少爺一張嘴就提這麼一茬，這話頭根本沒法接，應是，或者不是，都他娘的不對勁。周正一索性閉上嘴，不願意跟個喝多了的主兒扯閒篇，就沒答話，默默扭頭看向車窗外。
晏緒安靜下來，合上眼睛待了好一會兒，沒頭沒尾的又冒出一句：「你憑什麼啊。」
「嗯？」周正一納悶的看了他一下，發現這晏少爺閉著眼，眼角有點泛紅，不知道是被醉意熏出來的，還是心裡頭實在不痛快。晏緒安睜了下眼，又重複了一遍：「你憑什麼。」他眼神有點發空，隔了半晌，睫毛顫了一下，又說了一句：「……明明是我先的。」
周正一又看了他一眼，再次確認，這養尊處優的漂亮少爺，是真的喝多了，醉的程度應該要比看起來還要更重一點。
周正一一點都不想跟醉酒的晏緒安搞什麼前任之間的情感交流，只能把手搭在方向盤上，手指跟上頭隨意敲了敲，在沉默中又打了個噴嚏。
晏緒安盯著遮光板的位置，想到了什麼，忽然皺了下眉，偏過頭，望向周正一，微微瞇起眼：「不要以為你搭了把手，我就要承這個情，是你上趕著湊過來的，不是我求你。」
周正一回看他一眼，實話實說道：「是，我搭手也不算是為了你，這事兒就是我碰巧看見了，那就沒法當沒看見，我幫你，主要也就是圖個自己心安。」
晏緒安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神色中明白寫著『你是不是有病』這幾個大字。
周正一低頭想了想，跟著補了一句，「晏先生，你心裡也不必有負擔，這麼說吧，你要是跟大街上左腳絆右腳，啪嘰來了個平地摔，那我肯定不停車穿馬路過來扶你，犯不著。但讓我看著你被陌生人拉扯著往外帶，那也不能夠——阿嚏！」周正一揉了揉鼻子，聲音發悶地說：「事分大小，有的得管。」
說句實話，周正一對這個一身傲氣的漂亮少爺，其實也沒什麼太多的負面情緒，畢竟兩人是真的不熟，彼此不瞭解，沒怎麼接觸過。唯一能相互牽扯上的理由就是喬洛。
晏緒安是給過周正一難堪，但總歸沒什麼太過的惡意。況且當時倆人的身份，壓根也不是能和平相處的身份。
他們這些個有錢的少爺，有一個說一個，基本都是家裡給慣壞了的，隨著性子直來直去，脾氣都是被人捧出來的，做錯事了也總有人給善後。犯了錯不會付出太大代價，也沒什麼太強的是非對錯觀念。一善一惡間全憑喜好，自己看上眼的東西被搶走了，那就橫衝直撞地搶回來，不分手段，也不會把傷害別人當個事兒。
周正一不認同這樣的行事風格，卻也確實談不上跟晏緒安有什麼私怨。撞見他惹著事兒了，能幫，還是會幫一把。
兩人後來沒再說什麼，十來分鐘後，晏家的車到了。司機過來拉開車門，晏緒安下了車，背對著周正一站了幾秒，突然轉了過來。
他站在車外，抿著嘴，下巴線條收得很緊，微微垂眼看著周正一。
周正一看他神色，有一瞬間以為他想道謝，不過礙著面子不好開口。結果等了好一會兒，等來了這麼一句——晏緒安整了下衣領，語氣淡淡地說：「你最近出門的話，最好小心一點。」
這話乍一聽簡直像是個威脅，可晏小少爺說話時的語氣卻又不像那麼回事。
周正一剛想問他要小心什麼，晏緒安已經轉身走開了。
周正一搖搖腦袋，這段小插曲也沒太往心裡去，他調轉車頭，往家開去。
到家時已經夜裡一點半了，周正一一進家門就覺出睏乏來。他放下鑰匙手機，拽著衣領嗅了嗅——他身上沾著一股甜膩過頭的香水味兒，不太好聞。他脫了衣服，去浴室簡單的沖了個澡，換了睡衣，就帶著一身水汽倒在了床上。
本來以為會睡得很沉，結果一晚上都在做夢。
夢裡一團亂糟糟的，等第二天醒過來，記憶裡就剩下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了。周正一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腦子有點發漲，耳邊似乎還殘存著讓人血脈噴張的喘息聲，眼前留著點夢裡的殘影，是結實飽滿的胸膛和不停晃動的天花板。
周正一這一晚上睡了跟沒睡似的，疲憊不堪的又閉了會兒眼，緩了緩再睜開，大好的陽光從窗簾縫透過來，照得屋裡亮亮堂堂的。他伸手扒拉了一下床頭櫃的電子鐘，看了眼，已經是十點多了。
周正一有早起晨練的習慣，生物鐘一向很準，正常很少會睡到這個時間。不過好在是個周末，睡個懶覺也沒什麼所謂。他蒙頭蒙腦的爬起來，忽然感覺身下的觸感有點奇怪，他掀開被子看了一眼，愣了愣，就無奈的扯著被單去浴室洗了。
周正一這方面的需求一直不算太頻繁，所以在當天晚上他覺出自己又來狀態的時候，自己也是怔了一下。
周正一去浴室紓解了一下，把自己收拾乾淨後爬上床。夜裡睡到半夢半醒的狀態，恍惚間反應過來自己在無意識的蹭床單。他徹底清醒過來，在昏黑的臥室裡喘著氣，曲起的腿舒展開來，從側躺變成平躺，覺著渾身都在散發著蒸騰的熱氣。他掙扎了片刻，最後還是把手探了下去，咬著唇擼動起來。
他裹在被子裡，在自己手裡大汗淋漓的射了出來，整個人被高潮的餘韻沖襲著，身體裡某個地方卻覺得愈發難耐。
周正一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等這陣熱潮過去，虛脫了一般陷在床裡，靜靜想了半天，才遲鈍的反應過來——他昨天被人照臉噴得那瓶『香水』恐怕有問題。
他老毛病可能又要犯了。
第九十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周正一揣著醫保卡，戴著鴨舌帽，一臉絕望地坐在醫院候診大廳裡，排隊等叫號。
他掛的信息素科，科室門口的等候區裡，等著瞧病的幾乎是一水兒的Omega，大多數都是水靈鮮嫩的十多歲少男少女，有家長陪著。偶爾有幾位Beta，也全是挺著大肚子的Beta準媽媽。
周正一實在是沒臉跟人青春期Omega和孕期Beta擠在一塊，索性坐到大廳門口的家屬陪同區去了。家屬區坐著幾個年輕的Beta男人，都是陪自家媳婦兒來複診的，等號時間長，就聚在一塊聊聊天。聊的話題不是什麼信息素不穩孕吐嚴重啊，就是信息素某項數值過高需要監測的。幾個人挨著圈兒的說了一遍，就都不約而同的，把視線集中到一直低頭不語的周正一身上。
其中一位大哥特熱心，一個勁兒地跟周正一說話：「哥們兒，媳婦兒懷的第一胎吧，看你狀態挺緊張，沒事，放輕鬆點兒，你老這麼繃著，你媳婦兒不得更害怕。」
周正一在帽簷下默默看了他一眼，微微點了下頭，心裡想的是，沒媳婦兒什麼事兒，老子緊張是因為自己鬧發情呢。
提起發情，周正一就想歎氣。他也沒想到，在街邊上隨手幫了個忙，還能把自己坑進去的。
那天晚上，噴他臉上的那個味道奇怪的『香水』，他事後仔細回憶了一下，那東西被裝在一個透明的小噴瓶裡，液體本身是淡藍色的。他去網上大概查了一下，這玩意應該就是所謂的『發情劑』——一種在市面上私下流通的非法試劑，可以強行誘導發情，按理說是只針對Omega有效的，但是它有個會使人信息素紊亂的副作用。本來這個副作用，對正常的Beta來說，也不會產生什麼大效果，可該著了，趕上了有發病史的周正一。
周正一的老毛病——信息素紊亂綜合症，現在正處於恢復期，信息素剛穩定沒多久，被這玩意兒兜臉一噴，當天晚上就犯了病。
舊疾復發，周正一心裡的確鬧騰過一陣，覺得倒霉，不過後來一琢磨，這事兒輪他頭上了，好歹是慢性發病，這發情劑要是真噴Omega身上，擱誰不得當場發情，那酒吧街上鬧鬧哄哄的，龍蛇混雜，到時候被那個缺德的Alpha捂著嘴拽著往小巷子裡一拖，後果可就嚴重了。
周正一跟心裡默默開導了自己一番，調整了一下心態，想著有病治病，第二天就奔了醫院。
徐少嵐之前誆過他一回，他那兒周正一是肯定不會再去了，他這次選了離家最近的一所公立醫院。大醫院沒別的不好，就是趕上熱門診室，看病的人忒多。
周正一按了按帽簷，把腦袋往下低了低，隔絕了跟別人的視線接觸。旁邊那幾位家屬一看他沒什麼聊天的意思，也就不再搭理他，搓堆兒聊別的去了。
過了半個來小時，周正一進了診室。
坐診的是位老大夫，一看周正一病歷，就扶著老花鏡哎喲了兩聲，給他開了單子去做檢測。周正一拿著單子上上下下跑了好幾趟，等取了檢測結果再回來，診室裡就多了好幾個實習生。
老大夫拿他當Beta發情的特殊案例，現場給實習生們做教學。周正一的化驗單被實習生們挨個傳閱，老大夫滿臉慈祥地問他：「小伙子，我問你幾個問題，據實答就行，你現在身邊有性行為對象嗎？近期有進行過性行為嗎？」
周正一硬著頭皮，當著一屋子小年輕的面答話：「現在沒有對象，近期沒有性行為。」
「哦，近期沒有。」老大夫在電子病歷上啪啦啪啦敲著記錄，接茬問：「那在上一次信息素紊亂階段，有過頻繁性行為嗎？」
「……有。」
「嗯，性行為的對象，是女性Beta還是Omega？」
「……是Alpha。」周正一木著臉，乾巴巴地說，「男性Alpha。」
實習生們刷刷刷的在小本子上記筆記。
周正一從醫院出來，感覺身心俱疲。
老大夫給他的診斷建議是繼續藥物治療，說他現在處於假性發情的復發期，身體對外界產生了應激性反應，引起數值波動，這種波動基本都是短暫性的，信息素紊亂的時間不會太長，應該一周左右就會結束。為了應對這個復發期，大夫給了兩套方案，一套是針對有對象的，沒啥參考價值。像周正一這種沒對象的，就還是繼續藥物治療。服藥期間，大夫推薦是住院觀察，不過不強求，最終住不住的，還是看患者的個人選擇。
周正一現在還記著，當老大夫說住院時，後排那幾位實習生眼睛瞬間就亮了，抬頭齊刷刷看著周正一，那目光跟看實驗室的小白鼠沒什麼差別。周正一當下就在心裡默默把住院這個選項給劃掉了。
周正一交完費去取了藥，藥盒拿在手裡看著有點眼熟，藥名老長一大串，裡頭一大半都是生僻字。回家以後周正一跟抽屜裡翻騰了一下，這才發現，這藥原先徐少嵐也給他開過一次，說是應急用的，當時特意囑咐過他，這藥開始吃了就要吃滿一個短療程，中間不能斷。
之前被這病坑過一次，周正一也算長經驗了，這次留了個心眼兒，就算能藥物控制，他也不打算帶病上班了。他給公司領導去了個電話，直接請了一周的病假，有急活兒可以在家遠程辦公。
周正一三天沒去上班，跟家接了兩個電話，一個賀楠打來的，想來探病，另一個是小季打的，想約個飯。周正一全拒了。他吃藥以後沒再有過什麼發情反應，不過總歸是特殊時期，小心為上，身上帶著信息素的OOAA們他是一個都不打算見。
左右應該就閉這一個禮拜的關，很快就能熬過去。
周正一心下打著這個小算盤，跟家又憋了一天，最後挨到家裡實在是沒東西能吃了，就戴了帽子跟口罩，裹得嚴嚴實實的去樓下超市逛了逛。
拎了一大兜子食材，周正一準備出超市，在門口等玻璃自動門打開時，忽然覺出一絲兒不對勁兒來。
他在玻璃門的反光裡，和背後不遠處的一個小青年對上了視線。
那小青年留著小平頭，和周正一對上眼的一瞬間，抬手拉了拉衣服領口的拉鏈，偏了下頭，就勢錯開了目光。
這要擱平時，周正一防範意識沒這麼高，其實不太會注意到這個小平頭。可現在就不一樣了，他走路時會有意躲開Alpha和Omega這兩類人群，主要是避一避人家的信息素。他目前狀況特殊，本身對信息素的味道不敏感，可身體卻偏偏易受影響。他記得當初就對喬洛的味道產生過反應，只不過他那時壓根沒明白過來那就是信息素，還以為喬洛身上時濃時淡的香氣是男士香水味兒。
周正一分辨性別沒法靠嗅覺，只能粗略的憑藉外貌身形做判斷。他逛超市時，對身邊走得近的人，都會多掃兩眼，觀察一下對方的樣貌，是AO就繞一下。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他跟這個留平頭的小青年多次撞上了視線。
那小平頭離他不近不遠的，從外貌上不好判斷是個Alpha還是Beta，但的確是始終在他身邊十來米開外晃悠。
也不知怎麼的，周正一腦子裡第一時間想起來的，是晏緒安離開前說過的那句話——「你最近出門的話，最好小心一點。」
這話當時周正一沒太走心，他一個不跟人結仇結怨的，讓他小心什麼呢？
但現下趕上這事兒了，周正一又不得不把這句話往深了想——這小平頭，到底是不是跟著他的？還是機緣巧合下，倆人逛超市的路線重合率過高了？
周正一拎著塑料袋，走出超市，裝著遛彎的樣兒，在街上七拐八繞的兜了好幾個圈，過一陣，就能看到小平頭在他身後閃過。
除非故意，不然一般沒人會在這附近這麼兜圈子玩兒，周正一這下能確認了，這小平頭真是在跟蹤他。
為什麼會有人跟蹤他？
周正一皺了皺眉，看了看周圍環境，閃身進了一個小巷口。
一分鐘後，那個小平頭走過來，在巷口站了站，左右張望了一下，也悄沒聲的跟了進去。
他進去沒幾分鐘，周正一從另一側的小店門臉裡走出來。
這小巷子裡有道不起眼的小門，通的是一家小賣鋪的後門，不是久住在這裡的老街坊，不會知道這條暗道。
周正一暫時性把他甩開了，心裡卻是半口氣都沒鬆，他這可是在自家樓下被跟蹤，那人就算這次把他跟丟了，可這明顯是摸到了他家地址。
周正一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在他家門口蹲點。他抄了個近道，穿了停車場，快步朝自己家那棟樓下走。他腳底下趕著路，腦子裡一直在轉——他惹過誰，誰會派人來跟蹤他，最近他跟誰結下過樑子——周正一猛一下想到一個人，是那個跟周家鬧過事兒，最後還吃了一嘴癟的混混頭刀疤臉。
周正一心裡一下子揪起來，把塑料袋倒了個手，邊走邊摸兜掏手機，想給老周撥個電話。
他走到兩輛車中間，正穿行到一半，一輛車帶著一腳急剎在他面前停下，車門打開，走下來兩個穿黑西裝的Alpha壯漢，為首的人帶著墨鏡，用客氣的語氣說了一句不太客氣的話：「周先生，勞煩跟我們走一趟吧。」
周正一愣了半秒，扭頭往後撤步，轉身的瞬間，卻看到他身後的路上也被兩個黑西裝封死了。
周正一大喊：「你們幹什——」
後頸驟然一疼，周正一身體一軟，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第九十三章
周正一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後頸又酸又疼的，連帶著後腦勺那一片都有點發麻。
他揉著脖子坐起身，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被關進了一間陌生的水泥房裡。這房間佈置的十分簡陋，屋裡面積不大，就擺了一張床跟一張桌子。周正一被弄暈了帶過來，直接扔在了床上，屋裡的門是關上的，裡頭除了他沒別人。他手腳沒有被束縛住，伸手摸了摸衣服兜，手機不在身上，也不知道是昏迷倒地時被他自己摔出去了，還是被抓了以後搜身給沒收了。
周正一頭還在暈，他懵了一會兒，甩了甩混沌的腦子，這才從床上跨下來，一邊觀察周圍環境，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分析現在是他媽什麼個情況。
他明顯是被綁架了，綁他的人恐怕不是刀疤，他之前應該猜錯了。刀疤手底下的人都是跟他一樣的地痞流氓，行為舉止流里流氣的，跟這群訓練有素的黑西裝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不是刀疤，周正一實在想不出自己近期還惹上過什麼仇家。如果跟他沒仇，那搞這麼大陣仗，綁他一平頭老百姓圖什麼？
圖繼承他家老周的小拳館？
這不扯淡嗎。
周正一腦子裡亂哄哄的，起身去窗口看了看。這窗戶外頭糊了鐵柵欄，給封死了。他拉開窗戶，往窗外看，屋外是一個獨棟的小院兒，院裡一片荒蕪，除了樹就是長野了的草。他低頭瞧了一眼，從距地的高度大概能判斷出來，他所處的這個房間是在二樓的位置。他把視線放平，朝遠處瞅瞅，四周望不到什麼建築物，看著根本不像是在市內。
周正一在屋裡兜了個圈，打開小衛生間的門掃了一眼，又轉到門口，握著門把手輕輕擰了一下，門鎖喀啦一聲響，擰不動，看樣子是從外側上了鎖的。
他鬆開手，沒過幾秒，那門把兒自己轉了轉，門被打開了，一個黑西裝從門外探頭看了他一眼，對旁邊的人說了句：「人醒了，去報告老闆。」說完就又關上了門。
兩分鐘後，門再次被打開，門口站著兩個黑西裝，其中一個對他還挺客氣地說：「周先生，老闆請你過去。」
周正一往後退了一步，神經緊繃地看了他們片刻，點了下頭：「帶路。」
周正一走在兩個黑西裝中間，被引著出了房間。順著樓道一往外走，這才發現他現在的所處地是個兩層高的空廠房，廠房二樓的佈局就跟宿舍樓一樣，一層得有五六個小房間。他出來的那間是唯一一個配了基礎傢俱的，其他房間裡都是空蕩蕩的，有的房只配了門框，連門都沒有。
廠房一樓是一個很寬敞的大廳，同樣也沒放什麼傢俱，就一套沙發，幾把椅子，還搭著個茶几。沙發兩頭站著兩個背手而立的黑西裝，沙發中段坐著一個男人，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捧著書在看。
周正一被帶了過去，那男人看完手上的那一頁書，才抬起頭，對他點了點頷了下首，算是個招呼，用眼神讓他坐下。
周正一坐在男人對面的椅子上，沉默著看他。
那男人的面相斯文儒雅，神情裡浸透著幾分深沉，看臉約莫三十多歲，鬢角的頭髮卻染上了些許灰白，讓人有些拿不準他的年紀。
周正一隱隱覺著這人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男人從抬了下手，旁邊的人立刻遞過去一個手機。他接過來，把手機放在茶几上，朝周正一推過去。
周正一掃了一眼，那手機是他自己的。
男人笑了笑：「周先生，給你的小男友打個電話吧。」
「什麼？」周正一怔了一下，頓了好一會兒，才遲疑地說：「你是不是綁錯人了？」
這問話脫口而出的一瞬間，周正一也一下子明白過來了，這幫人綁他不是跟他有仇，也不是圖錢，而是因為喬洛……
「打，」男人放下手裡的書，手掌平放在腿上，「打給他，實話說你的處境就好，別想著耍什麼花招，周先生，你現在很安全，我沒打算對你做什麼。」他一臉平靜地看著周正一，「只要你按我說的去做。」
方纔押送周正一下樓的那兩個黑西裝，各自上前了一步，壓迫感十足的緊緊站在周正一身後。周正一在心裡罵了句髒話，把這男人從頭髮梢到腳底板都啐了一遍，然後抓起手機，無可奈何地給喬洛撥了電話。
電話一接通，響了半聲就被接了起來，但是接通之後對方沒有出聲。周正一看了眼對面坐著的男人，抿著嘴，也沒主動開口。
那男人抬手比劃一下，周正一後頭的一個黑西裝把電話拿了過去，彎腰放在茶几上，開了免提。
男人靠在沙發上，臉上半絲兒笑意都沒有，說話的腔調裡卻帶著笑，他挺親切的喊了句：「小洛。」
隔了幾秒，喬洛的聲音從電話裡傳過來，「沈叔，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
這人姓沈，周正一眼皮子一跳，突然想起來，這人他見過的。原先在陸氏公司總部工作的時候，他曾經見過這男人出席一些會議活動，這個人是沈氏現在的當家人——沈長寧。
沈長寧隨手擺弄了一下茶几上的紫砂茶杯，「小洛啊，你拿了沈叔的東西，沈叔也沒有辦法，只好請你男朋友過來坐一坐了。」
這次喬洛那邊頓了頓，隔了好一會兒，忽然傳來一聲嗤笑，「沈叔，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他話頭斷了一下，然後手機的背景音裡，隱約傳來屬於另一個年輕男人的說話聲。那聲線略有些沙啞，又壓低了音量，呢喃間聽起來頗有幾分模糊的曖昧感。喬洛似是挪開了手機，聲音離遠了一點，偏頭說了句不要鬧。然後他聲音又大起來，繼續對著手機說：「不過是個情兒，跟過我一陣，我是挺喜歡的，說來也有點捨不得。不過沈叔，我倒是沒想到，你這一把歲數了還玩這招，」喬洛低聲笑了一下，「你想拿他來換我手上的東西，是不是還差點份量？」
沈長寧沒出聲，手指在腿上敲了兩下，才說：「哦，是嗎？」他神色有些發冷，聲音倒是很平：「夠不夠份量，我給你時間仔細掂量，還是那句話，三天之內，把我的東西還回來。否則的話，你這位——」沈長寧撩眼皮看了看從始至終面無表情的周正一，「——舊情人，可能看起來就沒怎麼英俊帥氣了。」
沈長寧把手機遞給周正一，對他說：「不跟你前金主說一句什麼嗎？」
周正一接過手機，貼在臉上，壓低了聲音，迅速地罵了一句：「你這個小傻逼。」
喬洛那頭安靜了片刻，直接掛了電話。
周正一給沈長寧比了一下被掛斷的手機屏幕，他旁邊的一個黑西裝上來拿走了手機。
沈長寧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周正一做了個深呼吸，試圖跟沈長寧講道理：「沈先生，你跟喬洛之間有什麼矛盾我不清楚，他什麼態度我相信你也聽挺清楚了，我們倆的事兒，結束很久了。他身邊沒斷過人，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抓我，你把我扣在這裡，實際上並不能拿回你想要的東西，你——」
「他身邊確實人沒斷過，不過也不是個個都鬧到過本家，也不是個個都能讓他退晏家的婚。」沈長寧打斷周正一的話，從沙發上站起來。他身後的人給他披上外套，他一邊穿一邊朝周正一擺了下手：「周先生，這其實不是你我第一次碰面，我以前見過你，在喬洛的生日宴上。」他動作優雅地扣上外套扣子，慢條斯理地說話：「你從他生日宴上離開，沒個把月，他就跟晏家撕破臉悔婚了，那可真不算是個明智的決定。」他微微抬起下巴，整了下領口，然後自上而下地看了眼周正一，「我的確不知道你是個什麼份量，但總歸值得一試。」
周正一想站起身，被身後的黑西裝按著肩膀，被迫著又坐了回去。
沈長寧被保鏢簇擁著往外走，「周先生，你放心，我是正經商人，做生意的，要錢，不想要命。我只是『請』你來這裡做了幾天『客』，只要我拿到了我想要的，自然會把你送回去。」
周正一側頭看他：「如果你拿不到呢。」
沈長寧轉了下腕錶，笑了一下：「那這個話題可就有點沉重了，你不會想知道答案的。」
沈長寧離開以後，周正一就被那兩個黑西裝『護送』回了他醒過來時待著的那間屋子。
他一屁股坐到床上，捧著腦袋長長喘了口氣。
情況真他媽是糟的不能再糟糕了。
沈長寧這人跟隻老狐狸似的，說起話來臉上帶笑，表面上保持著客套，背地裡黑手下的可一點兒不帶猶豫的。周正一被這種人拿捏在手心裡，還不能跟他撕破臉，這姓沈的披著皮時人模人樣，被惹急了把皮一脫，誰知道能幹出什麼事兒來。
