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識別障礙(下) by 頭髮多多
信息素識別障礙(上) by 頭髮多多
第87章 你竟然
[小風!!!]
[裴長雲答應做我的執政官啦!!!]
前不久霍朝還咧著八顆大白牙跟霍閒風得意炫耀說,他終於把人搞定了。
霍閒風當時其實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因為他終於不用每天都聽霍朝這傢伙天天在他面前說他追裴長雲的進度了。
只是……
[原來你說的是這種搞定?]
霍閒風已經完全瞭解了人類社會,他知道偷吻這個動作代表的意思。
——裴長雲喜歡霍朝。
嘖。
這笨蛋還真是出息了,都會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到犧牲色相了。
霍閒風的心情很複雜。
他最初憎恨厭惡霍朝,後來因為那一絲微妙的聯繫,對年幼哭泣的霍朝生出了一種憐惜的情感。因為對方看他的眼神,對他的親近和濡慕,都很像幼蟲。
而且在成長過程中,霍朝對他的依賴肉眼可見。這讓霍閒風有種當王,當爹,又當哥哥,還得當朋友的錯覺。
總之,這傢伙很煩,但是又甩不掉。
所以,這時候,霍閒風忽然發現霍朝都已經進入求偶期了,這讓他的心情非常非常地……難以言喻。
霍朝當時躺在地上,閉著眼裝睡,一動都不敢動。大概是霍朝在幻神教偽裝得久了,在這種情況下,他竟然還可以裝得分毫沒有露出馬腳來。
[不,不是——!!!]
霍朝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裴長雲在偷親他,表面上裝睡,但是心裡已經炸了,他不知所措,只能下意識地求助霍閒風,就像以前每次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的時候一樣——
[我是按照網上攻略的正常步驟啊……]
然後霍閒風大致聽霍朝講了一下那個網上的什麼破攻略。
簡介大概是——
【六個月,讓世界上最冷漠無情的那個他,對你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甫?
拿著星網上追老婆的攻略,去追未來的心腹執政官,還死命死命追了大半年,這種蠢事也只有霍朝幹得出來。
霍閒風再次給予了最毫不留情的嘲諷。
[你沒長眼睛嗎,霍朝,下面愛情寶典那麼大四個字你看不見?]
[……]
的,的確沒看見。QAQ
霍朝光顧著開頭那個過分吸引人的標題去了。
[那……那現在怎麼辦?]
震驚過後,霍朝簡直快哭了。
[小風,救我!快救救我!]
從小到大,在霍朝眼裡,他的這位冷酷的蟲族朋友簡直就是無所不能的,霍朝打不過的對手,霍閒風隨便點撥兩句,霍朝只要乖乖聽話,很快就能幹翻對方。
當然不僅僅指戰鬥方面的,還有很多很多別的事情,比如怎麼建立屬於神子的威嚴。
其實霍朝的性格一直都沒變,他永遠都是小時候那樣柔軟又善良的樣子,真誠又寬容,並且擁有極為強烈的道德感。只要不觸及底線,哪怕對方對他做了很過分的事情,只要好好道歉,霍朝也會原諒。
所以在幻神教裡面,哪怕貴為神子,當初年幼的霍朝暗地裡也會受到一些欺負,因為他年紀小,好脾氣,好說話,不記仇,同時還遭受到了無數嫉妒的目光。
比如當時跟霍朝對練,故意將他的臉踩在腳下的那個教徒,就是最好的例子。
小霍朝為此很苦惱,他就來請教霍閒風怎麼辦。
[你太軟弱了,霍朝!]
王蟲的語氣冷漠而嘲諷,
[弱者被欺凌,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當時霍朝只有八九歲,他默默想了一夜,覺得對方說得很對,於是自那天開始,他給自己建立起了一個冷酷無情,威嚴凶悍的外殼。
至於參考對像——
當然是凶巴巴的王蟲幼崽了。
這傢伙看著比他小,但要真發起火來,霍朝都只能跪在地上恐懼到瑟瑟發抖。
於是,那天開始,幻神教的神子變得高高在上,冷酷森寒,讓無數教徒畏懼敬重。後來他還把這招交給了妹妹白憫。
[憫憫記得,有時候還是要凶一點,這樣會少很多麻煩。]
霍朝摸著小姑娘柔軟的金髮,無聲歎息,
[人啊,總是有些身不由己的時候……]
後來,每當霍朝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第一時間徵求的,都是霍閒風的意見。
明明霍朝和霍閒風能夠接觸到的知識,都是一樣的,經歷的時間也是一樣的,甚至後者還身陷囹圄,並且日漸虛弱。
但最後,霍閒風的強大依舊是只能讓霍朝仰望的,甚至無論如何,鞭長莫及。
或許開始是因為那類似於蟲族與王之間的聯繫,讓霍朝天生就對霍閒風產生了莫大的親近和崇拜。
但是隨著時間過去,霍朝越是瞭解霍閒風,就越是開始從人類的角度理解,為什麼會有一個生命,被整個種族所狂熱地尊崇和熱愛,並不惜為之奉獻生命。
因為霍閒風的存在,就是蟲族最最完美的基因個體,並且擁有統御一個種族的能力。
王蟲之所以生來就是王,是因為他們的基因裡就寫著作為王,該有的一切。
就算失去了強大的戰力,他的頭腦,他的謀略,他的眼光,依舊可以碾壓無數人。包括幻神教傾盡所有培養出來的,所謂人類最強的神子。
也不過是霍閒風的仿製品。
也不過是,靠著竊奪王蟲的力量變得強大。
霍朝清晰地知道這一點。得知真相的那一天開始,他原本對王蟲無端的親近和喜歡並沒有消失,而是增添了更多的的愧疚和羞慚。
他終於知道王蟲第一天見到他時,那股恨意和厭惡到底從何而來,知道對方口中所謂的卑劣者,竊奪者,噁心的寄生物等等,所有的侮辱性貶低詞彙,一個都沒有錯。
所以他哭著道歉,所以默認了霍閒風對自己的利用,所以努力努力地想要傾其所有去彌補。
最終憑藉著真誠和不懈的努力,霍朝得到了對方一絲軟化的目光。
他們最終會成為朋友的。
霍朝始終堅定地這樣認為。
——只要自己能夠救出朋友的話。
只是被執政官偷親的那天,霍朝覺得還是得先讓朋友救救他!
快!小風快!救救這個笨蛋朝朝吧!
[你不喜歡裴長雲?]
霍閒風很詫異。
雖然霍朝在外人面前學著他裝冷酷,但對親近的人都會不自覺露出本來的樣子。而且這傢伙是真的堅持不懈地追了裴長雲大半年。
除了霍閒風之外,那是霍朝頭一次追在誰屁股後面那麼久。畢竟霍朝哪怕再好脾氣,他也是被幻神教當做神子養的,骨子裡的傲氣還是在。教會裡幾乎所有人見到他都是恭恭敬敬,莫敢不從。
不過,那段時間,霍朝在霍閒風面前,張口閉口都是我的執政官,煩都煩死了!
[喜……喜歡????]
單細胞生物的霍朝完全沒往這方面想過。
[我……我……可是……]
霍閒風最討厭優柔寡斷,猶猶豫豫的,於是乾脆道,
[你要是不喜歡,趁早跟人家說清楚。]
他對人類的愛情沒興趣,更何況,他現在很虛弱,沒精力關注這種事情。於是說完那句,就跟霍朝斷了聯繫。
後來霍朝跟裴長雲怎麼樣,霍閒風也不太清楚,但看起來兩人是正常的上下屬關係。
正常到……就好像那一次朝陽下,小心翼翼的偷吻,只是一場虛幻而悸動的夢。
再後來的事情,霍閒風就所知甚少了。
因為他經常陷入昏睡。
他只是模糊的記得,霍朝二十九歲當上聯盟統帥的那年,自己還處於幼蟲的階段。
不過已經不是高等蟲族的類人姿態了,因為他的墮化程度已經將近百分之九十。金色的豎瞳變成了複眼,柔軟的皮膚被金屬質感的蟲甲覆蓋,身體更是誇張而怪異地扭曲。
甚至神智,也不再清晰……
[霍朝,你的計劃失敗了,我們的約定也就到此為止了。]
霍朝跟霍閒風約定過,如果霍朝的計劃可以成功,霍閒風最後的報復,就只針對那些具體傷害過他的人類。
如果失敗,那麼蟲族的報復,就會讓人類這個種族,徹底在宇宙中除名!
失去意識之前,霍閒風記得霍朝最後來見過他一次。
那時候的霍朝,二十九歲。
他是最年輕的聯盟統帥,號稱人類最強,被無數人追崇仰望。
霍朝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傻乎乎又憨憨的樣子了,他穿著一身威嚴的軍裝制服,戴著標誌著聯盟統帥的肩章,渾身都散發著一種上位者的威嚴。
只是唯一不自然的是,他簡直滿身滿手都是血,黑金色的聖痕幾乎貫穿了他的整張臉,怪異而恐怖。
——像一個從地獄裡殺出來的修羅。
那是霍朝最討厭的樣子,他討厭血,討厭殺戮,討厭掠奪他人生命的感覺。
但是那天,霍朝身上的血,來源於很多很多人。
[等等我小風……]
無數人仰望的聯盟統帥跪在他面前,像孩子一樣無助崩潰地大哭,發出了最卑微顫抖的乞求,
[求你再等等我……等等我……]
[求你……]
不行了……
已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霍朝……
但是這些話,墮化的王蟲已經沒有辦法告訴他。
霍閒風等不到了。
——他等不到霍朝了。
因為蟲族的墮化,是不可逆的。
他很快就會變成一個可怕的怪物,然後以最恥辱而痛苦的方式死去。
而蟲族瘋狂的報復,馬上就要來了。
所以霍朝……
快逃吧——
如果全世界的人類都注定得給王陪葬的話,那麼你會是唯一一個生還者。
因為霍朝被允許連入了蟲族的神經網絡,得到了庇護。
以,被王親口承認的摯友身份。
……
——一切的回憶就截斷在這裡。
所有的畫面都褪去彩色,變得灰白,然後在時間的洪流中湮滅。
禁淵安謐的駕駛艙內,霍閒風緩緩睜開了眼。
漫長而龐大的記憶,讓他感覺像是又一次經歷了一遍過往……經歷了曾經那樣黑暗,痛苦,拚命掙扎卻無法解脫的過往。
他恍惚很長很長的時間,才逐漸將所有的記憶進行整合,並平復下混亂而激烈的情緒。
霍閒風終於明白,為什麼之前自己腦海中破碎的記憶會是雙視角。
為什麼他只對霍朝有些許情緒波動,卻無法對和霍朝關係親密的那些人有所動容。
因為他有時候會鏈接霍朝的身體,利用對方的視角去窺探這個他怨恨憎惡的人類世界。
也因為從始至終,霍閒風在意的人類朋友,只有霍朝一個。
所以,當很多很多人說他像霍朝,將他和霍朝進行對比拉踩,將他當做霍朝的附屬品和模仿者,霍閒風縱然生氣,卻不會對霍朝本人產生反感。
因為不是霍朝的錯。
他們是那段黑暗時光中彼此陪伴的摯友,他們都曾困於囚籠,並為之努力地,拚命地,去掙扎拚搏過。
只是好像失敗了,卻又沒有徹底失敗。
霍閒風大概猜到了霍朝的計劃,作為共生過將近二十年的同伴,霍閒風通過霍朝學會了很多人類的東西。所以,他如今考慮很多事情都會是從人類權衡的角度去思索的。
同樣,也正因如此,霍朝也非常地瞭解霍閒風,他知道霍閒風甦醒後會找一個混亂的三不管地帶棲身。
所以禁淵,藏起來的蟲卵,都在那裡。
但是又為了以防禁淵被教會的人拿走,於是讓江燼生在核心上動了手腳,至於中央程序鏈在小X裡面,大概是江燼生的主意,與霍朝無關。
畢竟,沒有誰會想到,那樣重要的東西,竟然就藏在一個育兒系統裡面。只能說最後機緣巧合,江瓷帶著小X來到了霍閒風的身邊。
一台3S機甲,一支蟲族軍隊。
這就是霍朝給他留下的東西,不是設計和陰謀,是對方在生命的最後,拚死為他鋪起的路。
於是,本該死去的霍閒風迎來了新生。
——那是霍朝拿命換的。
[去用力擁抱屬於你的新世界吧,小風。]
這是道歉,是賠禮,也是祝福——
他們的約定,霍朝已經完成了屬於他的那一部分,剩下的,就是霍閒風該去繼續的了。
「……」
霍朝啊——
蟲族新生的王閉上眼。
當初那個跪在他面前哭泣的男孩,不知不覺中,都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了。
只是,霍閒風覺得自己應該還有什麼最關鍵的事情沒有想起來。
比如蟲族無法逆轉的墮化,霍朝到底是怎麼讓他以現在的姿態甦醒的。
三百年前那場毀滅地球的大戰到底具體發生了什麼。
但是無論怎麼回憶,那段最關鍵的記憶,就像是掩埋在最深最深的迷霧裡面,怎麼也觸碰不到。
或許還得再等等。
霍閒風抬頭看了眼時間,他睡了四個小時。
大概是曾經在囚籠裡面昏睡的時間太長,霍閒風從地球上醒來過後,就睡得很少,天冬星時還沒遇見江瓷的時候,他一般晚上喜歡坐在窗邊吹夜風。
因為,霍閒風喜歡保持清醒的感覺,這樣會有安全感。並且,蟲族對睡眠的需求也不是特別多,它們最需要的是能量。
後來遇見江瓷,好像就得跟著對方一起睡覺。
其實一般霍閒風睡不著,但很奇怪,他喜歡看江瓷睡著的模樣。
平日裡努力板著一張臉裝冷酷的少將大人,睡著的樣子非常可愛。畢竟,本來這隻銀發緋瞳的omega就是長了一副漂亮可愛的臉蛋。
這時候,江瓷還睡得很沉,或者說,他每次躺在霍閒風身邊的時候,都會睡得很好。
發情期已經過完,成結和徹底標記也都已經完成了。這時候,omega的身體狀態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而舒適的階段。他臉上原本滾燙的潮紅褪下了大半,只剩下些許處於熟睡的淡緋色。
銀色的碎發有些亂,有幾縷散落在側臉。江瓷眉頭舒展,密密的睫羽安靜棲息著,渾身都散發出一種寧靜又安謐的清甜氣息。
腦子裡思緒紛雜的此刻,少年看著懷裡的安靜沉睡的江瓷,忽然間竟是奇妙地平靜下來。
霍閒風當初在茫茫宇宙中流亡的時候,他一直在思考著自己是誰,又要到哪裡去。
會有誰在尋找他嗎?
會有誰在思念他嗎?
會有誰迫切地需要他嗎?
「……」
現在,霍閒風有答案了。
他伸出手,輕輕撥開江瓷側臉的碎發,然後細細地描摹那人的眉眼,彷彿要把每一個細節深深刻入心底。
蟲族因為基因而深愛王。
而其他人,他們甚至都不知道霍閒風的存在,他們每一個人都懷念著霍朝,深愛著霍朝。
甚至,用生命換取霍閒風新生的霍朝,最初也是因為神經液而對霍閒風產生情感。
那份情感很複雜,摻雜著愧疚,羞慚,崇拜,和仰望。
但江瓷不一樣。
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曾沾染任何別的東西。
江瓷的眼裡心裡,只有霍閒風的樣子。
並且,江瓷作為獨立的人類生物個體,也是極有魅力的。
他聰明,勇敢,善良,執著,不屈……這些像是小學生作文裡面的品德詞彙,卻是在江瓷的身上真真切切地——
閃閃發光!
霍閒風瞭解人類的世界,他清楚omega這個性別在社會中的樣子。他們和蟲族中強大而自由的女性高等蟲族完全不一樣。
明明,他們同樣是在種族延續中,扮演著重要的,具有孕育生命能力的角色。
可前者是被挑選者,唯一的命運就是被強制著執行種族繁衍。
而後者是挑選者,如果沒有心儀的對象,永遠孤身自由自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於是,霍閒風才會對omega這個群體產生一點點的憐惜。因為他們也是從出生開始,就生活在一座無形的囚籠中。
無形的,也是最難以掙脫的。
因為生來如此,很難察覺,更別提掙扎著逃出。
這就是霍閒風和霍朝最大的不同。
生而為王,霍閒風看事情的角度,是霍朝永遠也達不到的高度。
所以那天在污穢的地下城中,霍閒風見到江瓷從一眾alpha中生生殺出一條血路的時候,才會用蟲族最高的讚美去形容他。
——暗黑荊棘裡開出的艷麗花朵。
從不曾屈於命運和囚籠的王,永遠會為追求自由而拚死一搏的畫面而動容。
命運的紅線從那一刻顯現,並無聲開始交織纏繞。
新生的王從地球甦醒時,沒有回憶起曾經刻骨沉重的仇恨和痛苦,於是他終於能放下重重的枷鎖,露出原本的模樣。
以最真實性格的自己,遇見了江瓷。
霍閒風本來就應該是現在這樣的,只是曾經當他面對霍朝和他身後的幻神教時,只能拿出對待仇敵的憎惡和凶狠來鑄就起厚厚的盔甲。
不同於霍朝永遠追逐仰望著霍閒風的背影,傾盡所有才換來王的垂眸。
而霍閒風與江瓷,從一開始,就是相互吸引的。
「唔……」
江瓷低低哼了一下。這讓霍閒風的動作一頓,從紛雜的思緒中抽離出來。
這時候,少年的指尖已經從omega的眉眼往下,滑過秀氣的鼻樑,落到了下面的唇珠,在那裡點出一個淺淺的窩。
這個動作讓江瓷的嘴巴被迫微微張開了稍許,能夠看見裡面一點點艷紅的舌尖。
「嗯……」
江瓷輕輕低哼著,他下意識抿緊唇,卻不小心把霍閒風的指尖含住。
「……」
霍閒風的心猛地收緊了一瞬,因為指腹間傳來了些許被舔舐的觸感。不過那只僅僅維持了幾秒,異物的入侵又讓江瓷感到不適,於是他皺著眉無意識用舌尖霍閒風的指尖頂出去,又舔了舔唇,低頭往少年懷裡縮了一些,
「霍……霍閒風……」
他的聲音含糊不清,帶著很濃的鼻音。
霍閒風以為是自己把對方吵醒了,他有些奇怪,畢竟江瓷以前睡覺都很沉,永遠都是天亮之後才會幽幽轉醒。
「嗯?」
他低頭去應,
「怎麼了?」
但好半天之後,對方又沒有回應,呼吸平穩綿長,像是依舊在沉睡中。
霍閒風怔了幾秒,忽然無聲笑了。
——原來是在說夢話。
他忽然很想知道江瓷夢見了什麼,於是又去戳戳omega的嘴巴,低聲問他,
「夢見我什麼了?」
「唔……別……太快了……」
霍閒風:「……」
原來你夢裡竟然在做這種事!
第88章 夢境
雖然很難以啟齒,但——
江瓷的確在做那種……火熱纏綿又不可言說的夢。
其實在當初天冬星上,江瓷被霍閒風撿回去,睡在對方床上的時候,他也做過類似的夢。
那時候,他的身體簡直就是疊滿了各種負面buff,先是藥物導致的假孕現象,信息素紊亂,然後又是重傷失血過多,進入虛弱狀態。最後,霍閒風那傢伙沒控制好信息素注射量,直接導致了大量的alpha信息素注入身體……
總而言之種種原因疊加起來,就導致江瓷的身體當時極度渴望alpha的安撫。因此睡夢中,會有一些那方面的幻想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在當時的夢裡,不過只是簡單的撫摸,以及類似於臨時標記的咬磨,夢境裡的畫面中,霍閒風的臉是模糊的。因為那是身體的本能在渴望的是alpha的信息素。
——屬於是正常的。
類似於青春期對性的萌動和渴求。但是這一次不一樣,發情期已經過去,江瓷身體裡的信息素濃度逐漸下降,趨於穩定狀態。所以不是本能在渴求霍閒風。
而是江瓷自己。
這種夢境的產生,大概是發情期的後遺症,又或許是第三輪的發情熱前期憋得太狠了。還有可能是剛才做得太極致,甚至比前兩次加起來都還要讓他瘋狂。於是那種感覺幾乎是生生裡面烙印到了江瓷的肌肉記憶裡,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散。
甚至於,那樣的感覺還在睡夢中悄無聲息地滲透到大腦,勾引著出現了更多浮想聯翩的畫面。大概做夢的人都能夠理解那種感受,就是明明殘存了些許意識知道眼前的事情不可能發生,但偏偏又會忽略掉一切不合理的地方,不斷沉溺於夢境中。
不同於那次在天冬星,這次的夢境中,霍閒風的臉變得無比清晰,而他們之間,也不僅僅只是簡單的撫摸和簡單的臨時標記。而是過分親密的,親密到極致的。
虛幻而朦朧的畫面裡,他坐在霍閒風的身上,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去俯視那個平日裡強大到無所不能的少年。
這一刻夢境中的霍閒風,跟平日裡的樣子完全不同。
更近乎與他們剛到聖露星時,少年從山洞中醒來的虛弱狀態。
他的臉上褪去了平日裡那副漫不經心又彷彿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也沒有了打架時那股冷酷和霸氣,而是流露出極為少見的脆弱和茫然來。
少年黑髮凌亂,深陷於雪白的枕頭裡,眉睫微潤,眼神朦朧而迷茫,呼吸急促,俊美又還有些稚感的臉龐流露出脆弱和尋求保護的神色,帶著一種極致的破碎感和色氣。
與平時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反差感。
——簡直要命地性感。
現實的霍閒風也只會短暫露出那種,沉溺迷戀而無法自拔的表情。但是在這場江瓷構建的虛幻夢境中。那樣的神情再次出現在了少年的臉上,並持續了很長的時間。
這種俯視世界上最強大的alpha的感覺,幾乎讓江瓷的每一個細胞都興奮到戰慄。
他急仰望著江瓷,那雙狹長精緻的鳳眸裡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了迷戀和愛意。
「阿瓷……」
「阿瓷……」
「阿瓷……」
現實生活中,大概只有江瓷身邊最親密的存在會這樣叫他,比如早年去世的父親,比如賀准,再比如他的兩台機甲。別的,就再沒有了。
霍閒風其實很少這樣叫他,一般只有在表達安撫的時候,或者親密的時候,會喊這樣過分親近的暱稱,其他時候,那傢伙都是叫全名。
但實際上,當「阿瓷」這兩個字從霍閒風的口中出來,彷彿有某種魔力,幾乎不用進行肢體接觸,或者說別的話,僅僅只需要這樣喊他,就會讓江瓷有一種奇妙的錯覺,就好像神經被親吻了一樣。
「霍閒風……」
江瓷撐在少年的側臉旁,喘息著努力。這時候,他忽然感受到了對方的指尖落在了自己的眉骨上,然後慢慢描摹著眉眼的輪廓,然後順著鼻樑一寸一寸滑下,然後落到唇珠,輕輕揉弄。這個動作太親近了,包裹著濃濃的喜歡和愛意。
江瓷下意識咬住了對方的指尖,像小貓似的舔了舔。這個動作的觸感非常真實,簡直真實得可怕。
而也就在這一刻,火熱的夢境不再受江瓷的控制,因為他發現霍閒風的表情開始脫離了剛才的模樣,更趨近於現實中的神態,漫不經心地,用最灼熱,最勾人的目光緩緩掃過他的臉,將他此刻的模樣全部收入眼中。
嘩——
天旋地轉,掌控者換了人。
「霍……霍閒風……」
江瓷好像聽見霍閒風在耳邊說什麼,但是又無法具體辨別對方到底說了什麼。於是下意識說出了最難以啟齒的夢話。於是幾秒後,江瓷就在近乎窒息的吻中從夢境中驚醒。
睜眼的那一瞬間他幾乎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人剛從夢境中醒來的時候,大腦是會有一段時間的空白的,再加上對方突然的襲擊,簡直讓江瓷根本沒有任何做出反應的時間和力氣。好半天之後,他才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貼在他的耳邊說了什麼
「看來是……竟然還要到夢裡去偷偷……」
江瓷:「……」
誒?
什麼?
他呆呆地看著霍閒風,放大的瞳孔微微輕顫,眼神茫然而驚愕,只顧著急切地呼吸氧氣。他的大腦完全是懵的,突然驚醒讓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誰,現在又是何時何地。
所以,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
「什……什麼……?」
江瓷的大腦還處於當機的狀態,他呆呆看了霍閒風半晌,又摸了摸對方的臉,確認對方是真實存在的現實,這才將夢境和現實區別開來。
不是夢……
不是夢……
這一刻,江瓷的腦子「嗡——」地一下
餵飽……偷……?
卡住的思維開始高速運轉起來,他終於理解了剛才發生了什麼,以及霍閒風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
江瓷的茫然地眼神逐漸清醒,雙眼微微長大,逐漸流露出震驚到極點又羞恥到無法言喻的神色。
這大概是江瓷少將這輩子最最最最丟人社死的現場了,甚至超越了上次在山洞裡面去往下扒霍閒風褲子被當場抓包的時候。
上次還能解釋一下,這次能怎麼解釋????
做那種夢也就算了,重點是還被當場抓包了啊啊啊!!!
而且偏偏——
這種事情還是發生在昨晚剛剛才過完第三輪的時候。
這標誌著發情期已經結束了,信息素和身體本能不會再瘋狂促使他去找alpha結合。所以這種夢,只可能是他自己內心想要出現的。
——這不就是妥妥的那什麼不滿的表現嗎?
江瓷簡直要崩潰,他完全不敢相信這竟然是自己幹出來的事情。
而且,那樣的夢做了就做了,重點是被霍閒風當場抓住了啊!!!
太丟人了!
太丟人了天吶!!!
這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會做那種夢啊!!!
如果此刻江瓷有一個內心小人的話,大概已經崩潰蜷縮成一團了。他現在真的非常非常想要逃走,然後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不過這時候,江瓷高速運轉的思維突然一頓,他在想,霍閒風又沒有窺探別人大腦的能力,對方怎麼知道他做夢了?
「!」
對啊!
這種事情,霍閒風這傢伙又沒有證據!
於是江瓷覺得自己還可以搶救一下,比如死不承認就可以了。
「我……你……霍閒風,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鮮少撒謊的少將大人別開眼神,磕磕巴巴開始狡辯。
霍閒風眉梢一挑,慢悠悠地拖長了尾音,
「真……聽不懂?」
「……」
江瓷緩緩吞嚥了一下,還是斬釘截鐵道:
「聽不懂。」
「……」
霍閒風定定看了他幾秒,發出了一聲輕笑的氣音,
「好,那我找點你聽得懂的。」
說著,他忽然伸手,指尖觸碰到了什麼。江瓷的身體瞬間一僵,然後立刻猛地抓住霍閒風的手腕,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把那隻手拉出來,然後用力擦掉那指尖上的潤。江瓷萬萬沒想到還真他媽有證據,他的臉這一刻幾乎完全紅了,因為難以克制的羞恥。
「你……霍閒風你——!」
因為這就……沒辦法狡辯了。
這時候,霍閒風的手肘抵在枕頭上,單手撐著側臉,支撐起上身。這個動作讓他肩臂的肌肉微微收緊鼓起,勾勒出十分流暢漂亮的線條來,幾乎每一個細節都散發著強烈而極具侵略性的alpha氣息,幾乎可以作為肌肉美學的頂級模板。
霍閒風一直在緩慢生長,這時候,他的身體已經隱隱流露出了幾分屬於男人的鋒利稜角。
那雙鳳眸懶懶地垂下,霍閒風反手勾住江瓷的指尖,緩慢地揉捏著omega柔軟而微潤的指腹,直至將其揉出微微發燙的紅粉色來。
「所以現在,能聽懂了?」
少年懶懶開口,他的嗓音裡帶著一種剛甦醒後的沙啞和低磁,簡直性感得一塌糊塗,
「……」
其實手也不是什麼特別隱私的部位,可是偏偏,對方的動作卻有一種褻玩的意味。江瓷簡直就像是觸電似的,猛地抽回手,只感覺從指尖到手掌,再到整個小臂都是麻的。
「就……我不記得……我不記得夢見什麼了。」
江瓷把被子往上拉,直至蓋住下半張臉,僵硬的嗓音因為被子的阻隔顯得有點悶。
「人突然驚醒,忘記夢見什麼不是很正常?」
說到這,他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非常好的借口,於是趕緊又往下縮了縮,緊閉雙眼,想要糊弄過去。
「霍閒風你別鬧,我還困。」
「……」
少年眉梢輕輕一挑,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
「江瓷,我剛才好像沒有問你夢見了什麼吧?」
「……」
幾乎快把自己埋在被子裡的omega瞬間僵住。
這叫什麼……?
——不打自招!
江瓷簡直恨不得穿越到三分鐘前把自己掐死。
但現在也沒辦法了。
他破罐子破摔,眼睛一睜,故作鎮定地看向霍閒風,
「所以你到底想問什麼?」
霍閒風對上他的視線,深黑的鳳眸裡面似乎有一處無盡的漩渦,要將他吸進去,
「所以你到底夢見什麼了?」
「……」
江瓷睫毛無意識顫動了幾下,然後答,
「就……昨晚那些。」
少年輕輕「噢」了一聲,似是恍然,接著又慢悠悠道,
「咦?剛才不是說不記得了嗎?」
「……霍閒風!!!」
江瓷終於惱羞成怒,
「你有完沒完?!」
霍閒風輕輕歎了口氣,
「本來是有的,現在沒了。」
「……?」
江瓷腦子一懵,沒理解對方什麼意思。
「倒是……我錯估你的胃口了……」
直到下一秒,對方捏著他的下顎吻上來,
「看來得再……補……」
霍閒風斷斷續續地說話,有的江瓷聽清的,有的沒聽清,但是這比完完全全聽清還要讓人心跳。
這樣的舉動簡直煽情到了極點。江瓷的腦子瞬間燒起來。這些詞彙內裡的深意,江瓷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甚至延伸出了更加生動地畫面,這些畫面簡直……簡直比夢境中那些畫面還要讓江瓷感到難以面對。
發情期已經過了,現在不會有任何所謂強制性身體本能影響他。江瓷現在的一切反應和行為,都只遵從他自己的想法
「霍閒風你……」
江瓷沒有辦法拒絕,但是他還是努力尋找空隙答道,
「來不及了……」
「還有四個小時,來得及。」
「……」
總而言之,最後還是補了一頓,並告知江瓷等下需要去見幾個熟人。江瓷真的非常崩潰於霍閒風總是在這種時候跟他說正事,因為他在理智都快沒了的時候,還得拚命去把理智拽回來,然後去跟緊對方的思維進行思考。
「什……什麼?」
江瓷的臉幾乎快深深埋進枕頭裡,姿勢類似於一隻跪趴的貓咪,斷斷續續的嗓音有點悶。
「第……第一軍團也來了???」
當時禁淵被蟲族包圍,然後沉入地下,因此江瓷並沒有看見緊隨其後的萬將。
「嗯對。」
江瓷完全沒想到霍閒風也會把帝國軍隊也招過來,可是這傢伙是怎麼做到的?
「那他們……他們現在是在……?」
聖露星明明有信號屏蔽不是嗎?就連江瓷這個軍隊內部人員都無法聯繫上第一軍團,可霍閒風不僅僅聯繫上了,竟然還能直接讓周九鴉帶著整個軍團過來。
「噢,我剛讓禁淵跟他們說先等著,現在……不方便。」
江瓷:「……」
真是……社死。
江瓷感覺自己好像跟霍閒風呆在一起,就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狀況。不過結束過後,理智回籠的江瓷猜到了霍閒風的想法。
讓帝國也參與進來是因為蟲族現在需要補充能量,幼蟲也需要一段時間度過蛻變期。短暫地尋找一個戰爭盟友目前來看是需要的。
並且,帝教從一開始就不和,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不少,直到近百年才逐漸平息安定下來。
同時,江瓷就算是站在第一軍團的角度去看,他們這一方,也不會放棄蟲族這個強有力的盟友。
如果蟲族當年最初的目的並不是想要入侵地球,只是為了替王復仇的話,那麼他們現在唯一的目的和死敵也就只是幻神教了。而且戰場地選在聖露星,距離帝國數萬光年,怎麼看,都是最佳的時機和地點。
江瓷整理著腦子裡的信息,他閉上眼,好半天後,才啞著嗓子開口:
「幻神教……很奇怪。」
因為十三歲那年的綁架,江瓷當初在軍校學習古地球史的時候,有專門看過關於幻神教相關史書記載,和學者的研究論文,當然那些在帝國都是禁物,只是江瓷偷偷搞到手罷了。
「按理說,在科技如此發達的星際時代,一個信奉神明的教會本不該存在的。」
但幻神教就是做到了,它明明信仰神明,卻擁有著超越時代的科技力量。
「只可惜雖然科技強大,但是由於三百年前他們在那場大戰中受到了重創,只從地球上帶了最頂端的那部分專家走,因此中低端技術科技出現了非常大的漏洞,還特別特別地缺人,各行各業,方方面面都缺。」
以前還有聯盟做支撐,彌補劣勢,但自從聯盟被裴長雲推翻之後,這些足以致命的缺陷就立刻暴露了。
「幻神教有非常好的武器,卻沒有非常好的指揮官和領袖,因此軍隊整體的戰鬥力會大打折扣。他們有超越這個時代的知識,卻沒有足夠支撐起來的基礎工業和其他產業,於是前者的優勢很難盡數發揮。」
就好像——
一個擁有著畸形龐大的腦,身體卻萎縮得難以支撐。
霍閒風知道江瓷要表達的意思,因為在這顆由教會掌控的聖露星中,白孤城和明城的對比,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個彷彿古地球中世紀的小城市,以及另一個極具科技感的巨大兵工廠,竟然同時存在於這顆星球上。
而正因如此,教會所有的劣勢,都成了帝國的優勢。
帝國皇帝裴長雲,是一個非常非常優秀出色的政治家,霍朝死後,他迅速抓住了掌控軍權的周九鴉,同時也拉攏了掌握軍工科技的江燼生,再加上霍朝留下的,龐大的有形和無形的遺產,以難以想像的速度,非常迅速地完成了一個獨裁帝國的建立。
而且,由於帝國是在曙光軍團的基礎上建立的,因此它的政治系統中有著濃郁的軍隊血液,因為絕大部分手握重權的高官都出身軍隊,忠心不二。
獨裁的統治模式如果遇上昏君,那麼滅國也就是遲早的事情,但如果匹配一個極端優秀的統治者時,就會產生一個鼎盛的強國。因為統治者的每一道政策,都會像軍隊中的命令一樣,毫無質疑地被貫徹到底。
帝國和教會就像是兩個木桶,前者每一塊木板都是中等長度,後者除了一塊科技,其餘全是短板。這也就導致幻神教哪怕搶佔了科技武器的先機,但依舊在帝教爭鋒之中,落了下乘。因而只能蟄伏。
而前者也忌憚於對方的魚死網破,於是雙方就這樣彼此虎視眈眈,相互制衡,又不敢動作。
但現在,霍閒風和蟲族的出現,打破了這個平衡。
「等等——」
江瓷猛地睜開眼,他看了眼時間,
「從禁淵出現,明城淪陷,直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八個多小時,而且……」
江瓷的腦海中閃過一線什麼,他記得當時那艘星艦從無數機甲封鎖中飛速衝出,按照時間上來推測的話——
「那個粉色頭髮的女人,應該已經帶人逃出明城回去報信了才對。」
他抬頭看向霍閒風,眼神微微凝重,輕聲問,
「——教會為什麼這麼安靜?」
如果換作是江瓷,既然知道第一軍團和蟲族都已經盤踞在明城,他第一時間就會打開所有攻擊衛星,直接瞄準明城。
遠距離大型熱武器的攻擊,是教會最擅長也是最低損傷的攻擊優勢。
但對方偏偏沒有這樣做。
——為什麼?
霍閒風沉默幾秒,開口道,
「……嗯,因為考慮到了教會立刻的報復和攻擊,所以我保留了明城的能量結界。」
同時,這也是他讓幼蟲傳信葉疏,讓第一軍團同時來到這裡的主要原因。
明城的能量結界和地球的天網同宗同源,堪稱絕對防禦,當初就連禁淵那毀天滅地的一擊都沒能突破。
所以霍閒風專門將其留下來,以便應對教會可能襲來的反攻。
可是到現在八個小時過去,一點動靜都沒有。
霍閒風微微瞇起眼,在這裡面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對啊……確實是,太安靜了些……」
不過這種凝重的氛圍也僅僅只持續了短暫的幾分鐘,下一秒,江瓷就被抱了起來。
「等下再去查吧,先洗澡。」
頓了頓,霍閒風抬頭瞥了眼上方欲言又止的機械觸手,
「嘖,你小叔叔好煩,怎麼都催第三遍了,告訴他等著,還沒吃早飯呢。」
江瓷:「……?」
什麼意思?
他小叔叔……催了三遍?
江瓷冷了幾秒,忽然模模糊糊回憶起,剛才霍閒風似乎的確跟禁淵隨口交代過幾句什麼,只是他當時理智不清,也沒太聽清楚……
「……!」
「!!!!!!」
所以剛才那是他小叔叔打來的通訊嗎?!!!
