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血管與皮膚,心臟與肋骨。

偶然救贖 by 排骨吃阿西

  文案:

  外科醫生和他特殊病人的故事,年上,1v1,he
  攻:表面正經實際還挺逗的外科醫生
  受:前期失憶後期恢復,話癆?小心機?
  姜俞×姜楊(季杭)
  排雷:失憶梗,狗血 



 01

  姜俞從醫院回家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

  這幾天連續幾個手術讓他有些吃不消,今晚難得空閒,不料恰好在下班時被叫住,一個病人急需搶救,一忙就忙到了現在。

  此時暮秋初冬,正式換季時節,他停好車,打開車門就是一陣冷風嗖嗖拂過,攏了攏衣服,踏著步子往一條巷子深處走去。

  姜俞住的房子是他爸媽留下來的。

  房子老舊,街道也窄。

  進去是一條單行道,一直到樓下都沒有可以倒車的空地,車子易進不易出。他也就懶得自找麻煩,索性就在離家最近的一條街找了個固定位置放著就行了。

  巷子是條廢棄的巷子,兩旁的店鋪早就搬走,已經有很多年無人管治,是政府也放棄的地方。

  不過這條路能夠更快到家,他一個男人沒什麼好怕。習慣以後,不管白天還是夜晚,他都從這條巷子回去,對它是再熟悉不過。

  只是當這條他穿過無數次的巷子里傳來幾聲悶哼時,還是被嚇了一跳。

  向來無人問津的小巷在夜晚更顯寂靜,一點細微的聲音也能尤為突出,聽得異常清晰。

  姜俞心中微驚,尋著時輕時重的響動向前面走去,腳步猶豫探查。待走近了,才發現一扇生鏽的鐵門前躺著一個人。

  借著微弱的昏黃路燈,能看出這個人緊蜷在一塊冰冷石地上,縮成一團,抖得很厲害,嘴裡還時不時冒出不正常的呻吟,聽起來十分痛苦。

  提著的心稍微放下,是個人就好。

  又上前幾步,本能地欲仔細察究,無奈燈光實在太過昏暗,想借助手機手電筒的光,拿出來時竟然發現手機關機了。

  看不清楚情況,姜俞又把眼光向下打量,隱約能看見這個人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再往下連鞋子也沒穿,光著腳丫子在這深秋夜風裡瑟瑟發抖。

  看著有人接近也沒什麼反應,大概是睡著了。周圍光禿禿的,既不能擋風,也不能生暖,才會冷成這樣。

  想必是個乞丐。

  姜俞收回打量的身子,不再糾結,繼續往前走,再有十來米遠,就能到家了。

  路燈照著他影子在身後拉得老長,他把手揣進衣服口袋里,心想這溫降得有些過分了,也不打個招呼,讓人準備準備。

  走了幾步,驀地又停下。

  看著前面自己住的小區,和所在樓層,姜俞嘆了口氣。

  他往回走,再次來到這個乞丐面前,看了幾秒,掙扎著把自己的風衣脫下來,丟在他身上。

  走了半步硬是覺著不妥,轉過身咬著牙上前給人規規矩矩地蓋合實了,才忍著寒顫走回家。

  邊走邊想,覺得自己死了以後肯定能上天堂。

  躺在地上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從衣服上傳來的還未散去的熱度,有了一絲溫暖後,他勉強睜開眼皮,入眼的是一個傾斜著的背影越走越遠,直到沿著這條巷子轉角,就再也看不見了。

  這街上,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重新閉上眼睛,陷入一片黑暗。

  姜俞穿著一件t恤走回去,到家後,手臂上已經被冷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打開酒櫃,欲喝點紅酒暖一暖,拿到手上又看了一眼手錶,太晚了。

  把酒放回櫃子里,到浴室放好熱水,泡了個熱騰騰的澡,這一天來的緊繃都得到了放鬆,頭搭在浴缸邊沿上享受了片刻,回到臥室,躺上床很快就睡著了。

  02

  第二天路過巷子時,姜俞特地留意了那扇鐵門所在的地方。

  沒有人,連帶自己那件衣服也不見了。

  他並不是在乎一件衣服,只是一貫好奇心使然,想弄明白昨晚沒看清楚的究竟。只不過既然人已經不在了,就只當做了一件好事,於人於己都不虧。

  姜俞直接穿過巷子往停車處走去,開車去了醫院。

  姜俞今年二十八歲,是名醫生,也是醫院裡能夠上手術台的醫生中最年輕的一個。他人長得好看,面部輪廓冷峻,第一面會給人不易親近的印象,其實相處久了就會發現他這個人有說有笑,不僅對下面的人照顧,對上級領導領導也尊敬,很是受大家喜歡。

  大學學的是臨床醫學,畢業就進了這所醫院,從實習生混到現在的外科醫生,已經有五年了。這五年姜俞的感情狀態沒漏一滴水,連緋聞對象都沒聽說一個。

  有些愛關注他的小女生時常八卦他的感情生活,既然結婚了手上就不該是光溜溜的,如果還是單身,到了這個年紀也該有一個了,如此這般已成為私下熱談,可到底如何卻是無從得知。

  在醫院食堂吃過午飯,姜俞去專門的休息室小睡了一個鐘頭,慶幸的是今天人少,也沒有手術,下午忙完前來門診的病人後,給護士打了招呼,就換好衣服準備回家。

  走到半路看見一家心念了很久的老字號蹄花湯居然開了門,又下車打包了一份。

  再次路過小巷子,姜俞下意識往旁邊看去,依舊空蕩蕩的他一個人,和平常沒什麼差別。

  這條路雖然荒無人煙,但正是通風巷口,饒是再不聰明的小乞丐也不會挑這個地方長住,昨晚能出現一個,大概是個巧合。

  姜俞這樣想著,沒有注意到巷尾的轉角處坐著一個人,於是被一條伸出來的腿絆了一下,差點把手裡提著的蹄花湯灑出來。

  "操!"姜俞心裡暗罵一聲。

  他穩住身子,抬頭去看使絆子的人。

  罪魁禍首背靠在掉了白漆的牆上,一條腿彎曲,另一條直直地伸著,身上穿了一件已經污泥不堪的白色襯衣,手腕處掛著前一天他送出去的風衣,依舊是光著腳丫,唯一不同的,就是換了個地方換了個姿勢,清醒而無神地盯著他。

  憑借著自己的衣服認出了他,是昨天那個乞丐。

  這才看清楚這人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不少受傷的地方已經高高紅腫起,看不清本來的面貌,襯衫上也沾了不少乾涸和新鮮的血跡,一看就是和人打架,然後被人打得很慘。

  看著他盯住自己的眼神,姜俞不確定這是什麼意思,要還衣服嗎?

  還未等他問出口,對面坐在地上的人就單手撐著牆艱難地站起來,因為長時間沒有進水而導致嘴皮乾燥脫皮,合動著嘴唇緩慢地說,聲音低而沈:"還你。"

  哼!這小乞丐骨頭還挺傲。

  姜俞心想。

  不過他怎麼知道自己沒認錯人?衣服被人搶去也沒什麼不可能。

  姜俞既沒有點頭也沒否認,剛想說"你還我做什麼",就被一個東西狠狠地砸進胸前,還來不及反應,這個東西就順著他滑下去,看清是什麼後,他連忙扶住,帶著對方踉蹌了幾步才穩住陣腳。

  媽的,這小子居然暈倒在他懷裡。

  姜俞一隻手攬著他,一手扶額, 心想自己這是什麼運氣。

  突然覺得不對勁,猛然看著自己兩只空撈撈的手!蹄花湯呢?!

  轉頭一看,湯已經倒了一地,空氣中還瀰漫著濃郁的肉香味。

  姜俞低頭看著埋在他胸口昏迷不醒的人,望天長嘆,媽的,到底是什麼運氣啊。

  03

  姜俞小時候寄住在姑媽家。

  姑媽很好,姑父也好,就是他的小表弟太調皮。

  小表弟小他五歲,長得乖巧,心眼倒不少,能看得出來從小慣養著,很少接收來自他人的惡意。

  他剛去姑媽家那會兒,和小表弟一個屋子睡覺。小表弟的領域性很強,在家長面前卻是乖寶寶,不敢吵鬧,只得在私下給他弄了點顏色。

  這顏色無非就是第二天要交的作業本莫名其妙被潑了一大片紅黑墨水,校服上被灑了他不會喝的純牛奶,課本時不時就會殘缺一兩頁......

  那時候的姜俞不過才十三四歲,離開了父母的小孩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別人這麼幼稚卻又直接的敵意,源頭還是自己的弟弟。

  他想給父母傾訴,父母沒了,想告訴姑媽,姑媽是親姑媽,卻是弟弟的親媽媽,孰輕孰重,想想也就明白了。

  於是他沈默了。

  小表弟笑嘻嘻地說:"哥哥,你哪兒來的勇氣,這麼不要的臉啊?"

  一直住到高中畢業,姜俞才搬回自己家。

  一個人出來,又一個人回去。

  只是不管是十八歲的小姜俞,還是二十八歲的姜醫生,都沒想到,這家裡還會來個不知來歷的小乞丐,在這個房子陪他度過歡愉難忘的兩年,以至於讓他孑然一身的近十年恍惚成一場夢。

  姜俞把人扶到家裡,糾結了半天不知道放在哪裡。身為醫生,多少有些潔癖,這人一身臟兮兮的,丟到哪裡都不合適,最後把他扛進浴室,欲幫他簡單洗個澡。

  卻在解開那件臟污的襯衫時,小小驚諤了一下。

  職業所在,自詡對這些場面見慣不驚,只是在看到這個人前胸後背上都有生膿發炎的傷口,以及青紫紅腫的瘀血堆,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完好無損的地方,仍然覺得有些殘忍了。

  想必對方是存了殺人滅口的心,才能凶殘至此。

  難怪那晚上一直呻吟,現在來看不僅是被凍的,還是被疼的吧。

  傷口沾不得水,不能洗澡了。姜俞咬牙,豁出去似的把人扶到床上躺著,找來一條新毛巾,放在水里煮沸了,用筷子挑出來,一下一下的,把毛巾擰得半乾半濕。

  他鎮定自若得脫光這個人的全部衣褲,任人赤裸裸擺在眼前,然後小心翼翼地為他擦拭身體,避開嚴重受傷的地方,清理身上的臟亂。接著又重新打了熱水再次擦了一遍,扯過被子給他蓋上。

  把已經變色的毛巾一手扔進盆里,揉揉眉心,深刻反省最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不然想好好休息一下就這麼困難呢!?

  他朝外面走去,再回來時手裡拿著一個醫用箱,拿了酒精和棉簽,先給傷口消消毒。

  本來肉眼可見的傷口抹點軟膏吃點消炎藥就可以了,就怕還有看不見的內傷。不知想到了哪裡,姜俞手下失了輕重,引來身下人的低淺悶哼。

  是被痛的。

  姜俞放輕動作,加快了速度,待把所有傷口都塗上酒精後,找了身衣服給他換好,直接抱著他出門。

  這時候姜俞也是不爽了,心裡一股腦升火。

  惱火自己把車停遠了,出了事一點也不方便;車停得遠也就算了,結果遇上這麼個人,等了好久的休息時間又沒了;不能休息也就算了,還白送一件衣服,白灑一碗蹄花湯,關鍵是,這個人看著挺瘦,居然這麼沈。

  姜俞從來沒有覺得這條巷子這麼長過,把人放到後座上時,他開始些微喘氣了。

  同時深刻反省自己,應該多鍛鍊。

  到醫院已經有八點,他聯繫了放射科的同事,所幸現在不忙,直接過去就行。

  剛想叫人拖個病床過來,就聽見靠在他肩上的人輕輕一動,開口仍是低啞的聲音:「不用麻煩,你攙著我過去就行了。」

  姜俞一頓,立馬把人扶正,自己退開一步,與他面對著面,問:「什麼時候醒的?」

  對面的人想了想,眼中神情看不真切:「在車上。」

  姜俞怪異看他一眼,沈著道:「那你自己走。」

  這個人一聽,突然垮了臉,皺了眉:「腿疼,這裡也痛。」說完抬手捂著胸口。

  其實他說謊了。

  在這個人脫光他衣服,繃著一張臉給他擦酒精的時候,他就醒了。

  酒精沾了血肉,強烈的刺痛一陣一陣侵襲,無法不醒來。

  半闔著眼看見神色專注又難看的人為他細緻擦拭著,又模糊地不動聲色掃一圈四周,是可以遮風擋雨的天花板和門窗。

  竟然是莫名的安心。

  04

  姜俞沈著臉把人半扶著到了電梯。

  兩個人身量差不多,傷者正無力地半靠在冰冷的電梯牆上,氣氛有些尷尬。

  從昨天起,這個人就一直昏昏沈沈,兩人基本沒這麼清醒的面對過,對姜俞而言,他其實也是陌生人,是那些前來病人患者中的一個。

  抬手看了看表,說出來的話是上班時給人看病的腔調:「打電話,讓你家裡人過來。」

  ......

  沒有人搭話。

  沈默半刻後,姜俞抬眼去看他,竟發現這人淤青的眼角似乎帶了隱隱笑著,正一瞬不動地盯著他:「我要是有家人,還用得著你把我撿回去?」

  「.......」

  姜俞硬生生被噎了一下。

  他怎麼忘了自己是如何碰上這人的,現在只不過是換上了一身乾淨衣服,整個人鮮活了些,原來可不就是個小乞丐麼。

  小乞丐能有家人,還能是小乞丐嗎?

  再次凝了他一眼,能看到對方慘烈的面容下依稀白淨的皮膚,黑色短髮下顯露出幾分原本的輪廓,儘管臉色虛弱蒼白,此時的笑意也讓他多少添了幾分生氣。

  姜俞很難說出那種感覺,他竟然直覺這個人有一副好皮相。

  全身照了CT,檢查結果是兩根肋骨和右邊小腿骨折,頭顱和內臟器官也沒有內出血,整體問題不大,好好養著,三四個月便能恢復,最好營養要跟上,傷口愈合得更快。

  「麻煩您了,劉醫生。」姜俞頷笑道,劉醫生是醫院的前輩,今天碰巧也在,勞煩人親自上手,自然感激不跌。

  對面的人搖頭輕笑,說:「這位是姜醫生的親戚?」

  看著病床上原本鼻青臉腫如今上面貼敷著幾塊紗布的人,姜俞說:「不是,是路上——」

  「哥,你別不認我,我錯了。」突然一道委屈的聲音插進來。

  姜俞尋聲過去,發現說話的人正望著他,雙眼噙淚,可憐巴巴的模樣。

  以為自己聽錯了,動了動身子,歪頭傾過去,問:「你說什麼?」

  這人卻不再看他,眼睛一轉對向另一個人,臉上的委屈不減:「劉醫生,我叫姜楊,我哥惱我在外面和人打架,您幫我勸勸他,告訴他我認錯,以後不再犯了,劉醫生,您行行好啊行行好。」

  他一口氣說完,把四十歲的劉醫生聽得先是一怔,然後是哈哈大笑,拍了拍姜俞的肩膀:「姜醫生,我該下班了,你照顧他吧。」

  姜俞禮貌回答道:「您辛苦了。」

  其實不止是劉醫生聽得一愣一愣,連姜俞都沒反應過來,他額間眉角先後抽搐:「你什麼意思?」

  姜楊看著劉醫生離開的背影,無辜聳肩:「哥,就是這個意思。」

  「誰他......誰是你哥了?」姜俞忍住喉嚨口卡住的粗話。

  「你呀,姜醫生。」姜楊一臉天真,看起來與他紅腫的面容有些違和。

  「要是每個病人都像你這樣對我沾親帶故的,我早就弟妹成群了。」

  「不會的,只有我需要。」

  「為什麼?」姜俞問。

  姜楊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收斂了笑容,思考了幾秒,皺著眉說道: 「我可以叫姜楊,也可以是楊姜,甚至是任何名字。只因為——我沒有名字。」

  他說:「自我在垃圾堆旁醒來的那一刻,姓甚名誰,就都記不得了。」

  姜俞幾乎是摔門而去。

  他走到醫院樓下花園裡的長凳子上坐著,想著剛才那小子說的話。

  失憶?失憶了就賴著他?哼,自己是醫生,又不是開收留院的。

  姜俞自認為不是個好人。

  當初他小表弟用了些小手段欺負他,以為自己能夠若無其事,可是小表弟說:「哥哥,你怎麼那麼不要臉啊?」

  他想,你把臉都撕破了,要臉幹什麼呢。

  於是他也不再留臉面了。

  弟弟的哥哥不是哥哥,那麼,哥哥的弟弟也不再是弟弟了。

  姑父姑母於他有恩,他就記著,將來會還給他們,可是這其中卻不包括小表弟。

  後來他用了所有小表弟曾用過的手段,一一回報在他身上,任他如何給姑母告狀自己也不承認,在表弟的憤恨眼神中熬過了六年。

  那時候十幾歲的他也經常在心裡恐慌,默自想著,我是不是太壞了。

  姑母從未懷疑過他,而他恰好利用了姑母的信任。

  長到二十八歲的壞孩子坐在長椅上糾結了半天,終於做出了決定:

  讓他繼續回去當乞丐吧!哼!

  想著想著也有些餓了,才發現自己一個晚上還沒吃飯,念了好久的蹄花湯也沒喝著。

  走到附近的快餐店隨便填了肚子,離開的時候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忍住,打包了一份玉米排骨湯。

  治人以職責本能,害人以心存故意。

  愈人血痕又揭人傷疤的事,他能做嗎?

  ———他不能。

  既然遇上了,即便是壞孩子,也不能。

  【狗血來啦23333333挺住啊小可愛們2333333】

  05

  姜楊醒來的時候,只覺混沌眩暈,天旋地轉。

  躺在廢棄的垃圾邊上,惡臭的味道擴散到空氣中,讓他心裡不停作嘔。

  想爬起身離開這個地方,輕輕動了動身子,全身就被扯得生疼,猝不及防低呼出聲。

  大腦里是一片空白,想不起為什麼會在這裡,想不起自己怎麼會渾身是傷,也想不起自己是誰。

  忍著全身上下的疼艱難地站起來,胡亂地選了一條路離開。能感覺到過路人厭惡的目光和對他身上味道的嫌棄而匆匆走遠,他加快步子,蹣跚在街頭,垂著頭往人少的地方去,好不容易找到一條廢棄無人的街道,他幾乎是拖著腿跑進去的。

  到了巷子深處,他隨便找了個地方無力癱坐著。飢餓、寒冷和無知讓他忍不住恐慌,可他好像什麼都不能做,也不知道這樣乾等著能有什麼用。

  長時間走動的腳越來越痛,胸口也陣陣發疼,得不到溫飽讓他無力,只能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意識已經開始逐漸昏沈,閉上眼睛身體依舊在顫抖。

  黑夜暗沈,冷風更烈了幾分。不知過了多久,模糊中有腳步聲傳來,「吱噠吱噠」,好像朝他這邊走過來了。

  那人似乎對著他打量了一番,又靠近了一點。這一點距離讓他的心都抖了抖,要打他嗎?還是要趕他走?

  自己現在這幅模樣武力值為零。

  然而想象之中的情況並沒有到來,繼而又聽到遠去的腳步聲。他還來不及松口氣,就聽見那人折回來,卻使他意外的是一件隨之而來搭在他身上的的衣服。

  接著那人的一雙手還好心整理了一番,讓它嚴嚴實實蓋在自己身上,然後離去。

  他緩慢睜開眼,看見一個高大挺拔的背影,穿著短袖T恤消失在巷子口。

  第二天在強烈的飢餓感中醒來的,他穿著長長的風衣,遮住自己臟亂的襯衫,拖著一條走路困難的腿,想去找點東西吃。

  可此時他全身臟臭,就如同一個乞丐,免費幫別人打工也不會有人要的,所以要去哪裡才會有人可憐一個乞丐呢。

  他渾噩地亂走著,越顯手腳無措。

  突然想到了昨天給他衣服的那個人,低頭緊了緊身上的風衣,餓著肚子地往回去,沒有在原來的鐵門處躺下,而是走到巷口轉角處,坐下等著,勉強自己一直睜著眼。

  一天將過,飢餓和疼痛啃噬他的意志,猶如一場噩夢在他眼皮上打架,他想就這樣睡過去,可是他不能。

  他在等。

  終於在意識恍惚間,伴隨著黑夜來臨的還有印象中「吱噠吱噠」的腳步聲。

  好像……來了。

  他能活了,他想。

  姜俞推門進去的時候,床上的人正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齒,笑著地喊了一句:「哥。」

  姜俞心想這個人比他還不要臉。

  面無表情走過去把東西放在他面前:「吃吧。」

  姜楊笑容更燦爛了,迫不及待打開盒子,邊感動邊狂吃,含糊不清地激動著:「唔,我好像很久沒吃過東西了,幸好有你,不然我會 ......唔.....我會餓死的。」

  「你慢點,臉不疼嗎?」那些傷口只要輕微一動就會有痛覺,這個人這麼猛吃,面部肌肉都跟著動起來,他看著都疼。

  早知道他太久沒吃東西,就該給他打包一份清粥。姜楊皺眉,再次叮囑道:「慢點吃,不然你的胃會受不了。」

  姜楊喝了一大口湯,滿足道:「哥,臉疼事小,餓死事大,管它受不受得了,我就想吃東西。哥,謝謝你。」

  「行了,別叫我哥。」姜俞被他一口一聲哥弄得煩躁,打斷他的話。

  姜楊繼續發揮他的無賴本色:「你就是我哥呀,那什麼來著,不是說再生父母嗎。從你第一次給我蓋衣服起,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父母啦,不過你看著這麼年輕,叫你哥是一樣的,爸爸叫著太老了。」

  姜俞站在一邊打量他,不理會他的胡說八道,嘴裡戲謔:「你丟了記憶,腦子倒沒丟。不過把我當成救星,你就不怕我不同意。」

  「沒有哪個哥哥會不要弟弟的。啊對了,哥,你叫姜什麼啊?」

  「......」

  姜俞挑眉:「如果我恰好就是個不要弟弟的哥哥呢?」

  06

  姜楊聽了這話,咬著被子沈默,怯生生地看著姜俞,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看他眼眶都紅了,姜俞不由得好笑,沒料到他的情緒能夠這樣變化自如:「你以前肯定是個演員,這麼會演。」

  姜楊一本正經地思考:「假如我是個演員,也肯定是很紅的演員,大家都認識我了,不會淪落到人人避而遠之的地步,所以我不是演員。我就是一個無家可歸的然後被哥撿回去就不想離開的人而已。」

  姜俞心想你哪來的自信成為當紅明星,接著又反應過來自己被他帶偏了:「吃完了?」

  看著見底的盒子,姜楊重重點頭:「嗯!」

  「那你磨蹭什麼,想一直待醫院?」姜俞臉上有了頻頻笑意,沒有錯過對方怔愣的神情。

  「你是說——」

  「你慢慢想吧,我先走了。」姜俞嘴裡這麼說著,身子卻不動。

  姜楊眼眶更濕潤了,他並沒想象中的急切,而是哽咽地說:「哥,你過來。」他朝姜俞招招手。

  「.......」姜俞不動。

  「哥,你過來呀,我想抱抱你。」

  「行了,別演了。」

  ......

  「哥,我不會白吃白住的,我什麼都可以乾。會煮飯,會掃地,你給我點時間,等我好了,還會出去掙錢。」

  「......」

  「哥你人真是太好了,醫生中的典範,典範中的楷模,你這麼年輕有為,模樣又是頂好看的,女朋友肯定也特別漂亮吧。」

  「......」

  「哥,改天把嫂子帶來看看,我絕對全程誇你,讓你知道你是多——啊!」車子突然一個急剎車,姜楊沒注意,身子慣性使然狠狠往前傾斜,喉嚨因為口水嗆住,咳了幾聲,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

  他一頭霧水,看著開車人。

  「安靜點。」一路上姜楊都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久違的聒噪感,姜俞被他念得頭疼,心裡彷彿有萬只螞蟻在上面碾過,不輕不重地撓著他,突生煩躁。

  「噢。」姜楊雙手握著安全帶,小心翼翼地問:「哥,我能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

  「.......」

  「你到底叫姜什麼呀?」

  姜俞扶著姜楊在巷子口慢搖搖地前進, 走到那處鐵門時,他打趣道:「你家到了。」

  姜楊咧嘴傻笑:「哥的家在哪兒,我的家就在哪兒,好兄弟是不分家的。」 姜俞「呵」了一聲,不與他瞎扯,扶著他上了三樓。

  「哇,哥,你家真好看。」前幾個小時,他第一次來的時候頭昏腦沈,根本沒心思打量房屋佈置,這回他著著實實地掃了一圈,不禁脫口而出。

  「我又不是眼瞎,好不好看我能看不出。」姜俞當然知道他是昧著良心誇贊,被他的誇張語氣逗笑了。

  房子是以前的老房子,裝修也失鮮了,屋內色彩黯淡,好在燈光明亮,不會顯得陰暗。面積也不大,不過也夠兩個人生活了。

  他指了指旁邊一間屋:「你就睡那間。」又看了他一眼,直搖頭,進屋找了床被套替他鋪好:「好了。」

  姜楊笑嘻嘻道:「哎好的,謝謝哥。哥我想上廁所。」

  姜俞又指了指另一道門。

  然後看著姜楊拖著打著石膏的腿往裡面走。

  正準備進臥室換個衣服,就聽見浴室里傳來喊聲:

  「哥,有沒有新牙刷——」

  「哥,有沒有新毛巾——」

  然後打開門:「哥,你放心,這些算我借你的,以後會還給你!」

  姜俞被他喊得頭疼,心想,你要還的多了去了。

  「就在洗漱台下的抽屜里,你自己找找。」

  隔天就是週末,週末姜俞輪休。

  姜俞做飯不好吃,平時大多時間都是在外面隨便吃點,或者叫外賣。

  可如今來了個病患,正在屋裡蒙頭大睡。他換鞋出門,買了點肋骨和小青菜。

  回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姜楊這小子還沒見身影,想必還在睡懶覺,他有點不滿意了,走進去搖醒他:「說好的做飯呢?」

  被突然叫醒的姜楊有點蒙,愣愣地看著他,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像只剛睡醒的小綿羊:「噢!馬上來。」

  然而當他單腿受力站在廚房裡,為難了。

  他尷尬地笑笑:「哥,你知道,我失憶了,有些技能也會隨之消失,比如我以前可能很會做飯,現在就有點困難了。這樣吧哥,把你手機給我一下,我找個菜譜先。」

  姜俞正倚靠在門口看他,不置可否,從兜里摸出手機給他,好整以暇地等待著下來的好戲。

  07

  事實證明瞭姜楊有暴殄天物的本事。

  骨頭湯燉咸了,小青菜炒糊了。

  姜俞挑了一根看起來還有本來面貌的青菜吃了,咀嚼著,不予評價,向對面的人招呼,如無其事地說:「吃啊。」

  姜大廚這時沒了舌根嚼,戰戰兢兢地笑了,又戰戰兢兢地去夾菜。

  「菜放那兒我來解決吧,你喝湯。」姜俞說。

  姜楊噤了聲,乖乖地去盛湯,末了又瞄了姜俞一眼:「哥,你喝嗎?」

  姜俞搖頭:「我無福消受,你正好補一下。」然後又夾了一根青菜,仔細觀詳了幾秒,表情無法考究,和著飯一起吃了。

  姜楊訕訕放下勺子,埋頭喝湯。

  媽的,好咸,咸苦了。

  他每喝一口湯都會下一股狠勁,喝完後又小心翼翼地去瞅姜俞一眼,可是對方表現出一種小青菜很好吃的樣子,正低頭專心吃飯,並不看他。

  他看著難以入眼的那盤菜,好奇心爆棚,夾了一筷子往嘴裡送,差點就吐出來。

  臥槽,又糊又辣又咸。

  這飯吃不下了,放下筷子,認真臉:「哥,別吃了,你會吃壞身體的,留著我吃。」

  姜俞聽了沈默幾秒後,贊同地點頭:「嗯,也好,反正不浪費就行。」說著快速吃完碗里沒幾口的白飯,把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那我叫碗面吃,你要吃完啊,特別是骨頭湯,喝了對你有好處。」

  說到後面變得語重心長起來。

  「啊?」姜楊聽到他要叫外賣,心裡小喜一番,結果後面的話給了他暴擊,整張臉跟個苦瓜似的,腦海中閃過「有吃的就不錯了」一句話,安慰自己一般,認命點頭道:「好的哥,祝你吃面愉快。」

  姜俞轉過身去拿手機時終於忍不住笑出來,施施然坐在沙發上點了個餐,打開電視等待著。

  最終姜楊是聞著那碗面的香味把湯喝掉的,至於小青菜,他眼神幽怨,盡量表現出開心的樣子:「我吃飽了,這個菜......?」要不就別要了吧。

  「吃不完放冰箱里去,下頓接著吃。」姜俞背對著姜楊坐著,偷笑。

  「啊?噢!」姜楊覺得被咸得都不是自己的嘴巴了,他看看姜俞吃的面,又掃了一眼自己面前,如霜打的茄子,收拾著碗筷拿到廚房洗了,自然不知道,客廳裡面的人正偷偷樂呵著。

  姜俞吃第一口菜時,就準備好了看戲的姿態,從頭到尾都就沒錯過姜俞每一個表情,他看著他強裝鎮定地吃菜喝湯,那種吃癟又無奈的樣子,覺得他的人比那桌菜還要精彩幾分。

  這個人怎麼這麼會演,這麼可愛呢。

  姜楊半跳半走地躡到沙發上,挨著姜俞坐下,電視里正在放昆蟲紀錄片,鏡頭裡的蟲鳥正津津有味地吃著自己的食物。

  他問:「哥,面好吃不?」

  「好吃,可香了。」

  姜楊咽了下口水,發現全是咸味,點頭道:「好吃就好,好吃就好。」

  電視上已經被切換到《舌尖上的美味》,裡面正介紹著麻辣川菜,姜楊心想這什麼破節目,繼續問道:「哥,我現在傷筋動骨的,吃太多鹽會不會不太好?啊啊我絕不是想浪費,我就是想著吧,如果我不快點好起來,就不能去掙錢還哥啦?」

  對方的臉色捉摸不定,他不安地等待姜俞的意思。

  姜俞看著鮮嫩可口的麻婆豆腐,目不轉睛,不去看旁邊的人,只說:「是啊,你這個情況就該臥床休息,好好養著。你去床上躺著吧。」

  楊眨眨眼睛,懵了:「啊?」

  「你不想休息麼?」姜俞斜了他一眼。

  「想想想。」姜楊狂點頭,他瞧姜俞不是開玩笑的語氣,更有些摸不清他的態度,明明前一秒還讓他忙來忙去做飯洗碗來著。

  姜俞見他神色不確定地盯著自己,忍著笑,指了指電視上的麻婆豆腐:「好了,你快去吧,晚上我叫份這個來吃。」

  姜楊瞪大眼睛,言溢於表,整個人激動著,想著這節目真他媽親切。

  他沒給姜俞反應,傾身抱抱他又飛快退開:「哥,嗚嗚嗚,就知道你疼我。」接著一瘸一拐地扶著各種可以扶的傢具牆壁,進屋了。

  姜俞僵直著身體愣在那裡,他長這麼大,很少和人有這樣頸項相交的親密接觸。

  他有些不習慣,硬生生轉過身子繼續去看電視,努力把心中生出的一絲怪異和不適感壓下去。

  08

  姜俞在家裡休息了三天。

  這幾天他沒再讓姜楊做飯,雖然叫外賣,每頓都有必不可少的類似山藥骨頭等對傷口愈合頗有好處的湯食。

  幾天下來姜楊氣色好了不少,整個人看起來更鮮活,一想起來就笑嘻嘻地問姜俞到底叫什麼名字。

  「我記得已經說過了。」姜俞說。

  姜楊被他正兒八經的語氣弄得自我懷疑,是不是再次失憶了:「哥沒說過吧,你說了我怎麼會忘。」

  他一下一下扒拉著姜俞的衣服:「哥,我知道你名字金貴,一般人不配知道你的名字,可我不是一般人,我也姓姜,和你一個姓,是你的弟弟呀。」

  姜俞聽他又亂七八糟地瞎扯,一時間被他的幼稚行為整得哭笑不得。

  明明已經偷偷看過他錢包,裡面擺著一張身份證,上面寫的兩個清晰大字肯定也看見了,怎麼還不依不撓地問。

  他把人從身上扒下去,臉色開始有些擔憂:「我看你這不記事的毛病越來越嚴重了,明天你去換藥的時候,順帶也深度檢查一下腦子。」

  姜俞這話雖然有玩笑成分,卻是說得半真半假,那次檢查說除了骨折沒啥大問題,怎麼就失憶了呢,到底發生了什麼?