他覺得這次最駭人的一點，就是沈長寧直接在他面前露了臉，這明顯是就沒想過要隱瞞幕後主謀是誰啊。這種情況，要麼是他沈長寧手眼通天，拿準了周正一就是以後得了自由，也撼不動他半分，要麼——周正一想到另一種情況，心下就是一寒——就是他壓根沒打算放周正一自由。
而他最後是個什麼下場，他媽的還得全看喬洛做出什麼回應。
周正一把臉埋在手裡，一時之間煩躁到了極點。
第九十四章
周正一被關在這所偏僻的廢棄廠房裡，廠房裡除了他，還有那兩個負責看守的黑西裝。周正一趴在門上聽過動靜，從外頭時斷時續的說話聲的遠近來判斷，這倆人主要的活動範圍應該是在樓下。每天到了飯點兒，會有固定的人送餐進來，一小時後再進來取走空餐盒。除了這個時間點，周正一沒什麼機會能跟外頭的人接觸。
他這屋裡單獨配了個小衛生間，淋浴設施簡陋了點，但必需品備得還算齊全。周正一被關在這兒的第一天就四處轉悠過，這屋裡實在是空，幾乎沒有放置什麼雜物，能拿來當防身武器的小物件是一件都沒。就連吃飯用過的一次性筷子，都會被黑西裝仔細清點過，然後一併被拾走。
周正一著實也耍不出什麼花招來，他主臥的天花板一角，甚至還架了個監控攝像頭。周正一嘗試著站在它的拍攝死角，沒隔五分鐘，攝像頭就轉著角度在屋裡找了他一圈。這玩意估計是對他24小時監控的，監控畫面應該是外輸到了樓下那倆黑西裝的移動設備端口上。
手機被收走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單看塊頭，也絕對不是外頭那倆專業Alpha保鏢的對手。所有的後路都被封死了，周正一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什麼，只能忐忑地坐等著熬時間。
沈長寧臨走之前，說給喬洛三天時間考慮，現在只剩下不到一天半。
在這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膽戰心驚，周正一以為自己現在這個不知生死的狀態已經夠煎熬了，結果還可以更慘——當天晚上，他裹著被子在凌晨兩點，渾渾噩噩的醒過來，覺著渾身掛滿潮汗，呼吸粗重黏膩，從鼻息間噴薄而出的每一口氣息，都夾帶著異樣的濕熱感。
他從被敲暈了，到醒來去見沈長寧，再被關到現在，已經在這個鬼地方待了將盡四十來個小時。事出緊急，他完全沒想起來吃不吃藥的事情。可他忘記吃藥，他的身體卻沒忘記發病。
就在這麼個節骨眼上，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假性發情，因為療程內被迫斷藥，再次發作，而且來勢洶洶。
周正一盡力蜷縮著身體，感覺有一道壓不住的情潮在他體內緩緩竄動。當著攝像頭的面他不可能做些什麼，哪怕是輕微的身體摩擦也會顯得過於曖昧，他只能把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臉埋進枕頭裡，強忍著不適，咬牙把這一波發情撐過去。
第二天天亮，屋外的黑西裝從監控錄像裡察覺到了不對勁，其中一個上來扣了扣門：「周先生，你還好嗎？」
周正一在屋裡沒有應聲。
他房間的門從內側是鎖不上的，黑西裝轉動了門把手，推門進來看了一眼，周正一整個人縮在被單裡，裸露在外的小片皮膚膚色發紅，被單下的身體起伏很大，顯得呼吸很急促。
黑西裝把門推開了一點，看了他一眼，皺眉：「周先生，你怎麼——」
「別進來，」周正一吃力的抬了抬頭，說話聲音有點喘，帶著幾分虛弱感，「我發燒，你、呼……幫我帶點退燒藥。」
黑西裝關門退出去，和樓下的人商量了幾句，後者拎著鑰匙出門，開車去了最近的藥房，去買了常備藥。
一小時後，黑西裝再次推門進來，手裡帶著水杯和一板退燒藥。
周正一循著動靜撩了眼皮看看他，神情裡帶了點警惕，開口說話還是有氣無力的：「不用過來，水……」他喘了一下，聲音斷了兩秒，「水，和藥，放在桌上就好。」
那人腳下完全沒停頓，走近了，把手上的東西放在床頭櫃上，神色冷漠的看了看像是喘不過氣的周正一：「周先生，你出事情我們不好跟老闆交代。」他推了推櫃子上的水杯和藥，動作意圖很明顯，讓周正一當著他面吃藥。
周正一勉強撐起上身，伸手去夠藥。
手伸到一半，他忽然激靈一下，反手抓住了那人冷不丁探過來的手。周正一本來心跳就快的不正常，這一下更是跳到心律不齊，他有點怒的抬臉和那人對視：「你做……做什麼？」
「測測溫度，你如果燒得過高，我需要請示老闆——」那人不帶任何表情的垂眼看著周正一——周正一體內情慾高漲蒸騰的，蒸得他面露潮紅，眼角濕潤，臉側的頭髮濕乎乎的貼著臉頰。
黑西裝仔細觀察了他片刻，忽然壓低了身體，神情有些奇怪的說：「你真是發燒？」
一股陌生的味道朝周正一壓迫下來，那氣息猶如實質，針扎似的，密密實實的切入周正一皮膚。
周正一身上不自覺地抖了一下，臉色變得更差了一點。
他之前在醫院諮詢過大夫，像他這種情況，假性發情時，因為自身的Beta體質，沒有腺體，他是不會從身體裡揮發出信息素味道的。只是在特殊時期裡，受其他性別的信息素影響更為強烈一點。就他個人體質而言，Alpha的信息素可能對他影響更大。不過除了沒有氣味這一點，他的其他發情症狀都跟Omega極為相似。
周正一自己也拿不準，他這個假性發情的狀態，會不會被眼前的Alpha分辨出來。
那人一手撐在枕頭旁邊，將上半身壓得更低了一些，低頭湊在周正一臉側，抽動鼻翼像是嗅了一下，說話的語氣有一點古怪：「你是Beta？還是打了信息素隔斷劑……？」
周正一心裡一驚，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門外忽然出現了一聲動靜很大的異響。
那黑西裝立刻警覺，動作迅速的起身出去查看。門被他帶上，卡噠落了鎖，緊接著樓道裡傳來跑動的聲音。
周正一一把扯開被子，喘著粗氣，強撐著下了床。他在屋裡兜了一圈，最後從櫃子後頭拽出來一把折疊椅。以他現在的力氣，走兩步路腳下都虛，他勉強抓著折疊椅蹭到門口的牆邊，拄著椅子站在那裡，後腦勺貼著牆。
門外時不時能傳來幾道聲響，但完全判斷不出發生了什麼。
周正一幾乎站立不穩，他不知道等待著自己的會是什麼，也不知道現在這場意外對他來說是好是壞，他處於最為弱勢的狀態下，呼吸是灼熱的，心跳聲猶如擂鼓，身上沒有一點多餘的力氣，一切都太不好了，但他總得做點什麼。
外頭似乎鬧出挺大動靜，那聲音透過門，傳到神智不太清醒的周正一耳朵裡，像是隔了層層的水波，什麼都聽不真切。屋外似乎有說話聲，人聲一下子響起，又一下子消失。過了將近半分鐘，房門被猛地踹開，門扇光當砸到牆上，又反彈回去，一隻手臂突然出現，猛力推開了它，然後喬洛神色慌張的衝了進來。
周正一攥著折疊椅的手壓根就沒力氣抬起來，抬眼看到喬洛那張臉的一瞬間，渾身緊繃的那根弦一下就斷了。他滿臉都是汗，伸手去扯喬洛領口，扯著嗓子罵：「你他媽的臭小子……」
他覺得自己是吼出來的，罵聲脫口而出卻沒比呻吟聲大多少。周正一身上力氣全卸光了，伸過去的手臂軟了一下，整個人往下一砸。
他落入一片胸膛中，鼻息間全是那個熟悉的木質冷香的味道。
喬洛緊緊摟住他的腰，抬手抹了一把他臉上的濕汗，臉色看著比周正一還白上幾分：「周正一，周正一！」
叫的周正一腦仁直嗡嗡，他歪了下頭，聲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喬洛一直在喊他名字，手掌貼著他臉頰，聲音些微發抖：「你怎麼了？他們對你做什麼了？說話！」
周正一幾乎是掛在喬洛身上，被他抓著肩膀晃了晃，咬著牙往外蹦字兒：「別……呼……別他媽晃了……」
喬洛聽著他綿軟的尾音，愣了一下，伸手撥開他沾滿了汗水、軟軟貼在額頭的頭髮，又看了看他的神態，動作一滯，忽然脫了外套，兜頭罩在他腦袋上，然後把人打橫抱了起來。
門外聲音一直嘈雜不堪的，一串腳步聲跑過來，衝進門：「少爺！外面都擺平了！」
進門的人理著個小平頭，說話聲音帶點天生的沙啞。
他看到喬洛懷裡抱著人，伸手就想過來幫忙。喬洛把周正一抱得更緊了點，躲了一下小平頭，語速很快地說：「別過來，讓小鄒把車開過來，剩下的人留下來善後。」
周正一腦袋上罩著衣服，一直在大口大口喘息，他感覺自己似乎是被放到了車後座上，半昏半醒間抓了下喬洛的手臂，拼著最後一絲理智說：「我……嗯……老毛病犯了，送我去、去醫院……」
小平頭躥上副駕，緊緊張張地拉上安全帶，急咧咧地跟司機說話：「啊去醫院！快去最近的醫院！」
喬洛臉色很沉，把周正一的頭往自己胸口按了按，隔了幾秒，報了一個地址出來。
第九十五章
周正一被放在床上的時候，基本已經不剩什麼神志了。
他渾身都是汗涔涔的，身體碰到被單的一瞬間，皮膚和面料接觸產生了微弱的摩擦感，都惹出他一聲隱忍的低吟。他體內裡彷彿有一簇由慾念燃成的火焰，從隱秘之地蒸騰而出，卷帶著高溫和熱浪，被火撩過的地方皆是顫慄酥麻，酸澀不已。
周正一蜷著身體，緊緊閉著眼睛，喘不過氣似的張著嘴小口呼吸，下身早已直挺挺的翹了起來，後面濕潤黏膩，濕得一塌糊塗。
不知道是不是在治療階段忽然斷藥的緣故，這一次的發情症狀格外的重。他一個Beta，就是算上之前的發病經歷，也從未體驗過反應如此強烈的發情期。血液都往下腹湧去，大腦裡一片空白，渾身上下都充斥著情慾的氣息。
他現在真的非常想做愛。
耳邊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周正一循著聲音稍稍側了一下頭，臉頰立刻貼上來一隻手。一股很令人熟悉的木質冷香的味道，順著指尖，淺淺淡淡的傳了過來。周正一捏住那手的手腕，向後拽了一下，另一隻手順勢勾上了那人的脖頸，朝著自己的方向往下一壓。
那木質香的氣味剎那間被放大了好幾倍，衝撞著周正一的嗅覺感官，一下子將他環繞起來。
這感覺就像是久旱之人突然沒入水霧之中，周身都是濕潤的潮氣，卻遠遠解不了喉嚨裡的渴，只是讓身體深處變得更加躁動難耐。
周正一皺著眉毛摟住喬洛，急喘著仰起臉，往上一撞，角度偏高了點，嘴唇貼到了對方高挺的鼻樑上。
喬洛猛一下被周正一拽到了床邊，上半身被拉得很低，一條腿半跪在床上，另一條腿抵在床邊。他半彎著腰，姿態破有些狼狽的剛穩住身形，就被突然湊近的周正一撞著親了下鼻樑。喬洛神情有一秒的停滯，垂眼看了看他，搭在後肩上的手忽然往回一抄，掌心牢牢扣住他後腦勺，然後整個人壓了上去。
喬洛用唇堵住周正一的嘴，動作有些凶狠的親了過去，溫熱濕滑的舌頭頂開牙膛，在他唇齒間掠奪攪動。
周正一半瞇著眼，遵從本能，抬胳膊圈住他，微微側了下臉，回應了這個稍顯粗暴的吻。
喬洛被這個回吻的細微動作刺了一下，吻得更加用力，同時伸手探進周正一的衣服裡，手掌貼著他細窄有力的腰身向上遊走，一路撫摸到前胸。掌心下是滾燙濕滑的皮膚，喬洛沿著他胸口的肌肉線條緩緩抓捏，兩指指腹銜住乳尖，反覆的搓揉，感受到它在自己手裡慢慢挺立漲大。
周正一在被親吻愛撫的間隙裡，不由自主地溢出了一聲舒服的哼吟。
喬洛被這聲微弱的呻吟激得呼吸一窒，張嘴就在周正一的唇上咬了一口。
這一下咬的有點狠，周正一疼得微微往後一縮。
喬洛睫毛顫了一下，追過去嘬了一下他挨咬的下唇，然後安撫似的拿舌尖輕輕地舔弄。
周正一一直摟著他，垂著眼，就這麼躺著任他親吻，時不時的給個回應。
喬洛離開他的嘴唇，拉出一條銀絲。他拿牙尖在周正一的耳垂上硌了一下，貼在他耳邊喊：「周正一。」他把周正一的上衣捲起來，堆到下巴底下，手掌撐在他胸口上，感受著那濕熱的肌膚觸感，和手下砰砰的心跳震動，他俯下身，聲音很小地，又帶了幾分委屈的喊了聲：「正一哥。」
周正一臉上染著酡紅，聽聲稍稍睜了下眼，眼神顯得十分迷惑。
喬洛把他衣服褲子全脫了，又一把扯開自己的襯衫領口。
周正一喘息著，瞇眼看著喬洛脫衣服，盯了幾秒，突然掄起右手拽住喬洛一邊衣領，左手撐在背後，借力一下子挺起上半身，將赤裸炙熱的胸膛挺起來，和喬洛白皙結實的胸肌完全貼到了一起。
喬洛下意識出手摟住周正一後腰，幫他保持住平衡。
周正一兩手都摟住喬洛脖子，下身也緊緊靠上去，兩條修長的腿大敞開，掛在他腰間，下邊高昂挺立的性器直接貼在他小腹上，緩緩地動腰磨蹭著。
「操……」喬洛低罵了一聲，帶著周正一倒在床上，把他稍微扯開一小段距離，滾動著喉結，下巴線條緊繃的喘了好一會兒，才把想直接操進去的衝動硬生生忍了過去。
他把頭埋在周正一肩窩上，聲音些微嘶啞地說：「……別動，你不要動，我們好久沒……我怕會傷到你。」
周正一被體內流竄紊亂的信息素攪得全身是汗，他用小腿緊緊勾著喬洛的腰，聲音裡飽含情慾：「呼……進來。」
喬洛低頭再次吻住他，同時一手抓住他的硬挺，從下至上的擼動著，另一隻手探到他臀後，指尖在穴口附近輕輕按了按，然後直接伸了進去。
周正一的後邊早就濕成一片，此時被前後刺激著，逼得眼角泛紅，嘴中發出難耐的呻吟聲：「嗯……唔啊……」
喬洛忍得渾身肌肉都是繃緊的，對他來說，眼前的景象——周正一閉著眼睛，皮膚泛紅，一臉的隱忍、可想忍又忍不住的躺在他身下讓他『進來』——這實在是一劑過於強力的催情劑。他呼吸愈發的粗重，手指在臀縫裡急切的擴張甬道，翻攪摳弄。周正一的後穴一直濕濕滑滑的，喬洛在他體內抽動的手指很快從一根加成兩根。
周正一憋得一臉通紅，忍得難受：「夠、夠了。」他用腿夾了下喬洛的腰，催促道：「直接進來。」
喬洛也忍到了極限，他拉開拉鏈，碩大的性器彈了出來。他扶著自己的寶貝，抵在周正一後穴上，然後調整了一下呼吸，死死箍住周正一的腰，腰部使力，將自己慢慢送了進去。
進到一半，周正一皺起眉毛，伸手推了喬洛一把：「呼……等等，停一下。」他後穴被撐到了極致，腰臀的曲線被收緊了，吞吃喬洛的尺寸顯得很吃力。
「我停不了。」喬洛臉色也不好，他抓著周正一的手親了下指尖，「哥，你放鬆。」說完又往裡頂進一截。
「啊！」周正一仰起脖子，短促的驚呼了一聲，另一隻手推了推喬洛的腹肌，「叫你……他媽的停一下。」
喬洛額上冒出一層薄薄的細汗，他把自己退出來一些，然後俯下身去親周正一的額角，鼻尖，嘴唇，下巴。他邊親，邊放軟了聲音說：「哥，放鬆一些。」
周正一被他親的面色稍緩。喬洛親一下就喊一聲正一哥，在他喉結上舔了一口以後，又去和他深吻。周正一身體明顯軟下來，情慾的熱浪又捲上來，呼吸中帶出了那種黏膩而色氣的聲音。
喬洛單手環住他腰身，猛然一頂胯，將自己的性器全部捅了進去。
周正一低哼一聲，疼得臉都扭了一下，腰直打顫。
喬洛猛收了一下腹部，低頭急喘了兩口氣。他把周正一緊緊摟在懷裡，溫柔的親了親頸側：「哥，正一哥。」他邊喊，下身淺淺地抽動了兩下。
性器被濕熱緊致的肉壁所包裹，摩擦產生的快感太過強烈，喬洛背脊發麻，下身的動作不受控制的慢慢加快。
周正一被掐著腰操了幾十下，最初雙臀間被突然擠入異物的不適感逐漸消失，久不承歡的甬道再次被徹底打開，層層快感從痛楚中騰升而出，再在這一下下的撞擊裡變得清晰起來。
喬洛始終在觀察周正一神色，確認他有快感以後，便立起上身，兩手拉開他的大腿，架在胳膊肘上，開始大開大合的操弄。喬洛每一下進出都比上一次更用力，胯部啪啪拍擊著周正一的臀肉，怒張的性器在他柔軟的肉穴裡進進出出，捅出咕嘰咕嘰的水聲。淫膩腥甜的透明液體從兩人相連的地方不斷溢出來，弄得床單上到處都濕噠噠的。
「啊，唔啊！」周正一的叫聲在這場激烈的性事裡越發高亢。他本來是在床上不愛鬧出太大動靜的性格，此時被發情折磨到神志不清，也全然失去了控制，喊到聲音嘶啞。
喬洛被這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床刺激得不行，抱著周正一的腰幹個不停。
就著這個姿勢插了好一陣，周正一忽然聲音拔高了些，呼吸也有點亂，纏在喬洛腰身的腿夾得更緊。
喬洛知道他快到了，握著他腿窩架在自己肩上，把他柔韌勁瘦的腰身幾乎對折起來，後穴高高抬起，然後從上朝下的狠狠弄他。
周正一腰臀一陣發顫，性器抖了兩下，很快射了出來。
發洩過後，周正一疲憊的閉了閉眼，喬洛湊過去親了親他的眼皮，把自己退了出來，將他翻了個身，背對著自己跪趴在床上，然後壓低了他的腰，讓屁股翹得更高，之後對著那軟嫩的穴口又挺了進去。
這個體位進得更深，周正一剛開始還能跟著喬洛的節奏擺動腰肢，沒堅持多會兒，就被身後的力道操得只剩下嗯嗯啊啊的勁兒了。周正一沒什麼力氣，敞著大腿，塌著腰身，只能趴在床上被動的搖晃，神智渙散。
喬洛撐在他身上，一邊聳腰，一邊沿著他脊椎的凹陷向上親吻，最終停在他後頸處，牙尖叼著他頸肉，輕輕磨了磨。
周正一正神志不清著，完全沒能反應過來被喬洛這麼叼住後頸意味著什麼，他只是覺得那股木質香氣豁然間濃郁起來，連帶著空氣都似乎變得濃稠，壓得他呼吸不暢。
周正一本能覺出不對勁兒來，茫然的睜開眼，支著胳膊往前挪了一下。
喬洛抓著他大腿根兒給他一把拉了回來，上身順勢倒在他背上，一手從他胳膊下穿過去，反手緊緊扣著他的肩，另一隻手臂環住他的腰。
喬洛抓緊了他，呼吸急促起來，背肌線條繃緊了，額上的汗流下來，貼在他耳後很低的喊了聲：「周正一。」
周正一明顯感覺到他體內的東西漲得更大了。
喬洛在他體內成結了。
第九十六章
一滴汗順著額角滴到身下人的肩胛骨上，喬洛皺眉喘了口氣，反手摟著周正一，忍耐不住的聳了下腰。
周正一的後穴脹滿到了極致，喬洛稍稍一動，怒張的性器在緊致的甬道裡狠狠摩擦過去，這一下給雙方都帶來了不小的刺激，兩人均是控制不住的低吟出聲。
Beta的身體注定無法輕易承受Alpha的成結，哪怕是在發病時期，周正一身體最為敏感的情況下，他依然覺出疼來，腰和腿一直止不住的顫，原本撐在床上的胳膊也放了下去，上半身軟軟的埋進了被單裡。
喬洛伏在他背後，左手反摟住他肩膀，低頭在他肩頭親吻噬咬，右手探到小腹，抓起他半軟的性器，指腹蹭了蹭頂端，然後握住了根部，緩慢卻有力地向上搓揉擼動。
周正一的呼吸漸漸炙熱起來，他額頭抵在床上，拱起後背，伸手抓住喬洛的手腕，有點受不住的說：「別、呼……別這麼弄。」
他縮起小腹，下意識往後躲了一下，這動作恰好把自己的屁股貼向喬洛。喬洛在他背脊上重重親了一口，趁勢將自己拔出大半，又慢慢捅了進去。
「啊……」周正一低叫了一聲，聲尾變了調子，浸染出幾分色氣。
喬洛深喘了口氣，立刻直起上身，兩手把住周正一腰側，下身開始律動。他小幅度的在周正一臀間進出，由淺及深，插拔的速度越發的快。
周正一揪著床單，上身趴伏在床上，下身高高翹起，身上的汗順著身體曲線一顆一顆往下滑落，在皮膚上滑出一道道情色的水痕來。他一直被動的搖晃著腰身，微微張嘴喘息，隨著身後撞擊的節奏小聲的呻吟：「啊……唔、啊……嗯……」
喬洛半閉著眼，眉毛輕皺著，聳胯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他手指張開了，用力掐住周正一發顫的臀肉，隨著自己前頂的動作，手箍著他的腰臀一下下往自己身下撞。
小腹撞擊在臀肉上，發出啪啪的拍打聲。周正一後穴的水從兩人不斷交合的地方淌下來，混著汗水，沿著他大腿根一股股往下流，打濕了身下的床單。
那高昂粗大的性器幾乎每一下都會在敏感點上碾過去，周正一差不多到了承受的極限，眼角泛紅，側臉往身後看過去，開口便不自覺的帶上了示弱的語氣：「我、呼……我受不了，你快點結束……啊……」
「哥，你再忍一下。」喬洛俯身過去親了他臉頰一口，誘哄著說：「再忍一下就好。」
喬洛的呼吸粗重，此時同樣是大汗淋漓的，也不太好受。
Alpha成年以後很少會自主發情，大多時候都是被發情期的Omega誘導發情。他被假性發情中的周正一意外誘出了發情狀態，身體遵循本能，一直在對著身下的Beta釋放著大量的信息素，卻得不到絲毫的反饋。
周正一沒有腺體，就算是發病期間也發散不出信息素的味道。
這不是喬洛第一次對著周正一發情，但卻是第一次在性事上體會到完全失控。
他對這個Beta越是渴求，發情症狀就來得越是嚴重。這波來勢兇猛的情潮攪得他渾身躁動，可是卻得不到來自對方的一丁點兒信息素安撫，飽漲的情慾只能單方面的靠做愛來紓解。
喬洛背肌緊緊繃著，挺腰的幅度越發的大。他喘息著，微微揚起下巴，喉結到鎖骨勾出一條性感俐落的外輪廓線來。胸口處垂著根細細的紅繩，繩子上墜著一塊小玉佛牌，隨著他不斷頂弄的動作而上下起落。
喬洛保持著這個姿勢頂弄了半天，忽然悶哼了一聲，整個人倒在周正一背上，兩手從後面繞過去，死死扣住他的肩膀，動作又凶又快的連操了幾十下。周正一喘得厲害，叫聲也跟著大了起來，背部弓起的同時下身也顫抖著射了出來：「啊！啊、喬……」
喬洛重重頂了他最後一下，達到高潮的瞬間伸手按住他後腦勺，一口叼上了他後頸，牙尖深深刺進皮膚，咬了下去。
周正一疼得低吼了一聲，掙動起來。喬洛死死壓著他，持續注入自己的信息素，緩慢又強勢的完成了這次標記。
成結的射精時間也會格外的長，喬洛將自己深深埋在周正一體內，在一波波的高潮餘韻中，腦子裡有個念想一閃而過——如果周正一是個Omega，那他就被自己完成了永久標記，在這場雙向發情的性愛過後，他有很高的概率會受孕。
如果周正一是個Omega，那這人從此之後就是自己的了。
喬洛在周正一後脖頸的傷口上很輕的琢了一下，周正一神情倦怠的虛虛睜了下眼睛，很快又閉了回去，歪著腦袋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第二天，正午的陽光沿著窗框照進來，暖暖乎乎的鋪滿了整個房間。
周正一是被曬醒的。
他慢慢撩開眼皮，先是被陽光刺了下眼，抬手背擋在眼睛上，緩了半天，才真正的睜開眼睛。他晃了好幾秒的神，才意識到他臉前正對著的，是一片結實飽滿的白皙胸膛。
周正一腦子回魂回得很慢，他睡眼惺忪的抬眼往上瞧了一下，看到個線條漂亮的下顎骨，脖子那塊歪歪掛著個紅繩，繩子下拴著個小東西，垂到枕頭上，是塊眼熟到不行的玉佛牌。
周正一愣了愣，又往後挪了挪，然後視線直直定在喬洛的睡臉上。他盯了好一會兒，才慢了半拍的回想起來昨天的事情——他發情了，然後跟喬洛上了床，被壓著弄了幾乎一晚上。他現在身上感覺快散架了似的，腰疼，屁股後面還腫著，稍微動一動就有東西從裡面汩汩地往外流。