一種極度可怕的羞恥瞬間湧上江瓷的大腦。
「霍閒風——!!!」
「你他媽不早說!!!」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很重要的作話•要看哦】:
看到了很多關於雙霍關係和阿瓷人物定位的疑惑,在這裡做一下解釋,麻煩小天使們耐心看一下哈~
這本文在構思的最初,有想過霍閒風就是重生的霍朝元帥,或者霍閒風是王蟲和霍朝融合的新個體。
但是想了想,如果霍閒風就是霍朝的話,這本文就會非常俗套。因為說穿了,就是一個牛逼人物重生的故事嘛,這種套路太常見了,不新,也不好看,基本在前面三章就會被猜出來。
雖然設定霍閒風是霍朝的話,的確會獲得很多仰望懷念的目光,但也會有種白月光傑克蘇光環大開的感覺,所有人都愛主角,所有的情節困在過去。阿瓷的人物弧光會被無限削弱,他甚至可有可無,因為在那麼多愛霍朝的人中,他出現得太晚了,他稚嫩的人生讓他和霍朝建立的聯繫,無法與霍裴之間的相比,甚至都比不過葉疏。
退一萬步講,霍朝元帥真的愛上朋友的小孩,好奇怪,雖然有種年上的禁忌感,但是也不好看。因為那麼多人愛霍朝的情況下,江瓷永遠無法與霍閒風建立獨一無二的愛情羈絆,他們之間永遠隔著一道鴻溝。
然後再說第二種,如果霍閒風是王蟲和霍朝的融合體,也很奇怪。兩個不同的個體融合成一個人,那麼霍閒風這個角色永遠都會被困於前面兩個人的陰影中,他沒有真正的自我,因為他的思想是兩個人拼湊在一起的,不是屬於自己的,甚至他都不算是一個獨立的新個體。
——他這一生都不會是真正的自由。
雙霍的身份和關係設定,發發考慮了很久,的的確確經過了深思熟慮,最後定下來是正文最終呈現的模樣。
霍閒風就是霍閒風,從始至終,他生而為王,肩負著蟲族繁榮強盛的責任,並擁有著人類永遠無法與之並肩的強大。
而霍朝代表著人類最美好的一面,他是耀眼而溫暖的朝陽,真誠,溫暖,善良,寬容,所以才會吸引那麼多人死心塌地的追隨,這是人性最美麗的地方。
人類弱小沒錯,但在人類也有自己閃閃發光的地方,霍朝代表著人類的「善」和人類對王蟲的歉意。
雙霍之間從仇恨走向友誼的羈絆,也是一個我非常喜歡的情感線。
這份艱難的友誼跨越了仇恨,種族,生死,最終才會牢不可破,珍貴如斯。
而這份友誼的出現,也就讓人類和蟲族雙方的關係有了新的可能。
至於,霍朝的戲份鏡頭太多,會不會搶了霍閒風的光。發發個人認為是不會的。相反,霍朝是霍閒風最不可或缺的襯托。
因為那麼多人追隨崇拜的霍朝元帥,卻是用盡一生都無法追上霍閒風,他永遠永遠都在仰望著那位強大的王。霍閒風從一開始,就站在霍朝無法觸及的高度,所以霍朝越強,霍閒風就更強。
以及,關於「所有人都愛霍朝而不是霍閒風」這點。但如果讓那些人來愛霍閒風,怕是風風也不願意,不需要,不屑於。
因為三百年前,蟲族的王根本就沒把人類放在眼裡,唯一一個勉強承認的友誼,還是霍朝二十多年死乞白賴努力爭取,甚至付出了生命才求來的。
裴長雲,江燼生,葉疏等等,那些人的感情對於霍閒風而言,是根本不值一提,毫無價值的東西。
蟲族的王要這些人的崇拜幹嘛呢?無所謂,他根本不屑!甚至於,這些人哪怕想,他們也根本不配與王建立羈絆。
更何況,這些人的崇拜是霍朝憑自己的人格魅力贏來的,霍朝是王承認的唯一的朋友。
霍閒風是被整個種族深愛仰望著的存在。而如果霍朝連得到部分優秀人類的崇拜和認可都做不到,作為霍閒風唯一的摯友,是不是也拉低了王的逼格?
所以霍閒風的人物弧光是無法被霍朝掩蓋的。
而恰恰,作為襯托者的霍朝越強,才越能凸顯出霍閒風的強大。
最後再說阿瓷的人物弧光太弱以及存在感太低的問題。實際上,阿瓷這個人物是不可取代的。
當初在確定了霍閒風就是王蟲之後,我一直在想,霍朝已經是人類最強了,還是付出了生命才得到王的一份友誼,那要怎樣的人類,才能足以匹配王的愛意?
而這個人,要是怎樣的存在,才能不被霍朝和霍閒風的光芒掩蓋過去呢?
這個問題我考慮了很久,於是最終確立了江瓷這個人物,並設定為是江燼生和白憫的孩子。
三百年前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超越雙霍之間的友情羈絆,而在仇恨和囚籠中的王也絕對無法愛上人類。
所以,江瓷只能屬於未來。
因為舊時代的強者終究會落幕的,新生和未來,才會是生生不息的希望。當所有人都困在過去,只有阿瓷是新生,是希望,這才是江瓷獨一無二,生來就無法被任何人替代的地方。
同時,正因為所有人都愛霍朝,這也才能凸顯出阿瓷對霍閒風的重要性和獨一無二。
世界上,只有江瓷愛霍閒風,只有江瓷一開始看到的,就是霍閒風。這份愛情羈絆獨一無二,雙向奔赴。
阿瓷是霍閒風跟人類新的聯繫和羈絆,他是把小X帶過來以至於禁淵可以重啟的關鍵人物,也是霍閒風虛弱期的守護者。
不過江瓷的確無法參與到三百年前的過去,因為如果他是希望,他就不能沾染過去的舊時光。世界就是這樣,人總要有捨才有得。
阿瓷代表著新時代,代表著未來,代表著希望,所以著也意味著他需要很多很多時間去成長。
所有人都活在過去,只有阿瓷是未來,是新生,他是要帶著霍閒風走向未來的燈塔。而霍閒風擁有和江瓷的愛情之後,也就意味著,他終於從三百年前的過去掙脫,
仇恨過後,王終於在新生裡,有了自己愛的人,他終於開始真正開始從黑暗的過去走向光明的未來,張開懷抱去毫無保留地擁抱屬於自己的新世界。
所以江瓷的高光點被設置在大後期的劇情裡面,那才是江瓷真正成長起來的時候,目前還沒到。
畢竟,江瓷差不多才二十七歲,他周圍的人都是三百多歲的舊時代強者,他面對的敵人是,就連霍閒風都需要拚命,甚至拉上整個種族才可以對抗的幻神教。所以請給阿瓷一點時間成長吧。
當父輩所有人都不得不在血腥,痛苦和眼淚中早早成長時,只有阿瓷晚熟,只有阿瓷幼稚,只有阿瓷有好多好多不足的地方,這其實是世界有在慢慢變好的體現。
【因為我們曾經在黑暗中那麼努力過,掙扎過,拚死抗爭過——】
【所以才換來後面的魚?希櫝?伽孩子,可以有試錯的資本。】
【他們終於能夠在光明裡,一步一步,慢慢來。】
大概回復就是這樣啦,歡迎大家討論劇情,發發每一條其實都有認真看的!
然後關於霍朝會不會復活的問題,後面的劇情已經定了,到時候正文給於準確回答,發發個人覺得這個處理會是比較合理的,不過現在就不劇透啦~
噢噢噢對了,還有個好笑的事情給你們講講——
現在不是都流行給主角cp起名字嘛,發發想了一個,叫【風瓷電掣】哈哈哈哈哈哈
假如有小天使想到更好的,可以發在評論區哦~
第89章 連環社死
霍閒風抱著江瓷進了浴室。
——畢竟這樣子可沒法出去見人。
只是就只有一個浴室,霍閒風本來打算等江瓷先洗,然後再進去自己慢慢洗。
但是少將大人一聽整個第一軍團都在外面等了他們一晚上,甚至,周九鴉都打通訊來催了三次,就完完全全坐不住了。
整個人簡直慌到了極點,動作急得火燒火燎的。
「唔……行吧行吧。」
霍閒風聳了聳肩,勉為其難道,
「既然你非要跟我一起洗,也可以。」
江瓷:「……」
嘩——!!!
霍閒風被花灑滋了一臉。
他還沒來得抹上一把,就被江瓷抓住了手腕拽過去。一般而言,哪怕是周九鴉那個S級的alpha要拽霍閒風的話,也是拽不動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江瓷面前,霍閒風就會顯得相當柔弱,甚至他還被拽了個踉蹌。緊接著,少將大人捏著花灑懟在霍閒風身上,給他匆匆沖了一下。
——整個過程不到十秒。
然後,霍閒風這就算是被江瓷洗過一遍了。
「好了就這樣!」
少將大人的語氣凶巴巴的,只是嗓子啞著,倒是也沒有多少氣勢。他把霍閒風往出推,
「你馬上出去!自己快速收拾一下!」
霍閒風:「……?」
「????」
霍閒風震驚了。
就,就這樣?
洗個碗都比這要複雜吧?
好歹給打個沐浴露啊?
「……」
霍閒風猛地站定,垂眸,定定看著江瓷。
「這就要趕我走了?」
江瓷愣住。
空間裡濕熱的霧氣已經很重了,有一些凝在omega密密的睫羽上,散落細碎的光點。緋紅的眼瞳蒙了一層霧氣,漂亮得就像是溪水中安靜沉棲的紅寶石。
蟲族喜歡艷麗的東西,比如花。也喜歡偏金屬質感的東西,因為他們需求能量。
江瓷完美地貼合了兩者,銀緋兩種顏色的碰撞,過分精緻的容貌,卻分毫不顯得女氣和艷俗,反而有一種倔強而尖銳的冷感。
下一秒——
啪!
少年的大手突然抓住了omega的腕骨,連著花灑一起捏住,猛地向前幾大步,然後直接抵在江瓷身後的牆上。霍閒風低頭湊近去,把人逼到牆邊。
「這麼沖兩下,就算完了?」
「……」
嘩啦啦的水聲,密閉狹窄的空間,過分接近的距離,以及剛剛結束的那種事一切一切的因素疊加,都讓這傢伙的聲音聽起來簡直要命得性感。
江瓷感覺他的耳朵,甚至連帶著腦子,都在發麻。
「霍閒風,現在情況緊急……」
他抬頭看向霍閒風,心裡總感覺這傢伙又長高了,甚至比他小叔叔還要高一點。周九鴉一米八五,現在霍閒風感覺似乎得有一米八八左右。
霍閒風倒是沒察覺對方在目測自己的身高,他還在爭論剛才江瓷就給他沖兩下這件事,
「情況緊急,所以就這麼給我洗?」
「……」
少年的聲音把江瓷從思緒中拉了出來,他懶懶拖長了尾音,裡面有些不滿和調侃的味道,
「可是不是太敷衍了一點啊,少將閣下?」
「……」
從這裡就能看出霍閒風這傢伙的惡劣性格了。
平時叫江瓷,做那種事情的時候喊阿瓷,現在知道江瓷著急去外面見人了,就喊少將閣下。
——絕對是故意的!
霍閒風全身剛才都被花灑淋了一遍,包括頭髮,也都濕透了。晶瑩溫熱的水珠順著他的側臉不斷落下。
因為身高差和近距離的原因,江瓷這時候能夠清晰地從霍閒風發間,下巴滴落地水珠,有一些落在了他的臉上,還有的落在他的鎖骨上。
然後,在凹陷的地方逐步積蓄起一處淺淺小小的水窪。
江瓷渾身僵硬,猛地別過頭。
「霍閒風你……你能不能……」
他的語氣羞惱而又緊張,
「你這傢伙能不能正經點,現在趕時間啊!」
江瓷裸赤的後背貼在金屬牆壁上,冰冷的觸感滲透皮膚,瞬間讓肌肉戰慄著收緊。但是他掙不脫,只能用另一隻手掌抵住霍閒風的胸口,避免對方太過靠近。
這次沒有衣料阻隔,江瓷的手心清晰地感知到了對方緊實且飽滿的胸肌,甚至還有最裡面有力的心跳。雖然那樣親密的事情做過不少次,但是江瓷還是很少主動且實打實地去像這樣去觸碰對方,那種濃烈且極具侵略性的alpha氣息,讓他感到緊張和心臟亂跳。
「你自己評判評判,剛才就那麼隨便沖一衝,是不是很敷衍?」
霍閒風完全不著急,他惡劣的性格又上來了,
「之前我給你洗的時候,可是貼心又仔細。全身上下,裡裡外外,是不是都……唔。」
「閉嘴!」
江瓷忍無可忍,耳尖燒紅,死死摀住了對方那張太欠的嘴巴。
「霍閒風,我現在沒時間跟你爭這個!」
「唔……」
江瓷感覺到掌心傳來的癢意和濕熱感,因為這時候霍閒風也不掙扎,就那麼貼著omega掌心最嫩的軟肉說話。
下一秒,他觸電般地抽回來,憋了半天,總算無可奈何地做出讓步,
「以後我給你洗,給你洗行了吧,你說怎麼洗就怎麼洗,現在趕緊出去!!!」
霍閒風:「……噢。」
他點點頭,唇角翹起,但還是勉為其難道,
「——也行吧。」
雖然他還想吹個頭。
但是當霍閒風說完那三個字,就被江瓷推了出去。
砰!
關門。
霍閒風:「……」
嘖,至少給一條浴巾啊。
霍閒風不喜歡頭髮濕濕的感覺,很不舒服。所以他每次洗完澡都是把頭髮吹乾了才出來。
十分鐘後,江瓷走了出來。
少將大人一身軍裝制服整整齊齊,一絲不苟。然後霍閒風沒忍住隔著制服褲去摸了一下他的大腿,果然摸到了熟悉的襯衫夾手感。
「嘶……」
噢噢噢!果然有穿!
「霍閒風——!」
江瓷忍無可忍,揍了他一拳。
砰!
揍在肚子上。
「嘶——」
霍閒風其實覺得並不疼,但他還是要裝一裝的,比如倒吸一口冷氣什麼的,再哎喲哎喲兩聲。
江瓷非常無語。
不過鬧來鬧去也就這一分鐘的事情,霍閒風帶著江瓷走出了駕駛艙門。
「不開著禁淵去嗎?」
江瓷詫異。
但是當他看清駕駛艙門打開的那一刻,他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因為眼前望去,全部都是密密麻麻血紅色的複眼,龐大的怪物們糾集聚攏在一起,就像是凝結拼湊成了一個巨大的繭。
「……」
江瓷呼吸一窒,下意識繃緊了渾身的肌肉。
「別怕。」
霍閒風按住omega柔軟的頭髮揉了揉,然後抬頭,下一秒,外面傳來了劇烈的轟響,原本緊密堆積簇擁在一起的蟲族開始散開,讓出一道通往天際的巨大甬道。
那一幕非常地宏偉而壯觀,如果非要找一個形容的話,幾乎不亞於神話中的摩西分海。
江瓷在這一刻幾乎被震撼到說不出話。
「走吧。」
霍閒風拉著他走出艙門。
下一秒,禁淵化作了飾品擬態,是一個小小的黑色戒指。安靜圈在了霍閒風的無名指上。
江瓷有些詫異,
「不用禁淵嗎?」
他以為他們會開著禁淵飛過去。
但還沒等到霍閒風的回答,緊接著,江瓷忽然感覺腳下忽然嗡動了一下。他原本以為自己踩的是地面,沙石,或者別的什麼東西,卻沒想到是一個活物。
——奧薩。
江瓷認出來了,是當初地球上與白澤擦肩而過的那頭蟲族大將。
他眼睛微微張大,還沒說什麼。
下一秒,強烈的騰空感猛地而起——
就在這時,焦急等在外面的第一軍團所有人都看見,一頭巨大而恐怖的怪物,從地底怒吼著直衝雲霄。
「那是什麼——?!!」
「好,好像是地球上那頭蟲族大將——」
「快看,上面有人!好像還是兩個」
「……」
這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直到遠望攝像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誒等等,那……那不是……」
「臥槽!那好像就是啊——」
「好像真的,真的是江瓷少將?!!!」
「……」
周九鴉面色呆滯,甚至震驚到說不出話。
儘管他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畫面衝擊太可怕了。
總而言之,江瓷想過自己千萬種跟霍閒風再次回到第一軍團的樣子,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以這種方式出現。
的確,足夠拉風。
但,這讓他要怎麼解釋啊?!!
因為完全不用想,軍隊的論壇現在肯定已經又炸了,也不知道又會說些什麼奇奇怪怪的話。
「……」
江瓷默默捂臉。
總而言之,十分鐘後,雙方見面的地點,設定在第一軍團星際航母的會議室內。
一張銀面的金屬會議長桌,蟲族新生的王與人類皇帝正對而坐,左側是周九鴉和葉疏,右側是江瓷。
江瓷謹慎地坐在了最中間的位置,不偏不倚。
畢竟一邊是皇帝陛下,另一邊是他男朋友,公私對衝下,他只能保持中立。
實際上江瓷完全沒有想過裴長雲也會出現在這裡,哪怕是投影。但是這也足夠讓江瓷緊張起來了。雖然父輩關係很好,但裴長雲作為皇帝的威嚴,可是實打實的。
皇帝的著裝不再像古地球時代舊君主那樣,用各種繁複誇張的樣式,比如什麼黃袍,王冠,手杖等等,而是類似於軍裝制服一樣的設計,不過少了些軍裝的拘禁,多了幾分帝王的威嚴。
與之相對的,霍閒風的著裝就相當隨意且慵懶了,他上身是簡單舒適的白色襯衣,下面穿的是江瓷的作戰長褲。
「……」
這才是尷尬的地方。
因為軍隊的作戰服根據軍銜的不同,是會有些細節上的調整的。簡而言之,就是所有人隨意掃一眼,就知道霍閒風穿的是江瓷的褲子。
畢竟,霍閒風又不是軍隊的人,哪怕沒有軍銜的細微調整,那條作戰軍褲也只能是江瓷的。一時間,所有人看過來的眼神都相當複雜,周九鴉的拳頭捏了又捏,連旁邊的葉疏,臉色也複雜。
少將大人默默垂下眸子,面色看起來如常,實際上內心都快爆炸了。
大概是平時霍閒風穿他的衣服穿習慣了,江瓷也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他們剛才洗完澡,江瓷又急匆匆地拉著霍閒風來見人,於是完全忘了對方穿的是他的褲子這一茬。
於是就造成了現在的尷尬局面。
遇見霍閒風,就是江瓷走上社死的開始。
一茬接著一茬。
不過事已如此,江瓷只能維持表面平靜,他的臉已經僵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擺出怎麼樣的表情。
另一邊,霍閒風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在蟲族裡面,確認伴侶關係之後昭告天下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會是被羨慕,完完全全不會有尷尬這種情緒。
雖然雙方著裝不等,但是其實上,非常明顯地,是霍閒風壓倒性的勝利。
因為當所有人嚴陣以待,表情或嚴肅或凝重的時候,霍閒風在吃早飯。
對,他在吃早飯。
諾拉已經醒了,她正站在霍閒風的身後,並貼心地為王準備了非常豐盛的愛心早餐。
——清一色的s級機甲核心以及各種稀有金屬。
那隨隨便便一口,簡直就是幾個億的軍費都給吃進去了。
諾拉還貼心地進行了擺盤,擺成了一朵花的模樣,一眼望去,花花綠綠,五彩斑斕。
這一刻,桌上所有的人都在看霍閒風,看著他拿著一把奇怪的小巧骨刀作為餐刀,就像切豆腐似的將那些金屬切成小塊,然後一口一口,漫不經心地吃下去。
他的袖口鬆鬆挽起,露出一截小臂和漂亮的肌肉線條。
姿態隨性慵懶,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貴氣。
但這一幕,簡直讓在場所有的機甲都瑟瑟發抖。
包括霍閒風無名指上的黑戒。
——那是禁淵的擬態。
蟲族是雜食生物,它們什麼都可以吃,但最特別的就是可以吸收金屬中的能量,因此主要以金屬為食,這也是蟲族強大的本源。某種意義上,算是機甲的天敵。
這就是它被霍朝送給霍閒風,卻完全沒有任何異議的原因。
因為某種意義上,霍朝算是在保護它,保護它不被霍閒風吃掉。
3S機甲對人類來說,大概可以是毀天滅地的最強武器,但是對於蟲族的王而言,只是一塊稍微有點難啃,但是非常大補的骨頭。
「好可怕阿瓷,嗚嗚嗚,他在吃機甲,他不會吃了我吧?」
白澤瑟瑟發抖。
江瓷默默別過頭,沒法作答。
因為他的注意力在別的事情上。江瓷已經努力洗過澡了,可是徹底標記昨晚才做完,他現在在一群alpha裡面,簡直無比顯眼。
所以不止霍閒風身上的衣服,這就是更尷尬的。
因為昨晚剛剛結束發情期,江瓷現在身上幾乎全部都是霍閒風的信息素。非常非常濃郁,甚至蓋過了他自己原本omega的信息素。
其實,一般而言,omega和alpha在私密空間度過發情期之後,還會在那裡呆上幾天,等到身上濃郁的信息素散一些,才會出來恢復正常生活。
但是江瓷總是……總是很倒霉。
他先是被注射洛米爾劑,不得不被激起發情期,然後在逃亡的路上度過,第三輪的時候,還得去深入敵營打架,好不容易過完了。
一開門,直接被蹲守在外面的一群長輩撞見。
不是一個,是一群。
而且過來的路上還遇見了好多熟人,這麼濃郁的alpha信息素,怕是基本等於宣告天下了。江瓷都不用去看軍部論壇,就已經知道現在那上面該是怎樣勁爆的消息,以及一秒刷新百層樓的帖子。
總而言之,哪怕禁淵完美地遵守了機甲的隱私保密條例,在場的所有人也都知道了禁淵所謂的那句不方便是什麼意思。
他們乾等著的這幾個小時裡面,霍閒風徹底標記了江瓷。
當omega剛被徹底標記的時候,他身上的alpha信息素就會向所有人明晃晃地宣告——
嘿!這是我標記了的omega,是我老婆。
如果有alpha敢過分靠近,並對omega產生覬覦之心的話,那麼這句宣告語後面就得再加上一句——
嘿!這是我標記了的omega,是我老婆。敢隨意亂動的話,就殺了你哦!
第90章 兩個投影
周九鴉現在非常難受。
——整個人簡直難受到了極點。
因為在他的視角,整個情況大概就是,家裡的小孩偷跑到天冬星那個三不管的是非之地去,沒到半個月,再見時,乾乾淨淨的omega就被臨時標記了。
對方是個沒錢沒房沒機甲的野男人,連衣服都要薅他們家江瓷的穿。
從家長的視角看,這完完全全就是一棵上好的白菜被豬拱了。
這種感覺太難受了。
周九鴉簡直窒息。
他雖然是個糙到極點的Alpha,不懂怎麼跟小孩親近,也不會養孩子,但是疼江瓷是真的疼。當初專家說要上幼稚園,好,那就上最好的幼稚園。
天知道周九鴉每天在家長群裡完成老師佈置的作業有多頭疼。簡直比他處理軍務,上戰場打仗還要頭疼。但還是得兢兢業業,認認真真給完成。
然後,周九鴉還得去開家長會,因為江瓷不合群,不配合,打架搗亂,周九鴉就得隔三差五被老師叫去訓。
為了不暴露軍團長的身份,給江瓷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他每次還得喬裝打扮一下,才能去被老師訓。
周九鴉跟江瓷基本也很少交流,首先是因為周九鴉從小也是個缺乏家庭溫情的人,他是江家的私生子,這是污點。
加上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跟家庭,小孩,這種柔軟的東西完全無緣。
再加上他哥這個孩子,天生性格就彆扭。別的小孩喜歡的東西江瓷都不喜歡,完全不是其他omega小孩那種軟軟糯糯,嬌嬌嗲嗲的性格。不會撒嬌,不會說話,一般不是非必要就真的一個字都不說。
這小孩就喜歡窩在江燼生的實驗室裡鼓搗一些奇奇怪怪的機械,其他就什麼都不在意。
好吧,有其父必有其子。
周九鴉不懂那些。他每天都很忙,於是覺得只要江瓷吃好喝好不生病,平平安安長大就可以了。至於其他的,小孩要什麼他就給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基本屬於放養。大概也是他太放鬆警惕,導致江瓷遭遇了綁架,並留下了很嚴重的心理陰影。
所以鑒於周九鴉自己也沒有做到一個監護人的責任,當江瓷說出那句他們早就解除監護關係的時候。
周九鴉就完全沒有辦法和立場,再去過多干涉江瓷的私人感情。
因為於公,軍團長管不了下屬的私生活,於私,江瓷已經成年,他們又不親近,他完全管不了。
於是周九鴉忍了,並沒有太過干涉,並且因為霍閒風跟霍朝那點說不清楚的關係,他對霍閒風並沒有生出太多的反感,只是因為身為家長而有些不爽罷了。
但是,身為家長,周九鴉當然不可能說不管就不管,他當時原本打算把人帶回首都星,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先查查霍閒風的底細,看看情況再說。畢竟對方的戰鬥力看起來還不錯。
還沒等周九鴉有個具體的策劃方案呢,兩個人在教會的偷襲中失蹤了,連帶著的還有禁淵殘骸,以及白澤裡面的禁淵核心
這一失蹤就是快一個月,急得周九鴉的白頭髮那叫一個滋滋亂冒。
好不容易有了點消息,等到再見面的今天。
好傢伙——!
上次見面是臨時標記。
這次見面,就是徹底標記了!!!!!
軍團長簡直要慪到吐血了。
霍閒風的底細他現在倒是摸得清楚了不少,但是也沒什麼用了。
他的白菜沒有被豬拱,倒是被蟲蛀了。
周九鴉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拳頭捏了又捏。更別提,他現在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是江瓷身上濃郁的,屬於霍閒風的信息素。
這簡直就是往心口子扎刀,一下不夠,還要再來一下。
旁邊的葉疏是A級的Alpha,這一刻他的臉色也非常不好看,除開江瓷被標記的原因,還有一點就是霍閒風的信息素威脅性太大了,讓他本能感到極度的不安和威脅。
alpha之間,天生就是有競爭性和排他性的。平時還好,一旦涉及到omega這種稀缺的資源,就會變得格外尖銳。
雖然之前大部分人都覺得霍閒風應該是個S級的alpha,但那是因為人類對性別等級的劃分中,最高等級只有S。
因為葉疏能感受到周九鴉此刻也渾身僵硬,屬於alpha的那根神經幾乎繃緊到了極致。
——那是受到威脅的表現。
信息素的強弱基本也就代表了個體的強弱,
如果說,就連身為S級alpha的周九鴉都本能感受到了極度的威脅性……
葉疏無意識微微吞嚥了一下,瞳孔緩緩放大些許,眼神複雜地看著正在慢條斯理吃早飯的少年。他心裡很清楚這代表著什麼。
這說明,霍閒風的強大絕對在周九鴉之上。
眼前的這個人……不,應該是蟲族的王。
他們之所以知道霍閒風的身份,是因為半個小時之前,禁淵已經跟他們同步過基本的信息了,比如霍閒風的身份,比如蟲族並不是入侵者,並且霍朝希望他們能夠爭取將蟲族拉為盟友。
這也是此刻,他們雙方能夠心平氣和地坐在同一張做桌子前的原因。
磕嗒。
一聲清脆的細響。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霍閒風放下的餐刀上。
——他終於吃完早飯了。
哪怕是對各類金屬材料熟記於心的江瓷,其實也看不出那餐刀究竟是什麼做的,據他所知,目前人類發現的材料中,還沒有一樣可以做到,將任何金屬都如同切豆腐一般隨意分割的。
大部分人都在看那把刀,只有裴長雲在看霍閒風無名指上的黑戒,因為當初霍朝也喜歡把禁淵戴在無名指上。
只是那個人一般戴在右手,而霍閒風卻是戴在左手上的。
而且,霍朝指骨更粗一些,很明顯是軍人那種粗糙而充滿戰鬥痕跡的手,而霍閒風的指骨更修長,像是個雕刻大師做出來的藝術品。
很多人看霍閒風和霍朝,第一時間是找相同點。
可裴長雲第一時間卻是在找不同點。
——他在找霍閒風不是霍朝的證據。
當初周九鴉遇見霍閒風的時候,就給裴長雲發過消息,後面還寫了一份詳盡的報告。字裡行間都說著霍閒風可能跟霍朝有莫大的關係,因為他們非常相似。
眉眼相似,戰鬥風格相似,還有能操控禁淵。
周九鴉當時給出的推測是,要麼霍閒風可能跟霍朝有著某種血緣上的關係,要麼,有很低很低的可能,就是霍朝元帥。
裴長雲兩種都予以了否認。
此刻,霍閒風終於抬眸。於是,人類的皇帝和蟲族的王在這一刻,直直對上了視線。
就是這一瞬間,哪怕沒有之前禁淵的提醒,裴長雲也能肯定。
——霍朝和霍閒風是完完全全兩個不同的個體。
因為當你對某個人熟悉到骨子裡的時候,是不會憑借外貌去辨認他的。
只需要一個眼神就夠了。
霍朝的眼睛是溫暖的,當你注視他的時候,會不自覺給人一種有力而沉穩的力量,讓你不自覺想要親近。
但霍閒風的眼睛是冷的,哪怕是平視,也會讓人產生一種他正居高臨下,冷漠俯視你的感覺。
——就好像君王俯視螻蟻。
甚至都沒有信息素壓制,還隔著投影,這一刻裴長雲也感受到了一股極強的壓迫感。
那種感覺和信息素無關,純粹是因為王的權威和源自於異族的未知和強大。
那種,凌駕於億萬蟲族之上,生來就刻在基因的威壓和強大,儘管對方並沒有釋放出殺意,或者做出什麼威脅的舉動,僅僅只是抬眸對視的那一個眼神,就讓裴長雲感受到了深深的危險。
裴長雲看向霍閒風的時候,後者也在打量這個人類皇帝。
人類的壽命有五百年,成年之後,他們的樣貌體態在兩三百年內幾乎不會有太大變化,直到三百歲的時候,他們的容貌會趨近於當初古地球性別還未分化時的三十多歲的中年形態。
大概是霍朝當初在霍閒風面前碎碎念了太多次關於裴長雲的事情,所以霍閒風知道對方的年齡。
裴長雲比霍朝小兩歲,很巧的是他們倆的生日在同一天。按照霍朝那本愛情寶典的話來說,就是他們倆天生一對。
所以這個年齡很好計算——
當初霍朝把裴長雲從監獄裡撈出來的時候,後者還是個十七歲的少年犯。後來霍朝二十九歲去世,那年裴長雲二十七歲。
如今剛好是霍朝去世三百年,於是裴長雲今年也就是三百二十七歲。
剛好是人類壯年的階段,而且由於beta比alpha稍顯單薄的身形,讓他看起來還要年輕一些。
裴長雲黑髮綠瞳,五官輪廓柔和,五官比起俊秀,用秀麗來形容更顯恰當,他的長相看起來不太像是個殺伐果決的君王,更像是個長袖善舞又文質彬彬的執政官。
只是,對方比起當初霍閒風從霍朝視角見到的那個尖銳而冷酷的beta少年,已經有了很大的差別。如今的裴長雲,經歷過地球毀滅,政體更迭,又親手建立了新的帝國,如今,容貌已經完全無法掩蓋他的光芒。
長居帝位讓他看起來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哪怕是偏向秀麗的beta面容也完全無損他的威嚴。
霍閒風瞇起眼。
不得不說,霍朝的眼光確實還不錯。也不枉費那笨蛋廢了那麼大的勁,追了人大半年。畢竟,霍朝死後,裴長雲確實把他的爛攤子收拾得很好。
甚至在沒有霍朝和禁淵的情況下,能夠和教會分庭抗禮,還略佔上風。
站在種族繁衍的角度上來講,霍閒風是比較欣賞裴長雲這個人的。
兩人對視幾秒,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空氣一時間有些凝滯。
直到禁淵小心翼翼開口:「霍朝有留下一段視頻,說是要您見到他們所有人的時候播放,現在可以放了嗎?」
這句話,是禁淵對霍閒風說的。
大概是剛才他吃機甲核心的畫面對禁淵造成了嚴重的心理陰影,導致這台世界上唯一的3S機甲面對霍閒風的時候,都不自覺用上了敬稱。
「嗯,放吧。」
霍閒風往後一靠,後面的諾拉立刻乖乖收走了餐盤,抱在懷裡,安靜站在王的身後。
霍朝留下的視頻……
這幾個字,瞬間讓除了霍閒風之外的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裴長雲眸色微暗,不自覺收緊了指骨。
很明顯,這段視頻是霍朝專門給霍閒風留的。
當初霍朝死的時候,一句話都沒給他留下。可卻為了霍閒風,留了這麼多東西……
他閉上眼,微微吸了一口氣,然後才抬頭。
這時,黑戒被霍閒風從無名指上取下,然後漂浮到霍閒風的身側。
下一秒,隨著「滴——」的一聲,禁淵就接管了這間會議室的投射系統。幽藍色的光芒從四面八方投射出來,最終匯聚在一起,如同無數密密麻麻的線,開始交織纏繞。
從下往上編織——
黑色的軍靴,筆直修長的腿,寬闊挺拔的肩背,最後是臉。
短短十幾秒的時間,霍朝的人形就被完整地投影了出來。
很多人都說霍閒風長得像霍朝,但是對於江瓷來講,兩個人完全不一樣,哪怕是最直觀相似的外貌其實也很不一樣。
江瓷注視著霍朝元帥,那大概是最符合人們心中救世主的形象,沉熟穩重,威嚴英俊。
如果說,霍朝的面容給人的感覺是個心懷人民的仁慈領袖,那麼霍閒風就該是睥睨天下的君王,俊美,冷酷,天生的貴氣。
——這就是兩個人最大的不同。
他們不同,卻各有各的魅力,就像日月星河,各自在自己的世界裡璀璨發光。
接著,藍色的光芒逐漸隱去。
高超的投影技術幾乎讓人分不清投影和真實。
於是在這一刻,讓那個閉著眼站在霍閒風身側的男人,像是在這一刻從亡者的世界中走了回來。
旁邊是神色激動到難以自持的葉疏,以及呼吸頻率驟然加速的周九鴉,甚至於那兩個人都猛地站了起來。
但裴長雲依舊好好地坐著,甚至於臉上也並沒有太多別的,過於外露的神色。
他看起來還是很平靜,非常平靜,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簡單地,稍稍地,不令人察覺地坐直了脊背。
幾秒後,在所有炙熱的目光中,霍朝緩緩睜開了眼——
因為霍閒風和裴長雲是相對而坐的,因而站在少年身邊的霍朝,在睜眼的那一瞬,讓裴長雲產生了一種,對方第一眼就在注視自己的錯覺。
就在這一刻,就在這間會議室內,所有人都真實存在。
只有裴長雲和霍朝是投影。
——只有他們是虛幻的。
他們兩個人看起來,好像只相隔了一張桌子。
但實際上,裴長雲很清楚地知道,他們早已經是隔了三百年的歲月和……
——生與死的距離。
這個空間內,所有人都在看霍朝,只有霍閒風在看裴長雲。
因為在這裡的所有人中,只有霍閒風知道裴長雲喜歡霍朝。
以前霍閒風沒有感覺,因為他對人類的愛情完全不感興趣,那個時候,霍閒風心裡只有仇恨,刻骨的仇恨。
日復一日,積累發酵,幾乎要把他整個胸腔和大腦撐爆。
但現在,江瓷的出現,讓他嘗過了在意和喜歡的滋味,於是霍閒風能夠很敏銳地看出裴長雲依舊喜歡霍朝——
從很多很多年前朝日昇起的那個早晨,他偷偷親吻草地上裝睡的那個少年開始,直到霍朝逝去三百年之後的現在。
這份感情一直沒變,甚至在時光的洪流中,越積越多,越演越烈。
因為,少年能夠清晰地感知到,這位人類皇帝此刻平靜的表情下,拚命隱藏著的,那股洶湧發狂的愛意和痛苦。
就是這一瞬間,霍閒風看向裴長雲的眼神裡多了一些別的東西。
江瓷注意到了霍閒風眼神的變化,他微微一怔,順著對方的視線轉而去看裴長雲。此刻,皇帝陛下的眼神很奇怪。
江瓷說不出是哪裡奇怪,只是讓他感到心臟有點悶。
不過,這是一份早就錄好的投影,霍朝當然看不見對面一眨不眨注視著他的裴長雲,他只是憑藉著對未來的預估,提前錄下要說的話。
這是二十九歲的霍朝,他還是所有人都熟悉的模樣,他穿著曙光軍團的軍裝制服,面容英俊而正氣,眼神溫暖而堅定,並在裴長雲的目光中露出了熟悉的,溫柔的笑意。
「如果大家可以看見這份投影視頻的話,應該也就見過小風了吧。」
「……」
小風。
裴長雲微怔。
這種暱稱確實是霍朝的風格,不過能夠把蟲族的王叫做小風的,也只有霍朝獨一份了。
「跟大家隆重介紹一下吧——」
霍朝說著抬起手,這份提前錄好的虛擬投影,竟然讓他的手剛好落在了霍閒風的肩膀上。
裴長雲注視著那個人虛虛搭在少年肩膀上的手,眸色微暗。這說明霍朝非常瞭解霍閒風,瞭解到當他們見面的時候,他肯定霍閒風一定會坐在那裡。
「這是小風,蟲族最強大的王,也是我此生最好最好的摯友。」
一般而言,霍朝用「最強大的王」這麼喊他的時候,準是在打什麼主意。
於是,霍閒風抬頭瞥了那個男人一眼。而後者也剛好在這一刻轉過來,對他眨了一下眼睛,露出過分燦爛的笑。
好像在說,怎麼樣?是不是很感動?
霍閒風:「……」
……這傢伙還是一如既往地蠢。
少年輕輕「嘖」了一聲,然後別過頭。
——這種被預判的感覺讓他有點不爽。
但是這時候霍朝的介紹還沒有完,他笑瞇瞇的,但語氣卻是非常認真道,
「還有,小風也算是我的老師之一,總之,這傢伙非常非常厲害!」
霍閒風:「……嘖。」
這傢伙,怎麼突然給他戴起高帽來了?