  ———

  漉水市,商業中心12層。

  「還沒找到?」一道陰冷聲音質問。

  「底下的人還沒消息傳來。」

  低沈的聲音變得微怒: 「期限已過,你們都是白混的嗎!?」

  緊接著有紙張摔在地上的細碎聲。

  面前的人斟酌了一下言語,在老闆盛怒之前開了口:「漉水市黑道白道的關係用遍了,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找到。」

  「找!擴大範圍繼續給我找!我就不信了,好好地一個人能憑空消失!!」

  說話的人停頓了幾秒,接著又響起,聲音似乎在微微顫抖:

  「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姜楊就被叫醒,姜俞說以你這個速度走完樓下那條巷子都得半個小時,姜楊當然表現得毫無怨氣的樣子,吃了飯跟著姜俞去醫院。

  認識醫生的好處就是省了掛號排隊的瑣事。姜楊巴著姜俞走了後門,直接讓小護士給他換了藥。

  小護士帶著他到了一個今天沒有用上的房間,在安靜寬敞的環境下,動作嫻熟地為他換藥。

  姜楊覺著來了機會,嘴甜道:「辛苦小姐姐。」

  護士小姐姐長了個圓臉,人害羞,聽他這麼一叫,紅了臉更像一個蘋果:「你是姜醫生的弟弟,應該的。姜醫生平時人很好的。」她敷藥的時候動作很輕柔,自顧說道:「不過從來沒聽說過他有弟弟誒,你是他親弟弟嗎?」

  姜楊忽視她的話:「那你們的姜俞醫生有女朋友嗎?」

  小護士奇怪地看著他:「你是他弟弟,你都不知道,我們就更不知道了。」

  姜俞歪頭一想,好像是這個理,便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朝著小護士嘿嘿一笑,安靜地任她進行動作。

  撕掉臉上的幾塊小紗布,小護士說好得差不多了,還感嘆道姜醫生家裡的基因好,一家人都長得這麼好看。

  剛要重新貼上新的紗布時,姜楊阻止她,說:「既然快好了,就不用再貼了,怪不透氣的,回頭我給你們姜醫生說一聲就是。」

  小護士看傷口已經沒什麼大礙,又聽見他說會自己給醫生打招呼,就點頭答應了,把紗布丟進垃圾桶,讓他坐在輪椅上,推著出去。

  輪椅是剛剛姜俞讓人給拿的,費用記在他賬上。姜楊一直這麼走下去,不但腳好不了,還得成個半殘廢,索性就用個輪椅坐著,方便又安全。

  姜楊一看不用再跳著走路,哭得感天地汽鬼神,對著姜俞直接叫了一聲「爸爸」。

  嚇得姜俞噴了他一臉茶水。

  然後姜楊哭不下去了。

  姜楊被小護士推出來的時候,姜俞正在忙。他只往這邊掃了一眼,就愣住了。

  視線里的人沒有紗布的遮掩,一張臉比起第一次見,消腫了不少,完好無損的皮膚很白,臉蛋精緻,線條柔和,還帶了點點笑意,雖然坐在輪椅上的一條腿打著厚厚的石膏,並沒有影響整個人的通身氣質。

  姜楊把他的表情看在眼裡,眼睛都亮了:「哥,是好看吧?你看你都看呆了,哈哈哈哈哎喲。」

  「......」

  姜俞回神來,恢復到工作狀態,低低應了一聲。

  「嗯。」

  是出乎意料的好看。

  09

  接下來的日子姜俞照常上班,姜楊則在家裡養傷。到底吃外賣還不如自己做,一個人在家閒得慌,除了睡覺翻書看電視,偶爾也會鍛鍊廚藝來打發時間。

  萬事開頭難,他根據姜俞每天買回來的菜,對著手機上的食譜搗鼓。經過那次全場垮掉,之後就再沒有做過比那個更糟糕的食物。

  只是剛開始食譜上幾克幾毫升用量無法摸准,好在幾頓下來心裡也有個大概,畢竟熟能生巧,覺得廚房裡也就那麼回事,至少不會太咸,面相看起來也不會糊糊地讓人難以下嚥。

  中午做了一份豆腐肉片湯,一份清炒西蘭花,一碟醃豆芽。姜俞叮囑過他不要吃太辣,也不能太油膩,總的來說就是進食要清淡營養。

  右腳依然打著石膏,其他傷口還敷著藥。做飯的時候只能虛抬,左腳承力,把需要用到的調料都放在一個地方,伸手可觸,幾個菜做完很本不需要他挪動一步。

  廚房連接客廳處有一道低檻,輪椅不好操作,姜楊只能一手扶牆,一手端著炒好的菜放在餐桌上,又把手機揣在兜里,才慢踱踱跳到凳子上坐下,享受一中午忙碌的成果。

  手機是姜俞以前用過沒有扔的舊手機,還能繼續用,就買了一張新卡讓他暫時拿著,方便聯繫。

  那時姜楊心裡想自己孤家寡人,誰都不記得,唯一認識的還都天天見面,就算是一個廢棄手機簡直都覺得浪費,但是最終沒有拂姜俞的好意,笑嘻嘻接過來捧著一個勁愛護,當塊寶兒似的,把裡面功能摸了個透,沒發現什麼隱私秘密,心中小小失望。

  後面他才明白過來姜俞那句「方便聯繫」的深意,其實是把他當成一個夜晚食堂了。

  中午就不說了,因為時間緊湊,姜俞難得回來吃一次飯,晚上就不一樣了。除了這人輪休不上班,幾乎每天到了半下午,就會收到一條短信,條條都是兩個字,不多不少,一模一樣沒有新意:要回。

  偶爾也會突發情況,醫院忙,走不開,不能按時回來,就會在飯點之前通知一下:先吃,不用等我。

  對於這種模式和變卦方式,姜楊在剛開始還有些蒙,後來習慣了也覺得挺不錯,做好飯等一個人回家,總比流浪街頭或者生死未卜要好得多。

  比如現在,手機叮叮叮叮閃爍著,劃開一看,不出所料入眼是兩個字。

  嘴角一勾打了個響指,躺在沙發上接著看書。這本書他在姜俞房間里的書架上隨手挑的,名字新穎怪異,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

  不過,是失憶的原因嗎?不然為什麼看不懂呢?!

  翻來翻去有些焦躁,最後打開書蓋在臉上。

  思緒有些飄,不過飄得再遠也只能飄到從垃圾堆醒來的那一刻,其中大部分被姜俞佔據。這樣回想過來,這一段生活很單調,只有姜俞,屋子,醫院,但卻是自己不願意改變的存在。

  要有多幸運,才能在無法預知的時機,遇上陌生未卜的姜俞,拼這樣一個毫無把握的賭注,贏得這場沒有被放棄的遊戲。

  如重生,如枯漠遇露,如冬竭春至。

  ————

  晚上姜俞六點到家,打開門就是濃烈的飯香味撲鼻。

  姜楊從廚房跳著出來,端著一碗白米飯,看見姜俞樂道:「哥,回來了啊,剛好洗手吃飯。」

  桌上是紅燒肉,蒸排骨,番茄炒雞蛋,熗炒青菜,色香俱全,有模有樣,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姜俞點頭:「不錯,沒白待在家裡這麼久。」

  姜楊遞給他一雙筷子:「好歹我也是個人嘛哥,手腳健在,智力在線也不色盲,也是可以拿來用的啊,除了吃喝拉撒,當然能為你排憂解難。」

  「紅燒肉有點油膩,不過還能吃,排骨味太淡,小青菜還行,比第一次進步多了,番茄炒雞蛋是幾道菜裡面最好吃的,是因為簡單?」

  姜俞聽慣了他說話天馬行空,不理會他,只一道道點評他的成果,語氣中肯可靠。

  對面那張剛才還求表揚的臉瞬間抽搐了幾下:「我在努力嘛,哥,我已經很努力了呀,我真的超級努力了的。」

  姜俞從他的腦袋往下掃去,視線被桌子截住,收回目光盯著他似笑非笑:「看得出來,快吃飯吧。」

  距離把人帶回來,已經過去大半月。

  姜楊臉上的淤青漸漸變淺,不仔細看就不怎麼明顯,當然痊癒以後也越發突顯這張臉的姿色,年輕漂亮,若放在古代,頗有招蜂引蝶的趨勢。他第一眼看得時候有些離不開眼,好在看習慣後也就自然了。

  十幾天來,姜楊幾乎沒有單獨出過門。小區太舊,沒有安裝電梯,姜楊的情況下樓又太不方便。所以只有在他休假時,大發善心帶著人坐在輪椅上去感受一下外面地熱鬧,在街邊溜達溜達,購點小貨回家。

  如果工作日下班回來得早,並且心情也不錯的話,偶爾也會把人推出去,吹吹涼風。儘管是冬天,再冷也是新鮮空氣,比一直悶在屋裡吹暖氣自在得多,就當飯後散步愉悅身心,也不會去管一個年輕人坐在輪椅上,會引來其他人怎樣的異樣眼光。

  10

  姜俞對每一個環境都適應得很快,陌生人地闖入讓他體會到了群居的滋味,那是在和姑母家借住時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對他來說,姜楊的出現是個意外,很奇妙的意外。

  一隻不安分的小野貓,行動不便導致在無形之中被禁錮,每天反復著枯燥乏味的生活,卻是出乎意料地平靜,同時也是出乎意料地上進和溫暖。

  每天回家都有人等待,有人準備好晚餐體貼矩齊地擺在面前,有人時刻如覓食小鳥在耳邊嘰喳喧鬧,這種聒噪而安心的日子,他曾翹首以盼,又暗暗提醒自己,別期望,別失望,到後來能淡然處之,

  沒想過這種期盼能夠不經意失而復得,還是來自於半熟不熟的烏龍業界碰瓷,大概是自己一個人太久,大概是由當初的客人變成了主人,這種擁有讓他說話行路都是理直氣壯,就連心情舒暢的時間也更密更長。

  ——————

  「哥,其實我不用輪椅也可以了,你看我剛剛下樓梯不是還挺順利的嗎?」姜楊被後面的人推著穿過冷清的巷子,看到前面一家早餐店,伸手指著說:「哥,我想吃包子,就你平時愛吃的那家。」

  姜俞把輪椅收好,讓他上車,自己去買早飯。住在居民區,儘管天氣嚴寒,早晨這個時候人也不少,前面排了兩個,姜俞只好在後面排隊等候。

  今天休假,打算帶著他去醫院換藥,買了兩份,拉開駕駛門坐上去,一齊放在位置中間:「吃吧。」

  「在車里吃啊?」姜楊打開袋子聞了聞,不確定地問。

  「那你下去吃吧,我先走了。」姜俞啓動車子,戲謔道,盯著前面車況,不看他。

  「別別,我這不是怕把你愛車熏成包子味了,味道挺大的。」姜楊拿了一個包子餵嘴裡,猛吸一口豆漿,注意到旁邊人兩只手開車,沒空吃飯,轉頭:「哥,要我餵你不?」

  姜俞沒來得及拒絕,一個包子湊到他嘴巴前,無奈張口,好在包子小,能一口一個。

  姜楊拿起另一杯豆漿去找他的嘴,伺候服帖了。

  「行了,我待會兒吃。」姜俞心想空調是不是被偷偷調高了,不然怎麼喝了一口熱豆漿,身心似乎都暖了許多。

  姜楊應下,過了一會兒嘴裡又開始低聲念起來:「好運來百貨大樓…時代廣場…法國高級餐廳…」

  「吃著東西,還堵不上你的嘴。」姜楊往旁邊瞥了一眼,發現他一邊吃,一邊湊在車窗張望。

  姜楊坐正身子,就著吸管咕嚕一口豆漿,奇怪地說:「哥,你說我怎麼會認識這些字呢,想不起來我為什麼認識,可是一看就知道它怎麼讀,是什麼意思,好神奇。」

  「那是因為你潛意識里就保存正常識別事物的能力和信息,失憶又不是失智。」前面是紅燈,姜俞踩剎車降下速度停在後面,突然側頭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

  「怎…怎麼了?」姜楊莫名感覺一道灼熱的視線,扭頭就被他直勾勾看了幾十秒,心裡發怵。

  等到紅燈變成綠燈,姜俞才別開目光,緩緩前進,說:「待會兒是該仔細檢查一下你的腦袋,毛病太多。」

  ————

  恰巧今天醫院人多,他們又去得晚,乾等下去可能得下午才能輪到他們。姜俞適當打了招呼,帶著人走門路,很快重新做了一遍顱內CT,檢查結果要第二天才能拿。

  這邊檢查完後才去換藥。小護士們忙不過來,姜俞就讓他坐在自己的門診室里,親自上手。

  姜楊也換過兩三次藥,每次都是無償麻煩其他人,雖然幾分鐘就能搞定,其實私心更期待姜俞做這件事。此時驚喜來得太突然,一時間笑得花枝亂顫。

  腿搭在凳子沿,石膏包住的部分不用管,姜俞把他褲子輓起來,撕下紗布,敷藥,再貼上新的紗布。

  「啊!」大約是碰到了傷口,姜楊低呼出聲。

  按理說他的外傷也好得差不多了,這是最後一次裹紗布上去,只要不下重手,就沒什麼疼痛感。姜俞瞥了他一眼,有看穿一切的穩重態勢,手上的動作卻不自覺放輕了。

  換好後一抬眼就看見姜楊露出白晃晃的牙齒對著他笑,眉眼間快要彎出一朵花來。

  姜俞心尖沒由來顫了顫,不知道這人為什麼剛才還被痛出聲,現在又能笑得這麼開心。把他的腿放好在輪椅榻上,走到洗手池邊摁了洗手液搓手:「還認識我是誰嗎,瞧你那傻樣,檢查的時候沒受打擊吧?」

  「沒有,我是高興你能為我換藥,我可高興了你知道嗎哥,就你動作最最輕最溫柔,我都不疼,其他人弄我我都疼死啦!哎呀我想抱抱你。」姜楊一點都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如果他現在能走路,恐怕就要像他說的那樣,誇張地撲上去抱住他了。

  姜俞看他這樣,心想是不是又失憶了,不然怎麼能演得這麼像,搞得剛才敷藥呼出聲的人不是他一樣。

  掃過他已經把褲管放下來的腿:「我想我們還是現在去拿你腦袋的檢查報告吧,看你這樣子,很急需。」

  11

  拿到報告時,姜俞仔細看了一遍。

  圖像上顯示腦組織和各個腦層面正常,只是位於端腦顳葉的內側深部有一小塊黑色,猜測是被重擊後腦內受傷留下的淤血,面積一個指甲蓋照片大小,但是位於大腦緊密區,也許會壓迫到神經,想必這可能是導致記憶流失的最大原因。

  他雖然是個外科醫生,但在神經外科這塊還有些知識欠缺,可以下結論卻不敢篤定,只好找了一位專業的神經外科同事幫忙。

  同事是位專家,看了報告說淤血面積不大,構成的影響很小,吃點藥自己就化開了。至於記憶問題,是神經組織受挫,再加上視覺或者感官上受過劇烈刺激,從而造成的神經暫時性短路,只能慢慢引導治療,不建議手術。

  ———

  一直到家,姜楊都保持沈默。

  波濤蕩漾的湖面忽然平靜下來,姜俞還有點不習慣,把買好的菜放進冰箱,洗了手從廚房裡出來,看人還安靜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在想什麼?」

  「在想那個醫生說的話,」姜楊轉過身看他:「哥,你說我還有想起以前事的機會嗎?」

  講那些話的時候姜楊也在,他垂著腦袋不知道想什麼,實則耳朵拉得老長聽覺比誰都靈敏。這是第一次把他失憶這件事拿到明面上來,他再怎麼裝作雲淡風輕,也無法毫不在意,每一個字都關乎到他的過往與未來。

  「你不是聽到了嗎?」姜俞走過來坐在他旁邊,拿起一個橘子,剝殼,去皮,再一瓣瓣放進嘴裡:「慢慢來,總會想起來的。」他頓了一下,問:「你很迫不及待?」

  「嗯,想知道我的名字,我的年齡,我的親人,朋友,嗯或許還有一個女朋友在等著我,遇到了什麼事惹了什麼人,才變成這樣,也想知道我的家裡人有沒有找我,有沒有擔心。」姜楊不客氣地從他手裡分了幾塊橘子,嚼幾下後整張臉皺成個苦瓜:「嘶好酸。」

  「你很想他們?」姜俞又往嘴裡送了一塊橘子,臉色不變。

  「也不是想,他們是誰我都不知道,怎麼想,就是吧,大腦一片空白,乾巴巴的,像生鏽的機器,轉不動,有時候很難受。」

  姜楊努力形容著那種感覺,忽然瞄了眼姜俞,眼睛一眨:「不過吧,這也不能急,只要哥你不拋棄我,再慢我都無所謂的。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快點好起來,報答哥,服侍哥。」

  天真無辜地杏眼對著他真誠眨巴著,姜俞知道他又開始裝模作樣了,倒是嘴裡感覺到一絲橘子酸味,把剩下的丟在桌案上,笑道:「你比機器,還是要靈活一點。」

  —————

  姜楊拆石膏那天,心激動得快要跳出來。小護士扶著他站起來,讓他走兩步,膽怯又忍不住躍躍欲試。

  太久沒有走路了,可以說,他根本不知道正常走路是個什麼滋味。

  試著伸處腳動了動,沒有疼痛感,可能是太過激蕩而有些顫抖,姜楊沒再讓小護士攙著他,自己走了幾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糖上,軟綿輕浮,像做夢一樣。

  走快的時候還是有些隱隱作疼,不過沒有石膏和輪椅的束縛,這些疼痛對他來說都是歡喜鼓勵。

  雀躍的腳步找到姜俞,眼裡除了欣喜,還有無盡地感激。

  姜俞看著他步子中夾帶著小跑,微微皺眉,沈聲囑咐道:「剛開始別走太快。」

  他正在給人診斷,讓姜楊坐在休息區,到中午沒病人進來了,他才抬起姜楊的腿,前後觀察了一圈:「沒什麼大礙了,避免劇烈運動,也別走動太久,注意休息。」

  「知道了,知道了哥,謝謝你。」他傾身過去抱住他,不是三分恭維七分討好,而是滿懷感激,慶幸又真誠。

  這麼久的日子,他都是白白活下來的。

  姜俞先是一愣,抬起的手猶豫地推開他,只是在對方看不見的角度里溫了眉眼:「好了,差不多得了,一個大男人,還能給感動哭了。」

  姜楊盯著他的後腦勺醖釀了幾秒:「哥,我真挺感動的。」

  姜俞一回頭,就看見他正努力眨著眼睛,好不容易擠出一滴眼淚,楚楚可憐的模樣。

  「今天眼睛沒哭腫,別回家。」

  12

  姜楊腳可以下地那會兒,買菜購物的事就落在了他身上。姜俞說適當走動更有利於恢復,同時也不免提醒他一句,不要逛太久,避免拉扯傷口再次復發。

  好幾周過去,已經可以正常走路,全身上下除了腦袋,都完好無缺。他在姜俞面前蹦蹦跳跳了幾圈,把自己的喜悅全部過渡給過去。

  姜俞最近大半個月忙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得了空放鬆,就帶他出去大吃一頓,順便慶祝他身體康復。

  一家日本料理店。

  咖喱牛舌飯當作正餐,又點了三文魚和甜蝦,叫了一份焦糖甜點,一份抹茶,餐後送上。

  店是姜楊選的,他大腦清零後,一切好吃的好玩的都得重頭再來,每一種新奇都讓他熱血沸騰。姜俞問他吃什麼的時候,照著手機上五花八門的圖片,咽了咽口水,艱難地糾結了許久,隨便一指,就指到了這家來。

  在菜上完後就忍不住大快朵頤,吃了幾口又忍不住吐槽自己:「唔哥,我現在知道我做的東西有多難吃了,你嫌棄我不是沒道理的。」

  姜俞不像對面的人吃得急,悠閒說道:「你可以取取經,回去再努力一下,進步肯定還是很明顯的。」

  「遵命。只要哥喜歡的,我都願意做,滾刀山下火海,都行。」儘管心裡住著一隻餓狼,可能是與生俱來的氣質,促使他保持了很好的風度,忍住了猛幾下就吃完飯的衝動。

  他笑笑:「哥,我是不是表現得特別好,沒給你丟臉吧。」

  姜楊沒幾件衣服,有撿姜俞不穿沒扔的,有姜俞給他新買的。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針織,灰色羽絨外套,配上那張水靈的臉,越發白淨氣質,可不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公子哥。

  姜俞莞爾:「特別好。所以我準備把零頭給你省去。」

  「嗯?什麼零頭?」姜楊一頭霧水,嘴角殘留一團奶油,急忙拿紙擦掉。

  「從那件衣服開始,蹄花湯,醫用費,檢查費,伙食費,交通費,水電氣費,住宿費,到今天這頓飯,一個月零九天,給你打個折扣,按一個月算,算下來總共六萬,哦,這頓飯我請客。」

  姜楊的嘴巴動了動,無言:「......!!!」

  「小俞——」

  還不等他作出任何反應,一道聲音適時插進來。

  姜俞正饒有興趣地盯著姜楊,聽見有人叫他,抬頭一看,是姑母姜華蓉。

  看到熟悉的面孔,姜華蓉一臉驚喜,後面還站著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年輕人,是他的姑父和表弟姜平。

  —————

  自從姑母家裡搬出來,他平常很少回去,除了平時把固定的生活費打給他們,只在逢年過節時買點禮物看望一下二老。

  他知道姑母真心對他好,大多時候是自己有心無力,盡量有空了會打個電話回去問候近況。

  有時候不禁想,那個地方住了那麼多年,還是不怎麼留戀,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毛病。

  工作有了收入,興許是懂得知恩圖報,幾番下來姑父態度還算和善,至少不再是個不被歡迎的存在。

  姜平沒了小時候的紈絝精神,隨著年齡增長,上班磨練幾年,腦子也成熟不少,沒再給他使過絆子。只不過感情從小就沒培養好,長大了更不指望有什麼兄弟情。平時當然不會聯繫,只是有幾次回去時恰巧會碰上,姜平不給他好臉色,他也懶得計較,同兩位長輩閒聊幾句,偶爾留下來吃頓飯,也就過了。

  「姑母,姑父。」姜俞站起身和他們打招呼,看都沒看一眼後面的姜平。

  眼前這位女人,已年逾五十,儘管保養得很好,比上次見時,眼角的細紋還是明顯更深,姜俞說:「一起吃嗎?」

  姜華蓉溫柔一笑:「不了,來之前我們已經訂好一桌。」

  那邊簡單寒暄著,這邊的姜楊坐不住了。

  他一直在等姜俞想到自己,眼看這場對話似乎就快要結束了,姜俞都沒有要介紹他的意思。心想這家人碰面聊天,自己的存在感也太低了吧,然後用力咳了一聲。

  姜俞當然很快接受到信息,頓了一下,回過頭掃他一眼,硬著頭皮向大家介紹:「這是姜楊,我…朋友,」又對姜楊說:「家裡的長輩。」

  那聲「姜楊」聽得姜楊心頭一緊,這是姜俞第一次承認這個名字,他整理好表情,禮貌一笑:「阿姨好,叔叔好。」

  很懂分寸地把那句「我是姜俞的弟弟」卡在喉嚨。

  姜華蓉親切回笑:「你好,你也姓姜,看來是本家呢。」

  姜楊瞅了他哥一眼,哈哈道:「對對對,一家人一家人。」

  婦人當然聽不出他的深意,看向姜俞,「你有朋友,就不耽誤你們時間,我們先過去了,空了就回來坐坐。」

  後面的姜平已經有些不耐煩,眼神頻頻在他們之間掃來掃去。

  姜俞沒再多說什麼,只點頭說好。一家三口離開的背影自然溫馨,姜俞別開眼坐下,看著面前的美食,沒了吃飯的心情。

  姜楊看他沒吃幾口就放下勺子,又轉頭看著遠去的幾個人,支吾道:「哥,那個人是誰啊,嗯就是站在最後面那個,對就是年輕的那個。」

  「怎麼?」

  姜楊瞅他一眼:「他一直看你,好像特別厭惡你,不過老是閃閃躲躲的,又像不敢看你。」

  「是表弟。」姜俞隨口說道,平靜無波,心裡卻在想,姜平才不是不敢看他,而是吝嗇看他而已,最終還是沒有作多解釋。

  姜楊一下子沒了聲,有些洩氣,其實應該想到的,一家人出來吃飯嘛。

  不知怎的也覺得食之無味,乾乾應了聲:「哦。」

  原來是真正的弟弟啊。

  13

  姜俞今天太忙,晚上走到醫院食堂想隨便吃點又覺得沒食慾,查完房回家已經快到九點。

  開門黑漆漆一片,平時也沒見人睡得這麼早,剛換完鞋就聽見客廳裡面傳來聲響,以為遭了賊,心想誰家的賊這麼上檔次,偷個東西還把暖氣開著。

  伸手把燈打開,才發現沙發上坐著一個頭髮凌亂衣衫不整的人,睡眼朦朧地分不清方向:「回來啦!」

  濃濃鼻音都給睡出來了。

  姜俞稍稍提起的心放下,把包放在櫃子上,邊走邊脫下外套:「怎麼睡在這裡?」

  走過門口短廊才發現飯廳餐桌上擺著豐盛滿蕩的菜,忽然就記起了下午姜楊給他發的短信:

  ———晚上回來吃飯,不管多晚都別自己吃,餓了就忍著。

  而他,忙得忘記回短信了。

  仔細一看上面竟然放著上次在外面吃的咖喱牛舌飯,腦袋一時間卡了殼,不解地看著沙發上在睡夢中還沒緩過來的人: 「今天什麼大日子?」

  突然瞥見出現在視線里的蛋糕,才恍然大悟。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姜俞很少過生日,最主要是一個人懶得折騰,吃什麼都是為了填飽肚子,隨隨便便慣了,這些小花小樣他就沒心思追求了。

  姜華蓉偶然幾次也打過電話來讓他回去吃飯,做一桌家常菜小聚一下,並不是年年都這樣,可能就是今年沒打電話,自己才忘記了。

  靠近呆呆坐著的人,聞到一股平淡酒香,「你喝酒了?」姜俞凝眉,低頭去看姜楊,發現他面頰緋紅,眼神迷蒙,看樣子喝得不少。

  姜楊腦袋遲鈍,連帶著眼睛也木木的,圓溜溜轉了好一會兒才轉到姜俞身上:「嗯,我喝酒了。」

  ————

  儘管那日姜俞直白提醒了他的使命,姜楊還是沒有立馬出去找工作還錢報恩。

  一來是他沒有身份證,沒有可以證明他就是他的證據,連名字都是瞎扯的,找工作就是珍珠堆里挑沙子,難得要命,再急也急不出一份工作來,二來他的腳距離完全痊癒還要一段時間,三來上次他偷偷看姜俞錢包時,順帶記下了他的生日,正好再過幾天就是。

  禮義廉恥這些東西他有概念,但是意識上仍舊模糊。目前為止記憶中能切身體會到的,同時也是他本能趨使的,便是無賴到無恥。

  明面上他叫姜俞一聲哥,心裡明白兩人夾了層被迫強制為救命恩人的關係。

  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私心。

  情況太過特殊,那個時候,只有努力抓住這根一開始就認定的救命稻草,討好他,才能在茫然無助的懸崖沿上得救,再找到一條出路,撐望青天白日。

  至於現在這樣風雨無阻用盡心思地去討巧一個人,除了謹慎銘記著,多少還沾了些習慣了吧。

  晚上準備了一桌子菜,買了蛋糕,做了咖喱飯,做了甜點,備了酒。

  以為飯點就會回來,等了一個鐘頭也沒等到人。看電視看得無聊,意興盎然地倒了一杯酒,網上說酒是桌上必備,他對很多事都感到陌生,因此也時刻保持好奇心。

  像喝水那樣,喝了一口酒,又辣又苦,刺激他的口腔,忍著吐出來的衝動咽下去,喉嚨立馬火辣辣的,咳嗽好幾下,感官上的衝刷不退反進,脖子都漲紅了,急忙接了杯溫水,一口八下去,仍然不能平靜。

  不到一會兒就感覺腦袋暈乎乎的,眼前的桌子,牆壁,天花板都在旋轉,想睡覺,潛意識踉蹌著腳步去關了燈,躺在沙發上昏昏沈沈,只念得今天是姜俞生日,要等人回來。

  —————

  姜俞看著桌上一瓶白酒,有些無奈,這傢伙難道是想挑戰自己的酒量嘛。酒櫃上每層隔板都明明白白擺放著酒,是紅是白一目瞭然,偏偏拿了瓶最烈的來嘗試,酒味很淡,想來應該是沒喝多少,其實他不知道姜楊只喝了半杯就倒了。

  衝了一杯蜂蜜水餵給他喝,桌上的菜都已經冷掉,興許是晚上恰好沒進食,姜俞突然覺得肚子有了餓意,這醉醺醺的人肯定也沒吃飯。

  大費周章給他慶個生,遮遮掩掩地像揣了個天大驚喜似的,結果把自己喝得睡著了。

  姜俞想想就覺得好笑,眼神卻不受控制地軟成一灘水,瞳孔里是姜楊從未見過的溫柔:「起來吃點飯。」

  姜楊睡了一覺,又喝了蜂蜜水,眩暈感沒那麼強烈,腦袋清醒了許多。心心念念等的人回來了,吃蛋糕吹蠟燭是今晚的主題,粲然一笑:「好啊,我買了一個很漂亮的蛋糕。」

  牛腩飯冷掉後腥味太重,不能吃,姜俞打了兩碗白米飯,一碗夾了菜遞給姜楊。

  姜楊受寵若驚,以前可從沒有這個待遇,喜滋滋地接過來大口吃,看對面的人動筷子,又停下來,眼睛一閃一閃地,是在等待他的點評。

  室內溫度還算高,炒菜沒有到冰冷的程度,配著熱米飯也能吃,姜俞難得沒在雞蛋里挑骨頭,點頭誇贊,眼眸笑意星星點點:「很好吃。」

  姜楊捧著碗大笑,臉蛋紅撲撲,神秘兮兮地說:「這算我請你的,等我找了工作,連帶那六萬,一起還你。」

  沒想到他還記著這茬,姜俞騰笑出聲。六萬數字驚天,那天他其實是隨便逗人玩的,說出六萬時感覺自己也像個碰瓷的。

  只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生日,心裡面說不出什麼滋味,姜楊這張面孔從陌生到熟悉,此時是白裡透紅十分鮮艷,這種相識相知的方式太微妙,太奇特,姜俞覺得有一種感覺也漸漸蘇醒,與他骨子裡的溫流血肉交融呼應,他說:「好啊。」

  那好像不是群居的感覺,不是。

  14

  肚子里裝了點殷實飽腹的米飯,姜楊整個人感覺好了不少。特地等到姜俞吃完,點燃蛋糕上標誌二九的蠟燭,催促他趕快許願。

  面前的火焰倒映在黑眸中,姜俞沒有立即動作。這一晚上的心情都很被動,或者說,被內心深海的船槳推波助瀾。

  上一次吃生日蛋糕,還是他十二歲那年。

  那時候父母都在,記憶中是在一個包廂,也訂了這樣一個大小的蛋糕,上面塗滿巧克力,還花樣擺放著精緻小巧的水果,小孩子嘛,總是喜歡甜甜的,口感好的,一眼就愛不釋手了。

  時光有些恍惚,彷彿不謀而合,蛋糕頂層仍然是黑膩濃郁的巧克力,只不過再次定定看見閃耀燎動的火光,「二九」二字似驕陽生輝,熠熠顫霍著,讓姜俞突然生出一種中間十七年的生活都過得很粗糙很敷衍的錯覺。

  旁邊的人又催了一遍,他才回過神,吹滅蠟燭,看向姜楊的眼神有些迫切,似乎太久沒有吃蛋糕,已經生疏到忘了吹完蠟燭後還有許願的步驟,卻不知這樣看著姜楊是為了什麼。

  不知哪個網友反復叮囑過,蠟燭吹滅後要及時與願望才靈,姜楊急促道:「閉眼睛默念自己的願望啊,這種時候還要我教你嗎哥!」

  壽星姜俞想說自己一把年紀,還巴著小孩子的遊戲玩,笑意如春風拂面,聲音像岩石上滴滴答答鑿下的水珠,調正氣穩:「沒什麼願望,就是謝謝你,姜楊。」

  沒想到他會猝不及防叫自己名字,語氣還那麼犯規,很像電視劇的煽情主角,姜楊心裡面一瞬間咚咚咚跳著,低低叫了一聲:「哥。」

  姜俞也立馬反應過來,這樣好像很神經質,也覺得有點肉麻,連忙補救一下:「不過六萬塊錢,還是不能少的。」

  「噗……」

  姜楊血管哽住一口老血,直接被他氣笑了。

  ——————

  姜楊找工作的時候可謂四面碰壁。

  被人問起情況時,信誓旦旦挺著胸口說自己什麼都會,結果人家一問三不知,一問三不會,頂多回答得上「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直接就露餡了。甚至有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怎麼說呢,就如同…看一個傻逼。

  暫且不說能力,大到單位工廠,小到送餐員,都是需要提供身份證明,可他沒有。

  他屹立於冷風中仰天飄搖,突然也覺得自己挺像個傻逼,

  他是誰?他會幹什麼?他可以幹什麼?