「我操……」周正一聲音徹底啞了，說話差不多只能從嗓子眼裡吹出個氣聲兒來。
他完全懵了，昨晚上發情發得他理智全無，腦子裡一片混沌，血液一往下半身走，雞兒一起立，就直接替代大腦做支配了。
周正一的手腳還跟喬洛纏在一處，他放輕了動作從喬洛懷裡退出來，坐在床邊上，捧著腦袋直揪頭髮。
昨晚上的事情他記不太清，可模模糊糊間是有記憶片段的，最開始是他拉著喬洛撲上去磨蹭的，這點兒他沒忘。
這他媽的，就很鬧心了。
他盤腿坐著，胳膊肘架在膝蓋上，滿臉混亂的扒拉兩把頭髮，視線順著往下一走，這才看見他這一身的吻痕，從胸前開始一直蔓延到下腹，全是星星點點的。周正一皺著眉毛扯開被單，朝下邊瞥了眼，大腿根兒那兒更是被啃咬的不成樣子，紅紅紫紫連成一片。
周正一看完自己，又撩被單看了看喬洛，喬洛身上的痕跡也不算少。
周正一更懵了，看著還在睡的喬洛又愣了半天。
昨天被救之後，他意識都是斷斷續續的。他記得他斷片兒之前說了讓喬洛送他去醫院，但也有自己扒著對方不撒手的印象。
他現在是真搞不清楚，這事兒到底算是喬洛強上了他，還是他強上了喬洛。
周正一跟那頭正揪頭髮，喬洛睫毛顫了顫，也醒了過來。他撐起上身坐起來，低聲喊：「正一哥。」
周正一轉頭和他對視了一眼，喬洛朝他靠過來，嗓音也有點沙啞：「你哪裡不舒服嗎？」
我他媽哪兒都不舒服。
這話在周正一心裡滾了一圈，沒說出口。一是他嗓子疼說不出話，二是這麼個情形下，他也實在是不想說話。他現在腦子裡亂七八糟的，跟喬洛光著屁股坐在同一張床上都覺得難受得不行。他隨手扯過被單裹在在腰上，轉身就要下床，腳剛一沾地，大腿就是一軟。
喬洛探身過來想伸手扶他，周正一扶著立櫃躲開了，側過臉，啞聲說了一句：「你別管我，也別過來。」然後揉了揉腰，慢吞吞地一步步挪進浴室去了。
他打開噴頭勉強洗了個澡，把自己清理乾淨，就繫著浴袍走了出來，臉色是黑的。
臥室的床上已經被整理過了，床單被罩都換了新的，喬洛應該是在其他浴室裡也沖過了澡，此時靠在門口，頭髮也是濕漉漉的。他手裡拿了塊毛巾，等周正一一出來，就把毛巾蓋在他頭髮上，輕輕擦了擦。
周正一一把擋開喬洛的手，把頭上的毛巾丟開了，抬頭直接問：「我衣服手機呢？」
喬洛不知道從哪兒鼓搗出來一份餐點，連著餐盤一併端起來，托到周正一面前，「哥，你餓不餓？先吃點東西吧。」
周正一猶豫了一下，端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水，喝完清咳了一聲，覺得嗓子稍微好受了一點，他快速地說：「這套虛的就免了吧，咱們把話敞開了說，你救了我，這一茬也不該算我欠你的，畢竟沒你我正經過日子也體驗不了被綁架。」他把杯子放下，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昨天晚上……我也不想掰扯了，就當是個意外吧，你把衣服手機給我，別耽誤我去醫院看病。」
喬洛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放下餐盤，突然朝他俯了下身。
周正一呆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趕緊往旁邊偏了下頭，這一下扯著後頸的傷口了，疼得他嘶了一聲。
喬洛湊近的動作頓了一瞬，但還是堅定的親了下去，把吻落在了周正一唇角。
周正一面帶怒意的用胳膊肘推了他一把，沒推動。
喬洛手勁兒頗大的鉗住他手腕，親吻的動作卻很輕柔，他輕輕用嘴唇蹭了蹭周正一的下巴，語氣很淡地說：「你哪兒都去不了。」
第九十七章
周正一一掄胳膊，把他擋開了點兒，皺著眉毛盯了他一會兒，才說：「你這什麼意思？」
喬洛垂了垂眼簾，「字面意思。」
周正一眉毛皺得更緊了，沉默了片刻，轉身就推門往屋外走去。
喬洛一聲不吭的，在他身後也跟了出來。
周正一走出門來，這才發現，他現在的所在之處是一棟獨體別墅的二樓。這棟房子，不論是格局還是裝修，都跟喬洛的其他住所有些微妙的不一樣，簡潔雅致裡帶著一點兒柔和感，壁紙壁燈都是偏暖的色調，牆上桌角還擺放著一些精緻的手工裝飾品。
雖說整棟房子的細節之處帶有一股很濃的居家氣息，屋裡也是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的，但好多大型傢俱上都苫著白布，看著像是很久都沒人居住過了。
房門外就是過道，過道的盡頭是個扶梯，周正一大跨步沿著樓梯往下走，穿過大廳，幾步來到大門口，伸手一拉，門果然是鎖住的。周正一繃著臉正往回縮手，那門鎖忽然轉動了一下，下一秒從外頭打開了，一個有點眼熟的平頭小青年從外面探頭進來，先看了看喬洛，叫了聲少爺，又看向周正一，很客氣的問道：「周先生，有事嗎？」
周正一看著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喬洛在後面說：「沒你的事，出去。」
小平頭哦了一聲，接著就搖頭晃腦的把腦袋縮了回去，門也關上了。
周正一轉過身來，立刻就和喬洛撞上了視線，他瞪圓了眼。
喬洛走過來，將他走太快而有點鬆散的浴袍領口歸攏好，然後抬起頭來：「我說過了，你哪兒都去不了。」
周正一面帶怒意，微微瞇起眼：「喬洛，你沒毛病吧？你跟我玩這套？」
喬洛靠在旁邊的牆上，和他對視著：「你在外面會有危險，只有我這裡才是最安全的。沈長寧在我這裡吃了個大虧，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什麼玩意兒？」周正一煩躁的扒了扒頭髮，腦子裡迅速的過了一遍事情的大致經過，聯想到之前看到的關於陸沈集團衝突升級的新聞，他一下子反應過來：「你跟沈長寧……是公司方面的事兒？誒，不是，你們兩大家子對掐，從頭到尾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姓沈的總跟我過不去幹什麼？」
喬洛伸手捏了捏周正一的浴袍帶子，低聲說：「我拿了他一樣東西，很關鍵的東西，他一直再找我的軟肋。」
周正一滿臉焦躁：「我就奇了怪了，他找你軟肋，找得到我頭上嗎？我是娶了你了還是嫁過你？咱倆現在還有什麼關係？你自己琢磨琢磨，這邏輯通嗎？你前陣兒身邊的人少過嗎？那麼些個——」周正一腦海裡閃過當地的頭條版塊裡，那些環繞在喬洛身邊、簡直能拼出八卦九陣圖、每張圖都不帶重樣的Omega們來，他話突突突的說到一半，忽然發覺這口氣說得不太對頭，他趕緊就閉嘴了，正尋思著能怎麼換個不那麼矯情的說法，喬洛在那兒勾勾唇角，微微一笑，放輕了聲音說：「正一哥，你是吃醋嗎？」
周正一立馬咂了聲舌，喬洛倒沒給他嗆聲的機會，自己往下續了話茬：「我私底下調查過沈氏集團，沈長寧手底下走的油水不少，路子鋪得也廣，可不是每一條都能拿到明面上來見見光。陸沈兩家公司一向交往密切，很多業務都彼此間相互滲透，我在陸家上位以後，一直在想辦法查他，他也在想轍對付我。我前陣子拿到了他稅務方面的把柄，他揪不到我的尾巴，就想從其他方面入手。」
喬洛輕輕拽了下他手裡的浴袍帶子，一眨不眨的看著周正一：「我身邊的那些人是專門擺出來給外面看的，我對他們沒興趣，也沒碰過。」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那天在飯店門口碰見你時，跟著我的Omega是陸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我繼承了屬於我的那部分股權後，沈家特意把他安排在我身邊，表面上是讓我們兄弟倆多親近親近，實際上只不過是想藉機打探一下我都見了什麼人，都幹了什麼。」
「等會兒，」周正一回憶起來那個一腦袋小卷毛的Omega少年，當時就覺著那小孩看著有點眼熟，現在一想，那五官其實有三成像喬洛，「沈家的小孩兒……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哪個沈？沈長寧的沈？」
「對，沈長寧的姐姐沈長虹，是我父親陸文忠的正室夫人。」喬洛大致上給他捋了捋陸沈兩家的關係，說完皺了皺眉，漂亮的眼睛黯淡下去，露出幾分懊惱來：「我跟沈長寧一撕破臉，就派人在你身邊做了暗中保護，沒想到……」
周正一知道他說的是門外那個小平頭。
要不是他這次發病，警惕性變高，他也察覺不到有人在跟著他。好不容易警覺一回，費勁巴拉的把人甩掉了吧，還他媽是甩掉了保護他的那一波人。這誰能想得到了。
周正一腦子裡這麼一回憶，忽然就覺出後怕來。
當時被綁，光顧著慌了，還沒太覺出害怕來，現在往回一琢磨，那後勁兒就上來了。那麼個地段偏僻、鳥不拉屎的破廠子，沈長寧要是心血來潮跟他玩個撕票啥的，讓人給他卸成八塊，埋吧埋吧種地裡，回頭墳頭草躥上三尺高，也未必能有人找得到他啊。
周正一想到這一茬，突然意識到什麼，轉頭問喬洛：「你怎麼會知道沈長寧把我藏哪裡了？」
喬洛本來低著頭的，聽見這個忽然抬頭看了眼周正一，頓了好一會兒才道：「我說了你不要生氣。」
周正一尋思，他連軟禁這玩意兒都用自己身上了，他還能怎麼生氣？
喬洛猶豫了片刻，說：「記得你上次突然被……陸爭綁走的事兒嗎？」
周正一記著啊，他沒想到喬洛會突然提起這個舊事，都過去老久了，他想了想，豁然瞪眼：「那時候手機是你給我的，你在我手機裡裝了定位？？」
喬洛沒說話，神情是默認了的。
周正一氣得腦門直抽抽。
周正一回想了一下，他前段時間在小季家幫忙做遊戲的時候，喬洛突然就出現到了人家門口。他當時還質問過喬洛是不是找人跟蹤他，其實壓根不用，他的行蹤全在人手心兒裡捏著呢。
周正一是真想衝過去揪著喬洛的領子，問他知不知道隱私這倆字兒怎麼寫，緊接著一想，跟他談什麼隱不隱私的也根本沒他媽什麼用，他現在人身自由都受限，就更別提隱私問題了。周正一叉著腰在屋裡轉了半個圈，還是決定跟他好好談談。
「得，我也不跟你掰扯別的了，說一千道一萬，這就是你跟沈家的事情，你們愛怎麼攪和怎麼攪和，壓根跟我也沒關係，你趕緊把我放出去。」
「有關係的，跟我有關係，就跟你有關係。」喬洛很認真的看著周正一，「沈長寧之前只是在賭你對我的重要性，現在他不需要賭了。」
周正一聽無語了都，「我跟你扯上關係以後有一件好事兒沒有？啊？？你這麼關著我跟他又有什麼本質區別啊？」
「對不起，」喬洛聲音壓得低低的，「但你在事情解決前不能離開這裡，這件事沒得商量。」
「事情解決，你們兩家這事兒怎麼算解決？」周正一細細一想，覺得奇怪，「你到底想幹什麼？沈家跟陸家不應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你到底在跟沈長寧鬥什麼？」
喬洛抱著胳膊半靠在牆上，緊緊盯著周正一，輕描淡寫地說：「陸家沈家的東西，我不稀罕，我爭到手的東西，最後都要跟著我姓喬。」
第九十八章
喬洛進陸家大門那年剛十歲出個頭，站直了還沒門廊擺著的古董落地花瓶高。
那天，沈長虹摟著她年幼的小兒子倚在沙發上，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小喬洛，說話的神情看上去充滿了憐憫：「可憐見的，這麼小就沒了媽，叫喬洛是吧，跟你媽媽的姓。」她抽了紙巾沾沾眼底，「那就留著這個姓吧，也算是留下個念想。」
陸文忠坐在她對面，端著杯子抿茶，沒有說話。
這天往後，小喬洛從裡到外鍍了層金，搖身一變成了陸二爺家的大少爺，但不姓陸。
這差不多等同於把他私生子的身份打成標籤，明晃晃的貼在了他的後背上。當著面，這陸家大少的身份誰都得認，轉過身，難聽的不難聽的閒言碎語從沒斷過。成年人都懂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可小孩子就沒那些個顧及了。喬洛被接進陸家以後，第一次參加名門望族間的私人聚會，被別家的Alpha小少爺們團團圍住，領頭的小男孩一臉跋扈，當著所有人的面，直白而挑釁地問他為什麼姓喬不姓陸，是不是他爹從外頭領回來的野種。
後來喬洛花了大概一年多的時間，完美地適應了新環境，融進了他這一輩兒的小少爺圈兒，當時帶頭挑事兒的薛家小少爺反而跟他走得很近。他在老宅裡也幾乎討得了所有人的喜歡，下至給他家做事兒的老管事，上到陸家幾位頗有話語權的長輩，特別是立在塔尖兒上的那位陸老爺子。
他在這一年裡，徹底弄明白了陸文忠接他回來的原因——陸文忠把他領回家，不是因為缺兒子，而是因為缺一個名義上的Alpha繼承人。而沈長虹能默許他進門，也只是因為他是個養在外頭的私生子，沒權勢沒背景，只要他日後能從他爺爺那裡繼承到陸文忠這一脈應得的足額的家產，最後勢必也輪不到他一個頂著外姓的私生子在家中掌權。
喬洛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想真的活出個少爺的樣子，就必須得出類拔萃，就必須得心有城府，顯露優秀的同時還得表現出乖巧懂事的那一面來。陸文忠從一開始對他的不聞不問，到後來慢慢上心，再到逐漸把自己手下的業務從淺至深的交給他。喬洛不需要什麼父不父愛的，他要的是陸家對他的器重。
他在陸文忠心裡的份量越重，沈長虹就越是對他心存戒備。
陸二爺家雖說是陸文忠當家，走到今天，背後的資源裡卻是有一小半都姓沈。沈長虹出身名門，娘家的實力不容小覷，身邊更是有沈長寧這隻老狐狸在。陸氏跟沈氏兩家公司業務互有滲透，關係盤根錯節，彼此間捆綁得很深。
喬洛爭到繼承權以後，在陸氏集團裡站穩了腳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撕破了之前維持的聽話乖順的假象，直接把矛頭指向了沈氏。他之前和朋友私底下合夥運作了一個公司，手裡積攢了不少的人脈跟資源，此時趁著公司局勢動盪，悄無聲息的把大量的資金切進來，趁勢瓜分吞吃了沈氏之前評估爭取過的幾個大項目。
他要做的，是把沈家完完全全的從掌握話語權的頭列交椅上擠下去。
他跟沈長寧之間的爭鬥，其實互有輸贏，誰都有或大或小的把柄被對方握著，只不過看誰拚得過誰，誰比誰心更狠。
論老謀深算，資本雄厚，喬洛比不上沈老狐狸，但論心狠，思慮過深的沈長寧，絕對拼不過敢拿全部身家做賭注的喬洛。
沈長寧如果始終較勁，佔著原位不肯退，那最終的結果就是個兩敗俱傷。如果他退位，喬洛不會動他，沈家還可以另尋出路，陸二爺家還是那個全盛時期的陸二爺家，只不過當家的人姓喬。
喬洛想讓現在的陸家變天，陸文忠為此在書房跟他動過暴怒，沈長虹靠在小兒子身上掩面哭，喬洛一步都沒有退。
感情這類東西對喬洛來說極其淡薄，打親情牌不管用，他幾乎沒什麼親情血脈的概念，他的心夠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沈長寧不可能拿著家業跟他硬碰硬，只能把目光鎖定到了其他方面。
在喬洛原本的計劃裡，他本來是沒有這麼急的。想擠走沈氏，有更穩妥的方法，局面本可以不鬧得這麼難看，他能一步一步的拿到他想要的，只是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來做準備。但他沒有時間了。
周正一那天在天台上，跟他說，我原諒你，但我不回頭，我們不合適，陸家也不會同意你跟個Beta在一起。
周正一當時話裡的意思是，喬洛家裡的長輩肯定不會同意自己兒子去跟個既沒有背景、又無法生育的男性Beta在一起。可喬洛腦子裡湧現出來的想法卻是，他壓根不需要陸文忠的同意，他只要帶著周正一，一起走到沒人有資格能在他面前指手畫腳的位置就行了。
思緒慢慢從回憶裡拔出來，喬洛深深看著周正一——這個Beta微微蹙著眉，頭髮被他自己隨手捋了幾把，顯得有點亂，髮梢翹得亂七八糟的。
就連對方這個帶著明顯不耐煩的神情，他現在都覺得喜歡到了心疼的地步。
喬洛從來沒想過自己能這麼喜歡上一個人。
他以前覺著感情這玩意兒，真的是個沒什麼用的累贅。他需要『性』來紓解壓力，從沒想過『愛』。他的成長環境裡沒什麼能稱得上真摯的東西，唯一會一心一意待他好的親人離開得很早。
可他後來遇到了周正一。
第九十九章
周正一就著自己的去留問題，跟喬洛吵了半天。
說是吵，猛一看上去更像是周正一單方面在發脾氣。他聲音拔高一些，喬洛就垂著眼道歉，他壓下火兒跟對方講道理，喬洛就不說話。周正一吵到後來沒話可說，就面無表情地閉嘴了。他腦子裡一團亂，想一個人待會兒，攏著浴袍轉身又回了最開始的那間屋。
喬洛的視線始終盯在他背後，但沒有跟過來。
周正一回屋坐下，兩手拄著膝蓋，把整件事情從前往後、再從後往前地捋了捋。
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事兒到底是怎麼個軌跡，最後能發展成這個鬼樣子。兩人上一回碰面，還拿著股商務會面的勁兒在握手言談，結果這回就直接攪和回床上去了。這分手分了大半年，分得黏黏糊糊，拉拉扯扯的，現在又恨不得折騰回了最開始相遇時的狀態。
周正一覺得累，身上累心也累。他從小到大做事情一向穩穩當當的，沒想到長到這個歲數了，掏心窩子談場戀愛，談崩了不說，後頭還能牽扯出這麼多破事兒來，又是綁架又是軟禁的，簡直是翻著花兒的在他這兒鬧么蛾子。
可心裡煩歸煩，周正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想想，目前這麼個情況，的確是如喬洛所說，沈長寧兩隻眼睛盯準了他，不知道還會不會做出什麼事兒來。周正一跟他近距離接觸過一面，只相處了那麼一會兒，就能感覺出這個人披著個斯文儒雅的殼兒，實際殼子底下的心思沉得很，陰測測的，被逼急了下手指不定得有多狠。在事情有其他變化前，他確實不見得能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
周正一悶在屋裡，過了一會兒，外頭響起很輕地敲門聲，喬洛小聲喊他名字。
周正一坐在床上沒吭氣，喬洛又叩了兩聲門，自己推門進來了，和周正一對了下眼，給他遞了套睡衣，「正一哥，換衣服吧，午飯好了，你總不能不吃飯。」
周正一停頓了片刻，走過去接過衣服，跟屋裡麻利兒套好了，打開門就直奔了樓梯。
下到一樓，廚房那頭有位套著圍裙的大娘正在裡頭忙碌，手腳利索的收拾著廚具，餐廳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熱騰騰的飯菜。
周正一沒想到屋裡還有別人，路過時看到，還蒙了一下。
喬洛站在餐桌旁，拉開椅子，試圖哄著周正一上桌吃飯。周正一瞥了他一眼，自己直接拉開另一側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
他前幾天過得膽戰心驚的沒什麼胃口，早上醒來又沒吃飯，現在早就是餓得前胸貼後背的，他跟誰過不去也犯不著跟自己的胃過不去，坐到桌前抬起碗就開始扒拉飯。他吃飯也不挑食，什麼菜離他近他夾哪個。
喬洛默默看著他吃了會兒，動手給他添菜：「哥，你嘗嘗這個。」
他把菜夾到周正一碗裡，周正一頭也沒抬，三兩口就給吃了。
喬洛慢慢眨了下眼，心情一下變得很好似的，又給他夾了幾筷子，還把湯給他端了過去：「哥，喝湯，你吃慢一點。」
周正一其實吃飯一直挺快，只不過喬洛吃東西講究，吃得慢，周正一以前跟他一塊吃飯特意放慢了速度而已。
他十來分鐘風捲殘雲的吃空了碗，喬洛剛吃進去三分之一。周正一撂了筷子，抽了張紙抹了嘴，抬屁股就走。
喬洛飛快的抬頭看了他一眼，面上愣了愣，捧著筷子沒出聲。
這頓飯喬洛到了還是沒吃完，一通公司的電話打過來，喬洛上樓隔著門板跟周正一打了個招呼，又跟守在外面的人交代了幾句，就急匆匆出門了。
他一走，就換了屋外的小平頭進來，坐在跟周正一保持了一段距離的地方，遠遠地盯著他。
周正一在屋子裡被盯梢盯得實在煩心，索性趿拉著拖鞋去院子裡溜躂。
這獨棟別墅帶著個不小的庭院，院子外圍都圈著圍欄，周正一背著手沿著圍欄轉了大半個圈，這才發現別墅後身居然通著片湖。周正一跟湖邊站了站，湖對岸還有不知道是野鴨還是野鵝的浮在水上蕩來蕩去。
下午一兩點鐘，正是大太陽掛當頭的時候。周正一站在樹蔭下，那一小塊陰涼罩得住他的腦袋就罩不住他的腿，他前後挪了挪，最後乾脆原地蹲下了，想著能跟這兒乘個涼。
他下蹲的動作有點突然，本來小平頭離得遠遠兒的，站在房簷下，跟他隔了有十來米的樣子，冷不丁看他忽然在湖邊身子一歪，給小平頭嚇了一跳，趕緊往周正一這邊疾跑兩步，然後才看見，這人只是蹲下去了。
小平頭有點尷尬的看著周正一，周正一挺無奈的看著小平頭。
也不知道喬洛跟這小兄弟怎麼交代的，能盯成這樣。周正一感覺自己就跟塊貼了易碎標籤的脆玻璃似的，那是能動不動就卡嚓成渣了，還是能掉湖裡給自己淹死怎麼的。
這麼一攪合，周正一乘涼看風景的心就告吹了，他又趿拉著鞋回了屋。
回去左右也沒事做，周正一晃悠回了臥室，想著瞇一小覺。
也可能是身上帶著病，身子骨還是虛，他這一閉眼，一下子就徹底睡沉了，等再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就跟被敲暈了似的，腦殼直犯蒙，不過精神倒是特別好。
他一睜眼，得，外頭天兒都是黑的，他也沒手機，看不到幾點了。
他自己感覺了一下，覺得這覺醒了就是徹底醒了，估計睡不太著了，他翻了個身，臉一轉過去，猛地給自己嚇了一跳。
他後頭貼著個人，額頭輕輕貼在他後背心上，呼吸挺沉的，睡得正熟。
屋裡黑燈瞎火的，周正一都不用仔細看，也能知道這是誰。
下午喬洛離開以後，他沒想到這人還會出現。他本來以為喬洛把他關在這裡人就離開了，去忙別的，現在也應該是他公司裡事情正多的關鍵時刻，按說應該是得忙到分身乏術的地步。而且陸氏集團的公司總部在市中心的位置，這別墅具體什麼地段周正一不清楚，但看周圍景色就知道一定在市郊，從公司到別墅，來回的路上時間不會短。
周正一皺眉看著喬洛，他現在腦子裡沒去想喬洛為什麼會在這兒，他想的是這臭小子憑什麼在這兒，他倆什麼關係啊還非得躺一個被窩裡睡覺？
他第一反應就想給喬洛推醒了，手都抬起來了，最後也沒推下去。