這樣由霍朝本人親口說出的話,很快消除了方才空氣中隱隱的緊張和敵對感,同時也幾乎完全顛覆了所有人對霍閒風的看法和目光。
注意到所有人一瞬間不可思議的目光,霍閒風倒是並沒有感覺有什麼好開心或者自滿的地方,其實除了江瓷以外,別的人怎麼看他,霍閒風完全不在乎。
哪怕就算霍朝今天就站在這裡,裴長雲,周九鴉,葉疏這些人對他而言,也沒有什麼意義。所以,霍朝刻意在這些人面前誇讚他,不會讓霍閒風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相反,他微微思索了兩秒,就大概知道霍朝這傢伙給他扣高帽的目的了。
不得不說,霍朝這傢伙看起來蠢,但某些時候還是非常精明的。
這些話的確是在捧霍閒風,但更重要的目的是——
霍朝點出了霍閒風的身份,直接將自己和霍閒風摯友的身份板上釘釘,甚至還給了一個老師的頭銜,這是在雙向拉近霍閒風與人類的關係和距離。
看在這句摯友的份上,霍閒風不會主動攻擊人類,至少不會主動攻擊帝國。
霍朝在給霍閒風拉盟友,但更多目的還是在幫裴長雲拉攏蟲族。
因為一旦等過段時間,整個蟲族在明城積蓄完力量,那麼就沒有任何人可以威脅到霍閒風。所以最重要的,霍朝這是在不留痕跡地警告裴長雲他們,絕對絕對不要與霍閒風為敵。
霍朝清楚地知道,霍閒風對人類有著刻骨的仇恨。
只是他不曾預料到江瓷的出現,於是預測在自己這個唯一的羈絆死去之後,沒有誰能夠讓蟲族的王多給予半分目光。
有了這個開頭之後,霍閒風很明顯感到人類對他的目光和感覺變了。
畢竟,霍朝在世人的眼中幾乎等價於人類能夠達到的武力值巔峰,如果霍閒風被霍朝親口承認的戰鬥力的話,那麼他的威脅性和危險性也就不言而喻。
更別提,他還有一支蟲族軍隊。
於是,這一瞬方纔還對霍閒風有所敵意和不滿的周九鴉和葉疏,在聽到這些話之後,立刻就收斂了所有的負面情緒。
——霍朝的目的達到了。
這短短幾句話,瞬間消弭了雙方對彼此的猜疑和忌憚,甚至直接奠定了和平相處的基礎。
剩下的,就是一些他留下的信息了。
「聖跡白塔周圍有很強的能量結界,核彈都無法攻破……所以不要貿然發起攻擊。」
「自從發現我有反叛之心之後,教皇就想用我的DNA重新製作一個聽話的傀儡。所以我銷毀了自己所有的DNA。」
「聖痕到底是什麼,我也不清楚,這種東西給了我力量,也控制了我。如果你們想要找到其中的秘密,就想辦法去找賀啟初。他是製造聖痕的核心人員之一。」
「……」
這個短暫的投影視頻只持續了十分鐘。
滴。
霍朝的臉消失在了藍光裡。
會議室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裴長雲微微恍惚,但他卻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人。他眉頭一緊,忽然問,
「禁淵,這個投影是霍朝什麼時候拍的?」
禁淵報了一個時間。
葉疏神色凝重,他記得太清楚了,
「那是,蟲族入侵……進入地球的前一個月。」
這時候,葉疏似乎是想起什麼,忽然轉頭看向皇帝,語氣質問,
「裴長雲,我再問你一次,當初為什麼運輸那麼多芷玫花去地球引來蟲族?」
「……」
沒等裴長雲回答,霍閒風就皺眉道,
「我說,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葉疏一怔,轉過來聽少年說,
「芷玫花雖然吸引蟲族,但是那相當於某些偏好甜食的人類看見蛋糕的反應,喜歡,但是絕對左右不了理智。」
說起這個,當初記憶還沒有回來的時候,他就覺得奇怪,芷玫花看起來普普通通,竟然是能夠讓蟲族發狂甚至不惜入侵地球的原罪,某種意義上來說,就跟鬧著玩兒似的。
他心裡有著很強的違和感。
但是人類的歷史就是那麼寫的,帝國法律也命令禁止,於是他也就沒有想太多。
但現在看來,倒是可笑。
霍閒風嗤笑一聲,
「更何況,那時候整個蟲族是被我召喚來的,哪裡有空管什麼芷玫花啊。」
「……」
葉疏怔住。
如今,所有人類都認為蟲族是入侵者,而芷玫花就是吸引蟲族的原罪之花。
蟲族是為了芷玫花來的。
他們是沒有理智的入侵者。
可是——
可是現在霍閒風卻說蟲族並不在意芷玫花,它們只是單純喜歡,並不會影響理智。
裴長雲沉默,攥緊拳。
這時候,江瓷忽然面露驚異,
「長雲叔……」
這時候並不是叫私下稱呼的時候,於是江瓷立刻換了敬稱——
「陛下你不是……?」對花粉過敏?
江瓷記得,小時候他去皇宮玩,因為入宮前在花叢裡面跑過然後去找裴長雲。於是那天,皇帝陛下只不過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立刻就起了很嚴重的過敏反應。
當時裴長雲面色漲紅,不過短短幾分鐘,手臂上就起了大片紅疹,呼吸不過來,幾近窒息。
那副可怕的情景,江瓷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所以——
明明對花粉過敏的裴長雲,在蟲族入侵的時候,為什麼會親自運輸大量的芷玫花到地球呢?
第91章 只有江瓷知道
江瓷對裴長雲花粉過敏這件事情印象很深。
有時候周九鴉征戰在外,年幼的江瓷就會被送到皇宮裡面居住,他其實很奇怪為什麼這麼偌大的皇宮,卻很少見花。直到他後來不小心帶著渾身的花粉撲入了裴長雲的懷裡。
並造成了對方直接當場近乎休克。
當時江瓷被裴長雲幾乎瀕死的模樣嚇壞了,並且感到非常非常自責。
和板正冷肅的周九鴉不同,裴長雲雖然是個手腕鐵血,並且威嚴冷酷的帝王,但是他對小孩相當的溫柔且有耐心。
再加上,江瓷是江燼生和白憫的孩子。
江燼生帝國科技之父的這個名號,不是浪得虛名,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幾乎可以說,如果沒有江燼生,裴長雲這個皇帝當不成。
而白憫,是霍朝最在意的妹妹。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面說,裴長雲都非常非常地疼愛江瓷。他允許江瓷不必叫什麼陛下之類的敬稱,甚至都不叫裴叔叔,而是長雲叔叔。
幾乎皇宮百分之九十的地方,就連皇帝的寢宮和書房,江瓷都可以隨便去。無論闖了什麼禍,假如周九鴉太忙,沒辦法及時回來,那麼皇帝陛下就會大手一揮,直接給擺平。
所以,當裴長雲花粉過敏到幾乎窒息的時候,他最後做的一件事是,抓住江瓷的手,告訴他,
[別怕,別怕阿瓷,我沒事……]
後來,溫醫生也專門對驚惶而自責的小阿瓷進行了安撫,
[這並不是你的錯,阿瓷。是陛下對花粉過敏,我們都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但這是個秘密,我們不能告訴其他人的。]
後來江瓷哭著去跟裴長雲道歉。
——這是江燼生教他的。
做錯了事情,做了傷害別人的事情,是必須要認真去道歉的。
父親的面容已經在江瓷的腦海裡模糊了,但這句話他記了很久很久。
很久之前,江瓷也是這樣被江燼生拉著,哭著去跟他傷害過的賀准認真道歉。
所以,裴長雲對花粉過敏這件事,江瓷記得很深,這輩子都不會忘了。後來他每次見裴長雲之前,都會檢查自己身上有沒有接觸到花粉。
於是這一刻,從葉疏口中得知裴長雲在那場大戰的時候,竟然親自運輸了大量的芷玫花去地球,江瓷感到非常地震驚和不可置信,以至於立刻就扭頭看向了裴長雲,
「陛下,你不是……」對花粉過敏?
但是江瓷話說到一半,又突然想起這是裴長雲的秘密,於是最終在半路截住。這話他沒說完,但有人幫他說完了。
因為下一秒,他就聽見霍閒風直接了當地戳破了皇帝一直以來隱瞞的弱點和秘密。
「裴長雲,你不是對花粉過敏嗎?」
那一刻,所有人都詫異地看向裴長雲,接著似乎又意識到什麼,又轉而看霍閒風。
這種隱秘的事情,連葉疏都不知道,霍閒風為什麼會知道?
甚至,就連裴長雲本人,都對霍閒風流露出了驚愕的神色,因為他完全沒想到霍閒風會知道這個秘密。
因為裴長雲對花粉過敏這件事,只有他身邊很親近很親近的人才知道。而且不論是作為曙光軍團的二把手,還是帝國的皇帝陛下,這種弱點當然也不可能廣而告之。
皇帝怔然,他望著霍閒風,問,
「你怎麼……知道?」
問這句之前,他其實就猜到是霍朝告訴對方的了,但裴長雲還是要問。
他只是,想知道關於霍朝的,更多的事情。
其實很可笑。
裴長雲陪伴了霍朝那麼多年,並自以為自己是霍朝最親近,至少在霍閒風出現之前,他以為自己是霍朝最親近最信任的人。
可到頭來,他還是得從別人的口中去找尋關於那個人的事情。
人人都以為霍朝最信賴最依靠的人,是他的執政官裴長雲。可霍朝死後,什麼也沒有給他留下。
他給葉疏留下了禁淵殘骸,讓他去天冬星藏匿蟲卵。
給周九鴉留下了命令,讓他接手並管理好曙光軍團。
給江燼生留下了遺言,讓他拆除禁淵核心裡的中央程序鏈,免得被教會奪走。
而今天看來,這上面所有的安排和部署,都是為了霍閒風,都是在給霍閒風鋪路。
孵化的幼蟲是給霍閒風的蟲族軍隊,第一軍團出現在這裡是為霍閒風保駕護航,禁淵是給霍閒風的賠禮。
哦對,還有一段投影視頻。
內容和目的是讓所有人都好好和霍閒風相處。
這些裴長雲都可以理解
因為他見識過蟲族的可怕和危險,某種意義上,霍朝是在將他們和霍閒風綁定在一起,讓他們坐在同一條船上,共同對付幻神教。
霍朝為了霍閒風,更深層次的意義上,是為了人類的生存。
裴長雲知道的,他都明白,他當了霍朝那麼多年的執政官,又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如果連這點東西都看不明白的話,那就太可笑了。
所有人都說裴長雲卑鄙地,不擇手段地替代了霍朝地位置,稍微好一些的說法,是他繼承了霍朝的遺產。
可實際上,那是裴長雲在努力地收拾霍朝留下的爛攤子。
也是裴長雲在完成自己的夢想。
他想和霍朝一起建立一個美好的新世界。
但是霍朝死了,是為全人類而死的。
裴長雲能夠理解,所以沒有辦法怪他,於是就連帶著那個人的份,一起努力。
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霍朝竟然什麼話都沒有給自己留下。
他的秘密,他的計劃,他的願望,他對這個世界最後的期許和留戀……都沒有。
哪怕一句告別的話……
哪怕一句簡單的再見呢……
可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
為什麼??
裴長雲不明白。
他素來自矜聰慧睿智,曾經霍朝任何的佈局部署,他都是看一眼就都明白。當年在監獄裡面,他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犯的時候,就可以以beta之身將無數alpha捏在手裡。當了執政官之後,整個軍團的人對他的命令莫敢不從。
甚至後來在霍朝死後,裴長雲撐起了風雨飄零的亂世,還建立了一個強盛的帝國。
無論什麼陰謀,什麼部署,什麼計劃,皇帝陛下都可以抽絲剝繭,很快弄明白裡面的東西。
獨獨這件事,裴長雲想不明白,他想了整整三百年都不明白。
明明在不知道霍閒風的存在之前,他自認為是最瞭解,最親近霍朝的人。
就算有霍閒風的存在,裴長雲也自認為可以屈居第二。
可是最後,他卻成了最不懂霍朝的人。
也成了霍朝唯一一個排斥在所有計劃之外的人。
裴長雲微微收緊指骨,安靜地注視著霍閒風,想要一個答案。
這時候,桌上的所有人都在看霍閒風,他們也在等一個答案。不過,後者瞥了一眼江瓷,注意到對方疑惑的視線。
於是,霍閒風沉默幾秒,還是開口解釋道,
「因為霍朝當初問我送你什麼,我說送花,結果沒想到這一送,直接把你送進了醫院,後來那傢伙跟我碎碎念叨了這件事情好久。」
其實這事情他也有一定的責任。
因為當時,霍朝的愛情寶典讓他給裴長雲送禮物。
霍朝來問霍閒風送什麼,後者原本不想理會,但是霍朝天天唉聲歎氣,纏得他沒辦法。於是就隨口一說送花。
——蟲族喜歡花。
不過所謂的碎碎念,霍朝當然也不是指責霍閒風,而是自責自己沒有提前調查清楚。
於是當時他捧了一大束花興奮萬分地懟到裴長雲臉上的時候,後者幾乎是當場窒息,沒過幾分鐘就休克了。
但是當時裴長雲人還在監獄裡關著,於是霍朝直接開著禁淵在眾目睽睽之下劫獄,這才把人送去了醫院。
如果不是及時送醫院,怕是會死。
——但霍朝開著禁淵劫獄的事情在聯盟鬧得很大。
因為裴長雲的父親是聯盟臭名昭著的政[和]治[諧]犯,而霍朝的身份又是幻神教的神子殿下。於是最後,那是霍朝唯一一次主動動用了幻神教的勢力,才將其擺平。
不論是對裴長雲造成的傷害,還是霍朝不得不被迫求助於最厭惡的人,都讓他感到極度的難過和悲鬱。
「……」
這一刻,葉疏徹底愣住了。
因為他並不知道裴長雲對花粉過敏。
雖然同為霍朝的心腹團,但是葉疏和裴長雲素來不對付,他們從初見就不對付。
因為裴長雲覺得葉疏的資質並不足以能夠支撐他成為霍朝的心腹之一,雖然是個A級的alpha,可葉疏沒上過軍校,武力值不如周九鴉,技術不如江燼生,頭腦不如裴長雲。
總而言之,沒有什麼特別出彩的地方。但這傢伙,偏偏要死皮賴臉地跟在霍朝身邊。
於是,裴長雲看葉疏越看越不順眼。當然葉疏也看裴長雲不順眼,因為當時執政官不過是個軍隊中的虛職,沒什麼權力的,可霍朝偏偏鬼迷了心竅似的,什麼都聽裴長雲的。
而且裴長雲每次看向自己那種嫌棄貶低的眼神,也很讓葉疏不爽。
不過在葉疏的堅持下,他最終還是入了霍朝的眼,只是並不像是周九鴉那樣成為霍朝的貼身侍衛,而是被下派到地方去當指揮官歷練,這是裴長雲的主意,葉疏覺得對方是故意支開他。
後來等到霍朝當上元帥,而他們當時所在的聯盟第七集 團軍整合成為曙光軍團的時候,葉疏也攢夠了軍功,這才回到霍朝身邊。所以,葉疏不知道裴長雲對花粉過敏。
其實兩人的矛盾也不過是互相看不順眼,遇到事情的時候,還是一致對外的,而且實際上,葉疏是有點怵裴長雲的,因為對方管理下屬來,簡直比霍朝厲害太多了。
只是在霍朝死後,葉疏以為是裴長雲利用霍朝去送死,所以兩個人才完全徹底鬧掰。但如果,裴長雲對花粉過敏的話,那麼運輸大量芷玫花這件事絕對有問題。
葉疏立刻扭頭看向周九鴉,眼神近乎於刀鋒般的尖銳和質問。
周九鴉沉默,當即狼狽又心虛地避開了葉疏的眼神。
——果然這傢伙是知情的!
這傢伙知道裴長雲對花粉過敏,卻沒告訴他!!!
所以,葉疏忽然意識到,自己恨裴長雲恨了三百年這件事,很可能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甚至,在他們眼裡,就是一個笑話!!!
怪不得,怪不得裴長雲可以容忍自己帶走禁淵,甚至整整三百年都不聞不問,看起來毫不關心。直到霍閒風從地球甦醒,直到教會開始爭奪,他才出手。
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只有葉疏被蒙在鼓裡,只有他!!!
「什麼……什麼意思,裴長雲?」
葉疏聲音發顫,他攥緊了拳,機械手指因為過於的大力而捏得咯咯作響。
「你到底……用那麼多芷玫花做什麼?」
「你到底,騙了我什麼?你不是說你的計劃就是用芷玫花去吸引蟲族,然後關閉天網,讓霍朝去……去引爆核彈,最後一勞永逸嗎?!!」
裴長雲垂下眸,手無意識放在了腹部,像是有些不適。但他沒有否認葉疏的話,甚至坦然承認,
「計劃的確是這樣,並且最後也是這樣實行的。只是……只是當初有人告訴我芷玫花可以吸引蟲族。」
說到這,皇帝看了霍閒風一眼,
「當初蟲族入侵……來救你,我們攔不住。」
裴長雲語氣很平靜,完全讓別人看不出他正一寸一寸地將自己血淋淋的傷口再次挖開,還要露出來給所有人看。
「我以為芷玫花真的可以吸引蟲族,並借此爭取時間轉移人類,用核彈……」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
因為這是官方歷史,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在那場史無前例的災厄中,霍朝元帥引爆百萬核彈,與侵略者蟲族同歸於盡,被譽為救世主。
裴長雲垂下眸,微微露出一抹慘笑。
「只是現在看來,雖然情報有誤,但陰差陽錯之下,計劃還是順利實行了。」
不管蟲族到底是被芷玫花引到地球的,還是被仇恨暴怒的王蟲召喚而去,蟲族都入侵了地球,而人類沒有能力阻擋。
於是最後的結局,也沒變。
霍朝依舊是於毀天滅地的核爆中,湮於長風。
「……」
至於其他的,最重要的部分,裴長雲沒有說。
沒有說是霍朝騙了他。
沒有說是霍朝騙他說芷玫花可以吸引蟲族。
那個人騙他說,只要有大量的芷玫花,一切就都可以挽回。
裴長雲閉上眼,下意識攥緊了腹部的衣料,臉上明明沒有什麼表情,可卻讓江瓷感受到對方在忍耐著什麼極致的痛苦。
——omega天生對情緒非常敏感。
這也是江瓷能夠在所有人都注視著裴長雲時,卻只有他一個人發現了異樣的原因。
「長雲叔叔,你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
這句話讓皇帝陛下猛地驚醒,他瞬間拿開了手,幾乎是迅速而急切地否認,
「——沒有!」
這樣激烈的反應出現在裴長雲身上,是極為少見的。因為他永遠都是一副冷靜到極點的樣子,無論什麼時候都是。
哪怕當初霍朝死的時候,裴長雲也沒掉過一滴眼淚,他非常迅速地接手了霍朝所有的東西,並立刻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這也是葉疏恨他的原因。
因為裴長雲看起來,對霍朝的死,非常非常地……無動於衷。
就在這時,裴長雲身邊的投影裡面,忽然出現了另一個人。
江瓷認得,那是皇帝身邊的秘書長趙鶴。
不過對方看起來臉色非常地凝重焦灼,
「陛下——」
他注意到了裴長雲正在開啟遠程投影視頻,於是迅速地止住了要說的話。
皇帝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一定是非常緊急且機密的事情,但也無妨了,因為一是投影視頻對面的那些人,都值得信賴,二是他現在需要用別的事情,來轉移剛才的話題。
於是裴長雲擺擺手,示意他直接說,
「沒關係,什麼事?」
「……是。」
趙鶴的表情非常難看,
「前聯盟議長賽特林剛才發佈了一份《告民眾書》以及對您的譴責聲明。」
「哦?」
這句話迅速將裴長雲從剛才的異樣中拉了回來,甚至於聽到賽特林這個名字,他的臉上還露出了些許不屑的神色。
聯盟早在兩百年前就已經全盤崩潰,留下的餘孽也被帝國打得四處逃竄,根本不成氣候,雖然近幾十年總是搞些小麻煩,但在裴長雲看來,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小事。
「那老傢伙說什麼?」
趙鶴深吸了一口氣,才艱難開口,
「他,向民眾公佈了您的性別,以及您父親的事。」
軍部,帝國高官和貴族,簡直瞬間就被這個消息引爆了。
誰都沒想過裴長雲竟然會是一個beta。
在這個ABO的國度,性別歧視相當明顯,以前聯盟的時候幾乎到了尖銳的地步,帝國成立之後,在裴長雲有意的政治改革下,稍微好一點,但依舊存在。
所有人的眼中,beta是平庸的代表,他們一般做著社會中低層的工作,一生碌碌無為,平庸又不起眼。沒有哪個beta可以將無數強大的alpha納入股掌之中。
因此,也沒有人會想過,裴長雲,一手建立帝國的皇帝陛下,會是一個beta。
畢竟,江燼生也不會開機甲,看上去文文弱弱,但也是個alpha無疑,雖然裴長雲身形偏單薄,但對方的能力毋庸置疑,當年聯盟尚在,裴長雲還是執政官的時候,就把手下一眾alpha軍官管得服服帖帖,莫敢不從。
之後霍朝身死,也是裴長雲迅速轉移了地球上的倖存者,在一無所有的荒蕪新星球中重建人類文明,然後以鐵血手腕迅速鎮壓叛亂,整合軍隊,甚至還把聯盟干翻了。
某種程度上,他在人類歷史上的功績幾乎可以說是和霍朝不相上下,甚至在政治意義上,遠遠超越了霍朝。
因此所有人都覺得,裴長雲是個alpha,還是個非常頂尖的alpha。
怎麼會是beta呢?
怎麼可能?!!
不僅如此,他的履歷上還有著難以抹去的污點。
裴長雲的父親原來是聯盟臭名昭著的政[和]治[諧]犯,甚至年少時,他因為父親的原因還坐過牢,後來才被霍朝撈出來,並在檔案上抹去了這個污點。
「……哦,就這個啊。」
但皇帝陛下得知這個消息,並沒有趙鶴想像中的那般緊張和暴怒,反而語氣輕鬆。
雖然裴長雲的性別秘密的確是一個可以拿來攻擊他並動搖皇帝權威的點,但他預料到了有一天這件事情會成為他的把柄,所以做足了準備,雖然棘手,但並不算是什麼大事。
只是顯然趙鶴的表情讓他覺得這事情不會就這麼簡單,於是裴長雲輕輕叩了叩桌面,問,
「還說我什麼?」
「他還發佈了兩段視頻。」
趙鶴拿出光腦中的視頻原版給他看,
「一段是當初您的機甲內部,存在大量芷玫花的視頻,另一段,是聖露星上,第一軍團和蟲族一同入侵明城的畫面。」
而此刻,前聯盟議長正在視頻中言辭激憤地控訴這位皇帝,
「他是人類的罪人!」
「三百年前,是他用芷玫花引來了蟲族!!!」
「裴長雲早就跟蟲族勾結了,是他害死了霍朝元帥!!!」
「……」
這份演講稿看起來準備了相當長的時間,而且從演講內容和水平來說,非常地高。短短幾句話就可以瞬間調動人的情緒。
畫面中的老人白髮蒼蒼,痛心疾首,字字泣血,每一個字都在痛斥裴長雲的狼子野心,獨裁統治。
從不知情的人看來,對方的確像是個人類危亡之際,拚命力挽狂瀾的悲憫救世者。
趙鶴的表情非常非常凝重,
「我們已經全面封控星網,全力遏制視頻的傳播,但……」
但在如今的星際時代,想要完全徹底地遏制住信息傳播,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在帝國官方搭建的星網之外,還有很多暗網。
而且對方拿出的證據全是石錘。
不說裴長雲機甲裡面的芷玫花,最最重要的是,第一軍團和蟲族一同入侵明城的畫面。
這簡直就是捶死了,根本就是百口莫辯的事情。
畢竟,如今在人類的眼中,蟲族是怪物,是侵略者,是毀掉地球的罪魁禍首,是害死霍朝元帥的真兇。
一時間,群情激奮。
裴長雲直接被輿論推到了風口浪尖。
聯盟議長苦口婆心勸說,慷慨激昂地宣講,他讓民眾團結起來,推翻裴長雲的獨裁統治,一起攜手對抗蟲族,包圍人類生存的最後希望。
「……」
因為裴長雲剛才並沒有關掉投影,因此這一刻,會議室的所有人都看見了。
「真是……」
霍閒風發出了一聲冷笑。
「好一招釜底抽薪啊——」
裴長雲的性別秘密和履歷污點,只是對方讓民眾對他的權威形象產生動搖和幻滅的開始,勾結蟲族,害死霍朝元帥,才是對這位皇帝陛下真正的殺器!
他就說為什麼明城淪陷了足足十個小時,可幻神教一點動靜都沒有,原來是在這裡等著。
因為如果雙方硬碰硬,最後輸贏很難說。
畢竟,霍閒風拿到了禁淵,而且他本人的實力和強悍幾乎無人可擋。再加上第一軍團,教會的勝率並不高。
而且當初霍朝用了百萬核彈才勉強阻止了蟲族,現在聖露星可經不起再來一次,畢竟教會沒了聯盟作為後備靠山和支持,他們沒有能力再打造一個像聖露星這樣的大本營。
所以,幻神教拎出了前聯盟議長出來,並將攻擊的矛頭直指裴長雲。
這時候,裴長雲最大的保護傘第一軍團被困在了明城,又發生了這樣近乎於十級地震的政治變動。
如果裴長雲要穩住皇帝的地位和權威,證明自己不是人類的罪人,那麼現在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應對方式就是迅速跟蟲族撇清關係。
而撇清關係的最好方式,就是攻擊。
如果霍閒風猜得沒錯的話,裴長雲應該很快就會收到教會的聯絡。
因為現在是蟲族最虛弱的時候,如果裴長雲和教會聯手,將蟲族徹底扼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實這一招真的很絕。
非常絕!
幾乎是直插死穴!
甚至,就連霍閒風都沒有想到。
他抬眸,注視著沉默的裴長雲,唇角掀起一抹可惜的笑。
只不過,他們漏算了一點,最重要的一點。
那就是,並不是世人認為的那樣,裴長雲是踩著霍朝上位。而是這位人類皇帝一直都深愛著霍朝,所以才會在那個人死後,拚命撐起亂世。
所以這樣的做法,這樣去污蔑他殺死了自己最心愛的人,不但不能將裴長雲拉入到教會陣營,或者讓他與蟲族反目。
而是會激起這位皇帝陛下最極致的怒火和……
——最瘋狂的報復。
裴長雲單手覆額,掌心落下的陰影遮住了眉眼,
「說我設計了他……我騙了他……」
「說我——」
「……殺死了他。」
皇帝陛下發出了諷刺的冷笑。
裴長雲可以忍受葉疏的恨意,因為那是他在配合霍朝,是故意的,故意和對方反目成仇,因為這樣才可以讓葉疏一直藏在天冬星。
裴長雲也可以忍受別人罵他狼子野心,罵他獨裁冷血,甚至用蕩婦羞辱的目光來看待他曾經少年時以beta的身份,呆在滿是alpha的監獄裡。
甚至不當這個皇帝都可以!
但是,背負殺死霍朝的罪名。
——不行!
這一刻,冷酷的皇帝肅然起身。
「今天就到這裡,我去處理一下。」
周九鴉也跟著起身,急切道,
「陛下,要不我立刻返……」
裴長雲大手一揮,嗓音冷冽,
「不必,你呆在那,原地待命!」
「……」
周九鴉啞然,張了張口,最後只還是應了聲「是」。
霍閒風饒有興味地注視著此刻眼前發生的一切,他終於知道為什麼裴長雲可以成為皇帝,因為對方不論是站起時那一身的血腥氣和殺意,還是拒絕周九鴉時的那種鐵血和果決的氣勢,都是王才會具備的東西。
無關性別和信息素。
那是從數百年政治博弈中,無數次刀山血海的拚殺中,磨礪出來的權威,也是裴長雲身為一個beta,卻可以壓制S級alpha周九鴉的重要原因。
蟲族的王,通過基因傳承。
而人類的王,通過無數次的拚殺,無數形勢和勢力的博弈,最後選育。
蟲族的王,毋庸置疑,是整個種族中,武力,智慧,胸懷,眼光……總之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強大的。
但人類的王,並不是,就比如裴長雲,不怎麼會開機甲,武力值也弱,但他的頭腦和政治手腕非常出色,也可以支撐起一個帝國,一個種族的繁衍強盛。
這就是他們兩個種族間,另一個最大的不同。
霍閒風正逐步對人類這個種族的看法產生轉變,雖然弱小,但意外地,總是會有一些非常優秀的個體出現。
嗡——
裴長雲的投影消失了。
不過,實際上交換了這麼多信息,霍閒風還是有一點想不通。於是他看向周九鴉,因為除開裴長雲之外,對方是另一個親歷那場大戰的人。
「關於裴長雲運輸芷玫花的內情,你知道些什麼?」
「……」
周九鴉其實很詫異這個問題,他語氣嚴肅又有點尖銳,
「你懷疑陛下撒謊……?」
「不,相反我相信他說的每一個字。」
霍閒風單手撐著側臉,有一搭沒一搭地輕叩桌面。
他當然確認對方沒有撒謊,裴長雲是真的一直一直以為芷玫花可以吸引蟲族並讓它們發狂且失去理智。否則芷玫花不可能成為帝國的禁物,還以吸引蟲族元兇的名頭被世人畏懼了這麼多年。
「只是不說謊,並不代表沒有隱瞞。」
「比如裴長雲口中的有人告訴他,那個人是誰?是誰可以讓裴長雲堅信這麼離譜的事情是真的,還信了這麼多年,甚至把芷玫花的禁令寫入帝國法律。」
「以及,為什麼,裴長雲當時身為曙光軍團的執政官,明明可以派很多人去。可對花粉過敏的裴長雲,在那種最最危機的時刻,卻選擇親自開著機甲運輸大量芷玫花。」
「……」
周九鴉和葉疏都沉默了。
因為他們都能猜到那個人是誰。
如果有一個人的話可以讓裴長雲堅信不疑這麼多年的話,那就只有霍朝了。
——為什麼?
「嘖……」
霍閒風其實想不通,
「霍朝那傢伙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會做這麼離譜的騙局?」
因為霍閒風無論怎麼想,這一步都非常無用。他皺起眉,
「這一步棋不論是霍朝下的,還是裴長雲故意的,甚至是幻神教從中搗鬼,都沒有意義。」
他清楚芷玫花的確很受蟲族喜愛,因為那些花艷麗的外表,甜蜜的氣息,以及可以細微地促進蟲族分泌神經液,但那個促進作用非常小,就類似於人類喝茶有助於提神一樣的效果。
但要想用茶水使一個重度昏迷的人醒來,是沒有用的。
所有,霍朝讓裴長雲運輸來的芷玫花,完全沒有吸引或者阻止蟲族的作用,更不會有可以拯救墮化王蟲的能力。
而裴長雲顯然是受騙的一方。
至於教會,他們嘔心瀝血才培養出一個霍朝,甚至就連霍朝死後,都堅持不懈地找了那麼多年。所以更不可能故意讓霍朝去死。
所以,霍朝為什麼要告訴裴長雲,芷玫花可以吸引蟲族?
霍閒風皺起眉,感到非常不理解。
「這種無意義的謊言,不該是一個聰明人做出的事情。」
「——不是無意義的!」
一直沉默的江瓷忽然開口打斷了霍閒風,他抬頭,又對少年認真重複了一遍,
「不是無意義的。」
這一刻,所有人的表情都怔住,並將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了江瓷的身上。
其實葉疏和周九鴉,以及裴長雲一直都把江瓷當做孩子。如果不是他和霍閒風的關係,甚至都不會讓他參與進來。
因為在他們的認知中,江瓷應該是被保護起來的。
不僅僅因為江瓷是一個omega。
也是為了死去的江燼生和白憫。
這個孩子,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所以,無論葉疏和裴長雲有怎樣的矛盾,也無論周九鴉被江瓷怎麼激怒,他們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想要盡一切力量去保護他。
但是沒有人會聽一個孩子的話。
於是當江瓷開口的這一刻,周九鴉的第一反應是皺眉,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來。
「江瓷——!」
霍朝元帥和皇帝陛下的事情,他認為身為晚輩的江瓷不應該多插嘴說什麼。甚至就連周九鴉自己都不該對之進行評判什麼。
但霍閒風從來沒有把江瓷當做孩子,甚至也不曾把他當做一個弱者。他認可江瓷的實力,並會讓江瓷參與到自己所有的計劃中,並委以重任。
所以這一刻,當江瓷開口反駁他的時候,霍閒風並不會覺得冒犯,反而他非常有興趣,
「嗯,怎麼說?」
江瓷抿了抿唇,他的視線飛快地掠過小叔叔嚴厲的臉,然而轉而落到霍閒風安靜且認真注視著自己的眼睛上。
對方表達了很期待想要傾聽的意圖,這讓江瓷心中一軟,
「我爸……父親去世的三天前,他對我說,如果我可以和賀准好好相處,並跟他成為朋友,他就會教我破解一個,我很久很久都解不開的代碼遊戲。」
「可是那個時候,我非常,非常討厭賀准,是絕不可能跟他成為朋友的。」
這個回答其實聽起來跟裴長雲和芷玫花沒有什麼關聯,但霍閒風還是很耐心地聽了下去。
「我最終沒有跟賀准成為朋友……而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遍又一遍地去解開那個代碼遊戲。」
江瓷閉上眼,
「所以,這也就導致,等到我終於解開的時候……就已經是他的葬禮了。」
「……」
周九鴉呆住。
其實江燼生剛去世的那段時間,很多人都懷疑江瓷有情感障礙,因為他沒有為父親的離世而哭泣,平靜得甚至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因為,就連賀准都哭得傷心極了。但作為江燼生的親生孩子,江瓷表現得無動於衷,甚至可以說是到了冷血的地步。
但實際上,只是江瓷沒有理解,沒有意識到,他的父親已經死了,他還在等待父親的誇獎,因為他靠自己解出了那個代碼遊戲。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後,江瓷回想起這件事情的時候,才慢慢意識到,江燼生跟他說那句話的原因,不是真的想讓他和賀准立刻成為朋友。
江燼生非常瞭解江瓷,他知道這件事對江瓷而言太難了,不可能發生的。
所以小孩一定會倔強地去自己解密,他一定會把自己關起來,藏起來。
這樣的話,江瓷就看不見江燼生離世的過程。
他不會親眼看見自己的父親死去。
霍閒風終於明白了江瓷想說什麼,因為霍朝也是這樣。
霍朝給了裴長雲一份希望,對他說只要有芷玫花,就可以挽救一切。
但霍朝知道裴長雲對花粉過敏,知道裴長雲絕對絕對不會送芷玫花來的,要送也是派別人來。
所以,這個謊言,不過是想保護他。
——不讓他看見自己赴死的那一幕罷了。
只是霍朝沒想到,對花粉過敏的裴長雲真的會開著機甲,丟下所有重要的工作,不管不顧,帶著滿艙的芷玫花向他奔赴而來。
霍朝是有給裴長雲留東西的,
只是留下的是一句謊言,一場騙局,也是一份希望。
一份,裴長雲可以拯救霍朝的,虛假的希望。
而這份謊言背後的秘密,只有江瓷看出來了。
因為只有江瓷經歷過,感同身受過,所以他才可以一眼就看出來。
如果裴長雲那天沒有去的話……
他就會和年幼的江瓷一樣。
於是當全世界都見證了霍朝元帥英勇犧牲的時候,
只有裴長雲不會……
只有他不會親眼看著那個人死去。
第92章 當著家長調情
葉疏沒有裴長雲聰明,但是他也不笨。
如果芷玫花是霍朝給裴長雲的一場騙局,目的只是讓他當時不要來地球見證那一場血淋淋的犧牲,那麼也就是說,那場核爆是霍朝自願的。
——霍朝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死亡了。
所以,裴長雲對葉疏說的那些話,七分真,三分假,裴長雲運輸芷玫花是真,以為芷玫花可以吸引蟲族是真,核爆是真,但讓霍朝去送死是假的。
葉疏只告訴過江燼生禁淵讓自己去天冬星把它藏起來,江燼生那傢伙一定是告訴裴長雲了。
所以,事情的真相就是——
裴長雲雖然並不知道葉疏真正藏匿的是禁淵殘骸裡的蟲卵,但是他知道霍朝要讓葉疏藏匿禁淵殘骸。
當時幾乎所有人都以為禁淵銷毀在了那場核爆中,和死去的霍朝一起。
或者哪怕教會知道禁淵殘骸尚在,也覺得,一定會是在裴長雲那裡,因為他是霍朝最親近最信任的執政官。
於是裴長雲需要隱藏這個秘密,所以故意騙葉疏,故意挑起他的恨意,讓葉疏可以決絕地帶禁淵走。
雖然這個秘密最後還是被教會發現了。
但那已經是百年之後,聯盟被推翻,葉疏已經在天冬星站穩了腳跟,而裴長雲也基本奠定了帝國的基礎,在帝教雙方的對峙中穩佔上風。
幻神教元氣大傷,忌憚之下,根本無法對天冬星再次出手。
所以關於這一切的真相就是——
霍朝騙裴長雲芷玫花能吸引蟲族,而裴長雲騙葉疏是自己讓霍朝去引爆核彈
葉疏一直以為他們幾個人中,最笨的應該是周九鴉,被裴長雲那傢伙耍得團團轉。結果現在才發現,最笨的是自己,他才是被裴長雲耍得團團轉的人。
「周九鴉……」
城主大人嗓音沙啞,
「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一切?」
周九鴉的確知道一切。
因為霍朝當初的遺言,周九鴉才一直一直地守候在裴長雲的身邊,並忠心不二地執行對方所有的命令。
其實,霍朝也為裴長雲鋪了路,只是這些都只有周九鴉知道。
比如,他和江燼生在霍朝死後,一個幫裴長雲穩定了軍隊,另一個為他提供後勤和科技,兩個人一同幫他奠定了帝國的基礎。
比如,現在帝國的首都星,當初是霍朝找到的,也是他命令江燼生秘密在上面進行基礎工業和軍營建設,並取名叫做恆雲星。
只是後來帝國定都恆雲星之後,大家都習慣叫首都星。
比如,留給霍閒風的那段視頻,雖然字字句句都是在捧霍閒風,但實際上,是在拉攏王蟲不要對人類出手。也是在幫裴長雲消除掉一個隱形的巨大威脅。
再比如,當初在地球淪陷的前一天,霍朝把對裴長雲的極具威脅的那幾個聯盟高官,全部殺了個乾淨。
聯盟議長賽特林是逃到了幻神教才躲過一劫。
——為什麼不全部殺掉呢?