  姜俞察覺他的情緒不對,跟變了個人似的。整個人如霜打的茄子,做飯說話都有氣無力蔫答答的,每天都穿得光鮮整齊,沒看出來在忙什麼,更沒有在他面前提起。

  一連持續了好幾天,姜俞只當他在家待得無聊,心情封閉,有點小鬱悶,這種小事索性讓他自己調節,沒有多問。

  晚上回去的時候,發現人又變回來了,笑得比夜晚的月亮還要皎潔。姜俞頓了幾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依舊穩如泰山保持沈默。

  果不其然,幾分鐘後姜楊坐不住了,屁顛屁顛地跑到他跟前:「哥,我找到工作了。」

  工作?敢情真的還想著那六萬塊錢呢。

  原來這幾天就是在為這事操心。

  姜俞淡淡「嗯」了一聲,耐心把電視台換到財經頻道,才問:「做什麼的?」

  「就是那種奶茶店你知道嗎,說的是按小時給錢,一個小時十五,幫忙打掃,還有外賣,麗姐說就是送貨上門,還讓我學習怎麼調奶茶,反正能做的都做,有時間就去。」

  前幾天姜楊漫不經心問了姜俞最近有沒有休假,算好日子等他上班去了才出門,晚上提前回來,並沒有讓他發現自己忙東忙西還沒個著調,現在低氣壓熬過,完全定下來才敢告訴他,有邀功的姿態。

  姜俞這才表現出很有興趣的樣子,問:「兼職?在哪裡?」

  「對對對,就是兼職,麗姐就是這麼說的。地方很近,就在旁邊的學校,我今天去看的時候,好多年輕人啊,有很多很漂亮的女生,都是學校里的學生,身上還香香的,笑容也甜甜的,和我今天和的那杯奶茶一樣甜。」

  姜楊開心得眼睛都笑沒了,雖然那些香香的味道他聞不慣,但是姑娘們長得好看,也是可以賞心悅目。

  「......」姜俞當然不知道他腦海裡的想法,捕捉到出現過兩次的名字,揚眉反問:「麗姐?」

  「嗯,就是今天答應收我的那個人,是奶茶店老闆,她人很好,說話溫溫柔柔的。」姜楊身體恢復後第一次深入接觸到了除姜俞以外的人,很新奇,有人願意和他說話,他就爬鼻子撓臉的,逗得大家歡樂不停。

  「嗯。」姜俞點頭,其實沒料到他會對找工作這麼上心,還真的有人願意要他。雖然比上剛開始生活技能為零那會兒已經提高不少,超越了完全白痴的階段,但和能夠在社會上存活下來是兩回事,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他心裡其實是矛盾的,以姜楊現在的狀態出去混,做再簡單的事情,吃虧都是必然的。不過反過來講,吃虧又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畢竟吃虧最長腦子,姜楊很需要。

  「那你好好做。」姜俞本來一心想看電視,突然興趣缺缺,起身準備回房間,末了還是覺得不妥,走到門口時想叮囑一句,站在原地想來想去,半晌,都沒想出該說點什麼。

  又看見姜楊一臉蒙蔽地望著他,他覺得無形之中被嗆了一下,人再怎麼樣都這麼大個人了,學校附近都是學生,難道還能被騙了不成,最終放棄說話,進了臥室關上門。

  這時候的姜俞,完全沒有意識到,之所以心裡不舒服,不是因為姜楊適不適合出去工作的問題,而是對他口裡念出其他人名字感到刺耳。

  當然,更不會知道,這些都只是因為自己想把姜楊這份巧妙的偶然佔為獨有,屬於他一個人而已。

  15

  「姜楊,女生宿舍十三棟門口,騎車小心!」

  「知道了,麗姐。」姜楊接過打包好的奶茶掛在電動車龍頭上,修長的腿抬跨上去,鑰匙扭開電源,啓動車子,動作一氣呵成。

  電動車是奶茶店專用外賣的,騎車技能也是現學的,人少還好,人多心底多少有點虛。所幸校園大,路也不止一條,有時候趕在下課高峰期,經常都是這條路人滿擁擠,就轉個彎另找一條走。

  身後一同做事的女生對著姜楊削挺遠去的背影嘖嘖感嘆:「這顏值,多少年才會碰見一個。姐,你把他留下,是因為帥得慘絕人寰,有助於吸引兩性!?哦不對不對,吸引顧客吧?!」

  被稱為姐的人就是何麗,三十來歲,個子嬌小,典型南方女人,很接地氣,愛開玩笑,看著是個文藝青年,一個人打理起這家奶茶店來毫不含糊。

  何麗正在清算本週業績,旁邊的人存在感太強,不得不抬高眼簾瞥了那道逆行在人流中的背影,她早已經過了對著小正太花痴的年紀,絲毫不受身邊人的影響,冷靜地說:「膚白貌美,性格好,他這種類型,肯定受女生喜歡,你不就一個例子嗎?」

  自從姜楊到這裡上班,生意確實好了挺多。尤其是女生,到這裡來第一件事不是選擇喝什麼,而是東看看西看看,討論的東西可謂顯而易見了。

  就像剛剛打電話訂外賣的,指明要姜楊送,她也是頭一次遇見送個外賣還挑人的,果然異性相吸。

  何麗敲戳了下旁邊店員的胳膊,嫌棄她:「乾嘛呢,人家小楊不是靠顏值,是靠幹勁吃飯的。趕緊做事,來客人了!」 女生叫林蘭,年輕人,看起來和學校里大學生差不了幾歲,是輟學出來打工掙錢,話多愛笑,大大咧咧的個性。

  「哎,」林蘭搖頭,默默嘖舌,惋惜呀惋惜:「長得好,性格好,嘴還甜,這種人最後一般都不是自己的,膜拜遠觀,頂多臆想一下,況且能認識就已經不錯了。」

  何麗:「……」

  ……

  「我要一杯芒果布丁。」

  「哎哎您好,請稍等一下。」

  打扮得青春靚麗的女學生點好餐後,望瞭望周圍,突然悄咪咪斂了聲音:「那個…我想問問你們店裡有個新來的很帥的男生,可以給我微信嗎?」

  林蘭滿臉八卦,然後眯眼微笑,一副「我懂」的樣子:「你得問他,我們也沒有,不過他現在不在,送外賣去了。」

  芒果布丁很快就完成,旁邊一起來的女生無奈:「那我們是等等,還是下次來?」

  「下次吧。」

  ……

  她們走後林蘭驚恐,一張大臉誇張得變樣,現在女孩都這麼直接大膽了嗎?!

  姜楊回來後就被她拉住,然後聽她在一旁模稜兩可地激動敘述,說得唾沫星子亂飛也沒聽出個大概,只是一貫風度讓他面帶微笑,禮貌地聽完了全程。

  實則心裡在悄悄為下一單外賣傻樂。

  下一單外賣地址在姜俞醫院附近,等他送過去接近五點,正巧是平時下班時間。這樣他就可以不回店裡,順便故意路過一下姜俞辦公室。

  「好了,注意飲食就行了,沒什麼大問題。」姜俞看了病人早上的復查報告單。

  「謝謝姜醫生。」

  姜俞目送病人出門,電腦上顯示的等待數量為零,今天也沒有查房的班,這意味著他忙完了。

  門口晃過一道身影,只需一眼姜俞就知道是誰,他看了看時間,五點十分。

  還沒等他開口叫人進來,門邊就露出一顆腦袋,咧嘴笑開,牙齒尤其整齊白淨:「哥。」

  「是送外賣,還是沒上班?」姜俞問。

  「哎呀什麼都逃不過哥的法眼,是送外賣,順便下班,反正近,就來看看你。我可是分分秒秒都想著你呢哥,現在沒人了吧?」

  姜楊換了自己的衣服,雖然店距離這邊隔得不遠,公交車太慢,為了拼個好評,打出租車趕過來的,他眼睛掃了兩圈,自覺走進來,一臉諂媚相。

  「不排除搭便車的嫌疑。」姜俞沒有看他,對著電腦錄入資料,邊打字邊玩笑說道。

  姜楊湊到他跟前,趴在桌上高舉三指,嚴肅反駁:「真的是送外賣,就在醫院出門左轉第二個紅綠燈口子,對街過去數七家的衣服店,賣女裝,店名叫什麼牌,一共三杯,兩女一男。」

  一口氣交待得連渣都不剩,姜俞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繼而啼笑皆非,童心未泯的幼稚保證與近在眼前這張精緻的臉大相徑庭,只不過在他聽來卻是得了另一番樂趣:「好了,要坐便車還得等一會兒,你先出去到處走走。」

  「不要,我就在這裡,我是因為你在這裡我才來醫院的,又不是因為醫院在這裡,我才來醫院的。」姜楊走到他身後,為他捏肩捶背,驀地低頭在他耳邊輕輕喊了一聲:「哥?」

  姜俞習慣了他隨心所欲總愛亂放的手,在心裡莫名回味這半真半假的話,猝不及防耳邊被一陣陣溫熱的氣息包裹,噴灑在他的肌膚,一股淡淡的酥癢從耳廓傳到心裡,再過渡到呼吸,他稍微避開一些,不自在地接話:「說。」

  「我真的沒想來搭便車。」

  「……」

  16

  姜俞挪了挪肩膀,示意他把手拿下去,明明一個玩笑開頭,到最後自己心底深處那般較真勁兒被他挑起,哼笑:「不管是不是,你待會都得搭我的車回去。」

  姜楊蒙圈:「啊?」

  以前這種時候,姜俞對他都是直接熟視無睹,很少和他拈斤播兩,更別說像現在這樣置氣鬥嘴。興許是平時太過不苟言笑,這樣的姜俞,他竟然覺得有點可愛。

  姜楊嗚嗚兩聲:「哥你是欺負我沒車。」

  姜俞心想可不就是這樣,正準備說出來,就看見門口又站著一個人,手裡還提著一口袋東西,讓他欲言又止。

  是姜平。

  姜平一隻手插在口袋,散漫無忌地走進來,把一提東西重重往桌上一丟,平淡開口:「我媽讓我給你拿過來的。」

  姜楊第一次看見有人對姜俞的態度這麼惡劣,哪怕僅僅是語氣過分了點,他也有種自家細心呵護的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心裡有些小情緒。

  倒是姜俞習慣了姜平這副目中無人的德行。對於姜平,與其說是厭惡,不如更貼切來講是厭倦,他心裡沒有給姜平留一點位置,就算有,也是一潭死水,激不起任何風浪。

  平平應了一聲:「嗯。」

  姜楊故意粘上姜俞肩膀一般:「哥,這位是?」

  其實人精如姜楊怎麼可能就認不出,這就是上次吃飯時,跟在後頭時不時偷看姜俞的年輕人,也就是所謂的表弟。

  可兩人之間的氣氛水火不容,怎麼看怎麼冷,上次打招呼,姜俞好像沒和這人說一句話。

  他忽然想起姜俞把他帶回家之前的一句話————如果我就是那個不要弟弟的哥哥呢。

  「我姑母的兒子,你見過的。」姜俞隨口介紹了一下,不想多說。

  「喔。」姜楊笑,眉眼彎彎:「你好,我叫姜楊,他的弟弟。」

  他說完話,還動手搖晃了一下,導致姜俞整個上半身都跟著一起前前後後。姜俞覺得這個動作讓他變得和姜楊一樣傻,內心扶額,簡直是有恃無恐,卻沒有掙脫,面上平靜無常。

  姜平和姜俞生活過幾年,同一個屋檐,抬頭不見低頭見,自以為把對方的血肉都肢解得透徹。

  在他眼裡,姜俞冷漠,惡毒,假惺惺,面上寄人籬下,忍氣吞聲的模樣讓姜華蓉更加疼惜,實則兩面三刀,在暗地裡是唇槍舌劍,逮著空給他使絆子,報復他。

  小時候太偏激,只覺得放他媽狗屁!這人有什麼臉報復他!白吃白住的,受點委屈怎麼了?!

  現在他們都是二十幾歲的人,複雜棘手的人事接踵而至,明面上的排斥太過憤世嫉俗,學會了不動聲色,他以為如今兩個人仍舊是相看生厭,卻漸漸發現,分開的這些年,姜俞已經不是當初的姜俞了。

  這幾年饒是為數不多的碰面,哪怕他表現出似有若無的敵意,也不能勾對方任何一絲波瀾。姜俞的雲淡風輕,讓他感到自己的拳頭砸在一團棉花上,深深無力感從心頭湧上,轉而為更濃烈地鄙夷不屑。

  比如現在,他以為姜俞會掙開那雙肆無忌憚的手,結果面上幾不可見地縱容讓他始料未及。

  他很少見到姜俞這麼和人親密自然地接觸,八九年的空白太大,以至於他同姜俞有太多點錯開在平行線。

  看向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弟弟」,這副面孔無法不讓人注意,不論上次還是此刻,笑容是在燦爛可掬,姜平愣了愣,抿嘴瞥了一眼姜楊,沒說話。

  興許是他的眼神太過露骨,姜俞臉色一冷。

  吃了個冷門羹姜楊也不介意,繞到桌子邊上,好奇問:「好香,是什麼啊這個?」

  不出意外應該是姜華蓉自己做的醃菜滷菜,每年都會做,做了就會給他送過來,有時候是自己回去拿,有時候叫姜平帶來,像今天這樣。

  姜俞溫聲道:「好吃的。」

  「看來今晚不用我做飯了。」

  正打算離開的姜平聽見這句話,抬起的腳步又放下,表情變化莫測,總覺得哪裡彆扭,忍不住問:「你們…住一起?」

  冷不丁的一句讓姜楊眨眨眼,天真無害:「對啊。」

  姜平想起剛才兩人親密態度,和姜俞眉間斂融掉的七分冰霜,不知道想到了哪裡,臉色由黑轉青,再變白,不可思議地看著姜俞:「你還真是個變態。」

  彷彿氣極,摔門而去。

  這下姜楊又驚諤了,囁嚅道:「也不至於變態吧?」又問姜俞:「哥,你以前和他有仇啊?」他不清楚姜俞的往事,不知道這兩人發生過什麼。

  「對啊,年輕氣盛,有朋友就會有仇人。」

  「醃豆芽,豆角,還有芥菜梗,可以早上吃。」

  「芹菜,白菜和辣椒可以煮面,用來攪拌調料也不錯。」

  「鹵牛肉,還有你最愛的豬蹄,今晚吃這個。」

  「哎,哥,原來你喜歡這些,等吃完了,我給你做,別麻煩姑母了。」

  到家後姜楊游刃有餘地把口袋里的東西一一分門別類,姜楊一邊整理到冰箱一邊碎碎念,時不時還咽口水。

  姜俞在一旁看著。

  以前每次都是胡亂揉進去,自從姜楊來了,廚房才有了油煙氣。此時這個人嘴裡叨念出來的每一個字,都為整間房子添了斑斕與生機。

  他突然有些貪婪。

  今天的一切發生得都太平常,也太巧妙。

  姜楊的出現把姜平一掌拍成了小白鼠。

  宰割這只小白鼠,點滴解剖,劃開,讓那幾年和這幾個月密切重合,再抽出。

  狹路相逢勇者勝。

  群居太過鋒利孤獨,而姜楊帶給他的,是有趣,平凡,柔和,以及溫暖。

  絞盡腦汁的神經一瞬間醍醐灌頂,腦海中川流不息的動脈清醒而又歡雀。

  這是家的感覺。

  17

  初春新時,校園青綠,在狹長的小道上形成一路風景。

  「靠!快看,西街那家奶茶店新來的小哥,就是他,長得好帥啊啊啊。」

  「臥槽是啊,我也聽說了,第一回見真人。你看那側臉,那鼻梁,那一張一合的嘴唇,哎呀媽呀老性感了,校草也給比下去了。」

  「正好碰上,去要個微信?!」

  「喲喲嘖嘖,你懂我噢!」

  「走走走走!!!」

  這邊兩位女生按捺不住地花痴著,那頭姜楊並沒有任何察覺,他送完奶茶,發起電動車準備掉頭往回走。

  只是車子來不及加速,對面直線走來兩位女孩,眼看她們沒有讓路的意思,猛地剎住車。

  「不好意思,新手上路,難免出現狀況,沒嚇著吧?」

  姜楊巧舌如簧,把錯往自己身上攬。這是何麗教他的,身上印有奶茶店標誌的制服,代表了奶茶形象,管住自己就是為店爭光。

  姑娘們情緒熱烈:「嚇著了。」

  「……」姜楊無語,明明是你們不長眼睛自己湊過來的好嗎?!面上笑容不減,只是有點僵硬,「那真對不起。」

  「沒事沒事,可以要個微信號嗎?」姑娘殷切期待。

  「啊對,我手機信號是有一點微弱。」風太大,姜楊不確定自己是否聽清楚,抱歉笑笑:「不好意思,我趕著回去上班。」說完就借道,逃離現場了。

  兩位姑娘:?!手機信號什麼鬼?小帥哥是和預想中的不一樣。

  姜楊的工作很簡單,說白了就是體力活,送餐,打掃,收拾,搬東西,偶爾忙也會被叫幫客人點餐收銀。至於動手做奶茶一事,正在培訓階段,沒過考核期,不宜正式上崗。

  何麗原話是這麼說的:「我們雖然店小,假正經也是正經,味道是店之根本,得重視,啊,小楊,多學學,再上。」

  她話里有安慰鼓勵之意,姜楊聽得出,可是他根沒想這麼多,他來為的是十五塊,不挑剔幹什麼活,一個小時十五塊,幹什麼都是乾。

  中午不休息,輪流吃飯,恰好和林蘭一起。姜楊想起早上校園裡的一幕,沒聽她念叨什麼,扒了幾口飯,斟酌再三問:「蘭蘭,你知道微信號是什麼嗎?」

  他記憶全失,生活中幾乎所有事情都得從第一步開始,生存技能現學,到目前為止,正常維持交流沒有問題,但是人生百態難免有疏忽的地方。比如早上那個女生說的微信號,他就不知道是什麼,姜俞也沒有提到過。

  林蘭差點把嘴裡的飯噴出來,嗆在喉嚨,抓起桌上的湯狂灌,劇烈咳了幾下才緩過來,隨後瞪大雙眼,不可思議盯著他。

  姜楊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一時間莫名其妙:「怎麼了?」

  「你不知道?」

  「對啊。」

  「你不知道?」

  「對…對啊。」

  「你是原始人嗎?」

  姜楊一愣:「什麼是原始人?」

  「……」

  ——————

  姜俞身為外科醫生,主要專研於肝膽,肛腸,泌尿這幾塊,因為骨科比較平常,也有一定研究。起初入行時認為這是一個很尷尬的位置,遇到一些隱秘地方的檢查,不管男女,都讓他下不去手。後來見多識廣,擺正心態,平和對待每一種病因,現在已經能做到面不紅心不跳,穩如泰山。

  「把腿張開。」姜俞淡淡命令趴在床上的男孩,戴著一次性手套的手分開有些發紅的臀部,另一隻手拿著醫用棉簽試圖進入。

  「唔!」男孩似乎痛極不忍,難受地呻吟著,在棉簽觸碰到那個緊密位置一瞬間夾緊了臀部。

  「放鬆。」

  姜俞並沒有因為他的痛苦而停止,把握力度,把棉簽插進去。趴著的人沒有再出聲,腦袋埋在自己的手臂,表面沒有異樣,但是姜俞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這麼能忍。

  腰臀上各種深淺紅印映入眼簾,姜俞面不改色,輕輕搗了搗棉簽,抽出來在燈下照了一遍。

  「好了,把褲子穿上再出來。」說完脫下手套,順手把棉簽一起丟進垃圾桶,掀起簾子走出去。

  結束了,趴著的人松了口氣,忍著後面的不適套上褲子,整理好歪亂的儀容,臉色通紅,不知道是被疼的,還是因為剛才的檢查而羞恥的。

  拉扯圍巾擋住自己,咬著唇走到姜俞對面,凳子就在面前,他卻沒有坐,神情有些不自在,似乎難以啓齒:「醫生,我這個…有沒有問題?」

  姜俞鎮定自若:「使用過度,肛周外翻紅腫,肛內出血。」

  他打量面前這位病人,或者說,這位少年,戴著帽子,圍巾遮住半張臉,露出來的部分看得出是白白嫩嫩的,不知道有沒有十八歲:「成年了嗎?」

  少年不敢看他,忸怩說道:「二十了。」

  姜俞點頭,心知肚明造成那種情形的原因,不過是狂歡縱慾的後果而已。這樣的病人他遇到不少,男人與男人交纏,陰莖與腸壁摩擦,前列腺高潮。

  道理他都懂,但仍然好奇,真能爽嗎?

  他想起了姜楊。那副傷痕累累遮掩下的軀體,也是這般白皙稚嫩……

  姜楊走神,有點尷尬,很快回過神來,對著電腦啪嗒啪嗒打字,一邊敲鍵盤一邊說:「內用外敷,一個星期內禁止性事,吃清淡點,你現在這樣上大便會很痛苦。」

  少年臉很紅,眼眶濕潤,快要哭出來。姜俞一轉頭就發現了,不知道他這副表情是什麼意思,看他害怕的樣子,肯定第一次,第一次就這麼瘋狂。忍不住嚇嚇他:「記住一個星期,不然會導致脫肛,脫肛你應該知道吧,就是腸子從後面跑出一截。」

  果然,少年立馬撲撲掉眼淚了。

  「……」

  —————

  18

  開車到半路,姜俞打包了份蹄花湯回去。自上次被某人灑了一地,還是頭一回光顧。到家時發現姜楊破天荒沒有比他先回來,正要打電話問問,門口就傳來響動。

  姜楊打開門看見人,一喜:「哥,你回來了啊,我是不是晚了。」他揚了揚手裡提著的奶茶,有些得意道:「第一次做,給你嘗嘗。」

  「我買了蹄花湯,冰箱里還有早上的剩菜,隨便吃點。」姜俞關上冰箱,脫下外套,隨手掛在沙發靠上。

  「好好,先喝這個,不然涼了。」姜楊換好鞋,走到客廳獻寶似的為他插好吸管,送到他嘴邊,待他喝下一口,眼神緊張閃亮:「怎麼樣?」

  「有點甜。」姜俞從他手裡接過來,又吸了一口,他平時很少碰這些東西,不健康,最主要是沒有這個需求,提不起興趣,年輕人追捧的娛樂生活。

  姜楊皺眉,囁嚅:「果糖放多了嗎,我記得你喜歡甜食來著。」

  正在喝奶茶的人略微意外,輕咳一聲:「好喝。」

  姜楊轉陰為晴,笑得歡天喜地。

  蹄花湯里放了海帶和雪豆,嚼起來溶乎乎的,很黏口,味特別香,姜俞吃飯時隨意提了一句:「今天很忙嗎?」

  姜楊正啃著蹄花,聽見他問,幾下啃完了,因為太使勁,硬邦邦的骨頭磕得他牙齒生疼:「嗯,不忙,我學了到好東西,待會說,這蹄花太好吃了,難怪你這麼喜歡,百吃不厭。」說著又輕車熟路拿過他的碗,專心挑起蔥花。

  姜俞習慣了他故作姿態,也不見得這人能有多神秘的遭遇,卻因為他的動作嘴角微翹。

  他不喜歡吃蔥,湯里加蔥在他看來是必不可少,自姜楊來後,挑蔥花兒的事就沒再自己動過手,不是他變懶了,姜楊的動作總是先他一步。

  儘管早已經習慣這種模式,心裡面還是禁不住一暖,好像對方是姜楊,就顯得理所當然。

  重新遞過來後,湯被他一口一口喝完。飯後看書容易積食,姜俞圍著屋裡轉了一圈,最後走到陽台眺望。

  遠處萬家燈火通明,近在眼前是盆栽新芽,偶爾姜楊洗碗的瓷器碰撞聲從廚房叮叮噹噹傳出。

  春風微燥,心情微漾。

  難得滿足的時刻。

  洗好碗出來,姜楊就坐在沙發上,捧著個手機噠噠噠敲不停,嘴裡喊道:「哥——快來!!」

  姜俞從陽台走過來,坐下把電視打開,問:「怎麼?」

  「我加你了,快同意!!」姜俞頭也不抬。

  「什麼加我?」

  「微信。」

  姜俞打開微信,發現「通訊錄」一欄果然有新提醒,新的朋友裡面顯示兩個字——姜楊。

  請求添加為好友。

  當時保存號碼的時候,不知道該備注什麼,糾結半天覺得自己太無聊,胡亂瞎編的名字也是名字。

  「還會玩微信了。」姜楊調侃。

  姜楊眼睛從手機里鑽出來,想了想,說:「嗯,今天有兩個女孩子故意碰我的車,還問我要微信號,我不懂,也沒有,多丟臉吶!就問蘭蘭了。」

  蘭蘭是他一起在奶茶店工作的女孩,姜楊提過很多次。幾乎每天晚上吃了飯,他都會津津樂道分享這一天遇見的人和事,什麼蘭蘭麗姐,小劉小王,同事顧客,只要發生了好玩好笑的,都樂此不疲。

  剛開始姜俞還喜聞樂見,直到從姜楊嘴裡冒出越來越多的人,到現在竟然還有要聯繫方式的女孩,心裡突然有股無名火,怎麼來的自己他也不知道。

  「恩。」他淡道。

  姜楊:「還有微博,臉書啊推特啊什麼的。不過好奇怪,這些東西本來不說我是不知道的,她一說,我就覺得特別熟悉。接受我啊哥。」

  那一晚上姜楊除了讓他同意請求,都沒怎麼說話。平時這個時候是姜楊天花亂墜嘰喳不停的時間,今天找到其他事情做突然一下子沈默,姜俞有些不適應,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電視里放了什麼他也半懂不懂的,索性關掉起身,忍不住說:「早點休息。」

  姜楊頭也不抬,胡亂回答:「知道了。」

  姜俞鬱悶,他想到了新聞裡播報的網癮少年。

  洗了個澡也不想再看書,早早躺下了。這一邊的姜楊卻不知看到了什麼,夜不能寐,好不容易睡著了,第二天起來卻感受到內褲黏濕濕的,蹬了一下被子,又煩躁地扒拉了頭髮,偷偷洗了。

  —————

  姜華蓉電話打過來時,姜俞剛診斷完一個病人。他刮掉了電話,下班後才打過去,問候幾句。那邊姜華蓉猶豫不定,半天後才表達清楚意思,是擔心他找對象一事。

  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讓姜俞愣了愣,問她怎麼想到這裡,還補充一句自己暫時沒考慮這些事,

  那邊又說年紀不小,該穩定下來,接著又說了幾句話,聲音太模糊,他沒聽清楚。

  只最後一句,讓他頓在原地。

  ———你不要喜歡男孩子。

  定是在醫院那天,唯恐他不亂的姜平誤會他和姜楊,可想而知回去是怎樣誇張敘述了一番,讓姜華蓉打電話過來,語氣幾乎算得上乞求。

  「姑母一個好朋友,有個女兒,比你小幾歲,要不要見見?」姜華蓉小心詢問。

  「我暫時———」姜俞想拒絕。

  「小俞。」沒說完的話被打斷,溫柔的聲音低得快要哭出來一般。

  姜楊嘆了口,轉而說道:「好。」

  19

  後來姜華蓉又打過來一次,高高興興告訴他見面的日子定在週末,讓他屆時穿得體面些,給女孩子就一個好印象。這時候再來拒絕太無力,姜俞只好無奈應下。

  其實對他來說,是男是女都無所謂,只是比起即將要面對的女孩子,如果對方是姜楊,可能會更能讓他接受。

  姜俞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和姜楊說一聲,只是心底另一處又不願意讓他知道,反正這事兒不能成,說與不說都一樣,省得那人亂給他出餿主意。

  一想到姜楊有可能比他還激動,就有點不是滋味。至於產生這種心理的原因,還來不及細想,那邊姜楊越來越明顯的反常,讓他不得不注意到。

  也許是在奶茶店工作了大半個月,接觸的人多了,說話做事柔韌度平衡不少,腦子是長了點,但是情緒表達尺度在姜俞看來,還是涇渭分明,一目瞭然。

  以前的姜楊是什麼樣的人,他不知道,但自認識這個人起,一言一笑都不會故意隱藏,所有的慾望和目的都不言而喻,刻畫在臉上,包括感恩,積極,私慾,和…改變。

  到底是哪裡不同尋常?

  太緘默,太深切,太陌生。

  總是偷看他,等視線相對時,又立馬別開眼睛。

  和上次因為找工作而懨懨焦躁的狀態不一樣,和以前小心而又大膽地討好他時也不同。

  姜俞莫名,是他做了錯事?還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會吃人嗎,你突然這麼怕我。」他問。

  姜楊一怔,一直埋著的腦袋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猛地搖頭。

  要不是初春,微寒天氣穿著稍厚,他感覺都能看見姜楊因為神經緊繃的肌肉,時刻不得放鬆。甚至認為姜楊腦袋里放了一根弦,這根弦已經拉扯到最大限度,哪怕再多一分毫力氣,都會崩斷。

  —————

  姜楊也不知道自己在彆扭哪點。

  那晚上在手機看到的畫面一直在腦海揮之不去。兩個赤身裸體的男人四肢交纏,和像女人一樣的呻吟聲。他從來不知道,男人和男人還能這樣親密結合,後面那個地方,不是用來上大便的嗎?

  當晚便很好的應證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句話。

  他夢見自己大張著腿被人壓在身下,又硬又熱的性器在他後穴里進出,強烈的快感猛烈衝擊著他,一下一下狠狠進入讓他靈魂被撞出了身體,輕飄飄的魂魄攏寥在一出,站在旁邊成了旁觀者。

  於是他看見一個白淨細瘦的男人趴在床上,臀縫間一根粗大性器劇烈抽插著,無盡的喘息讓曖昧充盈整個房間。不自覺又往前走了幾步,想看清身上動作的是誰,然後他驚恐地發現,那個正在辛勤耕耘的人,竟然是姜俞。

  倏而從夢里驚醒,滿頭大汗,伸手向下體一摸,底褲上果然黏乎濕潤,爬起來偷偷洗了。

  接連幾天他都做著同樣的春夢,和姜俞抵死瘋狂。他無法直視對方,又忍不住去看他,在看與不看間,心裡的情緒已經千變萬化。

  姜俞問他是不是害怕,是這樣嗎?

  第二天不上班,姜俞早上就起得晚,意外發現姜楊也在。

  「怎麼沒去店裡?」姜俞問。

  「嗯,我煮了燕麥薏仁粥。」姜楊看他睡醒,就去廚房盛了兩碗,用碟子各夾了幾份醃菜,又把剛炒的鳳尾端上來。

  姜俞又問了一遍。

  姜楊沈默半晌,硬著頭皮與他視線接觸:「我也是需要休息的嘛哥,我連續工作半個月了啊。」

  他才不會說,我是因為你休假,我才休假的。

  大概是太久沒有這樣對視,又或者對面投來的眼神太過專注,等姜俞把這句話說完,耳根都紅了起來。

  姜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按道理講姜楊是個大人了,應該有自己的隱私和圈子。除開兩個人相處的幾個月,其他的幾十年人生本就和他毫無關係。甚至不姓姜也不姓楊,之所以沾了同姓,也不過是人為,一個代號而已。

  真要說這些改變是因為沈迷網絡,又太飄渺,倒不如說,姜楊在等待著什麼。

  他一邊想著姜俞是個獨立的人,又一邊暗暗告訴自己這個人再如何獨立,好歹是自己意願撿回來的,怕他真遇上什麼事,也不拐彎抹角繞路子,直接問出口:「出什麼事了嗎?被你店長罵了?」

  等待什麼呢?他不想再陪他打啞謎。

  回答他是搖頭。

  姜俞沒再問,拿一個包子咬了一口:「對了,中午我得出去一趟,不用等我吃飯。」

  姜楊本來就是因為他不去上班的,聽他這麼說不由一愣:「要去哪裡?」

  姜俞又喝了一口粥:「見個朋友,」原本打算是點到為止,此刻又忍不住補充一句:「算是相親,是個女孩。」

  他盯著對面的人,眼睛都沒眨一下。

  姜楊張了張口,突然說不出話來,他想問相親是什麼意思,一瞬間又不言而喻,身體血液都開始倒流,面前精心準備的粥即便再溫軟,也喝不下了。

  為什麼,這麼難受呢?

  20

  漉水市,季家。

  饒是季瀾這個人貫常於處變不驚,聽了這消息也不由愕然,些許激動:「找到了?」

  「是,坐標顯示余九市,是在一所市高校論壇上搜索到的,照片很模糊,下頭的人不太確定,我就去了一趟。」

  「怎麼樣?」季瀾沈聲問。

  「確實是他,在一家奶茶店幫忙,不過…」說話的人頓了一下,似有顧慮,不知該不該講。

  「說。」

  「他住在一個醫生家裡。」

  「哦?」季瀾反問,卻沒再繼續追問下去,「他沒看見你吧?」

  「沒有,我隔得遠。」

  季瀾點頭:「派兩個人跟著他,我要隨時知道他的情況,由你親自監督。」

  「老闆,用不用…?」

  季瀾擺手:「暫時不要去驚動他,等這邊結束了,我親自過去一趟。」

  「知道了。」

  —————

  姜楊沈默地看著人離開,就連對方給他打招呼,也沒有像以往那樣積極回應。

  不就是吃個飯,穿得那麼光鮮逼人幹什麼?不看看這麼冷的天,也不怕凍著!