喬洛手指半蜷著，偷偷摸摸地揪了他半片睡衣下擺。
周正一看著他這個小動作，心裡忽然就起了那麼一點兒的不是味兒。他盤腿跟床上呆了半天，空咂了聲嘴，把睡衣扯出來，自己裹了條毯子，悄沒聲地下床出了門。
這別墅房間夠多，周正一尋思他自己換間屋子待，結果連推了兩間房，屋門都上了鎖，他兜兜轉轉了幾分鐘，最後還是下樓去躺了沙發。
沙發上還苫著白布呢，他一抬胳膊給撩開了，沒成想撩的幅度大了點，旁邊小副桌上有什麼東西讓布一帶，一下飛了出去。
還好地上鋪著厚實的地毯，那東西出溜到地毯上，沒砸出什麼大動靜。
周正一摸著檯燈點了個亮，蹲下身把那東西撿了起來——那是個巴掌大小的小相框，相框裡放著照片，照片上是一大一小兩個人，大的那個是個留著栗色俐落短髮的年輕女人，看相貌應該是位Omega，眉眼生得非常漂亮，她坐在地上，正開懷大笑，笑容特別爽朗，懷裡摟著個不大點的卷毛小男孩。
周正一漫不經心的從那張照片上掃過去了兩次，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女人的眼睛和喬洛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周正一拿起相框，正在仔細看著那相框裡的小男孩，一道巨響突然從二樓傳出來。
大凌晨的，那真是平地一道落雷似的響。
周正一驚得手一哆嗦，臉都白了，他趕緊抬頭看，正好看到喬洛一臉驚慌的從門裡衝出來，倆人隔著樓梯扶手一對望，喬洛的臉色看著比被嚇的周正一還白一些。
喬洛胸口大起伏了兩個上下，才平復下來，他啞著嗓音喊：「……正一哥。」
隔了五、六秒，小平頭頂著一張睡得七葷八素的臉從外頭衝進來：「怎、怎麼了？！」
喬洛從樓梯上走下來，給一臉懵比的小平頭打發出去了，然後慢慢走到周正一身邊，低頭看了看他手裡的相框，低聲說：「那是我媽媽。」
周正一心說我看出來了，不過他媽媽跟周正一想像中的挺不一樣，怎麼說呢，這麼想可能有點思維定式，周正一一直以為喬洛的媽媽有那麼層情婦的身份在，可能會是嫵媚風情的長相。他把相框放回小桌上，忽然想起這別墅的裝修風格，意識到了什麼，轉頭問：「那這裡……」
「這裡是我媽媽的房子，」喬洛微微停頓了一下，「我小時候在這裡長大的。」
第一百章
喬洛腦海裡能跟溫情這兩個字沾上邊兒的、為數不多的童年回憶，幾乎都發生在這間老別墅裡。這也是為什麼他救下周正一後，會下意識把人帶到這間老屋子的原因——他記憶裡美好的東西都在這棟老房子裡了。他想把周正一藏在這裡。
周正一曾經問過喬洛一句話，那話是隨口問的，但喬洛記了挺久。他當時問的是，這要是在他倆好的時候，背地裡跑去跟別人訂婚的人是他，然後轉過臉來還想接著和喬洛處，這喬洛能幹啊。
喬洛那時聽得一愣，沒有答話。
他當時沒立刻答話，是因為他腦子裡一閃而過的，不是他會不會選擇分手。如果這整件事情反過來，周正一要跟別人跑，他會把敢跟他搶人的混蛋狠狠地教訓一頓，然後把周正一關起來。
Alpha的天性裡壓根就沒有放手這個詞，捍衛才是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喬洛一度曾經很反感這些專屬於Alpha的所謂『天性』、『本能』。Alpha的基因注定了他們這個群體的各方面素質都大大優於其他性別人群，從社會上來看，物競天擇，Alpha性別下的大多數人的確是優秀拔尖兒的，也多集中於各行各業的領導層。可偏偏也是會在天性的影響下，為了延續子嗣，為了傳承基因，他們會遵從本能，和自己選擇的Omega完成標記，彼此間形成一種微妙的羈絆，從身到心，相互影響。
喬洛安靜了半晌，忽然在半明半暗的檯燈光裡抬起頭，輕聲問：「正一哥，你聽說過信息素干擾嗎？」
周正一冷不丁被問，腦子卡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麼——信息素干擾，周正一一個Beta對這個詞還是挺陌生的，之前發病的時候他查過一次，簡單瞭解了下，現在也忘得差不多了。他大概知道AO間有了標記行為後，會對彼此忠誠且產生依賴。這玩意兒好像還不單單指心理層面的，信息素作用於腺體之後，是會產生實打實的生理性影響的。他這方面懂得不多，這類知識點的印象來源還多是電視廣告——那些高端品牌的鑽戒廣告，總是會拿這個當成營銷的訴求點，廣告片子裡總是俊A靚O站在一起，手牽著手，手指上帶著一顆能閃瞎眼的鑽戒，深情念出類似於『標記彼此，情定終生』的廣告詞。
周正一不知道他忽然提起這個幹什麼，就繃著臉看了他一眼。
喬洛半倚在沙發上，視線盯著自己手指指尖。他手平放在沙發椅墊上，指尖一厘米處就挨著周正一的手。他低聲說：「Alpha對Omega做了永久標記以後，兩個人之間就會產生信息素干擾，Alpha會對自己的Omega產生保護欲，Omega會對Alpha產生依賴性，兩人都是彼此的唯一，聽起來挺美好的吧，」他偷偷往前挪了挪手，低著頭繼續說，「但實際上一個Alpha可以同時標記多個Omega，我媽媽跟了陸文忠的時候歲數還小，後來陸文忠娶了門當戶對的沈長虹，我媽媽也沒有離開他，我一直覺得是信息素干擾的錯。」
AO的身體結構注定了會被對方的信息素所影響。喬洛不喜歡這種不可控的影響，也一直不會和同一個Omega床伴維持過久的關係，他覺得麻煩。所以在當初被下派到基層時，才會盯上了身為Beta的周正一。
他當時怎麼想的來著？
周正一沒有腺體，沒有生殖腔，完全不會產生對他產生信息素干擾——周正一身上這些曾經讓喬洛覺得『便利』的點，現在都是他心裡解不開的結。
Beta沒有腺體，就意味著喬洛永遠無法在周正一身上打下宣告主權的標記。Beta沒生殖腔，喬洛不論壓著他做多少次愛，都沒法讓他受孕。Beta不會產生信息素干擾，同樣的，喬洛也沒辦法讓他對自己產生任何的生理性依賴。
這個Beta哪怕沒有一絲絲的信息素，也能輕而易舉的讓他心慌意亂。喬洛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慌亂，曾經一度把這陌生的感覺錯當成了『厭煩』。他沒愛過，不懂愛，做了很多錯事，認錯認得很晚，然後又做了更多的錯事來試著補救。
他來過軟的，硬的也試了，威逼利誘用過了，流淚服軟也有過，周正一還是不回頭。他幾乎把面前所有的錯誤選項都選了一遍，選來選去，卻始終都選不到對的那一個。
他有點迷茫地抬起眼，周正一就在他旁邊坐著，不看他也不說話。倆人坐在這裡，挨得挺近，彼此間卻彷彿隔著一道怎麼都跨不過去的鴻溝。
胸口一陣陣的難受起來，喬洛眨了下眼，勉強笑了一下：「正一哥，你理理我呀。」
周正一在沉默中看了他一眼。
不是他故意拿著勁兒，是實在不知道說什麼。他不可能在一個人提起亡母的時候說出什麼不好聽的，可就他倆現在這個狀態，他也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聽的，說什麼都不太對味兒。
周正一繼續沉默。喬洛突然抓住他的手，飛快牽起來，側身在他手背上親了一口。周正一一下子站起來，把手甩開了。喬洛抬頭瞧著他，眼睛彎了彎。
周正一板著臉跟他對視兩秒，手揣兜裡，轉身就往門外走。喬洛歪著腦袋靠在沙發上，靜靜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視線隨著他出了大門，才小小聲地說：「我不會放棄的。」
周正一站到庭院的中央，抬頭望望天，天已經濛濛亮了，空氣裡帶著清晨所特有的濕漉漉的青草味兒。他心裡煩，甩開手腕，活絡活絡筋骨，索性在院子裡拉開架勢耍了套太極。他發病以後身體時不時發虛，胳膊腿兒的都不太利索，他得運動一下，回回狀態。一套拳耍到一半，小平頭打著漫天的哈欠湊了過來。周正一瞥了他一眼，默默尋思保鏢這一行幹得也不容易。
等打完一整套，天已經亮透了，周正一收招回屋，一推門，就看到喬洛半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已經睡過去了。周正一路過的時候餘光掃了他一眼，邁腿走了過去，沒忍住又折回來，把掉在地上的毛毯朝他身上丟了上去。
喬洛睡挺沉，眼底帶著點黑眼圈，看著很疲憊的樣子。他頭髮蹭在沙發上，一側貼在額頭上，一側又捲又翹的飛在半空中，一截紅繩若隱若現的隱在他睡衣領口下。
周正一沒什麼表情的瞧了他一會兒，轉身去了廚房翻冰箱。冰箱裡是滿的，食材很全，也新鮮，估計有人定期往裡填補東西。周正一挽了袖子，洗了把手就開始給自己做早飯。他做飯的時候腦子一直走神，等做完了，才發現自己差不多做了雙份的量。
他皺著眉毛端著倆煎蛋一回身，正好和裹著毯子站在廚房門口的喬洛對上視線。
喬洛臉上睡意還沒退乾淨，有點茫然地看了他手上一眼，微微睜大眼，表情有瞬間的怔動：「正一哥……」
周正一心說，哥個屁，老子自己吃的。
然後他就當著喬洛的面，一個人硬著頭皮吃了兩份早餐。
吃完抹了嘴，周正一神態很嚴肅的跟喬洛要他的手機。
先是被沈長寧關了幾天，接著又在喬洛這裡住了兩晚，這些天裡他完全是處於失聯狀態，他不可能就這麼一直掉線下去，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有事找他，而且他跟公司請的假也差不多到時候了，他總得跟同事聯繫一下。
「另外我得開藥。」周正一噎了個飽隔兒，皺著臉回憶了一下那個名字老長還不好念的專用藥，「大概就是這麼個名字，藍色盒子的，裡頭是膠囊。」他撩起眼皮看了眼喬洛，「你別這麼看著我，手機，藥，你不給我我只能找你不痛快，我現在除了吃就是睡的，有的是時間鬧，你現在應該沒精力和時間跟我耗吧。」
喬洛想了片刻，把手機還了回來。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周正一又要來充電器充上電。喬洛消失了一陣兒，再出現的時候沒帶藥，直接給他帶回來一個白褂老大夫。
老大夫給周正一做了一套檢查，周正一不跟自己身體過不去，全程挺配合。檢查完，大夫收拾東西，話全是對著喬洛在說：「沒什麼大問題，正常這幾天就會恢復了，隨時注意他的情緒和狀態。」
周正一聽得有點懵，就追著問了一句：「大夫，我現在不用繼續服藥了嗎？」
大夫從老花鏡下頭瞥他一眼，「年輕人，吵架歸吵架，別拿身體不當回事，你那個藥斷了就得注射阻隔劑了，那類藥品對身體負擔過大，小兩口有事情就解決，別鬧情緒，你這個階段發病可勁兒使喚他就完了，他看著也不像腎虛的。」
周正一把大夫這段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臉騰地一下紅了。
老大夫走之前還感歎了一句，「這還是年輕啊，臉皮挺薄。」
周正一臉紅純粹是給氣出來的。
喬洛把大夫送出門，關門的瞬間就被周正一的手肘卡著脖子懟門上去了。
周正一氣夠嗆：「你來的哪門子立場管我怎麼治病？我樂意打阻隔劑你管得著嗎！」喬洛被他勒得咳了一聲，「哥，阻隔劑的副作用對Beta來說是真的大，你不要置氣……」
周正一氣急敗壞的正要說話，結果話沒出口，一邊兒的手機充開了機，一通辟里啪啦的響，全是消息鈴音，一下子蹦出來幾十條通知。周正一嚇一跳，鬆開喬洛摸過手機一看，屏幕上有倆未接電話是顧鳴的，一個未接是小季的，其他的全是公司同事打來的，足有十來個，還帶著一堆的微信未讀。
周正一心裡咯登一下，攥著手機就給同事的工位座機撥了過去，電話通了沒兩聲，立刻就給接起來了，周正一喂了一聲，裡頭一陣哀嚎：「周哥！！你可算活了！！」
周正一還沒來得及回話，電話那頭忽然嘈雜起來，一堆人的聲音湧出來，背景音亂了亂，然後賀楠的聲音炸出來：「正一哥！！你快回來救命吧！！」
周正一一臉懵比的聽他講了講，原來他那個工作小組的組長老婆提前生娃兒了，他緊急請了假。組長跑了，再加上周正一休病假，組內兩大頂樑柱現在全是不在崗狀態，剩下倆年輕小孩兒根本撐不住場子，做出來的數據總是不太對，別的部門急等著要數據出月度報告，現場亂成一鍋粥了都。周正一捂著腦門讓他們別吵吵，他現在人回不去，只能先湊合找台電腦遠程處理一下急活兒。
他這邊掛了電話，那邊賀楠就把他給拉進了一個小組群。他一進去，裡頭幾個小年輕刷著屏的喊周哥救命，還有個連發大哭表情直接叫周爸爸的。
周正一現在也沒工夫想別的了，從喬洛那兒緊急要了個筆記本電腦，登了公司郵箱挨個的處理郵件。他在這邊登不上公司系統，接不進數據庫，只能跟群裡的同事保持連線，遠程指導。
昏天黑地的連軸忙了一整天，周正一飯都是端在電腦旁邊吃的。
趁著忙活的空檔，他給家裡去了個電話，又給小季跟顧鳴分別回了信息。顧鳴消息回得很快，問他幹嘛去了手機還關機，周正一實在抽不出工夫來解釋，就只是讓顧鳴幫忙打聽著點陸氏總部跟沈氏集團的關係，一有什麼動靜就立刻告訴他。
這麼折騰了一整天，毫無預兆的，晚上說犯病就犯病。
周正一最開始並沒意識到自己發病了，就是在盯著滿屏數據的時候，忽然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木質冷香的氣味，而且味道在房間裡還在逐漸變得濃重。周正一冷不丁的打了個噴嚏，蹭了下鼻樑，朝屋子的另一角扭過頭——喬洛坐在書桌後頭，一手拄著臉，正對著電腦在開視頻會議。周正一稍微楞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不是喬洛湊近了，是他變敏感了。
周正一看著喬洛發了會兒呆，喬洛下意識地偏了下頭，視線從屏幕上錯開一下，看了周正一一眼，神情頓了一下，調整了個姿勢，迅速對著電腦那頭交代了幾句什麼，就把會議結束了。
喬洛迎著周正一的目光起身走過來，彎腰碰了碰他有些潮紅的臉，放輕了聲音說：「哥，你是不是發作了。」
他這說話語氣句末明顯是個句號，不是問號。周正一繃了幾秒，忽然站起來，揪了把喬洛衣領，粗聲粗氣地說：「你做不做，做就脫衣服。」
這他媽的，周正一心裡惡狠狠地想，喬洛這模樣這身條的，上了床指不定誰占誰便宜呢，他上趕著當藥引子，又器大活好的，周正一跟他較什麼勁，做就完事兒了。
周正一三兩下把自己扒光了，抬腿就上了床。喬洛慢了兩拍，才脫了自己衣服，從後面摟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耳邊蹭了蹭，膩乎乎地喊了聲哥，一手撫過他前胸，就想把他翻過來親。周正一一巴掌給他手拍開了，自己抱著枕頭跪在床上，頭往下一埋，聲音很悶的傳出來：「別弄，就這麼做，別讓我疼。」他想了一下，又補了一句，「別他媽咬我脖子。」
喬洛在背後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貼了過來，慢慢把自己放進去，扶著周正一的腰，晃動起來。
這場性事，喬洛的動作可以算得上溫柔到了極致，周正一臉一直埋在枕頭裡，死撐著沒出過聲。
等周正一顫抖著射了精，喬洛就把動作停了下來，伏在他背上喘著氣，等他緩過神，才親了口他的肩頭，試圖繼續挺動。周正一猛地支起上身，同時一掄胳膊，把貼在他身後的喬洛徹底推開了。周正一翻身坐起來，臉上潮紅還沒散，語氣卻很硬：「老子完事兒了，」他氣息還不穩，倒了口氣兒，才接著說：「用不著你了。」
說完他就瞇眼盯著喬洛。喬洛神情明顯愣了一下，然後身體一動。
周正一一直瞄著他動作，這臭小子要是敢來硬的，他就揍他。
結果喬洛一聲不吭的，下身裹了被單，從床上跨下去，轉身進了隔壁的浴室。
周正一把自己清理乾淨，喬洛帶著一身涼涼的水汽推門走了回來。
他低著頭，頭髮濕乎乎的搭在額頭上，擋著眼睛，鼻尖兒是紅的，耳朵尖兒也是紅的。
周正一知道，他是去隔壁屋沖了個涼水澡，皮膚紅是被涼水激到了，凍出來的。
可是看起來就他媽像是哭過。
喬洛赤著腳帶著涼氣鑽進被窩，伸胳膊關了燈，然後在一室的漆黑裡，帶著鼻音說，「正一哥，早點休息吧。」
周正一在黑暗裡瞪著眼，心裡忽悠一下，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在耍流氓。
第一百零一章
第二天一大早，周正一按生物鐘的點兒睜開眼，起身下床的時候喬洛裹著被子還在一旁睡。洗漱完，周正一去院子裡做晨練，打拳慢跑拉伸耍完一整套，神清氣爽的回了屋，一進門，就看到喬洛穿著襯衫西褲，手裡端著兩份早餐盤子正往桌子上擺。
時間還不到七點，周正一很少看到喬洛這麼早起，看了眼時鐘又看了眼他，腳下頓了一下。
喬洛抬眼朝他笑了笑：「正一哥，來吃早飯。」
這別墅裡是有專人按時過來做一日三餐的，不過周正一習慣性起得早，早飯他一般不等人伺候，這幾天一直是自己隨便做點什麼吃。他再次看了眼時間，確認這還沒到早飯點兒，廚房也不像是有別人的樣子。他繞到餐桌旁，擦完手一坐下，喬洛把筷子碗都擺好了，然後把煎雞蛋往他面前推了推，「哥，趁熱吃。」
要說頭幾秒周正一還在懷疑這飯是不是喬洛下的廚，那這咬下去的第一口就讓他確定了，這的確是喬洛親手做的煎蛋。
「唔，」周正一默默放下筷子，拿起旁邊的牛奶灌了一大口。
喬洛撩起眼皮，視線追著周正一咕咚咕咚仰頭喝完牛奶，拿筷子戳了戳自己的那份蛋，抿了下嘴：「沒掌握好時間，可能有點糊。」
糊不糊的倒是其次，周正一內心忍不住的疑惑，煎蛋為什麼要放這麼多糖，這也忒甜了。
他看著喬洛低著頭，在自己的煎蛋上胡亂戳著洞，忽然意識到，這大概是喬洛第一次下廚做東西，還是特意早起來給他做的。
他懸著筷子蹙了蹙眉毛，最終還是不動聲色地推開了那盤煎蛋，乾吃了兩片麵包，速戰速決的解決了這頓早飯。
吃完飯喬洛就神色匆匆地出門了，周正一埋在電腦桌前，繼續遠程帶著組裡倆小孩兒處理急活兒，一忙就忙到晚上。等喬洛回來了周正一手上都沒完事兒。喬洛脫了西裝洗完澡，周正一還在對著一屏幕的表格匯總數據。
喬洛動作很輕地靠了過去，單手扶住周正一的腰側，語氣很軟地提議：「哥，休息一下吧，你身體剛有點起色，不適合這麼大強度的工作，你休息一下緩緩腦子，要不我們看個電影？」他歪頭想了想，「《深寒》2我們當時不是沒有看完，我們看完它吧。」
周正一手上的活兒其實也沒多急，急得他都弄完了，他就是想轉移個注意力，腦子裡不用想東想西的瞎琢磨。喬洛的話他都聽到了，眼睛卻還是專注的盯著屏幕，沒有搭理。
喬洛盯著他側臉，細細觀察他神色，「你沒興趣的話，我們就換一個，這個導演的另一部片子你不是一直……」
「我不是對電影沒興趣，」周正一打斷他，語速飛快地說：「我是對你沒興趣。」
喬洛那邊一下子就沒了聲音。
周正一依然緊盯著屏幕，唰啦唰啦的滑鼠標。
喬洛沒再說話，腦袋耷拉在周正一後肩膀上，隔了半晌，很輕地蹭了下，就起身離開了。
從屏幕反光裡看著他的背影從房門內消失，周正一甩開鼠標，一下子後仰在座椅靠背上，用力抹了把臉，手掌啪啪拍了拍臉頰，神情煩躁。
兩人之間各自忙各自的，周正一基本不太開口，喬洛剛開始還會多說幾句，時間久了，也就變得沉默起來。
這之後又過了兩天，喬洛忙到幾乎看不見人，然後在第三天的凌晨忽然回來了，人是醉著的，被小平頭和他的助理架著送回來。
周正一握著門把手，門外站著醉醺醺的喬洛，勉強站直了，腦袋歪著靠在牆上。小平頭在一邊氣喘吁吁的扶著他，助理一臉的不好意思：「周先生，麻煩您幫忙照顧一下喬總吧，他喝得有一點多……」
周正一皺起眉來。
喬洛酒量怎麼樣他不知道，對方一直表現的不愛喝酒的樣子，周正一覺著他酒量淺，也沒怎麼跟他喝過酒。
現在這麼一看，他酒量恐怕是真的不太行。
周正一不吭聲，門口那仨人就那麼杵著。耗了一會兒周正一也沒招了，打了個手勢把人給接了過去，小平頭和助理關門立馬就跑了。喬洛挺大個子壓在周正一肩膀上，抽著鼻子在他脖子旁邊嗅了一下，立刻就順勢環住了他的腰。周正一半拖半抱的，費了大勁才把他挪到臥室。喬洛喝得臉頰都是紅撲撲的，躺倒在床上，一手扯著領帶，另一隻手牽著周正一的手不肯放。周正一腦袋都讓他鬧大了，連推帶按的才把他甩開了，去廚房倒了杯蜂蜜水給他喝，好解點酒。
喬洛捧著杯子抿了一小口，抬頭眨了眨眼：「甜的。」
「這不廢話麼。」周正一一臉的無奈，催著他把蜂蜜水灌下去。
他本來是想有事想跟喬洛說的，現在一看還說個鬼了。話談不成，他也不想跟個酒鬼睡一張床，索性拎起枕頭，準備下樓睡沙發。
他邁腿要走，前腳還沒落下去呢，喬洛突然一伸胳膊把他撈了回來。周正一腿彎撞在床板上，一下失去平衡，倒在床上。喬洛摟著他後腰帶著一滾，撐起手肘，一下把他壓在身下。
屋裡就開了盞亮度調到最低的床頭燈，昏昏黃黃的燈光打過來，模模糊糊的映照著喬洛半張臉。喬洛漂亮的眼睛裡帶著個亮亮小光點，專注的盯著周正一的臉，鼻尖蹭著鼻尖，軟軟地喊了聲哥，然後緩緩地朝他壓了過去。
周正一偏了下臉，攬著他肩膀一下翻坐起身，把他推到了一邊，在他後肩膀上拍了一下，「你起來。」
說完，周正一盤腿坐床上，兩手拄著自己膝蓋，語氣很沉開了口：「你沒你演得那麼醉吧，正好，你坐起來，我有話說，我們好好談談。」
剛才周正一被他帶倒在床上，跌下去的那一瞬間，後腦勺離床頭板的位置有點近，喬洛下意識伸手護了他腦袋頂一下，出手動作又快又穩的。
喬洛看了周正一兩秒，撐著胳膊慢慢起身，歪靠在床板上。周正一接著說：「沈長寧是不是滾蛋了？顧鳴打電話跟我說了，沈氏集團最近在陸氏的很多業務都在做交接，駐場的團隊也都撤了，你今天喝酒，跟你的人喝的慶功酒吧。」他看了眼喬洛，「既然姓沈的麻煩解決了，那我可以走了吧。」
喬洛很慢的眨了下眼睛，看著周正一沒出聲。
氣氛一時凝住，周正一摸了把後脖子，低頭想了想，再抬起頭：「我把話說開了吧，你是不是還想跟我好？」
倆人這麼幾天相處下來，喬洛對他的態度小心翼翼裡又帶著幾分討好，周正一也不傻，喬洛什麼意思他不是不明白。
「這話我要是說錯了你當我自作多情，要沒錯——」喬洛一直不說話，周正一語氣有點急躁，「你也別再跟我這兒費那個多餘的勁了，沒必要，我……我們之間真的沒可能了，」他停頓了一下，視線落到牆壁上，「咱倆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對你早沒那個心思了。」