因為留下的一些,雖然也有不少有威脅的,但憑裴長雲的手腕,自己就可以處理。如果全部殺乾淨的話,會被聰明的執政官猜出來的。
所有人都以為那些人是死在蟲族手裡,但實際上,是死在霍朝手裡的。否則後面裴長雲不可能那麼輕易就推翻聯盟。
這些周九鴉都知道,因為他是參與者。
因為在那個血淋淋的夜晚,周九鴉是給霍朝遞刀的那個人。
——只是霍朝不讓說。
那個人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所以不讓說。
[長雲一定會建立一個很美好的國家的。]
[那是他的夢想,一定會實現的。]
周九鴉記得當時那個人一邊擦著臉上的血,一邊笑著對他搖搖頭,
[可惜我看不到了,小九,就麻煩你代我多看看了。]
[……好。]
周九鴉很認真地答應了。
至於為什麼沒留下一份視頻直接指定裴長雲是自己的繼任者,這樣的話,裴長雲收攏霍朝手下的勢力時,就會少費很多力氣。
周九鴉當時問過這個問題,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霍朝的命令產生疑問——
既然霍朝已經給裴長雲鋪了那麼多的東西,並全力支持他建立一個新世界。為什麼不做這一步,明明這一步看起來如此關鍵,因為會減少很多裴長雲後面可能遇到的麻煩。
[因為那樣的話,他永遠也無法越過我。]
因為那樣的話,裴長雲名義上永遠會是霍朝的繼任者,他永遠會屈居於霍朝之下,而不是與他並肩,甚至超越他的存在。
周九鴉明白了,沒有別的問題了。
從三百年後的現在看來,事實證明霍朝的想法和顧慮是對的。
哪怕現在還有人說裴長雲是踩著霍朝上位,但是在大部分民眾的眼裡,裴長雲是在亂世開闢太平的皇帝,是在霍朝死後孤身支撐起新世界的偉人。
他的成就和貢獻不亞於霍朝,甚至超越了他。
那個人所做的部署和計劃都在朝著最好的那個方向兌現,這也是周九鴉越發堅定執行元帥遺命的重要原因。
葉疏和周九鴉同樣對霍朝非常忠誠。
但這種事情,霍朝卻只帶了周九鴉沒有帶葉疏,一是因為葉疏當時還在跟他賭氣,二是葉疏的嘴巴管不住話。
這也是當初霍朝聽從裴長雲的建議,將葉疏下放到地方做指揮官歷練的原因。
至於周九鴉,從小就以污點的身份而存在,儘管江燼生並沒有對他表達過介意,但周九鴉很難對這位同父異母的兄長親近起來,因為愧疚,因為自卑,因為覺得自己存在就是個恥辱,搶走了別人的東西。
葉疏的確身世悲慘,但是在悲慘之前,葉疏也是在雙親的愛護下長大的。周九鴉不一樣,他在流言碎語,歧視攻擊,不被任何人需要和期待的環境下長大。
後來遇見了霍朝,周九鴉才逐漸在那個人身邊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義。
所以周九鴉愚忠,非常典型的愚忠。霍朝的心腹團中,他一直是沉默寡言,存在感低,命令給什麼,不問原因,完全嚴格執行的那種人。
——就像一把非常好用的利劍。
如果當初斷臂的不是葉疏,而是他的話,周九鴉也不會有任何怨言,也絕對不會像葉疏那樣跟霍朝賭氣。
因為他可以理解,可以接受,並毫無怨言。
正因如此,周九鴉的嘴巴很緊,這是他能夠做霍朝貼身侍衛,後來晉陞為副官,甚至軍團長,並參與這些秘密之中的重要原因。
裴長雲那麼驕傲又聰明的人,當他自己確認霍朝什麼都沒給自己留下的時候,是絕對不會去問別人的。所以周九鴉也一直嚴格遵循著元帥大人的遺令,什麼也不說,只是安靜地執行。
所以哪怕現在,他能夠告訴葉疏的,也就那句已經不算作秘密的秘密。
「我只知道一點,霍朝元帥無意間對我說起過,陛下對花粉過敏。」
「……一點?」
葉疏閉上眼慘笑,
「是……是一點。」
「就是這一點。」
就是這關鍵的,小小的一點。
他恨了裴長雲這麼多年,卻發現,這一切都是對方一手主導的事情。
可葉疏卻好像又沒有立場去生氣,去質問,因為對方一直在默默地保護他,保護他不受教會的覬覦和毒手。
真是可笑。
葉疏單手覆著眉眼,竟是一時笑出了聲。
他覺得自己太可笑了。
他就是個自我感動又無能狂怒的傻子。
江瓷安靜地注視著葉疏,他其實和對方並不熟,但是卻也能夠深深感受到對方的痛苦,因為哪怕是名為保護的欺騙,在得知真相的時候,傷害卻是無法被消除和磨滅的。
江瓷被父親騙了十天。
而葉疏和裴長雲卻是被騙了三百年。
那種感覺,他不能感同身受,卻可以勉強想像到冰山一角。
可哪怕只是冰山一角,就已經足夠疼痛了。
甚至看裴長雲剛才的樣子,他甚至都不知道霍朝騙他的原因。江瓷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對方。
他轉過頭,看著皇帝陛下的投影消失的地方。
得知真相後,會比蒙在鼓裡更好受些嗎?
——不一定。
江瓷後來花了很漫長的時間,才逐步意識到江燼生的意圖,也才感受到父親洶湧的愛意,但這並沒有讓江瓷感覺好受一些,反而感到了更大的痛苦,崩潰,卻無人訴說。
因為那個時候,距離江燼生去世已經過去好幾年了。
他無法挽回。
他什麼都做不了。
所有人都從江燼生死去的陰霾中走了出來,他們接受了,習慣了,並回歸了正常生活,只有江瓷一直被困在裡面。
甚至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是一直被困在裡面的。
「江瓷?」
霍閒風的聲音把他從回憶的泥濘中拉扯了出來。
江瓷怔然,回頭看向他,那雙熟悉的鳳眸正安靜而認真地注視著自己。
這一刻江瓷忽然意識到,從小到大,實際上所有說著愛他在意他的人,都不曾真正的瞭解他。他們把他當做孩子,但又覺得江瓷只需要吃好喝好安全不生病就可以了。
這樣就可以了。
別的他們都沒有時間在意,因為忙。
皇帝,軍團長,城主大人,帝國科技之父,他們每一個的身份拿出去都可以說是讓無數人敬畏的大人物,而被所有人保護著的江家小少爺,更是被艷羨至極的身份。
但對江瓷來說,那代表著,他的確有很多人的愛,但他們身上偉大而沉重的身份和責任注定了所有的愛意,僅僅只限於保護他的生命。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
連陪伴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瞭解他。
但是霍閒風卻每次都可以瞬間察覺到他的情緒,哪怕是最微小不過的一點點。
——比如現在。
當江瓷為了裴長雲,終於鼓起勇氣說出自己心中藏得最深最痛苦的秘密時,另外兩個人關注到的是元帥和皇帝。而不是年幼的江瓷當初到底經歷和感受到了什麼。
而且,那個人不僅僅是察覺到,而且還會給出回應和安撫。
「你看起來很難過,要不要抱一下?」
霍閒風完全不覺得這話當著江瓷兩位家長的面說,有什麼不妥,他甚至還側過身,露出寬厚的胸膛,朝江瓷伸出手。
「……」
其實如果沒有另外兩個超級無敵大電燈泡在的話,江瓷真的很想去抱一下。
但是當霍閒風說出這句話之後,對面兩位家長簡直都震驚了。
雖然剛才已經通過信息素知道了這兩人是屬於徹底標記的關係,但是自從進入會議室之後,江瓷和霍閒風的相處都表現得非常正常,甚至在江瓷的有意克制下,他們看起來還有點不熟。
再加上剛才被霍朝和裴長雲吸引走了絕大部分的注意力,以及心理下意識的排斥,他們都無意識把江瓷被霍閒風標記這件事徹底壓了下去。
但是,但是——!
現在已經不是假裝不知道,就可以當做不存在的時候了。
周九鴉的拳頭捏了又捏,他緊緊盯著江瓷,心臟簡直嫉妒又難受得抽搐。
畢竟,江瓷從小到大,從來沒對任何人表達過親近的意思。甚至自從學會走路之後就很少讓別人抱了,偶爾也只有江燼生讓給抱一抱。
等到江燼生去世,就再也沒有人能夠親近他。
至於他這個看起來嚇人又凶狠的小叔叔,快算了。
可!!!
可是!!!
這才過去三個月,那個凶巴巴得向全世界都豎著尖刺的小孩,現在竟然是可以被別的alpha隨便抱了嗎????
周九鴉的心裡在滴血,還都是酸的。
江瓷被兩道無比灼熱的目光注視著,當然不可能去抱霍閒風,但當然也不可能不給予任何回應,好在椅子下面是輪滑的,桌子也不是特別長,所以他可以不留痕跡地往霍閒風的位置稍微挪了些,然後迅速伸手過去虛虛握了一下少年的手,
「我沒事……」
其實這已經算是很大的變化了,換作以前,少將大人大概只會羞恥地扭頭,強裝冷漠和不在意。而不是哪怕當著家長的面,素來性格彆扭的omega,還是克服過分薄的臉皮,去向霍閒風表達親密的回應。
不過江瓷原本只是打算虛虛握一下就算完,但是對方卻忽然收緊指骨,抓住了他的手不放。
見證全程的周九鴉&葉疏:「……」
他們的目光同時集中在兩人緊緊交握的手上,就像被放大鏡聚焦的太陽光一樣。
——兩位家長哽住了。
兩位母胎單身狗的老家長從沒受過如此暴擊。
哪怕是當初江燼生和白憫談戀愛的時候,也都是小心翼翼藏著掖著的,直到後面兩人都到了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地步,江燼生咬牙切齒說一定要把憫憫從幻神教救出來的時候,
葉疏和周九鴉才知道這件事,並震驚到失語。
什麼?!!江燼生這傢伙什麼時候脫單的?!!
當初他們不都一起相親失敗了嗎?????
那時候,除了霍朝,裴長雲幾乎給他們每個人都安排了相親。
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葉疏和周九鴉當時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因為江燼生跟他們倆這種糙漢軍A可不一樣,家世極好,性格極好,頭腦聰明,文質彬彬的,長得還好看,竟然相親都能失敗。
得知這個結果,其實他們倆心理是受到了極大安慰的。
看嘛——!
不是他倆不討omega喜歡,連江燼生都失敗了,一定不是他們的問題!!!
結果沒想到,對方早就把霍朝的妹妹搞定了。
「……」
不過震驚歸震驚,至少還能接受,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當眾做出過這種傷害單身狗的事情!!!
但江瓷跟這個霍閒風不一樣。
這才過去多久???
竟然就……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事情!!!
周九鴉和葉疏看不下去了,兩人忿忿扭頭,動作竟然驚人地一致。
江瓷掙不脫,但如果動作太大的話,反而就會顯得更尷尬,於是他迅速拉著霍閒風的手,從桌面轉移到桌下。
少將大人面色努力維持著嚴肅的模樣,裝作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嗯,我剛才是……」
他努力想要轉移話題,但是手被對方抓著,江瓷腦子這時候是空白的,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
「是在看投影口?」
霍閒風幫他找了個借口。
「……對。」
就在這時,江瓷注視著牆面上方的投影口,腦海中忽然劃過一線電流。
他忽然想起來,聖露星的信號不是被屏蔽了嗎?
為什麼遠在首都星的裴長雲可以如此順利地投影到這裡?
江瓷被情緒填充的大腦瞬間一清,立刻轉頭看向周九鴉,
「新的信號通道已經搭建好了嗎?」
江瓷瞭解帝國的科技水平和進度,這麼短的時間,應該是不可能做到的。因為昨天,第一軍團才抵達聖露星,不可能這麼快就突破對方的信號屏蔽。
周九鴉一怔,他神色複雜,但還是很快回復道,
「不,陛下說是聖露星有人給開了秘密信號通道。」
「——有人?」
霍閒風眉梢微挑,他其實對霍朝這群心腹團的糾葛牽扯並不感興趣,不過,倒是對聖露星上能夠給皇帝陛下開信號通道的這個人人,更感興趣。
他漫不經心地捏著江瓷軟軟的指尖,問,
「關於對方的身份,有什麼線索嗎?」
……線索?
周九鴉沉思兩秒,然後點了一下手腕上的光腦,將高空中俯拍禁淵的那張照片投影了出來,
「陛下沒有說具體是誰,但是對方傳來了這張照片。」
「這個角度……」
江瓷瞇起眼,粗略目量了一下,便斷定道,
「拍攝者是在當時我們那艘星艦上。」
星艦上?
霍閒風微微思索幾秒,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女人的身影。
•
「塞西莉亞,你的傷……」
與此同時,聖跡白塔內部某處高級科研室內,安格斯看著塞西莉亞虎口上的傷痕,神色有些許擔憂,
「真的不需要去醫療室看看嗎?」
「……不用,過一會兒它自己就好了。」
塞西莉亞的語氣藏著幾分不耐,但很快又放軟下來,
「不過庫魯壞了……」
「——我幫你修。」
她還沒說完,安格斯就主動提了出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有些欲言又止道,
「塞西莉亞,你要我幫忙開的那個秘密通訊頻道……我查了對面的信號,是從恆雲星過來的……」
「噢,那個是機密任務,你只需要執行就可以了。」
實際上,按照教會的規矩,塞西莉亞並沒有那個權力指揮安格斯,但是她說這話的語氣,非常地武斷和帶著某種命令式的味道。
安格斯呆了呆,
「哦,好……」
塞西莉亞瞥了對方一眼,發現安格斯臉上還有些遲疑,於是她眉心一緊,立刻露出了溫柔的笑意來,她甚至伸手去按住了對方的胳膊,露出些許柔弱的姿態
「安格斯,這個機密的任務其實是交給我的,本來也不應該找你幫忙,但是你也看到明城的情況了……」
她的臉上流露出幾分脆弱,
「我根本……根本打不過那個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不會來麻煩你……」
「沒關係沒關係!」
安格斯有些慌亂地擺擺手,
「如果當初不是莉亞你向教皇舉薦我的話,我大概也不會有現在了。」
他垂眸,臉上出現些陰暗和隱忍的神色,
「老師一直看不起我,他永遠只喜歡江燼生,只喜歡那個叛徒。」
「呵,江燼生……」
塞西莉亞大概只有提起江燼生的時候,語氣裡才是最最真情實感的厭惡和憎恨。
「那個叛徒怎麼能跟你比啊,安格斯。」
安格斯和江燼生同為聖者的學生。
前者也算是天才,只是設計理念非常反人類,被聖者澤修斯不喜。於是常年以來都一直語希□兌。隱沒於江燼生的陰影中。
塞西莉亞需要找盟友。太強大的她控制不住,還容易把自己搭進去,太弱的又沒有利用價值。
於是塞西莉亞看中了安格斯,她找教徒羞辱他欺凌他,最後在對方最艱難的時候出現,誇獎他,讚美他,並一手扶持他到教皇面前。
——很簡單的事情。
她照例又安撫了對方一番,確認了安格斯開啟的這個秘密通訊通道不會被別人發現,而庫魯的維修也會在三天之內弄好之後,塞西莉亞才離開。
只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她遇見了那位聖者大人。
關於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什麼人能利用,什麼人可以完全不放在眼裡,塞西莉亞對這些都清清楚楚。
她本質上跟賀準是同一類人,只是多出的閱歷和經驗讓她可以活得稍微比那個beta青年更加游刃有餘一些。
所以當塞西莉亞每次見到聖者大人的時候,平日裡再怎麼囂張跋扈,她都會恭恭敬敬行禮,
「莉亞見過聖者大人。」
老者冷哼一聲,就打算越過她,但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塞西莉亞忽然開口,
「聖者大人,雖然莉亞非常相信您的能力,但禁淵的修復是不是太快了?」
「……」
澤修斯腳步一頓,
「教會從確認禁淵在天冬星的時候,就開始在籌備修復工作了。」
言下之意,準備十分充分的情況下,這個速度並不快。
「啊……是這樣。那還真是可惜。」
塞西莉亞轉過身,漂亮的杏眼裡面笑意盈盈,
「您辛辛苦苦,日夜不休地工作了那麼久,可現在成果落到了別人手裡,您看?」
聖者冷冷瞥了她一眼,
「我只是個負責搞研究的老頭,那些我可管不著。只不過,製造中央程序鏈的超級主腦當年已經被霍朝給毀了,3S機甲也就一台,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噢……」
塞西莉亞攀著對方的肩膀,湊近到聖者的耳邊,低聲問,
「是霍朝毀的,還是……您毀的?」
「……」
聖者表情平靜,彷彿什麼也沒聽見。
「塞西莉亞大主教,你在審問我?」
「哎呀,莉亞怎麼敢呢?」
女人鬆了手,拉開距離,恭敬低頭。
「莉亞還有事,就不打擾您了。」
說罷,塞西莉亞踩著高跟鞋離開。聖者微微瞇起眼,看著那女人的背影,妖嬈美麗,像極了一截搖曳著的漂亮花枝。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微微攥緊了拳,然後扭頭往另一個方向走去,露出與之截然不同的,佝僂而蒼老的背影。
「塞西莉亞大人。」
主教埃斯不知從哪兒飛快地出現在了女人身邊,他迅速匯報著搜集到的情況,
「曼德拉逃回來了,他請求教皇冕下立刻下達攻擊明城的命令,但是被拒絕了。」
不對淪陷的明城發動攻擊?
塞西莉亞頓住,
「原因呢?」
埃斯簡單說了一下此刻首都星的混亂和動盪。
塞西莉亞皺起眉,臉上竟是一時間出現了幾分血腥的戾氣,
「嘖,我就說賽特林那老傢伙不是個省油的燈。霍朝當初既然已經決定宰了那群老狐狸,就該衝進聖跡白塔,連那老傢伙的腦袋一起給砍了!」
不過似乎想到什麼,塞西莉亞轉而又笑起來,腳步輕快,
「等著吧,這下有好戲看了,畢竟皇帝陛下可不是吃素的。」
埃斯諂媚笑笑,微微弓著脊背跟在女人身後,繼續道,
「還有一件事情,您肯定會更感興趣。萊茵斯特身邊那個beta,您還記得嗎?」
「唔,我想想,好像叫什麼准來著?」
「是,賀准。」
埃斯低聲道,
「他是賀啟初的兒子。」
賀啟初?
塞西莉亞眉頭一緊,她知道這個人。
——幻神教最早培養的那一批科研方面的天才。
當時教會急需吸納人才,因此在聯盟各地開展免費學院,挑選培養了各個方面的頂尖人才,最後經過千挑萬選,只有極少數的人進入了聖跡白塔,為了控制這些人,他們都被注入了聖痕。
其中包括軍工方向的江燼生,以及生物基因工程的賀啟初。兩個人雖是不同專業,卻同樣閃耀的天才人物。
只不過很多很多年以後,一個成為了帝國科技之父,而另一個卻早早死在了三百年前那場核爆中。
「不,他並沒有死於蟲族入侵的那場核爆。」
埃斯搖搖頭,
「賀啟初當時趁亂逃離了教會,在恆雲星隱姓埋名,他在帝國的名字叫趙允,賀准也叫趙准,只可惜在二十八年前帝國的政治清掃中,被查出了存在聖痕,於是被帝國監察部當做了幻神教的奸細。」
「當時裴長雲親自下令處死所有奸細,甚至也包括家屬。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兒子倖存了下來,後來被江燼生帶回家收養,並改了名字,叫賀准,說是遠方親戚的孩子,恰好的是,江家的確有一門遠房親戚姓賀的。」
塞西莉亞想起了當時審判場上,賀准說的那些話。
[我之所以潛伏江家這麼多年,就是為了報復裴長雲。]
[裴長雲親自下令殺了我全家,我的母親,我的父親,我的……不滿三歲的弟弟……]
——竟然沒說謊。
也就是說,賀準確實跟裴長雲有仇。
塞西莉亞眉梢微挑,倒是有趣。
「其實,還有更有趣的……」
只不過埃斯還沒說完,就看見萊茵斯特怒氣沖沖地過來,滿眼殺意。
塞西莉亞微微偏頭,直接閃過對方悍然的一拳。
砰——!!!
男人巨大的拳頭直接將身後的牆壁砸出一個深坑。
塞西莉亞倒是一點兒也不怕,反而淺笑盈盈地拉住想要上前的埃斯。
「喲,萊茵斯特,這是怎麼了,這麼大火氣?」
「——為什麼反悔?!!」
男人鷹目狠戾,將嬌小的omega逼在牆邊,
塞西莉亞詫異。
「……反悔?」
這一刻的萊茵斯特看起來像一頭被激怒的巨狼,
「你答應他不會注射聖痕,為什麼反悔?!!!」
「……」
女人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終於反映了對方在說什麼。
塞西莉亞皺起眉,方才輕佻的語氣有些沉,
「你是說……賀準被注射了聖痕?」
但這句話剛落音,女人就搖搖頭,無不可惜道,
「嘖,很遺憾,你找錯人了,我剛剛從明城傷痕纍纍地回來呢,可沒精力去動你的小心肝。」
說著,她還給了萊茵斯特別的信息,
「不過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確認那個人不是霍朝,應該是教會丟失的SSS級資產,而且蟲族現在已經佔領明城了,萊茵斯特,我勸你還是早早準備一下,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戰爭吧。」
萊茵斯特:「……」
他死死地盯著塞西莉亞的臉,似乎在確認她話裡的真實性。
就在這時,旁邊的埃斯忽然開口,
「據我所知,賀准已經進入了聖跡白塔的上層部分。」
——那是核心人員才能進入的地方,
而之前,賀准都只能在白孤城的那座劣質白塔裡面的小實驗室呆著。
其實這話一出的時候,塞西莉亞和萊茵斯特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賀準是自願注射聖痕的。
這一刻,塞西莉亞毫不留情地發出了嘲笑,
「看來你對他沒有利用價值了,萊茵斯特。」
女人戳了戳alpha的胸口,紅唇勾起,笑得格外嫵媚,
「你的小心肝已經踩著你的肩膀,爬到他想要的位置了。怎麼,現在是不是難過極了?」
「……閉嘴,塞西莉亞!」
萊茵斯特死死盯著她,冷笑道,
「要我再描述一遍當初白憫死的時候,你的樣子有多難看麼?」
「……」
砰——!
下一秒,兩人同時動起手來,巨大的長鐮和黑色的彎刀悍然撞擊,瞬間帶起一串辟里啪啦的火花電光。
埃斯默默遠離戰場,畢竟這一刻,塞西莉亞大人身上的殺氣簡直可怕極了。
他是最會察言觀色的人,看著情況,兩個人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怕是得打個你死我活才行。
其實他並不能理解這種互戳傷疤,把對方往死裡懟的行為,大家互利互惠不好嗎?
「萊茵斯特你他媽**!老娘今天非要給你清清腦子裡的**!」
唉。
埃斯歎氣,然後熟練地撥通了後勤部門的通訊號。
「嗯,對,是那兩位又打起來了,麻煩疏散一下周圍的人吧……建築損毀度預估最後應該是有百分之七十……」
他偏頭閃過飛濺而來的建築殘片,又單手一個空翻躲過激射過來的流彈,繼續道,
「嗯嗯……大概三個小時……哦不,四個小時之後再派人過來修吧……」
說完這些埃斯默默摀住了耳朵,果不其然下一秒聽見了男人暴怒的吼聲,
「塞西莉亞——!!!」
•
與此同時,這個名字同樣出現在了明城,第一軍團會議室內霍閒風的口中。
「——塞西莉亞。」
那個給裴長雲開秘密信號通道的人,那個送來禁淵照片的人,應該是她。
記憶恢復之後,霍閒風終於想起來為什麼他看塞西莉亞那麼眼熟了,因為對方是白憫的使徒。
他通過霍朝的視角見過對方。
霍閒風對塞西莉亞的印象很深刻,因為那個omega少女對在幻神教內裝冷酷的霍朝,非常非常畏懼。
不是教徒畏懼神子地位的那種畏懼,而是類似於受害者對加害者的陰影和恐懼。
不過當然霍朝並沒有做過什麼傷害塞西莉亞的事情,而是那個omega少女受到過別的alpha的傷害,因此對所有的alpha都產生了心理陰影罷了。
不過,如今在明城相見,塞西莉亞和那時候差別太大了。
如果不是omega的性別,和那一頭標誌性的粉色卷髮,霍閒風幾乎都快認不出來。
因為那時候的塞西莉亞,穿著一身非常厚重的白袍,帶著黑色的大框眼鏡,脊背總是微微佝著,看起來唯唯諾諾,安安靜靜的。
跟之前星艦上那個拿著大鐮刀的凶殘女人,簡直判若兩人。
霍閒風這麼篤定的語氣,立刻又讓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你怎麼知道?!」
這句話是江瓷說的。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點質問和急切惱怒的味道,引得周九鴉和霍閒風都看向他。
前者是因為軍團長大人很少聽他家小孩這麼奇怪的語氣。而後者,當然是霍閒風明顯察覺到老婆吃醋了。
他單手撐著側臉,微微歪頭去看向面露冷意的少將大人,還拉著對方的手,然後說,
「阿瓷,我覺得你對我有點凶。」
這句話其實是陳述的語氣。
但是,這一刻,卻總讓人感覺他好像在控訴,摻雜著一點委屈但又非常得意的控訴。
江瓷:「……」
葉疏:「……」
周九鴉:「……」
沉默——
沉默是此刻的會議室。
畢竟,霍閒風的出場是非常拉風,且裝逼至極的。
而且對方進入會議室開始,他就自帶一種極其強烈的壓迫感。甚至還隱隱壓過了身為皇帝的裴長雲。
再加上霍朝給於的介紹光環。
這就導致,霍閒風的形象在所有人心中的形象簡直是被無限拔高。
所以現在,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江瓷倒是習慣了霍閒風這張嘴,於是還好,但另外兩個alpha簡直就感覺被雷劈過似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因為霍閒風不論是說出的話,還是語氣,乍一看很正常,但是總讓人感覺別彆扭扭的。
尤其是周九鴉,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的拳頭捏了又捏,感覺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簡直感覺哪哪兒都不對勁,渾身都不對勁。
葉疏也不太行。
畢竟他是個筆直且糙的alpha,從來不會說這種……這種……哎他也說不出來到底是個什麼感覺,總之很噁心。
——非常噁心。
葉疏忽然間什麼難過的情緒都沒了,他現在很難受,說不出的難受。
禁淵這時正「嘖嘖嘖」地跟白澤發無線電,
「竟然當著人家家長的面調情,真是……」
白澤面無表情,它覺得這種事發生在大魔王身上很正常,畢竟對方都可以在它和禁淵的駕駛艙裡面做那種事情,當著江瓷家長的面調情根本不算什麼。
「我現在很懷念阿瓷單身的時候。」
——非常懷念。
至少那個時候,白澤只用清理江瓷一個人的信息素。
江瓷注意到了此刻氣氛的尷尬,實際上他非常想上前去直接給霍閒風這傢伙揍上一拳,然後讓他好好說話,但是他有一隻手死死被霍閒風拽住,而且葉疏和周九鴉都在對面盯著。
如果他真的去揍一拳,霍閒風再順勢搞出些騷動作,說不定看起來就直接是打情罵俏了。
不用懷疑,江瓷知道霍閒風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對方絕對是當著他小叔叔的面故意這麼說的。
但現在,江瓷沒辦法,只能忍了,回去再算賬。
他微微吸了一口氣,放緩語氣才開口說,
「我沒有,我只是覺得驚訝和詫異,你怎麼會認識那個女人?」
江瓷的語氣非常地平靜,聽起來非常非常地正常。但霍閒風這傢伙不正常,他完全把旁邊兩個alpha當空氣。
少年攤手,無奈道,
「我就知道你放不下,可我跟她真的沒什麼。就只是在星艦上打了一架,之前都沒接觸的。」
江瓷:「……」
葉疏&周九鴉:「……」
這種……夫妻吵架,老婆吃飛醋的即視感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瓷攥緊了拳頭。
「霍閒風——」
這三個字,他的聲音並不高,但卻是咬牙切齒,只是還沒等江瓷把話說完,他就聽見霍閒風繼續道,
「就算跟那粉頭髮的omega有什麼接觸,也是霍朝接觸的。」
他毫不猶豫賣了笨蛋朋友,把自己抽身得乾乾淨淨。
「——我可沒碰過她。」
就在這時,裴長雲突然從投影中出現,他原本是想起來,有些事情還沒跟周九鴉交代,結果剛出來就聽見了這句。
那個粉頭髮的omega……
霍朝接觸的……
皇帝陛下忽然就愣住了。
但他還沒說什麼,就聽見會議室裡忽然想起一聲清脆的拍響。
啪——!
葉疏忍無可忍,拍桌而起,指著霍閒風怒氣沖沖道,
「你這傢伙,我們元帥向來潔身自好,從來沒跟誰有過不清不楚的關係,不准你亂說!」
「……沒有過?」
霍閒風扭頭詫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旁邊的皇帝陛下一眼,
「可他跟裴長雲不都親過了嗎?」
葉疏:「……」
周九鴉:「……」
裴長云:「……」
禁淵:「……嘖!」
就連江瓷都震驚到了。
什……什麼?!!!
長雲叔叔跟霍朝元帥竟然是這種關係嗎?!!!
晴天霹靂——!
葉疏當場就崩潰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自己為之瘋狂的愛豆,突然間跟死對頭官宣了。
第93章 會議室裡的秘密
霍朝跟裴長雲親過……
親過……
親……
這句話開始在葉疏腦子裡無限循環。
無限無限循環。
葉疏的腦子裡甚至都有畫面了!!!
不不不!!!
不!!!!
太可怕了!
這簡直太可怕了!!!
甚至比剛才看見江瓷跟霍閒風調情更可怕。
畢竟,那兩人也就拉個手。
而且葉疏雖然在意江瓷,但實際上他們也並不太熟。但是霍朝跟裴長雲他熟啊!!!
熟得不能再熟了!!!
葉疏算是霍朝的腦殘粉,就,完完全全的腦殘粉,他把霍朝當著敬愛的兄長,當做高高在上的元帥大人,甚至徹徹底底把對方神化了。
而裴長雲,是他最最最討厭的人。
結果!!!
結果!!!!
這兩個人親……親過……
對了,裴長雲是beta。
可葉疏也是今天才知道裴長雲是beta,他以前都以為裴長雲是個弱雞alpha。甚至還在私底下吐槽過裴長雲的弱雞身板。
結果人家根本就不是alpha,是個beta!!!
beta和alpha是可以在一起的,甚至beta還可以懷孕,只是受孕率低罷了。
因為omega過於稀少,因此大部分家庭都是beta和alpha的結合。
所以,裴長雲如果真的跟霍朝,那也是很正常的……
不不不不!!!
正常個屁啊!!!
——葉疏感覺自己被雷劈了!
他越想,兩個人接吻的畫面就在他的腦子裡越清晰,
太殘酷了。
這個畫面太殘酷了!!!
葉疏都快把自己的頭髮抓禿了。
——他太震驚了
——他太痛苦了。
但是這時候,他還是勉強抱有了最後一絲希望,轉頭看向沉默的皇帝。
「你……裴長雲……你跟他……你跟霍朝……」
葉疏簡直都不知道這一刻自己在說什麼。
但是他還是從心底覺得不太可能。
畢竟,裴長雲誒,這個討厭的傢伙整天板著一張臉,脾氣又冷又硬,還一堆的破規矩,怎麼會有人喜歡他啊?!!
而且,從葉疏的角度看,裴長雲跟霍朝的相處也一直都是公事公辦的,從來沒有什麼稱得上是親密的接觸。
所以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你們,你們真的……你們是不是……」
葉疏瞳孔地震,整個人搖搖欲墜。
「你們……」
但皇帝陛下直接無視了他,轉而看向被震驚到同樣呆滯的軍團長,冷聲低呵道,
「周九鴉——」
「……是!」
軍團長也恍恍惚惚的,只是聽到命令,他的肌肉反應讓他立刻站了起來,身體挺拔整肅。
他知道霍朝為裴長雲做了很多,但是他以為霍朝那是……那是為了人類大義。
畢竟霍朝對身邊的每個人都很好,他以為,霍朝是看中了裴長雲的能力,認為只有裴長雲可以建立一個新的國度……所以才……
算了——
周九鴉也不知道自己這時候腦子在想什麼,他只是下意識遵循皇帝的命令站好了,魁梧的身形和有些呆滯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像一隻被蜜蜂蟄懵了的大笨熊。
「……陛下?」
「有事找你,等下單•獨給我打個通訊。」
裴長雲著重強調了單獨兩個字。
「是。」
都沒等周九鴉說完那個是字,皇帝陛下的投影就消失在了會議室。
從突然出現到突然離開,不到十秒。
雖然皇帝陛下的神色表情沒有什麼太多的變化,但就是給人一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
於是,剎那間,會議室裡面陷入一片死寂。
葉疏和周九鴉兩個人並排站著,臉上同時帶著一種不真實的恍惚。江瓷震驚地坐在位置上久久不能回神。
至於霍閒風,他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尷尬的。就那麼把玩著omega的手,饒有興味地看完了整場戲。
的確,他是故意的。
其實他原本對霍朝跟裴長雲的事情半點興趣都沒有,誰讓霍朝自己要給他搞這麼多蛾子呢。
霍閒風就是喜歡這種站在上帝視角,把一群人玩兒得團團轉的感覺。當初哪怕他是被關起來的時候,也是可以把笨蛋小霍朝耍得團團轉的,或者乾脆利用霍朝的身體幹一些讓教會頭疼的事情。
霍朝其實並不介意,甚至非常願意,因為只有通過他的身體,霍閒風才能短暫從那個囚籠裡面掙脫。
——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
比如無辜的人命。
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好像龜兔賽跑,霍朝是那個龜,霍閒風是那個飛速奔跑的兔子。只是後來,兔子被迫停下來陷入沉睡。
結果這一睡,就被趕超了。
這次是霍朝佔了霍閒風在地下埋了三百年,還失憶了的便宜,竟然給他留了這麼多奇奇怪怪的秘密。
所以如果硬要說,霍閒風說出這種事情大概還出自一種怪異的報復心理。
——報復霍朝。
那傢伙說死就死……話還不乾脆說清楚,而是給他留這麼大一堆謎題。所以把那傢伙的秘密挑破,也是霍閒風故意的。
霍朝做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公事,他的秘密很多,但要麼是為了霍閒風,要麼是為了人類全體。
關於他自己的私事,其實也就這麼條死死藏著的底褲了。
所以霍閒風就是要乾脆當著所有人的面,尤其是他腦殘粉的面,直接給他扒了。
——讓那笨蛋光著屁股死。
呵!
如果霍朝那傢伙還活著的話,就不止這麼簡單了。
霍閒風一定要把那笨蛋揍趴在地上,揍到那傢伙嚎啕大哭說自己錯了才行。
這時候,葉疏總算從剛才極度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他看向霍閒風,不死心地再次追問了一遍,
「霍閒風,你……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他崩潰又急切追問,彷彿一個不能接受愛豆塌房的毒唯粉。
這時候,周九鴉也稍稍被葉疏的話弄得醒過神來。
對啊,霍閒風怎麼知道?
其實他心裡已經相信了,但是同樣也很疑惑為什麼霍閒風會知道。
霍朝只說了霍閒風被教會囚禁,按道理說,他應該一直被關著才對。而且霍朝並不是會把什麼隱私都往外說的人,不然他們這些心腹又怎麼會被瞞得死死的?
但實際上,他們都不知道,在霍閒風因為墮化陷入沉睡之前,霍朝在對方面前基本沒有任何秘密,因為霍閒風可以隨時單向入侵他的身體,窺探他的視野。
所以在霍閒風眼裡,霍朝就跟光著屁股亂跑的傻子似的。
什麼拿著愛情寶典去追執政官,直接把對方的好感度刷滿了,還傻乎乎地以為是友情。
這件事霍閒風可以嘲笑霍朝一輩子。
葉疏甚至還要越過周九鴉大步走到霍閒風面前,紅著眼睛逼問,
「你怎麼知道?你有什麼證據?!!」
如果沒有證據的話,葉疏打死都不相信。
因為假如這件事是真的,那他媽的……裴長雲豈不就是霍朝的寡婦?!!
天哪!!!
他的死對頭是他愛豆的寡婦!!!
這太可怕了!!!
甚至是已經到了驚悚的地步!!!
葉疏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如果裴長雲和霍朝真的……那他還恨了人家那麼多年。
——簡直臉都丟盡了!!!
霍閒風眉梢一挑,看都沒看葉疏一眼,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江瓷身上,彷彿是覺得omega的手是什麼好玩的玩具,一個一個捏完指腹,還要全部揉一揉對方掌心的軟肉。
「真不真的……」
他隨口答,
「喏,你看剛才裴長雲否認了嗎?」
葉疏:「……」
周九鴉:「……」
這種事情,如果不是真的,裴長雲肯定當場就反駁了,而不是假裝沒聽見,然後當場消失。
——這簡直不能再錘了。
這時候,江瓷也稍稍反應過來了一點,但實際上他還有點恍惚。
但是又很想知道——!!!
超級想!!!
於是他立刻看向霍閒風,急急追問,
「真的嗎?長雲叔叔跟……霍朝元帥?」
霍閒風當然不是那麼八卦的人,但奈何江瓷想知道,再加上,他又瞥了眼幾乎搖搖欲墜要昏過去的葉疏,以及——
正在閃爍著紅燈的投影孔。
那代表著正在通訊沒有斷。
裴長雲那傢伙只是關了投影,但是沒有關語音。
說明皇帝陛下只是假裝離開,實際上還開著通訊在偷聽。
霍閒風眉梢一挑,於是輕描淡寫地,把笨蛋朋友的底褲徹徹底底扒了個乾乾淨淨,
「後面真不真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霍朝先追的裴長雲,哦,那個時候裴長雲才十七歲,未成年呢,霍朝第一次被拒絕的時候,還跑回來跟我哭,後面又不甘心,於是拿著愛情寶典追了人大半年。」
葉疏:「……」
好了,這下房子不僅塌了,還挫骨揚灰了。
他心中的偉大的元帥大人,是個追求未成年的變態,甚至,被拒絕了還要哭……
這真的是那個……開著禁淵在千軍萬馬中,所向披靡的元帥大人嗎?
江瓷也呆住了,甚至都沒時間去管霍閒風在長輩面前調情的動作,他喃喃道,
「原來,霍朝元帥是這樣的……」
葉疏恍惚,痛苦,接二連三的打擊甚至讓他感覺身上有一萬隻螞蟻在爬,總而言之難受到了極點。
他原以為霍朝跟裴長雲在一起,至少是裴長雲主動的。畢竟看起來,裴長雲才是那個追隨者。
結果——
結果!!!