  幾股血流衝集直上,腦子一熱,突然盤旋出一個想法,僅僅糾結幾秒,就抓起外套衝了出去。

  西餐廳。

  「要吃點什麼?」姜俞禮貌問。

  「都行。」回答他的是一道年輕俏皮的聲音,聲音的主人笑得很甜,從嘴角彎到了眉眼,兩頰的小梨渦漩可愛小巧。

  她正是姜華蓉介紹的那個女生,段蘇芹。

  燦爛的笑容讓姜俞想起了姜楊,不過很快整理好心緒,把菜單遞給她。

  看得出來段蘇芹是第一次這樣與人吃飯,相比起姜俞的淡定顯得稍顯無措和害羞。兩個人點完餐後,一時無話,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你是醫生,工作很累吧?」段蘇芹開口。

  「每個職業都需要慢慢適應,習慣後就好。」姜俞很客氣。

  「噢。」段蘇芹一顰一笑都很討人喜歡,眨眨眼:「你猜我是做什麼的?」

  姜俞沒想到她這麼活潑直白,試探地說:「是什麼?」

  「你猜猜看。」

  姜俞抱歉笑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他腦海中全是剛才出門時姜楊那副低沈懈怠的樣子,只要一想到可能是在惱怒自己和女孩子見面,他就不禁眉眼飛動。

  所謂一個答案,近在眼前。

  「段小姐,我想我必須說清楚,這次出來吃飯是因為答應了家裡的長輩,對於我個人而言,可能要讓段小姐失望了。」

  段蘇芹的笑容有些僵:「什麼?」

  ———————

  姜楊沒有直接跟到裡面去。

  於是就有了這麼一副奇怪的畫面。

  一個氣質出眾的男孩就這麼偷偷摸摸地站在一家餐廳玻璃門外,不顧別人的指點,緊緊注視著裡面的某一處,整張臉扭曲得咬牙切齒,嗔怒憤懣。

  選的位置不容易被那兩人發現,姜俞背對著他,能看到那個女生比太陽還刺眼的笑容,可是,真的很好看啊。

  從他這個角度,這場見面大概很愉快,只要一想到姜俞對著那個女生笑,說不定還會帶著她回家,一起吃飯,一起睡覺,姜楊的心裡就揪成一團,酸得牙齒都快掉了。

  他潛意識里,已經把姜俞的家當成兩個人共同生活的地方,那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只能有他們兩個人。

  有什麼東西在心裡濃郁蔓延,心跳突然瘋狂顫抖起來,真切得彷彿下一秒就要呼之欲出,轉眼間卻又模糊到抓不住,

  在門口徘徊許久,再一次下定決心,儘管思緒混淆,儘管不知道進去該乾嘛,也不知道事後該如何交代,但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毅然決然地走進去。

  快刀斬亂麻。

  像赴戰場,又像奪天下。

  「你說什麼?」段蘇芹沒了來時的笑容,睜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姜俞的聲音沈穩而有力:「我有喜歡的人了,就在剛剛知道的,是一個很可愛的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段蘇芹臉色很難看。

  「我相信段小姐已經聽明白了。」姜俞客氣地一笑。

  段蘇芹之所以惱羞成怒,是因為她對姜俞很有好感,欣喜半路這人告訴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還是在剛才想明白的,所以這頓飯就是為了戲弄她嗎?

  她還來不及表達自己的怒氣,姜俞身後一個高挑俊逸的男人走到餐桌旁,咬著牙委屈叫了聲:「哥。」

  姜俞一顆心驀地飄蕩起來。

  心中正想著的人就這樣出現在面前,他猝不及防,心意豁然開朗後,驚喜和滿足浸入四肢百骸,五臟六腑的經脈都開始急促跳動,哪裡還有剛才對著段蘇芹的疏離樣子。

  姜楊當然沒注意到他情緒變化,只顧著把剛開始由衝動支配思想的行為進行到底,坐下來用三個人都可以聽到的聲音,面不改色地控訴道:「你每天晚上都在我身體里進出,白天就和其他女人面對面吃飯,是我沒伺候好你嗎?」

  ……

  姜俞差點打翻了桌上的咖啡。

  怔愣之間姜楊已經在他旁邊坐下,牽住他的手。用眼神詢問他,那眼睛里篤定得就像這件事真實存在一般。

  他默契懂了他的目的,沒有回絕,也反手握住他,然後去看對面的女人,無聲無息中,一切都變得不言而喻。

  姜楊稍驚,心底飽滿歡喜起來,扣住他的指尖有些用力,看向段蘇芹的眼神帶了些得意。

  段蘇芹沒吭聲,臉色卻慘淡蒼白,她沒想到,姜俞口口聲聲說喜歡的人,是個男的。

  她形容不出自己該是怎樣的角色坐立在此,很憤怒,很無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終還是站起身,淡笑一聲:「那祝你們幸福。」

  路過兩人身邊時,停下來轉頭對著他們頓了半晌,說:「放心吧姜先生,我不會到處宣揚這件事的。」

  到底是個善良的女孩。

  姜俞感激一笑。

  其實他是無所謂的,反正遲早都會告訴姜華蓉,誰說都一樣。

  段蘇芹走了以後,連空氣都有些停滯。姜楊一鼓作氣,等事發之後再回頭一看,才驚覺自己太過衝動。

  對方投過來疑問不解地眼神讓他坐立不安,比起剛才不顧後果的荒唐取鬧,取而代之的如何更好向姜俞交代成了他此刻最忐忑的等待。

  21

  「哥…哥。」

  姜楊支吾道,剛才的勇氣瞬間蕩然無存,想抽回依舊和姜俞扣在一起的手,卻被對方緊緊繞著,不得退開。

  他心想這下糟了,姜俞真生氣了,忽而又委屈起來,難道姜俞真的想和那個女人發生點什麼,被他打擾了,所以才怪他的嗎?

  姜俞拷問:「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儘管姜楊平時總是妄為到無形,他也沒想到,這人竟然折騰著跟了過來。

  他的眼眸深邃趣味,晦暗不清,姜楊覺得手心捏出了汗,老老實實道:「我打擾了你和一個女孩約會吃飯。」

  「……」姜俞無語,接著不急不緩地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姜楊咬著嘴唇,不敢看他,也不敢說實話。

  「嗯?」

  緊追不捨,握住他的手有些用力,勢必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姜楊被他逼得避無可避,妥協似的自暴自棄:「我就是不想你和女人見面,更不要你和她過一輩子,我就是心裡難受,怎麼能讓我不難受,我就怎麼做。」

  他沮喪,埋著頭,一口氣把話說完,

  這個回答還算讓人滿意,姜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松開手,站起身:「走吧。」

  姜楊一頭霧水,這就完了?

  「哥,你不生我氣啊?」

  「我為什麼要生你氣?」姜俞反問,想起姜楊長了顆榆木腦袋,又道:「如果下次出現同樣的事情,你怎麼辦?還這麼做?」

  姜楊被他問得頓住,不樂意了,嘴巴翹得老高老高的:「哥,你那麼想找女人啊,女人會幹什麼,料理家務?我也會啊,我會做飯洗衣服,還會掙錢,你為什麼還要找其他人?難道和我住在一起,你不開心?」

  姜俞又坐下,揶揄:「你都使出渾身解數討我歡喜了,能不開心?不過你自詡為我的弟弟,可我要找的是個能陪伴一生的人,這和開心可不是一個概念。」

  「你擔心這個啊,放心哥,我肯定一輩子陪著你的,我不想離開你。」姜楊松了口氣。

  「不,我說的這個陪伴,不是住在一起,單純地吃同一頓早飯晚飯,而是像其他正常家庭的夫妻那樣,牽手,親吻,在一張床上睡覺,甚至做愛。這樣的話,你還可以嗎?」

  他像盯著一隻獵物盯著姜楊。

  姜楊愣住,他想象著那個畫面,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姜俞和其他人拉扯不清的場景,只有自己和這個人在夢里一幀幀難以抹掉的荒唐情事重新浮現出來,腦海中一個激靈,喉嚨乾澀,心跳猛烈,咽了咽口水:「可以,我都可以。」

  他無法看著姜俞對著別人溫柔,愛憐,哪怕是一句多餘的調侃,都覺得這是別人對他領域和所有物的越界。

  只能是他。

  姜俞穩住心神,窮追不棄:「想好了嗎,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只差最後一步。

  為什麼?又是為什麼。

  姜楊望著他,眼神迷蒙,似乎回答不上來這一連串棘手的為什麼。

  姜俞沒有放過他,又問了一遍:「為什麼想和我一起,為什麼願意同我親密,這不是兄弟之間,或者朋友之間能夠逾越的鴻溝。」

  姜楊突然膽怯起來,對上他的眼睛,不確定地說:「是因為…喜歡?」

  林蘭說,喜歡一個人,就是時刻想著他,想要和對方親近,天上的日月星辰都沒有這個人耀眼,是不能和別人分享的存在。

  那時候,他能想到的,就是姜俞。

  「那你喜歡我嗎?」

  姜楊這次沒有再猶豫: 「喜歡。」

  姜俞心中緊繃的弦一下子就松懈了,輕快而又酸軟,拉著他往餐廳外走去,語氣溫綿: 「好了,走吧,我們去吃東西。」

  ??姜楊被他問得暈頭轉向的,此時任他拉著自己歪歪扭扭地走出去,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為什麼要出來啊,剛才那裡就是吃飯的地方。」

  「旁邊有家老鴨湯,我想去試試。」

  ———————

  其實姜楊一直處於雲里霧裡,他不明白剛才在西餐廳那一場讓人呼吸閉窒的對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感覺自己把自己賣了?

  「你剛剛說你什麼都可以?」到家後姜俞把怔愣在門外的人拉進來,將人圈在兩手之間,抵在牆上,低聲問他。

  姜楊還沈浸在自己到底是不是被賣了的糾結中,連對方炙熱的眼神也未曾發覺,有些賭氣,道:「對啊。」

  「那你可以為我生小孩嗎?」姜俞悶聲一笑。

  姜楊的臉立馬紅了,不是因為「生小孩」,而是「為我」倆字太曖昧不清,心裡一甜,又想著氣勢上不能輸,彆扭地仰起頭,為自己扳回一局:「我只給喜歡我的人生孩子。」

  耳根飛速飄紅,粉嫩緋暈,讓人特別想咬一口。

  「那你給我生嗎?」姜俞喘氣略微急促。

  姜楊的心臟快要蹦出來,緊張到汗毛竪起,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三分膽怯,七分期證:「那你喜歡我嗎?」

  姜俞緊緊盯著他,眼裡的影子只有面前這一個人,熱烈沈穩:「喜歡。」

  一盆溫水凍成冰塊,又摩擦出火花,在身體里煙火紛揚,烈焰飛炸,燃到最後只能剩下這兩個字———喜歡。

  兩個字,已勝壓千言萬語。

  姜楊看著那一張一合的嘴唇,就是從這裡,吐出了這麼溫柔山水的愛意,他學著夢里的那個自己湊上去親了親,「你是醫生,你能讓我生,我就生。」

  即便是栽跟頭,他也認了,心甘情願。

  22

  姜俞從來沒有這麼失控過。

  上午出門時,姜楊黯然失色的神情緊絞著他的心,以至於在和段蘇芹談話時,一遍又一遍地審視自己對姜楊的態度。

  在這個家裡,作為弟弟的姜楊,和作為情人的姜楊,帶來的感覺是天差地別的。前者是溫暖,而後者,除溫暖之外,還有愛。

  溫暖和愛不一樣,他喜歡姜楊,這種喜歡和對姜華蓉的親近,也不一樣。

  他不認為自己的感情是心血來潮,姜楊這個人,是掰開了,揉碎了,一滴滴地流到他骨子裡去的。看著近在眼前的心上人,五公分的距離讓彼此溫熱的氣息蜿蜒沾染,恍惚站在夢幻的尖端。

  近似乾涸的心,自父母離去後,好像第一次開始滋潤起來。

  而此時此刻的心潮蕩漾,不是因為這個人毫無保留地說要為他生小孩,而是兩個人心意相通後仿若產生了一層奇妙空間。

  在這個空間里,有牆壁,燈光,有花草,軟榻,有他,還有姜楊,甚至連血液彷彿也湧動在一處,緩縱交織,密不可分。

  是家,也是陪伴,是孤獨與救贖的臨界點。

  以後他們在一起,不是單方面的哥哥和弟弟,不是醫生與病人,也不是救命與被救命的關係,而是可以任性,並且懂得包容的平衡,和互愛。

  姜楊就那麼對上這雙眼睛,視線源頭是比煙雨還要溫柔的眼神,讓他排山倒海地欣喜起伏,與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愛戀毫無二般,怦然難平。

  他眨眨眼,說:「哥,姜俞哥,姜醫生,你能跨越醫學障礙,讓我為你生個小寶寶,你當媽我當爸,然後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

  姜俞沒有糾正他話中故意強詞奪理的小便宜,親暱說:「我試試。」

  然後不給他一點喘息機會,直接撬開了他的唇,去勾住柔軟的舌瓣,細細品味吮吸。

  這場心動是姜俞二十八年來的第一次,唇舌相交對他來說,是陌生新奇的體驗,也是一接觸就不捨得分離的柔情蜜意。

  姜楊仰頭與他毫無縫隙地貼合著,唾沫相融,這種同樣生疏的感覺,卻讓他心臟激烈地跳動著,攀住他脖子的手臂收緊,承受著這個讓他臉紅心跳地親吻。

  姜俞是個醫生,沒吃過豬肉好歹也見過豬跑,生澀又不失章法的手指從姜楊的背脊一路往下,直到扣住腰臀,另一隻手則從前面穿到衣角下擺,游走在光滑細嫩的肌膚,掠過腹部,來到胸口,裹在掌心揉搓。

  此時發生的一切與夢中的畫面重合,只是清醒時的切身感受比能力強烈直接好幾倍,姜楊瑟縮了一下,有些閃躲。

  「先放過你。」

  姜俞當然不知道姜楊腦海中閃現出是什麼場面,只以為他還沒有準備好,難捨難分地放開那張被他吻得瀲灧紅潤的唇。

  由情到欲,再正常不過,只是他們前一秒才向對方道出真情實意,後一秒就滾上床,對姜楊來說,確實是太過急促。

  為他整理好衣服,埋在他頸邊道:「我記得家裡還有鴨肉,燉湯喝吧。」

  剛才一上車,他就改變主意,直接把車往家開了。

  「……」

  其實姜楊身心都為接下來的事準備好了,結果對方突然停下動作,不知怎的心裡小小失落起來,又不能把自己表現得太急色,現在聽他還想著喝鴨湯,扶額:「這個時候燉湯恐怕要等到半下午才能喝了,你確定嗎哥?」

  姜俞想了想,放開他,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瀏覽一圈,掃了掃姜楊的下面,眼中笑意叵測:「要不我下面給你吃,番茄煎蛋面。」

  姜楊剛才也被親吻愛撫得情動,下身微微抬頭還未消退,發現他的目光後尷尬地遮了遮自己,正以彆扭的姿勢走過來,聽話地就要準備午飯:「那我來做吧。」

  忽然轉瞬之間又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怔愣之後不由得羞惱,衝過去對著他一跳,雙腿夾在他腰側,掛在身上,是以往任何時候都沒有過地膽大妄為。

  以前怎麼沒發現姜俞原來還有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心中忍不住誹腹,卻莫名心情很好,嘴角像抹了蜜似的:「哥,其實我一直有一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你以前的另一半都是男的女的,為什麼分了,你這麼好,他們太沒眼光了。」

  姜俞拖住他的臀,顛了顛,感覺到一根東西戳著他小腹,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話,還是生理反應,身體里才消緩下去的某些因子又開始蠢蠢欲動:「老實回答你,你是我的第一個另一半。」

  不僅是讓他第一次心生愛意,和姜楊的相遇打破了他原本平靜無趣的日復一日。

  兩個人的處境看似平行,可有人為他做飯,關心,嘮叨,笑聲,生機,從平淡到波瀾,卻都是這個人帶來的。

  正因為新鮮血液的流入,才讓他的心臟,經脈,肉骨都跟著躁動起來。

  姜楊的睫毛顫了顫,「哦。」

  那根熱源好像又更硬了幾分,姜俞勉強嘆道:「下來。」

  他快要忍不了了。

  姜楊蹭了蹭,盯著他不說話。

  這是鐵了心不要命地撩撥他,姜俞眼神一沈,抱著他到臥室放在床上,隨後俯下身子,對著那雙純良不自知的黑眸,說:「都別吃面了,我們互相啃吧。」

  23

  姜楊被親得七葷八素,紅腫的乳頭和濕軟的小穴暴露在空氣中,落入了身上人的視線。剛剛被深刻拓張過的後穴吐納地收縮,無聲無息作出誘人地邀請。

  最後用手在裡面攪了攪,抽出來時還有粘膩透明的潤滑劑,剛剛特意出門買的,貼心外帶一支軟膏。姜俞呼吸又粗濃了一分,解開褲子,放出腫脹的性器,對著穴口高高挺立。

  彷彿在做無謂地掙扎:「你想好了嗎?」

  姜楊張嘴喘息,紅舌微末伸動:「什麼?」

  「在對自己過往人生都失去的情況下,想好把你交給我了嗎,也許和我在一起的你,與以前的你是互相矛盾的,這樣也願意嗎?」姜俞自認為好心提醒他。

  「哥,你不像這麼磨嘰矯情的人啊,都到這個地步,全身上下都被你看過了摸過了,就別講這麼多好吧,我猜你應該很難受了。好了,我願意,你來吧。」

  姜楊眼神迷蒙,語氣也有點飄虛,說出來的話卻無比認真。他的腿軟綿無力地搭在姜俞大腿兩側,分開到最大程度,羞恥佔據他思想的一大半,剩下的是情慾和怯意。

  他想說,至少此時此刻的我很快樂,至少現在也得到了最想要的。他想一遍又一遍道明自己的心意,又覺得這些都不如真真切切地擁有,才是最踏實最令人滿足的。

  姜俞身體里的每一處都隨著他的話沸騰起來,抬起姜楊一條白皙細長的腿掛在肩上,讓他側過身子,一個挺身就進到那個銷魂緊致的熱穴,整根沒入。

  「啊!痛!」

  姜楊沒想到這麼痛,彷彿五臟六腑都被移了位,剛才還那麼大方地讓人進來真是個傻逼,雙手抵在面前人的胸口,想讓那根罪魁禍首出去一些,哪知面前的人絲毫不受他影響,停在他身體里一動不動。

  姜俞當然不敢立馬挺動,這人總是不知天高地厚,在這種情況講這些坦誠的話無疑是給他下了一道催化劑。他讓姜楊的話給刺過了頭,激情連帶著澎湃,又讓他清醒,以殘存的理智,停下來擔心自己有沒有傷到他。

  「你看著這麼熟練,我以為你有經驗。」其實有沒有經驗姜俞當然是知道的,調侃之余不忘把手往兩個人的結合處摸了摸,一片濕滑,拿到兩人視線交集處,除了潤滑劑和混在其中的腸液,並沒有紅跡血絲,意料之中。剛才的拓張做得充分,受傷的可能性不大。

  姜俞看起來清瘦,興許是因為職業關係,平時一個人也注重保養鍛鍊身體,脫衣後身材比例算得上完美,比姜楊的皮膚不知健康了幾個度,麥色和白皙形成對比,更顯此時房間里的曖昧氛圍。

  他不再忍,掰開姜楊一邊的臀肉開始緩緩動起來,讓緊熱的小穴逐漸適應自己的尺寸。

  在此之前,姜楊對這種性愛的經驗全部來源於那幾晚上的春夢中,在夢里的每一場情事都讓他骨軟筋酥,酣暢淋灕,和現在他本來高昂鬥志的性器都被疼得疲軟下去一對比,落差太明顯。

  「唔!哈等等…」

  不屬於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在體內深淺進出,他疼痛感依舊明顯,強忍之間那裡抽插的速度加快,越來越猛烈的摩擦,能察覺到一絲異樣感覺。

  性器被擠壓排斥的力度沒那麼明顯,姜俞知道他已經漸漸容納,放開他的一條腿,改而勾住腿窩,兩個人面對面姿勢,大力開合操乾起來。

  「你慢點…慢…啊哥……」姜楊又痛又舒服,前端又挺立得老高,來回蹭在姜俞的腹部,接近沈淪邊緣,扣住他撐在床上的胳膊,忍不住乞求道。

  卻不知他這一聲「哥」更加刺激了對方,姜俞噴灑的氣息又濃郁粗糲了一分,湊到他耳垂,舔舐:「知不知道,上次有一個少年,我看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你,皮膚很白,很年輕。」

  姜楊不知道他怎麼在這種時候想到了其他人,有些吃味:「嗯啊不要說…我不喜歡…」

  「他的那個地方被操壞了,當時我就在想,你這個地方如果壞了,是不是也是這樣。」姜俞無視他的請求,說話連語氣都沒變,只是被他的動作弄得節奏不穩:「當然,得是被我操壞的。」

  放在穴內的性器突然被夾了一下,有些疼,更多的是爽。

  「不要說…混蛋……」

  姜楊一邊被他講得羞恥,一邊糾結於他口裡說的雪白少年,臉頰嫣紅如同要滴出血來:「你要操壞嗯…我就操壞,啊…乾嘛提…提別人…嗯啊…」

  後穴不禁收縮闔動,他縮得越緊,性器的摩擦就越明顯,產生的快感就越劇烈,幾番下來,倒與夢里的荒淫無度逐漸重合起來。

  他不死心,力氣虛浮,抬動小腿用腳後跟去碰姜俞的臀部,與其說「碰」,不如說是軟綿綿地敲,儘管是一朵棉花敲打石頭的力度,但這個意圖還是讓正在興頭上的姜俞蒙了蒙。

  如果他沒猜錯,姜楊這個動作是為了阻止那個剛才不願意聽的話題,一時間心裡冒出一股難以言說的滋味,這種想要刻意提醒他又無能為力地吃醋軟樣,很傻,很甜。

  「我還想說,趁勢表白一下,看來還是身體力行比較能讓你滿足。」姜俞說一不二,把他的兩條腿搭在肩上,托起渾圓飽滿的臀肉,退出來,又狠狠地插進去,和平時作為人模人樣的姜醫生雲泥之別。

  「啊!啊啊!好深…要壞了......」姜楊整個人只有上身小半部分挨著床,從腰以下要麼懸空,要麼靠姜俞承力。聽見姜俞的話後,混沌的腦袋轉了幾圈又折回來,打起精神:「什麼表白啊…我嗯啊…想聽…」

  「我還是把你操壞比較好。」姜俞不理會他的請求,不知道頂到腸壁上哪個地方,引得身下人陡然巨顫,他來了心思,重新找到那處持續快速地戳弄,樂此不疲:「舒不舒服?」

  「啊!」姜楊知道這人又開始捉弄他,一陣陣快感洶湧襲來,強忍著呻吟:「姜俞,我要聽你的表白。」

  「舒不舒服?」

  埋在體內的性器又漲大幾分,姜楊很少這麼直截了當地叫他完整名字。挑在這樣的場合,就這麼兩個字,幾乎是第一次,姜俞穩著衝動又問了一遍,接著深深頂進去。

  「啊啊!舒服...好舒服…」姜楊被逼得沒辦法,仰著頭羞赧呻吟,爽完後仍然不忘初衷:「你要說什麼啊哥……」

  好像有些急切,眼眶都紅了,氤氳迷蒙,就那麼盯著姜俞,乞求難耐。

  姜俞似乎有一點著魔了,今天這顆心跳得有多瘋狂都不夠。

  他彷彿一下子擁有了太多,多到從眼睛,從嘴巴,從發梢,從肌膚上一個個細微的血孔里溢出來,裹住他,也裹住姜楊,兩個人激烈擁抱,做愛,交纏,也不夠。

  還不夠。

  他承認自己的自私,在遇見姜楊那一刻起,他一貫的理智就被打亂得毫無章法了。不想再去在意完好的姜楊會有怎樣態度,惡心,還是嗤之以鼻,都是現在無法顧慮的。

  思考越多,想得越細,失去的就越多。

  至少此刻,他不想再失去,不想失去姜楊,或者說,眼前這個人。

  他親了親他的嘴角,蜻蜓點水般,傾注畢生溫柔,接著剛才沒講完的話:「當時沒反應過來,不過我想,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喜歡你了。」

  只想佔有他,操壞他,得到他。

  姜楊神志都有些渙散了,他還是聽明白了姜俞的意思。身心地衝擊不斷,他來不及琢磨,小腹一熱,快感聚集急流,直接射在了姜俞的胸膛,乳尖上沾了幾點,異常淫靡。

  不知是因為高潮,還是姜俞的話,他的心砰砰跳著,眼角有濕痕:「你那算什麼表白啊,好敷衍…」然後不受控制地抬頭去舔舐乳頭上濺到的液體,幾下後,委屈巴巴:「呸,什麼味道,好腥…」

  胸口濕熱柔軟的觸感讓姜俞倒吸一口涼氣,胸腔因為他的笑聲輕微震動:「你自己的味道,讓我嘗嘗。」說完含住他的唇,撬開牙齒吮吸舌頭,淡淡液體的腥味在兩個人嘴裡蔓延,直到姜楊喘不過氣,才放開他:「甜的。」

  身下的動作依舊持續,他越頂越深,像是要把這個人貫穿才甘心,他翻過姜楊的身體,背對著他,再次從後面插進去,直到身下的人胡亂著求饒,到最後嗓子啞了,說不出話,也不肯放過他,折騰到半夜,又給人擦了準備好的消炎軟膏,才吃飽斂足地睡去。

  24

  自從那晚姜楊被吃抹乾淨,對姜俞的稱呼就有了變化,不知道是故意裝怪還是心頭好,一口一個「姜醫生」,偶爾在床上也會連名帶姓地喊「姜俞哥」。這種看心情捉摸不定的稱呼,姜俞覺得和當初那聲「哥」沒兩樣,叫他什麼都無所謂,聽在耳里,讓他心動的是熟悉的聲音和那個說話的人而已。

  兩個人膩歪了一陣,沒幾天就是姜華蓉生日。年紀大了,沒心思搞得太隆重,向來是一起吃個飯就足夠,對他來說,倒不是什麼特別的事。

  只是今年來了姜楊這麼個新花樣,又恰好碰上年休,姜俞乾脆就和同事協商調了幾次班,算下來也有十來天休假時間。

  請假調班這些事,要放在以前,那是不可能在姜俞身上發生的,今年居然難得有例外,同事好奇,摸根摸底地盤問一通,十分瞭然問他是不是有對象了。

  姜俞平時為人隨和,同他們相處得不錯,大方承認。

  「什麼樣的?」

  「幽默,細心,傻。」姜俞笑笑,眼底溫柔。

  ……

  女同事咂舌,這三個形容放在一起聽著不是很搭啊。突然回頭對一群小護士擠眉弄眼,一會兒又撇嘴搖頭,似乎在說——行了,別妄想了,就你們那精明樣。

  人家姜醫生喜歡傻的呢。

  何麗老家出了點事,奶茶店都是些年輕人不靠譜,她不放心,兩邊跑又照顧不過來,索性關門大吉,回南方去了。姜楊沒班可上,就窩在家裡當家庭煮夫。以前還腿傷著的時候,可沒覺得一個人這麼難熬。如今兩人關係不可同日而語,忙碌時還好,閒下來睜眼閉眼都只能想到對方。

  獨自在家焦躁了大半個月,好不容易等到姜俞有時間,姜楊樂得歡喜,服服帖帖跟著人在家裡過小日子。

  兩個人的小日子在家度過又太浪費,第二天姜俞就帶著他去逛商場,挑了兩件同款毛衣,白色和黑色一人一件,又選中一件春季新款雲翎披肩,作為送給姜華蓉的生日禮物。

  晃晃悠悠逛到中午姜俞找了一家菌湯廳,點了一大盤羊肉。

  其實姜俞不怎麼吃羊肉,姜楊喜歡。有回姜楊心血來潮,燉了一鍋羊肉菌菇湯,蘸辣醬吃,嘴唇都給辣腫了還不捨得停下,一個勁誇自己手藝佳。他就覺得還好,羶味太重,有辣椒也能吃,吃多了又太辣,所以不敢多吃。

  姜楊臉都笑開花了,一大勺一大勺的辣椒油往碗里放,他看不下去,阻止道:「你屁股不疼了,放這麼多,昨晚上我白乾你了?」

  姜楊愣住,手裡端著的漫盈盈辣椒的勺子也頓住,始料未及的話讓他紅了臉,掃了一圈周圍,幸好沒什麼人,若無其事把勺子退了回去:「姜醫生,你好掃興,那你為什麼帶我來吃這個,以後不准乾我了。」他壓著嗓子小聲說,耳根子卻一片粉紅。

  正好服務員上鍋,姜楊「咳」了一聲,正襟危坐。

  羊肉燙好後,姜俞給他夾了兩大筷子到碗里,不死心:「又不是不准你吃,我是每天干你,你又不是每天吃,這和乾你關係很大嗎?」

  姜楊崩潰,心想你哪有天天干,不和他嚼舌根:「姜醫生,你別在吃有營養的東西時講這麼沒營養的話好嗎?」

  他很少用理直氣昂的語氣反駁,姜俞挑眉,這才終結話題,妥協道:「好了,我是怕你難受,才不得不提醒你的,今早上起來不是還喊疼麼,吃多了辣,有你受的。」

  姜楊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剛才被他一說起,那處好像就有點隱隱作疼,兩人好幾天沒做,昨晚翻來覆去好幾個姿勢,確實做得有點猛了。

  討好似的給他盛了一碗菌湯放在面前:「謝謝姜醫生,來,你多辛苦啊,得多吃點,這湯我試了,很鮮,也不腥,你肯定喜歡。」

  姜俞翹起嘴角,端著湯喝了起來,春寒料峭,一口湯喝下去,全身暖融舒暢,味道確實不錯,他夾了一塊菌子沾了點辣椒粉,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說:「醫院同事說,想組隊來家裡包餃子。」

  姜楊又辣又燙又爽,吃得興起,聽見他的話後有些炸:「包餃子?自己動手做啊?」

  「嗯。」

  「超市有賣為什麼要自己做呢?」姜楊疑惑。

  「大家聚在一起娛樂一下不容易,沒什麼的。」

  「那為什麼要來我們家呢?我們家的味道能讓餃子更香更好吃一點嗎?」姜楊又疑惑。

  「你覺得我們家什麼味道?」姜俞被他「我們家」弄得心癢,說:「他們沒來過,想來看看。」

  其實不過就是一群人好奇他口中「喜歡的人」是什麼模樣而已,也不知道他們見到是姜楊,會有怎樣反應。

  姜楊有些吃不下了。

  從他醒來,姜俞的家就沒見其他人來過,以前有沒有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管,至少此刻那個家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

  他覺得自己挺毛病的,別人來一趟又不會把整間房都給扛走,討厭自己矯情這點蒜皮小事,卻又私心不想別人踏進一步,有一種兩個人的秘密公眾於青天白日,莫名讓他很不舒服。

  「換個地方可以嗎?有幾個人?可以去他們家裡做嘛。」姜楊試圖輓救。

  「也可以,」姜俞煞有其事地點頭,淡定道:「不過我已經拒絕了他們的請求,你確定要去別人家?」

  ???