喬洛坐直了，臉上那點兒被酒氣熏出來的薄紅退了個乾淨。他手心貼著周正一後腰，在他身後深吸了一口氣：「正一哥，你把臉轉過來，看著我說話。」
周正一梗著脖子沒回頭。
喬洛拽了他一把，嗓音發啞地說：「你看著我。」
周正一捋了把頭髮，扭頭看了眼喬洛。
喬洛扯著他胳膊，很仔細地看著他的神色：「我不信。」喬洛微微仰了一下脖子，把衣領下的小佛牌取出來，緊緊攥在手裡：「你曾經那麼喜歡我的，你都準備把傳媳婦兒的佛牌給我了，是我做了錯事，我錯了，你可以生我的氣。」他說話聲音有點顫，「但是我不信，我不信你對我一丁點兒感情都沒有了。」
感情個雞兒啊。
周正一情緒起伏一下子大起來，「有感情能怎麼樣，沒感情又能怎麼樣，我又不靠感情活著，你他媽明不明白。」
周正一忽然覺得就很操蛋。
他倆之間一路歪歪扭扭的走到了現在這一步，當初人是他先追的，分手也是他提的，喜歡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喜歡，受傷也是真的往心窩子上插刀的受傷。感情這玩意兒，就很不講道理，它不分是好是壞，只要是他真心實意的付出去的，最終就會全都實打實的刻到自己心裡。
不管他倆最終的結果是什麼，喬洛這兩個字，連帶著他這整個人，是真的徹底刻印在他這一段人生軌跡上了。這人乖巧討喜的一面，蠻橫霸道的一面，委屈撒嬌的一面，執拗陰沉的一面，全都深深紮根在他回憶裡，洗不掉，他不可能忘。
況且從這幾天的朝夕相處裡，他也不得不承認，對喬洛惡語相向，冷漠相對，並不能讓他覺得痛快舒坦。看著喬洛難過傷心，他依然會覺得心疼。他一直在嘗試著讓自己放手，可事實證明走到這份上了，他還是沒能做到讓喬洛從他心裡完全走出去。
他還在對喬洛心軟，他還對這個Alpha有感情。
喬洛難受地看著周正一：「正一哥，我知道我之前都做錯了，我都會改，我以前對你的傷害，我都補給你，我會對你好，我會對你很好。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再給我一次機會。」他握著周正一胳膊的手在抖，聲音也在抖，「求你了，不要放棄我。」
周正一的心也跟著揪起來。
感情是一回事，可選擇又是另一回事。
「我說過我原諒你了，以前那些事我都可以不計較，但是我沒法再跟你在一起。」周正一深呼了一口氣，「我心裡有道坎兒，我不可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再跟以前似的那樣對你，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拿出全部的感情去對待你，你明白我意思嗎？這樣的一段感情，對我不公平，對你也不公平。」
維持感情不可能靠心軟，不是這麼個道理，感情的基礎一定是兩個人彼此相愛，彼此信任，彼此尊重，而不是誰對誰示弱，誰對誰憐憫。
周正一心眼糙歸糙，但他活得有原則，喬洛踩了他底線，周正一選擇了原諒，但不意味著遺忘，他倆中間終究有一道疤，如果在日後的生活裡，兩人間連坦誠相愛都做不到，連愛人間最基本的信任都構建不起來，又能拿什麼來擔保兩個人可以相守這長久的一生呢。
如果周正一年輕個七八歲，現在也是二十出頭，那他可能會豁出去，選擇再跟喬洛『試一次』。但他不是，他馬上三十了，他有自己的生活，除了愛情他還有很多需要守護和珍惜的。他想要的是平穩安定的生活，他不想等自己三十多歲了，再走一次老路，和年輕任性的愛人鬧一次分手，那時候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這麼快的緩過來，或者還能不能緩過來。
周正一始終背對著喬洛，喬洛在他身後沉默了很久，探身湊過來，低頭親吻了一下周正一後脖頸，聲音有些模糊地說：「在這裡植進去一個Omega腺體，你是不是就離不開我了。」
喬洛用指腹按了一下他的後脖頸。周正一抬了下頭，轉過身來看。喬洛用手擋住了他的眼睛，動作很快的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兩人臉頰貼在一起的時候，周正一忽然感覺到臉上濕乎乎的，帶著點涼意。
「你……」周正一伸手去抓他的手腕。喬洛一把將他捆著胳膊抱住了，臉順勢埋到他肩窩上。
喬洛吸了下鼻子，鼻音很重地說：「不過我捨不得。」他頓了一下，輕輕蹭了蹭他的脖子，「我怕你真的會恨我一輩子。」
喬洛骨子裡一直是個挺薄情的人，做事狠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對自己狠，對別人也狠，但這次，他發現自己狠不下心了。
他有一堆的手段可以拿來對付一個普通Beta。他想過把這人綁在身邊，讓他哪兒也去不了，他不在乎那點兒感不感情的了，只要人在他手裡就好。他甚至起過一個很陰沉的想法，給他裝上腺體，打上永久標記，讓他一輩子從身到心都離不開自己。
但最後證明了，他下不去手，他捨不得。
他沿著錯誤的方向往前走出很遠，走到現在，他才明白過來，他最終想要的，其實壓根不是帶著周正一站到陸家人都得抬頭仰望的高位上，他想要的，是周正一能摟著他的腰，和他並肩站到周家人面前，然後大大方方的給家裡長輩笑著介紹：「我把老周家的佛牌送他了。」
他兜了一個大圈子，繞了個圓，才發現他最想要的，是周正一曾經想送給他的。
周正一給他準備的生日禮物，盒子裡放著老周家配成一對兒的玉佛牌，上面附了張小卡片，卡片上寫著幾個字——喬，願我餘生有你。
落款是一個『一』字。
那時候周正一看著他的眼睛裡是有光的。
喬洛不光想要這個人，他還想要那道光回來。
他緊緊閉上眼，輕輕親了一下周正一的脖側：「沈長寧已經在協議書上簽字了，你很快就可以恢復自由了。」
第一百零二章
那天一整晚，喬洛在背後摟著周正一，腦袋始終埋在他後肩窩上。
周正一起初稍稍掙過兩下，喬洛的手臂死死攬著他的腰不肯鬆，臉也緊緊挨著，弄得他肩頭那塊的睡衣都是潮乎乎的。
周正一腦袋掰不過去，看不見他掉眼淚的模樣，也聽不到什麼聲響，卻仍然感覺自己被他弄得心煩意亂的，心裡某一塊兒總帶著一股濕嗒嗒的勁兒。後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梗著脖子沒再動彈，倆人就保持著這個有點彆扭的姿勢睡過去了。
翌日一早，周正一稀里糊塗的醒過來，身後邊兒已經沒人了。
小平頭給他送來套合身的衣服，等他換好，就開車把他送回了家。
周正一站在自家小區的大門口，迎著嗖嗖的小涼風連打了兩個寒顫，這才把自己幾縷小魂魄給打歸了位。
前段時間又是被綁架又是被軟禁的，那感覺就跟做了個光怪陸離不著邊際的的夢似的，總有種奇特的不真實感。
這股不真實感一直伴隨著周正一，他飄飄忽忽的給自己買了個新手機，之前那個被動過手腳的舊機子直接扔了，之後又飄著跑醫院做了全套檢查，等拿到自己各項數值都恢復正常的檢查單，第二天就銷了假，顛顛兒回公司上班去了。
然後，他就被堆積成山的工作單一猛子打回了現實。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周正一的所有精力都被工作填滿了。他不光要追自己休假欠下的工作進度，組長不在，他手上負責的那部分活兒，有著急的周正一也得一併扛起來。他連軸轉的趕了好幾項工單，又跑外場又轉數據又趕開會的，簡直忙到不行。
有時候事兒趕事兒的忙到暈頭轉向了，在加班敲項目報告的間隙裡，周正一恍恍惚惚間，偶爾會想起喬洛來。
自從那夜裡倆人談話之後，喬洛就沒再在他面前再露過面。
於是周正一對他的最後印象，就不可避免的停留在了他默默掉淚花子的那一幀上。
那感覺說實話還挺詭異的。
周正一明明沒看到他默默哭泣的臉，腦子裡卻總會不自覺腦補出他睫毛低垂、簌簌往下落淚珠的畫面。可能是這虛幻的一幕存在感實在太過強烈，喬洛明明是個做起缺德事兒來眼都不眨、極度自我又霸道的一個人，可周正一現在一想起他，就開始自動關聯『可憐』、『委屈』、『哭包』這幾個詞。
這時候就體現出來忙碌的好處了。每次這些讓人覺得不對頭的小苗頭一從他腦海裡竄出來，存活不了多會兒，就會被山崩海嘯一般的工作量給澆滅了。周正一忙到腦殼都要甩飛了，也就沒空想東想西的，起啥不該起的心思了。
眼見著唰啦就晃過去了小半個月，組長掛著初為人父的憨厚笑容，終於休假歸來，周正一工作上的壓力跟著降下來一些，他一得閒，小季那邊就再次聯繫到了他。
小季找他是因為工作室的事兒，想讓他閒暇時間幫忙做做遊戲的版本測試。之前周正一忙到六親不認的，這檔子事兒就一直拖了下來。
倆人約著吃了頓飯，聊了聊彼此的近況。小季的工作室進度不錯，遊戲開發基本接近了尾聲，已經進入了版本測試的階段，周正一聽著挺替他開心的，把幫忙的事兒一口答應了下來，還加了小季工作室專門做測試溝通用的微信群。
這之後周正一白天忙公司的工作，下班以後就幫著做做遊戲測試，找找bug什麼的，發現了什麼問題就直接在群裡反饋。
時間又過去一個月，這一年很快見了底，眨眼間到了元旦。
這年的節日趕得不巧，正好卡在個周三上，前後不著的，湊不成小長假，就單放那一天。一天的假期周正一也懶得往家跑了，給家裡去了個電話，陪自個兒媽嘮了半天的嗑，晚上直接跟幾個髮小組了個喜迎新年的局，約在他家裡熱熱鬧鬧的吃了頓涮火鍋。
一屋子老爺們鬧騰得厲害，啤酒瓶子東倒西歪的躺了一地，顧鳴喝多了特人來瘋，跟遠在外地出差的陳修哲視頻連著線，捧著個漏勺當麥克風，摟著旁邊胖乎乎的哥們，倆人勾肩搭背的摟一塊，對著屏幕那頭唱得鬼哭狼嚎的。周正一喝得也有點兒上頭，正暈乎乎的和陳修哲說著話呢，自己手機冷不丁響了。他摸過來瞥了眼來電，腦子立馬精神了。
喬洛打來的。
周正一捧著手機微微一怔。
顧鳴隔著倆人往他這兒抻脖子，大著舌頭說：「誰……誰呀？幹嘛不接？」
他那個大嗓門一開口，半桌的人就都看了過來。周正一只好拎著聽啤酒罐子，揣著手機站起來：「我出去接個電話。」
說著他繞過所有人，披著外套去了涼台。
就這麼一耽擱，喬洛那邊也沒太執著，鈴聲響了幾聲就斷了。周正一隨手晃了晃啤酒罐，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個已經變成未接的電話，盯著樓下發了會兒呆。
這季節天黑的早，樓下早沒什麼人了，就有幾個玩野了的小孩兒咋咋呼呼的聚在樓下跑來跑去，當媽的追在他們屁股後頭緊催著他們趕緊回家吃飯，小孩子們嘻嘻哈哈的一哄而散，跑進各家單元門，整條路上就徹底靜了下來。周正一住得這樓的單元門口，路對面停著輛高檔轎車，主駕的車玻璃降下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搭在車窗外，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根點燃的煙。煙火在昏暗的天色裡明明滅滅，幾縷白煙徐徐升高，再緩緩散進空氣中。
周正一不太集中的目光從樓下轉回到手機上，正猶豫是不是回個電話，手機又滴了一聲，周正一低頭一看，喬洛給他來了個信息。
喬洛：哥，元旦快樂
周正一一手把啤酒罐子捏得嘎啦嘎啦作響，另一隻手擺弄了一下手機，簡簡單單的回了三個字。
1：你也是
屋裡顧鳴突然扯起嗓子喊：「阿一！小胖要吐了啊！」
周正一眉頭一抽，把手機往褲兜裡一揣，一個飛身抄起地上空桶，罵咧咧一回頭：「忍住！別吐我沙發上！」
涼台上，周正一模模糊糊的身影猛扎回屋，隔了好一會兒，樓下那輛車的車玻璃緩緩升了上去，喬洛趴在方向盤上，攥在手裡的手機屏幕還亮著，屏幕還停留在跟周正一的對話界面上。
假日一休完，周正一回去上班，一到工位，就看到隔壁的賀楠整個人陷在轉椅裡，捧著一份資料，看得滿臉的苦大仇深。
「早啊。」周正一跟他打了個招呼，拉開椅子坐下來。賀楠轉過身，臊眉耷眼的朝他一撇嘴，「正一哥。」
賀楠這小子平時沒心沒肺的，很少為啥事兒犯過愁。周正一一看他那面相，還挺驚訝的：「這一大早的，怎麼了這是？」
賀楠把資料放下去，十分認真地說：「我要生病了。」
「嗯？」周正一嚇一跳，往他跟前探了探，仔細看了看他氣色，「你哪兒不舒服？」
賀楠臉上帶著精緻的妝，一點兒都看不出病容來，他歎了口氣，悠悠地說：「我現在沒事兒，但是明天就要病倒了。」
周正一當時沒聽明白，還尋思這生病怎麼還能掐時掐點兒帶預測的。
等周五的時候，賀楠果然請了病假，工位是空著的。周正一剛給他發了條問候的微信，就讓組長給叫走了。
組長挺不好意思地看著他：「正一，今天有個外場的會要開，本來應該是我跟著去的，但我這下午得陪媳婦去趟醫院，你能不能替我跟著銷售部的同事跑一趟？」
周正一他們這個組時不時的就需要跟著賀楠那個組的人跑外場，跟客戶開一些外部會議，主要回答一些技術層面的問題，算是場上的技術顧問。這種需要跟客戶頻繁溝通的活兒以前基本都是組長去，周正一更喜歡坐辦公室裡倒騰數據，那種純靠嘴皮子的工作他不太擅長，不過業務方面彼此都是相通的，之前組長不在的時候周正一也能頂上去，跟著跑過好幾次外場，也算有經驗，所以這一次周正一就挺自然的把活兒接下來了，「沒問題，你一會兒把客戶資料發給我。」
下午這一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場。
說不大不小，是因為兩家公司這回接觸上的是個小項目，這次開會也只能算是個初步的意向調查，兩邊互相碰一下。不過客戶那邊的公司背景很是雄厚，這條線搭上了，有了合作基礎，以後再談其他項目都要相對容易些。
周正一雖然是個半道兒被抓來頂缸的，這項目後面兒不用他繼續跟，出發前也是花時間仔仔細細的翻了半天客戶資料。
半道被抓來的也不光是他，本來銷售組應該是賀楠去的，賀楠請了假，就換了個姓劉的同事來負責。小劉是個年紀不大的Beta姑娘，頭一次帶隊跑這種場，難免緊張，就開著電腦攝像頭，跟在家休假的賀楠約了個短時的視頻會議做對接。
倆人正悶頭嘀咕著，周正一打著領帶從小劉座位後面路過，剛好聽見賀楠的聲音從音響裡傳出來：「嗯？嗯嗯？？正一哥你幹嘛換西服了？」
周正一平時在公司裡穿的比較隨意，參加這種見客戶的會議就得正經穿西裝了。他之前特意在公司留了一套備用。這一身一換好，他邊整理著袖扣，邊瞥了屏幕那頭的賀楠一眼——賀楠在家裹著個毛絨絨的睡袍，腦瓜頂上上梳著個小揪揪，此時正睜大了雙眼，一臉受驚地望向西裝革履的周正一。
「我跑個外場。」周正一回答了賀楠的話，轉頭拍了拍小劉的座椅背，「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得出發了。」
小劉點點頭，收拾東西準備走，周正一回工位拿起資料冊也準備走，賀楠在視頻那頭突然叫喚了兩嗓子：「誒誒，正一哥這活兒為什麼你去跑？你別別別——」
後邊的話周正一就沒聽著了，團隊幾個人麻利兒下了樓，按著導航一路開到會議地點，等一下車，周正一這才反應過來，這和對方談項目，沒約在他們公司大樓裡，反倒是約在了一家酒店。
他們幾個在酒店大廳反覆確認了一下地址，小劉又給對方的聯絡人打電話，打了三四個電話對方才接起來，話說的客氣，語氣倒是拿腔拿調的：「就是那裡，你們先等一等吧，我們這邊有點事情耽擱了，馬上就到。」
然後誰也沒想到的，周正一幾個人隨便一等，就等了一個來小時。
會議約了兩點，等到三點半了，對方才姍姍來遲，酒店的門一拉開，幾個人簇擁著一個年輕的Alpha男人，大步流星的從周正一他們面前走過。小劉臉上堆著笑，趕上去跟一個中年男人握手，「張經理您好，我是小劉，咱們通過幾次電話。」
周正一這時候已經覺出不太對勁了，對方這架勢怎麼看都不像是來正經談項目的，對面的張經理連正眼都沒怎麼給小劉，在他們這群人裡掃視一圈，最後撩了一下眼皮：「真是不好意思，路上堵車，各位久等了，幾位跟我來一下吧。」
小劉他們一撥人就跟著這個張經理走，上了酒店二樓，沿著走廊走到頭，前幾個人被引到左手邊的包廂裡，周正一走在最後邊，跟著也要進門的時候，張經理側身別了他一下，朝另一邊一招手，「你請這邊。」
周正一面帶驚詫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隔壁的包廂門。
張經理面上微微一笑，「小鄭總在裡頭等你呢。」
小鄭總，周正一在腦子裡快速的過了一遍上午看的客戶資料，這家公司大老闆姓鄭，那這個小鄭總估摸就是這家的太子爺。
這兩撥人開個合作意向調查的會，怎麼就一下子扯著這什麼小鄭總了？而且把團隊撇開單獨見他是怎麼個神奇的腦回路？
周正一客客氣氣的點了個頭，頂著一腦門的問號進了隔壁的門。
門一打開，剛才那個年輕的Alpha坐在包間上座，聽聲一抬頭，從下到上打量了一下周正一，笑了一下子。
那笑容怎麼看都像是皮笑肉不笑的。周正一朝他伸出手：「小鄭總您好，我是XX的技術顧問，姓周，周正一。」
那個小鄭總半邊胳膊架在椅背上，動都不帶動彈的。
周正一的手在空中停頓了兩秒，自個兒收回來了，拉椅子在他對面坐下來，說了幾句場面話，把話題往公司的項目上拽了拽。
小鄭總跟那兒笑得陰陽怪氣的，始終沒說話。
這氣氛就他媽很離譜。
周正一話頭頓了頓，看了眼小鄭總，又看了看緊閉的包廂大門，「小鄭總，您看，這具體的項目介紹，就得讓我同事——」
「別急啊，別急，項目不急談。」小鄭總忽然抬高聲音：「進來。」他話音一落，門外的服務員們魚貫而入，每個人端著個盤，盤子裡托著幾瓶酒，圍著桌上的轉盤個挨個兒的擺，擺了足足一溜兒。
周正一看著這陣仗，微微一愣。
小鄭總叩了叩轉盤，把酒全轉到周正一那一頭，「想跟我談項目是吧，談可以，談之前你是不是得拿出點誠意來。」
周正一看了眼一圈兒的酒瓶子，又看了眼小鄭總，腦子裡飛速轉了轉，回想起賀楠的表現，火光電石間腦子裡一卡噠，忽然明白過味兒來。
他之前見過這位太子爺一面。
就在這間酒店，就在這間包間。
那時候他差不多也坐在主位上，就這個吊兒郎當的坐姿，旁邊還有其他幾個Alpha在。屋裡光線暗，看不太清。周正一摟著醉倒的賀楠，當著所有人的面兒，頂著他男朋友的身份，把人直接給接走了。
小鄭總往後仰了仰，歪靠在椅背上，一手拿起酒杯在桌上磕了下，朝他一揚：「來吧。」
周正一臉上還帶著笑，心裡默默地罵，來你大爺。
第一百零三章
玻璃大轉盤上，紅的白的酒瓶子高矮不一的擺了一溜兒。
周正一把眼下情況捋了捋，在心裡迅速盤算了一圈，怎麼看，今天這一齣都不像是能輕易善了的。
從畢業到現在，周正一也工作好些年了，他不是完全沒在酒桌上應酬過，自己酒量也算得上可以，可以往那些酒局彼此都是奔著談事兒去的，喝兩口就是烘托個氣氛。今天這局就不一樣了，對方意圖很明顯，就是故意來找茬的。這酒只要順著他嗓子眼灌進去一口，有一就有二，剩下的他也就沒有拒絕的理由了，所以，這酒，他是一滴都不能沾。
這主意一打定，周正一立刻從手邊翻了個空杯出來，拎著茶壺倒上茶，言語客氣地道：「小鄭總，實在抱歉，我這胃有些老毛病，酒是沒法奉陪了，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酒桌上敬茶，那對方能幹就有鬼了。果不其然，小鄭總冷笑一聲：「酒都上桌了你敬我茶，是不是差點兒意思？」
這位小鄭總，私底下耍流氓沒耍成，扭臉就拿公事兒找人不痛快——衝這麼個行事風格，周正一就不太瞧得上他，還跟他談什麼意思不意思的，這酒就是說破大天兒去都不能喝。
不過再是瞧不上這人人品，大面兒上總還是得繃住了，周正一就跟著賠了兩句禮。
鄭大少剛開始還端腔拿調的，拿生意場上無酒不歡的規矩說事兒。他說一句，周正一就接一句，打著太極的把話題往項目上繞。
後來聊急了，小鄭總也懶得裝樣子了，直接開了一瓶白的，咕咚咕咚倒滿了一口杯，往周正一面前一磕：「姓周的，我把話撂這兒吧，今兒這一齣本來都是給賀楠準備的，這小子運氣好，沒來，那你當男朋友的喝也是一樣。你吹了這一圈兒，項目，咱接著談，你少喝一口，後頭也就沒什麼合不合作的事兒了。」
周正一臉上的笑紋絲兒不動的，張嘴還是那句話：「小鄭總，我這的確是身體不適，真的沾不了酒。」
「別介，給你喝出毛病來我給你送醫院洗胃，錢我出。」鄭少爺臉沉下來，把杯子又推過去一點，「喝。」
話說到這份上算是沒留什麼餘地了，周正一表面上還算穩，其實血壓早上來了。
這要自家買賣，周正一早掀桌撂挑子了，可這是公司項目，他是跟著團隊過來的，一言一行都跟公司掛著鉤。事情發展成這樣，項目合不合作都是其次了，這種初步會議就是對碰一下兩家意向，談不攏也實屬正常。可甭管最終結果如何，他作為團隊成員，肯定不能在談項目的過程中生出事端。他這頭要是鬧出點什麼麻煩，團隊的負責人就得跟著一塊敲報告扣獎金，他總不能拉著同事當墊背的。
也就因為有這麼一茬兒顧慮在，鄭少爺才專挑了個談公事的場合，找他，或者說是賀楠的晦氣。
這群有錢人家的小少爺，總有那麼幾個撒著歡兒的往歪了長的。一個個的歲數不大，肚子裡壞水誰也沒比誰少幾滴，仗著家境優渥，陰損人的招數真是能使出花兒來。
小鄭總在那裡咄咄逼人，周正一一再忍讓，火氣差不多都拱到天靈蓋了。
兩邊氣氛正膠著，包廂外忽然響起一陣模糊的說話聲，沒過多會兒，一個助理模樣的人推門走了進來。那人湊到小鄭總耳邊嘀咕了幾句，小鄭總壓了下眉毛，冒出個字：「誰？」助理貼著他耳朵又說了什麼，他神色莫名地說：「他來幹什麼？」說完站起身，帶著助理往門口走去。
倆人還沒走到位置，門就從外面被打開了，門口站著個人，臉跟大半拉身形都小鄭總擋住了，在外頭聲音很低地打了個招呼：「鄭少。」
都不用看臉，光聽聲兒，周正一一下子就認出門外是誰了。
小鄭總挑著高調乾笑了一嗓子：「喲呵，這不是喬大少爺，稀客，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找人。」喬洛簡短地答了倆字，說完一錯步，從門口走了進來。
周正一轉過頭，正好看到喬洛玻璃珠似的眼睛隔著大半個包間望過來。
兩人差不多得有小兩個月沒見過面了，喬洛看上去瘦了一些，穿了件煙灰色的高領羊絨衫，配著黑西裝外套，身形高挑修長，整個人顯得成熟幹練了不少。