怪不得霍朝說他不喜歡omega。
因為裴長雲是個Beta啊!!!
葉疏已經感覺這個世界已經不正常了。
這個世界對他太不友好了。
……他的信仰崩塌了。
這時候,霍閒風扒掉了笨蛋朋友的底褲,並擊碎元帥腦殘粉對霍朝的十級濾鏡之後,他終於舒服了一些。
不過顯然,這場會晤的重點不是這個,八卦就到此為之了,霍閒風還有更重要的問題沒有問,
他目前就只剩下兩個地方沒有弄清楚,第一是霍朝是怎麼做到逆轉蟲族的墮化,以及那場核爆具體是怎麼回事。
第一個問題,大概只有霍朝本人,以及幻神教內部的某些誰知道,所以霍閒風現在只能問周九鴉第二個問題,
「你們後來有調查過嗎?那百萬顆核彈到底是怎麼來的?」
「……」
江瓷微微一愣,立刻就明白了霍閒風的意思,
「你是說,那些核彈,不是霍朝元帥安排的?」
他沒有等霍閒風回答,下一秒就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
「是了,肯定不是元帥大人安排的。當時曙光軍團沒有那個能力……就算是恆雲星上的兵工廠和基礎工業體系已經初步建成,也是沒有能力短時間內製造百萬顆核彈的……」
從人類發現蟲族出現在銀河系,到它們入侵地球,不過短短幾個月,但是數百萬顆核彈可不是短短幾個月就能製造出來的。
所以那應該是極為漫長的時間積累下來的。
江瓷感覺到渾身微微發冷,他聲音放緩,但給出了十分篤定的答案。
「……這是早有預謀的。」
「製造者早就預謀了將地球作為核爆點,不管引爆的人是不是霍朝元帥,甚至都可以沒有引爆者。只要蟲族抵達,地球,就會成為他們的葬身之所。」
所以,霍朝真的是跟蟲族同歸於盡嗎?
殺死霍朝的兇手,真的是蟲族嗎?
那他對霍閒風說的賠禮和道歉算什麼?
所以,會有別的原因嗎?
他真的是為了人類,而要殺死蟲族嗎?
還是他想要阻止,想要挽救雙方,卻最終失敗了呢?
如果核彈是霍朝的手筆,那麼霍閒風早就該知道了。
所以那只能是聯盟製造的,那麼可怕的數字,一定是傾盡全聯盟的力量,經過漫長時間的積累才能夠做到。
甚至,霍閒風對數百萬這個數字保持存疑,他太清楚蟲族強悍的防禦力了,也清楚當初蟲族軍隊的數量計量單位最基本的,都是從億開始計算。
「數百萬顆……」
他冷冷一笑,
「——不夠。」
或許還有更多。
霍閒風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關鍵記憶,至少,他不該對當時的情況完全一無所知。
「……」
周九鴉愣住了。
他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畢竟所有人都認為蟲族是侵略者,而他們也親身經歷過那些可怕生物的恐怖之處,根本就不是人類可以對抗的對手。
所以,沒有任何人對霍朝引爆核彈,與之同歸於盡,挽救全人類這件事情存疑。
他們都忙著慶幸那些怪物終於死了,忙著驚惶慟哭失去的家園,忙著懷念與惋惜失去一個偉大的救世主。
周九鴉沉默片刻,回復道,
「這件事……我會安排人盡快去查的。」
「噢對,還有地球上所謂的天網,都說是什麼元帥大人親自設計……」
霍閒風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放屁!」
「霍朝那個傻子,讓他打個架還可以,要是去看什麼高科技圖紙,還要參與設計,可別了。」
當初霍朝進入軍隊,首先得進軍校鍍金,這樣進軍隊之後,才會是個小軍官開始,而不是個大頭兵。但進軍校需要通過一個簡單的考試,其中一門機械理論,還是霍閒風被煩得不行,替他考過的。
「這也是當初霍朝為什麼,一定需要江……江瓷父親的原因。」
江瓷聽見這個稱呼,神色微微一怔。
其實霍閒風骨子裡是非常高傲的,他完完全全就是蔑視所有人,從頭至尾,毫不掩飾。
江瓷能夠深刻感受到這一點,哪怕對方最初沒有恢復記憶的時候,哪怕對方看起來吊兒郎當,皮皮賤賤的模樣,但是江瓷能夠感受到霍閒風身上那種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傲慢。
他喊霍朝,直呼其名,或者是那個笨蛋,傻子。連人類統帥在他口中都只是個笨蛋,雖然更偏向朋友間親暱的綽號,但霍閒風依舊並不把對方當做可以對自己產生威脅的存在。
霍閒風喊其他人,同樣直呼其名,人類皇帝在他眼裡,也不過是勉強高看幾眼,吝惜地給出幾分欣賞而已。
但是他稱呼江燼生的時候,並沒有直呼其名,而是稱呼為江瓷的父親。
——這代表尊重。
「……」
江瓷沉默著,也認真地傾聽著少年的訴說和分析,他悄無聲息地,張開手指,伸入對方的指骨之間,十指相扣,用最柔軟而溫暖的掌心去貼近他。
江瓷知道霍閒風的身份,因為後者完全沒有任何要隱瞞他的意思。但他也只是簡單地知道對方曾經有過一段血腥,黑暗,痛苦而仇恨的被囚禁歲月。
可只有二十七年稚嫩的人生,注定了他永遠也無法參與到三百年前那段血淋淋的過去。但這並不代表他不能去瞭解,去感受,去試圖分擔對方背負的東西。
「……?」
感受掌心貼過來的溫度,霍閒風微微一怔,不過他臉上倒是沒有露出太多異樣。所以在這場嚴肅而秘密的會晤中,沒有人看見——
他們的手正在桌下,悄無聲息地相扣在一起,緊密而繾綣。
江瓷總能從對方隨意一句的話語裡面,找到更多隱藏的東西。
「所以,這場逃出囚籠的計劃,是從霍朝元帥遇見我父親之前,你們就已經開始策劃了的嗎?」
他知道父親和霍朝元帥結識最早,甚至早於皇帝陛下。他們在少年時期的時候,就已經是熟識。可從霍閒風的話語中推測,霍閒風和霍朝認識得比江燼生更早。
因為霍朝尋找江燼生,是霍閒風提議的。
如果說,霍朝元帥結識他的父親,一開始就是為了彌補自己的缺陷,組建屬於自己的力量,那麼也就是說,在那個時候,這一場隱秘而瘋狂的計劃就已經開始了。
「——對。」
霍閒風唇角微微上揚了一點,他非常非常欣賞且喜歡江瓷的聰明。隨便說一句就能夠被理解的感覺真的尤其地好。
「不過當時我並不信任霍朝,只是旁觀。」
霍閒風不會把自己的底牌和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個人類身上,他只是想看看這傢伙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所以好奇之餘,在霍朝主動的求助下,他也給予了一些建議。
「不過進入軍隊之前,霍朝來徵求過我的意見,關於怎麼才能組建出屬於自己的,最強的勢力和力量。」
作為王,即便被全族尊崇著,但挑選身邊的心腹依舊是必修課。
不過,王只需要挑選能力最強的,或者其他能力出色的。但是人類不一樣,他們的忠誠不是基因決定,而是需要博弈,籌謀,爭取。
所以當時霍閒風給出的答案是——
[第一,要絕對的忠誠。]
[其次,他們需要彌補掉你的每一個缺點。]
霍朝是一個大智若愚的強者。
他擁有人類特有的很多優點,比如謙遜,比如從善如流,所以他非常聽從霍閒風的建議,並像是海綿一樣迅速吸收學習著這位幼王的強大之處。
而這些也幫助著霍朝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快成長。
所以,霍朝找到了江燼生來彌補曙光軍團空白的軍工科技,讓裴長雲幫他完成不擅長的政治工作,至於周九鴉,應該是霍朝後來作為元帥不方便次次親自出戰,所以需要一把好用的刀。
至於葉疏,他是唯一一個不是被霍朝主動選擇的人,而是死乞白賴地進入了霍朝劃出的心腹圈裡面。
什麼都不出眾的葉疏,唯一有的,就只有忠誠。
——絕對的忠誠。
這也是霍朝最後,安排葉疏在天冬星守著禁淵裡的蟲卵的原因。
很顯然,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是蠢笨的,其實在霍閒風說這話之前,他們就都明白自己在霍朝身邊的定位。
只是,他們唯一不知道的是,霍朝選擇他們最初的原因和建議,竟然是霍閒風給的。
而這一切的目的,是為了一場奔赴自由的偉大出逃。
「……」
這一刻,周九鴉和葉疏看著面前漫不經心的少年,同時都感到了脊背微微發涼。
太可怕了……
不同於之前因為武力和信息素而感到的壓迫和威脅,他們這一刻是真正對霍閒風頂尖的智商和極具高度的眼光和手段感到危險和可怕。
因為這位蟲族的王,幾乎找不到任何缺陷。
——他似乎生來就是完美的。
只不過是簡簡單單地說了幾句話,對方就輕描淡寫地找出了他們從來沒有注意到的疑點。
甚至霍閒風從地球上醒來不過三四個月,就將霍朝嘔心瀝血,部署了三百年的秘密之局,拆得七七八八。
他們所有人加起來,才可以成為一個勉強稱得上完美的團體,才勉強能夠補足所有可能存在的缺點。
但霍閒風這個單獨的個體就可以做到。
——這就是差距。
難以跨越的,令人仰望的,天塹般的差距。
一時間,周九鴉神色複雜地看著安靜注視著少年的江瓷,他不知道江瓷跟霍閒風的結合到底是對是錯,是幸運還是厄運。
——因為對方太強大了。
而且屬於非人類的異族,萬一日後有什麼事情,周九鴉根本沒有能力保護江瓷。
「江瓷……」
周九鴉覺得自己好歹最為長輩,是該跟初次陷入愛戀中的小孩單獨交代些什麼,至少問一問霍閒風到底對他好不好……
但就在這時,會議室內忽然響起了一聲不合時宜的,細微的聲音。
「咕嚕……」
在場都是耳聰目明,甚至感知力超越常人的存在,幾乎是那聲音出現的瞬間,他們就立刻鎖定了目標——
是江瓷的肚子響了。
當時江瓷火急火燎要趕過來,自然沒心情吃東西,加上會議室這麼嚴肅的地方,周圍坐著的無一不是他的長輩,江瓷又不是霍閒風,能在那麼多人的注視下慢條斯理,甚至懶懶散散地吃早飯。
於是,也就造成了現在的窘況。
「……」
少將大人面無表情,然後默默用另一隻手遮住側臉,掌心感受到微微發燙的皮膚。
為什麼……
江瓷不能理解,他好像中了什麼有毒的buff。
為什麼一跟霍閒風呆在同一個空間裡,就會出現社死這種事。
一片寂靜中,渾身僵硬的omega極度尷尬和不知所措時,他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你看,來的路上我就說一定要吃早飯的吧。」
霍閒風單手撐著側臉看著他,鳳眼裡面露出促狹而又意料之中的笑意。
接著,周九鴉和葉疏看見少年從衣兜裡面摸出了好幾支營養劑,花花綠綠的。然後像是哄小孩兒似的在江瓷面前晃了晃,問他,
「你要草莓味的,還是桃子味的,唔,好像還有蘋果的。」
江瓷:「……」
就是這一瞬間,周九鴉猛地一震。
他突然感到心臟好像被一隻手死死攥住,把原本有的一切顧慮和忌憚,好像全部都捏碎得乾乾淨淨。
軍團長大人好像忽然明白了,明白為什麼,一直以來對所有人都尖銳而彆扭的江瓷,會主動去擁抱一個異族。
因為周九鴉這一刻翻遍了所有的記憶,卻發現,自己從未對小孩做出過如此的耐心,細緻,而溫柔的舉動。
他永遠忙碌,永遠板正而嚴肅,永遠只覺得小孩只要平安就可以……
所以他永遠,只能徘徊在江瓷的世界之外。
不過,葉疏可沒有周九鴉這麼多感悟,他只覺得自己又受到了一次巨大的暴擊。
——他真的受不了了!!!
被一個又一個局,騙得團團轉也就算了。
愛豆跟死對頭官宣了!
他塌房了,塌得徹徹底底。
白菜還被蟲蛀了!
還當著他的面調情!!!
這個世界,真的就不能給單身狗一條活路嗎?!!
葉疏沉默兩秒後,直接扭頭,憤而離席,大步離開。
周九鴉神色複雜道,
「我還要單獨跟陛下商量些事情……看樣子教會一時半會不會對明城出手,剩下的事,下午再說吧。」
他的目光在江瓷的臉上徘徊了幾秒,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也跟著葉疏身後走出了門。
江瓷微怔,他看著小叔叔離開的背影,直至對方消失在拐角,才回頭凝視著霍閒風的臉,對方完全沒有在意離開的兩個人,而是在等待著他的回答。
於是江瓷低頭,又去看對方拿著的那些花花綠綠的營養液。
「你……在哪兒找的這些?」
霍閒風笑了一下,理所當然道,
「明城現在都是我們的,找個營養液不簡單嗎?」
我們。
江瓷咀嚼著這個關鍵詞。
他說,我們的……
江瓷總是會被霍閒風各種不經意的舉動所打動,對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甚至說話時一個不經意的用詞,好像都能死死地,精準地戳在他心裡最柔軟的位置。
幾秒後江瓷忽然站起,欺身去靠近對方,單膝跪抵在他的坐墊旁。
——幾乎是將霍閒風半壓在椅子上的姿勢。
少將大人沒有只挑一個,而是直接抓住了少年拿著營養液的手,
「都要。」
江瓷垂眸看著他,認真說,
「——我都要。」
高傲自負的王完全不覺得這種被壓制的姿勢有什麼不適,反而他相當享受,甚至仰起脖子,非常配合地以仰視的姿態注視著江瓷。
後者有幾縷銀髮散落下來,落在他的鎖骨上,在凹陷的地方微微打了個璇兒,帶來些許細微的癢意。
「嗯?」
霍閒風微微偏頭,語氣漫不經心道,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少將閣下竟然這麼貪心?」
江瓷注視著那雙深黑的眼瞳裡,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這一刻他們靠得很近,近到呼吸交織。
只要江瓷稍稍低一點頭,或者霍閒風再抬起一點,他們就可以接吻的程度。
「所以呢,你害怕了嗎?」
害怕?
這個問題讓霍閒風發出了一聲帶著氣音的輕笑,他的目光彷彿在這一刻化作的實質,慢悠悠地掃過江瓷的臉,最後定格在他的唇上。
然後,少年用一種調情般輕緩而黏稠的語氣,說著最自負的話。
「這個世界上,還沒有能夠令王感到畏懼的事情。」
「……」
——這的確是只有霍閒風才會說出的話。
狂妄,傲慢,但又極度極度地……性感。
江瓷沒有回復,他只是低頭,結束了最後幾厘米的距離,去吻上了霍閒風的唇。
與此同時,後者隨手關掉了會議室的通訊開關。
滴。
一聲輕微的細響之後,牆上的紅點消失了。
低頭去吻上對方的瞬間,不出意料地,江瓷立刻得到了更加熱烈的回應。只是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一聲輕微又陌生的抽氣聲——
「嘶……」
這時候,江瓷聽見了外面的異響,他稍稍抽離,想要扭頭去查看,只是剛一起身還沒來得及轉頭,就被霍閒風單手掐住後頸。然後按回來,吻得更深。
「唔……」
濃烈的alpha信息素從霍閒風的身上陡然爆發,這簡直太突然了,突然到幾乎讓江瓷腰間一軟,簡直站不穩,但下一秒,少年的另一隻手就掐住了他的側腰,支撐起他大半的重量。
於是這一瞬間,江瓷完全忘記了剛才自己是要做什麼,只能閉上眼全身心感受此刻深深的吻。所以,也就導致江瓷並沒有看見,這時候霍閒風睜開了眼,左瞳湧現出風暴般的金色,圓潤的瞳孔拉伸,尖銳。
接著,金色的豎瞳側轉——
霍閒風冷冷掃過門口偷窺的那幾個alpha軍官。
畢竟全軍團就這麼一個omega,還是個頂級漂亮的omega。因此哪怕江瓷再怎麼凶悍冷漠,但依舊有不少alpha暗中戀慕他。
並不是整個軍團的所有人都看見了江瓷和霍閒風的出場,或者說哪怕他們看見了,但還是有一些不太相信。剛才是看軍團長在,現在軍團長走了,極少數不甘心的,就想過來看看那個能標記江瓷的人,具體長什麼樣,是不是真的如同傳言那般可怕。
但是這一刻,當他們來到會議室門口的時候,卻剛好撞見,那個平日裡冷漠而嚴肅的omega少將大人,正將一個黑髮少年壓在椅子上親吻。
江瓷的背影和巨大的桌面將霍閒風的身形擋住了大半,可兩人此刻姿態的大概輪廓還是清晰的。
——這種視覺衝擊簡直要命。
然而還沒等他們看清楚,就在目光剛剛窺探過去的那一瞬,一隻金色的,不屬於人類的豎瞳漫不經心地看了過來。
嗡——
只那一眼,所有人就瞬間感受到了極致的恐懼,那種不是alpha高等級對低等級的壓制,而是類似於人類面對可怕的怪獸時,那種威脅生命的恐懼。
乾澀的喉嚨像是被一直無形的大手死死掐住了,連呼吸的響聲都發不出來。
「……」
短暫的幾秒後,所有的alpha軍官們慘白著臉,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太可怕了!
簡直太可怕了——!
本來有人說,標記江瓷少將的是一個高等蟲族,他們還不信,結果現在看來——
果然是個怪物!!!
這時,霍閒風確認礙事的存在消失了,才終於收回了視線。少年閉上眼,繼續親吻懷裡漂亮的omega,動作慢條斯理得,就像是在細細品嚐著最美味可口的甜品。
「霍……霍閒風你等等……」
但江瓷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他按著霍閒風的肩膀,想要短暫地抽身,
「我……我剛才好像聽見唔……」
但是對方的手掐著他的後頸,讓江瓷無法掙脫。
「你聽錯了,阿瓷。」
看!
這種時候,就又叫阿瓷了!!!
omega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親吻的動作,以及稍稍變重的呼吸,簡直性感又曖昧到讓人頭皮發麻,
「明明是餓了……不吃營養液,倒是要來吃我……」
江瓷聽見他在親吻間隙,還發出了一點帶著笑意的氣聲,並對自己表達了毫不留情地調侃嘲笑,
「原來你是這種餓……」
「……」
——真是夠了!
江瓷忍無可忍,他一定要把這傢伙的嘴親到說不出話!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這一段大劇情點涉及到所有伏筆和暗線的揭密,而大部分又都牽扯到三百年前的事情,所以霍朝的戲份必不可少哈。
畢竟世界觀構建得稍微大一點,要很多角色一起才能撐起來,單單主角cp互動,會很單薄,推不動劇情的。
然後等正文完結,到時候會寫多多的,超甜的番外!
第94章 懷上了嗎?
霍閒風這張欠欠的嘴親到說不出話這樣的決定,江瓷當初想的時候倒是雄心壯志,但真正到付諸行動的時候,江瓷才發現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為當他自己都快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對方依舊遊刃有餘。
圍觀全程的白澤其實不是很理解,所以它正跟禁淵老大哥「滋滋滋——」地發無線電,
「你說他們昨晚做了那麼久,今早還又來了一次,阿瓷怎麼現在又跟大魔王親到一起去了,這跟omega學習手冊上面介紹的不太一樣啊?」
白澤成為江瓷的機甲之後,小X就跟托孤似的把所有關於omgea的資料全部打包跟白澤同步了一份,其中就有包括講述omega發情期的資料。
其實江瓷的發情期過得非常與眾不同,簡直就是人類歷史上獨一份了。除開中途深入敵營,驚險刺激地打了無數場架之外,其他的表現,也跟一般的omega發情期的表現完全不同。
因為絕大多數的omega在發情期期間,如果說得不好聽一點,是幾乎可以說是完全失去自我理智,毫無尊嚴的。整整七天被壓在床上不間斷做那種事,這會導致發情期結束過後,有一部分omega在短時間內很難接受結合。
即便不產生這種抗拒心理,嬌弱的omega體質也會讓他們短時間內很難恢復到正常生活,基本都會在床上躺好幾天。
所以今早上,確認江瓷的發情期徹底結束之後,白澤原本還非常擔憂,小X被關起來了,作為好友和主人的專屬機甲,它必須承擔起照顧omega主人的責任。
但是開門的那一刻,眼前的畫面讓白澤簡直震驚到當場卡住。
這!
這這這!!!
發情期不是都已經結束了嗎???
怎麼還……???
阿瓷你清醒一點,你以前不是最討厭alpha了的嘛???
之前白澤一直都覺得江瓷對霍閒風的依賴,喜歡,需求,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生理上不可控的因素,畢竟人類中omega這種性別,就是離了alpha不能活。
但是現在發情期都過了啊!它的主人竟然……竟然還要……
難道是這幾年憋得太狠了嗎?
白澤感覺關於omega的認知程序包或許該更新了,它看著正壓著大魔王親親的阿瓷,並檢測到空氣中逐漸濃郁的信息素,整個機都不是太好。
比起震驚又難以接受的白澤,禁淵倒是表現得要平靜得多,
「嗯,江瓷確實與眾不同。」
而且它的關注點跟白澤完全不一樣,
「這就是頂級omega的體質麼……嘖,不愧是憫憫的小孩。」
頓了頓,禁淵又感歎了一句,
「唉,霍朝又輸了。」
「……什麼輸了?」
白澤沒聽懂,但比起圍觀主人跟大魔王親親,它顯然對禁淵的話更感興趣。
「霍朝元帥跟大魔王比什麼輸了?」
禁淵沉默兩秒,答,
「因涉及機甲隱私保密程序,具體內容無法告知。」
白澤:「……???」
什麼?
涉及隱私?
雖然alpha之間的競爭和比試非常普遍,但大部分都是打架,以及武力值相關,怎麼還會有涉及隱私的比試內容???
「禁淵,他倆比什麼還能涉及隱私了???」
白澤沒忍住把這句話問了出來。
「……這個內容不能透露。」
不過,沉睡魚希?櫝伽了三百年,禁淵其實也很想找個說說話,於是它就說了些不在隱私程序限制之中的東西。
「不過別的可以跟你講講。」
「霍朝雖然的的確確把霍閒風當做一生摯友,但alpha嘛,本能原因,哪怕是關係最好的朋友,也是有勝負心的。」
「只是霍朝從沒有一次贏過霍閒風的,但是他並不在意,反而愈挫愈勇,越是贏不了,越是要撞南牆,以至於後來就發展成了霍朝的一種奇怪執念和愛好。」
「所以……什麼事他都要跟霍閒風比比。」
「甚至最後,連一分鐘內能喝多少管營養液,一分鐘能給多少份文件簽名,板著臉走出去能嚇死多少個教徒……等等這些奇奇怪怪,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要比一比。」
禁淵其實覺得無法理解,霍閒風當然也不理解,而且也懶得跟他比,不但不比,還要嘲諷幾句拒絕,但是後面被霍朝激個幾下,挑釁一下王的威嚴的話。
——霍閒風就要比了。
[笨蛋,讓開,就憑你?]
這種辦法霍朝屢試不爽。
但最後,果不其然地——
禁淵唏噓著跟白澤講述道,
「最後的結果就是霍閒風把霍朝摁在地上摩擦。」
這種事情,在霍閒風沉睡之前,幾乎天天發生。
甚至,後面有一次,霍朝成名之後,他被邀請去omega保護協會視察宣傳。
霍朝還是要跟霍閒風比,
[怎麼樣,看看誰更受這些小傢伙歡迎?]
論親和力,霍朝覺得他總能贏一次了吧?
霍閒風表示不屑,懶得比。
[呵,無聊,沒興趣。]
但最後那天,霍朝元帥直接在星網上爆火,無數青春期的omega少年少女,甚至還有小孩子,都激動發言說以後一定要嫁給霍朝元帥!
一時間,元帥大人的民眾支持率和好感度直線飆升。
提親的媒人幾乎都快踏破了曙光軍團的門檻。
霍朝:……
這個結果讓元帥大人瞬間跪了,雙手撐地,彷彿整個人都籠罩在了一層烏雲裡。
——慘敗!
為什麼連這種事情都能輸?!!
當晚,元帥大人無比郁猝地回去,剛好撞見面無表情等著他的執政官。後者正在處理霍朝收到的,好幾卡車的情書和禮物。
[全星網omega最想嫁的頭號alpha?]
執政官冷冷掃過來一眼,涼聲道,
[可以啊元帥大人,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會討omega喜歡?]
霍朝:[……長雲,其實,這是個意外。]
都是霍閒風乾的!不是他!!!
但關於王蟲的秘密又不能說,霍朝只能忍住,並進行了此生絕不喜歡omega的發言。
當時禁淵就圈在霍朝的無名指上,見證了元帥大人自作自受的整個過程。
同樣,禁淵也見證了霍朝每一次的慘敗。
[總有一天,我要贏他一次!]
霍朝悲憤萬分,非常不甘心,於是當時認真跟禁淵交代道,
[小禁,記得一定要時時刻刻記錄,不論是哪方面的,不論是再細節的事情,只要是能夠一分勝負的,一定要幫我記下來!!!]
禁淵忠誠地執行著主人的命令,直到霍朝逝世的三百年後,依舊如此。
只是按照昨晚的時長計算。
——霍朝又輸了。
唉……
禁淵歎氣。
但認真負責的3S機甲還是要兢兢業業履行前主人交代的任務,它把數據比對和結果記錄下來,熟練地編碼文件,取名為霍朝對霍閒風第13423次比試。最後存入機密文檔中。
「……」
聽完這一切,白澤簡直震驚了。
只是它還是不明白,霍朝元帥都去世那麼久了,怎麼禁淵剛才突然又說什麼輸了……?
還涉及隱私保密程序???
只是還沒等它想明白,就聽見了主人咬牙切齒的聲音。
「霍閒風……!」
江瓷一把摁住少年的手。
他真的不明白,霍閒風為什麼對襯衫夾有這種奇怪的執念。
不就是一個幫助穿戴襯衫的配飾嗎?
總而言之,在遇見霍閒風之前,江瓷並不覺得這東西有什麼別樣的意思。但被霍閒風隔著褲子摸過兩次之後,他就覺得很奇怪了。
要不是今天這種正式場合,江瓷其實本不打算穿。
理智回籠之後,少將大人總算覺得在正式的會議室裡面做這種事情還是不太好。於是他放棄了剛才的雄心壯志,
「不准,亂摸。」
江瓷起身,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並順帶把大腿後側的那隻手給扒下去,
「就……就到這裡。」
「唔,好吧。」
出乎意料地,對方竟然很配合。
這讓江瓷一愣,接著對方的手就往上來,按住他的腰。江瓷感受到對方手上的力度,順勢跟著轉身,一回頭就看見了門口站著的溫醫生。
溫醫生露出熟悉的笑意,只是眼神間有點調侃的味道,
「好久不見,阿瓷,你看起來比我想像得要……嗯,精神。」
江瓷:「……」
當著長輩面親熱什麼的,這種讓人羞恥到恨不得鑽進地縫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不過溫醫生非常善解人意,他並沒有走進來,而是就站在門口。視線也不過在江瓷的臉上短暫停留幾秒,就轉移到了霍閒風身上
「噢,你好,小霍,你也好久不見。」
霍閒風現在心情非常好,於是也不介意對方的稱呼,相反他還要笑瞇瞇地跟溫醫生打招呼,
「借溫醫生吉言,雖然出了很多事情,但這個蜜月過得確實還不錯。」
「……」
這下連溫敘白都有些微微震驚,他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呆了幾秒,下意識去看了看江瓷空白的臉,覺得好笑,於是順勢回復了一句。
「……噢,那就恭喜了。」
江瓷:「……」
江瓷簡直受不了了,他單手摀住臉,渾身的細胞彷彿都尷尬到尖叫。
救命!
窒息!
他真的好想把霍閒風這張嘴給縫起來!!!
溫敘白作為皇帝陛下身邊的專屬醫生,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他也只是微微驚了幾秒,就恢復了正常,重新露出淺淡溫和的笑意來,
「不過,可能要打擾你們一下,我得給阿瓷做個體檢。」
——這是慣例和常識。
omega發情期期間信息素濃度持續攀高,又陡然結束,有小概率可能會造成信息素調節紊亂,不過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大部分alpha在這個過程中,不知輕重,對嬌弱的omega造成傷害是很常見的事情。
所以發情期過後,體檢是非常必要的。
「好……好我現在就來!」
為了避免霍閒風再說出什麼虎狼之言,江瓷決定現在立刻就走。
他不能再跟霍閒風在外人面前呆在一起,否則絕對會出現各種各樣奇奇怪怪,又極度尷尬的事情。最重要的,霍閒風臉皮太厚了!而且還是始作俑者。
所以每次尷尬到腳趾摳地的,就只有臉皮薄的少將大人一個。
不過江瓷剛扭頭沒走兩步,就被一把抓住手腕。
「等等——」
「……?」
江瓷一愣,回頭。看見少年起身。
「你東西忘了,少將閣下。」
他低聲說著,同時伸手把三支小小的營養液玻璃管一支一支地,慢條斯理地,插入到江瓷製服胸前的口袋裡面。
「不是說都要嗎?」
其實這個動作很正常,霍閒風都沒有靠得很近,甚至對方都鬆開了他的手腕,結束了所有的肢體皮膚的接觸,但這個動作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曖昧和撩人。
「……」
冰涼的玻璃管從平整服帖的制服口袋中緩慢地擠進來,硌著一層薄薄的衣料壓在胸口的位置。這一瞬間,江瓷甚至感覺那口袋裡面插進來的不是營養液的小管,而是對方的手指,甚至有一種被撫摸和擠揉的錯覺。他的整個胸腔猛地嗡動了一下,簡直都全麻了。
但這時候,霍閒風好像又很正經了,他低頭看著江瓷,認真交代道,
「好好檢查,不急,我等你回來。」
怎!
怎麼回事?!!
江瓷瞳孔地震。
這種怪異又刺激的人夫感???
「行,行了……我知道了,溫醫生還等著……我走了……」
江瓷瞬間後撤,磕磕巴巴說完,扭頭就走,動作間有種落荒而逃的意味。
霍閒風雙手環胸,看見少將大人的背影慌亂消失在門口,然後轉身,瞥了一眼桌底,
「出來。」
下一秒,諾拉抱著餐盤,乖乖爬出來了。
霍閒風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不理解,
「嗯?怎麼蹲在那兒?」
諾拉比劃著,
[小X說,王親親的時候,諾拉不能看,要藏起來。]
「……」
這倒算是合理。
畢竟,諾拉雖然心智不成熟,但到底算是個生命個體,她和白澤禁淵那些機械不同。於是霍閒風揉了揉小姑娘亂糟糟的頭髮,給了句讚賞,
「乖,以後可以換個乾淨舒服的地方藏。」
[!!!]
——被誇了!
蟲族少女眼睛一亮,仰頭蹭蹭王的掌心。
[好~]
另一邊,江瓷正在進行體檢。
溫醫生幾乎把全帝國最頂尖的醫療設備全搬來了。
不得不說,作為全帝國最強大的關係戶,江瓷哪怕真的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大概也能肆意瀟灑一生。
畢竟,父親江燼生是帝國科技之父,母親白憫是幻神教的聖女,小叔叔是帝國手握重兵的軍團長,舅舅是世人敬仰的霍朝元帥,以及,隱藏的「舅媽」還是皇帝陛下裴長雲。
所以這些頂尖的醫療設備,說是專門給江瓷一個人準備的,也不算錯。
「阿瓷,你的身體狀態很好,甚至比以前要好得多。」
溫醫生有些驚歎於上面的數據,
「甚至你的精神力閾值上限都跟著漲了很多。」
——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因為一般而言,成年之後,人類的精神力閾值就會定格,後面幾百年都不會有所突破的,哪怕有細微的提升,也只是一點點。
不過也有極限突破的,但也都是極少數,可以被稱之為奇跡的極少數。
只是還沒等江瓷細問,溫醫生看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各種數據,眉頭微皺,忽然轉過來問道,
「阿瓷,有個事情,我得問你一下。」
「……怎麼了?」
溫敘白很少露出這樣凝重的表情,於是讓江瓷也不自覺緊張起來。
「你是不是被注射過清除信息素的藥物,還有強烈的催情劑一類的東西?」
「……」
江瓷微微一怔,腦海裡浮現出一個讓他萬分憎恨且厭惡的臉,
「對。有人之前用藥物洗掉了我身上的臨時標記,後來……還注射了洛米爾劑。」
但得到肯定的回復之後,溫醫生的眉頭並沒有鬆開,
「不,標記沒有洗掉。」
「?」
江瓷露出驚詫的眼神。
這時,溫醫生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才開口,
「你的那個alpha……哦,我聽說了,他不是人類對吧?」
他頓了頓,然後道,
「其實當初在天冬星的時候,我從你身上提取過他的信息素,發現他的信息素和普通alpha的非常不一樣,怎麼說……不太像是人類的。只是當時我也不太確定,於是沒有說。」
後來果然,霍閒風的確不是人類。
「沒有洗掉……?」
江瓷回憶起來了,霍閒風的信息素確實一直一直都存在於他的身體裡,即便是被注射了那種專門洗去臨時標記的藥物過後。
「而且,他的兩次信息素的樣本,都有細微的差別。」
溫醫生把數據結果圖調出來給江瓷看,
「如果說天冬星上的時候,我只是覺得他的信息素和尋常人不太一樣的話,那麼現在我就可以肯定,他的信息素並不屬於人類。」
江瓷露出驚異的神色,
「可是,蟲族也會有信息素嗎?」
「這有什麼奇怪的?當初人類還沒有進行性別分化的時候,地球上的很多動物就已經出現信息素了。只是雖然都是同一個名字,但是具體的效用,以及很多細節都是不一樣的,蟲族擁有類似的物質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
江瓷怔然,忽然明白了。
霍閒風是蟲族沒錯,可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可能融合了人類的基因,所以他也可以釋放出類似於人類的信息素,但是他的嗅覺系統還是蟲族的,所以感知不了人類的信息素。
而對人類而言,信息素在感知結果上類似於氣味分子,所以他們可以描述出信息素具體的味道。
由於霍閒風的信息素和人類的不一樣,所以,江瓷一直以來,才無法準確地描述出霍閒風的信息素的具體味道。
同樣,巴德華給江瓷注射的洗去信息素臨時標記的藥物,只能洗掉人類的,卻無法洗掉蟲族的。所以才沒有作用。
「——不過這不是重點。」
溫醫生神色微微凝重,
「重點是他的信息素在變化,也就是說,他正在從人類往蟲族轉變。粗略推測,這個轉變率幾乎已經達到了百分之六十。」
「如果霍閒風原本就是蟲族的話,我不知道誰,或者是什麼方式,導致他身體裡有人類的基因,並使得他的外部特徵表現為人類,但是很明顯,人類的特徵正在從他身上消失,而人類的基因也正在被他體內的蟲族基因排斥和淘汰……」
溫敘白的聲音聽起來很擔憂。
因為他們不瞭解蟲族的世界,不瞭解他們對愛情和伴侶的看法。
alpha徹底標記omega之後,就會對其產生莫大的保護欲,在這之後,他們基本上就是一生綁定,永遠不變了。
除非alpha身死,有更強大的alpha佔據了他的omega。
但從繁衍的角度來講,omega是會被一直保護著的。
這是人類性別分化過後,基因表達對柔弱的omega的保護。
他們是被佔有者沒錯,但同樣也會是被保護者。
——但是蟲族是未知的。
現在因為霍閒風還有一部分屬於人類,他也會有人類alpha的本能,但以後呢?如果他完完全全回歸成蟲族,那麼alpha的本能根本對他沒有效力。
「……」
江瓷明白,這種擔憂其實是很有道理的。
但這一刻,他的臉上卻沒有流露出溫醫生意料的驚惶和難過,
「溫叔叔,其實這樣對我而言……」
江瓷抬眸,眼裡沒有任何陰霾,只有一些讓溫敘白看不懂的笑意,
「——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消息。」
他的語氣非常地慶幸和篤定。
因為這代表著,霍閒風不是因為信息素喜歡他。
不是因為本能逼迫,不是因為繁衍的慾望,而喜歡他。
霍閒風喜歡的,不是一個漂亮的,信息素香甜的,能夠孕育後代的omega。
他喜歡的是江瓷,是那個,不被理解的,不討人喜歡的,不會說話,不會表達的彆扭小孩。
「……」
溫敘白怔住了。
半晌後,他歎息著搖頭,
「阿瓷……」
溫醫生笑著祝賀,
「——你長大了。」
足夠理性,足夠成熟,足夠堅定,他好像終於找到了願意為之堅守的東西,且絕不會因為外人的看法,而改變自己。
結束體檢之後,江瓷告別了溫醫生。
走了沒到二三十米,剛過拐角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霍閒風懶洋洋倚在牆邊,很明顯是正在等他。
這傢伙總是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可偏偏,又有種說不出來的慵懶,痞帥,以及一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貴氣。
「喲,江瓷少將~」
少年笑瞇瞇的,對他招手,
江瓷其實見到他的那一瞬間,下意識非常非常想要朝他跑過去,但很快就反應過來立刻控制住了,只是緩步且正常地走過去,然後淡淡應了一句,
「嗯。」
霍閒風慢悠悠地上下掃了他兩眼,目光在少將大人平坦緊實的腹部停留,似乎是不經意地問,
「結果怎麼樣?」
是關心。
江瓷心裡微微一軟,剛想回答一切都很正常,結果就聽見下面一句——
「懷上了嗎?」
江瓷:「……」
砰——!
少年非常熟練地歪頭,瞬間預判,躲過一拳,語氣非常失望,
「嘖,看來是沒有懷上了。」
他皺起眉,似乎覺得不太可能,於是還要伸手來摸摸江瓷的肚子確認一下,
「怎麼會呢,我明明那麼強。」
「霍閒風——!!!」
江瓷忍無可忍,伸手去捂他的嘴,
「你夠了!」
昨晚才……這他媽怎麼可能?!!!