  「啊什麼?!」姜楊有些反應不過來。

  姜俞說:「我委婉拒絕了,告訴他們家裡有人需要商量一下,重新定個時間比較好。」

  「你…你你你!」姜楊拿筷子指著對面捉弄他的人,咬牙切齒,羊肉是吃不下了,他只想狠狠咬姜俞一口,才甘心。

  「所以明天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包餃子,說不定真的會香一點。」

  25

  原本包餃子這件事不在姜俞思量之中,不巧那天被同事提起,莫名覺得有意思,兩個人當然比一群人包餃子自在,在無形中誘惑他。於是在拒絕同事的好奇心後,一大早強硬托著睡意朦朧的人去超市買食材,豬肉,牛肉,蝦仁,香菇,芹菜,白菜,藕,和餃子皮。

  前面的人一樣一樣把食材往筐里放,姜俞笑:「獅子大開口也不能吃下這麼多。」

  昨天晚上還因為被捉弄而置氣的姜楊,此時興致比誰都好。其實他昨晚有偷偷在網上查了一下餃子餡兒怎麼做,選了幾種姜俞愛吃的口味,照著單買的:「我做的,你肯定比都獅子吃的多。」

  一臉小得意,比外頭的春風還要勾人心弦。

  姜楊買菜買得很細緻,新不新鮮價格合不合理都會顧及。姜俞盯著他低頭心無旁騖挑選的模樣,突然不明白為什麼有人說情侶之間陪女生購物是讓男方很痛苦的事,可他明明,如此享受這個過程。

  做飯的姜楊,買菜的姜楊,太過認真而皺眉的姜楊,都一一展現在他的面前,簡單而可愛。

  姜俞寵溺笑笑,沒再說話,耐心陪他買完需要的,一起回家。

  只不過到家時姜楊還沒來得及做餃子,他就被姜俞做了。

  上半身趴在沙發靠背上,雙腿分開站立,暴露出因為姿勢而挺翹的臀部,嵌在中間的小穴里插兩根手指,一進一出地抽插著。

  順著潤滑劑隨便在裡面攪了幾下,就解開褲子,把自己的腫脹送進去。

  姜楊已經被操開,儘管前戲做得比不上以前充分,進入時也沒覺得疼,相反更多的是爽。

  他能感覺到,今天的姜俞很急切。

  剛才在廚房打蛋準備攪拌餡兒,旁邊打下手的姜俞打著打著就在他身上動手動腳,隔著衣衫褲子捏他的胸,揉他屁股。權當他無聊,沒搭理他,結果一把被人扛到肩上,身體彎曲頭朝下,往客廳走去。

  血液逆流衝向大腦,臀上火熱的手掌讓他遲鈍,入眼是顛倒地抬起又跌落的腳後跟,「姜醫生,你乾嘛呢!」

  姜醫生似是等不及,幾步路也不想走,直接放下身上的人,讓他趴在沙發上,扒開褲子就開始上手,用行動證明瞭「他想乾嘛」。

  姜俞前二十幾年很少有這樣的體驗。

  情慾沒有意念,產生情慾的人卻能通過大腦傳到神經樞,只要意志力足夠強,就能控制,而他不需要控制,因為他沒有需求。

  自從和姜楊有了第一次,所有的習慣通通都被拋之腦後,大腦某個脈絡在蠢蠢欲動,催使著他的手,他的腳,他的心,向著姜楊,一步步靠攏。

  姜楊的出現,是他另一種生活的開始,是他打破慣性丟棄以往一切,重新另一種習慣的源頭。

  無法控制,不想控制,就只能去做了。

  「嗯…」姜楊無力地掙扎被強烈快感替代,喘息粗氣,劇烈撞擊讓沙發遭殃,一點一點往前挪移,肉體碰撞聲不絕於耳。

  考慮到餃子,姜俞最終只做了一次就放過他,在高潮時抽出性器,射在了外面,拿紙擦乾淨,還貼心替他把褲子套上。

  姜楊臉紅撲撲的,看著垂頭為他穿褲子的罪魁禍首,頂著一頭短黑髮的腦袋在眼前攢動,頓了頓,罵道:「流氓。」

  剛才的性事讓聲音變得細啞了些,聽在姜俞耳里有打情罵俏的味道,親了親他微紅的眼角,「你不是說我比獅子吃得多嗎,光吃餃子怎麼夠。」

  姜楊瞥了一眼:「還想吃餃子,你自己做嗎?」

  面前的人聳聳肩,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

  姜楊一邊包餃子,一邊翹嘴小聲嘀咕。站在旁邊的姜俞聽得清清楚楚,是在怨誹他呢。

  以前這人只會一味討好,事無巨細,開心了笑著,不開心也笑著,明目張膽地故作姿態讓他討厭不起來。現在的姜楊變了許多,更真實,更清朗,偶爾還會有小情緒,鬧鬧小脾氣,會反駁他,糾正他,比兩人剛認識那會兒還要生動光芒一些。

  餃子出鍋整整盛了三盤,牛肉餡兒,芹菜豬肉餡兒,白菜蝦仁,香菇蓮藕,全混在一塊兒。其中好幾個形狀明顯醜陋扭曲,想必是包餃子的人在化悲憤為力氣,一股氣撒在可憐的餃子身上了。

  其他的還有些特別大個,一看就知道是姜俞做的。

  沒有猶豫,姜俞故意去夾醜到變形的餃子蘸醬吃。姜楊的廚藝已經不是昔日一盤小青菜都能超糊的層次了,簡簡單單的蘸水和餃子,比外面館子賣的好吃千萬倍。

  姜楊貌似還在氣鼓鼓,心不甘情不願,手上卻很自覺得去夾姜俞的「大個子」,一口一口,利索咀嚼品嘗,姜俞用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腮幫子,「累不累,慢點吃。」

  即使兩個男人,吃三大盤滿滿的餃子,還是有些撐了。飯後到樓下江邊散步,漫步在柳樹新芽下,微風拂在臉頰,心情愜意悠閒。

  不過,姜楊的狀態可能有些焦灼。

  「姜醫生,我有點緊張。」

  「嗯?」

  姜楊遲疑:「我擔心明天…...」

  明天是姜華蓉生日,他讓姜楊跟著他一起回去。

  姜俞知道他擔心什麼,停下來,轉身面對面:「放心,姑母很好,姑父更不會多說什麼。」

  至於姜平,可以忽略不計。

  26

  和姜平小時候的那點事,實在算不上什麼深仇大恨,不過是性格上出了點偏差,給他少年時期留下很陰暗的一面。時間沖淡一切,會帶來新生,那些比起現在擁有姜楊,都微不足道。

  所以當姜俞回去,對姜平鄙夷,和像看怪物一樣看他們的眼神視若無睹,鄭重而毫不避諱地把姜楊介紹給兩位長輩。

  在除了姜俞以外的其他人面前,姜楊的行為舉止都已經能很好地把握一個度,微微弓了身子,禮貌討好而又不太過諂媚:「姑母好。」

  笑容很溫暖,嘴很甜。

  那日段蘇芹和姜俞不歡而散,守了承諾沒有四處張揚,更沒有擅自主張把這件事告訴家裡人。事後姜華蓉打電話過來,期待地問怎麼樣,他沒想過瞞下去,提到了姜楊,以及他們已經在一起的事。

  那邊沈默幾秒,有了低聲啜泣,姜俞知道這件事對她有些打擊,安慰了幾句,沒放棄自己的心。現在咬牙把事情解決了,敲碎的是一塊小石頭,要是藏掖著不說,小石頭膨脹成堅硬磐石,再來敲打,那就不容易了。

  他的態度堅決,讓姜華蓉沒了哭聲,只問是不是這些年虧待了他才會變成這樣,又自責說「無法向你爸媽交代」之類話。

  姜俞沈吟半晌:「姑母,是因為您,才有今天的我,我以前沒有被您虧待。」要不是當時姜華蓉主動接他過去,給他一檐遮風避雨的地方,他都無法預料還能身處何地。

  「也不會有比現在更讓人平暖滿足的生活。」

  對於姜楊,姜華蓉是聽得多見得少,那次在餐廳頭一回見姜楊,沒顧得上好好打量。後來又聽說了那些發生在自家人身上的荒唐,從剛才姜俞把人帶進門那一刻,心坎上多少有些彆扭,這麼長時間來,一想起依然覺得難受。

  可她不是扮演壞人角色的家長,不能把孩子逼到絕路,網上資料每一個字眼都在撫慰她的偏見,這不是非要死要活的大事,是愛情中的一角冰山,要靜而待之,坦而受之。

  忍不住去端詳眼前這個孩子,見微知著,不管是相貌還是語言都得體出眾,是個正直大方的人。姜華蓉聽見他一聲「姑母」,不知所以眼睛微微酸澀,接過他遞來的禮物,勉強笑著招呼道:「坐吧。」

  又和姑父打了個照面,這個男人被歲月磨去威嚴,抹平了森森冷意,剩下滄桑,多了幾分隨和,他陰晴不定的眼神讓姜楊神經繃緊,臉上的笑容卻不變,空氣有一瞬間暗湧,而後看見他點點頭說:「是個陽光的孩子,和你很配。」

  姜楊松了口氣,旁邊的人則是錯愕不已。

  在初高中學生時代,除了姜平喜歡給他撒「玻璃渣」,在這個家裡還都算妥當。這些年姜俞從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的,一向是不溫不火,更早些時還會擺出臉色,但對他的事從來都不會多過問評判,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反而讓姜俞感激,長輩到底有個長輩樣,至少不會惡語相向。

  他沒料到會有這樣一句猝不及防地回應和坦蕩,很快整理好表情,笑道:「是,謝謝姑父理解。」

  姜楊知道姜俞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卻提得很少,察覺得出當時過得應該不太順心,壓下心裡想去參觀舊房間挖開舊事的好奇心,去廚房給一個人忙碌的姜華蓉打下手,留姜俞在客廳看電視。

  他哪裡知道,其實在這所房子里,早就沒有姜俞的絲毫痕跡了。

  今日外面春陽明媚,拉開窗簾也幸得幾縷光灑進來,姜平拿著電腦在旁邊噠噠噠打字,像是工作上的項目,坐在一邊忙得頭都吝嗇抬一下。客廳里除了鍵盤敲打聲,就只有電視里的說話聲,姜俞習慣了這種緘默,很好地融入到節目中,耐心看著。

  站在窗邊抽煙的長輩,看著樓下人車如螞蟻在街道上穿插交橫,他把吃完的煙頭觸滅丟進垃圾桶,似乎經過深思熟慮一般,轉身開口:「那晚,你姑母哭到半夜。」

  姜俞一頓,他能猜出那晚指的是哪一晚,卻不明白姑父提起的意思:「嗯?」

  「她曾一度陷入自責,去擦她的臉我摸到一手濕潤時,不禁在想,是不是自己更需要反省。」他有些回味,也不看姜俞,懷念道:「年紀大了,從後往前看,時常覺得自己很狹隘,比你大過一圈,有些事卻不如你看得明白。」

  姜俞眉目微皺:「姑父?」

  年過五旬的男人低笑一下,自嘲地搖頭:「沒事,希望你不要記恨我才好。」他坐下來一起看電視,沒有再接下去,只嘆了一口氣,也分辨不清在嘆什麼。

  姜俞這個角度恰好能看到他眼角的皺紋和鬢角星星白髮。他雖然不是個好人,可不會記一輩子仇,更沒有資格去恨一個養他幾年的恩人,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他的話中滋味:「姑父想多了,對於姑父姑母,我只有感激。」

  桌上偶然問起姜楊的家庭情況,姜俞替他簡單講述了一下,姜華蓉聽完後臉色變了變,擔憂地望了他一下,沒說話。姜俞當然知道她投來的這一眼是什麼意思,安撫性一笑,替她布了滿滿一碗菜,祝她生日快樂。

  飯後切了蛋糕,年輕孩子的玩意也給長輩體驗一番。蛋糕是姜楊提出來,過來的路上買好的,討得姜華蓉喜笑顏開,姜平也沒再掃興,配合大家一起歡樂起來。

  這一頓飯吃得比想象中美好,姑父的承認與和藹,姜楊和姜華蓉不知在廚房經歷了怎樣的革命友誼,一個中午的時間就已經相處很自然,這一切都驚喜,姜俞從未覺得,回到這裡能讓他去如此輕鬆愉快。

  而這都是,姜楊來了,才都來了的。

  27

  回去的路上姜楊很興奮,連手帶腳地比劃,確實一頓意義非凡的吃飯被他描繪得天花亂墜驚心動魄。姜俞不受他影響,安靜開車,泉水叮咚的話語在他耳邊縈繞,待人說累歇停下來,才好整以暇問:「還有一個星期時間,接下來想去哪兒玩?」

  怕他不懂,又補充說道:「我是說其他省市或國家都可以。」

  姜楊眼睛閃晶晶,旅遊啊。

  「出國嗎?坐飛機嗎?就是那種在天上飛,飛到很高很高的雲層之上嗎?我沒做過,我害怕,你說我會不會恐高啊,暈機啊,還有前幾天我看到新聞,飛機失事,全軍覆沒了,你看了沒?家屬痛哭那個場面,看著太難受了。不過,姜醫生,我們去哪裡啊?」

  他把自己對飛機的所有印象都叨念出來,一想到要和姜俞出門,連屁股都躁動起來,唾沫飛濺到姜俞掌控在方向盤的手背,噼里啪啦,密密麻麻滴在開車人心上。

  姜俞卻突然有些頭疼,他想到了一件被忽略的事———姜楊現在就是個黑人。

  沒有身份證,連坐車都很難,更別說出國。 最後現實打破了姜楊出國的幻想。第二天早上,兩個人開車一路向北,戈壁瑰寶,黃沙漫漫,他們到了敦煌。地方是姜楊選的,他被圖片上神秘的石窟和壁畫吸引,心底深處渴望去到這個地方。

  到的時候才發現想看的景色沒有全部對外開放,姜俞看得出他有些失落,牽著他的手跟上前面的旅遊隊,聽操著一口南方口音的導遊解說文明,細看聞名世界的歷史藝術。

  後來他們又去了月牙泉樓,去了「春風不度玉門關」的玉門關,吃了正宗的蘭州牛肉面,體驗了沙漠戶外項目。

  姜俞最喜歡的,還是看鳴沙山的日落。

  日薄西山,昏焰溫和,暗黃的霞光映在一片砂土,哪怕只有夕陽與無盡沙漠,也頗有一絲壯烈河山的氣勢,是不是古人曾在這裡徵戰一時,縱馬馳騁沙場,如同他愛上姜楊的心,起伏湧宕,延至到很遠的遠方。 晚上回到酒店,拉著姜楊激烈交纏,每一下頂到最深處,每一滴液體都要射進去方才休止,交纏過後白天繼續感受這個充滿藝術氣息的別樣生活,當地的風情文化,當地人的熱情,讓短短幾天的歡樂時光一晃而過。

  那邊太陽不大,就是輻射強了點,儘管防曬措施做得到位,回到家時,兩個人還是免不了黑了一圈。尤其是衣襟領口分界處,黑白分明,姜楊大笑,湊在他懷裡沿著那條界線細細舔吻,殊不知自己也是一個模樣,理所當然勾引的下場就是受到懲罰。

  主要是姜楊底子好,本來就長得白淨,被曬黑了還是白,懲罰的結果就是以他鎖骨下那條不明顯的線條作為界限,上下紅白相隔。

  紅的是被姜俞吮吸出來,星星點點的印跡。姜楊被舔得酥麻情動,抱著他腦袋挺起胸往他舌尖送,仰頭大口喘氣,胸膛的曲線從長袖T恤里勾廓出來,姜俞的手從衣服下擺鑽進去,找到那顆突起,捻在指尖揉搓。

  姜楊幾乎每天晚上都被進入,現在後面還是紅腫一片,可姜俞總是能夠把握尺度,讓他爽又不讓他受傷。

  昨晚才被狠狠疼愛過的身子,彷彿有了記憶一般,當那根火熱硬挺的肉棒抵在自己小腹,似有若無地蹭著,想推開他的手變得無力,全身上下都沾染著這個人的味道,逃不開,躲不掉,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承受撞擊地快感。

  姜俞表面上還是挺雲淡風輕,實則也有點走火入魔了。

  那天他以眼神示意姜華蓉放寬心,不知道是在安慰姜華蓉,還是在安慰自己。這些天他愈發覺得自己貪婪,想要實實在在把這個人完全拴住了才安心。

  他無法去知道和預料姜楊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這種未知因為貪心,漸漸讓他惶恐。

  把人翻過來背對著,重新挺進去,背上是綿密的痕跡,深淺交替,有前幾晚留下沒完全褪去的,有剛才用嘴一個個啃吸出來的。

  姜楊跪在床上,上半身像一灘泥軟在床單,只有屁股翹得高高的,中間一根粗紅的性器又深又重地碾壓。

  「姜…姜醫生…輕點,要壞了,壞了你就不能用了。」

  姜楊呻吟,持續不斷地貫穿有些受不住,不自禁求饒,後悔剛才猶豫沒把這人堅定踢開。

  「壞不了,緊著呢。」

  姜俞掐著他的腰,每一下都退到穴口,再重重抵到最深處,臀上的細肉被他的囊袋拍打得緋紅。

  突然「啪!」的一聲,在插進去的同時他用手在上面用力拍了一掌。

  「啊!」

  快感強烈,臀部是火辣辣地疼,不偏不倚抓撓他心尖,姜楊臀肉抽搐了一下,整個人癱在床上。

  姜俞知道他射了,自己還沒有滿足,以把尿的姿勢抱著他走到浴室,性器沒有明確落點的在裡面亂頂,越來越深,狠無停止。

  姜楊平時再大咧,這個姿勢也讓他羞恥,想合攏雙腿,腿彎的手用了力,埋在裡面的性器又深了一分。

  「嗯嗯……」

  暴露在外的挺立乳頭刺了空氣,他分不清是爽還是其他,頭向後靠在姜俞肩頭,任人放在浴缸里。

  浴缸里放滿水,姜俞繼續在水里肏他,劇烈地動作讓熱水從浴缸里蕩出,然後又被放滿,再蕩出。

  「姜醫生,不要了,嗯啊…我不行了。」

  姜楊搖頭,眼神已經迷離,水里沈浮讓他沒有安全感,伸手勾住姜俞的脖子,緊緊攀住了才沒有要溺亡的錯覺。

  這個人,一直是他的救贖者,身和心,都是。

  桎梏與碰撞讓他大腦一瞬空白,抬頭混亂去尋找他的唇,雙腿主動盤在不停擺動的腰上,被操到腿腳發軟也沒有放開……

  28

  姜俞結束了休假,投身到醫院的工作,姜楊也回到奶茶店做兼職。

  何麗家的田園貓生了幾個崽,作為獎勵送了姜楊一隻,高顏值的貓配高顏值的主人才完美。小奶貓的毛乳白柔軟,兩只耳朵透薄竪立,眼睛軲轆賊亮賊黑,窩在新主人懷裡,懶懶打個呵欠,對人類的某種交易絲毫不放在心上。

  一打開門就看見人蹲在地上,姜俞換好鞋走過去,才發現姜楊在逗一隻幼貓。小貓太嫩了,看見他來畏縮了身子,兩只深濃黝黑的眼睛好奇吃驚地盯著他,還有些防備的意思。

  「哪來的貓?可別在路上撿的,消毒了沒?」姜俞哼了一聲,一個人那幾年,不養小動物就是因為它們愛亂跑亂碰,容易產生細菌,每天都要打掃清洗,鬧心。

  知道他愛乾淨,姜楊把貓揉進墊了棉布的小紙窩,洗了手才解釋道:「何姐送的,才生沒幾天,好可愛,和你一樣可愛,我們養著吧,好不好?」

  腳邊軟鋪里的小貓似有察覺,探出頭瞻仰他,小眼睛一轉不轉,可憐兮兮的模樣和現在同樣盯著他的姜楊無二般,他額角隱隱跳了跳,捏捏眉心,無奈地妥協。

  從這天起,姜俞養了兩只貓,一大一小在他身邊轉著,說不清是繚亂還是熱鬧,反正多一隻貓,就多了一個小窩,一份糧食,一份歡喜。

  家更像家了。

  於是兩個人各自忙碌,空閒了就挑逗「湯圓」。湯圓是姜楊給貓起的名字,沒幾個月就被投餵得從小奶貓養成了大肥貓,裹著一層乳白色軟毛,圓滾滾,不就是活生生滾成一顆湯圓麼。

  小時候還怕生得很,養熟了就喜歡軟成一團,攏耷著耳朵窩在姜俞懷裡。

  姜楊看了很不是滋味。

  不知道是在吃湯圓的醋,還是在吃姜俞的醋,到了晚上睡覺,忍不住在姜俞耳邊細碎抱怨道:「湯圓明明是我先認識的,對它那麼好,怎麼就和你親了呢,他是賤皮子嗎,誰不願意搭理它,它就上趕著討臉。」

  湯圓剛抱回來那會兒,比起姜楊的細緻入微,姜俞對貓的靠近是唯恐避之不及,現在讓他捉摸不清的是,怎麼發展成好朋友的趨勢?他錯過什麼?

  其實他不知道,有天姜俞比他先回家一步,還沒來開門就聽見屋裡湯圓「喵~」「喵

  」直叫。走到陽台一看,才發現原來是食盒打翻了,食物都被翻過來的盒子蓋住,想必中午沒進食,餓得不行,連嗓子都喊啞了也不停。

  湯圓一看見有人回來就不叫了,身後尾巴左右搖擺,乞求地眼巴巴望著姜俞。

  姜俞把盒子翻正,上面沾了白水青菜的湯汁,沒有油,他還是管住自己想要無視的惡劣態度,煩躁地收拾乾淨了,洗了一次手才倒了半盒貓糧進去,又往旁邊的深瓷碟倒了水。

  湯圓餓兩頓,得了食物沒有立馬搶著吃,乖巧地踱到腳邊,舔了舔他褲腳,又在腳踝處拱了拱,打滾兩圈,賣完萌撒完嬌才走到食盒邊大口進食。

  姜俞冷哼,想著這貓還有力氣打滾,餓得也不是很厲害嘛。心卻軟了幾分,這不就是剛把姜楊帶回家的時候嗎?

  破天荒蹲下身摸了摸湯圓毛茸茸頭頂,那團東西一邊舔水一邊蹭蹭他的手掌心,徹底獲得了姜俞「芳心」。

  這便是拉近姜俞和湯圓的源頭,也是姜楊錯過的小插曲。

  趁著今天姜俞比他先一步出門,姜楊朝樓下一看,確定車開走了,才給湯圓布早餐,敲了敲它鼻子,惡狠狠警告他:「不許再鑽到他懷裡去,聽到沒,那裡是我的,你進去了,我的位置就沒有了,再去我不給你肉吃,還把你從陽台丟出去,很痛的,會死的,聽到沒?!」

  湯圓聽不懂小主人說什麼,衝他響亮叫了一聲「喵~」,淡定埋頭吃早飯。姜楊當它答應了,心情暢快,哼著歌出門了。

  當然這又是姜俞無法得知的事情了。

  說白了,來來去去幾回事,都是樂趣,是平淡日子里的添加劑,也是兩個人小日子的意義。

  姜俞生日再次來臨時,姜楊已經有不少積蓄了。這次不是單獨為姜俞過,而是兩個人準備一起,姜俞的生日就是他的生日。或者說,遇上姜俞的每一天,都是生日。

  重生的日子。

  中午特意請了假,去珠寶店挑了一款情侶戒。積蓄不多,價值不菲的買不起,也等不及待存到更多積蓄再去買更好的,最後選了樣式簡單,顏色鋥亮的一對,包裝在精美的盒子,在生日那天給姜俞一個驚喜。

  而姜俞確實很意外,心跳速度都紊亂起來。他沒想到姜楊準備得這麼充分,這只是一份再正常不過的生日禮物。

  他卻偏執的認為,很多時候戒指不是代表情侶,更多是情人的昇華,是家人的象徵。儘管他早就把姜楊藏在心裡,連同姜楊喜歡的那只貓,都是這個家的組成部分。

  沒想過想把一件禮物搞得這麼正式,為對方戴戒指是很神聖莊嚴的事,現在沒到那個時候,偏偏在這種不算正式的場合,姜楊笨拙又正式地念了一句:「親愛的姜俞先生,你願意同姜楊,一直到老嗎?」

  他的眼睛有光在閃動,倒映出蛋糕上插著還沒吹滅的生日蠟燭,裡頭有火焰在燃燒。

  姜俞和這人過的日子越久,心裡就越惦記著姜楊會恢復記憶,會離開他離開這裡。

  姜楊是他撿回來的陪伴,撿回來的東西,總有一天主人是會找過來的。

  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一邊僥倖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日子,又不敢斬釘截鐵地承諾與他一直牽手慢慢走下去,未來不可知,但他會盡最大努力留住現在的姜楊,去爭取未來的姜楊。

  咽下一杯水,徐徐一笑:「這種事,不該是我來做嗎?」

  「我做還能把你虧了嗎姜醫生?!」

  姜俞一愣,是的,他和姜楊站在天平的兩端,天平是平衡的,並沒有偏向任何人,誰付出都一樣,誰寵誰都一樣,能想到甘願做這些的,都只是因為他們都愛著對方。

  他拿過另一個盒子,取出戒指替他帶上,整個人溫柔到海洋里:「不,總覺得是你虧了。」

  因為,我總以為,要比你多付出一點,多寵你一點,才是初衷。

  29

  兩人在一起後,姜楊就沒再單獨睡過覺。他好奇怪,明明是在姜俞溫暖懷抱里入睡的,怎麼還做噩夢了呢。

  他聽見姜俞輕喚他,驚醒過來時已經是滿頭大汗。姜俞打開床頭壁燈,起身給他倒了杯水,問他夢到什麼,嚇成這樣。

  看了看時間,凌晨三點。他搖搖頭,低聲說:「沒事。」重新鑽到姜俞胸口,模糊道:「快睡覺,好困。」姜俞心想不過一個噩夢而已,也沒放在心上,關了燈擁他入眠。

  卻不知姜楊是如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他沒做過噩夢,無法判斷是不是所有噩夢都是這樣真實。太真實了,如同親身經歷過一般,真實到每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醒來的瞬間發現是姜俞熟悉的臉,懸著的心放了回去,夢里的畫面揮之不去,清醒的意識下一直摩挲著手上的戒指,快要到天亮時才沈沈睡去。

  起床的時候姜楊還在睡,知道他昨晚睡得淺,姜俞故意放輕動作,烤了兩塊麵包,一杯牛奶,隨便敷衍了早餐,給湯圓添了食,湯圓剛醒,懶洋洋撐著身子,姜俞沒過多逗留,草草收拾完就出了門。

  姜楊到店裡已經快中午了,對何姐抱歉解釋一通,結果何麗和林蘭幾個人都眯著眼睛打量他,似乎他身上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怎…怎麼了?」姜楊被他們看得惶恐,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何麗努努下巴,指著他手上:「戒指?」

  姜楊莫名:「你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在生日第二天,他戴著戒指上班,被她們挖著根底盤問,既然能明目張膽地戴出來,就沒什麼可遮三瞞四的,羞澀又甜蜜地點頭,算是默認了。

  何麗眼睛轉得快,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數:「是,知道你有主,知道你倆同居,知道你每天跟吃了蜜似的甜得不可開交,但是,我們不知道,你那個主是男人啊。」最後一個字拖得老長,以疑問收尾。

  姜楊驚訝:「你們怎麼知道的?」

  他可不記得還告訴了他們這個。他和姜俞之間是兩個人的事,別人沒必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何麗晃了晃手機:「一大早打電話過來給你請假,還是用你手機打的。」

  她一臉看好戲心態,嘖嘖兩聲:「很客氣也很有底氣,強調了三遍你昨晚很累,可能要來晚一點。」邊整理收銀屜邊嘆息:「現在的年輕人,不得了。」

  姜楊思緒跑偏。

  強調三遍…那不是逼得人家誤會點什麼嘛,一抹紅暈偷偷染了耳根。

  旁邊的林蘭悄悄扯他衣角,問:「他是做什麼的啊?」

  姜楊頓了頓:「醫生。」

  林蘭張口拍好:「聲音那麼好聽,又是醫生,名字應該也不錯吧,叫什麼名字?」

  早上那個電話,是林蘭幫忙接的。

  正在擦拭櫃台的人臉色一黑:「你想幹什麼?」

  晚飯烹了一鍋雪豆蹄花湯,加了幾支當歸,聞著有藥材的味道。

  姜俞的嘴巴被他養挑了,現在中午食堂的飯菜根本吃不下幾口,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有挑三揀四的習慣,偏偏被這人慣出來了。

  中午沒怎麼吃,此時也有餓了,捧著碗喝了一口湯,若無其事問:「早上什麼時候起來的?」

  不說還好,這一說姜楊沒忍住,丟了一個眼神過去,戳穿他:「你今天是故意的。」

  姜俞拿紙給他擦乾淨嘴邊的蔥花:「我是特意為你請假。」

  「那你為什麼還要一直強調我很累。」姜楊沒好氣,這種事怎麼能夠拿到大庭廣眾敞開說,太…羞人了。

  湯圓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嚼咸魚,咸魚很香,喜歡得不得了,用小肉爪一邊扶著吃,一邊聆聽兩位主人的對話,聽不懂也要時不時摻和一句「喵!」,刷一下存在感。

  「你昨晚不累嗎?」

  昨晚前半夜兩個人折騰,睡著了又做噩夢,他當然累得很,覺沒睡好,今天一整天腦袋疼得都快爆炸了。

  「累。」姜楊說不過他,悶聲洩了氣,過後憤憤道:「你說的話太曖昧了,他們會瞎想,指不定腦補什麼限制級畫面呢,我一想到有人肖想你的裸體,就不舒服得很。」

  姜俞愣了愣,沒想到他在意的是這個,那通電話確實是特地幫他請假,也確實是存了惡作劇心態,被他這麼一說,如果有人腦補姜楊的身體自己好像也挺膈應的,一時間柔情歉意:「好了我的錯,你可以享用我的身體,比他們高級多了。」

  姜楊:「……」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原因,姜楊後來連續兩個晚上都做了同一個夢。

  以前有段日子也是好幾個晚上都會在夢里和姜俞纏綿,但是帶來的感覺都沒有這次來得強烈。如果說春夢飄渺無痕,會隨著時間淡忘隱形,那麼這個夢就是恰恰相反,裡面的每句話每個人都刻板在記憶和腦海中。

  夢里兩三次後,到底是真實發生過,還是只是心理作祟,他自己都分辨不清了。

  30

  高速公路上,四面八方的車堵在周圍,他的車子被撞個稀巴爛,那些陌生的面孔把他從車上拉下來,當面對立。

  饒是處於這樣狼狽的危險局面,他仍然處變不驚,冷冷問:「你們要造反?!白養你們了?」

  其中一人哼謔道:「拿錢辦事,二少這個道理都不懂?」

  他諷刺:「我哥平時賞給你們的還少了?」

  「喲呵…季董給的是不少,不過嘛,總有人會比他給得多啦。」

  「是那個女人?」黑暗中他的臉看不真切。

  幾個人面面相覷,沒有再回答他,直接上手就要帶他走。

  反抗性地拳打腳踢,撂倒幾個人又有新的人湧上,最後當然寡不敵眾,拼盡了力氣,被推上一輛麵包車,黑漆漆一片,不知要把他帶到哪裡去。

  再次不甘心劇烈地掙扎吃了苦頭,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咬牙薄怒道:「你們不想活了。」

  悉悉蟀蟀有聲響傳來,守他的人拿了繩子束縛他的手腳,塞了一團布料到他嘴裡,聽見一道粗嗓音在頭頂響起:「活不成的不是我們,是二少。」

  此後再沒人說過一句話,整個夜晚除了車子開動的引擎聲,安靜得可怕。

  混沌間又有人把他丟到地上,與大地激烈碰撞,腦袋有些眩暈,緊接著的是一頓惡揍。

  有的人拿腳,穿著皮鞋,堅硬的皮質不遺餘力地踢他的肚子,他的臉,他的後背,也有的人拿棍子,一下一下往他腿上打,比用鞋子踢他還要疼,他的肋骨斷了,腿斷了,全身每一處都疼,撕裂地疼。

  他想跑,渾身無力,想爬,只艱難挪了一小步又被人扯回去繼續毆打。此處荒涼偏僻,深夜萬籟寂靜,沒有會知道,這裡有一個人在經歷怎樣的天人折磨。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群人才停下,耳朵隆隆鳴響,隱約又是那道粗濃的聲音鑽進耳朵:「行了,留他一線生機,二少平時沒少照顧我們,只是各為其職,能不能活,就看他的命。」

  「那…新老闆那邊怎麼交代?」

  「人怎麼死的,就怎麼交代。」

  那些人把他拖到另一個地方,酸臭刺鼻的味道鋪天蓋地。就連動一動手指頭就覺得痛,姣好的面容高高腫起,睜著眼朦朧地看著一大群背影離開,無力說出一個字。

  一個小弟不知道和他有什麼仇恨,又倒回來對著他後腦凶狠踢了一腳,啐了一口唾液,才解氣離開。

  終於無法再堅持,疼得暈了過去。

  不到一會兒,又聽見有人在叫自己,一聲一聲的「姜楊」把他拉回了另一個世界———

  又做那個夢了。

  姜楊盯著眼前人怔怔出神,好久才緊緊抓住他,沒頭沒腦一句:「哥,你不要離開我。」

  脆弱和疲憊的姿態,許久不曾聽見的稱呼,每晚被夢魘住的害怕,姜俞再遲鈍也應該知道了。

  姜楊有心事。

  「姜醫生,您檢藥單忘記蓋章了。」

  姜俞拿過來一看,確實是他疏忽了,對著提醒他的小護士說了聲抱歉,補了印章。

  小護士都能察覺出他今天不在狀態,自己又怎麼會感覺不到。身為醫生,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是大忌。只是他腦海中總是不受控制地浮現早上姜楊說的那番話。

  噩夢。

  姜楊吃過一段時間的藥,一年下來對記憶沒什麼幫助,藥吃太久傷身,就讓他停了。 到底比姜楊多個心眼,他知道這場噩夢不是白白來的,時間場合都是如此吻合。

  初冬,垃圾場,還有衣物。

  也許姜楊已經不記得當時穿了哪件衣服來偶遇他的,只當他一描述出來,姜俞就記了起來。

  白襯衫,西褲,以及破爛不堪的皮帶。

  在把人帶回家裡的當天晚上,脫下來的臟衣服就被他扔掉了。姜楊昏迷醒來的時候,穿的是新換上的衣服,所以可能沒印象,而他卻記得清清楚楚。

  檢查頭顱的醫生說慢慢治療,也有可能會隨著時間自己恢復,一年兩年,十年......