周正一不動聲色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喬洛幾步走過來，往前一探身，伸手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經地搖了搖：「周先生。」
倆人短暫的對視了一眼，周正一感覺手上被輕輕的捏了一下，然後喬洛就著握手的姿勢湊近了一些，小聲地問：「他難為你了？」
周正一臉上風平浪靜的，實際上腦子很懵。他挑了下眉，也壓低了聲音問：「你怎麼來了？」
喬洛沒答話，他鬆開手，眼尾漫不經心地掃過桌上擺的那一溜兒酒瓶子，盯著看了兩秒，又看回周正一，聲音放開了，話明顯是說給身後的小鄭總聽的：「周先生，咱們約好的行程到時間了，現在可以出發了嗎？」
周正一卡了半秒的殼，尋思這戲是說來就來啊，都不帶給劇本的。
他拉長音嗯了一聲，低頭擺弄了一下手機，裝著看時間的樣子劃了下屏幕，結果正好看到手機上兩個的未接來電，都是賀楠打來的。周正一開會時手機會習慣性開靜音模式，因此錯過了電話，還錯過了一條他的微信——『哥你挺住啊等我給你搬救兵』，後面跟著五、六個歎號。
周正一抬眼看了眼喬洛，瞬間搞明白了狀況——賀楠這小子耍機靈，裝病避難，結果沒想到把他給坑進去了，然後不知道怎麼搭上的線，總之是聯繫上了喬洛來救場子。周正一現在正好就缺個正當的跑路理由，他把手機揣兜裡，朝小鄭總一扭頭，順著喬洛遞過來的話茬接著說：「小鄭總，您看都這個點兒了，我們今天也談不出什麼進展了，我也還有事，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這次就先到這兒吧。」
鄭少爺沒吱聲，斜著眼風在兩人中間掃了幾個來回，神情陰晴不定。
他挺不痛快，今天這局他安排了半天，本來是給賀楠設的，結果賀楠人沒逮著，逮著個倒霉Beta。兩人憋包間裡從剛才墨跡到現在，話沒少說，酒一口都沒灌進去。小鄭總心裡正窩火，這會兒又半道殺出來個喬洛，隨隨便便放下兩句話就想帶人走，這他指定不能幹。
喬洛這個人，按歲數算，比他還小上兩歲，跟他不同圈，但最近風頭正盛，前陣子剛把自己那片兒攪和得血雨腥風的，搖身一變，變當家掌權的了，這就硬生生的抬了個輩分上去。小鄭總跟他交集不深，他跟鄭家卻算是有些商務往來，平日裡都是在跟鄭家叔父那一輩的人在走動。
小鄭總不想招惹他，但又嚥不下這口氣，他沉默了半晌，把矛頭對準了看起來更好欺負的周正一：「想走啊，看在喬大少面子上，可以。」他把那杯滿滿噹噹的酒杯沿著桌邊兒推過來，「我也不難為你，你把這杯乾了，咱們舊賬兩清。」
周正一聽得心裡直翻白眼，心說我跟你有個雞巴蛋的舊賬啊，當初你便宜沒占成，秋後算賬都算到人家公司來了，整個團隊的人讓你給折騰了一溜夠。
這破事兒真是越想越氣，周正一那點兒耐心給磨得不剩多少，他也懶得掛笑了，語氣有點硬地說：「我說過，這酒，我喝不了。」
小鄭總還跟那兒不依不饒的：「這瓶酒可都打開了，你想不喝就不喝——」
他話沒說完，喬洛忽然伸出手，一把將杯子拿了起來，半笑不笑地看著小鄭總：「他說不喝，就是不喝的意思。」
周正一側頭看了眼喬洛，喬洛的眼睛都瞇起來了。
這微表情周正一可太熟悉了，每次喬洛進入『我有情緒我要鬧了』的階段時，差不多就是這個勁兒。周正一總覺得他手裡的酒下一秒就要潑過去了，他不想在這當口惹事兒，就跟旁邊清了下嗓子。
喬洛轉頭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嘴，手指攆著杯子轉了轉，忽然一仰頭，幾口悶了。
周正一愣了一下，小鄭總明顯也是一愣。
喬洛放下杯子，抬頭衝著小鄭總微微一笑：「鄭少說得對，酒都開了，別浪費。」他轉身取來幾個空杯，一個挨一個的在桌上擺了一排，然後拿起那瓶白酒，噸噸噸的依次倒滿了。直到酒瓶倒空了，喬洛一手插著褲兜，另一隻手拿起一杯推到小鄭總那頭，「你喜歡喝酒，我陪你喝。剛才那杯我乾了，算我敬你的，就當給小鄭總XX街上新開的那家西餐廳做賀了。」
一聽到XX街、西餐廳這倆關鍵詞，小鄭總的眉頭立馬皺了起來：「你這話什麼意思？」
喬洛笑著說：「那家餐廳生意不錯，老闆娘也漂亮，去捧場的人也多，不知道鄭叔叔去沒去過呢。」
小鄭總臉色明顯不好了。
那條街上的西餐廳，是他開給自己養著的某個得寵小情兒的，開張的時候他沒少在圈子裡大肆宣揚。這種對情人出手闊綽的事例，在周邊的太子黨裡傳一傳，還能掙個面子，可要是被自己老子知道了，那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喬洛又說：「鄭少爺果然瀟灑，隨手送餐廳，就是不知道開店的錢是從鄭叔叔公司哪條賬上劃出來的。」
小鄭總神色立刻緊張起來，跟喬洛對視了半晌，拿起酒杯，臉色陰沉地也乾了。
喬洛又端起一杯酒，磕了一下另一杯：「這杯就敬鄭叔叔吧，祝他老人家老當益壯，財源廣進。」
說完他一仰脖，小鄭總臉色發白地跟著乾了。
兩人走完幾輪，喬洛還要去拿杯子，周正一在旁邊看不下去了，空腹這麼喝白酒可不是鬧著玩的，他扒拉了下喬洛胳膊肘，皺眉在他耳邊說：「你行不行？差不多得了。」
喬洛朝他眨了一下眼，伸胳膊又端起兩杯酒。
小鄭總被連灌下去幾杯，臉色煞白煞白的，半支在桌子上，話都不太說了。
喬洛倒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周正一當時還挺詫異的，覺得這小子平時不怎麼喝，深藏不露的，居然是個海量。
等桌上最後一杯酒空了，小鄭總耷拉著腦袋，被助理半扶著，一點兒盛氣都凌不出來了。喬洛跟沒事人似的，給了周正一一個眼神，帶著他走出門。
等一出門，周正一趕緊問他：「你沒事吧？」
「沒事。」喬洛示意周正一往電梯的方向走，「你的同事……跟你戴一樣工卡的，我來的時候看到他們了，都聚在樓下大廳。」
倆人走進電梯，電梯裡的頂光比走廊裡的壁燈亮堂一些，周正一這才發現，就走這幾步路的功夫，喬洛臉上就浮起了一層淡淡的紅，可能是他皮膚白，看著就還挺顯眼的。
估計是周正一這幾眼看得過於直接了，喬洛扭臉對他笑了一下：「我真的沒什麼，只是喝酒容易上臉。」
興許是酒精熏出來的結果，喬洛連眼睛也帶著一股濕漉漉的勁兒。
周正一把視線挪開了，捏了下自己後脖頸，嗯了一聲，「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賀楠告訴你的？」
「嗯，他聯繫上的我，說你……碰上點麻煩。」喬洛後背靠在電梯壁上，語速很慢地說：「哥，你這個新工作，總能遇到這種事嗎？」
「嗐，正常哪兒能總碰見這號人，而且我大部分時間都坐辦公室，不怎麼跑外場。」周正一想起小鄭總最後醉得跟孫子似的憋屈樣兒，心情好了不少，他半側過臉，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還沒道謝，「那什麼，這回多……」
電梯門一開，公司同事正好就站在這附近，小劉眼尖，看到周正一在電梯裡一露臉，立馬喊出聲：「周哥！你可算出來了！」
同事們一窩蜂圍過來，周正一跟他們一溝通，這才知道他們那頭也沒好到哪兒去，幾個人被晾在包間裡空等了半天。小劉沮喪著一張小臉：「這回去報告可怎麼寫啊。」周正一安撫了她幾句，隔空給喬洛打了個手勢，告訴他自己得先回公司交差，然後大家一起往停車場走。
在地下停車場的時候，喬洛的車就停在離他們不遠處。周正一趁著同事倒車的功夫過去跟喬洛說話，問他怎麼走。喬洛那時候看著狀態還行，人挺清醒的，就是喝了酒不能開車，說會叫助理過來接他。周正一跟他再三確認了沒問題，就上車跟團隊走了。
結果車都快開到門口了，他又下了車。
周正一總覺得不太踏實。
他走走跑跑的再折回來，離遠了，看見車沒看見人，走近了，這才發現喬洛曲著腿架著胳膊，整個人蹲在車旁邊了。周正一叫了他名字，他頓了幾秒，臉慢慢抬起來，額髮亂亂的，眼睛順著周正一皮鞋往上看，那渙散的眼神一看就是酒勁兒上來了。
周正一一看他這模樣，挺無奈的歎了口氣：「這就是你說的沒事兒啊，不能喝你別逞強啊。」
他以為是喬洛是能喝呢，結果純粹是能演啊。
「別等你助理了，我送你回去吧。」周正一一把扯開自己領帶，團巴團巴揣兜裡，朝喬洛一伸手：「車鑰匙。」
喬洛抬抬眼皮，盯著看了他幾秒，又看了他手幾秒，神情困惑了片刻，忽然很漂亮的笑起來，動作很輕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第一百零四章
周正一撈著喬洛的手，原地愣了一會兒，才反應了過來。他一使勁兒把喬洛拽了起來，哭笑不得地道：「醉到什麼程度了？」他仔細看了看喬洛神情，半開玩笑地說：「還認得出我嗎？」
喬洛靠在車門上，眉心微微擠著，他閉了下眼睛，再睜開，居然很認真地回答了：「周正一。」
「誒。」周正一忍著笑應了個聲，伸手在他兩邊褲兜上拍了拍，摸了車鑰匙出來，再牽著他給塞進了副駕駛的位置上，「腦袋低一下，別磕著頭。」
喬洛坐進車裡，在周正一彎腰給他繫安全帶的時候，又低低地喊：「周正一。」
「嗯？」周正一插好安全扣，抬臉看了喬洛一眼。
喬洛也正看著他。
兩人的視線一對上，喬洛慢慢眨了下眼，很安靜地笑了一下。
周正一這時半個身子還探在車裡，臉跟喬洛挨得很近。車頂上照明燈的光落下來，喬洛眼睛裡就跟盛了碎星光似的，亮亮晶晶的。他一笑，眉毛眼梢都半彎著，看起來顯得特別柔軟漂亮。
事實證明這長得好的人就是有先天優勢啊，周正一被他帶著，也不自覺的笑了笑。他都不知道自己樂呵什麼，就是心情挺好。他繞到駕駛位上，點著車，笑咪咪地問：「司機就位了，喬少爺要回哪裡？」
喬洛側靠在椅背上，看著周正一轉頭盯著後視鏡時繃起的下顎線條，想了想，報了一串地址：「……我要回公司。」
周正一倒車出庫：「你醉成這樣還能回公司啊？」
喬洛抿了下嘴，很慢地說：「我沒有很醉，我會還沒有開完，我要回公司。」
「行，」周正一一腳油門開出去，哄著他說：「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個時間段上路，差不多正趕上晚高峰，飯店跟喬洛公司的距離不遠，但是一路上都很堵。
這季節溫度已經很低了，兩個人穿得都不夠厚實，所以周正一一上車就把空調打開了，車裡被暖風吹得熱熱乎乎的。車內又悶又燥，再加上行車緩慢，喬洛在副駕昏昏沉沉的，臉色泛紅，眉頭也輕蹙著，看著不太舒服的樣子。
周正一把著方向盤，看了他幾眼，默默把自己這邊兒的車窗降下來了一點，這樣車裡空氣還能流通起來，也不會有小涼風吹到他那邊。
等到了目的地，周正一把車停在路邊，探頭看了看路對面的寫字樓，拍了拍閉眼休息的喬洛肩膀：「喬洛，到了，你回回神。」
喬洛很短暫的睜了下眼，眼神略帶茫然的掃了下車窗外，又望了眼周正一，緩緩眨了下眼皮，就再次合上了眼。
這下周正一傻眼了。
他本來是想給喬洛送回來，再自己打車回家的，這地段離他家不算遠。但現在喬洛這麼個狀態，他肯定不能把人往公司大廳一扔就不管了，他猶豫著是把人送就近的酒店去，還是乾脆直接帶回家。
把醉酒的人單獨光當扔酒店裡，他不是很放心，把人悄咪咪地弄回家吧，他覺得好像也不是太合適。
周正一趴在方向盤上糾結了半天，最終還是扒拉了把頭髮，一掉車頭，連人帶車都給打包回家去了。
好在喬洛意識沒剩多少，人還不算徹底斷片兒，周正一連哄帶拖的把他架起來，他也能跟著走幾步。等把人折騰上樓了，周正一也出了一身汗。他把喬洛放在床上，脫掉外套，就抱著胳膊靠在衣櫃上，看著倒在床上的Alpha犯起了愁。
給不給他換衣服？
不換吧，喬洛還穿著沾著一身酒氣的西服，皺皺巴巴的裹在身上，肯定睡不舒服。換吧，那扒人衣服算不算他耍流氓？
周正一在耍不耍流氓之間反覆橫跳了半天，後來一尋思，反正也沒哪兒是他沒看過的，就一擼袖子，上去開扒。
結果剛解完襯衫扣子，拽著往下脫的時候，喬洛睫毛抖了抖，慢悠悠地醒了過來。
周正一窘了一下，心想這人該醒時不醒，不該醒的時候添亂。他拿過放在一邊的家居服，抖落開了，在喬洛面前晃了晃：「我在給你換衣服，你自己穿吧？能自己穿嗎？」
喬洛上半身裸著陷在被褥裡，脖子上掛著那個拴紅繩的小玉佛牌，鼓囊囊的胸肌跟形狀分明的腹肌都明晃晃的大敞著，明明是一副很有力量感的身體，偏偏因為醉酒，顯出幾分和平時截然相反的脆弱無力感。他安安靜靜地看著周正一，眼神迷醉又有點困惑，模樣簡直又軟又欲。
周正一也不明白怎麼能有人把這兩樣特質同時捏得死死的，他頓感臉皮有些熱，拽著衣服吭哧吭哧往喬洛腦袋上套：「快穿上，別感冒。」
喬洛倒是挺配合的，該探腦袋探腦袋，該伸胳膊伸胳膊。
換完了上衣還有褲子，周正一瞥了眼他下身，清了清嗓子，咳了一聲：「我給你換褲子啊。」
喬洛不知道聽沒聽懂，樣子很乖的點了點頭。
周正一認命了似的上手去拆他皮帶，扯著褲子兩邊往下褪的時候，喬洛還非常自覺的挺了下腰，兩隻手跟著周正一的動作一起往下脫褲子。
周正一反應快，一下子發現不對勁，趕緊把他脫到一半的內褲又往回拽：「這個不用脫！這個不用！」
好不容易換完衣服，周正一擦擦一腦門汗，鬆了口氣，把喬洛衣服掛去涼台通風透氣，然後轉身去浴室敷了塊熱毛巾，舉回來給喬洛擦臉。
喬洛一直睜著眼，周正一把他頭髮捋過去，露出光潔的額頭，拎著毛巾說：「閉眼。」
喬洛很聽話地把眼睛閉上了，等周正一把毛巾拿開，又撐著眼皮，視線追著他看。
周正一把毛巾洗了，又去廚房弄了杯蜂蜜水，端到喬洛面前：「把這個喝了，養養胃。」
喬洛反應很慢似的盯著杯子看了幾秒，然後就著他的手，咕咚咕咚把蜂蜜水喝了。
周正一順手將杯子續上白開水，放床頭櫃上，接著把喬洛塞進被窩裡，「睡吧，睡醒就沒那麼難受了。」然後關燈關門，退出臥室。
他把喬洛給安頓好了，自己倒騰出來一身的汗。他拿了睡衣，去浴室快速沖了個澡。洗完正套衣服的時候，浴室的門忽然匡噹一聲，鬧出個挺大的動靜。周正一嚇一跳，頭髮都沒擦乾就衝過去開了門，門外喬洛半倚在門框上，正皺眉捂著腦門。
「怎麼了這是？」周正一拉開他的手，看到他額頭紅了一小片，「磕著了？」他一低頭，發現喬洛光著腳就過來了，嘖了一聲：「你怎麼不穿鞋啊，趕緊回床上去。」他拉著喬洛往臥室走，喬洛在後頭跟著，額髮軟軟地垂著，聲音帶點兒委屈地說：「你不見了。」
「我沖個澡啊。」周正一把他再次塞進床上，壓嚴實了被角，「你不是犯睏嗎，趕緊睡。」
喬洛陷在被子裡，只露著臉，一直看著周正一。
周正一有點無奈地笑了笑：「你睜著眼怎麼睡覺。」
喬洛應該是喝多了真的犯睏，眼皮耷拉著，半睜不睜的，睫毛一顫一顫，眼睛裡濕濕潤潤的，帶著顯而易見的醉意。他整個人挺大只的縮在被子裡，話少，顯得很乖，跟他平時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周正一沒少給喝高的朋友收拾過殘局，照顧醉酒朋友的經驗很豐富，人喝飄了以後什麼德行的他都見過，有撒酒瘋滿街跑的，還有抱著家裡綠植扯嗓子唱歌的，顧鳴喝多了就全面開啟話嘮屬性，得吧得吧的說個沒完能煩死誰。可他唯獨就沒見過喬洛這款的，醉了以後還能變乖巧聽話的。
周正一把手掌蓋在他眼皮上，半哄半命令地說：「閉眼，睡。」
喬洛眨眨眼，小扇子似的睫毛在周正一手心裡撓了撓。
周正一覺著癢，蜷了下手。
喬洛聲音悶悶地說：「我閉上眼，你就走了。」
周正一不自覺笑起來，順著他的話逗他：「這我家啊，你讓我走哪兒去。」他從旁邊拽了把椅子挪到床邊，另一隻手架在椅背上反坐下來，放輕了語氣說：「你睡吧，我不走，我看著你睡覺。」
喬洛睫毛又顫了顫，然後慢慢落了下去。
周正一保持著這個姿勢待了好一會兒，感覺他呼吸均勻了，這才慢慢把手抽回來。他輕手輕腳的站起身，轉過去的瞬間感覺被拽了一下。周正一低頭看過去，喬洛微微睜著眼，手指拉著他衣角，神情睏頓又露出幾分低落：「我每次醒過來，你就不見了。」他頓了頓，有點兒難過地道：「每次都是。」
周正一愣了愣。
就這麼句沒頭沒尾的醉話，周正一自己都不知道被戳到哪根神經了，心裡忽如其來的擰了那麼一下。
可能是這幅乖小孩兒的模樣實在招人疼，也可能是喬洛醉酒的原因是他，他心有愧疚。周正一沉默了好幾秒，心想反正他媽明天醒酒了什麼也記不住，他把喬洛的手放回被子裡，聲音很輕地說：「這次不會了。」
第一百零五章
等徹底把喬洛哄睡著了，周正一從櫃子裡抱了床厚毯子出來，直接裹著在沙發上對付了一宿，後半夜睡覺時覺著有些冷，就半蜷著腿往毯子裡縮了縮。
這一覺睡得不太踏實，早上他短暫的醒了一下，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跟他說話，說的什麼不太記得了，然後腦門上被什麼軟軟的東西碰了碰。這一小段意識停留了沒多會兒，他就又悶頭睡了過去。
等再睜眼的時候，周正一發現自己已經在主臥的床上躺著了。喬洛並不在屋裡。
周正一撈了床頭櫃上的電子鐘看了眼時間，都早上九點多了。他生物鐘一向很準，就算是周末也很少會睡到這個點兒。他從床上坐起來，起身的那一剎那頭暈了一下，緊接著就感覺腦袋往下一沉，重得跟塊兒秤砣似的。周正一穩了一下神，察覺到自己狀態不太對。
周正一扯了件外套披肩上，趿拉著拖鞋一推開臥室門，就聽到廚房那邊傳來滋滋的做飯聲，還穿插著喬洛壓低了音量的說話聲。
他吸著鼻子，晃悠到廚房門口，靠到門框上，一眼就看到喬洛穿著他那身墨綠格子的家居棉服，腦袋上翹著一簇毛，正在做煎蛋。
周正一的那套家居服，套喬洛身上略微短了一點，手腕和腳踝都露著一小截。
喬洛一手拿著鍋鏟，一手舉著手機，眼珠一錯不錯的盯著蛋，在跟電話那頭交代工作事宜：「嗯，那份項目計劃書我看過了，需要改動的地方圈出來了，就按我說的那麼改，改完發我郵箱裡。」他拿鏟子把鍋裡滋啦作響的煎蛋翻了個面，然後一邊眉頭緊皺、精神緊繃地瞅著它，一邊講電話，「對，跟那邊的人約個時間，越快越好。」
周正一沒見過有人煎蛋能煎出這麼如臨大敵的陣仗的，想開口逗句悶子，結果嘴一張開，鼻子癢了下，直接打了個噴嚏：「啊嘁！」
喬洛回頭看到他，兩句掛了電話，拿著鏟子就要往他這兒走：「你別進廚房，這邊開了窗戶，有風，你……」
周正一揉揉鼻子，朝他身後抬抬下巴：「你蛋要糊了。」
他一開腔，這才發現自己嗓子是啞的，還帶著濃濃的鼻音，一聽就是感冒。
喬洛趕忙回身拯救他的煎蛋，「哥，你去洗漱吧，正好吃飯，你得吃藥。」
周正一還想說話，張嘴就又連打了兩個噴嚏。他被轟著去刷牙洗臉，等再回來，喬洛已經把早飯端上了桌。
這回的煎蛋總算不像上次那個甜到嚇人的地步了，就是碗裡的米粥粘稠了一些。周正一拿筷子攪了攪，感覺鬆手筷子都能立在上面。
喬洛在對面一直偷偷看他神色，這時低頭也戳了戳自己那份粥，有點底氣不足地說：「熬得時間有點長了。」
「沒事，」周正一啞啞的笑了一下，「稠點好，管飽。」
一頓飯吃完，周正一從家裡的藥箱裡翻感冒藥，喬洛在一旁舉著水杯，微微蹙眉：「我叫醫生來吧，很快就能到。」
「不用，」周正一把藥片就水嚥下去，「我就是普通感個冒，吃藥睡兩覺就好了。」他成年以後有晨練的習慣，體質還可以，平時一年到頭很少生病，病了一般也好得快。這場病估計就是前陣子公司裡的事兒連軸轉個沒完，累著了，再加上昨天吹了小涼風又濕著頭髮，著涼，就病了。
喬洛從藥箱裡找到體溫計，還是皺著眉，遞了過來：「測一下。」
「沒發燒，」話這麼說，周正一還是接過來量了一下，看了眼刻度，「37度1，不算燒。」
「這個溫度已經臨近低燒了，」喬洛嘴抿成一條線，硬邦邦地說：「去醫院看一看吧，如果你不想叫醫生來，我可以陪你去徐少嵐……」他閉了下嘴，又迅速改口道：「或者去這附近的醫院也行。」
周正一病怏怏地，撩起眼皮看了喬洛一眼。
周正一撩這一眼，本來沒什麼特別的情緒在裡頭。他生著病，腦袋鈍鈍的，人也沒精神，他沒想好說什麼，就半抬著眼皮望過去，神情裡無意間帶上了那麼點兒倦怠不耐的意思。
這眼風掃過來，喬洛氣勢頓時垮了一大半，他微微塌下肩膀，低聲說：「我沒別的意思。」他垂下頭，腦袋頂上那一簇睡飛的毛跟著彈了一下，「就是不放心。」
周正一默默又看了他一眼，藉著喝水的動作把眼珠錯開了，接著把話茬也錯開了：「你宿醉好點兒沒有？」
喬洛正轉身把桌子上的盤子碗筷往廚房收拾，聽見這句頓時有些不自然：「我沒事，我……我昨天沒怎麼……」
喬洛昨天最後的記憶就是坐在副駕看周正一開車，今天一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熟悉到不行的床上，愣了半天都沒回過神。
他猶豫了下，還是問：「我昨天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沒有。」周正一病歪歪的瞇眼笑了笑，想起喬洛昨天那個又乖又軟的小模樣，心說其實還挺可愛的。
這想法在他漿糊似的腦子裡一閃而過，周正一臉上的笑還掛著，心裡頭突然忽悠一下子，整個人立馬警惕起來。他清了清嗓子，「筷子碗放水池裡吧，不用收拾了，謝謝你照顧我，你公司應該也還有事兒要忙吧。」他回頭看了眼鞋櫃，「鑰匙在鞋櫃上，你車就停在樓下，出單元門左手邊就是，我這個樣子就不送你了。」
喬洛手上洗碗的動作停了停，「我留下吧，你不舒服。」
「真不用，」周正一咳了一下，「小病而已，我哪兒那麼嬌氣。」
喬洛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上滿是泡泡的百潔布，忽然轉過身來，「如果生病的是顧鳴，或者……」喬洛撇了撇嘴，「或者是你其他髮小，你會不管嗎？」
「啊？」周正一愣了愣，沒明白怎麼突然提起他髮小來。
喬洛追著問：「你朋友一個人生病在家，你會把他們丟下不管嗎？」
「呃，」周正一還真想了想，「不會，但是……」
「那我也不會不管你，」喬洛迅速接話，「朋友之間互相照顧，很正常吧。」他低下頭洗碗，水聲嘩嘩的，他聲音很輕的補充道，「……你不是說會把我當朋友嗎。」
周正一生病，腦子跟一團棉花似的，一時之間被這個邏輯繞進去，竟然沒想出要說什麼反駁的話來。喬洛刷完碗就把他推回臥室了，周正一稀里糊塗的被趕上床，蓋被躺好，閉了會兒眼，又睜開了，看了看一直在旁邊守著他的喬洛：「書房桌上有我的筆記本，你要不去處理下工作？」
喬洛回道：「等你睡著。」