第95章 江瓷怎麼會喜歡
第一軍團航母主艦,軍團長辦公室。
周九鴉執行命令給皇帝陛下打去了私人秘密通訊。
有了塞西莉亞開闢的通訊頻道,他們這邊的技術隊很快解密了聖露星的信號屏障機制,雖然不能短時間搭建一個新的通訊頻道,但是做一個信號加密的技術處理是沒問題的。
所以完全不用擔心軍事機密被竊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隱私被霍閒風當眾揭露,這次皇帝陛下沒有投影,而是只開了語音。
明明剛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葉疏都已經崩潰到需要進行心理疏導了,但周九鴉卻好像什麼都沒有聽見,什麼都不知道似的,一心全部撲在領導交給的任務上面。
雖然作為家長而言,周九鴉完全不及格,但是作為軍團長,以及從整個帝國的貢獻來講,他絕對算得上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是……是,明城的基本情況我們這邊已經摸清了……」
軍團長大人軍姿肅立,面容冷峻,正認真跟皇帝陛下匯報著如今的軍情,
「原定計劃一切順利……科學院的院士已經全部安排妥當,隨行安保也已經就位,偵查小隊已經全部放出,預計過幾天就會反饋消息回來……」
「聖跡白塔的位置我們還沒有找到,不過根據信號反追蹤,預計會在三天內確定一個大概區域……」
「其他具體事項我這邊也已經命令相關人員開始執行,詳細情況稍後會整理成一份詳細的匯報文件傳送回來。」
「……」
聽完這些,皇帝陛下緩緩舒了一口氣,並給予了一句誇讚,
「嗯,還不錯。」
這大概就是當初裴長雲為什麼建議霍朝將周九鴉留在身邊,而把葉疏下放到地方去磨練的原因。並不是出於私心,而是作為聯盟統帥,他身邊的心腹,並不是只需要忠誠就可以。
周九鴉的能力很強。在軍務和作戰能力方面幾乎無可挑剔,而且他忠誠度極高,嘴巴又最緊,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再加上武力值點滿,雖然算不上絕頂聰慧,但也能稱得上一句心有城府。
總之,他不會像葉疏那樣,一眼就被人看透。
哪怕用裴長雲最嚴苛的眼光來看,這位軍團長也堪稱世界上最完美的下屬。
——他的確是一把非常非常好用的劍。
周九鴉匯報完自己這邊的情況,有些欲言又止,
「陛下,首都星那邊……?」
剛才他回來之後,又看了一遍賽特林的演講視頻,周九鴉這麼多年呆在裴長雲身邊的經驗,他的政治嗅覺已經被磨礪得相當敏銳。
周九鴉非常清楚這份講演視頻,對裴長雲的至高地位和權威會造成多麼強烈的動搖和打擊。
「——這個你不用管。」
皇帝陛下的聲音非常冷靜且果斷,似乎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和計劃。他轉而問,
「江瓷那邊……怎麼樣?」
「溫醫生說他的身體非常好……」
頓了頓,周九鴉又遲疑著強調了一下
「——非常非常好。」
怎麼說,他家小孩各個方面的身體數據,現在簡直強得不像個omega,甚至都已經直逼周九鴉了。
雖然同為S級,但是alpha和omega的身體素質,從基因就開始決定了天塹般的差距。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江瓷完美繼承了白憫的優良基因,一出生就是全帝國唯一一個S級的omgea,但是以前的數據倒是從來沒有現在這麼誇張過。
不過目前來看,也沒有什麼隱患和壞處,於是周九鴉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因為他已經叮囑溫醫生多多注意了。至於皇帝陛下,對方現在肯定忙著處理首都星的事情,於是周九鴉並沒有仔細匯報,分散對方的精力。
得到這個答案,裴長雲語氣放緩,
「嗯,那就好。」
江瓷畢竟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又是霍朝妹妹的小孩,所以皇帝陛下是真的疼。
「他現在正在和科學院的院士們一起,修復中央神殿的核心主腦,不出意外的話,再過不到一周,我們就不會再處於教會衛星的監控之下了。」
這次第一軍團帶來的,可不僅僅只是軍隊,還有首都科學院的一大批頂尖院士。
「……是麼?」
這個信息讓皇帝陛下微微一怔。
這時候他才忽然想起來,江瓷小的時候和他父親完全一樣,不僅僅對這方面感興趣,而且更是展現了前所未有的天賦。
[阿瓷以後,會超越我的。]
[——一定會!]
江燼生曾經以一種非常非常驕傲的口吻,這樣對裴長雲說過。
在江瓷十三歲之前,的確就如江燼生預言的那樣,他一直摸索著,努力著,跌跌撞撞奔跑在超越父親的道路上。
江瓷與賀准,就像是當年的江燼生跟賀啟初的翻版。兩個不同領域中,卻同樣閃閃發光的雙子星。
裴長雲輕輕歎息,
「如果當初沒有出那件事的話,阿瓷現在說不定,會和他父親一樣。」
而不是在軍隊中摸爬滾打,遍體鱗傷。
但既便如此,江瓷依舊做得很好,非常好。
裴長雲和周九鴉當初都以為,小孩不過只是說說,畢竟,一個omega怎麼可能進入軍隊呢?
而且當時的江瓷,還是個被無數人溺愛著的江家小少爺,天天都是藏在實驗室裡面跟各種機械作伴,怕是連個一千米都跑不下來。
但,總有些事情,總有些成見,總有些陳規,靠努力,靠毅力,可以打破。
江瓷就是最好的,最閃閃發光的例子。
不得不說,江家的基因的確非常優秀。
江家這兩兄弟,幾乎幫著裴長雲撐起了大半江山。
哪怕是未曾經歷過任何戰火,被所有人庇護著的江瓷,依舊靠著自己,展現出了不輸於父輩任何一個人的優秀。
他幾乎完美結合了江燼生和周九鴉的優點,在軍工科技方面,有著不輸於其父的天賦,而在戰鬥軍事方面,也有著超越周九鴉的潛力。
以及,江瓷還繼承了獨屬於白憫的細膩,聰慧,以及善良。
總而言之,雖然大部分時間彆扭小孩的性子非常讓家長頭疼,但是在自家小孩的無限濾鏡下,周九鴉和裴長雲簡直覺得江瓷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厲害最最優秀的孩子。
「不過,現在這樣也很好。」
周九鴉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只能聽見裴長雲夾雜著遺憾而又驕傲的歎息,
「說起來……阿瓷已經都長這麼大了啊。」
「嗯。」
作為小叔叔,周九鴉的感覺最為明顯,
「——確實是成長了很多。」
以前的江瓷尖銳卻稚嫩,好像青春期叛逆又偏執的天才少年,固執地想用一切不合時宜的方法去向整個世界證明自己。
但是短短幾個月過去,江瓷身上好像有了一些非常明顯,又很難用言語描述的變化。
就比如上午那場會議,明明江瓷的閱歷是最淺的,但是他的每一句話都在最關鍵的地方。連他都沒有察覺注意到的地方,江瓷卻第一時間發現了。
周九鴉發現,小孩以前身上的那份急躁,不安,以及對整個世界尖銳的抗拒感,幾乎全部都消失了,他好像終於找到了什麼令自己安定下來的東西,於是開始變得成熟而理性,冷靜而從容。
怎麼說呢……
雖然軍團長非常非常不想承認,但是江瓷身上這些所有的變化,似乎都是在往霍閒風靠近的。
他家小孩的身上,有了一些……屬於那位蟲族君王的影子。
這讓周九鴉感到欣慰,心酸又難過,他頭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挫敗感。
不過兩位家長交流孩子成長問題的唏噓,也就短暫地持續了兩三分鐘,裴長雲輕咳一聲,言歸正傳,
「但是,明城如今並不能算是絕對安全。」
周九鴉呆在裴長雲身邊這麼多年,幾乎是在這位皇帝陛下開口的瞬間,他就猜到了對方的想法,
「您是說,教會看起來幾乎完全放棄了明城,甚至沒有任何要發動攻擊的意思?」
「——對!」
關於前聯盟議長賽特林的那段視頻,裴長雲已經有了初步的反擊計劃,雖然有些棘手,但他清楚對方的目的,也能預判對方大概的手段。
但是明城這步棋,裴長雲沒有看懂。
周九鴉沉思片刻,答道,
「我們的防禦措施都已經完全部署下去,足夠應對一切突襲。以及,偵查小隊已經放出去了,再加上我們這邊的人也在努力破譯竊聽對方的機密通訊頻道,一旦有消息的話,會通知……」
篤篤——
這時,門口傳來了兩聲叩門。
「喲,軍團長大人。」
熟悉的聲音讓周九鴉瞬間回頭,然後果不其然看見了懶懶倚在門口的霍閒風,後者隨意抬了一下手,就表示打招呼了。
周九鴉作為一個常年生活在軍隊裡的人,其實看霍閒風這股懶懶散散的模樣非常不順眼,再加上,對方蛀了他心愛的小白菜,於是就更不順眼了。
不過軍團長大人的態度也不算惡劣,只是稍稍有些冷淡,他皺起眉,
「你怎麼來了?」
霍閒風擺擺手,
「誒我可不是故意要聽你們的什麼軍事機密……」
「——沒關係。」
只是他還沒說完,裴長雲的聲音就從通訊裡面傳出來。
「霍閒風,你怎麼看?」
蟲族的聽力異常敏銳,所以裴長雲並不覺得霍閒風沒有聽見他們剛才的談話。但是也沒關係,反正他們現在屬於暫時的盟友。
更何況,即便霍閒風不來,裴長雲也是要安排周九鴉去問一下對方的看法的。畢竟,在上午的短暫接觸之後,皇帝陛下已經完全確認了霍閒風的強大。
並不單單局限於武力,而是包括各個方面,尤其是謀略和眼光。
——那是屬於王者的強大。
霍閒風想了想,回答道,
「唔,按道理說,蟲族正處於虛弱期,而皇帝陛下你又困於首都星目前的政治動盪,再加上,聖露星是教會的底盤,現在明明是他們發動攻擊的最好時機。」
雖然可能會付出比較大的代價,但是如果教會豁出去的話,將第一軍團和蟄伏的蟲族一舉殲滅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霍閒風的語氣很明顯地正經而凝重起來,
「這也是為什麼當初我決定要拉上第一軍團來的原因。蟲族正在恢復力量,而幼蟲的蛻變期至少要持續三個月,所以,我需要一個盟友。」
裴長雲知道這點,他們是彼此需要的。而且雙方如果聯手,是共贏的事情,所以教會才會放出賽特林進行挑撥。然而挑撥之後,卻偏偏又沒對明城出手。
——這就很讓人看不懂了。
「但是教會放棄了攻擊,只能說明一點。」
少年的指骨漫不經心地在門上輕輕叩了叩,那個動作有點像是老師馬上要講重點的表示,
「他們有比發動武力攻擊,損失更小,速度更快,也更能徹底消滅我們這個威脅的辦法。而且肯定已經開始行動了,比如現在星網上掛著的那個講演視頻,就是開場表演。」
「……」
這句話一出,整個房間瞬間安靜下來。
裴長雲沉思片刻,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你是說,他們的目的,是想斬首?」
啪!
霍閒風打了個響指,表示肯定他的猜測。
帝國的首,是裴長雲,所以幻神教用政治的手段去動搖他的權威和地位。
帝國的強大之處,最初在於霍朝作為救世主的奠基,其次,裴長雲能夠坐穩這個皇帝,除了他本人強大的政治手腕,其次就是他是在那場災厄中,挽救了數億人類倖存者的人。
但是這個事實如果被釘死為一場騙局,和蟲族勾結,殺死霍朝,並毀滅地球的罪名,一旦坐實,裴長雲就會失去所有民心。那麼整個帝國內部就會垮掉,乃至傾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教會就可以像三百多年前掌控聯盟一樣,趁虛而入,再次接管這個國家。
而蟲族的首,是霍閒風。
只是他們目前還不知道,教會擁有什麼可以針對,並有效可以打擊到霍閒風的辦法。不過從他們對待裴長雲精準而痛擊的手段看,這個手段一定不會簡單,並且很可能直擊致命點。
「所以繼裴長雲之後,教會接下來針對的目標,會是我。」
雖然這樣說,但霍閒風的語氣彷彿對這件事非常無所謂,
「不過他們已經確認了我的實力水平,再加上禁淵在我手中,目前整個幻神教,沒有誰可以用武力對我產生威脅,所以絕不會硬碰硬。」
——這句話其實非常狂妄。
但這是事實。
因為當初霍朝成為元帥的時候,幾乎就已經代表了整個幻神教最頂尖的武力水平。
所以,另外聽見的兩個人,也都沒有反駁。
「而且看樣子,這個所謂的殺手鑭他們還在準備中,否則不會半點動靜都沒有,所以皇帝陛下,以及軍團長大人,你們不必擔心他們會進攻明城。」
霍閒風隨意聳了聳肩,
「現在要麼以靜制動,隨機應變,要麼就立刻找到聖跡白塔,趁他們的殺手鑭沒出來之前,直接打進去。」
「……」
這種簡單粗暴的計劃,真的非常蟲族。
以至於皇帝陛下跟軍團長大人一時都震驚到說不出話。
幾秒後,裴長雲壓下心中微微的驚滯,開口道,
「我並不贊同後者,太冒進。」
畢竟霍朝說過,聖跡白塔外面的能量結界都可以阻擋核彈。而且他們對裡面的情況一無所知,再加上,裴長雲現在的主要精力,還要放在應對賽特林身上。
「巧了,我也是。」
霍閒風回答得很快,似乎就在等這句,
「——那就等著吧。」
畢竟聖跡白塔可跟明城不一樣,霍閒風並不懼怕明面上的戰鬥和攻擊,他唯一忌憚的就是幻神教還有什麼非常陰險的手段。
畢竟,霍閒風現在都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怎麼得到的王蟲蛋。
如果不是這樣,他當初也就不會被教會囚禁幾十年。
裴長雲也知道現在他們獲取的信息量太少,根本無法推測對方到底想要做什麼,所以只能以靜制動了。就在這時,周九鴉聽見那邊似乎傳來了別人的聲音,
「陛下……」
也對,其實這時候該是裴長雲最忙的時間,於是接著,他們聽見了皇帝陛下輕叩了兩聲桌子,
「那就先到這裡。」
「是。」
滴。
通訊掛斷。
周九鴉回頭,皺著眉看向霍閒風,後者似乎猜到了他想問什麼,率先開口道,
「軍團長大人,現在有空嗎?」
霍閒風頭一次露出這種狐狸般的微笑出來,
「有件事情,需要你配合一下。」
「什麼事?」
周九鴉其實不太想配合,畢竟現在也大概確認了教會不會攻擊,他想不出有什麼需要自己配合的正事,於是皺起眉,又補了一句,
「——我很忙。」
「唔,這樣啊……」
霍閒風狀似苦惱地歪頭,
「阿瓷的機甲格鬥術有點不行,也不知道是誰教的,亂七八糟,我想給他補補課,目前還缺個陪練。」
周九鴉:「……」
——當然是他這小叔叔教的!
全軍團都知道是他教的!!!
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
故意來打他的臉!!!
這時候,副官李亞從外面匆匆進來,
「軍團長大人,這裡有幾分加急文件……」
後面的話,副官沒說完,因為他被領導冷冷一橫,當時就閉嘴了。這時候,只見軍團長大人直接就抄起萬將,咬牙切齒,
「李亞,那些文件很急嗎?」
副官冷汗涔涔,小心翼翼道,
「是……哦不,不是不是,不急不急……我往後推一推,推一推……」
他看了看笑瞇瞇的黑髮少年,又看了看滿臉冰冷的銀髮領導,忽然覺得空氣在這一瞬間就凝滯了。
比氣勢,比凶狠,霍閒風這輩子就沒輸過,所以在軍團長的低氣壓中,他完全就跟沒事兒人似的,甚至還笑瞇瞇的,很是開心
「那真是太好了。」
少年微微側身,還給讓出了一條路,
「軍團長大人,那就走吧。」
「……」
周九鴉憋屈又憤懣,在原地站了片刻,直接大步流星直接越過霍閒風走了出去。
呵——
他倒是要看看這傢伙能教個什麼出來!
副官看著軍團長走遠的背影,下意識「咕嘟」吞嚥了一下,
那步伐,不像是要去訓練場當陪練,而是要去殺人。
只是走到一半,周九鴉忽然醒過神來,
等等!
他皺眉問霍閒風——
「江瓷不是在中央神殿幫忙修復核心主腦嗎?」
雖然原本中央的神殿已經倒塌,但是由於神殿建築內部結構非常特殊,受到巨大衝擊時,會非常迅速地肢解成類似於蜂房的小塊房間,然後展開能量防禦罩的,最大程度上減少受損。
所以,裡面保存下來的東西非常非常多。平日裡那些高高在上的院士們,現在就像是揭竿起義的老農民一樣,四眼發光,瘋狂而迅速搜刮著明城裡的所有有價值的東西。
畢竟教會的科技領先了帝國一大截,此時大好機會,不打劫,更待何時?
江瓷也在打劫的隊伍裡面,甚至衝到了第一個。
——因為本來他就喜歡那些。
但霍閒風倒是興趣缺缺,他其實開始的時候,本來覺得沒事,也去看過兩眼。
但就是一群白髮蒼蒼的老頭子,帶著他漂亮的老婆對著一堆奇奇怪怪的機器尖叫。
少將大人倒是沒有尖叫,但也兩眼放光。
而且,一頭銀髮的江瓷在一堆白頭髮的老頭群裡面,竟然詭異地和諧。
只是那畫面對於霍閒風來說,非常地,一言難盡。
於是霍閒風找不到玩兒的了,他想了一圈,準備拉上周九鴉找找樂子。
霍閒風雙手環胸,步子不緊不慢,相當悠閒,但卻剛好比他靠前那麼一點點,所以看起來就像是周九鴉追隨著霍閒風的步子一樣。
「這就是你考慮不周了,軍團長大人。」
他的語氣就像是在嫌棄什麼老古板,
「就連普通的高校生,每週都還得有一兩節體育課呢,德智體美全面發展你懂不懂?」
周九鴉:「……」
他不理解!!!
他完全不理解江瓷為什麼會喜歡嘴這麼欠的!!!
第96章 阿瓷~
其實在江瓷成年之後,作為家長的周九鴉其實有想過,家裡的小孩未來會和怎樣的alpha結合,但是在他大部分的想像中,江瓷喜歡的對象應該是像他的兄長江燼生那樣的人。
溫和,謙遜,彬彬有禮,讓人第一眼就心生親切。
畢竟,江瓷小時候也就只有面對親生父親的時候,才會變得稍微柔軟一些。
——而不是霍閒風這種!!!
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把人噎死。
周九鴉憋了半天,總算扯開了話題,
「……現在明城到處都是廢墟,哪兒來的訓練場?」
「這簡單啊。」
霍閒風語氣非常隨意,甚至還詫異地瞥了周九鴉一眼,似乎在疑惑他怎麼會問出這麼笨蛋的問題,
「——砸一個出來不就好了。」
周九鴉:「……」
一般而言,機甲的訓練場需要非常大的面積,至少上千平方米,而且對地面的平整度也有要求。哪怕是建一個最粗糙最簡單的,也要耗費幾個月的時間。
這傢伙竟然輕輕鬆鬆說砸一個出來?
就在這時,少年忽然停住了腳步。
周九鴉不知為何,也跟著停下。而就是這一秒,他的背後忽然竄起一片悚然的寒意。因為這一刻,周九鴉看見了四周竟然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巨大複眼。
現在,軍團長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在一直跟著霍閒風的步子走,不知不覺,他已經脫離了第一軍團佔領的區域,進入到蟲族的地盤。
周九鴉全身緊繃,他知道對方不會攻擊,但是屬於人類的本能還是讓他感到毛骨悚然。他看見霍閒風隨意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大概畫了個圈。
那是蟲語,所以軍團長大人並不能聽懂。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對方在說什麼了。
因為就在霍閒風說完的那一瞬間,周九鴉渾身寒毛倒豎,放大的瞳孔裡面倒映出密密麻麻的複眼。無數蟲族從地下爬了出來。
那一幕,就好像從地下湧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潮水。
這一下幾乎驚動了整個第一軍團,他們大部分曾經和蟲族作戰過,幾乎是瞬間就被勾起了可怕的心裡陰影。
「蟲族動了!它們飛起來了!」
「它們要做什麼?!」
「不會是要攻擊?!」
「……」
無數士兵軍官立刻拿起武器,神經瞬間緊繃到了極點,甚至都準備好了隨時奔赴戰場。但是下一秒,公共通訊頻道就傳來了軍團長的聲音,他下達了原地待命不許亂動的命令。
於是,所有人在這時就只能安靜而悚然地圍觀,露出愕然而驚懼地神色,因為這一刻,無數龐大而恐怖的怪物接收到了王的命令,它們接二連三飛到了高空,列隊整齊,巨大而猙獰的身體幾乎將整個天幕遮死。
雖然人類將這些怪物種族稱之為蟲族,主要是因為它們看起來和地球上的昆蟲非常相似,而且種類也跟昆蟲一樣繁多,於是取名叫做蟲族。
但實際上,蟲族和地球的昆蟲差別非常巨大。
它們根據軍隊中不同的用處,外部形態也大不相同,有像軍用機甲一樣龐大的,負責前線攻擊,也有像網球一樣迷你的,負責偵查刺探,當初第一軍團的攝像頭就是被這些小傢伙啃噬掉的,以及負責運載士兵的星空巨蟲,它的完全體幾乎和第一軍團的航母差不多。
其餘各種各樣也有,簡直千奇百怪。
但它們也有共同點,比如統一的複眼,森然的口器,震動發聲的腹膜,以及接受信息的觸角感受器。因為蟲族主要能量來源是金屬,因此它們的外殼極具金屬特有的光澤感,像奧薩這種主要負責攻擊的大將,看起來更像是龐大的鋼鐵怪獸。
它鋒銳的肢節像極了怪異的金屬骨架,而身後的骨翅類似於西方龍的骨架形態,但中央填充的是類似於蟬一樣的薄膜,裡面密密麻麻遍佈著如同樹根一般的赤色血管。
總而言之,低等蟲族凶殘恐怖的模樣,幾乎完美貼合了人類對怪獸和入侵者的一切想像,哪怕是看一眼,基因的本能就會產生恐懼和抗拒。
不過這時,正在中央神殿內部的院士們完全沒有注意到外面發生了什麼。經過接近二十多個小時的努力,他們簡單地將倒塌肢解的神殿上部分拼湊修復好了。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撫摸著牆壁,眼裡的複雜和喟歎簡直難以言喻,
「設計這座神殿的建築師真的是個天才,這種構造有點像是機械化過後的榫卯,平時的時候牢不可破,哪怕是十級地震都難以倒塌,但是當真正的危險來臨,神殿就會立刻啟動解體機制,分裂成無數個小部分,然後展開防禦罩,盡最大可能地保存裡面的東西和人。」
「毀成這樣,真是可惜……」
不過因為其特殊的構造,其實修復起來也並不是特別難。於是抵達明城之後,院士們第一時間就修復了神殿最核心的上半層部分,重建之後幾乎也有近五十米高。
神殿頂層,是當初禁淵修復的地方。
江瓷正在這裡和眾多院士一起,將禁淵中央程序鏈中的小X分離出來,並繼續修復禁淵外機最後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五的損傷。
其實原本很多儀器他們也不太會用,因為帝國和教會的系統框架,以及計算模式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
——但是禁淵知道。
因此他們的進度雖然不算極快,但也沒有遇到什麼大的障礙。
「阿瓷!!!」
白澤悲苦了這麼多天,頭一次如此興奮,
「我的外機修復完成了!」
不得不說,中央神殿頂層的機甲修復實驗室簡直太絕了,不愧是修復3S機甲禁淵的地方,白澤之前被熔漿射線損傷到的外機部分,不到五個小時就已經完全修復完成。
甚至充能速度都達到了300%,「唰——」地一下就滿了。
「嗯好。」
江瓷忙得很,神色冷肅,頭也沒抬就只應了一句。
禁淵的修復是那群院士在弄,他們聚攏在一起,時不時商討著什麼,然後發出一陣陣驚歎。
江瓷在另一邊已經寫好了分離程序設定。
只見操控台上,左邊懸浮著禁淵黑戒,而右邊則是小X的擬態銀環。它們中間是單向傳輸的藍色數據鏈,密密麻麻的數據流正從禁淵中剝離,然後重新傳回到小X的機甲外機中。
江瓷定然是要把小X修復好的,因為他還想知道為什麼那裡面會有他母親的投影,以及父親會不會還在裡面留了什麼關鍵信息。
分離程序預計需要兩三天,只能等。
神殿的核心主腦已經開啟,另一波人正在通過其與聖跡白塔的信號聯繫反向追蹤後者的位置。這件事的速度比江瓷想像得要快得多,因為明城跟聖跡白塔的私連信號通道並沒有關閉。
是忘記了?
還是有意為之?
江瓷想到了那個粉色頭髮的女人,雖然當時霍閒風提到她的時候,因為爆料裴長雲和霍朝的驚天隱私給打斷了,不過後面少年還是有認真給他解釋了關於塞西莉亞的事情。
——那個女人是他母親的使徒。
大概可以理解為關係極為親密,甚至能夠稱之為是心腹的存在。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當時塞西莉亞見到自己的時候,情緒激動地喊他憫憫。
有了這一點之後,江瓷大概能夠理解那個女人對自己的複雜情感,似乎有對他母親近乎偏執的懷念,但更多的,是對他父親的憎恨。
——只是江瓷想不通塞西莉亞給裴長雲開信號通道的理由。
對方是站在他們這邊的嗎?
不然當時怎麼會故意透露給他禁淵的位置。
可是這證據並不充分,畢竟,幻神教的人,都不能用正常的思維去推斷。
幻神教……
如今每每提到這三個字,江瓷都忍不住想到一個人。他閉上眼,心裡微微發堵。
——賀准。
•
而此刻,穿著一身白色實驗服的beta青年,正在一排排籃球大小的培養皿前,他手裡拿著電子版認真記錄著各種新的數據。
培養皿裡面是金色的聖痕,這樣看起來,那些東西就像是活的觸手,又像是某種怪異的寄生體。
賀准依舊是原來那副模樣,鼻樑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不過這次,他戴著口罩,遮住了俊秀的面容,只露出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低垂著,瞳孔裡面倒映出密密麻麻的各種專業術語符號和數據,顯得冷淡而平靜。
他身上的每一個細節,都彷彿貼合了人們對一個科研天才的所有想像。
不過這間培養實驗室內,並不僅僅只有賀准一個人,還有很多很多跟他穿著同樣實驗服的人,正在忙碌著記錄每日的數據。
幾天前,賀准憑藉著以巴德華為實驗體寫出的論文,入了聖痕實驗負責人伯納德的眼。成功進入了聖跡白塔內部的聖痕研究所。
伯納德查出了他的身份,賀啟初的兒子。
賀准坦然承認了,並再次重申了一遍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是為了向裴長雲復仇。只是很顯然,但對方並沒有輕易相信他,只讓他去繁殖最低等的聖痕。
所以目前,賀准只是一個最外層,地位最低的數據記錄員而已。
不過其實這樣的情況也在賀准的意料之中,他並不著急,因為巴德華的實驗體已經給了他很多很多關鍵信息,比如聖痕也是有等級的。而聖痕的等級,跟飼養它們的蟲族神經液有關。
普通的教徒其實並不是金色,而是偏暗黃的色澤。
主教是淺金色的,大主教是更燦爛明亮的金色,曼德拉長老是赤金色,至於霍朝元帥,賀准聽萊茵斯特之前說過,似乎是黑金色。
很明顯教皇是通過聖痕來控制整個幻神教,那麼對方是用怎樣的手段呢?
教皇也會注射聖痕嗎?
這時,他臉上的口罩忽然動了一下。
賀准瞬間僵住,他咬緊了牙關,閉了閉眼,努力忍耐著身體內那種噁心到毛骨悚然的被寄生和蠕動感,
江叔叔……
這種噁心的東西讓賀准想起了那個男人瀕死的模樣。
與完全錯過父親死去的江瓷不同,賀准見證了江燼生痛苦死去的全部過程。
當時的江燼生幾乎瘦成了骷髏,金色的聖痕從他的心臟延伸出來,爬滿了身體,猙獰而可怕。
漂亮的銀色長髮變成了蒼老暮氣的白色,就像是整個人被活活抽取了所有的生機。緋麗的眼瞳暗淡無光,但既便如此,江燼生還是要撐著露出一點虛弱又抱歉的笑意。
[小……小准對不起……]
[被你看見這個樣子……嚇壞了吧……]
[……]
賀准的確感到恐懼。但那並不是對江燼生當時怪異可怕的模樣而感到恐懼。
而是他害怕失去對方而恐懼。
篤,篤,篤——
高跟鞋的聲音讓所有人一瞬間停下了手裡的工作,連帶著賀准也微微一怔,腦海中的思緒驟然斷掉。
其實不用看也知道是誰,畢竟整個幻神教,能在聖跡白塔穿高跟鞋的女人,也就那麼一個。
賀准轉過臉,果不其然看見遠處那道妖嬈又嫵媚的身影。
——是塞西莉亞。
她正在跟這邊的負責人說著什麼,左手提著一個小巧的金屬箱。接著,只見那負責人轉過來,指了一下賀准,並示意他立刻過去。
「……」
賀准知道塞西莉亞來的目的,看來應該是後者已經確認了霍閒風不是霍朝,只是不知道對方是要來問罪,還是有別的事情。
只是那位omega大主教的樣子看起來不如上次見面時那般精緻,她的臉龐依舊美麗,只是側臉有些發粉,那種傷口癒合過後,新生出來的肉的顏色,神色看起來也有幾分疲倦。
——看來這位大主教的任務並不怎麼輕鬆。
賀准一直呆在聖跡白塔,與外界斷聯,因此還不知道明城淪陷的事情。
「塞西莉亞大人。」
青年走過去,低頭行禮,看起來恭順而乖巧。他們在眾目睽睽下見面談話,因此內容也基本都可以被周圍人聽見。
「唔,真是好久不見啊小准~」
塞西莉亞的語氣聽起來跟他非常親近,這讓周圍人頓時對青年的眼光變了不少。這時候,女人忽然湊近過去,伸手,隨意揭開了賀准的口罩,
遮掩的東西揭下,青年蒼白的側臉上赫然印著暗金色的聖痕。
賀準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麼做,渾身瞬間僵硬,因為對方實在靠得太近,近到突破了應有的疏離距離。
但賀准卻並沒有躲,而是任由她看。他還沒有完全適應聖痕,因此不能和那些教徒一樣自由控制,並在平時完美地收斂隱藏起來。
「嗚哇,看來萊茵斯特那傢伙說的是真的啊。」
雖然她是從埃斯那裡得知的,但當著賀准的面,就要說是萊茵斯特。
塞西莉亞的語氣好奇又誇張,她摸了摸賀准的側臉,指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皮膚下面細微的蠕動感。
青年的眼睫微微一顫,語氣倒是平靜,
「……塞西莉亞大人,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唔,有點事來見伯納德先生,順帶來找找你的麻煩。」
女人露出甜甜的笑,完全不覺得自己在說什麼威脅的話,
「萊茵斯特那傢伙以為是我給你注射了聖痕,還凶巴巴地跟我打了一架呢。我剛從明城回來,你都不知道那個叫霍閒風,簡直比霍朝可怕多了,莉亞和曼德拉長老加起來都打不過。好不容易傷痕纍纍,遍體鱗傷地回來,他還因為你這麼對我,莉亞可傷心了。」
——明城淪陷了!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是這個。
賀准的瞳孔猛地一震,但表面上他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緒,只是低聲道歉,
「真是對不起,塞西莉亞大人,我能做些什麼消弭您的怒氣麼?」
「唔……」
她用那只提著小箱子的手攀上賀准的肩,而另一隻手則是漫不經心地撫摸著賀准的側臉,指尖順著青年的下顎滑下,最後在微微凸起的喉結上點了點,以一種非常曖昧的語氣明示,
「那,小准今晚午夜的時候來找我吧,」
嫵媚的omega歪頭,對他眨了眨眼,
「到時候,你就知道怎麼哄莉亞開心了。」
「……」
賀准的喉結在女人的指腹下微動,他垂下眸子,乖順地應道,
「好的,塞西莉亞大人,今晚我會準時到的。」
此話一出,周圍若有若無掃過來的視線,瞬間變得灼熱而複雜了起來。
誰都沒想到,賀准剛剛跟萊茵斯特鬧掰,轉身就攀上了塞西莉亞。也不知道這個平平無奇的beta到底有什麼本事,怎麼一個又一個平日裡眼睛長在天上的大主教,都喜歡他。
就在這時,身後的負責人小聲提醒,
「塞西莉亞大人,伯納德先生已經在裡面等您了。」
——伯納德是聖痕研究所的負責人。
「好,就去。」
塞西莉亞踮腳揉了揉賀准的頭,這個動作充斥著一種對寵物的喜愛,但放在人身上,就有一種明顯的輕蔑和侮辱意味。但賀准很自然地接受了。
塞西莉亞轉身,被負責人引著,踩著高跟鞋慢悠悠地跟著走入了更裡面的地方。
賀准注視著塞西莉亞美麗妖嬈的背影,猜測著對方今晚約他的目的。
賀准並不覺得對方跟萊茵斯特一樣膚淺,只是看中了他的身體。畢竟賀准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對方應該是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東西,或者是信息。
無數個疑惑閃過賀准的腦海,但是他現在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青年閉了閉眼,戴好口罩,重新回到工位上繼續剛才的工作。只是跟塞西莉亞交談完過後,他明顯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變了。
至少,方纔的排擠和惡意都飛快地收斂了起來。
賀准垂下眸子,很明白這大概就是塞西莉亞給他拋出的橄欖枝,這代表著,對賀准來說,她會是比萊茵斯特更適合,更安全,也更值得攀附的大樹。
畢竟,自從上次萊茵斯特在天冬星的任務失利,罰入戒律堂之後,教皇很明顯更加倚重塞西莉亞。只是不知道這次明城的事情,會對她造成什麼影響。
不過目前看來,這位omega大主教依舊備受信任,否則她不會有進入這裡的資格……只是不論賀准這時候有多少猜測,最後的答案,也許只有今晚上見到塞西莉亞才知道了。
青年面無表情地記錄著一條條數據,在電子板上落下最後一筆。
嗒——
他的目光定格在左上角的時間上。
現在距離午夜,還有十個小時。
賀准想到了塞西莉亞剛才提著的那個箱子。
——那是專門裝載和保存基因的箱子。
而她剛剛從明城回來。
所以這也就意味著,塞西莉亞在明城拿到了某個人的基因。
會是霍閒風的嗎?還是江瓷的?
畢竟,前者是教皇在意的,疑似霍朝元帥的那個人,而後者,則是塞西莉亞一直執念的聖女殿下的孩子。
而且重點是,據目前賀准搜集的情報,沒有人見過聖女白憫身上有聖痕。但具體有沒有,或許只有聖女殿下的貼身使徒塞西莉亞知道了。
——所以這兩者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如果可以選的話,賀准只希望不要是江瓷的。
•
「江瓷少將——!」
與此同時,明城,中央神殿頂層的機甲修復室內,有士兵匆匆跑進來,神色驚恐,
「外面……」
他的話還沒說完,所有人就都聽見了外面傳來的巨大聲響。
轟!
轟!
轟——!!!
大地劇烈地晃動起來,甚至連帶著整個神殿都在震動搖晃。這感覺非常像是遇襲。
「敵襲?!」
「快,快……」
江瓷十三歲之前,進入了首都科學院附屬的少年班,再加上江燼生的關係,可以說是身後這些院士都可以算作他的老師。
因此,以為遭遇敵襲的時候,一眾白髮蒼蒼的老頭們第一反應都是護住江瓷,畢竟在他們眼裡,江瓷是個omega,還是個才二十多歲的小孩。
但是這時候,江瓷單手翻越圍欄,從十幾米高的修復操控台上跳下,並大步走向門口,步伐快速穩固,彷彿搖撼的地面沒有對他產生任何影響。他神色冷肅,
「怎麼回事,簡要匯報重點,是遇襲了嗎?」
「不是,不是……」
大概是江瓷冷靜而鎮定的模樣感染了他,士兵迅速穩住了一點,
「是蟲族,整片天密密麻麻都是……但,但它們好像在砸地。」
江瓷:「……?」
他一聽,就知道又是霍閒風搞出來的。他大步走出去,打算親眼看看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身後,一群白髮老研究們也跟著走了出去。
出去的那一瞬間,院士們幾乎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有些許畏懼,雖然他們被簡單告知了事實真相,但是對蟲族的恐懼依舊沒有消失。
的確正如那個士兵說得那樣,天空上密密麻麻全是蟲族,不過巨大的撞擊聲已經沒有了。因為他們放眼望去,原本應該是廢墟的地方,已經完完全全變了模樣。
那些龐大的怪物生生砸了個凹陷下去的半橢圓形訓練場來,極為廣闊,而且表面非常平整,雖然看著沒有特別精緻,但是就質量而言,的確能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訓練場。
周九鴉操控著萬將站在訓練場中央,他抬頭,看見了被一群老學究包圍在中間的江瓷,這熟悉的畫面,似乎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江瓷十二歲就進入了首都科學院附屬少年班,並展現出了無與倫比的天賦。當時江燼生死了,而江瓷的出現和天賦,讓科學院的那群老頭簡直恨不得把他當個寶貝。
只是十三歲之後,江瓷忽然決心退出少年班,備考軍校,誰也勸不動。甚至後來皇帝都被院士們抱團騷擾好幾個月。
裴長雲頭疼極了,只讓周九鴉去擋。
軍團長大人基本上大半輩子都活在命令裡,遵循元帥和皇帝的命令,給軍官下達命令。當然也不太會跟一群老學究打交道,於是只能說,
[江瓷已經在備考軍校了,我讓他吃些苦,發現不合適,就會回來了。]
說到這,周九鴉又覺得江瓷萬一真考上了不好交代,於是又補了一句,
[退一萬步講,他要是真考上了,江瓷那個性格你們也知道,一個omega在alpha群裡面呆不久的,他總會回來……]
但是沒想到這句話還沒說完,就瞬間激起群憤,
[吃什麼苦!!!一個未成年的omega為什麼要吃苦?!!]