  這麼快就要來了麼?明明該高興的,腦子里卻一團亂,笑不出來。即將面臨的很有可能是一道坎兒,鄭重、決定生死的坎兒。

  姜華蓉的電話來得很及時,要說的東西也很及時。

  她說:「我知道你煩聽這些,想來想去,還是想要勸勸你。姜楊這孩子很好,但是自從你說了和他的相識過程,那孩子又沒了記憶。小俞,他骨子裡透露出來的氣質,就不是我們一般人家裡養大的,以後的事情你有沒有考慮過。」

  外面陰天,開始落小雨,姜俞說:「再不是一般人家,也不都是人麼。」

  「小俞,你知道姑母的意思,那麼多…」她講不出「男孩」兩個字,「還有那麼多好孩子,你也會遇見很多人,姜楊未必就是你要過一輩子的人。」

  耐心聽完她的話,姜俞說: 「不想再去偶遇了,姑母,這樣的遇見很難得。我可以確定,他就是我想過一輩子的那個人,他情況的確特殊些,不排除要辛苦點,但我願意等,也願意去嘗試,因為是他。」

  姜俞一向是這樣,為人敞開過的心,很難再裝下其他人。對著姜楊,情和欲就如同天要下雨,是阻止不了的。

  等待中突然生出一絲期許,恢復記憶的姜楊和他的前世今生吸引著他,會有怎樣的名字,興趣,和家庭。

  不過這個期待並沒有讓他等太久,此後一個月不到,就有人找了過來。

  31

  姜俞這天剛好輪休,比起他的固定假期,姜楊就比較隨意了,休假時間是套著姜俞來的。一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兩人相處模式也趕得上老夫老妻,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在家度過,養養貓,做做飯,算是浮生偷閒。

  夏天到了,走哪哪都熱,汗涔涔的懶得自己找罪受,躲在家裡吹空調沒什麼不好,能吃好東西,能在床上消遣日子,姜俞想。

  湯圓比起冬天瘦了不少,眼睛愈發黑邃滑溜。冬天冷不想動,夏天熱也不想動,安靜趴在瓷磚上吹涼,成了家裡最懶的一個。

  中午姜楊先炸了一盤茄餅,餵了湯圓一小塊,自己拿一塊咬一口送到姜俞嘴邊。姜俞莞爾,傾身欲吃,卻不是吃他手上遞來的,攬過他脖子在他里勾攪一通,油炸茄香味,帶了點點花椒的麻味,混著姜楊的味道,一起瀰漫在他的嘴裡。

  場面太過尺度,湯圓很識趣地叼著餅一邊兒吃去了。

  磨了好半晌,姜俞才放過他,兩個人都有些氣喘吁吁,把嘴裡的東西吞下,鼻尖互相抵著,姜俞是真的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這個少年,他怎麼捨得放開。

  旖旎的時光讓姜楊心裡也甜蜜酥癢起來,跟著那花椒的味道,麻到神經和頭頂:「哥,我們會永遠在一起,除了不能給你生孩子,其他的,你看我做得都挺好的,是吧?」

  這一聲「哥」和翹著尾巴討賞的模樣,讓姜俞回到兩人初識,將近兩年的時間因為這個人春風十里,連雨雪和太陽都是歡愉俏動的影子。

  他語鋒停頓一下,心裡泛起五味雜陳,把原本想說的話完咽了回去,抬頭啄了啄他鼻尖:「嗯,只要你願意,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中午姜楊趴在姜俞身上睡午覺,被一陣很有節奏的敲門聲吵醒。

  姜俞示意他繼續睡,自己去開門,疑惑這個時間會有誰來。這些年很少有人來拜訪,僅有幾次也都是姜華蓉一家,他們要過來會提前打電話,現在外頭又是誰在敲門?

  透過防盜門的貓眼看到一個面目嚴肅的男人,寸頭,三四十歲左右,站得筆直,眼睛直槓槓盯著前方。

  是誰?

  姜俞可以很確定,他不認識這個人。

  湯圓不知從哪裡躥了出來,在他腳邊搖著尾巴叫了一聲,露出鋒利的牙齒。

  稍稍起了警惕心,趕在對方再次敲門前,打開了門。

  門外的男人繃著臉說了一句:「你好。」

  姜俞眉間微蹙,走出去掩上了門,把湯圓和屋裡一切隔絕開來,正要開口問他有什麼事,就發現後側旁居然還有一個人,剛才因為被門角的牆壁擋住視線,沒有看見。

  相比之下後面的人要從容許多,前面的人中規中矩,目不斜視,而這人身姿挺拔,眼神犀利,一直漫不經心轉動食指上的玉戒,由於個頭優勢,居高臨下隨意打量他,奇怪的是他從對方俊朗壓迫的眉宇間,感到了隱隱熟悉感。

  儘管那人氣勢很凜冽,姜俞卻毫不示弱,直視回去:「你們有什麼事?」

  寸頭沒有回答,看向自己的老闆,後者凝了他一眼,淡道:「我找季杭。」

  ——————

  季瀾忍了這麼長時間才找來,已是到了最大極限,太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弟弟,臉上的嚴峻線條比起剛才柔和了許多。他先是掃了屋子一圈,看向姜楊時有難得的笑意:「養糙了,平安就行。怎麼,哥都不認識了?」

  姜楊坐在姜俞旁邊,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滿頭霧水,他好奇這個人是誰,為什麼自稱哥哥?心中有一個答案浮出,身子卻不自覺往姜俞旁邊靠了靠。

  他的動作讓季瀾眼神一冷,若說起初的陌生,只當他久別重逢,有些膽怯,或者存了惡作劇的心思,故意認不出他,可季瀾記憶中的季杭,從來不是會作出畏怕樣子的人。

  這才瞥了眼姜俞:「怎麼回事?」

  姜俞被門口那場簡潔而擲地有聲的對話激起千層浪。

  ——我找季杭。

  ——這裡沒有人叫季杭。

  ——姜楊。

  浪潮接連不斷湧過心頭,這一天來得比想象中快,也要鎮定許多。遲早都要面對,他只能臨危前進,避無可避。

  手裡是一沓證明姜楊就是季杭的文件,出生證明,有效身份證,入學資料……準備得很充分了,是勢必要把人帶走嗎?

  姜俞看了看這個年齡不比他大多少,同姜楊眉眼有幾分相似的人,簡單解述一下:「我接他回來的時候受了傷,記憶有損失。」

  「什麼意思?」季瀾的聲音比剛才還要冷幾度,質問的語氣讓人很不舒服。

  姜楊看不下去,劍拔弩張對著誰都可以,就是不能針對姜俞,代替旁邊的人深入淺出又說明一遍:「就是失憶了啊,腦袋被打了,不記得你,也不記得他,以前的人和事都忘記了,這麼說應該很懂了吧?」

  指了指身後的寸頭男子,繼續說道:「所以你們走吧,我不是你口裡的季杭,也不認識你們。」

  季瀾一張臉陰沈得可怕,卻不是被姜楊的話惹怒的:「該死,應該把那個女人剁碎了扔去餵狗。」

  他周遭的溫度又下去了幾分,只因為他聽見姜楊失憶的消息而已。

  32

  姜楊聽他提到「那個女人」,不由自主把她與夢里重合,在夢里,這四個字也出現過。不過他話里的狠厲讓人竪立汗毛,伸手去握姜俞的手。

  季瀾看著弟弟:「杭杭,過來。」

  姜楊默了默,搖頭,著急去看旁邊的人。

  姜俞把那沓文件放在桌上,任它散開,輕輕拍他的手背,回握住,看向季瀾:「你怎麼能證明這些東西就是你的?」

  不是偷來搶來的?

  季瀾對姜楊的拒絕也不惱,面不改色掠過他們緊扣的手,擺手示意。後方的寸頭男立馬上前遞過一紙黃色信封口袋,裡面是厚厚一疊,不知道裝了什麼。

  「這個是我和杭杭從小拍的照片,有他單人的也有全家福,你看到的這份是重新衝印過的。」季瀾隨手把口袋丟在桌上,發出突兀的碰撞聲:「如果你還不放心,不介意給你看視頻。」

  姜俞方便拿照片,只得把手抽出來,這個動作讓姜楊心裡一跳,貼合掌心的空白,慢慢握緊成拳,有些惡憎憎盯著季瀾。

  這是姜楊第一次出現敵意的樣子,姜俞沒有發現。

  季瀾看見了。

  剛開始季杭對他顯得尤為淡漠,只不過這是他一如既往所熟識的常態。而後點點顯露出來對他的抗拒和排斥,以及對那個男人自然親暱的態度,才不得不承認現實,季杭是真的失憶了。

  甚至他能感覺到,季杭是故意表現得不在意,故意不想面對事情真相。

  因為這個男人?

  姜俞拿過信封口袋,把玩了兩下,卻沒打開,空氣凝滯半分鐘後才篤定地說:「我要看視頻。」

  姜楊的身世是個謎,不能隨便來一個人胡說一通,就讓謎解開了。儘管到現在他對這個所謂哥哥的懷疑已經消減了七八分,但是穩穩站以保護的姿態,確保事情的開頭萬無一失,才能承渡到最滿意的結局。

  「哥,」少年委屈巴巴的聲音響起,撓撓他的手掌心:「不看視頻好不好,我不認識他,你讓他走。」

  他那會兒快沒命了,才狠狠抓住姜俞這根稻草,在本能求生的同時,不是沒想過要找回自己原來的記憶和生活。

  如今他熱切等待過的缺失部分可能就擺在眼前,他卻不想要了。

  甚至有時候他會感激那個讓他失憶的人,幸運讓他遇見現有的一切,一切都是姜俞。

  既然是重生,那就與過往再無關係。

  但…動搖的人是姜俞,該怎麼辦?

  姜俞掌心癢癢的,捏住抓撓的手指,溫聲道:「沒事,我們一起看,我知道,你也很想看。」

  姜楊與他對視幾秒,語氣中聽不出一絲波瀾:「我不想。」

  突然站起身,大步流星衝進臥室,外面的一切他都不想參與,什麼季杭,什麼哥哥,什麼亂七八糟的視頻文件,他只是姜楊,他只要姜俞。

  ——————

  臥室門再次推開時,屋裡屋外都恢復了平靜。湯圓察覺到主人的情緒,用腦袋瓜頂使勁拱了拱坐在床邊發呆的姜楊。

  姜俞把礙人的小東西趕出去,關上門,才不緊不慢朝床頭坐著的人走過去,說:「他走了。」

  姜楊呆坐一個下午,此時冷靜下來,聽到這句話眼睫毛顫了顫,氣鼓鼓地不想搭理他。

  「你和他從小就長得很像,很好看,性格也差不多,不愛笑,不愛說話,但是你很黏他,小時候會哭,他抱一抱你就消停了。」視頻的內容很多很長,姜俞揉合在一起,挑了自己印象深刻的說:「上大學的時候你交了個女朋友———」

  「夠了!你是存心惹我生氣的姜醫生,我說了我不想聽。」姜楊打斷他,磨牙道,他幾乎沒這麼吼過姜俞,底氣不足。

  「你今年二十四,叫季杭,現在,你親人來找你了。」

  「所以,你就讓我跟他回去是麼?」姜楊想不明白,這個人前一秒還說不會離開他,一轉眼就不要他了,心裡勾起幾簇無名火:「那六萬塊錢,我都把我自己抵給你了,還不夠嗎?難道我這個人這條命在你眼裡連六萬塊錢都不值?」

  把陳年爛穀子的事搬出來,不知道他怎麼還惦記著這茬,聽得姜俞哭笑不得,沈重的心思一時地落到棉花上,得到解脫,傾過身抱住這團火,在他耳邊呢喃安慰:「你想多了,我並沒有打算放開你。」

  姜楊身體一僵,疑惑道:「那你怎麼……?」

  他想問那你怎麼表現得那麼若無其事,一點都看不出你很想把我留下的樣子。

  「但這和你回去並不矛盾。」

  姜楊:「……」

  ——————

  那天下午季瀾並沒按照預想中把季杭帶回去,其實他大可以採用一些強制性措施,只是,他的弟弟好像不太願意。

  「你早就知道他在這裡。」這是姜俞沈默看完視頻後,問的第一句話。

  季瀾換了一個更舒服姿勢,沒有說話,答案很明顯。

  「什麼時候?」姜俞問。

  「一年前。」

  姜俞點頭,起身後知後覺倒了兩杯冰果汁,一杯放在季瀾面前,另一杯端給一直站在後面的寸頭男,後者謝絕了他,只好自己喝:「為什麼當時不來找他?」

  季瀾再次以審視的眼神打量對面人,他不僅早就知道季杭被收留於此,還知道收留的人是個醫生,姓甚名誰,家裡有什麼人。

  實則他對姜俞的印象不差,從手下傳來的圖片見過,今日一見,與他所判斷的沒太多出入,氣質沈斂,說話行事有條不紊,是個靠譜的人。

  至於他和季杭的關係……

  「有些事要處理,他在你這裡比較安全。」

  他性子冷,又比姜俞大幾歲,說出來的話不容置喙,姜俞沒有應聲,抿著唇不知道在想什麼。

  半晌後才遲疑開口:「我想知道,他失憶前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受這麼嚴重的傷?」

  33

  「我倒是比較想知道,你是怎麼把他撿回來,又是如何俘獲他的心,當然,他腦袋的傷又是怎麼回事。」季瀾把兩個人的關係說得輕描淡寫,不溫不火掃他了一眼。

  姜俞先是驚愕他竟然知道兩個人關係,又反應過來姜楊剛才在時他們是沒有刻意避諱,被看出來再正常不過,況且說不定這人早就調查得一清二楚,哪裡還容得下他辯解什麼:「我遇見他的時候,全身是傷,好在除了骨頭斷了幾處,其他地方都不嚴重。」

  不知怎麼,在回憶起那時候的姜楊有些難受:「頭顱應該是被重擊過,幸而顱內器官沒有損傷,只不過要恢復記憶,只能…憑運氣了。」

  他身為醫生,不該講出這麼消極的話,只是姜楊的情況,找不到問題所在,他也束手無策。

  季杭失蹤時,季瀾沒有排除「死要見屍」的可能,既然現在人還好好活著,那麼就必須毫髮無損。姜俞的話讓他知道季杭要恢復正常不是不可能,立即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沒有避開任何人,全程用英語交流,到掛電話時不過短短幾分鐘。

  他的語速很快,應該是經常用到英語,姜俞大致能夠聽出他講的內容,稍稍皺了眉。

  季瀾說:「聯繫到一個美國專家,我要季杭去他那裡治療。」

  「去美國?」

  季瀾難得有其他表情,挑眉道:「可以這麼說。」

  「我不同意。」姜俞立刻否決,心中似有不快,他可以讓姜楊回家,但這和去美國不是一個概念。

  「你算什麼,為什麼要你同意。」季瀾波瀾不驚,聽不出喜怒。

  「我和他在一起,是情人。」姜俞知道自己的理由太蒼白,他說:「就憑你無形間主動給了我們相愛的機會。」

  季瀾不明白他什麼意思,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一年前你能夠把他找回去,我們就不會發展成今天這樣的關係。你是個聰明人,怎麼會想不到,兩個男人在一起也有擦出火花的危險。況且我答應過,不會讓他離開。」

  季瀾不去辯解他話里是非,盯著他:「你答應過姜楊不離開,那你問過季杭了嗎?你別忘了,先有季杭,你才能遇見姜楊。」

  姜楊一頓。

  「我沒有破壞姻緣的興趣,也不管你是男是女,若是等他好了,還喜歡你,我就讓他回來。」

  ——————

  姜俞把那紙黃色信封留了下來,裡面是厚厚一沓照片,他還沒看。

  他就提了那麼一次去美國儀器引療的事,姜楊就板著臉和他置了好幾天的小脾氣。其實自己也不好過,恨不得丟下工作跟他一起,別說美國,世界各地都願意陪在他身邊。

  他嘗試拒絕季瀾,也曾懷疑他的決定。

  去美國就能治好嗎?治好後真的會把他放回自己身邊嗎?如果季杭找回來,姜楊又不在了怎麼辦?如果季杭不喜歡姜俞,誰又來賠他一個姜楊呢?

  「每個人都有完整的人生,你要一輩子去愛一個不完整的人?或者,你要你愛的人,一輩子不完整?如果姜楊足夠愛你,那麼季杭又怎麼不會。」

  當時的他被季瀾不冷不熱的一段話震得口不能言,深切刻在腦海裡,彷彿時刻都在提醒他的自私與狹隘。

  其實能看出來,姜楊嘴上說不在乎,心裡卻在偷偷瞄著。只是比起前幾十年的人生,更害怕離開他,所以才斷絕念想,一點機會也不留給自己。

  想到這裡姜俞心裡一暖,等人洗漱完進來,他已經拿著照片一張張看起來了。

  「過來看看。」

  姜楊好半天才認出那是什麼,簡直要被他氣笑了,把它從手裡抽出,丟在一邊,狠狠咬了他一口:「還不死心呢。」

  「嗯,只要是關於你,我永遠不會停止探索。」姜俞意味深長,把人抱在懷裡,手指從短褲往下探去,摸到銷魂緊閉的穴口:「不管是這裡,是你的心,還是你的經歷,我都好奇。」

  他們好幾天沒親熱過,此時幾句溫言軟語就讓姜楊繳械投降,身子那處主動磨蹭手指,去親吻他:「哥,別想著離開我,我不去美國,不去治療,好不好。」

  姜俞手指插進去,慢慢抽動,避重就輕:「我不會離開你,也不允許。」

  兩個人乾柴烈火一觸即發,姜俞讓他坐在身上自己動,手指專門拿捏他身上的敏感處,始終不碰他胸口的兩點。

  姜楊擺動腰肢,起伏身體,用體內的熱棍去摩擦腸壁某一點。乳尖早就挺立,卻得不到撫慰,無奈一邊呻吟一邊自己難堪摸了上去,毫無技巧地撥弄。

  真騷。姜俞想。

  他在姜楊坐下來的同時,挺動腰胯,從下往上,進入到最深處。

  不到一會兒姜楊就交代出來,姜俞沒想折騰他,只做了一次。床上的照片散成一片,有的還從床沿滑倒了地上,姜俞把它們撿起來,放在一起收拾的時候發現有一張沾了精液,不知道是誰的。

  照片里是季杭的高中時代,穿著校服,被同學拉著不情願看著鏡頭,而液體的位置恰到好處,正好落在季杭的額頭。

  這是年輕時候的姜楊。

  姜俞心中悸動,把照片拿給本人看。剛才那場情事一直是姜楊賣力,這會兒沒精神,照片遞到眼前時他沒有偏頭,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自己。

  很顯眼,也很陌生。

  「舔乾淨。」姜俞說。

  姜楊這才發現上面還有一滴東西,聽話地伸出紅舌把那滴卷到嘴裡,羞恥地細細品嘗,完了還一本正經地評價:「是你的。」

  整個場面看得姜俞差點就後悔沒有折騰他了。

  34

  姜楊最終還是心平氣和地與姜俞一起欣賞照片,索求他一遍又一遍承諾不會離開自己。

  每一張照片上都有相同的面孔,每一種姿態都沒有落下,吃飯,睡覺,走路,一點一滴都是他成長的印記,是忘記而又真實存在過的東西。

  他靠在姜俞肩上,指著照片某處問:「為什麼這個人都沒笑過,冷冰冰討人厭。」

  手指落下的地方就是季杭,姜俞從這些照片,也能想到他以前的幾分脾性,打趣道:「我也想知道,你有印象嗎?對上面的人、發生的事和場景,對你自己,有沒有熟悉感?」

  姜楊搖頭 :「這裡面沒有你,不熟悉。」

  姜俞一顆心緊了緊,說:「可我想知道,姜楊,我想知道你前二十年的生活,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的喜好,你的全部。」

  「你和我一起去。」姜楊退了一步,又拼命爭取。

  「我很想,可我是個醫生,要對自己的病人負責。」

  「我也是病人,你怎麼不對我負責呢?」

  「我一直在對你負責。」姜俞把他壓在身下,眼裡盈盈流動的是炙熱與堅定。

  姜楊眼眶突然有些紅了:「你這麼想我去美國嗎?我離開了,你就一個人,沒人給你做飯,沒人陪你上床,湯圓只會喵喵喵,不能開口和你聊天,怎麼辦?你會很難過很寂寞。」

  他就這麼把直白地把他的弱點講出來,姜俞苦澀得心尖陣陣抽疼。

  想說怎麼不會,沒遇見姜楊之前,什麼都能熬過,姜楊來了之後,那前十幾年的人生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再遭遇了。

  姜俞強裝鎮定,笑笑:「這只是暫時的,我會等你。你的身體里住著姜楊,也住著季杭,姜楊喜歡我,我希望季杭同樣也能喜歡。只要一想到每個你都喜歡我,我就能等了。」

  姜楊鼻頭髮酸:「萬一你不喜歡季杭怎麼辦?"

  「我現在就很喜歡季杭了。」姜俞親了親他額角。

  「那到時候我不記得你了怎麼辦?」他竟然把姜俞那日擔心的問題一一問了出來。

  姜俞又想起季瀾說的話,抬手捂住他的眼睛,親吻他的唇,「我就再讓你重新喜歡我。」

  ———————

  姜楊提著行李箱再次回頭時,人海中站定的人已經不見了。他知道他正偷偷躲在機場某個地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送他來的路上,姜俞叮囑他:「積極配合治療,就可以早點回來。」

  他悶著頭不說話,在紅燈時直接從副坐跨到姜俞身上,與他面對面。

  「哎——你這樣我怎麼開車,會出事的,下去坐好,也不嫌熱。」姜俞知道他難受,被他這麼一鬧嚇了一大跳,趕在綠燈前用手抱他,把人提下去。

  姜楊依舊沈默,頭埋在他頸間,死死黏住他:「這樣也可以開車。」

  「有電子監控。」

  「我不管。」

  綠燈時只好啓動車子,放慢速度前進,姜俞嘆了口氣,心裡軟得不行:「被警察抓了我也不管。」

  「那正好,我不用離開了。」姜楊從他頸間側了個頭,溫熱氣息噴灑在耳廓,如果姜俞能看見,就會發現他眼睛一閃一閃的。

  只不過他一心看路,踩著剎車的腳不敢放鬆,並未發現他的狀態,卻被他的話噎了一下。

  「哥,你現在乾我一次吧。」姜楊吮吸他頸邊的皮膚。

  脖子上的酥麻讓姜俞倒吸一口涼氣,火急火燎的樣子讓他也有些心猿意馬,戲謔一句:「行啊,那你自己來。」

  姜楊一聽,二話不說就開始解他褲子,姜俞沒想到他來真的。

  昨天考慮到他要坐飛機,沒有用後面,只互相撫慰解決,兩人都沒有盡興,沈積下來的火要是被勾起,真像他說的那樣在這裡乾一場,明天那還不得上頭條。

  一邊看路,一邊抽出一隻手連忙阻止他,壓下被他急切挑起的情動:「行了,又不是不見,不是還能聯繫嗎,等你回來」。

  「不准去找其他人。」姜楊沒有再胡鬧,又不放心地提醒他:「我會隨時監督你的。」

  姜俞在機場停車,安全到達讓他吐出一口氣,輕輕一轉頭嘴唇就碰到了坐他身上的人的薄耳,舔舐幾下後,在他耳邊低喃了一句話,讓人從面到心都燒紅起來。

  飛機已經起航,姜楊耳根子還是有些熱,暗啞的聲音就像一塊磁鐵,被吸噬到飛機上,久久縈繞在心口———我的高潮從來都只因為你。

  姜楊又羞又甜,他坐在裡面的位置,在季瀾發現他異樣前側過身子看向外面。外面是一朵朵交疊厚軟的雲層,比姜俞給他買的棉花糖還要好看,可惜他身邊的人不是姜俞。

  會有機會和姜俞一起做這些事的,他想,他有身份證了,隨便飛到哪裡都可以。

  想到這裡又摸出季瀾給他的身份證。

  季杭。

  等他回來,就會是季杭了嗎?

  ———————

  姜俞在車里坐了很久。

  姜楊是他生活中尋求的共鳴,每一天都相見,說好的半年時間,誰有知道是一天不多一天不少的半年呢?

  季瀾說,治療雖然是封閉性的,只要有機會,他和姜楊也可以通話視頻。至於什麼時候能回來,在這個不確定的未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看到飛機划過天際,姜俞才從機場離開,就那樣靜坐在車上時,有一瞬間他竟然不知道要把車子開往哪個方向,心裡缺了一塊,空落落的。

  走之前姜楊態度堅決,說一過去就投入治療,一刻也不能等。

  他揉揉眉心,想著趁今晚先打個電話過去。

  35

  「江柏?什麼問題?」

  姜俞翻開病歷本,上面空空如也,抬頭一看,才發現對面站著一位少年,皮膚很白,模樣膽怯羞澀,看起來有點眼熟。

  「坐下說。」姜俞指了指診桌另一邊。

  少年沒有坐,似乎有些難以啓齒,咬著唇欲言又止:「姜醫生,我…我…」

  這時從外面闖進一位年輕人,風風火火停在名叫江柏的少年身邊,責怪又心疼:「我不是讓你等著我嗎,你這個樣子怎麼能自己走。來,先喝一口,熱的。」年輕人把剛買的豆漿插好吸管,沒讓人自己動手,直接湊到他嘴邊,讓他張口。

  江柏羞赧地就著吸管喝了一口,才紅著臉囁嚅道:「到我了,就進來了。」還有些紅腫的唇緊抿著,線條誘惑,年輕人離不開眼,沒忍住快速在那處啄了一下,又飛快退開,像偷腥的貓心滿意足。

  少年驚了一跳,惱羞成怒,臉紅得像要滴出血,又怯生生瞄了姜俞一眼,似乎對大庭廣眾的親暱有些不好意思。

  看見他投來的眼神,姜俞心想,感情你還知道這裡坐著一個人呢,故意來刺激他一個孤寡老人嗎?

  在看向少年第二眼就認出了他是誰,姜俞不知想到了什麼,眸光有一秒流轉閃爍,在電腦上查看了他來診記錄,淡淡開口:「江柏,第二次來,上一次診斷出肛裂,這一次…」姜俞打量他:「看樣子也是?」

  江柏難堪地看了年輕人一眼,腦袋快要沈到地縫里去。

  「那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姜俞問。

  江柏點點頭。

  「那你先進去準備。」

  一分鐘後。

  「不行!!咱不看了!上次也這樣?你等等我,我必須去教訓他,什麼醫生,分明就是佔你便宜。」

  姜俞洗完手,剛戴好手套走到簾子邊,就聽見粗魯地聲音抱怨和謾罵,腳步沒有停頓,撩開隔簾進去。

  「哎哎哎你乾嘛呢,誰讓你進來的,人家脫褲子讓你亂看,眼珠子不許轉!」年輕人上前遮住他的視線,眼神惡狠狠,不許他靠近身後人一步。

  姜俞沒少遇見這麼不配合的家屬,要不是他們排在最後一個,不會耽誤其他病人時間,定會把這人請出去。

  「自己技術差,造成的後果就自己擔著,這樣下去,你們半個月都不能做愛,對他來說還會很痛苦,要怎麼樣隨便你。」姜俞不留情面。

  年輕人看了看江柏痛苦的神色,一下子沒底氣,伸伸脖子又縮回去:「你不許碰他。」

  「你會檢查?那你來。」姜俞斜眼看他,無所謂道。

  ……

  康錦瑞看起來比那邊趴著的人還難受。

  他親眼看著那個醫生的手指撫上他昨晚才疼愛過的臀部,只想把自己千刀萬剮。要不是他真的沒什麼經驗,怎麼會每次把人做到流血。

  姜醫生無法形容此時什麼滋味,他沒想到,分開江柏白花花屁股時中間那處竟然有液體流出來,其中還夾雜著血絲,不用進去也能想象裡面是個什麼情況。

  起了惻隱之心,吩咐站在一旁的康錦瑞抽幾張紙過來墊在下面,順著液體的潤滑,面不改色伸了兩根手指進去,放輕動作,把裡面的東西清理出來。

  江柏不停掉眼淚,不知道是疼的還是羞的,到最後嗚嗚咽咽哭噎起來。姜俞知道他是難受,不僅是身體,心裡也不好過,瞥了一眼旁邊一張臉皺得扭曲的人,手指退出來時無心碰到某一點,讓江柏的聲音都陡然變了調,聽在康錦瑞耳里是另一種味道。

  立馬衝上前推了他一把,吼道:「你幹什麼?!」

  姜俞:「……」

  「內服外用,不懂的看說明書。」姜俞頓了頓,對面前的年輕人說:「說明書你總會看吧?」

  康錦瑞像個犯錯的孩子,筆直站著,一句話也沒說,只點了頭,帶著人出去時,似有不甘心,折回來補充道:「姜醫生,其實我們只做過兩次,你不能怪我技術差,你教我的東西都記住了,我想,我們以後應該見不著了。」

  姜俞並未顯得驚訝,有了笑意,說:「那祝你們幸福。」

  語氣里,是幾不可察的羨慕。

  冬天夜晚黑得早,到家時才六點,明明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空閒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難熬。

  姜俞隨便做了碗白水面,吃完後又坐著看了會兒電視,電視上是國際頻道,裡面播放著某個國家的美食推銷節目。起初流暢正宗的英語比季瀾說的還要難理解,姜俞聽起來有些困難,漸漸地也就習慣了。

  節目完了後又接著播放另一個國家的,姜俞沒興趣,關掉電視打開電腦,開始放視頻。視頻里是那人從小到大的成長記錄,是他走之前問季瀾要的,連帶著照片,一齊送給了他。

  通過這個視頻,他把季杭摸了個遍。

  季杭不愛笑,就如同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冷冰冰,喜好卻特別明顯,不喜歡運動,不吃花椰菜,不吃沙拉醬,也不喝碳酸飲料。

  ……

  姜俞沒看多久就關了。

  幾個月來,影片被他翻來覆去地看,那人所有模樣都刻在心裡,每天看視頻不過是他機械生活的重復。

  躺在床上,雙手撐在腦後,不知在想什麼。

  他想聽聽他的聲音,可那人如同人間蒸發,再無蹤跡一般,他已經很久沒有聯繫上姜楊了。

  36

  季杭在美國待了將近五個月,一直住在季瀾安排的宅子里,地方幽靜,離治療院不遠,來回派人接送,也有傭人照顧他起居。季瀾把工作重心移到這邊,和他同住,偶爾回國一次。

  剛開始引療時,一個星期要進行四次,治療機器放在他腦袋上一個小時,除了震動得頭皮發麻沒其他感覺,配合西藥一起定期療程。時間長了便規律減少治療頻率,逐漸從一個星期一次遞減到現在只需一個月一回。

  自然很順利地想起以前一切,季瀾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他的家都被一個心機狠毒的女人破碎,恰好也是讓他失憶的罪魁禍首。

  不過季瀾告訴她,那個女人已經死了。

  早餐只喝了一杯熱牛奶,切了小半塊煎蛋,季杭就吃不下了,放下杯子,看向悠閒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人:「吳凌什麼時候到?」

  季家二少被找到,消息沒有對外透露,季吳兩家生意上有合作,吳凌又是他朋友,聽到風聲就立馬通過季氏確認真相,打算過來看他也是季瀾允許的,

  季瀾疊好報紙放在一邊,看了手錶:「大概還要兩個小時。」

  吳凌張開手衝過來時,季杭靈活地側身躲開了,熱情撲了個空,吳凌不以為意,捶了他一拳:「我靠,你這小子太突然了,你知不知道,一下子就沒了,現在又一下子出現,魔術也不帶你這麼變的。」

  相比他的雀躍,季杭要冷靜許多:「走吧。」

  吳凌知道這人以前就是這副模樣。在他看來,和季杭熟,他就對你就面冷心熱,不熟,對著人那是面冷心也冷。

  在沒有季瀾陪同下,他的活動範圍只能在那所寬敞無趣的別墅里,季杭把人帶回了宅子,百無聊賴問了幾句:「大學畢業後在做什麼?」

  「搞設計,你知道的,我喜歡這玩意兒。」女傭人按照吩咐端了一杯咖啡,吳凌小嘗一口,入舌苦下喉香:「你哥呢?」

  「出去了。」

  似乎想起什麼,吳凌玩味十足,轉模作樣又喝了一口咖啡,眯眼看他:「你猜我上飛機時,看到了誰?」

  季杭投給他一個不耐煩眼神,讓他有話就說。

  吳凌嘖了一聲,也不賣關子:「林雪倩。」

  「那是誰?」季杭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覺得名字熟悉。

  「哈哈,哈哈哈哈。」對面的人笑得拍大腿,「我就知道。」

  季杭不喜歡蒙在鼓裡的感覺。

  好在吳凌識趣:「你女朋友啊,啊不對,前女友,你和人家交往過三天,嗯嗯就是那個,長頭髮,鵝蛋臉,你們學院女神啊。」

  季杭皺眉,上大學那會兒,是有一個女生單方面宣佈和他交往,巴巴湊上來過幾天。後來一直沒得到他的回應,就單方面分了,現在想來連她的樣貌都記不清。

  兩個人聊起往事,都有些懷念,只是吳凌沒有停逗多久,他這趟來不僅為了看望一下消失太久的老朋友,還得代表公司與美國合作夥伴商討項目內容及管理層對策,午飯後就離開了,走之前季杭欲言又止,吳凌以為他不捨得,喜滋滋一陣,留了電話邀他回國再約。

  回國……

  季杭翻了幾頁書,即使是全英文,對他來說也毫無壓力,隨口問:「什麼時候能回去?」

  旁邊黑衣男頷首低眉:「老闆只說至少還要半個月,要您留下來觀察有無後遺症,確保無事了,才能離開。」

  季杭站起身,有些煩躁:「我要給我哥打個電話,手機給我。」

  「對不起,二少,我不能給您。」

  季杭似是習慣他的回答,冷哼一聲,還真是一場百試不厭的遊戲。

  他不明白季瀾到底在搞些什麼!?