「你這麼盯著我，我也睡不著啊。」周正一有點無奈，把手放在被子上，雙手交握，疊在胸前，「就這樣，看著像不像遺體告別儀式？」
喬洛笑起來，伸手挽了挽睡衣袖口：「那我給你捏捏頭吧，你是不是頭暈，會舒服很多。」
喬洛的按摩手法的確是很舒服，力道剛剛好，手指的觸感也是涼涼的，但又不會太冰。周正一被捏了沒多會兒，藥勁兒上頭，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周正一睡了很久，耳邊偶爾能聽見薄膜鍵盤柔軟的敲擊聲。他睡得難受了，裹著被子翻個身，喬洛的注意力立刻從筆記本的屏幕上移過來。他彎腰湊過來說了什麼，周正一半睡半醒的也沒聽清，接著就感覺到突突跳的太陽穴上被柔軟的指腹碰了碰，然後就是力道很舒服的按捏。周正一再次陷入沉睡，意識斷線前，隱約感受到有什麼更柔軟且溫熱的東西在他額頭貼了貼，一觸即離。
下午五點多，周正一才迷迷瞪瞪的醒過來。他大半邊身子都睡酥麻了，四肢是那種沉甸甸又軟綿綿的感覺。喬洛原先坐著的那把椅子是空的。他起床走出去，喬洛正在客廳裡擺盤，擺了一桌子，都是挺清淡的菜。
周正一挑高了半邊眉毛，嗓子啞啞地說：「這都你做的？」
「……我點的。」喬洛把筷子擺好了，有些彆扭的看了看周正一，小聲說：「我以後都會學著做的。」
周正一移開視線，四處瞥了瞥：「我手機呢？」
「在這裡，我怕吵到你睡覺，」喬洛伸胳膊從茶几上把手機遞過去，狀似無意地說：「有個未接。」
周正一拿過來一看，未接是小季的。
他劃開屏幕，看到微信群裡有好多條未讀，都是那個捉BUG群裡的。那群裡除了周正一以外，都是小季工作室的人，一堆活潑過頭的年輕人，跟周正一沒見過面，但都特能聊。周正一看到那群裡有十幾條他的艾特，一點進去，就看到刷屏似的一溜兒留言，都在問他『去不去』。
周正一往前拉了拉聊天記錄，說話的人太多，他也沒看明白是要去哪兒，就在群裡問了問。
1：這是要去哪兒？
群裡一下熱鬧起來，小季出現的很快，直接單戳了他。
JZY：XXX遊戲展，下周四晚上。
JZY：你要來嗎？
這個遊戲展很有名氣，每年一辦，業內的很多大廠都會參加，還會爆出一些新遊戲的宣傳或者新料，平時是屬於一票難求的那種。
展子周正一是很感興趣的，只不過這個時間……
周正一回憶了一下下禮拜的行程，隱約覺得好像是應該有個什麼事情，但一下子又想不起來了。
他這邊正琢磨著，喬洛把米飯端到他面前，垂了垂眼：「再不吃就要涼了。」
「哦，好。」周正一快速給小季回了個『去』字，收起手機，好好吃起飯來。
等周正一吃得差不多了，喬洛起身去倒了熱水，帶著感冒藥一併遞過來，然後轉身去收拾餐桌了。
周正一抱著熱騰騰的水杯坐在沙發上，看著喬洛挽著袖子在屋裡忙進忙出的，忽然就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恍惚感。
興許是生病真的會讓人變得矯情，然後眼前蒸騰的熱氣又加劇了這種情緒，周正一在這一刻，心底突然就湧現出一股強烈的觸動。
周正一不想去探究這觸動底下包裹著什麼，他給了自己幾分鐘的時間軟弱，而後又花了幾分鐘消化掉了這種情緒。他把杯子裡最後一口水喝完，長長吁了口氣，撂下杯子，起身看著喬洛，很認真地說：「謝謝你照顧我一天，我身體好多了，真的不必再麻煩你了。」
喬洛靜靜看了他好一會兒，側過臉點了點頭：「那好吧，如果你覺得不舒服了，就立刻……」喬洛想說立刻聯繫我，話說了一半，想到周正一實在沒什麼理由第一時間聯繫他，他抿抿唇，低沉地說：「記得準時吃藥。」
等喬洛換好衣服，周正一送他到門口，喬洛定定地望過來：「正一哥。」
周正一想了一下，再次道謝：「昨天的事情，謝謝你特意跑來一趟，以後如果有什麼事是我能幫上忙的……」
「你不要跟我這麼客氣。」喬洛有點沮喪地笑了笑，「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那你跟我吃頓飯吧，算你欠我頓飯。」
周正一也笑笑，應道：「好。」
第一百零六章
周正一蔫巴了一整個周末，把生病最難受的階段熬過去了，周一就沒請假，帶了個口罩直接去上班了。
到工位上的時候，隔壁的賀楠正被一圈兒同事圍著聲討。
賀楠雙手合十，一張小臉皺得苦巴巴的伏在桌上，正在那裡給周圍人賠禮道歉。周正一從旁邊路過，賀楠趕緊從人群的縫隙裡嗷出來一嗓子：「正一哥！哥你幫我說說好話！」
周正一扒拉了一下臉上的口罩，看了一眼四周幾隻上周五跟著一塊兒倒霉被涮的『替罪羊』，幸災樂禍地道：「這你活該麼不是。」他一邊脫外套，一邊跟上次領隊的那個小姑娘半開玩笑地說：「小劉，你那個項目報告不是不知道怎麼寫嗎，也一起讓他給你寫了。」
「哎呀，我哥怎麼戴口罩了，生病了呀！？」賀楠跟個小狗腿似的，從座位上兩步衝過來，趁機甩開了興師問罪的同事，顛顛兒的捧著周正一的白瓷杯子去接了熱水回來，可憐兮兮的蹲在周正一工桌旁邊，兩手扒著桌沿兒，「哥，我當初招上那個姓鄭的傻逼時，也不知道他這麼小心眼啊，不過我救駕有功啊——」他眨巴眨巴眼睛，「喬總到的及不及時啊？後來怎麼著了？」
周正一沒搭理他，咳了兩下，揪了口罩喝了一大口熱水。
賀楠悄沒聲的湊近了些，口氣十分八卦地道：「哥，你是沒聽見我給他打電話說有麻煩事兒時他那個語氣，嘖嘖嘖，你倆到底什麼關係啊？」
周正一伸胳膊去開電腦主機，敷衍地道：「朋友。」
賀楠拖著長調哦了一聲，正巧，周正一放在桌上的手機叮了一聲，屏幕一亮。賀楠扒著桌邊離得近，一眼瞥見了，咬著重音說：「誒，哥，你『朋友』給你發信息。」
周正一垂眼一瞧，喬洛發來的。
賀楠還想說什麼，周正一隨手撈了根筆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去，別在我這兒晃悠，再傳染上你。」
轟走賀楠，他抓起手機看了眼，喬洛問他有沒有吃藥。
周正一從包裡摸出藥片，就著水嚥了，簡單回了個嗯。
這之後，喬洛的催吃藥信息就跟上過鬧鐘似的，早中晚各一次，定時定點的發。有時候周正一處理手上急活兒，沒顧得上回信息，隔了個把小時再看微信，喬洛那邊已經開始連發表情包了。
喬洛：哥，有好好吃藥嗎？
喬洛：正一哥
喬洛：[乖巧坐.jpg]
喬洛：[委屈巴巴.jpg]
喬洛：[荷包蛋淚.gif]
也不知道這一套套的表情包都是他從哪兒鼓搗出來的，周正一在滿屏幕的報表數據裡掙扎著冒出頭，拍了個吃完藥剩下還沒丟的包裝殼發過去，就又埋進工作中去了——距離農曆新年也就半個來月了，整個公司上上下下都非常忙碌。
從發微信開始，兩個人也算是慢慢恢復了聯絡。
起初，喬洛每天都會發消息提醒他吃藥，兩天後周正一病好利索了，微信上的聯絡也沒斷。喬洛看到什麼有意思的圖片或者小段子，就給他轉發過來，有時候單純就是道個晚安，偶爾發個沒什麼實際意義的表情圖。周正一注意到時，趕上不忙會簡短的回一下，忙了就不回。
等到了這周四，上午一大早，顧鳴給他來了個電話。
周正一一接起來，就聽見了對面熟悉的大嗓門：「阿一啊，晚上去哪裡吃啊？」
周正一本來歪著脖子夾著手機，手上還在敲報告的，冷不丁聽見這話，手一停，抓著手機有點懵的問：「什麼去哪兒吃？」
「啊？」這句話倒把顧鳴問得一愣，他安靜了幾秒，忽然大喊：「你不是把今天給忘了吧？」
周正一頓時緊張起來：「忘了什麼？今天怎麼了？」他晃著鼠標調出電腦上的日曆來看，一瞧日期，一下子反應過來。
顧鳴咋咋呼呼的聲音響起來：「你生日啊！你不是吧，你自己生日自己不記啊？」
今天一月十四，周正一生日，他的確給忙忘了。
怪不得上周末小季約他的時候，他總覺得這禮拜有什麼事情被漏掉了。
按著往年慣例，周正一過生日，基本都是請髮小們在家附近的小菜館裡喝一頓，也不弄那些花裡胡哨的，過得很隨意，主要就是哥幾個找個理由聚一聚，聊聊天。
「我真忘了……」周正一尷尬的拍拍腦門，他已經跟小季約好下班去看展了，那頭門票都買好了，他也不好臨時取消，只好說：「我晚上有事兒，改天吧，改天有空我請你。」
顧鳴氣鼓鼓的數落周正一好幾句，不情不願的掛了電話。
四點半的時候，小季開車提前到了周正一公司樓下。
小季的工作室到展會中心，中間正好路過周正一公司。兩人就計劃好了，小季早點出發，開車過來先接上周正一，兩人再從公司一起過去。時間上安排的緊一些，爭取搶在晚高峰之前殺出去，開出多遠算多遠。
結果就是，這個時間點路上太過通暢，小季比計劃的早到了半小時。
天氣冷，周正一不想丟小季一個人在停車場裡待著，就把人接到了辦公室，坐在工位上等自己——他有一份剛做完的數據報告，要把紙質版交給另一個樓層的同事。
等他從樓上跑下來，就看到賀楠翹著屁股，胳膊肘架在在他工桌上，正湊在小季身邊說著話，笑得特甜。
小季後背緊貼靠椅，一直不停地推他的黑眼鏡框，一張帥氣的臉繃得緊緊的，表情冷得跟冰山似的，抖落抖落都能往下掉冰碴。
賀楠就跟看不見他臉色似的，還在一邊自顧自說得興起。
周正一抱著一大沓子報告走過去，順手拿資料冊拍了拍賀楠的腦瓜頂：「來，別撩閒，這幾份送去你領導那屋簽字去，樓上著急要。」
賀楠接過報告，跟在周正一身後小跑了兩步，喜形於色地感歎道：「誒，正一哥，你身邊怎麼這麼多大帥哥。」
「你別拿我朋友尋開心，他不愛說話。」
「誰尋開心了，我誇他呢。」
「誇什麼？」
「誇他信息素好特別哦！」賀楠笑嘻嘻的，「我可喜歡了，很少有男性Alpha是那個味道的。」
周正一聽得簡直雲山霧罩：「信息素還分男女？」
「是的呀——哦，正一哥，你是不是說過你信息素不敏感，你聞不到吧，哎呀那怎麼給你形容呢，啊對，拿香水舉例吧，Omega女孩子大多都是偏花香型的，男性嘛偏果香多一些，Alpha多數都是木質香。」賀楠忽然激動起來，「啊我有個那什麼，那個很像的——」
周正一轉身找同事說正事去了，沒再跟賀楠繼續聊下去。
等他一圈折騰回來，再把手上的活兒結一結，剛好到下班時間。小季先下樓去熱車了，周正一飛快的收拾東西也準備走人，正在穿外套，賀楠舉著個小瓶子突然從旁邊蹦出來，對著周正一頸側連噴了兩下。
「唔？？」周正一偏頭躲了一下，抬手虛無的揮了揮，皺眉道：「什麼東西？」他揪著衣服嗅了一下，聞到身上瀰漫出一股淡淡的香味，甜甜的，味道不太好形容，隱隱約約的像是帶著點奶香味兒。
「聞到了嗎？就是這個味兒。」賀楠晃了晃手上的香水瓶子，「我就說我喜歡這個味道嘛，很特別的，我還買了這款氣味的香水用呢。」
周正一特無語的看了他一眼，沒工夫多說話，拉好羽絨服拉鏈，抓了手機就趕緊去停車場了。
第一百零七章
「抱歉抱歉，有點兒耽擱了。」周正一鑽進車裡，半側過身去拽安全帶，繫完才發現小季在看著他，表情有點愣愣的。
周正一跟他對了會兒眼，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哦，你是不是聞到了？」他抽了抽鼻子，車裡空間小，還密閉，那股淡淡的奶香味聞起來還挺明顯的。
「這是賀楠——啊就是我那個同事，瞎鬧著玩給我噴的，我這方面不太敏感，一般聞不到信息素，沒想到你是這個味道啊。」周正一解釋了一句，忽然想到之前在小季家幫忙時，小季每天晚上睡前還有個喝杯安神牛奶的習慣，他大大咧咧一笑：「誒別說，這味道其實還挺搭你的。」他瞥了眼時間，「啊，都這個點兒了，咱走吧，再晚就堵得狠了。」
「……嗯。」小季扭過臉去，悶悶地應了個聲，專心開起車來。
等到了展會，會場大廳內早就是人山人海的狀態了。周正一在入口處停留了一下，直到小季用眼神招呼他要驗票進門了，他才後知後覺地道：「嗯？只有咱們兩個人嗎？你工作室的那群小孩兒呢？」
「他們不來。」小季習慣性想壓帽簷，但他今天沒戴帽子，手舉起來虛晃了一下，又放下來了，他有點侷促地說：「就、就咱們倆。」
周正一稍稍有點意外：「哦，我以為你們一撥人都約著一塊兒來呢，那咱們進去吧。」
這場遊戲展會主要展覽的都是一些遊戲向的角色手辦、概念模型之類的，還有展台是那幾家大廠搭的，會展出一些限量畫集和設計原稿，主題相對比較小眾，但在遊戲圈子裡已經算是場盛宴了。周正一跟小季順著人流依次去看展台，兩人邊逛邊聊，遇到喜歡的手辦就拍下來。
其中有一款大型展示台，外頭是四方柱型的玻璃罩，裡面是一座製作相當精良的巨型場景模型，從不同的特定角度看過去，展示出來的都是帶有故事性的敘事畫面，拼在一起就是遊戲主線，模型的構成和設計都非常精巧。
周正一繞著它轉，找不同的視角和位置拍照，拍完一抬頭，恰好看到展台對面的小季也舉著手機也對著這邊在拍。
小季周圍全是捧著手機對著模型拍照的人，閃光燈此起彼伏的。隔著玻璃罩，倆人不經意間碰上視線，周正一笑了笑，小季低頭推了下眼鏡，動作有點慌亂的把手機揣進大衣兜裡了。
展會一共兩層，兩人逛到快七點的時候就差不多看完一圈兒了，稍晚一點場內還有場表演，周正一早過了看表演的歲數，小季也不是愛湊這個熱鬧的性子，倆人商量一下，就提前離場了，出門就近選了家餐廳，直接去吃晚飯了。
吃飯的時候，兩個人聊了聊小季工作室的遊戲製作進度。
「……談好了發行商，也敲定了平台，過年的時候就會正式發行了。」
「哈哈，好事啊，這個得碰一個。」周正一舉著杯子朝小季的橙汁上碰了一下，「你就飲料代酒吧，一會兒還得開車。」說完自己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小季捧著杯子抿了一口，從懷裡掏出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來，推了過去，「這個，給你。」
小盒子包裝的還挺精緻，周正一拿來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張帶著小季工作室標誌的小卡片，上面帶著一串字母數字碼，「這是……」
「遊戲的兌換碼，我希望你能早一點玩到，」小季緊緊攥著自己手裡的玻璃杯，「希望你能早一點……通關。」
「好呀，」周正一笑咪咪的晃了晃小盒子，「我也算半個內測人員了吧，一定很快通關。」
等吃完飯，到結賬的時候，周正一搶先了一步，「誒，這有什麼可爭的，你請我看展，我請你吃飯。」
小季微微皺眉：「我約你出來的，哪兒有你請客的道理。」
周正一邊穿外套邊說：「沒跟你提，其實今天我生日，這頓就算我慶生飯了，肯定得我請啊，這你總不能跟我搶了吧。」
「你、你生日？」小季呆了一下，「你怎麼不早說。」
「趕巧了嘛這不是，」周正一拍拍羽絨服口袋，「再說你不也給我禮物了。」
飯後，小季開車把周正一捎回家，路上周正一看了眼手機，微信裡有不少朋友發來的慶生消息，他家老周還讓他周末回家吃飯。周正一趁著有空，趕緊挨個回復了幾句。等車開到他家樓下，周正一抬頭跟小季道了別，正準備拉車門，小季忽然叫住他：「周正一。」
周正一回頭看過去，小季有點彆扭微微錯開視線，「我、我還沒跟你說，你生日快樂。」
「謝謝。」
「嗯，」小季曲著手指狂推眼鏡，一副有話想說又不知道怎麼說的樣子：「那你……」
周正一跟他認識了這麼久，彼此也算挺熟了，有時候也覺得這小伙兒真挺愁人的，怎麼能靦腆成這個樣子。他大力拍了拍小季肩膀：「行了，跟我不用這麼客氣，以後工作室有用得上我的事兒，你儘管開口……」
倆人話沒說完呢，一輛剛剛一直停在斜對面的車忽然一猛子竄了出來，車速很快的急停到小季車頭前，然後又打了把車輪，一個倒車入位停在了小季的車旁邊。
車輪摩擦地面的刺啦聲，在安靜而空曠的小區裡，撕扯出一道格外刺耳的聲響。
周正一跟小季都被嚇了一跳，兩人同時看向那輛車。
一個人從駕駛位上走下來，甩上車門，幾步走到小季的車頭前，兩手插著風衣兜，沉默地看著車裡面，氣勢不善。
外面的路燈燈光挺暗的，那人還是背光，周正一看不清那人的臉，但光憑這身型，一眼就知道是誰了。
小季皺皺眉，把車燈打開。喬洛被晃了一下，微微揚了下下巴，眼神很凶的看著車內。
周正一停頓了幾秒，推門下車。小季那邊也想下車，一推車門，發現外邊被喬洛的車擋住了，就能推開一道細細窄窄的縫兒。
周正一朝喬洛走過去：「……你為什麼在這裡？」
喬洛胸口強烈起伏了一下，慢慢把眼神挪到周正一臉上，暗暗攥了攥拳頭：「……你約了他，陪你，過生日？」
周正一加重了語氣：「你在這裡幹什麼。」
喬洛的車堵住了小季的車門，人又站在他車前，車屁股後面是牆，小季左右動彈不得，只能忿忿地拍了下喇叭。
周正一往旁邊扒拉了一把喬洛胳膊：「不要擋在這裡。」
喬洛腰背挺得直直的，站定了沒有動：「你為什麼要跟他過生日。」
「所以呢？你知道我今天生日，」周正一皺起眉，微微歎了口氣，神情裡無奈裡又帶著點疲倦，「你是特意過來找架吵的嗎。」
喬洛定定看著周正一的神情，僵了一會兒，忽然睫毛一顫，然後垂下腦袋，扁了扁嘴：「……不是。」
喬洛身上繃著的那個勁兒一下卸掉了，周正一向後拉了他一把，他就順勢跟著挪了幾步，之後從後面看了周正一側臉一眼，轉身往自己車上走去。
小季趕緊把車往前開了兩米，拉開車門就要出來。周正一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這兩個Alpha臉對上臉，一巴掌將剛打開一條縫的車門又給它按回去了：「不用下來，沒什麼事，你回去吧，也挺晚了。」
小季看了看正在拉自己車門的喬洛，還想多說什麼，周正一朝他擺擺手。
小季抿了抿嘴，臨走前，又重複了一遍：「遊戲，你記得通關。」
等小季的車消失在路拐角，周正一轉過身，看到喬洛沒上車，只是彎腰從他車座上取了個什麼東西出來。
這季節的夜晚，沒有風也能寒到入骨，喬洛穿了一身看著就很單薄的黑色長風衣，裡面的內搭也是黑色，映著路燈和月光，襯得他臉色特別的白。喬洛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拎著個繫著緞帶的立方盒子，露在外面的那隻手的關節處和手腕都凍得通紅，鼻尖和耳朵尖也是紅的。
「你怎麼……」周正一看著他，「你在這兒等多久了？」
喬洛看了看小季的車離開的方向，再緩緩看向周正一，說話聲音都凍出鼻音了：「……你答應我的，會陪我吃頓飯。」
他半落下眼簾，吸了吸鼻子，「我想在你生日這天吃。」
第一百零八章
「這茶趁熱喝了。」周正一遞過來一大杯熱茶，手裡還捧著壺。他盯著喬洛灌下去大半杯，抬手又給蓄滿了，然後讓他抱著杯子捂手。
周正一腦門上直冒汗，他放下保溫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進家門就著急忙慌的衝去廚房燒水了，外套都沒來得及脫，現在捂出一身汗來。他脫了羽絨服，扯了扯衣領，微微皺眉看著喬洛，「你說說，大冬天的你在樓下凍著好玩啊？哪兒有蔫不出溜在樓下蹲點兒等人的，來找我為什麼不提前打個招呼？」
「我想在你生日這天約你，」喬洛兩手抱著杯子，垂著眼睛看茶水裡蒸騰出的水蒸氣，「你會把時間留給我嗎。」
周正一梗了一下，他過生日按習慣都是跟髮小們組局吃一頓的，這次要不是他沒想起來先跟小季約好了，基本上也應該是跟顧鳴下館子去了。總之安排來安排去的，的確是不太可能約上喬洛。
主要是不合適。
周正一一時沒說上話來，喬洛放下杯子，拿起他帶來的那個綁著綢緞的小方盒子，悶悶地說：「……來吃生日蛋糕吧。」
那小盒子看著包裝挺精緻，配套的綢帶也很高檔，就是上頭的蝴蝶結綁得有點歪。
周正一對甜點類的東西興趣不大，過生日也好些年不吃蛋糕了，但他沒說什麼，接過小盒子，拆開緞帶，在盒子打開的一瞬間，愣了愣，然後嘴角一下子咧了起來。
他想笑啊，還不能笑大發了，得忍著。
那塊蛋糕不大，巴掌大小，上面用奶油勾出來一個小圖案，是喬洛在微信上經常發的那個包子臉小人乖巧坐的表情圖，旁邊用類似巧克力醬的東西寫著『周正一生日快樂』幾個大字。
周正一想笑，主要是因為，蛋糕看不太出形狀不說，這包子臉小人畫得也忒醜了，原本軟嘟嘟圓乎乎的臉都快擠成多邊形的了，豆豆眼一大一小，而且上面的字也歪歪扭扭的。
喬洛看了看周正一神情，臉上的窘迫一閃而過。他微微繃起臉，略帶羞惱地說：「本來，剛做出來時不是這樣，放在盒子裡的時間太長了，」他說話明顯底氣不足，聲音越來越小，「現在都擠變形了……」
周正一又多看了兩眼那醜醜的小人，心說被擠也擠不成這個樣啊，這都醜得風格自成一派了。他臉上的笑憋住了，笑意全跑眼睛裡去了，他笑吟吟地站起身來：「我去拿兩個盤子。」
等周正一轉身去了廚房，喬洛看著那塊小蛋糕，不禁有幾分懊悔。這蛋糕是他這周每天擠出時間來，特意請了糕點師去家裡教他做的。周正一的生日，他不敢送什麼貴重的禮物，周正一肯定不會收，他思來想去的，最後決定親手做一個生日蛋糕。其實蛋糕剛做完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挺順眼的，畢竟跟前幾個失敗作比起來，這個已經算是拿得出手的了。當時糕點師還旁敲側擊的幾次婉言提議，說要不要幫忙做一下最後的造型，他都拒絕了的，他想從始至終都親力親為。
可是，真的有那麼醜嗎……
喬洛盯著自己的『傑作』，輕輕蹙著眉，直到周正一端著盤子走過來。
周正一舉著刀在那個圖案旁邊比劃了半天，最終沿著小包子臉的外沿兒切下來兩片蛋糕，「誒，你別說，其實看久了，也挺可愛的。」家裡沒叉子，他就拿筷子戳著吃，蛋糕入口即化，吃著不會很齁，也完全沒有那種甜膩感，「唔，味道還不錯。」
「我知道你不喜歡太甜的，」喬洛看著周正一舉著小盤子一口口往嘴裡送，心裡騰升出一股莫名的滿足感，他輕輕地說：「正一哥，生日快樂。」
周正一把最後一口嚥下去，無意識的拿牙硌了一下筷子尖兒，才抬起眼皮，衝他笑著說：「謝謝。」
周正一的眉眼長相不是那種令人驚艷、一眼難忘的類型，不算出眾，但足夠溫潤，很耐看，笑起來的時候更顯英俊。
喬洛不錯眼珠地看著周正一的笑臉，心臟彷彿被一隻手籠著抓了一下，又酸又漲的。
吃完切下來的蛋糕，周正一把餐盤端去了廚房。喬洛從沙發上站起來，眼尾掃到周正一隨手搭在扶手上的外套，就順手拿了起來，打算掛到一側的掛衣鉤上。他拎起外套，手上忽然一頓，拿過來湊在鼻尖聞了聞，動作一下子僵住。