[你知道一個好苗子多珍貴嗎?江瓷的天賦不亞於他父親!!!]
[周九鴉你這麼做就是毀了他!!!]
說到這還不是結束,在軍部叱吒風雲的軍團長當時完完全全陷入了被批鬥的包圍圈,一群老頭圍著他罵,罵得狗血淋頭,
[而且什麼叫做江瓷那個性格?我們小江哪裡不好了???]
他們所有人都覺得江瓷的性格已經夠好了,就只是不愛說話而已,內向了一點點而已。這對於天才來說,簡直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哪個天才沒有些怪脾氣?]
他們這一堆人,都是怪脾氣。
這才是正常的!!!
周九鴉:……
周九鴉瘋了。
他生平頭一次遇到打也不能打,說也說不過的。
於是後來,軍團長大人乾脆就躲著。躲到江瓷成功考入軍校,躲到那個孩子開始在各大軍校比賽和機甲聯賽中嶄露頭角,躲到江瓷逐漸從人們口中那個科學院少年班的天才,蛻變到帝國第一軍團唯一一位omega少將。
等到了那個時候,周九鴉就不躲了。
因為已經沒有人覺得,江瓷做不到了。
沒有人知道,江瓷在被授予少將軍銜的那天,無數人爭議歡呼的時候,有一群老頭在首都科學院捶胸頓足,痛哭流涕。
這時,就在所有人愣住的時候,只見那訓練場的中央,萬將悍然而立,旁邊是一頭幾乎等身高的巨大蟲族怪物。
此刻不論是第一軍團的士兵,還是中央神殿頂層的老頭子們,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訓練場中央。
江瓷看見了奧薩頭上的霍閒風,他心裡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這傢伙,不會又亂說什麼騷話吧?
思及至此,江瓷趕緊撥通了霍閒風那般的通訊,因為沒了小X,他給了對方一個通訊器。所以現在,少將大人幾乎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撥通了對方的通訊號,然後壓低聲音問,
「霍閒風你到底又搞什麼?!」
後者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將通訊器連接到了中央神殿的廣播。他對著江瓷招招手,然後說,
「阿瓷,休息時間到了,帶上白澤,下來玩兒啊——」
下一秒,廣播忠誠地轉達了這句話。
「下來玩兒啊——」
「來玩兒啊——」
「玩兒啊——」
「兒啊……」
江瓷:「……」
周九鴉:「……」
聽見霍閒風喊話內容的這一刻,站在地面上的軍團長,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
——天大的傻子!!!
他推掉了那麼多加急軍務,被霍閒風一激,腦子發熱地沖衝跑到這兒來……玩兒?
玩兒???
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見了!!!
周九鴉頭上青筋突突突亂跳,連忙給自己順了口氣,免得被氣死。
在無數道灼熱的目光下,少將大人面無表情,如同一尊安靜而美麗的雕像。雖然看上去他還很冷靜且平靜,實際上江瓷渾身上下的所有細胞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尷尬。
他發現了,對方喊他阿瓷的時候,要麼是當著很多長輩的面,要麼就是那種親熱的時候。
霍閒風這傢伙簡直就是一天不搞點事情,他就不爽!而且每次都得是這麼大動靜的!!!
但是偏偏,誰也治不了他!
江瓷默默看著下面張揚又自信的少年,終於忍不住別過頭,默默摀住臉,
怎麼說呢,他現在有一種——
男朋友站在自家樓下大喊「我們出去約會吧」的即視感。
第97章 吃飽了撐的
當初周九鴉得知要入侵幻神教的軍工廠的時候,詢問過裴長雲,於是皇帝陛下直接一個通訊打到首都科學院,說他們要去教會的核心科技城市打劫,有沒有要一起的,但是名額有限。
當時幾百個老頭搶破了頭,最後就只選了十二個人來。
雖然路上就有專人已經交代科普過這次是跟蟲族合作,但是大部分人都沒有真切的認知。所以,這一刻震驚到失語,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為這一幕的畫面著實有些驚悚了。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異族怪物幾乎籠罩了目光所及的整片天空,如果不是確認這一切就是實實在在的現實,甚至都會讓人以為在看一部以科幻和怪獸主打的星球災難片。
而下面,那個站在怪物頭頂上的少年,正親暱地喊江瓷下去玩兒。
於是這驚悚的畫面中,又帶了一抹怪異的滑稽。
所有人都驚呆了。
玩兒?
有沒有搞錯???
你他媽召集了這麼大一支蟲族軍隊,就是為了砸平一塊地方出來玩兒???
這大概是人類永遠也無法理解的事情。
這時候,第一軍團的匿名論壇裡面,關於江瓷少將被蟲族標記的帖子剛爆,緊接著就有個「論蟲族奇葩的求偶方式」貼飄了上來。
這時候,少將大人的拳頭捏了又捏,這時候他真的很想大聲喊回去一句「霍閒風你他媽又在搞什麼」。
但是眾目睽睽之下,江瓷覺得自己還是閉嘴比較好。
因為現在他已經有經驗了。
江瓷發現只要霍閒風開口說第一句,絕對不能跟對方繼續接下去,尤其是反駁的話,因為這種行為就是給他遞話梯子,那傢伙絕對立刻蹭蹭蹭地往上竄。最後造成的效果絕對比第一句更可怕。
所以降低風險的最好措施,就是從一開始就順著他。
江瓷揉了揉眉心,感到頭疼。但是幾秒後,他還是回頭看向一堆震驚到呆滯的老頭們,
「打擾到各位老師了。」
少將大人語氣抱歉,
「我現在去處理一下。」
「唔好……好……」
一群老頭已經懵了,但其中一個回過神,下意識想要拉住江瓷,
「等等,你……」
他想說,你一個omega要怎麼處理。
畢竟,在這些人的眼中,即便江瓷如今穿著軍裝制服,又有著少將軍銜,但是他依然是個omega。
這個時代,人們對性別的刻板印象非常地根深蒂固,因為性別和基因基本就決定了這個人一輩子所能夠處於的社會階層。如今人類各行各業的精英階層大部分都是alpha,少數是beta。就像科學院所有的院士,百分之九十九都是alpha。
至於omega,他們絕大多數都是被保護著的,就像是櫥窗裡被保護起來的漂亮工藝品。
但江瓷沒等他說完,直接單手在牆邊一撐,整個人就瞬間翻身而下,姿勢非常地利落而帥氣,猶如一線飛揚的銀光。
中央神殿修復的上部分足足有五六十米高,而又建立在超出地面百米高的廢墟之上,因此江瓷這一跳,如果落下去,簡直有接近兩百米的距離。
「!!!」
他們震驚上前,往下望去。
「江瓷——!」
只是還沒等他們看清楚,一道銀光就從身後倏然射出,從他們中間「唰——」地穿過,直直追隨著江瓷而去。
下一秒,刺目的雪光劃破長空,颶風驟然而起。漫天金屬零件瞬間變形組合,一隻大手從光團中悍然伸出,緊接著,一台龐大的銀色巨人出現在半空。
幾秒後,白澤轟然落地,如同一道雪色的驚天落雷。
「——什麼事?」
江瓷看見萬將也在,語氣稍稍有些凝重,以為是什麼要事。畢竟,霍閒風總是喜歡把什麼事情說得吊兒郎當,但如果周九鴉也在的話,估計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但這次少將大人恰恰猜錯了。
其實機甲除了電子眼可以稍微有些變化之外,臉部是沒有什麼變化的,也就是它們不能做出什麼表情,但大概是機甲跟隨主人久了,也就會沾染一些主人的氣質。萬將看上去,總是要比白澤威嚴一些的。
只是這時候,威嚴的萬將默默別過臉,沒說話。
周九鴉也很難說出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難道他要說「你家這個alpha罵我的格鬥術和機甲操控術教得爛,拖著我來當你的陪練」嗎?
軍團長說不出口,但是剛才都答應了,他現在人也都頂到這兒了,在加上,霍閒風連場子都給砸出來了,眾目睽睽之下,周九鴉也不好離開。
於是軍團長大人雙手環胸,冷哼一聲,
「——你問他。」
霍閒風這時候正盤腿坐在自家蟲蟲的腦袋上,被無數道灼熱的目光注視著,他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或者說,他天生就習慣於站在所有目光的聚焦點上。
「唔,剛才不是說了嗎,來玩兒啊。」
少年單手支撐著側臉,懶洋洋道,
「江瓷你都在那破屋子裡蹲了一下午了,出來放鬆放鬆唄~」
霍閒風簡直快無聊死了。
禁淵拿去分離小X了,皇帝陛下忙著處理首都星的政治變動,江瓷跟一群老頭子們蹲在一起。於是,霍閒風完完全全沒事兒干,他今下午百無聊賴,先數了數自己家的蟲蟲,又去看了看結繭安度蛻變期的幼蟲,再啃了一下午的金屬,最後終於受不了了——
「而且我剛好現在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干,所以出來帶著你們找找樂子。」
周九鴉:「……」
江瓷:「……」
萬將涼涼瞥了白澤一眼,現在他們都屬於和機甲連接共感的狀態,因此很大程度上,機甲的動作就代表本人。
於是江瓷瞬間明白了自家小叔叔這道涼涼的眼神代表的意思:
看看!看看!
這就是你找的alpha!!!
「……」
少將大人的拳頭攥了又攥,他真的很想現在就衝出去給這傢伙一拳,然後狠狠抓著他的領子拚命搖晃,並狠狠罵上一句——
霍閒風你自己聽聽,你他媽到底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江瓷真的不理解為什麼霍閒風的嘴巴可以說出這麼奇奇怪怪的東西,明明他的地位也相當於皇帝陛下,但是霍閒風完全不像裴長雲那樣威嚴自持,而是截然相反。
少將大人額頭上的青筋直突突,而且最重要的是——
「霍閒風,那不是破屋子!」
那是他的老師們花費了好久才勉強修復好的。
「難道它不破嗎……算了,你覺得不破就不破吧。」
霍閒風起身,隨口回了一句,但他的重點不是這個,而是下一句話,
「江瓷你那個弄開一下,我進來。」
「……???」
其實有一瞬間少將大人想歪了,但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意識到對方是在說白澤的駕駛艙,而不是別的。
江瓷用力閉了閉眼,把腦子裡奇奇怪怪的東西刪掉。
「……幹嘛?」
雖然這麼問,但他還是打開了白澤胸前的登陸口。少年隨意一跳,單手抓住登陸口的艙門,然後動作利索地翻進去。
「——教你打叔叔。」
江瓷:「……」
快閉嘴吧霍閒風!
真的,還好他關艙門關得快,沒讓他小叔叔聽見。
但白澤聽見了,它跟萬將的關係還不錯,於是給萬將發了個消息,讓老兄弟有點心理準備。
萬將:……認真的嗎?
說實話,雖然萬將因為霍閒風吃機甲核心的事情而驚懼過,但是它並不覺得對方駕駛機甲的技術能像白澤描述得那樣可怕。
畢竟,從性能上來講,萬將的攻擊力是要比白澤更強的。
霍閒風走進白澤的駕駛艙,打開雙方的私人通訊,
「喲,準備好了嗎,軍團長?」
「……」
萬將沒有說話,而是拉開一段大約三十米左右的距離。
——這是正式的機甲格鬥賽裡面的比試距離規定。
江瓷看一眼就懂了,他神色微凝,但還是抽出了銀色的長槍,做好戰鬥準備。
「你讓我來,就是跟他打一場?」
「當然不是。」
霍閒風懶洋洋地坐在副駕上,歪頭詫異看他一眼,
「都說了是我教你怎麼把他按著打啊。」
江瓷:「……」
嘩!
巨大的黑色機甲巨人單手抽出了後背的重劍。
趕緊的吧!
周九鴉現在越發覺得他當初被霍閒風激過來就是一場錯誤。
下一秒——
雙方是同時行動的,但萬將還是搶佔了先機,那把巨劍看似笨重,卻竟是快得出乎意料,眨眼功夫就劈到了眼前!
那一刻,江瓷瞬間閃身避開,雙手橫槍一擋。
「鏘——!」
一聲劇烈金屬碰撞炸裂聲響起,整個大地都為之一震。
江瓷對這樣的攻擊非常熟悉,畢竟他的戰鬥意識和戰鬥風格都是周九鴉手把手教的。一開始軍團長大人只想讓小孩知難而退,不過後面發現江瓷確實有這方面的天分,且願意吃苦過後,就認認真真教了。
那是他們為數不多的,算是相處和諧融洽的時間。
只不過現在可不是回憶往昔的時候,江瓷迅速進入了戰鬥狀態,他太熟悉周九鴉了,因此知道不能跟對方硬碰硬,因為白澤從力度上根本比不過萬將。於是江瓷立刻擰轉手腕,將巨劍彈開。
雙方鋒刃相擦時電光飛濺,摩擦碰撞間,無數火花閃得人睜不開眼!
但比起江瓷瞭解周九鴉,後者作為教導者才是更瞭解的那一方。於是銀槍僅僅只是將巨劍挑開一瞬,後者就像是預判了他的動作,迅速追了上來。
就在那一刻周九鴉重重將劍身拍向白澤胸口,大劍裹挾著無數鋒利的颶風呼嘯而至——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響!
白澤迅速展開能量罩,擋了一劍,迴旋的槍鋒險險擦過萬將的眼前!
緊接著兩人瞬間對了數十招,只是看似激烈,但大部分對招都是周九鴉壓著江瓷打,雙方激烈碰撞,金屬槍劍激發出暴雨般的巨響!
轟——!
白澤瞬間被摜飛出去。
周九鴉微微瞇起眼,他有些不理解,畢竟霍閒風剛才信誓旦旦說要教學,結果目前來看,並沒有什麼變化。
但是就在白澤滯空的這一瞬間,駕駛艙內的少年閉上了眼睛。
龐大的精神力瞬間灌入。
「救……!!!」
萬將聽見了白澤的尖叫。
它愣了一瞬,但就在這時,原本該跟隨著白澤被飛出去的銀槍竟然瞬間逼近眼前,這一招簡直出其不意,來不及躲了,周九鴉立刻操控著重劍格擋。
轟——!!!
但是那槍鋒來的角度簡直太刁鑽了,而格擋的動作又極為倉促,於是萬將只擋了一下,就立刻後撤。
砰!!!
長槍死死扎進地面。
純粹的物理力量竟然在這一刻產生了爆炸般的即視感。
萬將狼狽地退後幾步,周九鴉神色一凝,竟發現半空中找不到白澤的身形,就在這時,熟悉的聲音竟然是從上空傳來——
「看好了江瓷,打這種笨笨大傢伙,得聰明一點。」
周九鴉:「……」
白澤一個漂亮的飛躍空翻,竟然直接放棄了長槍,而是從上方一把掐住了萬將的後頸,然後——
霍閒風直接摁頭,把萬將「轟——」地砸進了地面!
第98章 交往對像
這一下著實是太猝不及防了!
因為與機甲共感,萬將的頭被砸進地面的瞬間,周九鴉當時就感覺腦子「嗡——」地一下,視野頓時一片黑暗。
整個訓練場的地面,原本剛才已經被蟲族努力夯實過好幾遍了。但在這一刻竟然還是直接被「轟——」地砸碎,煙塵四起,竟是生生發出了一陣爆炸才會有的轟響。
原本的地方塌陷下去一個深坑,蛛網般的裂紋密密麻麻,如同樹根般瞬間蔓延開來。
「……」
一時間,周圍人震驚當場,幾乎找不到半點聲音,直到通訊頻道裡面出現一道微弱而恍惚的聲音,
「騙……騙人的吧……」
「萬將被白澤……?」
在所有人眼中,自從霍朝元帥死去過後,帝國武力值的最強代表就是第一軍團的軍團長大人。畢竟周九鴉是從三百年前曙光軍團的前身,聯盟第七集 團軍裡面一步一步殺出來的。
從聯盟末期,地球傾覆,帝國新立,數百年的戰火與搏殺,最終才走到了這個位置。
周九鴉在軍中的威望和地位,是靠自己一刀一劍殺來的,哪怕是皇帝陛下裴長雲都很難動搖。而江瓷雖然天賦異稟,但他太年輕了,即便他能贏過大部分alpha軍官,但是在周九鴉面前還是顯得太過稚嫩。
萬將跟白澤同為雙s機甲,也都是在禁淵的主程序上衍生,但是還是有差距,前者是出自聯盟,後者是帝國新立之後建造的。而聯盟的工業體系中,大部分都有著幻神教的影子。
因此就性能和攻擊力而言,萬將是會比白澤高出那麼一點點。
所以,不論從那方面來說,萬將勝過白澤,是毫無懸念的事情。
——可現在他們看見了什麼?!
明明前面十分鐘還是萬將壓著白澤打,但是突然之間,甚至他們都沒有看清楚那銀色的龐然大物到底是怎麼動作的,只聽見一聲巨響之後,萬將就已經被白澤掐著後頸,摁頭死死砸進地面了。
「怎麼可能……」
「老子怕是在做夢……?」
「靠!剛才白澤的動作你們看清了嗎?早知道就錄像了!」
「……」
於此同時,江瓷坐在主駕駛座上,猛地睜眼,無意識發出了一聲驚喘。
「你——!」
他看清眼前發生的事情,突然間空白的大腦默了幾秒,總算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霍閒風突然搶奪了他對白澤的控制權,然後摁頭把他小叔叔砸進地裡面了。其實江瓷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因為霍閒風當初操控禁淵的時候,江瓷就已經對他的強大有了一些具體的認知。
他只是不理解剛才霍閒風說的那句話——
[對付這種笨笨的大傢伙,得聰明一點。]
「……這就是你說的聰明?」
因為從最後的結果看來,霍閒風的戰鬥方式非常地簡單粗暴,雖然的確是把萬將干趴下了,但是跟聰明什麼的,似乎沾不了太大的邊。
聞言,霍閒風輕輕「嘖」了一聲,
「少將閣下,這種事情,享受過程才重要,不能光看結果啊。」
剛才他那麼帥氣的一套連招,怎麼這omega就只單單看個最後的摁頭啊。
其實最開始霍閒風摁頭按下萬將的時候,並不完全就只是單純的暴力碾壓,裡面有很多細節的東西。
比如白澤當時被萬將打飛時,怎麼迅速在空中穩住,怎麼抓住發動攻擊的間隙,怎麼調整銀槍擲出的角度對敵方造成壓力,逼得萬將將注意力完全落在銀槍上。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從滯空的狀態到反攻逼近等等一系列,裡面都是有很多細節且精髓的東西的。
至於結果把對方摁頭砸下,純粹只是霍閒風還沒控制好,用出了自己的打法。甚至都能算做一個小小的教學失誤,但是偏偏,所有人就只看到了最後那一下。
但就在這時,霍閒風還沒來得及解釋,他忽然察覺到手下的萬將似乎有了什麼異動。
實際上,萬將被砸進地面的這個姿勢僅僅只維持了幾秒鐘,多年的戰鬥經驗和本能讓周九鴉迅速回神。
周九鴉雖然心理方面不瞭解江瓷,也從未真正理解過小孩柔軟敏感的內心。但是他對江瓷的作戰方式和作戰風格就可以說是瞭如指掌。於是哪怕不用問,也不用再進行過多的試探。他也知道。
——看來白澤的駕駛員是換人了。
是霍閒風那傢伙!
不過,周九鴉倒也不懼,雖然霍朝元帥留下的那段投影字字句句都在說霍閒風的強大,周九鴉承認蟲族在肉體上天生就比人類強,可操控機甲?
他不太服。
軍團長眼神一沉,認真起來了。
如果剛才只是對小孩的指點的話,那麼現在他將把這場比試,當做真正的戰鬥。
於是下一秒,黑色的機甲巨人猛地單手一撐,以一種極度不可思議的方式旋轉空翻,瞬間脫離了白澤的單手壓制。
「好——!」
這時,圍觀的第一軍團齊齊爆發出一聲響亮驚歎。
「……咦?」
霍閒風微微訝異。
幾乎是萬將脫離桎梏的瞬間,巨大的重劍隨之悍然斜砍,呼啦一聲狂捲的颶風緊隨其後,可怕的質量疊加極快的速度,瞬間拉滿了一個極致的動能數字,
「砰——!」
甚至發出了一聲亮響的音爆!
霍閒風眼神一沉。
白澤不是禁淵,像禁淵之前那樣硬擋貪狼肯定是不行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此刻作為武器的銀槍又在萬將的身後,根本沒有辦法去拿回。
不過這種危急時刻,霍閒風還有心情懷念了一下笨蛋朋友。
霍朝那傢伙雖然看起來憨憨的,但是選人的目光倒是真的不錯,一個裴長雲,一個江燼生就算了,現在選出來當劍用的周九鴉,實力也不容小覷。
霍閒風有點興奮起來了。
蟲族的血液和基因裡面,天生就寫滿了好戰和瘋狂,就連求偶方式也都是先彼此打一架,把對方往死裡干。
——這也是霍閒風怎麼都閒不住的原因。
他總要搞點大事情出來。
「霍……!」
江瓷以為對方會躲,因為這是目前唯一一種能夠盡可能減少最多傷害的方式,但是周九鴉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沒辦法把「霍閒風」這三個字完完全全喊出來。
僅僅只是做出了一個口型的時候,那把黑色的巨劍就已經逼近眼前。
這一擊驚天動地,銳不可當——
但令所有人震驚的是,霍閒風竟然就真的不擋了。他甚至不退反進,五指成爪,圓頓的指尖瞬間變形,旋轉生出尖利如貓科動物一樣的利爪,整個人就像一把長戟,直衝衝刺向萬將的心臟。
這一刻,白澤的精神腔內,他們兩人的精神力交融在一起。
江瓷甚至有一種自己的身體都被操控的感覺,這種狀態非常非常難以形容,有點類似於和機甲的共感,但是又不一樣,因為他是被共感的那一個,明明全身都發軟無力,但此刻卻能夠感受到霍閒風在操控白澤時的每一個動作。
以及,蟲族天生對周圍一切的敏銳感知力。
完全不同於人類需要靠視覺和聽覺結合去觸碰世界,而是一種微妙的,類似於雷達超聲波一樣的感官,能夠細微地察覺到周圍一切正在發生的事情。
但是此刻,雙方都在攻擊,可很明顯萬將的攻擊是先發,在白澤夠到萬將之前,那把重劍就會削斷他脆弱的脖子。這在旁觀者看來,就是個無頭無腦,只餘蠻勇的莽夫。
——這大概是世上最驚險又刺激的一幕交鋒了。
因為就在勝負彷彿就要既定的瞬間,白澤的手忽然變換了方向,一把死死掐住萬將握劍柄的手腕。
同一時刻,刀鋒抵達白澤的咽喉。
千鈞一髮之間,白澤變形的指刺切斷了萬將手腕的機械神經,但既便如此,這點細小的動作也無濟於事,因為重劍擁有的可怕動能,現在沒有任何辦法能使之停下。
但是因為白澤突然一擰,重劍的攻擊角度出現了一絲的偏差。從橫斜的三十度角,變成斜向下的六十度,鋒利的刀刃刮下了白澤脖間的一大片銀色塗層,甚至挖出了一道極為深刻的半弧形凹陷。
——就好像是刮骨刀生生挖下了一大塊血肉。
但是這對於連頭整個砍掉的結果,已經算是輕得不能再輕的傷了。
就在這時,白澤的身子順勢一低,單手撐地,完完全全複製了剛才萬將掙脫桎梏的那一下旋轉空翻,竟然擦著重劍的鋒刃,真躲了過去。
「??????」
周九鴉瞳孔地震。
那一下他當初可是練了好幾個月!!!!
一秒就被學走了???
但是這時候根本沒有時間震驚了,因為白澤躲過去了還沒完,他的手還死死攥著萬將的腕骨,於是緊接著,順勢接著黑色機甲剛才用於攻擊的那一股巨力,借力打力,瞬間將對方猛地摜飛數百米遠。
砰!砰!砰——!!!
過快的速度和突然的襲擊,讓萬將整個身子在半空中根本無法保持一個穩定的姿勢,它瘋狂旋轉,飛出,然後再地面接連撞擊。
這一刻,這台帝國最強的雙S機甲好像變成了頑童手裡的扁扁石子,在水面上砰砰砰地打出了接連十幾個水漂。
接連撞擊濺起巨大塵霧和石子碎塊,拉出一串接連不斷的轟響,簡直就像是一連串的爆炸。
「……」
江瓷站在第一視角看完了全程,整個人都震驚了。
這一下掀起的巨大氣流,把站在中央神殿外側走廊邊圍觀的老頭們腦袋上的白頭髮吹起來,像一朵朵呆滯的蒲公英。
第一軍團的人也呆滯現場。
「臥槽——!」
圍觀群眾人都傻了!
他們甚至都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
「剛才那是什麼東西???怎麼萬將剛才看著就要贏了,突然就被扔出去了???」
「好眼熟好眼熟,可是沒看清啊啊啊啊啊!!!」
「白澤……白澤的駕駛員是換人了嗎?」
「應該是換了,這個戰鬥風格,不像是江瓷少將……」
「……」
第一軍團的公共通訊頻道爆了,他們甚至都不在乎周九鴉也能聽見。
但是戰鬥過程中,機甲的駕駛員換人???
怎麼可能啊。
這根本就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
因為A級以上的機甲,就不再是手動操控,而是通過神經鏈使駕駛員的精神力連入機甲的精神腔內,進入共感狀態,使得駕駛員對機甲的操控指令能夠跟人腦操控自己的肢體一樣自如迅速。
當然這個對駕駛員的精神力閾值要求非常高,同時因為每個人的精神力不同,因此,駕駛員和機甲是一對一精準匹配的。哪怕有人因為更高的精神力閾值可以操控非親屬機甲,但是也很難達到共感狀態。
因為雙方是不匹配的,所以需要耗費很長時間才能夠鏈接成功。
因此,在激烈的戰鬥中突然更換駕駛員,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這是常識。
但是現在,這份所有人都默認甚至篤定的常識,被打破了。
因為在第一軍團內部訓練場,周九鴉只要不忙的時候,就會指點一些軍官關於戰鬥方面的事情。對像不僅僅是江瓷,還有很多很多其他的有天賦的人。
但是大家都更喜歡看周九鴉和江瓷訓練,因為那是兩台雙S機甲的格鬥訓練,以及,江瓷是omega,哪怕少將大人凶巴巴的,但是他是個omega啊!
Alpha天生有著繁殖的本能,他們基因裡就決定了他們會對omega感興趣,越是基因優秀的,他們就越是會被吸引,只是江瓷平時太凶了,不敢明面上靠近罷了。
所以,他們並不是沒見過萬將和白澤的戰鬥,相反,他們看得很多。
於是在短短十幾分鐘的交手中,從白澤擲出銀槍的那一瞬,很多人就明顯感覺到,白澤的駕駛員換了!
但現在那裡面就只有江瓷,和那位蟲族的王。
能換誰?
——不言而喻。
周九鴉同樣也不知道霍閒風是怎麼做的,竟然能夠在激烈戰鬥的間隙,瞬間就取代江瓷掌控白澤,甚至似乎比原主人與機甲的連接還要緊密,但是現在已經不是再追究這些事情的時候了。
萬將在飛出一百多米之後,終於找到機會把巨劍插入地面,穩住了姿態。劍身在地面拉出了一道長達幾十米的巨型豁口,最後才勉勉強強讓萬將穩住身子。
周九鴉心中的震驚還沒有平復,因為剛才霍閒風給他那種碾壓性簡直難以言喻,畢竟哪怕周九鴉以前也輸過,但從沒有遇見對手一秒學了自己的招式,然後瞬間把自己打飛的。
這種恐怖的學習能力簡直……
「——終於見識到這傢伙的可怕了吧。」
這時候,禁淵的聲音出現在了萬將的駕駛艙,它的語氣有些唏噓,又有些感歎。
周九鴉一愣:「禁淵,你不是在……?」
「沒事,分離一個育兒系統沒什麼難的,就是不太方便,得一直呆在那兒傳數據。」
禁淵的語氣懶洋洋的,其實從某種程度上,禁淵的性格不太像主人霍朝,倒是像霍閒風。因為機甲的核心AI在初始化性格的時候,一般是按照主人的設定衍生。
所以萬將沉默而穩重的性格像極了周九鴉。
而有了咋咋呼呼的小X,江瓷原本將白澤的設定也調得非常成熟穩重,同時最初又有點像他父親那樣溫柔,在地球上的時候,白澤的性格就很穩定,像位成熟溫柔的兄長。
只是白澤遇見霍閒風之後,無數次崩潰,再加上小X各種奇奇怪怪的數據包不小心被同步到了白澤裡面,於是就導致白澤最近的性格非常地紊亂。
至於禁淵,大概是霍朝偶爾察覺到的,並期望中,霍閒風本該有的樣子。
但到底機甲還是機甲,不可能完全模仿,而且跟主人相處的過程中,也會逐步趨向主人的性格,於是曾經霸氣威武的禁淵遇見霍閒風本人之後,就變得像霍朝一樣慫了。
聽說霍閒風在外面搞事情的時候,禁淵就趕緊連線了神殿外面的監控,安靜吃瓜,後面看見王蟲出手,總算是憋不住了,得趕緊過來跟小兄弟萬將嘮兩句。
「總之你們還是小心點,雖然那傢伙不會下死手,但是總歸……算了,還好霍朝看不見這一幕,不然大概會哭。」
「霍朝元帥?」
周九鴉愣住。
……哭?
對不起,軍團長真的無法想像偶像哭的樣子。
「對。」
禁淵感歎著
「因為當初霍朝剛開始學機甲,就特別喜歡跑去求霍閒風教,但後者傲慢得不行,霍朝簡直要死乞白賴求上好幾天,最多才得到幾句點撥。而假如有十句話,一定七八句都是嘲諷。」
「但是看看!看看現在——!」
「果然omega的待遇就是不一樣,那傢伙專門給砸了個場子,把你拉著當陪練,還要主動手把手地教。嘖嘖嘖!」
周九鴉:「……」
雖然聽禁淵這麼說,霍閒風的確對江瓷很好,但是他一點都不開心不欣慰,甚至感到憋屈是怎麼回事?
與此同時,另一邊霍閒風也沒急著繼續發動攻擊,畢竟這一場比試的目的可不是打周九鴉,而是一場專門給老婆的教學演練,周九鴉就是個陪練的。
畢竟,現在的明城,要想找一台雙s機甲,而且實力還得不弱,並且極有教學意義的陪練對象,非軍團長莫屬。
最重要的,霍閒風能夠很明顯的感覺到,江瓷的戰鬥技巧和風格都是在模仿周九鴉,所以拿後者來當教具,能夠讓江瓷很快看清楚所有的缺陷,並迅速達到教學和提升的目的。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非常合適。
「江瓷,剛才那幾下,這次應該清楚了?」
「……」
其實最開始霍閒風按頭那下,是因為霍閒風的精神力突然侵入進來的時候,他的腦子瞬間空白,所以才錯過。
而後面當江瓷醒過神來,因為精神力的交融,他能夠很清楚,甚至不是以旁觀者的視角,而是以一種奇妙的共感狀態,去感受了整個戰鬥過程的所有細節。
這時候,江瓷才終於真切地認知到了霍閒風的目的。
雖然說著什麼「教你打叔叔」這麼吊兒郎當,又有點不靠譜的話,但裡面真實的意思是,霍閒風把他小叔叔拉過來當陪練,給他補課。
「看明白了,但如果換作是我,剛才那一下我只會想著開能量罩擋,我的思維沒有辦法像你那樣。」
江瓷知道自己和霍閒風的差距,在這種客觀問題上,江瓷不會彆扭地掩飾,而是非常坦然地承認了自己的局限。
「因為周九鴉的東西,不適合你。」
第一軍團的軍團長周九鴉,是在戰場上搏殺上百年,用生死和敵人的屍骨,積累起來的經驗和戰鬥風格。
帶著濃烈的,獨獨屬於alpha的凶悍和血腥感。
——霍閒風早就想說了。
「你打架看起來很猛,但那是周九鴉的風格,乍一看很凶,但實際上,你的底子不穩,你一直都在模仿他,就像是揠苗助長,一旦遇上同水平,甚至更強的敵人,就很容易被打崩。」
而且江瓷是個omega,他的戰鬥思維天生和alpha不一樣。
讓一個omega去學alpha的戰鬥方式,也虧得江瓷是S級的omega,天賦又極好,再加上雙S機甲白澤的加持。大部分敵人硬剛也能剛下來。
但是一旦遇上像萊茵斯特那種強者,甚至幻神教內那些幾百歲的老怪物,到了真正的生死之戰的時候,就不夠看了。
再加上周九鴉跟幻神教交手太多次,他的戰鬥風格早就被敵方熟悉了。這也是每次江瓷遇見幻神教的人,總是吃虧的原因。
「而且那傢伙是用劍的,還是重劍,你是槍,你們的武器使用邏輯從一開始就不一樣。」
當初在地球上,霍閒風頭一次見人把長槍當劍重重劈下來的,他簡直震驚。但白澤到底是雙S機甲,哪怕是隨便劈一下,普通的A級機甲也遭不住。
「……」
江瓷愣住。
他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
因為周九鴉在所有人眼中是最強者的代表,不論是作為他的侄子,還是作為軍隊裡面的後輩,對其產生仰望感以及想要模仿和學習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加上,江瓷在成長和學習過程中,按照周九鴉的方式,得到過很多次勝利,以至於他一直都堅信不疑。
但霍閒風其實也不是一開始就很強,也不是一開始什麼都會。
其實蟲族的戰鬥風格,一般都是粗暴直接,完完全全直截了當的暴力美學。他們在意的只有力量速度,不在乎招式和技巧,就像是猛獸的廝殺。
所以就有著魯莽,蠻勇,很容易被看穿針對的缺點。
最初年幼的時候,霍閒風操控霍朝的身體時,就是這樣的戰鬥風格,像是凶獸捕食一樣的戰鬥方式。
他認為蟲族的直接暴力,才是最好最強的。
但是當時,他被一個身體看似孱弱的人類,輕輕鬆鬆摁在地上打服了。
那是霍閒風第一次見識到人類的強大。
人類因為弱小的肉體,因此在漫長的進化和社會發展中,他們研究出了很多精妙的戰鬥技巧,而且幻神教請來教授霍朝的人,無一不是武術大師。
幼王傲慢,但他的眼光卻敏銳,同時也不會被自負沖昏了頭腦。
——畢竟當時他只是一個囚徒。
所以漫長的囚禁生活中,年幼的王終於冷靜下來,開始認真觀察學習人類的強大之處。
同時,他也一直在以另一種方式默默積攢自己的力量。霍閒風在努力學習著一切可以接觸到的知識,窺視並瞭解著這個令他厭惡和憎恨的人類社會,以此為日後的復仇打下基礎。
霍朝還在磕磕絆絆一遍一遍練習的時候,霍閒風就已經完全融會貫通了。
這樣可怕的學習能力,是讓霍朝都感到極度的驚心和悚然的。
這也是他後面為什麼總喜歡求教霍閒風的原因,甚至後來每次遇到並不是屬於戰鬥方面的難題,他也喜歡去問霍閒風的意見。
這大概是他們兩個最相似的地方,學習,變強,然後再繼續不斷地學習。
同時,在這個過程中,無形的友誼羈絆,也開始跨越了種族,仇恨,將他們緊緊連接在一起。
霍朝一直跌跌撞撞,磕磕絆絆地追逐著霍閒風的背影,而漫長的時間過去,後者也逐漸終於肯慢下來,回頭對他冷冷嘲諷一句,
[真是,笨死了。]
雖然說著這樣的話,但傲慢自負又對人類充滿著恨意的王,卻會對霍朝伸出手,
[看好了,只教你一次。]
霍朝不僅僅立刻巴巴去抓住好朋友的手,還要熱情地上前大力地抱住他,
[小風,都知道我笨了,能不能教兩次?]
[……滾!]
這時,霍閒風隨手將銀槍從地上抽出來,
「周九鴉的確在人類中很強,但是強,不代表是個好老師。」
好在,有霍朝這個小白鼠的試驗過後,霍閒風被迫對教學體系有了一點小小的研究。
這大概就像是學霸被纏著不斷問題,最後不知不覺,講得比老師還好的感覺。
「無論是用槍還是用劍,還是別的什麼武器,江瓷,你得先找對用它的邏輯,你得先想明白,它跟別的武器的不同之處在哪裡。」
霍閒風單手拿著槍,在身後挽了個旋花,動作隨意又帥氣。這個舉動落到對面萬將的眼中,是很明顯的繼續信號。
萬將起身,同時也將重劍從地面中拔出來。
但下一秒,白澤就瞬間逼近了眼前。
嗡——!
如果是江瓷,那麼這一擊會是從上至下的悍然一劈,但是換作霍閒風,他會虛晃一槍,然後在重劍做出應對的時候,立刻抓住對方發起攻擊或者格擋瞬間的那一下空隙。
突刺——!