  從他能夠回憶起一些事情開始,季瀾就把他的手機收走,撥通每一個電話都必須經他手裡,還一一吩咐下人不能讓他碰其他通訊工具。

  現在他變回季杭,在美國一個月里,只有一天需要用來治療,其餘時間白白浪費在這所房子和那些乏味的對話中,匪夷所思的是,季瀾還是不讓他離開。

  他無法理解哥哥的這種做法,明明兩個月前就可以回國了,卻讓他毫無意義耗在這裡。有時候甚至會覺得,他的好大哥,以治療的藉口把他軟禁在這裡,束縛他的自由與權利,他想反抗。

  身為季杭,他當然可以反抗,可他就這樣沿著反抗的邊緣,徘徊,糾結,放任自流。

  關於那個男人,他記得一切。進行到後面他沒再問過,季瀾也只向他提過四個字。

  半年之約。

  剛來的時候,他特別想姜俞。

  離開的第一天就想,打電話的時候想,不打電話也想,隔著冰冷的手機屏幕視頻聊天時想,吃飯睡覺時想,治療時閉著眼睛,神經麻痹可心裡眼裡也全是他。

  後來因為季瀾,他無法和姜俞取得聯繫,不能描繪他的臉,聽見他的聲音,有一段日子過得很煎熬。

  可隨著季杭的影子越來越透徹,姜俞的臉逐漸模糊,就連夢里,也抓不住。

  有一日他向季瀾安排的人借用手機,意料之外竟然給他了,他捧著手機如獲至寶,卻始終撥不出那個熟記在心的號碼。

  他知道,姜楊也要走遠了。

  那是一塊肉被活生生挖走的疼。

  再後來,就在全部的季杭都得到拯救,完完全全活過來那一刻,姜楊也回來了。

  原來什麼都沒忘記。

  季杭是冷冽的,姜楊是火熱的。

  而他,是矛盾的。

  如果他的態度強硬一點,和那個人打電話,或者回到那個人身邊,一向疼他的季瀾又怎麼不會答應他。

  他沒有,他在猶豫。

  只要一想到,他曾那樣甘於一個男人胯下,被人狠狠進入和撫摸,就恨不得那兩年是一場夢,他也從來沒遇見過姜俞。

  咬著牙怨恨完了,又總忍不住去想,姜俞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想他,湯圓瘦了還是胖了,還記得他嗎?

  理智的季杭定在原地,而急切的姜楊又拼命向那人跑去。

  徬徨失措著,又十分想念著。

  37

  兩岸相隔的兩個人,處於各自的水深火熱,他們都不會想到,季瀾是存了故意的心思。

  要說季瀾和季杭成為親兄弟不是沒有道理,兩人介意的問題如出一轍。

  季瀾寶貝了一輩子的弟弟,在神志欠缺的情況下,被人當作女人用了一年,哪怕自己的弟弟再喜歡,他也不甘心就此作罷。

  斷掉季杭的所有消息,就是對姜俞一記耳光,是他懲罰姜俞的一個小手段。

  從季杭那裡收回來的手機就放在他身邊,屏幕上是姜楊和姜俞的合照,背景是太陽照射出來的光,他們的笑容卻比陽光還要燦爛。這不是季杭,季杭從來不會這麼笑。

  姜俞的電話每次打過來都在中午時分,這個時間在中國,在凌晨一點左右。

  怕打擾到季杭,就自己等到半夜,他知道姜俞對季杭有多細心呵護,一邊放寬心的同時,又一邊進行自己居心惡意的計劃。手機一直被打到沒電,他就任它靜寂著,躺在那裡幾個月。

  剛開始季杭對他的行為有些生氣,漸漸地就保持沈默,偶爾在談話中不經意提起與姜俞有關的話題,季杭也只是發呆。

  他在等季杭開口說想回去的一天,卻一直沒有等到。

  季杭越來越像季杭,但他看得出來,季杭也越來越想姜俞。

  ——————

  報告顯示季杭恢復得很好,也沒有留下後遺症。三個月就可以完成的治療,季瀾一句話,就不偏不倚拖成了半年。

  中飯時季瀾遞給他一部新手機:「原來那個我讓人丟掉了。」

  季杭拿過手機,既然季瀾給了他手機,就代表不再限制他,看了幾眼放在一旁,面上山水不顯。

  「我在這邊的事處理得差不多了。」季瀾說。

  季杭一頓:「要回去了麼?」

  季瀾點頭:「你不想回去也可以,在這邊住下,環境也不錯。」

  ……

  季杭沈默,吃完飯就上樓了。

  悵然落魄的背影,季瀾並不意外,他果然猜得不錯,掏出那支老舊過時的手機,出門時把它順手丟在了客廳垃圾桶。

  半下午屋裡沒有一個人走動,時針滴滴答答轉動,敲響了三下。

  樓上房門「咔嚓」一聲打開,季杭掃了一圈,確定季瀾離開了才咬著牙下樓,換好鞋出了門。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也會有翻垃圾箱的一天。

  給原來的手機撥了電話過去,電話通了,卻沒有聽到鈴聲,也沒有發出震動,不排除靜音可能。

  前幾天一個夜晚,他夢見了姜俞。這是他半年來第一次這麼清楚地夢見這個人,臉上輪廓都呈現在他的面前,線條勾勒出的是他久違而思念的眉眼。

  夢里他霧裡看花地經歷了一遍與姜俞生活的那兩年,沒有一刻是不歡愉的。

  他聽見姜俞低低喚了他一聲:「姜楊。」

  那麼輕,那麼柔,卻震得他心如鼓擂,狂跳不止。

  巨大的歡喜轉過身去,就在即將要衝向對方的一瞬間,他突然看見姜俞抱著另一個人,擁抱,親吻,情慾濃厚,熱烈如火。

  那個人,是個女人。

  他認得,是段蘇芹。

  醒過來才發現是夢,明明是旖旎的場景,他卻覺得比他沒恢復記憶前做的那個噩夢還要可怕。

  心口被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抓住,揪成一團。

  每跳一下,就每喚一聲。

  姜俞,姜俞,姜俞。

  他無法放棄姜俞給他的手機,就如同他無法不要姜俞一樣。

  季杭找不到手機,心裡有些急躁,他把兩個箱子都倒過來一一看了,仍然沒有。

  他記得手機里有很多照片,定格了姜俞,也定格了姜楊,還有那時特意照下來要給姜俞分享的軟綿綿雲朵,比夢里的走馬觀花要真實許多。 走回去季杭的臉色有些發白,不死心又一次撥過去,恍惚中隱約聽見「嗡嗡」震動,循聲過去才發現要找的東西就躺在客廳垃圾桶。

  撿起來時手指不禁自發顫抖起來,他在掉下懸崖時重新獲得豐滿的羽翼,飛過了懸崖,飛過了浮雲。

  此時此刻,他想瘋狂地,一刻也不能等待地,飛到姜俞身邊。

  ——————

  「怎麼樣?」 「二少把那支手機撿回去了。」

  「嗯,盡快把回國手續辦好。」季瀾吩咐。

  「是。」——————

  北國,春寒料峭。

  姜俞從姜華蓉家裡回來後,就感冒了。

  一口吞下幾粒藥丸,喝了一杯熱水。藥是從醫院拿的,吃了幾天沒見大好。姜俞奇怪自己體質一向挺好,這回竟然拖了這麼久,莫不是男人一過三十就自發而衰。

  他從網上買了一本美國無譯小說,從暮秋翻到了初春,講得是主人公如何在美國生存的故事。

  那人始終沒有打過電話回來,他不再恐慌聯繫不上季杭,不再每天晚上顛來倒去地看視頻,也沒有再讀過那本小說。 那些若隱若現的猜忌,他都想好了答案,也都想好了,該如何做。

  算算日子,半年…快到了。

  還有十五天。

  他可以再等十五天,也只能再等十五天。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那個讓他過去一百六十八天都如坐針氈的人,已經離他很近很近了。

  38

  姜俞被鬧鐘吵醒的時候,已經快遲到了,昨晚腦袋里亂七八糟,睡著已經是半夜。簡單洗漱後早餐都顧不上,拿了外套就要出門。

  出門後又想起還沒給湯圓餵食,欲轉身倒回去,撇頭不過一秒,就愣愣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牆上靠著一個人,興許是他打開門太過突然,這人握著的手機還來不及收好,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僵懸在空中,就那樣出神地盯著他,看不出是驚是喜。

  姜俞不管他如何穩如泰山,只知道此刻他自己四肢百骸都在沸騰,白天黑夜上班遲到都離他遠去,周圍模糊漿成一片,風沒有了,光也沒有了,只有眼前這張朝思暮念的面容清晰明朗,心裡砰砰跳動,激烈得讓這個人的模樣也跟著一起跳動。

  如魚得水。

  「怎麼不提前通知我?」姜俞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是真的害怕被他遺忘,哪怕曾經姜楊問過這個問題,他也那麼輕鬆地回答可以重新喜歡。說的容易,真要從頭再來,終究有幾分不甘。

  所幸沒有,還能知道回家,就沒有。

  季杭尷尬地收好手機,上面是他和姜俞的合照,他的確沒有表現出過多激動,只是死死盯著對面的人,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

  「想給你一個驚喜。」

  他是從機場趕過來的,時差也來不及倒,司機問他去哪兒,就報了這兒的地址,行李也一並拖了過來。

  季瀾沒有阻攔他,只說安頓好後回去看看,帶著姜俞一起也無妨。

  他什麼都沒說,坐在車上時,距離這裡越近,他的心就跳得越狂越快,下車時連腳步都有些不穩,連自己都不知道在忐忑或者期待什麼。

  季杭不是優柔寡斷的人,偏偏對著那個人,哪怕只是聽到簡簡單單的名字,也總是會抓住他的命脈,一顆心鼓譟不安。

  姜俞看他的眼神就知道這人十有八九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換作是姜楊,早就會跳在他身上親熱一番。

  好在知道季杭的脾性。

  不過他和季杭,面對面相見還是第一次。姜俞打電話請了假後,才發現季杭後面還放著行李箱。

  「來多久了,怎麼不敲門。」姜俞走過去把行李箱提進屋裡,又讓人進來。

  季杭進門的時候湯圓就懶懶走出來,看見他也只是眨眨眼睛,朝姜俞叫了一聲,大概是一聲「早安」,看樣子是不記得他了。

  打開鞋櫃,他的拖鞋依舊整整齊齊擺在那裡,和他離開時一樣,屋裡的一切都沒變,一時間記憶似浪潮湧至,一抬頭姜俞正目不轉睛打量著他,眼睛里的炙熱讓他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咚咚跳起來,竟然不敢直視回去。

  姜俞又問了一句:「我能親你嗎?」

  季杭身體一僵。

  他不再是那個純粹的姜楊。姜楊對著姜俞是渴望的,而季杭……

  季杭點點頭。

  姜俞一把扯過他抵在牆上,與他距離不過幾分釐:「全好了?」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臉上,季杭面頰發熱:「嗯。」

  「還記得我嗎?」姜俞又湊近了一點。

  季杭沒有退路,去看他:「記得。」

  「季杭。」

  姜俞突然叫了他的名字,彷彿練習過千萬次,一出口是水到渠成般地流暢,不是姜楊,而是季杭,他真正的名字。

  季杭被他喊得眼眶有些熱,沒有做聲。

  姜俞也不在意,摟著他的腰,低頭親吻他的唇,蜻蜓點水:「所以季杭,你喜歡我嗎?」

  季杭因為他的親密觸碰,肢體僵硬,聽見他的話又放鬆下來,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已經思考過太多次,此時講出來沒有一點遲疑:「喜歡。」

  姜楊也好,季杭也好,都是喜歡這個人的。

  姜俞本來有許多話想問,聽到這兩個字卻已經滿足了,不似剛才的溫柔,身體毫無縫隙的貼合上去,狠狠咬開他的嘴,迅速攻掠城池,舌尖攪弄日夜思念的紅唇與軟舌,汲取他口腔里每一處地方,不遺餘力撕啃起來。

  幸好,都一樣。

  他等的人,完整無缺地回來了。

  時隔半年,姜俞再次親吻到真實熟悉的味道,每一個地方都不願遺漏,一遍遍吻過季杭的每一寸肌膚,接下來發生的事當然順理成章。

  「可以嗎?」姜俞手指探到他身後的穴口,或輕或重地揉捏著,他能感受到,那裡如同每一次做愛一樣,正閉合收縮,彷彿在邀請他的進入。

  若說季杭在被他推倒那一刻還有些掙扎,那麼現在放姜俞輕車熟路碾壓過他的全部敏感點時,身體的記憶被喚醒,他又放任自己沈淪了。

  他的心都給了姜俞,身體自然也不由自主地親近他,比起和姜俞發乎情止乎禮的難受,被他疼愛到低伏呻吟,高潮跌至,才是真切實在想擁有的。

  咬著被吮吸得紅唇,季杭羞恥地點點頭,他不似以往情事上的大膽,盡量讓自己在他的愛撫下不發出一點聲音。

  姜俞知道他有些放不開,低頭去嘬他胸前紅蕊,舌尖在上面打轉,含著整個乳頭猛地一吸,肆意採擷乳頭裡面珍貴的甘甜。

  季杭爽麻流躥全身,抬手捂住嘴,企圖阻隔自己因為舒服而發出的驚呼,卻仍然有聲音從指縫間洩出來,輕而綿長。

  「嗯……」 姜俞吸腫了右邊乳尖,又轉換陣地,雨露均沾地去照顧右邊,同時一隻手游走於他的纖細腰肢與平坦小腹,當他放開那可憐小巧的乳頭時,季杭的胸前如同活生生長了兩顆櫻桃,鮮艷紅嫩,彷彿再多玩弄一秒,就會滴出香甜可口的濃汁來。

  「好久沒滋潤它,還能長這麼大,好吃。」

  姜俞直直盯著那處,抬眼去看主人時才發現季杭的臉竟然比櫻桃還要紅,眼睛都被氤氳了濕氣,朦朧羞愧。

  一直在後穴按揉的手指不再徘徊,拿出一支潤滑劑倒在手上及穴口,食指深入進去,立即便被腸肉絞納吸附,姜俞太久沒發洩,僅是手指緊致的觸感就讓他血脈膨脹,恨不得立刻用自己的性器代替進入。

  「嗯……」異物在體內動作的不適感讓季杭悶哼出聲,搖擺著臀部想要脫離這種感覺,不料裡面竟然被撐開一圈,姜俞又放了一根手指進來。

  「你好安靜,」姜俞忍得難受,聲音變得暗啞:「以前這個時候,你會主動求我,讓我的性器進入你的身體,操進你小穴的最深處。」

  底下那頭已經有些異樣快感,季杭被他的葷話羞辱,後穴卻不受控制地把手指咬得更緊,艱難開口:「你不要說…我…我是季杭了。」

  39

  季杭無法像在還是姜楊時那樣放蕩無畏,但他在姜俞的輕撫愛憐下同樣情動渴求,分離太久的重逢讓他喜悅,讓他興奮,讓他的情慾因為一個吻砰然爆發,最終甘願臣服在這個人的身下:「不要說……」

  「你也是姜楊,不是嗎?」

  姜俞放入第三根手指,一起在他體內模擬性器深深淺淺進出,摩擦到熟悉的某點時,毫不留情地朝那處用力一按。

  「啊!」那裡就像一個開關,強烈的酥麻夾雜著痛感,季杭忍不住呻吟出聲,繃緊了腳趾,全身顫抖起來。末了又咬住下唇,潔白的牙齒襯托紅唇愈烈,再多用一分力,就會咬出血珠來。

  姜俞心疼,手指從已經擴張得差不多的濕穴里退出來,雙手扣住他的撐在腦袋兩側,低頭刁蠻專橫地撬開他緊咬的牙齒,纏住香滑的舌頭,抵住他死死親吻,無法及時吞咽的津液從兩個人結合處溢出來,直到季杭快要喘不過氣,才難捨難分地離開,鼻尖相觸:「不准咬,你咬他,我就咬你。」

  季杭的手被他釘在兩邊,又被命令不准咬唇,只有張嘴急促喘息著,才能避免因為親吻而快要溺死於的窒息。

  就在他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時,雙腿被身上人用膝蓋分開,緊接著一根火熱的東西抵在下面,似進非進,用頂端戳著他的穴口,沒有急切地進入。

  同樣身為男人,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麼,甚至在和姜俞無數次歡愛後,能夠準確描繪且感受出他的尺寸與熱度。

  他被這人清淺地撩撥弄得難受,卻偏偏不能給他一個痛快,講不出求人乾他的羞恥渾話,頭暈腦脹的情緒和薄怒衝碰,無可奈何瞪他一眼:「不做…不做就出去……啊……」

  姜俞狠狠貫穿了他。

  季杭不料他突然進來,劇烈地撞擊把他填滿,充盈飽滿的熟悉感讓他不禁呼出了聲,聽到自己的呻吟聲時臉就像煮熟的蝦子,心底燃出異樣而羞恥的快感,那樣軟綿嬌柔的聲音,竟然是從自己嘴裡發出來的。

  甜膩地呻吟聽在姜俞耳里就是催情劑,沒有再等待他適應,橫衝直撞在他體內抽動,扣住他的手變換陣地,將他兩天修長白直的雙腿往兩邊扯到最大程度,粗紅的性器鞭笞著這塊又緊又窄的寶地,不知疲倦地勞作。

  「喊出來,季杭,如果你舒服,就喊出來,我想聽。」

  磁性嗓音在他耳邊擦過,季杭不聽他的話,忍不住又去咬唇以此攔截那羞恥地哼吟。

  姜俞一諾千金,很好地應證了自己鑿鑿話語,再次含住他紅艷欲滴的唇,細細品嘗起來,撞擊的動作更加不留餘力。

  突然一雙手抬高他的臀,離開床面,只有腦袋和背脊還貼著床的他,能夠清清楚楚看見兩個人結合的地方,姜俞那根腫脹粗長猙獰的陰莖一下一下,從甬道退到穴口,再狠狠入到最深處。

  「唔唔啊啊……」

  季杭睜大眼睛,眼神卻找不到焦距,他被頂得頭皮發麻,掛在姜俞身體兩邊得腿止不住地顫抖,而正在耕耘的男人似不滿足,似乎在企圖將囊袋也擠進去。

  太深了。

  而他終於按捺不住,將那種恐慌的快感發洩在再也顧不得羞恥的叫喊聲中,滿足那人促狹的惡劣要求。

  「啊啊好深……」

  即使以往每一次性事,都沒有這次來得強烈,彷彿放頂穿他的私處,貫穿到他的胃他的小腹,迷蒙的雙眼轉過來時,已然噙滿盈水。

  姜俞聽見他的叫聲,滿意地悶笑,讓他的腿放在肩頭,折過他的身體如同洪水猛獸一般凶野頂入,俯下身去舔舐乾淨眼淚滑過的痕跡,心疼愛憐。

  「唔啊……輕點……」姜楊被他狂風暴雨地操乾,一波趕著一波的快感狂湧而至,後穴越來越順暢敏感,適應和容納異物的存在,在性器進來時不由自主地張開,抽出去時又緊緊包裹它。

  「你還記得嗎,走之前你說讓我在車里乾你。」

  緊致溫熱的小穴緊絞著他的肉棒,姜俞沒有哪一次性愛比今天這場失控,講出來的話是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尺度。

  可是就在他門口看見季杭的那一刻,看見那麼冰冷的人為自己意亂情迷,被他肏得眼淚橫流淫聲浪叫,就禁不住一遍遍提起姜楊時候的他,讓兩種狀態的季杭形成鮮活對比,讓此時的季杭無計可施,卻又不得不承認,以前那麼大方熱情的人,確實是自己。

  埋在體內的堅硬愈發火熱,大幅度地抽插讓他思想遲鈍,聽見姜俞的話,自然而然想到了那日分開的場面,這半年明明過了很久很久,可此刻離開了很久很久的人就在他身體里衝撞,再回首那些分開的日子,半年又是一晃而過。

  「記…記得……」

  姜俞親自開車送他離開,每行駛一釐米的距離都讓他沈重不捨,他想要姜俞進入他的身體,佔有他蹂躪他,讓他爽,讓他疼痛,在離別前多留下一件深刻的記憶。

  「今天我補償你了。」

  兩人的結合處水漬濕粘泥濘不堪,姜俞身體壓住他,下半身凶狠地摩擦銷魂的腸壁,在話說出來的一瞬間卻出奇地溫柔似水親了親他嘴角,如同早安吻,如同晚安吻,清澈纏綿。

  「啊啊……」季杭聽他提起往事,心裡感慨羞愧,身體卻隨著他的頂入有節奏地搖晃,掛在他肩頭的腿早就沒了力氣,滑落在兩旁夾住他精瘦有力的腰,難受地低吟一聲,快感膨發匯流成河,聚集在一處,直直衝往小腹,臀肉痙攣,穴口收縮,達到了頂端,射在姜楊的腹部。

  「啊啊啊……姜醫生……」

  射精的瞬間他大腦空白,沈沈浮浮間只記得他的救贖者,憑本能抓住眼前的人,叫出心底深處呼喚了無數次,此刻情深情厚時有機會有機會脫口而出的稱呼,噴出的白濁順著腰肢擺動流到淫糜的結合處,與狼藉不清的液體混合,滴落在床單上。

  而姜俞看著他高潮時叫著自己的名字,甜膩依賴的聲音,揚起的胸膛,蜷縮的腳趾,每一種線條都如此迷人和誘惑,讓他欲罷不能。

  那聲「姜醫生」讓他埋在體內的性器又脹大一圈,身下人似乎已經沒有力氣任他擺弄,他又將人翻轉過來,從背面重新深入進去,百十來下才精關大開,積累了大量的精液射進愛人的身體。

  40

  將自己的液體一滴不漏餵給他後,姜俞準備結束這場不曾預見的洶湧歡愛。

  他從身體里退出來,堵住的精液找到出口,濕紅小穴收縮不止,每開合一次就會淫亂流出他的東西,大腿根部是被他親吻的紅痕,全身上下各處都有,白皙肌膚上全是他的傑作,連手臂也不放過。

  剛射過的性器又開始抬頭,姜俞揉搓那因為肉體碰撞而嫣紅臀尖兒,不過幾下就依著背對他的姿勢迫不及待再次挺身而入,讓自己高昂的性器得到暫時紓緩。

  「嗯不行…不要了……好累…啊啊……」

  季杭感受到他的動作,欲撐手掙扎起來,惹得姜俞進來他時重重頂了他一下。

  他渾身無力,勉強撐起的身體也不過是把自己往狼嘴裡送,在姜俞眼裡這是他投懷送抱求肏的暗示,姜醫生化身打樁機,在黏合濕透的甬道里律動,穴肉聽話地纏上他,讓他就這樣死在他身上都心甘情願。

  姜俞從沒想過,他能這麼瘋狂地去疼愛、去偏執於一個人。

  只要一想到被他翻來覆去折騰的人是季杭,毫不憐惜掰開臀肉露出濕淋淋正在吞吐他的小穴,如瘋如魔地深入他。

  「啊!輕點……嗯……」

  季杭側趴在枕頭,通紅眼睛羞惱地瞪他一眼,嬌綿綿的,私撓在姜俞心尖兒,酥癢難當。

  「你求我,叫我的名字,我就快點。」

  姜俞沈笑,下體帶有節奏的撞入退出,很慢,很深。

  外面陽光明晃,屋裡的季杭卻被操得昏天暗地,沒了初始的矜持,只想快點讓他射出來,臉色潮紅,大聲浪叫:

  「姜醫生……快點…啊啊啊……好深啊……要壞了……那裡……救命…姜醫生……救我……啊啊好深……」

  這樣一來口,和那時的姜楊又有什麼區別呢?

  毫無區別。

  姜俞滿足他,把他的雙腿分開彎曲,又快又狠地開鑿那原本一指大小的銷魂地,發出噗嗤噗嗤的交合聲,把人頂得神智混亂,眼中噙淚。

  「啊啊…不要了……好深…不行了…要射了…姜醫生……唔唔姜醫生……啊!!」

  季杭又一次高潮,只被插後面就射了。累得連手指頭都懶得勾一勾,微微側過頭看向姜俞,卻不能清明看見他,只有一個影子在晃動,天花板在動,床在動,他也跟著一起顛倒起來。

  眼角水汽蘊熱,嘴唇紅軟, 姜俞暗哼一聲,胸膛貼合他汗涔涔的背脊,撬開他的唇,幾十下後終於把白濁噴在他體內,液體一股一股噴出,姜俞伏在他耳邊,低低說了一句話,才徹底結束這場早晨運動。

  射過幾次的季杭,在此之前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拖著疲倦的身子直接趕過來,又被這人徹頭徹尾吃抹乾淨,早已經累得睡過去,誰知道有沒有聽見姜俞在他耳邊輕喃的那句話呢。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又在一起歡樂。那些等待的歲月,為了今天的重逢,都成了一塊塊鋪踏而成的墊腳石,見證他們有過的每一步。

  姜俞抱著人去清理後,把人輕款地放在床上,自己本來就沒吃早飯,又進行了身體力行地運動,此時快到中午他也有些餓,到廚房熬了番茄粥,盛了一碗,配著醃菜填肚子,想著等人起來時,定要他做上豐盛滿滿一桌,補償這半年來他對一日三餐的敷衍。

  剩下的粥在鍋里溫著,留給季杭,只是沒想到季杭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季杭醒來的時候,全身都疼,不僅疼,肚子還餓。太久沒有經歷過的激烈情事讓他身體發軟,特別是後面那處地方,隱隱覺得還有東西插在裡面,翻身一看,床上卻只有他一個人。

  後穴乾爽,應該是姜俞清洗過了。驀地想起在他昏沈入睡間,模糊聽到姜俞在耳邊說了一句話,此時一想起不免覺得又氣又甜。

  ———我的高潮從來都只因為你。

  這個禽獸!季杭暗罵。

  下床時腳底虛軟,差點跪在地板上,踉蹌一下咚地一聲倒回床上,樣子十分狼狽。

  季杭就這樣躺在上面,心想昨晚真的太瘋狂了。他以為會抵觸,可姜俞一碰到他,他就忍不住順著貼上去,還那麼淫蕩地求人操他,任私處射滿精液,又鼓又脹。

  季杭咬著牙,似有懊悔,沒注意到門口進來一個人,一把抱起他放在被窩里,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醒了?」姜俞和他纏綿悱惻吻了一陣,才問。

  季杭又不爭氣地順從,氣喘不跌盯著他:「嗯,我很餓。」

  「起來吃飯,我煮了粥。」姜俞把拿進來的冰糖柚子水餵給他喝。

  季杭覆上他的手,仰頭喝了一半,眼神怪異地看他:「那…你喜歡季杭嗎?」

  早上他太累,做完就睡著了,沒來得及問出口,起來時心心念念想著這一個問題。

  季杭沒有熱情,他怕姜俞不喜歡。

  姜俞被他問得好笑,委婉表明自己的意思:「不喜歡還能操你那麼久?讓你到處布滿我的精液?」

  「咳咳!咳咳咳!」

  季杭最後一口柚子水還未吞下,聽見他的話一口水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嗆在喉嚨咳個不停,臉色漲得通紅。

  姜俞勾起唇角,拍拍他的背:「好了我開玩笑的,我很喜歡,很愛。」

  季杭聽到了想要的答案,又不自在起來,彆扭地唔了兩聲:「想吃飯。」

  「那你還賴在床上。」姜俞想起剛才他以奇怪的姿勢躺在床銜邊上的模樣,變幻著曖昧凝視他,輕笑道:「我的錯。」

  走過去把人橫抱起來,放在浴室洗漱。鏡子裡面的人鎖骨上下露出的地方全是青紫印記,季杭悶聲生氣,漱完口就自己要走出去。

  姜俞作勢要抱他,被推開:「我自己可以走,你扶著我就行了。」

  一個男人被操得走不了路,他很難為情。現在比剛起床那會兒好太多,筋骨伸展開,季杭能夠自己走出去,只是姿勢有點不協調,看得姜俞眉開眼笑,跟在他後面一起出去。

  粥放了一天,比起上午更黏稠,味道沒變,看起來不錯,季杭以往很少吃到姜俞做的東西,看得饞,吃了一口。

  入口時神色微妙,心裡不知什麼滋味:「你平時就吃這個?」

  「嗯,還會煮面,是不是手藝有長進?」姜俞坐在他身邊,笑問。

  咸,滿口姜味,番茄糊掉。

  季杭第一口下去就感覺到了,他看到姜俞笑得開心,自己卻笑不出來。

  他在的時候不喜歡點外賣,嘮叨外賣不健康的,所以每一餐他都親力親為,做兩個人喜歡的飯菜,現在看來,姜俞親手做的,還不如吃外賣呢。

  無法想象這個人這半年來怎麼過的,儘管知道姜俞沒遇見他之前,也活得好好的,心裡還是堵著一根刺。

  為什麼不早點回來呢,否則這個人就不會吃這麼多苦了,他想。

  一口一口把粥吃完,越發苦澀愧疚:「你為什麼不問我?」

  41

  「問你什麼?」姜俞說。

  「問我發生什麼事才會失憶,問我為什麼不早點回來。」季杭其實已經想好怎麼回答,眼看姜俞卻沒有要問的意思。

  姜俞突然低下頭,看不清情緒,再抬起來眼中笑意清淺:「你比我預測中要回來得早,這還有什麼好問的,至於你過往人生,我們還有一輩子可以慢慢說。」

  季杭喉嚨發乾:「你預測的是什麼時候?」

  姜俞盯著他,眼光深玄,說出的話卻輕描淡寫一句帶過:「大概要過了半年之約吧,或者,不回來。」

  季杭心中一痛,沒有回避他灼灼的眼神,低喃道:「怎麼會。」

  他想,他永遠也不會告訴姜俞,自己曾經對他們兩個人的未來趔趄踟躕過。

  因為不管出現過多少歧路,結局仍然是,他拼命抓住了這個人,把山川星辰全部捧到他面前,心裡那點小小的差池與裂縫,到最後都會因為這個人皆大歡喜。

  他說:「怎麼會,我是這麼想你,這麼愛你,又怎麼會捨得一輩子看不見摸不著你。」

  那天晚上季杭竟然主動纏著姜俞做了一次,先用深喉把他吸射,再忍著羞跪在床上翹著屁股求他進來,一副騷浪蹄子模樣。

  姜俞著了魔,那句話情話縈繞在耳邊,巨大的喜悅踴躍出來無處安放,只有以情慾化開,狠狠貫穿,每分每毫都灌入他的身體,他的心口,連血肉骨頭都想要啃掉才願休止。

  當然季杭也不知道,其實那鍋番茄粥是他走後姜俞第一次做粥,只是不必說清道明,也不必再問為什麼接近五個月不聯繫他,看見他眼裡暗藏的微末自責以及後面挑開的深情,那些疑惑里的細枝末節就已經被他捋清了。

  季杭和姜楊不同,接受他需要時間來緩衝,遲疑是必然存在的,慶幸的是期限不長。

  而那些隱秘的禁忌,季杭不說,他也不會去觸碰,就讓它沈澱在細小歲月里,提醒他們分開過,又促使他們失而復得。

  再擁用彼此時,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深刻完整的相愛,而其他那些漫長時光的瑣碎插曲,記得的,便記得,不記得的,也無足輕重。

  姜俞感冒出奇地痊癒了,下班回家季杭為他準備了喜歡的菜,這張飯桌好久沒有擺得這麼充盈過。

  這也是季杭離開半年後第一次做飯,在這個家的日子猶在眼前,他對這裡的一切依舊熟悉。

  桌上季杭隨口提了失憶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處心積慮的陰謀,趁虛而入釀成的一出劇。

  季杭母親離開得早,季父二次結婚時季杭還在上高中。

  那個女人比季瀾小幾歲,小家碧玉的臉珠光寶氣的心,明眼人都知道委身一個老男人是什麼打算,兩兄弟不喜歡,偏偏季父可心得緊,寶貝得比兩個兒子還周到,大把手筆砸在女人身上,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女人是個狠角色,剛進門就三把火,打著關心的幌子每天一碗補藥,那時候誰都不知道,季父喝的,是慢性毒藥。

  季父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小部分事務交到他精明的新妻子手中,自己力不從心,只能在家休養。

  女人算好時機著手布網的時候,季瀾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公司漏洞越來越大,女人行事風格也越來越鬼祟。