周正一從廚房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攥著他衣服站定不動的喬洛，他看了看牆上的掛鐘，「都這個點兒了，也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家休息吧。」
喬洛有些怔楞地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呼吸急促了幾下，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他把頭低下去，掛好周正一的外套，再取下旁邊的風衣。
周正一看著喬洛穿好衣服鞋子，再把手搭在門把手上。
他站在玄關處，想了想，說：「謝謝你的蛋糕，改天見。」
喬洛的手一直搭在門把手上，沒說話也沒有動。
他家那個門，自從上次換了鎖以後，開門的方法也有些變化。他以為喬洛摸不準怎麼開鎖，就把手伸了過去，「這個小按鈕，你往下按一下，再壓住門把手，它就開了。」
喬洛面對著門，背對著他，忽然低低地開口：「你不要選他。」
這話來得太過突然，周正一一怔：「什麼？」
「你不要選季徵宇，也不要喜歡上別人。」喬洛朝他轉過身，神情難過又狼狽，「周正一，我知道你現在不喜歡我，那你也不要輕易喜歡別人，可以嗎。」
周正一家的玄關過道很窄，喬洛這一轉身，倆人幾乎是面對面的貼在了一起。周正一呼吸一窒，立刻把手縮了回來。
喬洛本能的去抓他的手，指尖剛碰到他手腕，喬洛倏地反應過來什麼，又把手鬆開了。
周正一把手揣進睡衣兜裡，看著喬洛，沒有出聲。
喬洛低頭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手，「你的外套上，有季徵宇的味道。」剛才兩人貼得近，喬洛甚至在他的身上也聞到了那個Alpha的味道，喬洛聲音低低地說：「你身上也有他的氣味，他在追求你嗎？」
剛才在樓下，喬洛都撞見了的，周正一生日這一天，是被季徵宇送回來的，臨別前兩個人還在車上有說有笑的道了很久的別。
那時候喬洛就站在單元樓下，目睹這一幕的那一瞬間他是怒火中燒的，他恨不得立馬衝上去，把那個覬覦他的人的Alpha暴打一頓。
但他不能，因為周正一會不高興。
周正一對他的幼稚霸道感到厭煩了，他想讓自己顯得成熟。
犯錯的代價實在是太疼了，所以他不敢急切，他想一步一步的來，慢慢把一切撥回正軌，慢慢回到周正一身邊。
他以前試過太多的錯誤選項來挽留對方，卻把人越推越遠。直到如今，他才徹底明白過來，周正一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他是一個成熟獨立的成年人，他原來選擇了和他在一起，無關其他，只是因為喜歡自己，選了自己。
現在選擇不和他在一起，也只是因為沒那麼喜歡了，不要他了。
不論結果如何，選擇權都在周正一。
喬洛原先一味固執地想要周正一回到他身邊，周正一一直不肯『回來』，那他就『過去』。
Alpha對Omega 的那一套行不通，他就用Beta的方法去把人追回來。
周正一不好追，他的生活圈子也不好融，沒關係，喬洛不缺耐心，他犯過錯，他在改了，他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他做足了心理準備，但他算漏了一件事情——他不是唯一一個追求周正一的Alpha。
周正一的選擇裡，從來都不是只有『答應他』，和『拒絕他』這兩個唯二的選項。
周正一身上有別人的味道，喬洛卻連發怒的資格都沒有。他不能生氣，也沒身份質問。負面的情緒在他胸腔內噴薄而出，恣意生長，卻無處宣洩，最終只能壓抑在心底，慢慢轉換成另一股情緒——他覺得委屈。
喬洛垂著頭，捏著自己手心，語速很慢地說：「你不要討厭我，也不要答應他，好不好。」
周正一靜靜地看著他。
喬洛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毛病，短暫的怒火燒過去以後，他覺得委屈，委屈極了，特別是現在抬起眼，和周正一四目相交的時候。
就跟周正一當年對他說的那句話一樣，他現在才懂得了什麼叫『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他現在沒立場能管周正一跟誰好，一毛錢的立場都沒有，但他就是難過，他的Beta接受了另一個追求者的慇勤，他難過得要死。
喬洛個子高，哪怕低著頭也比周正一高一點點，玄關頂上的燈從上面照下來，燈光沿著他的腦袋暈染出一圈兒暖黃色的光。
垂頭站在門口的喬洛，這時簡直就像一隻被主人遺棄的大型犬，尾巴耷拉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傷心的氣息。他看著始終沒有出聲的周正一，忽然很小聲地說：「哥你摸摸我的頭吧。」
他知道周正一不喜歡他的小孩兒氣，他跟別人相處時也完全不會這樣，唯獨面對周正一，他忍不住。
周正一的手揣在兜裡，默默攥成拳頭。
他本來想解釋他身上的味道不是小季的，只是一款和他味道很像的香水，話到嘴邊了，他暗自咬了下下唇，還是給嚥了。
他總覺得現在這個情形，他一開口，就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
等了一會兒，喬洛抬起頭來，眼圈稍稍有點泛紅，神情帶出幾分失望。他露出個勉強的笑來，硬把話題拽開了，「……也挺晚了，哥，你早點休息吧。」
「嗯，」周正一點了下頭，「你也是。」
等喬洛離開，周正一呼出口氣，背靠著門板靜靜待了好一會兒。
喬洛做的那個小蛋糕還剩下一小半，上面的奶油有點化了，包子臉小人的線條往四面八方延展流動著，看起來更醜了，可憐巴巴的，像在哭。
周正一揣著手坐到旁邊，看著那醜乎乎的小蛋糕發了會兒呆，伸手抹了把臉，拿筷子把剩下的全吃光了。
當天晚上他跟床上烙餅，翻騰半天也沒睡著。
第一百零九章
第二天，周正一頂著倆黑眼圈上班去了。
賀楠正舉著小鏡子塗著小唇膏，抬眼看到周正一神色倦怠的走過來，立馬從座位上探過半拉身子，支著下巴調侃道：「正一哥，昨天晚上跟那個奶味兒小帥哥玩到多晚啊。」
周正一默默瞅了他一眼，沒言語，無精打采的端著白瓷杯子去沏了熱茶回來，邊喝邊查看公司郵箱。手機在處理工作時響了兩下，他隨手摸出來瞟了一眼，微信上有兩個未讀，全是喬洛發來的，一條問了句早安，一條是下周大風降溫的天氣預報，後面附了留言，讓他注意添加衣服。
周正一抿了口茶，沒回，把手機倒扣在桌上，繼續處理工作了。
等到下午的時候，公司開例行的月度報告會，幾個部門的基層領導依次做工作匯報，然後把遇到的問題提出來，交流匯總，再落實到各個業務部門去解決。
周正一和組長坐在自己領導的後側，會上目前還是領導層和項目負責人的溝通階段，跟他關係不大，他半聽半走神的，摸出手機看了兩眼，喬洛又給他發來一條消息，是一個好玩的小段子轉發。周正一點進去看了眼，不著痕跡的淺笑了下，笑完，鎖上屏幕，手指在手機上很隨意地敲了兩下，還是沒有回復。
一場例會開到最後，周正一的部門領了個大活兒回來，得派個人下周跟著一個項目組出差，去一線廠房做現場調研和數據收集，回來以後得出一個技術層面的可行性評估報告。
一般這種事兒都是組長出馬的，周正一想了想，跟領導和組長商量了一下，主動把這活兒給攬下來了。
這次的任務要飛外市，而且出差時長定不死，保守估計也得一周，如果進行的不順利就得兩周。兩周後都過年了，像組長這種家裡剛有娃的，肯定兩頭顧不過來。
周正一拿記事本敲了敲組長後背：「你這拖家帶口的，節前就別亂跑了，我孤家寡人一個，出差當公費旅遊了，你留下來鎮場吧，年底那堆數據表可都是你的了。」
組長感激的一個勁兒拍他肩膀，「哥們兒，多謝了啊，多謝。」
周正一笑了笑。
其實他這次主動出差，一方面考慮照顧下組長家裡情況，另一方面，自己也存了個私心，想趁機跑去遠一點的地方，沉在工作裡忙上一陣。
他潛意識裡想避避喬洛。
他怕自己再一次心軟。
項目組下禮拜一就要出發，周正一這個周末正好得空做點準備。他出這一趟遠門，節前說不準什麼時候才能忙完，索性周六上午回了趟老周家，陪家裡二老踏踏實實吃了頓午飯，交代了一下工作行程，飯後又陪他媽聊了會兒天，給他家領導哄得高高興興的，下午就回家收拾行李去了。拿衣服的時候他想起來下周會降溫，就多塞了兩件厚衣服進去。
周日那天周正一宅在家裡，什麼都沒安排，打算好好放鬆一下。他坐在電腦桌前，想起來小季送的遊戲碼，就登錄平台給兌換下載了，悶頭在家打了一整天的遊戲。
小季他們工作室這次做出來的還是一款獨立遊戲，RPG類型的，依然是他擅長的像素風。整款遊戲體量不算大，但製作得十分精細，除了貫穿始末的大主線，還用心佈置了隱蔽性很高的支線任務，在遊戲裡暗藏了好些個彩蛋——工作室的全員都在遊戲中有自己的ID和固定形象，在裡面扮演著各路NPC。這類獨特的NPC一般都是觸發支線的關鍵人物，完成隱藏支線以後能拿到非常豐厚的任務獎勵。
雖說周正一跟工作室的人沒真正見過面，但當時幫忙做測試的時候都在同一個捉bug群裡，基本都接觸過，算得上認識。他一路推主線，一路找彩蛋，在遊戲裡已經遇見了好幾個『熟面孔』。
他還特意在裡面找了找小季，暗道密室裡找了一圈，懸崖洞窟裡也找了一圈，邊邊角角的地方都找過了，哪兒哪兒都沒有。
周正一心想難道小季是把自己的小彩蛋安在了遊戲的中後期，在他這個進度裡還沒玩到？
正琢磨著，他操縱著遊戲裡的角色去中央城鎮上的雜貨鋪賣材料，然後突然意識到，這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ID就叫『店老闆』的NPC，平日裡寡言少語的，安安靜靜坐在櫃檯左半邊，其實臉上一直戴著個很有識別度的黑框眼鏡。
周正一微微一愣，然後就笑起來。
這麼一想也是啊，小季算是工作室的小老闆了，取這麼個ID也挺合適的。
周正一跟著個NPC多對話了幾遍，隨即發現果然是暗藏了小彩蛋的——多聊幾句，這個沉默青年的話明顯多了起來。等NPC好感度上去一點，店裡的售賣物還會自動給玩家打折扣。周正一卯著勁兒跟他刷好感度，每次推進完一部分主線後都會找他說話，有時候就能接到一些很簡單的跑腿小任務，小任務完成幾個以後，跟店老闆的對話果然又有了變化——他對玩家開放了秘密商店。周正一樂呵呵的點進去看了看，裡頭賣的全是一些稀有材料，他一頁一頁翻過去，忽然發現最後貨架的最後一排，單獨放著個小黑盒子，價格上是「？？？」的標識。
周正一點選了那個神秘物品，系統提示不可購買，店老闆會開口解釋說那個是非賣品。周正一再跟他反覆對話，店老闆推推眼鏡，最終也只是支支吾吾地說：「啊……那個不賣，是留著要送人的。」
之後再怎麼對話，對話內容都不變了。周正一知道這是劇情的進度條沒推到位，觸發後續任務的flag還沒立起來，他就又去做主線任務了。
他打著遊戲，時不時摸手機看眼時間，看完時間順手解鎖又看眼微信。這個動作反覆了幾次以後，他一激靈反應過來——他在下意識查看有沒有喬洛的信息。
這個認知一冒出來，周正一先是愣了會兒神，緊接著丟開鼠標，肩膀一下子塌了下去，洩了氣似的仰脖倒在椅背裡。
他能有意識的不去回復來自喬洛的任何信息，卻在無意間一直在等他的消息。
他管得住手，管不住心。
他之前還在警惕自己會再次心軟，何苦自欺欺人呢，其實早他媽的軟成一灘爛泥了。
周正一又無奈又無力地抬手抹了把臉，虛無地歎了口氣。
不得不認啊，他確實是還喜歡著喬洛。
他看不得喬洛委屈，受不了他撒嬌，在他低著頭說哥你摸摸我的時候，他得繃緊全身才能忍住了不去觸碰。
他一直覺得喬洛不夠成熟，可實際上他連這個年輕Alpha的不成熟也一併喜歡著。
事到如今，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因為喜歡上了喬洛，才連他的嬌氣任性一起喜歡了，還是本身就吃這一套，所以才喜歡上了喬洛。
感情這玩意兒，心動了就是心動了，真是沒什麼道理對錯可言。
這時候，周正一有那麼一瞬間，居然有點羨慕AO間那種天然的羈絆了——兩種信息素相互作用，相互依附，相互干擾。這種不可控制的生理性影響，還能給他一個可以衝動、可以不理智的藉口。
可他不是，他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成年男性Beta，還是個信息素不敏感的Beta。
沒什麼能左右他的邏輯準則，他年過三十了，心智足夠成熟，頭腦足夠冷靜，縱然是真的心裡還對喬洛留有感情，他腦子裡依然還是維持著那個判斷——他跟喬洛不合適。
周正一打小性格就是如此，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能要什麼，要得起什麼。
要得起的他就去夠，夠到了就好好地守。要不起的他就不要，哪怕再喜歡再心動，他留不住，那他就不強求。
而喬洛就是他要不起的那一類。
喬洛年輕俊美，家境殷實，又有能力，他有驕傲的資本，也有任性的資格。他過去犯過的錯，周正一不再揪著不放了，他在改，周正一也原諒了，可這一件件事情經歷下來，周正一頭腦愈發清醒的認識到，喬洛可以當他的戀人，但卻未必適合做他的愛人。
這段戀情從一開始到結束，再到撕扯不清的現在，周正一最終真正想要的，早就不是簡簡單單的一段感情了，他要得多得多，他要的是兩段人生能合二為一。
『人生』這兩個字，說出來就很沉重而漫長，別說喬洛這個歲數能不能承受得住，他如今自己都在懷疑自己能不能擔得起這份沉甸甸的承諾。
周正一作為這段關係裡更年長的那一方，從始至終都把自己放在了守護者的位置上，這跟上床時誰上誰下沒關係，跟Alpha和Beta也沒關係，他年輕的戀人又嬌貴又孩子氣，他願意照顧他，護著他，寵著他，就連許諾一生的責任他都願意扛起更多的那一部分來。
所以那個時候，他想做求婚的那一方，他把一輩子的承諾裝在禮物盒裡，想送出去過，可最後結局慘烈，他落得一身的狼狽。
他把真心捧在手裡，摔過一次，摔得很疼，他緩一緩能再爬起來。可要把真心再掏出來，捧著交付出去，需要的就不光是愛意和勇氣了。
周正一知道這次自己慫了，然而成年人總是得懂得趨利避害的。
他有顧慮，也有猶豫。他一方面頭腦裡無比清晰地知道他倆之間的不合適，但另一方面，心下卻又非常無可奈何地意識到，他在動搖了。
周正一心煩意亂地拍了拍臉頰，手掌貼著臉頰，上下來回搓了搓自己的臉。
他強打起精神，不讓自己再繼續瞎琢磨，心想反正馬上要去外地出差，他正好趁著這個時間段好好緩和一下，冷卻一下狀態。
等到星期一，周正一拎著行李箱，跟著團隊過了機場安檢，在候機大廳裡等著登機。
時間還算富裕，周正一坐在椅子上一邊跟同事閒聊，一邊隨手翻看項目計劃書。坐他旁邊的項目負責人忽然接起個電話，「對對，我們在裡面了，哦好，您稍等，我過去接您。」然後他站起身來，舉著手機朝著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周正一看了眼負責人離開的背影，順嘴問了問隔壁的小劉：「還有其他部門的同事要來啊？」
「不是呀，」小劉解釋道，「這個項目咱們公司不是提供技術支持嗎，另一家公司是出資方，這次去新廠房實地考察，據說也要一起……」
小劉話沒說完，聲音先斷了。周正一抬眼看了看她，正好看到小劉和周邊幾個Beta女同事，都不約而同的看向同一個方向。
周正一跟著轉過頭，也朝那邊瞟了一眼。
負責人正帶著幾個年輕的西裝Alpha，一群人有說有笑的在往這邊走。整個隊伍的中心，簇擁著一個男性Alpha，個子最高，外形最扎眼，正是喬洛。
第一百一十章
周正一的公司和喬洛那邊最近合作了一個大項目，他公司這頭出技術，對方投資金。錢跟技術都到位了，目前還欠缺個合適的一線廠房。這一次出公差，就是兩方人馬一同去第三方的廠區做一個實地考察。
雙方團隊從候機大廳這兒彙集到一起，搭同個航班飛到隔壁D市，再坐上來接待的車，奔著建在市郊的大廠區就去了。這之後一路的行程安排，兩邊幾乎都是重疊著的，只不過各自要核查的側重點不一樣。
周正一在這裡邊主要負責數據收集和系統初測，好多很細節的東西都得跟廠子裡的關鍵用戶反覆去磨，時間緊任務重，他到了地方的當天就跟同事一猛子扎進現場去了。
進一線廠區都得穿有螢光帶的專用服，周正一把寬大的專用服直接套在了夾克外面，也沒繫拉鎖，靠在操作台旁邊，和同事一起跟著一位老師傅過系統業務流程。他提出一些問題，老師傅一個個給他解答，小劉就在旁邊負責做記錄。周正一反手拄在桌子上，正彎腰看操作步驟的時候，喬洛和他的人從廠房大門外走了進來。
一大群人，個個都穿著相同的專用服，周正一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裡頭身材比例最扎眼、肩寬個高大長腿的喬洛。
他對面站著個中年人，應該是廠區的負責人，連比帶劃的估計是在跟他介紹功能區域的劃分。喬洛跟他說了幾句話，一邊的助理在本子上寫寫記記的。中年人又朝貨架劃拉了兩下，喬洛點點頭，中年人再指向操作區域，說了什麼，喬洛跟著轉過頭來。
這一眼，恰好隔著半個場地，跟這邊的周正一對上了視線。
喬洛臉上原本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可幾乎是在看到周正一的一瞬間，他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露出一個想忍但沒忍住的一閃即逝的笑。
周正一愣了愣，臉上繃起來，扭頭錯開眼珠，不自在地扒了把頭髮。
他隱隱有些煩躁，在心裡默默地念叨，別看我，別對著我笑。
老師傅操作完畢，抬頭看看他，「小伙子，看明白沒有？」
周正一不好意思咳了一聲，「……麻煩您退回上一步，再給我演示一遍這塊。」
喬洛那頭主要審查廠房的硬件設施，跟著負責人轉完廠內，沒多做停留，又跟著去看消防設備了。
兩撥人馬各司其職，各查一攤，在場內碰頭的機會其實不多。
等白天忙忙叨叨的跑完現場，所有人再聚集到一起的時候都到晚上了。
他們被安排好了住宿，就近住在廠子的招待所裡。招待所是原來的一處空置的舊廠房改造的，結構佈局都跟新廠差不多，就是小了一圈兒，四層高的小建築，一樓被承包出去做小飯館了，樓上三層都是住的地方，窗戶外頭緊挨著一片居民區。
小招待所居住條件說不上多好，但房間乾淨，該有的都有，離廠區也夠近，臨時住著的確是十分方便。
一行人走到招待所樓下，對方團隊的負責人張羅著說要請客，讓大家一起去本地有名的餐廳吃個晚餐，好好放鬆一下。團隊裡基本都是年輕人，這一整天接觸下來彼此都不陌生了，此時累了一天又都很餓，就擠作一團招了幾輛出租車，鬧鬧哄哄的要去吃飯。
周正一給他們都送上車，自己推脫說要回去趕個報告，就不跟著去了。
小劉抱著記事本在車上還勸了一句：「周哥，忙工作也不能不吃飯呀。」
「我吃啊，誰說我不吃了。」周正一扶著車門轉頭看她，眼角餘光能感覺坐在後車上的喬洛也把視線投了過來，「這招待所的一樓不就是飯館嗎，吃飯方便得很，就不跟你們小年輕湊熱鬧了。」他把小劉這邊的車門撞上，原地站著跟他們揮了揮手，就轉身進了招待所大門。
其實忙也就是個藉口，他要騰出功夫來整理白天收集的數據資料，是比別人忙上一些，倒也沒忙到抽不出去外頭吃飯的地步。
他主要是感覺自己現在正處在一個含糊不清的狀態裡，喬洛又攆他攆得太緊，他本能的想避一避。
一樓小飯館的生意比他想像的紅火，可能是緊挨著隔壁居民區的緣故，外賣的單子排了七八份出去，周正一也懶得耗時間等餐了，索性去門口的小賣鋪帶了一桶泡麵回來，揣著直接爬旋轉樓梯上了四樓，回了他自己那屋。
周正一進屋先把筆記本打開趕了會兒報告，等工作幹得差不離了，他也餓過勁兒了，乾脆也不吃了，把睡衣往胳膊底下一夾去淋浴間洗澡。
嘩啦啦沖水的時候他隱約像是聽見了敲門聲，豎著耳朵聽了聽又沒聲音了。等他從浴室擦著頭髮走出來，一低頭，就看到了大門門縫裡橫著一張小卡片。
周正一看了它兩眼，撿起來看了看。小卡片上畫著那個眼熟的包子臉小人，畫得一如既往地醜，小人像是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看著可憐巴巴的，旁邊還寫了幾個字——哥，你是在生我氣嗎。反過來，背面還有一幅畫，畫了個長方形的框框，上面有個說不上圓的圈，下頭還有個小三角，旁邊也配了字——要好好吃飯。
周正一仔細分辨了半天，才勉強認出來，這似乎是畫得他房門。他伸手去開了門，果然在門外側把手上看到了一個餐盒袋子，他沒想到的是，他還看到了半側過身正準備離開的喬洛。
喬洛聽見開門動靜又轉了回來，他看到周正一的臉，明顯一怔，怔過以後靜靜看著他：「正一哥，你是在生氣嗎？」
「沒有，」周正一也晃了下神，沒能跟上他的思路，「我為什麼要生氣？」
喬洛靠在門框上，垂著眼睛，聲音平平地說：「因為我太煩人了。」
喬洛臉上帶著明晃晃的低落，周正一感覺自己心臟就跟被兩隻手包著搓了一把似的，又軟又酸的，顫悠了那麼一下子。
周正一下意識握住門把手，否認道：「沒有。」
喬洛撩起眼：「那你為什麼要躲著我呢？」
周正一莫名心虛的皺了下眉，再次否認：「沒有。」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沒有躲你，我就是……忙。」
喬洛看了看他拉著門把手的手，抿了抿嘴，低頭說：「那你把飯吃了吧，我不進去，你總得吃飯。」
周正一看著他腦袋頂上的髮旋兒，心尖兒又忽悠一下。他沉默了一會兒，道了謝，就把飯盒接了過來。
喬洛把飯遞過來，沒再說啥，還真就轉身走了。
周正一吃飯的時候就很彆扭。
他一直是別人對他好三分，他忍不住對別人好十分的性格。喬洛原先犯渾的時候，他還能狠下心，現在喬洛天天軟乎乎的圍著他轉，跟得又緊又近的，像條被遺棄的大型犬似的用濕漉漉的眼神瞅著他，周正一就不太能頂得住。
第二天，周正一按著自己生物鐘醒過來，他一直有早鍛煉的習慣，只要條件允許就會早起出門活動活動。
等他抻著胳膊下到一樓，隔老遠就看見喬洛也穿了身休運動裝，上身裹了個短款羽絨服，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