  他開始統籌兼顧一分為二,暗中命人日夜調查。第一步,就是從她開始。

  儘管再滴水不漏,蛛絲馬跡還是讓季瀾查到她新社不久的私人賬戶上有大筆資金走匯,財產皆以季父名義匯入,秘密深入才有一個可怕的猜測,女人不可告密的詭計——掏空季氏。

  所幸季氏江湖老,目前還能站得住腳。

  一個女人只愛錢,不可能處心積慮搞垮公司,除非她後面有更強大的靠山,從資金流向順藤摸瓜,確定到對方有接頭人,卻找不到具體去向。

  季瀾對她有了防備,怎麼可能就此罷休,他要把她和背後的人連根拔起,一網打盡。只是風吹草動最終打草驚蛇,女人對季瀾的猜忌讓她不得不加快速度,動用可靠現金流收買季瀾的人,一邊應付季瀾,一邊跟蹤季杭,導火線一旦點燃,兩邊俱亡,

  而此時的季杭,不過才大學畢業。

  季父身體瀕臨崩潰邊緣,女人被季瀾無形的爪牙逼得不敢再拖延,自以為萬無一失,結果被先她一步的季瀾倒打一耙,狼狽逃竄。

  季瀾從國內尋蹤覓跡,把季氏的手延伸國外,花了近兩年時間,把企圖不軌的勢力斬草除根,才知道對方是曾經和季氏有生意仇恨,不甘為手下敗將的競爭對手。

  只不過一向謹慎的季瀾這次顧此失彼,忽略那個女人的手段,讓她的下屬得了機會,等他知道季杭失蹤的消息時,季父已經被巨大的打擊一蹶不振,沒了生氣,搶救無效離開人世了。

  此間姜俞一直看著季杭,不管是語氣還是臉色,至始至終都沒變過,雲淡風輕就像在敘說著別人的事,和自己無關。

  彷彿那個被毆打到暈過去的人不是自己,恨死在病床上的人也不是他的父親。

  姜俞沒多說評判什麼,剝了一隻蝦塞到他嘴裡,輕聲細語:「沒事,季瀾是你哥哥,我就是你的爸爸,你會發現,自己什麼都沒失去。」

  季杭: 「……」

  42

  季杭無語又憤憤瞥他,牙齒用力到齟齬,一塊蝦肉甚至可以說是撕咬嚼爛,一口氣全吞到肚子里,不與他計較。

  湯圓最近幾天失寵,有些小脾氣,跳上季杭的腿,抓著他的褲子爬起來,由於體重失控,尖銳利爪踩過時會穿過布料輕微刺痛腿上嫩肉,季杭嘶了一聲,卻沒有把它擰下去。

  一隻手橫過來,抓起湯圓往地下扔,擔心季杭的腿:「這貓越發不知好歹,只知道吃,傷到沒?」

  季杭搖搖頭:「沒什麼事。」

  他以前不喜歡貓,不喜歡任何小動物,但他無法討厭湯圓。湯圓是他帶回來的,也是姜俞一個人生活的半年來,唯一的陪伴。

  他感激它。

  可只要一想到湯圓這半年里霸佔了無數次姜俞的懷抱,他也愛不起來。只夾了一塊魚肉丟到食盒,引開它的注意力。

  飯後姜俞把人拉到臥室,二話不說就動手脫他的居家棉褲。

  「你乾嘛呢?」季杭莫名其妙,抓緊褲腰帶死守陣地。

  姜俞跪在他身上,挑眉:「你以為我要乾嘛?」

  季杭抿唇,不說話,耳根染紅,很明顯想到了不可告人的事情。

  「我看你有沒有被湯圓抓傷,給你消毒,擦點藥。」季杭不像以前姜楊那樣愛說話,姜俞卻愛死他這副住著季杭又住著姜楊的樣子,帶著一股彆扭勁是說不出的味道。

  季杭沒有反抗,這事他忘了姜俞卻惦記著,心頭一軟,在他戲謔眼神下聽話地脫掉褲子,白皙的大腿上只有性愛放縱留下還未消退的痕跡,哪有什麼抓傷口子。

  當他抬頭看見姜俞眼中隱隱竄動的小火苗,再要掙扎時,已經為時已晚。

  「既然都走到這一步,我們還是不要浪費了。」

  「唔唔……」

  週末姜俞輪休,頭天晚上提了一句回季家的事,季杭想了想,說:「你想回去的話,我就回去」。

  姜俞談不上想不想的問題,季瀾是季杭的哥哥,是季杭唯一的親人,再怎麼樣也該陪他回去一趟,況且,他還想感謝季瀾願意把這個人放到他身邊。

  「那你先打個電話回去說一聲。」姜俞說。

  飯後季杭在電話里告訴季瀾明天要回去的事,季瀾沒說什麼,只讓他們早點來。

  那時下飛機,季瀾就說讓他找時間回季家看看,他沒放在心上,既然姜俞提了,回去看看也好,相比那個闊別太久的地方,他更願意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家裡有姜俞,就足夠了。

  至於季瀾……在美國治療的時候,季瀾經常和一個男人打電話,語氣里是除了對他以外再沒有過的妥協寵溺,他不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自然知道這種差別意味著什麼。

  想必也是有自己的歸屬了吧。

  果然當天踏進住了二十幾年的郊區別墅,前庭花園裡坐著一位陌生男人,米白針織衫,黑髮淺眸,眼睛細長,尾角上揚,偏似桃花眼似笑非笑,看起來特別風流,特別…勾人。

  季杭下意識去看旁邊的人,一下子就沈了臉。

  姜俞正眯著眼定定打量那人。

  季杭瞪了那人一眼,牽著姜俞的手飛快進屋,連對方招手呼應都不回應。

  「他給咱們打招呼呢。」姜俞任他把自己扯進屋裡,旁邊的傭人向他們問好。

  季杭沒好氣:「他那是給我打,又不是對著你,你管那麼多幹什麼。」

  聽他口氣姜俞就已經明瞭,他的寶貝正在吃飛醋,捏他白裡透紅的臉:「好好,給你打給你打。」

  「弟弟好像不太歡迎我呢。」花園裡的男子不知何時進來,身量高挑風姿綽約,對姜俞笑得花枝亂顫。

  至少季杭是這麼覺得,不悅地凝向他,沒有回答。

  這時季瀾從樓上下來,見三人氣場對峙:「回來了,介紹一下,這是卓鈺。」

  卓鈺朝下來的人眨眨眼,走過去輓住他胳膊,笑著解釋:「金玉的鈺,小杭我認識的,這位是?」

  「姜俞,季杭的…」姜俞看了眼季杭,客氣地介紹自己:「他的男朋友。」

  說完又對季瀾點點頭。

  季杭被這三個字弄得臉頰發臊,拉著他到客廳坐下,不讓他去看那個比女人還要漂亮的男妖精。

  他們回來得早,以為只是簡單吃個飯,坐了一會兒竟然陸續有其他人進來,舒緩音樂漸漸響起,傭人也適時端出準備好的點心、水果和紅酒放在花園外搭好的木桌上,供來客享用。

  季杭不知道他哥又搞什麼花樣,剛開始還能冷眼相待,在看到吳凌和其他一些大學同學的熟悉面孔,才坐不住地問季瀾:「你沒說有其他人。」

  「你以後恐怕難得回來,趁這機會給你小慶一下,昨天打完電話臨時決定的,驚喜嗎?」季瀾不動聲色掃了眼外面特意請來的人,又轉頭問他身邊的人:「不介意吧?」

  季杭也側頭看他。

  姜俞重新問一遍:「你介意嗎?」

  「如果你不介意,我就不。」季杭搖頭,他沒什麼可介意的,反而擔心姜俞沒做好心理準備:「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們現在就回去。」

  「你的一切,我都不介意。」姜俞想親親他,大庭廣眾之下忍住了,指了指朝這邊過來的人:「你朋友來了。」

  季瀾心涼了半截,總覺得再見到弟弟,比起以前還要冷硬幾分,心想自家弟弟真是被姜俞吃得死死的,就連他這個最親的哥哥也不親了。

  也不知道那半年的小心機是在懲罰誰,小小挫敗感從心底生出,另一邊又為季杭高興,不管男女,終於找到一個對的人。

  吳凌向季瀾打了招呼,一屁股坐到季杭身邊:「精彩,大學同學聚會就在你們家了。」他勾住他的脖子,引來季杭往姜俞身邊靠了靠,眼神掠過那雙手,示意他放下去。

  吳凌想拍自己腦袋,明知道季杭不喜歡和人肢體接觸,一時激動忘了,他正要開口說什麼,話到嘴邊又變了,小聲道:「哎哎哎來了,她來了,過來了。」

  姜俞插嘴:「誰來了?」

  「林雪倩啊,季杭前女友,我剛剛也嚇了一大跳,她怎麼來了,畢業後沒什麼交情啊。」吳凌沒眼色地嘀咕。

  幾個人離得不遠,儘管他聲音小,姜俞還是聽清楚了,盯著季杭悠悠問了一句:「哦?」

  43

  此時季杭恨不得把吳凌丟出去,明明沒有的事,被他誇大其辭說出來,就什麼都有了,偏偏讓姜俞也聽見。

  「沒有的事。」季杭還欲辯解,林雪倩就走過來停在他面前,鳳眼含秋:「好久不見,季杭。」

  季瀾換了個姿勢看好戲,卓鈺在他旁邊輕輕吐氣:「你好壞。」

  季杭雙目凜凜,見到人才記起她就是上次吳凌口中的對象,實際那時他是被面前這女人倒貼。

  他不想姜俞誤會,他們之間不需要有任何人插進來,乾脆又向姜俞那邊移了移。

  林雪倩被冷落,臉色有些尷尬。

  而姜俞真正在意的並非出現的林雪倩,他正在為另一件事糾結或者說竊喜。

  從剛才的卓鈺和吳凌,再加上這個林雪倩,姜俞沒想到季杭對著其他人是這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心裡喜一陣甜一陣的,湊近他低聲耳語,唇瓣闔動時似有若無摩擦潤薄的耳廓:「人家和你說話,怎麼不回答。」

  季杭見他無異樣,這才放緩態度,盡量讓自己和氣:「你好。」

  吳凌瞠目,認知里季杭不該這麼聽話,還允許別人湊這麼近,這才不得不去注意姜俞,看著是個溫柔的男人,他是季杭什麼人?

  林雪倩勉強笑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的淡漠,隨口說了一句就離開了。

  季瀾大所失望,好戲剛剛開始,就結束了。

  他和卓鈺剛在一起時,這人說過一句話———再鐵石心腸,遇到對的人,一顆心也總能蹦出花兒來。

  不管是季杭,還是姜楊,心上的花都只為姜俞開了。

  人不多,六個人一桌,寥寥絮絮擺了四桌,西餐主食,中餐為輔。大家都默契地不談季杭失蹤的這兩年,氣氛還算融洽。

  季杭拿過瓷盅舀了半盅鴿子湯放在姜俞面前,他剛才嘗過了,很好喝:「有點燙。」

  卓鈺垂著眼,在季瀾耳邊評價:「嘖嘖,沒眼看。」

  姜俞沒想過避嫌,吹著喝了一口:「不錯,回去要吃你做的。」

  季杭見他喜歡,朝他淺笑,點頭說「好」。

  而坐在季杭另一邊的吳凌大跌眼睛,他確定自己沒聽錯,試探性問:「你會做飯?!我想吃。」

  季杭淡淡凝他一眼:「你家廚師足夠了。」

  吳凌捶胸,季杭何時對著人這樣笑過,想起剛才在屋裡這兩個人的親暱……他醒悟得太晚,十幾年的交情都在這個叫「姜俞」的男人面前不堪一擊了。

  他不知道,季杭曾暗暗下定決心,這輩子,都只會給姜俞一個人做飯。

  ——————

  姜俞越來越懶了。

  緊緊抱住懷裡人,腦袋汲取他頸間的溫暖氣息:「不想上班了。」

  從醒來就被人從身後箍住,肩膀還被他的下巴蹭兩蹭,季杭想起他說過的話:「你要對你的病人負責。」

  「……」姜俞硬生生被噎了一下,似有失落,乾巴巴:「哦。」

  季杭在他懷裡翻了個身,待兩人面對面,手腳並用環住他的腰,腿纏住他的:「要不你別去上班了,季氏里有一半的錢都是我的,我養得起你和湯圓。」

  姜俞眉眼彎彎:「你把我當小白臉?」

  「你是大白臉。」季杭額頭碰了一下他,眼睛亮晶晶:「今天不去上班了吧?」

  下身起伏地頂了頂他,姜俞輕聲:「再不去就沒我什麼事了,醫院明天直接給我下解聘書。」

  他的動作特別緩慢情色,把季杭鬧了個紅臉,嘟囔回答:「那正好合意,我有了身份證,咱們可以出國旅遊。」

  「嗯,那很好。」姜俞想起他突飛猛進的英語,出國用綽綽有餘。

  「那就去美國,我在那邊發現很多漂亮的地方,可惜那時你都不在身邊。」

  那時候景色再美他都沒心思看。

  一番話讓姜俞聽得心底柔軟,親了親他的嘴:「會有機會的,相信我,杭杭。」

  「你不要這麼叫我!!」季杭羞惱,他不喜歡姜俞疊名叫他,太過女性化,內心深處他更希望姜俞喚他姜楊。

  「你越來越有姜楊的影子了。」姜俞攬著他的腰,往自己身前用力貼了貼。

  「唔你乾嘛!」季杭以手抵他的胸口,回答他前一句話:「我本來就是姜楊,你說的,我身體里住著姜楊。」

  為你住著的。

  就連姜楊這個名字,當初也是為他而取的。

  這一句話沒有說出口,也不必再說,他會用後半生的盛大時光,來證明這幾個字的彌足珍貴。

  「是,你是姜楊,你身體里住的姜楊,也是為我而生的,是不是?」

  毫無預兆地說出他的心上話,娓娓道來的聲音讓季杭快要溺到海洋里,沈綿窒息,無處遁形:「是。」

  「好的,我愛你。」姜俞放開他,把他捂在被子,自己從床上掙扎起來。

  季杭掀開被褥,大聲問:「你還要去上班啊?」

  「唔!中午回來吃飯,我想吃蹄花兒。」姜俞刷牙弄得滿腔泡沫。

  「你自己變成蹄花兒吧。」季杭氣鼓鼓,在床上板動幾下,蓋住腦袋如死魚一般不動了。

  ……

  「要不你來,我吃你。」隔了一層被褥,聲音顯得有些遙遠。

  「做夢去吧!!!」

  最終姜俞沒有做夢,當然他也沒有吃上季杭,只如願以償吃到了蹄花。

  這次沒有燉成濃湯,季杭換了種做法,加了洋蔥豆角,調味蒜苔,和著小山椒一起乾炒出來的。

  真是沒白回來,姜俞為了節約時間,提速趕回來的,匆匆忙忙洗了手,不顧形象地偷了一塊到嘴裡,又辣又香。

  他走過去從身後擁住洗胡蘿蔔的人,沾了點點油腥的指尖抹了洗手液繞到另一邊水龍頭洗乾淨了,惡作劇撬開他的唇,勾勒舌頭:「胡蘿蔔是個好東西。」

  「唔!」季杭舌尖舔到他的手指,有洗手液留下的清香,面上發燒,動了兩下掙脫不開,騰出一隻手拉他。

  兩只手疊在一起,姜俞突然看到手上照相呼應的戒指,眼光一轉,想到待會兒還要上班,沒有胡鬧下去,只咬了咬他耳垂就放開。

  桌上姜俞一直盯著季杭的手,季杭尚未察覺,只看他沒動幾筷子:「你怎麼不吃,今天的菜是不是太辣了。」

  姜俞目光移開,看著他笑:「不辣,好吃。」他夾了萵苣葉拌飯吃,補充道:「不過沒你好吃。」

  季杭也不知羞,對他義正嚴辭道:「今天早上給你機會吃了,你自己不要,你要對你病人負責。」

  姜俞聽了哈哈大笑,他們原本面對面坐著,起身繞到他身邊親他。

  惹來驚呼:「滿嘴油!!!」

  44

  睜開眼時,季杭腦袋還有些混沌。

  昨晚一時興起喝了點酒,醉醺醺的姜俞抱著他坐在腿上,說要給他看一個非常非常珍惜的寶物,說那是他半年時光的救命稻草,堅持下去的精神食糧。

  季杭心想你都有那麼那麼重要的東西了,還要我幹什麼吶,卻在視頻里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時,怔怔得說不出話。

  上初中那會兒季杭成績好,得了獎季瀾就會給他錄個小視頻,拍幾張照片留作紀念,他那時認為沒意思,但始終沒拂哥哥的好意。

  這個習慣持續到大學。

  他走過成人禮,季瀾不再事事約束他,只是偶爾一起吃個飯,會叫人拍全家福。視頻里的配樂他從小一直喜歡,季瀾也知道他喜歡,就拷來當作音樂背景,錦上添花。

  明明是一首很婉轉輕揚的鋼琴曲,季杭聽了無數次,只有此刻其中每個調子都讓他激昂盈眶。

  「我人都在這裡,你還看視頻乾嘛?」

  這個人就是靠他這些簡短視頻和照片,來度過那些煢煢孑立、無法回頭的歲月嗎?季杭心裡酸酸甜甜,稍稍回頭,去親他下巴。

  「那時候你沒在,我只能看這個啊。我把小時候的季杭,青年的季杭,長大後的季杭都來來回回繪摹在腦海中。」姜俞喝了酒,臉色緋紅,握住他的手,不停摩挲他手中的戒指。

  季杭頓了頓,吸了一口氣,他們相互貼著,酒氣繚繞:「我有時候覺得,比起季杭,你更喜歡姜楊。」

  姜俞不知道神智還有幾分清醒:「季杭是誰?」

  「是我。」

  「姜楊是誰?」

  「是…我。」

  姜俞聽出他的遲疑,輕笑一聲,托著他屁股肉回到床上,擁入懷中:「都是一個人不是嗎,他們都是你賦予的。」

  「嗯。」季杭沒有再鑽牛角尖,那太沒意義了。把頭埋在他胸口,頭頂上的呼吸趨於漸穩。

  低低喚了聲:「姜醫生?」

  沒人回答,已經睡著了。

  「姜俞,我愛你。」

  悄悄舔了舔嘴邊的肌膚,為自己心裡的巨大快活找到出口。

  看了手錶才知道這個時間姜俞早就去上班了,他居然沒醒。季杭抓了抓頭髮,照常下床洗漱,可他總覺得哪裡有點怪怪的。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做早餐,從冰箱取麵包時,他才驚覺是哪裡出了問題。

  手上的戒指換了個位置。

  他清楚記得以前在中指,不知什麼時候移到了無名指。

  這裡,是結婚的位置。

  心跳有些加速。

  他眼睛恍惚間,卻還是仔細看到不僅位置挪了,連戒指也變了模樣,並非以前他買的那個廉價品,上面清晰刻了一個字母「Y」。

  心跳猶在狂歡。

  哪怕電話鈴聲突兀響起,也不能打斷他心跳聲地燥熱猛烈,拿過電話,來電顯示「姜醫生」。

  季杭的手在顫抖,心也在抖:「喂。」

  「醒了?也沒什麼事,就想中午給我送飯好不好,我想吃你…做的。」

  「……好。」

  ———————

  中午醫生都下班了,季杭才提著保溫飯盒進來,步子里是壓抑不住地急切。

  姜俞坐在辦公室等,見他進來眉眼莞爾,掃過他的手,風平浪靜:「過來。」

  季杭星眸炯炯,朝對面的人走過去,幾步路都顯得迢迢萬里,行疾如飛把悉心準備的飯放在桌上,自己跨坐在姜俞大腿根緊緊貼著他,牽過他的手盯著看了許久,問:「為什麼是J?」

  姜俞一隻手摟住他的腰:「是季和姜的首字母。」

  「我的呢?為什麼是Y?」季杭歪頭問。

  「俞和楊。」

  每個字母都代表兩個人,也代表兩個人的全部。

  「沒見過你這麼悄無聲息給人戴戒指的。」季杭捶他胸口。

  一份惱怒,兩分羞赧,七分喜歡。

  姜俞猛地抓住他的手,放在心臟位置:「季杭,我把這裡交給你了。」

  被握住的手張開,順勢摸上去:「我知道,我也是,我愛你。」

  眼眸火熱,姜俞的心臟在他撫摸下激烈跳動起來。

  「咚咚咚!!」

  敲門聲突然響起又戛然而止,季杭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飛快從他身上起來,而是往他懷裡湊了湊。

  兩個人默契轉頭過去,一個小護士正站在門口捂著嘴,驚疑不定瞪大眼睛看著他們,支支吾吾道:「姜姜…姜醫生,我…我只是看燈亮著,想提醒你吃飯,對…對不起打擾了。」把最後幾個字一口氣憋完,小護士風一般跑開了。

  季杭不知怎的心情頗好,偷偷抿嘴笑:「忘記關門了。」

  現在恐怕整個醫院都知道,姜俞的對象是誰。

  可不正是恰中季杭心頭所想。

  那點心思昭然若揭,姜俞眼眯成線哼了兩聲,讓他的腿夾在腰上,抱著他站起來反鎖了門,然後把他抵在自己與門板之間:「吃飯,還是吃你?」

  季杭勾住他脖子,身下磨了磨,黑眸清亮:「都吃。」

  45

  姜俞將人放下,雙腿擠進去,把他摁在牆上狂風驟雨親吻起來,雙手隔著布料覆在臀部揉搓,把兩塊小小肉尖兒擠壓成各種形狀。

  季杭仰頭承受,纏住對方蠻橫躥進來的舌頭回應,惹得他更霸道地索取。心跳極速空氣貧瘠導致他喘不過氣,撐在相貼的胸膛,想要逃開炙熱追尋:「唔唔…」

  「氣都不會換了。」得到示意地姜俞放過紅瀲瀲的唇,調笑道。

  「哈…你太用力了。」季杭大口汲取新鮮空氣,滿足後又重新攀住他,起伏著胸膛:「繼續。」

  姜俞呼吸一窒,解開襯衫扣子一路往下,來到愛不釋手地茱萸,正隨著主人的呼吸高低搖蕩,僅僅捻玩幾下就敏感得挺立起來。

  貪婪地含住其中一顆,姜俞道:「你這裡最好吃。」不再限於溫軟舌頭,用牙齒咬住那裡,狠狠一扯,彷彿真要將它吃下口去。

  「啊!」姜俞雖然用力,並沒有戳痛他,季杭那處敏感,碰一碰就酥癢起來,被姜俞這麼一弄,頭皮開始發麻。

  姜俞知道他舒服,兩只手轉換陣地,季杭今天穿的是黑色休閒鬆緊褲,連帶著底褲輕輕一拉就被他脫到腳底,堆疊在地上。

  挺翹臀部與修長雙腿暴露在空氣中,涼氣吹打季杭顫抖,姜俞不再執著於被他玩弄得大了一圈的乳頭,火熱的舌頭沿著白皙的肌膚接著游走,彎著腿蹲下身在平坦誘人的小腹打轉,使壞一般鑽入他的肚臍,抵在那團細膩息肉上吮吸起來。

  「唔…不行…別碰那裡…」季杭低下頭,看見姜俞正在舔舐他的肚臍眼,突然想起以前,不知是在哪裡看到過,說肚臍是和母親連接最近的地方,一時間臉像煮熟的蝦子,又熱又紅,十指插入姜俞的頭髮,想要阻止他的動作。

  「哈…放開…」季杭捏他的耳垂,使得埋頭苦幹地人悶笑,離開那處窮追不捨,一直往下,看到傲然屹立在空氣的小小季,品嘗大餐一般,張口含住了。

  「啊…別…」再要反抗已經來不及,季杭爽得有些站不穩,欲要推開他的手改變主意,撐在他肩膀上,羞恥地讓自己的前端落入這人口中。

  「啊哈....」姜俞開始吞吐著寶貝,一隻手掐著他精瘦的胯,一隻手繞到後面,熟門熟路找到小穴,按摩打轉。舌尖在馬眼旋轉吸吮,不一會兒就把稚嫩的寶貝含射了。

  「啊啊啊———」季杭失控,大腦空白,去看姜俞發現他正在吞咽自己的液體,有些愣,遲鈍幾秒後眼眶都快紅處出血來,那一瞬間想瘋狂地吻他,就在他要叫人起來時,姜俞突然扣住他的腰把他翻了個身,讓自己背對著他,更不可描述的是,自己的臀部就近在他眼前。

  季杭感受到那裡灼熱的視線,不受控制地收縮起來,一種可怕的想法閃過腦海,來不及細想,姜俞就用實際行動證明他的疑問。

  「啊啊不要…臟…」像蛇一樣濕軟的東西舔著他的後穴,如果不是扒著牆,季杭肯定會跪在地上,他咬緊嘴唇,不得不說這種陌生的觸感很舒服,讓他腳底虛浮,一顆心躺在棉花上沒有重量,可是這個太超過了。

  那裡……

  就在季杭思緒飄散的時候,姜俞已經把舌頭鑽進去,探入到那個緊致的銷魂地,以舌苔去感受腸壁的濕滑。

  「不…太臟了…出去…嗯啊……」

  季杭驚恐睜大眼睛,回過頭去看他,搖擺臀部想要掙脫這麼越界的行為,奈何姜俞死死分開他的臀瓣,讓舌頭進入得更深,更靈活地開拓小穴,用自己的唾液充分地做擴張。

  「啊啊……不要了,你進來好不好,姜俞,你進來唔啊……」季杭哀求他,他想親親姜俞。

  姜俞有求必應,終於從他穴內退出來,站起身開始解自己的皮帶。他工作時白大褂還在身上整整齊齊穿著,只有下面露出早就昂然勃發的腫脹,代替自己的手指和舌頭,抵在邀請他進入的穴口,卻並不著急填滿。

  貼上季杭微躬的背脊,襯衫沒了束縛,散亂敞開,姜俞從顫抖的大腿沿著臀線腰線一直撫摸到遺忘已久的兩點凸起,湊到耳邊魅惑提醒:「輕聲叫,這裡沒有隔音。」然後一用力,完全進入那個契合的甬道,撐滿小小窄洞。

  「啊唔……」

  季杭這才記起他們還在醫院,在姜俞辦公的地方,外面的病人和工作人員來來往往,隨時都有發現的可能。白日宣淫的性愛刺激得菊穴一張一合,被充盈的快感強烈湧來,不敢大聲呻吟,一隻手捂嘴,咬著唇細細洩吟。

  姜俞分開他的腿,大力聳動,兩顆陰囊拍打在臀上,發出啪啪啪肉體碰撞聲,性器進出間穴里的媚肉就像長了無數只軟爪,緊致絞裹著他的肉棒,夾得姜俞忍不住使勁操乾起來。

  「你裡面好舒服,它緊緊吸著我。」姜俞一邊衝撞,一邊用手去尋找他的唇,兩根手指同樣夾住殷紅的嫩舌,模擬著身下的動作在他嘴裡進出。

  「唔唔…唔……」季杭嗚咽,口腔被他肆無忌憚地攪弄,含不住的津液從嘴裡溢出,順著唇角滑落。季杭有一種身體里兩個地方都在被他的粗紅性器狠狠蹂躪的感覺,隱秘而巨大的羞恥與快活,讓他有些後悔準備一盤盛大宴食,把自己推入龍潭虎穴。

  「唔唔姜俞,姜醫生,我想親親你…你親親我…嗯…」季杭趴在牆上,屁股高高翹立,襯衫已經被撩到肩上,背脊彎曲成美好誘人的曲線,白花花的臀肉被撞擊得顫抖,他的腦袋混亂不堪,有些語無倫次,他只是渴望並且本能想去親吻這個人。

  「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姜俞碾壓他腸肉里某個突顯的點,抽出手指,滿足他的要求,讓他側頭傾身吻住他,舌尖掃過他唇舌每一處,汲取愛人的甘甜。

  「啊啊姜俞……」季杭被插了一陣,咬著手臂射了出來,高潮時穴口的痙攣吸得姜俞的性器又腫大一圈,射精的快感強烈,他突然退出來,以把尿的姿勢抱著人走到裡面,貼心地徵求意見:「椅子,還是窗?」

  「什麼?」季杭門戶大開,剛射過的小穴還在收縮,從尚未嚴實合上的窗簾透進來的光剛好打在他的私處,對面是住院部。

  每間房都住著病人,只要稍稍定眼,就能發現對面某個屋子里在做什麼不可告人的密碼,而他每一處都暴露在陽光下,彷彿下一秒就要暴露千百雙眼睛下,羞恥至極:「放我下來,我知道你沒射,我們面對面做,到椅子上去。」

  做著這麼不正經的事還能用這麼正經商量的語氣,姜俞被他逗笑:「我說過,都滿足你。」

  他走到平時辦公用的桌椅,桌子上面還有許多病人病情的分析,姜俞的陰莖膨脹到極限,坐下來後直接就著背對姿勢重重一放,直達最深處。

  「啊…太深了……」季杭的整個重量都聚集在兩個人的結合處,容納了姜俞性器的全部,他總覺得自己的肚子被撐得鼓鼓的,低頭一看,又是自己的幻覺。

  姜俞不再忍耐,每一下都用力頂戳,探尋到更緊密待人開鑿的地方。

  「啊夠了!要壞掉怎麼辦?啊…壞掉你就不能再肏了。」季杭被操得神智渙散,沒頭沒腦問這麼一句。

  姜俞把他的兩條腿分別搭在椅子兩邊的扶手,不停地聳動挺胯,舔舐掉他從耳後留下來的汗珠,汗涔涔的肌膚把襯衫已經打濕一大片,雙手愛憐撫弄著他的乳珠:「不會壞掉,這裡這麼耐操。」牽過他的手去摸兩個人的結合處,那裡泥濘不堪,「你看,你這裡正吸噬我,吞沒我,不捨得我的離開。」

  季杭像是碰到了什麼燙手山芋,猛然推開,耳根子染了晚霞,快要燃燒起來,反手勾住他的脖子:「別說…不要說…啊…啊…好深…」

  他已經渾身無力,跟著姜俞的聳動一同在這窄小椅子上高低起伏,很快劇烈的麻軟電流再一輪席捲縱橫交織的神經和跳動細胞,他知道,又快到高潮了。

  而就在這時,那根讓他舒愉的東西退出他的身體,巨大的空虛感似浪潮侵襲,強烈要傾洩的快感找不到方向,一股股積壓在頂端,讓他有一瞬間迷茫起來:「唔唔姜醫生……」

  「怎麼了?」姜俞手上的動作仍舊不停,全程都照顧到了那處讓他淪陷的乳頭,已經比平常大出許多,他還是不願放過自己的傑作。

  「我要你,進來,填滿我,讓我高潮。」季杭沒有猶豫,也沒有退路,他雙眼迷蒙,臉頰潮潤,聲音因為情慾低啞好聽,姜俞帶給他的每一場情事都是人間天堂,都是他們理所應當的愛情構造。

  輕微摩蹭臀部,意圖羞澀又大膽。

  姜俞呼吸更加粗重幾分,翻轉他的身子,把他壓在桌子上,再也無法按捺住自己,迫不及待地掰開雙腿,幾要瘋魔地貫穿他,狠狠鞭笞他,急風驟雨地戳刺起來。

  「啊啊——輕點…快點,嗯你你還要…吃飯…嗯…還要上班…啊…」季杭雙腿主動纏繞他精壯擺動的腰,腳趾頭都蜷縮在一處,姜俞中午空閒的時間不多,況且他們已經做了這麼久,時間越長越怕有人進來。

  姜俞故意去摩擦腸壁上的某一點,每研磨一下,那處就把他吸得緊,低吼一聲,禁錮他的身子一直蠻橫地在裡面抽送:「吃你我就飽了,寶貝。」

  他沒想到的是,這聲「寶貝」直接把季杭叫射了,白濁打在他的小腹,抽搐著的穴口死死絞緊他。季杭被自己的不爭氣羞惱,惡意收縮穴口,在姜俞眼裡是另一種勾引。

  姜俞果然被他夾的舒服,精瘦的腰腹連著在他甬道刺聳幾十次,射精的快感湧來,嗓子喑啞:「不能射在你裡面,這裡清洗不方便。」

  季杭想起他剛才吞咽自己精液的樣子,圈在手上的戒指連著他的血脈一下一下賁張跳動,不知怎的竟然鬼使神差地講出自己,甚至連姜俞也沒想到他會講出來的話:

  「射到我嘴裡來。」

  ………

  季杭嘴角還殘留著沒來得及吞下去的精液,不僅如此,唇瓣還被戳破了一塊皮,雖然沒流血,映襯得鮮艷欲滴的紅唇,也似快要滴出血來,正失神地躺在姜俞懷裡,

  姜俞懊惱又心疼,湊上前舔乾淨自己的液體:「對不起,我太急切太莽撞了,你剛剛那樣講話,我很激動。」

  「我是瘋了才會講那句話。」

  季杭現在恨不得找個地方挖個洞鑽進去,他在姜俞的身下竟然變得如此淫蕩放肆,突然身上人舔到他的傷口,沾染口水的刺痛讓他回過神,不甘心地反咬回去……

  那天下午姜俞趁著最後半小時,開車把人送回去。

  手上的戒指印著車窗外的陽光明熠生輝,彷彿在前方道路口折射成一道彩虹。

  那是兩個人傾盡此生都要奔跑的方向。

  至死方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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