因為重劍雖然攻擊力強,威力巨大,但是也會導致速度慢,一擊過後連接下一招的時,會有一瞬間的滯待。
這就是弱點。
「打架之前,先動腦子。」
霍閒風留了手,將力量控制在基本與周九鴉相當的水平。單純用戰鬥技巧取勝,而不是種族間天生壓制的力量。
這一槍的突刺簡直太刁鑽了,周九鴉哪怕經驗豐富,但躲開的時候依舊顯出了幾分狼狽。霍閒風動作迅猛,但是說話的語調倒是非常地穩,
「白澤的優點在於靈活性和機動性,所以速度上,一定是最快的,那就不要跟對方拚力氣。」
銀槍一擊未中,瞬間變換角度,挑開反擊的重劍,再次進攻。
「要想辦法用最少的力氣,撥開對方最凶悍的攻擊。這種時候,一般對方都會慌,慌了就繼續打,如果沒有,反而化解了,那就退一下。」
下一秒,周九鴉的動作好像就完美貼合了霍閒風的預判,萬將迅速調整了身形,扭轉手腕,迅速追上前,一劍將對方的銀槍死死砸進地面,動彈不得。
「武器沒了也沒關係,你想辦法把他的搞沒了就行。」
這時候白澤也沒有要強行抽出來,而是翻身一個側踢,重重襲向萬將的手腕,於是乾脆把重劍和銀槍一起,生生砸入地面
好了,這下誰都沒武器了。
霍閒風一邊揍著老婆的小叔叔,一邊認真跟老婆交代道:「總之,如果無法碾壓式地打敗,那麼就不要吃虧,想盡一切辦法,先佔便宜。」
周九鴉:「……」
江瓷頭一次遇見這麼奇怪的教學方式,也是頭一次見他看起來無比強大的小叔叔被打得憋屈萬分。
但是因為精神共感,他好像逐漸地能夠跟上霍閒風的動作,再加上,他一直模仿著周九鴉的戰鬥方式和風格,在現在這種對立的視角,江瓷非常清晰地看清楚了自己曾經的所有缺點。
半個小時的講解教學過後,霍閒風就放了手。
於是原本壓著萬將打的白澤,很快又陷入了劣勢。
圍觀的群眾頓時詫異了起來,
「咦?怎麼又感覺像是江瓷少將了?」
「又換人了???」
「什麼時候機甲駕駛員可以這麼換了?」
「……」
但這種劣勢跟最開始的不一樣,江瓷的攻擊方式開始慢慢有了變化,但是新的他還不適應,所以看起來比最開始被壓制得還要厲害。
但是每每當周九鴉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贏了的時候,對方就會出其不意地給他來一下。
砰——!
萬將猝不及防,被掀翻。
圍觀群眾爆發出一陣驚呼!
周九鴉額頭一跳,不必懷疑,這一定是霍閒風的手筆。
當然也就這一下,白澤的動作又恢復到了之前的不熟練和僵硬,於是萬將又佔上風,但總是在馬上就要贏了的時候,又又又被打翻。
周九鴉:「……」
這種事情來來回回循環往復。
直到圍觀群眾都看麻了,周九鴉也麻了。
直到最後太陽落山。
江瓷終於一槍戳到萬將的駕駛艙門的時候,這場奇奇怪怪的教學試煉宣告結束。
即便最後那一槍,被能量罩擋了下來,但也依舊算是巨大進步了。
周九鴉當場收了機甲走人。
他覺得自己這一下午簡直就是受到了心靈的重創,連當初他被霍朝摁在地上打的時候,都沒有這麼憋屈過。
霍閒風倒是玩兒得開心。
「怎麼樣?好玩兒不?」
江瓷:「……」
——好玩兒。
而且非常,爽。
但到底是當著全軍團把軍團長給打了,江瓷還是選擇了低調一些,他眼睛亮亮的,全是掩飾不住的興奮,但嘴上也就輕輕「嗯」了一下。
「去吃飯?」
「好。」
說起來江瓷確實有點餓了。
但是兩人剛出機甲,江瓷的餘光忽然掃到樓上那一排盯著他們看的蒲公英。
「……!!!」
江瓷這時候才突然想起來,他的老師們還在等著呢。
「不,等等!」
他抓住霍閒風的手腕,默了幾秒,然後說,
「你要不要,跟我去打個招呼?」
「……啊?」
於是幾分鐘後,霍閒風被一堆老頭圍觀了。
江燼生在逝世之前,曾經是科學院的院長,因此,繼承了父親天賦的江瓷,也從小就被所有人寄予厚望。江瓷雖然只在首都科學院的少年班呆過一年,但說是科學院的寶貝苗苗,並不為過。
後來他的成長也的確是按部就班地,走上了父親同樣的道路。如果沒有那場綁架案,江瓷現在大概也會是在科學院的研究所工作。
畢竟,十三歲就可以獨立改制A級機甲的確是屬於天才一類。這也是後來江瓷退出少年班轉而報考軍校,讓一群老頭子們捶胸頓足的重要原因。
「小……小江……?」
這是領頭的副院長鄭松林在說話,他雖然是在詢問江瓷,可眼神呆滯地望著眼前的霍閒風,半點都無法挪開,甚至素來嚴厲的聲音在這一刻聽起來有點飄,
「這……這位是……?」
由於一進入明城就立刻開始搜刮,院士們還沉浸在打劫以及再次見到江瓷,並發現對方竟沒有完全放棄軍工科研的激動和快樂中。
再加上,江瓷為了避免成為一個行走的alpha信息素源,特地換了衣服,還噴了信息素遮蓋劑,勉強遮掩住身上霍閒風的信息素。
所以一群老頭子還不曾得知,他們的寶貝苗苗,已經被蟲蛀了。
江瓷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但總得給老師們介紹一下,
「嗯,鄭老師,他叫霍閒風,是……是蟲族那邊的……最高指揮官。」
畢竟蟲族的王什麼的,聽起來也很裝逼且中二,於是江瓷又換了個差不多的詞彙。
霍閒風瞥了他一眼,雙手環胸,涼聲問,
「哦,我就是個指揮官?」
江瓷張了張口,實在沒辦法把「徹底標記我的alpha」這句話說出來,於是只能換了個委婉一點的,
「也……也是我正在交往的對象。」
「……」
一群老頭呆滯當場,連臉上的褶子都繃平了。
什……什麼???
蟲族?!!
所以剛剛是說寶貝苗苗被蟲蛀了的意思嗎???
——是這個意思嗎?!!!
第99章 吃醋
這一場教學訓練不僅僅震驚了整個第一軍團,同時也震驚中央神殿上的一群老蒲公英……哦不,是一群白髮蒼蒼的院士們。
其實院士們都知道江瓷的情況,但知道歸知道,只是當真正親眼見證當初那個連一個簡單的機械零件都拎不起來的omega小孩,現在竟然都可以開著雙S級機甲,跟帝國最強戰力的軍團長打得有來有回的時候。
他們才真真切切地認知到,江瓷到底經歷了怎樣巨大的成長和變化。所有人心裡酸澀又感概萬分的同時,也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雖然老頭們一生醉心於研究,雖然對機甲近戰搏鬥一竅不通,但萬將和白澤的駕駛員分別是誰還是知道的。白澤實力的時高時低,哪怕是外行人,也能輕易看出來。
——這是一場教學賽。
白澤的駕駛員,是兩個人。
只是教官有點奇怪,如果他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剛才那個站在蟲族大將頭上的奇怪少年。畢竟是所有人看著,那個人進入了白澤的駕駛艙。
雖然大家知道有高等蟲族的存在,但人類對蟲族的普遍印象還停留在體型龐大,面容恐怖且怪異的怪物。
而且,蟲族的戰鬥方式都是蠻力,撕撓,咬噬。
怎麼還有會開機甲的???
但是江瓷的主動介紹,給了所有院士一記實錘。
[他是蟲族那邊的最高指揮官。]
但最可怕地不是這個,而是下一句——
[也是我正在交往的對象。]
這個消息簡直不亞於一場晴天霹靂。
鄭副院長整個人都不好了,因為這麼多院士中,他是江瓷來少年班那一年手把手教的老師,對苗苗的感情最深,期望也最大。
「他……小江你……你們……」
鄭副院長甚至都震驚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也是在挑明的這一刻,他們才注意到了江瓷身上若有若無的alpha信息素。
原以為是因為在軍營的alpha堆裡面沾染上的,但是現在細細感知來,卻發現那是徹底標記才會有的。
只是,江瓷說出這個消息之後,他並沒有立刻得到老師們的祝福。
「哎呀……!」
雖然沒有誰具體表達什麼反對,但得知這個驚天消息,還是有人恨恨地拍了一下大腿。
江瓷是omega,其實成年後被alpha標記很正常。或者說,他直到現在才被alpha標記,才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omega在各個行業中很難出頭的重要原因,是他們未成年之前被養在溫室裡,而成年之後,每年兩到三次的發情期也會讓他們根本無法進行正常的工作。
在所有人的認知中,像omega這種柔弱到不能自理的性別人群,就像是攀緣在alpha身上的菟絲花,離了就不能活。
但江瓷沒有,他成年之後的九年,忍受了所有omega談之色變的痛苦,抵抗著omega的本能。其實這是讓很多院士都感到震驚和驕傲的,因為他們看到了江瓷能夠有望走得更遠的潛力。
——只要他願意回來。
這也是他們不顧危險,非要來明城的第二個原因。
但是現在,江瓷被徹底標記了,這意味著他和其他omega一樣,很可能以後就會泯然眾人。更別提,標記江瓷的,還不是普通的alpha,甚至都不是一個人類。
而是一個高等蟲族!
這代表著,他們甚至都不確認,對方是不是能夠像人類alpha那樣,對omega產生保護欲。甚至這份怪異和前所未有的結合,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霍閒風敏銳地察覺到了氣氛的低沉,雖然他並不在意這一群呆呆的古板老頭子,但是得在意老婆,所以還是打了個招呼。
少年自然招招手,
「喲,晚上好啊,各位老頭……」
砰!
少將大人面無表情立刻用手肘懟了他一下,於是後者立刻順勢改口,
「咳,老師們。」
「……」
一眾古板老學究們集體陷入沉默。
氣氛非常尷尬。
但幾秒後,鄭副院長終究歎了口氣,還是對霍閒風露出一種長輩看晚輩的慈祥笑容來,
「你好,小霍先生。」
這也就能看出副院長的涵養了,小霍代表親近,但又加了個先生,就代表尊重了。
後面的老頭們也很快收斂了臉上的一些情緒,其實他們也並不是反感霍閒風,只是對江瓷感到擔憂和惋惜。不過在鄭副院長開口後,所有人至少維持了表面的禮貌。
不過也就僅限於禮貌的打招呼了。
但這也讓江瓷稍稍鬆了一口氣,他其實有意識地想讓霍閒風融入自己的世界,但是現在看起來,這很難。
只不過,就在江瓷絞盡腦汁想著如何開啟下一個話題,好讓場面不那麼尷尬的時候,就聽見面前的鄭老師忽然開口問,
「小霍先生,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呢?」
「……」
這個問題太突然了,甚至突然到,就連霍閒風都愣了一下。
誒?
結……結婚???
江瓷震驚了,甚至全身上下的細胞都瞬間被震到了。
「不!不是!等等!」
江瓷立刻上前一步擋在霍閒風面前,攔住似乎還要問更進一步更詳細事情的老頭。
「等等!鄭……鄭老師您這太……太突然了……」
就連他小叔叔都沒有問過這種問題。
少將大人很少有這種在很多人面前慌亂到手足無措的時候,他一直都非常用心維持自己成熟冷靜,強大銳利的形象,所以現在這種狀態,其實是很少見的。
「我們才剛剛……而且現在局勢非常緊張危急,不是考慮這種事情的時候……」
比起慌亂的當事人,鄭副院長顯得非常穩,他似乎完全不覺得自己問了一個什麼讓人感到難以回答的問題。
因為一般,omega被徹底標記後,他就會跟alpha綁定,下一步就是馬上結婚,然後被alpha藏在家裡。
這也是所有老師們對江瓷是個omega,最最擔心的事情。
這時候,鄭副院長跟江瓷確認道,
「所以是短時間內,不會結婚的,對嗎?」
江瓷愣了一下:「……是。」
給出確認答案的時候,江瓷其實是想要回頭看霍閒風一眼的,但是他忽然沒有那個勇氣。因為即便江瓷能夠篤定地確認他們雙方對彼此的感情,但是同樣,他們之間也有太多的阻礙因素。
現在緊張的局勢,幻神教的陰謀,首都星的困境,還有人類與蟲族尚未解開的血仇,都是阻礙因素。
所以短時間內,是不會的。
所以這個確認的答案,也是顯而易見的,
「那——」
白髮蒼蒼的老者按住江瓷的肩膀,嶙峋蒼老的指骨讓江瓷感到了一種難以承受的力度,
「回來吧,小江。」
這些年來,他們雖然痛心於江燼生的血脈走錯了道路,但是到底還是默默關注著江瓷的。比如小孩跳級考入軍校,在一群alpha裡面摸爬滾打,參加各種軍事聯賽,最終成功進入第一軍團並靠著七年積攢起來的軍功,被授予少將軍銜。
這些事情,他們都知道。
「我們都知道你不容易,你也很厲害,你已經證明了omega是可以在軍隊裡有所成就的。」
一個omega要做到這些有多難,簡直就是無法想像的事情。他們也為之驕傲,為江瓷的努力,為他的堅韌,為他的成就而驕傲。
但既便如此,包括鄭副院長的所有院士在內,依舊認為江瓷走錯了路。
這根寶貝苗苗,從開始報考軍校的那一刻起,在所有人的眼中,就已經算是長歪了。
因為他們所有人都覺得江瓷一定會繼承江燼生的衣缽。哪怕他是一個omega,但是江燼生所帶來的光環,和江瓷本身的天賦,足以彌補掉性別的劣勢。
「江瓷,我們都承認,你的確是一個優秀的軍人,但是以你的潛力,只是一個軍人的話,就太可惜了。」
這一刻,所有蒼老而希冀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江瓷的身上,就像一道道絲線,一圈又一圈地纏繞包裹了他。
「剛才禁淵的修復,神殿的修復,核心主腦的破譯,你甚至比我們這些老傢伙有著跟敏銳的嗅覺,所以我可以斷定,你這麼多年,並沒有放棄,也沒有停滯不前,你依舊是在學習和進步的。」
「第一軍團可以有很多個少將,甚至帝國有那麼多強悍的alpha軍人,都可以彌補替代你現如今的位置。你不該在這裡,而是應該在研究所,成為推動帝國科技進步的主要力量。」
培養一個優秀的軍人,的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但如果要想再找一個有潛力超越江燼生的好苗子,那簡直就是難於登天。
「……」
江瓷驀地被定住。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直到另一隻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那個,不好意思,打斷一下。」
霍閒風聽出來了,雖然對方表面字字句句都是在肯定江瓷,但實際上,那個人的每一句話,都是完完全全的否定。
否定江瓷這麼多年為之付出的努力,並強行逼迫他選擇和父親一樣的道路。
少年唇角微勾,稍微一用力,就單手把老婆撈了回來。他的手臂環在江瓷的肩膀上,把人鬆鬆圈在懷裡。
「鄭……老師是吧,我想請問一下,誰告訴你說,第一軍團的任意一個alpha軍官都可以代替他?」
「……」
江瓷忽然愣住,他抬頭,看見少年熟悉的側臉,後者還是那副什麼都不在意的模樣,但忽然,好像在發光。
少將大人忽然怔住。
這樣類似的話,還有一個人對他說過。
——賀准。
其實,江瓷也不是一直都很堅定的。
曾經每每遍體鱗傷躺在修復艙裡面的時候,他曾經也迷茫過,甚至後悔過。
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這一切的努力,一切的痛苦,真的可以通往他想要的未來嗎?
江瓷知道他的老師們說得對,也知道小叔叔周九鴉說的也對,他是一個omega,哪怕是S級,哪怕他可以勝過某些alpha,但是基因決定他哪怕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超過周九鴉的。
性別等級基本決定了人生。
在這個ABO的世界,這就是一條幾乎不會被改變的定律。
但是,就要這樣放棄嗎?
江瓷其實動搖過。
所以後來的時候,江瓷經常羨慕賀准,羨慕他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羨慕他可以在自己喜歡的專業領域步步攀升,閃閃發光。
但江瓷並不嫉妒,相反,他為賀准的成就而感到祝福和驕傲。
因為那段灰暗的時光裡,只有賀准一直陪著他。
青年坐在修復艙的旁邊,正認真地調試著修復液的各種藥劑比例,同時監控著江瓷的身體數據。
賀准認真而溫柔的側臉,讓江瓷恍惚間,在他身上看到了父親的影子。所以那一刻開始,終於對曾經最最厭惡的對象,展露出了最柔軟脆弱的一面。
[賀准,你也覺得我做不到嗎?]
[你也覺得……我選錯了路嗎?]
當時的賀准微微一怔,他的手貼在玻璃上輕輕撫摸著,隔著那樣冰冷的艙壁,卻讓江瓷感受到了一種並不可能被感受到的溫暖。
[我從來都不覺得你選錯了,阿瓷。]
他垂下眸,溫柔的神色像極了安慰弟弟的兄長,
[只是,我不想讓你因為一時的陰影,因為一時過不去的坎,就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
賀准知道江瓷突然的轉變,是源於自己為了他可能遭受的傷害,也有江瓷自己被傷害的陰影,但是賀准從來沒有挑明這一點,也不曾阻止過江瓷看似幼稚叛逆的舉動。
[變得強大,是一件非常,非常好的事情。不論是武力的強大,還是心智的強大,都是非常好的事情。]
[阿瓷,你如果能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甚至是保護很多很多人的能力的話,會讓我感到非常地安心和驕傲。]
那天晚上,賀准清潤的嗓音在安寧的夜色中,格外有力量。讓江瓷感覺對方就好像是黑暗中,一座溫暖而堅定的燈塔。
[阿瓷,其實你很幸運,你繼承了江叔叔在科研上的極致天分,也有著軍團長在戰鬥方面的卓越潛力,所以你有比別人更多的選擇。]
[所以,不論這份能力,表現為超越時代的科技也好,無可匹敵的強大戰力也好,這都是屬於你自己的強大,是你自己努力爭取才能夠得到的東西,沒有人可以幫你。]
[江叔叔和軍團長的確是保護你的大傘,可既然站在傘下,就是會被淹沒在他們的陰影裡。所以,如果你想要走出他們的陰影,就不能永遠站在他們的庇護中。]
[阿瓷,你的人生,該由你自己來選擇。]
[你想要成為怎樣的人,也只能由你自己來決定。]
久遠的回憶驀地如同繁花般拂過,又席捲著消失。
而這一刻,江瓷的眼中,只倒映出了霍閒風的側臉。
「白澤是雙S機甲,我記得當初選擇主人的時候,應該是在全帝國開展了一場軍事聯賽,最後好像,是江瓷打敗了所有競爭者,也只有他達到了其匹配的精神力閾值吧?」
霍閒風語氣並不咄咄逼人,反而就像是日常聊天一樣輕鬆,他懶洋洋地倚在少將大人的肩膀上,一副長輩最不喜歡的站姿,
「或者您老獨具慧眼,還看出了還有那個被埋沒的天才alpha人物?」
「你……!」
有人臉上出現怒色,但很快被旁邊的人拉住了。
鄭副院長嘴唇顫動,但還是要堅持自己的看法,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比起做軍人,江瓷他更適合做科研,而且國家的科研實力比軍事實力更……」
「——那是你的想法。」
霍閒風直接打斷,
「而你的想法,不應該干涉別人的人生。」
不應該干涉別人的人生……
這句話的意思是,在霍閒風看來,沒有人可以干涉他的人生。
「退一萬步講,你所謂的什麼科研和軍事的比較……我倒是好奇——」
「你們人類帝國的建立,繁盛,直至能夠走到現在,不是只靠他江燼生一個人,也不是僅僅只靠你們科學院研究所的那點貢獻。還有霍朝的犧牲,還有周九鴉帶著無數士兵將士的拚殺流血,以及裴長雲殫精竭慮的政策治理……而更多的,你們看不見的普通人的付出。」
「如果你真的要比,真的要算,那就請您老先比比,先算清楚,這數百年來,那麼多人的貢獻和付出,到底哪一個更重要?」
「到底誰比誰,更高貴?」
「……」
這一刻,所有人瞬間啞然。
霍閒風在囚籠中,學到的不僅僅只有人類的戰鬥技巧,更多的,他是在以王的視角,去觀察這個弱小卻又強大到奇怪的種族。
霍閒風傲慢,那是他對人類個體的傲慢,而讓他越是瞭解學習這個文明,他就生出了越多的欣賞和喟歎。
他們沒有蟲族的強悍肉體,也沒有蟲族的忠誠,但依舊,不失為一個精彩而特別的文明。
就在這時,江瓷拉下了霍閒風環在肩上的手,但沒有鬆開,而是握住,
「老師,關於未來的路,我有自己的想法。」
江瓷露出歉意卻又堅定的笑,
「不好意思,老師,我們還有點事情,你們也早點休息。」
「……好。」
江瓷拉著霍閒風走了,等到離開後面那群人的視線的時候,他越走越快,後面甚至忽然拉著少年跑了起來。
霍閒風沒問為什麼,也沒問要去哪裡,就跟著他跑。
這時,殘陽只餘下一線紅邊,把遠處的天邊映出刺目的血色,世界昏暗下來,他們周圍都是坍塌的頹垣斷壁。
觸目的景色,是殘陽,是巨大而恐怖怪物,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廢墟殘骸。
——這一切就好像末日。
他們在末日中奔跑,似乎要不管不顧,直至奔赴到世界盡頭。
這一刻,看著江瓷拚命奔跑的背影,霍閒風忽然明白了為什麼霍朝總喜歡從高處墜落,並且不厭其煩地重複著那種在他看來沒有意義的事情。
因為可以感受到風。
——因為可以觸碰到自由的感覺。
同樣,這也是江瓷此刻感受到的,並為之快樂的東西。
直至最後一絲光芒消失,整個世界陷入黑暗的時候,江瓷終於停了下來,極速且長時間的奔跑讓他的呼吸很急促,臉頰發紅,但霍閒風依舊心跳平穩,呼吸自然。
這是人類和蟲族的天生體質差異。
無法彌補。
但江瓷不在意,甚至連此刻的疲倦都讓他感到無比的愉悅和輕鬆。
「霍閒風,」
他轉過來,看向神色平靜的少年,其實陰暗的天色,只能讓江瓷依稀看見一點對方的輪廓,所以他伸手去捧住了那個人的臉,
「嗯。」
江瓷的手描摹著他的輪廓,好半天,才在急促的呼吸聲中開口,
「你今天話好多。」
「……你拉著我跑這麼遠,就為了跟我說這個?」
「對。」
少將大人踮起腳,去吻他,
「你話太多了……今天……那可是,我的老師……」
剛才霍閒風把老人家懟得,手都在抖。
「怎麼……心疼了?」
霍閒風順勢按住他的腰,也不回應,就等著少將大人主動來親他。
「所以打算……這麼堵住我的嘴?」
「……唔。」
後面就沒人說話了。
靜謐的夜色中,只有他們親暱而曖昧的親吻聲。
好半天之後,江瓷急促喘息著分開一點,他伸手去環住霍閒風的腰,深深抱住對方,低聲道,
「嗯,其實很久之前,賀准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他說我的人生讓我自己選,但是……」
但是那個時候江瓷其實不懂,直到遇見霍閒風。
直到他逐步逐步,從霍閒風身上感受到了很多很多東西,也學到了很多很多。就好像,年幼的江瓷一直習慣把自己關在一個緊窄逼仄的密閉櫃子裡。
以前,是賀准打開那個門,對江瓷說「我找到你了」。
而現在是霍閒風,不同的是,少年不只是簡單打開櫃子,他還要把江瓷拉出來,拉到最最廣闊的世界,帶著他一起感受自由的風。
於是,直到現在的最後,江瓷終於墜入了無法脫身的愛意深海,並甘願沉淪。
不過後面的話他還沒說完,江瓷忽然感覺自己的後領子被少年攥住,接著,他就被對方單手拎開了,
「——那你去找賀准吧。」
說完,霍閒風扭頭就走。
「……?」
誒?
這傢伙突然怎麼了?
江瓷在原地呆了幾秒,然後立刻追上去,
「霍閒風——」
少將大人其實有點懵的,他準備好的滿腹告白還沒打完底稿,告白對象竟然扭頭就走了。
霍閒風不說話,冷著臉,一雙大長腿走路帶風,簡直要江瓷小跑著才能跟上。
「你等等,我還沒說完……」
「我說霍閒風,你該不會吃醋了吧?」
「賀准誒,他就跟我哥哥一樣的……」
第100章 臨場發揮的告白
——吃醋?
……霍閒風吃醋了???
雖然這個事實令江瓷感到非常地震驚和不可置信,但是這樣的事情好像就是發生了。因為剛才在江瓷提到賀准之前,對方一切正常,而他剛剛就提了一句賀准,霍閒風扭頭就走了。
[——那你去找賀准吧。]
這句話,很明顯不就是介意他提到賀准嗎?
可那是賀准誒。
賀準是beta啊,霍閒風連beta的醋都要吃嗎?
「而且,賀准跟我哥哥一樣的……是家人啊……」
江瓷趕緊追上去,他其實還是有點不太相信霍閒風會吃賀准的醋,這簡直太不真實了。
不真實到……就好像做夢一樣。
但是霍閒風還是沒有理他,就冷著一張臉大步往前走。
——是真的生氣了。
江瓷終於確認這一點。
但是在江瓷印象中,霍閒風永遠遊刃有餘,而且從他們認識到現在,霍閒風永遠都處於主導者的地位,不論是這一路走來做的所有事情,還是他們之間的感情拉扯。霍閒風好像永遠掌控一切。
甚至哪怕江瓷無論怎麼努力掩飾,他都能敏銳地感知到前者所有的情緒,並予以回應。
從這一點看來,霍閒風無疑是強大的,不僅僅是身體戰力的強大,更是心智靈魂的強大,他永遠情緒穩定,永遠冷靜理智,遠遠超越了所有人。
所以出現這種幼稚又無意義的吃醋表現確確實實,是本不該出現的事情,非常的不可思議,而且真的是頭一次。
江瓷感到前所未有的新奇。
「霍閒風?」
他小跑追上去,視線一直追隨著霍閒風的臉,但是天色太暗了,哪怕遠處第一軍團臨時駐地和修復好的部分中央神殿都亮了燈,但依舊看不太清楚。
「霍閒風你等等!」
再加上地面全是坑坑窪窪的廢墟,江瓷的目光又一直盯著霍閒風的臉,倉促追上去的時候一個沒注意,腳下忽然被一根鋼筋絆了一下。
其實這種事情對於江瓷來說不算什麼,他可以自己很快穩住,哪怕真的絆倒,也沒關係,當初上軍校的時候,他受的傷可比這嚴重多了,也多太多了。
啪——!
就在少將大人失去平衡的瞬間,一隻手瞬間抓住他的手肘,頓時幫他穩住了身子。江瓷微微一愣,立刻抬頭看向少年,
「……霍閒風?」
「平地摔?」
少年發出一聲涼涼的嘲諷,
「我算是見識到了,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有比霍朝更蠢的。」
江瓷:「……」
雖然霍閒風永遠在嘴炮上不輸任何人,但是大部分對江瓷說的話都沒有懟或者嘲諷的意思,大部分都是帶著調侃意義的逗弄。而且江瓷能夠感受到,對方一直以來,都在讓著他。
所以,這其實是霍閒風第一次懟他。
——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生氣。
江瓷再次確認了這一點。
他其實開始感到有點慌。
江瓷可以對任何人都尖銳冷漠,無動於衷,那是因為他並不把那些人放在心裡。但是一旦他將某個人劃入自己的領域之後,就會非常非常在意對方。
所有人都只看見了江瓷繼承了江燼生和周九鴉的天賦潛力,但是實際上,他的性格像極了母親白憫,不坦率,細膩,敏感卻善良,並會非常非常在意身邊的人。
所以,當有人真的走進他的內心之後,江瓷就會極度在意對方的一切,包括所有的情緒和舉動,甚至會因為對方而影響到自己。
比如上一個賀准,江瓷哪怕處於最虛弱的時候,哪怕有千萬個理由懷疑對方的時候,還是會為了賀准,義無反顧地只身前往天冬星最危險的地方。
而當賀准對他說出那些傷人的話語時,江瓷的第一反應也是反思自己,反思自己一直以來,沒能關注到賀准,沒能注意到賀准原來一直那樣痛苦。
後來因為賀准離開了他,去到了最危險的教會。這件事讓江瓷覺得自己依舊沒有辦法保護好最重要的人。
哪怕當時有發情期的不可抗的生理影響,但那件事確實也短暫地擊潰了江瓷的自我認知和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自信。
而現在,霍閒風成了他心裡最最重要的存在,所以當前者表現出一點點冷漠和怒氣的時候,江瓷的世界就瞬間拉響了十二級的最高警報。
「霍閒風,你聽我……」解釋。
但是這句話還沒說完,對方就毫不留情地鬆了手,扭頭繼續走。
江瓷只能趕緊又追上去。不過這時候,周圍的地面開始出現了細碎的聲響。江瓷跑著跑著,忽然發現腳下的路平坦了起來。
以及原本能見度極低的夜色中,開始出現了柔和的光。
「……?」
江瓷微微一怔,目光總算從對方的側臉上挪開,他看見了夜色中逐漸亮起了一個接一個暖金色的光團,就好像夏日裡的螢火。
——那是蟲族的軍隊。
它們小部分藏在地下,悄無聲息挪平了王前進的道路,更多的飛在半空,只伸出一雙小小的觸角 ,亮起一個個溫柔的光團,照亮了夜色。
有很多很多士兵從臨時駐地中走了出來,他們抬頭仰望著,神色怔然而震撼,而眼底倒映出了無數美麗而璀璨的螢火。
這樣美麗的景色,是人類從未見過的。而這樣溫柔而安靜的蟲族,也與他們認知中的可怕怪物相差甚遠。
蟲族可怖而猙獰的外觀終於湮沒於夜色,它們張開了骨翅,薄薄的翅膜在溫柔的光暈下流光溢彩。
此刻,所有人目光觸及,是殘陽沒落,是廢土之上。
沉沉陰鬱的黑暗中,生出了無數溫暖的螢光。
星羅棋布,彌山漫野。
極致的盛大,而又極致的浪漫。
江瓷怔然片刻,他因為距離很近,所以依舊能看見那些龐然大物可怕的面容,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霍閒風的濾鏡和原因,他現在面對曾經覺得是那樣恐怖猙獰的怪物時,竟然會覺得可愛。
但這時候不是注意蟲族的時候,江瓷小跑著跟上少年的步子。
真是,這傢伙腿怎麼這麼長?
江瓷終於深刻地認識到,平時確實是霍閒風太讓著他了。以前,每次他跟霍閒風走在一起的時候,都是並排,甚至有時候對方還會故意讓他走前面。
但是現在,他得小跑著才能跟上。
「霍閒風,」
江瓷終於抓住了對方的袖子。
蟲族只會聽從王的命令,所以江瓷知道,這一切都是霍閒風暗中授意的。
不論是忽然平坦的道路,還是夜色裡亮起的絢爛螢火。
——都是。
「你是為了……」
「可別自作多情了少將大人,」
霍閒風語氣涼涼,
「這不過是蟲族夜晚的消遣活動而已。」
「……哦。」
江瓷剩下的話被堵回去了,他拉住霍閒風的衣服,想了想還是得解釋,
「賀準是beta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是家人,不是那種關係,這個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
霍閒風瞥了他一眼,還是不說話,繼續走。
完蛋。
江瓷意識到。
——哄不好了。
但少將大人還是沒放手,又只能繼續小跑著追著對方走。
幸好現在有了蟲族照明,江瓷能夠很清楚地在夜色中看見霍閒風的樣子。只是他很少見對方這種冷臉的時候。
說實話,霍閒風的長相非常完美,屬於那種基因天生自帶的完美,總之找不到任何一點缺陷。江瓷知道霍閒風帥,但是大部分時間他看見的,都是霍閒風平日裡那種懶洋洋提不起勁的模樣,或者是逗他的時候,那種眼裡帶點惡劣的笑意,痞帥痞帥的。
但是江瓷從來沒有這麼仔細看過對方冷臉的模樣,
霍閒風一直在以超越人類的生長速度成長,或者不是成長,而是像溫醫生說的那樣,逐步回歸到蟲族的樣子,也就是他本來應該有的樣子。
少年的青澀感正在從他的身上飛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屬於王的,那種高不可攀的冷酷和強大。
這時,那雙狹長的鳳眸冷冽森然,左瞳中隱隱能看見些許金色的流光。他的唇線抿緊,下顎線條利落而深刻,哪怕是江瓷抬頭看過去的這種死亡角度,依舊帥得慘絕人寰。
「霍閒風?」
江瓷不再只是拉他的袖子,而是伸進去,抓住少年的手腕。
「你真生氣了啊?」
破天荒的,霍閒風第一次對他生氣。
江瓷想了想,自己確實不對。
畢竟,霍閒風今下午為他做了很多事情,先是讓那麼多蟲族給砸了場子,然後拉來了軍團長,又手把手認認真真教了他那麼久的機甲近戰格鬥術,
後面,還在老師們面前護著他,幫他說話
結果在最溫情私密的時間時,他自己還提一句賀准也說過這樣的話。
江瓷代換了一下,覺得確實很過分。
——是他做錯了。
少將大人完全沒有意識到,他以前從來不會反思自己,現在倒是把自己的錯誤數得頭頭是道。
「霍閒風,對不起,是我不對。」
江瓷認認真真道歉。
他從小性格非常不好,也不討喜。但唯一有的一個好習慣就是當發現自己做錯了事情,並對別人造成傷害的時候,江瓷會第一時間認認真真道歉的。
——這是江瓷從小被父親培養出來的習慣,
「賀准對我來說是家人,就像親生哥哥一樣的,沒有那種情感。」
「那我……那我以後盡量不在你面前提賀准了?」
畢竟,賀准對江瓷來說確實很重要,完全不提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了想,他又補了一句,
「除非必要,我以後也不會在你面前提別人了。」
聞言,霍閒風腳步稍微放慢了一點,冷哼一聲,
「江瓷,原來我在你眼裡,是這麼小肚雞腸的人。」
霍閒風的確對江瓷在那種時候忽然提起賀准而感到不爽,但是他並不是那種極度斤斤計較的性格,他當然理解江瓷擁有著很多與其他人類的羈絆,否則這幾天,他也就不會因此遷就這麼多。
「如果我需要佔有你,如果我不能忍受你擁有除了我以外其他的所有羈絆,如果我想要把你完完全全變成屬於我的東西,就像漂亮的收藏品那種存在的話,江瓷,你應該知道,那對我而言,並不難。」
霍閒風終於頓住腳步,他回頭,第一次以這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注視江瓷,
「比如暴力壓制你所有的反抗,比如把你關起來,斷絕和其他人所有的聯繫,甚至惡意地用信息素逼迫你不斷發情,無休無止,直至懷孕……」
他伸手,指骨輕輕碰了碰omega柔軟溫熱的側臉,嗓音低啞溫柔,可裡面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慄。
「你知道,那是很簡單的事情。」
「……」
江瓷驟然呆滯。
是了。
他知道霍閒風說得沒錯。
只是對方一直以來表現的尊重和溫柔,讓江瓷完完全全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但是霍閒風沒有那樣做,自從第一軍團抵達明城開始,對方一直都沒有抗拒過被江瓷拉著融入他的世界。
原本,江瓷單純以為霍閒風是在因為賀准吃醋生氣。
但是細細想來,霍閒風並不是什麼都悶在心裡的性格,就像之前,他注意到江瓷對賀准的在意,就直截了當問江瓷是不是喜歡賀准。
然而這次,霍閒風什麼也沒說。
所以這代表著,霍閒風並不介意江瓷所有的羈絆,也不介意賀准,只是剛才那種情況,江瓷提到賀准,或許只是一個觸發的引子。
難道不僅僅是因為賀准嗎?
可不是因為賀准,還能因為什麼?
江瓷努力回憶了一下,他確認教學訓練賽之後,霍閒風的狀態是正常的,而在那之後,他們只是去見了一下他的幾位老師,甚至時間都不到二十分鐘。
所以是在這段時間裡出現的問題。
江瓷的腦海中閃過一線什麼,他的臉上瞬間出現了極度震驚且不可思議的神色,
「霍閒風……你該不會是因為剛才……我說不結婚……?」
少將大人的話還沒說完,對方直接扭頭就走。
江瓷:「……!!!」
——是了!
就是這個原因。
肯定是因為這個!
才不是因為什麼賀准!!!
少將大人瞬間篤定,並感到一種微妙的好笑。
他唇角很難克制地上揚,但又不得不艱難地忍了一下笑,然後立刻步伐輕快地又追上去,
「霍閒風,你等等,我不是那個意思,是……」
「——低等蟲族由母蟲繁育。」
霍閒風突然的開口打斷了江瓷的話,他愣住,聽對方繼續道,
「母蟲會一次性產下很多蟲卵,目的是補充兵力,它們之間沒有感情,只是為了種族繁衍。所以被劃分為低等。而高等蟲族不是,它們擁有跟人類一樣的智慧,結合與繁衍也類似於人類,是一對一的結合,然後孕育蟲蛋。但是,和人類又完全不一樣。」
「你們人類是首先是看信息素匹配,然後是性格,能力,職業,社會地位等等一系列綜合因素,權衡之下,然後確認伴侶。」
雖然霍閒風是蟲族沒錯,但是他對人類社會的瞭解甚至遠遠超出大部分人類本身。
因為他是以學習和研究的眼光,站在統治者的角度去看的。
「目前人類的性別結構大部分性別是beta,其次是alpha,最稀有的是omega所以大部分底層家庭,通常是beta和beta 的結合,然後中層階級,是alpha和beta,只有極少數上層階級,才能夠出現omega。」
江瓷其實有點懵,不太明白為什麼霍閒風把話題扯到了這裡,但是他也沒打斷對方,而是伸手去拉霍閒風的手。
可是對方雙手環胸,一副又冷又拽的酷哥模樣,很明顯不給他拉。
江瓷想了想,忽然從後面跳起來,跳到霍閒風的背上。
這下酷哥就不能雙手環胸了,他得伸手過來,摟住老婆的大腿和臀部,免得滑下去,這個觸碰點讓他摸到了少將大人穿戴著的襯衫夾。
「……嘖。」
霍閒風腳步微頓,伸手拍了下omega的屁股,輕哼一聲,
「江瓷,你可真會撒嬌。」
「……」
少將大人微微一怔。
撒嬌?
這個詞對於omega而言很正常,但是對於江瓷來說可太陌生了。
他其實下意識還想反駁,可意識到剛剛自己做出了怎樣的動作,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因為這的確是撒嬌。
其實有些小孩會撒嬌,有些不會,主要區別在於,前者生活在愛意裡,他知道只要自己做出這種撒嬌的舉動,會得到想要的東西,而後者沒有。
所以江瓷以前不會,但現在不知不覺,就可以了。甚至當時他都沒有太多顧慮和思考,下意識就做出了這樣的行為。
霍閒風是頭一個說他會撒嬌的人。因為江瓷的的確確,只對他表達過這樣親密又幼稚的舉動。
而其他人都說,江瓷性格古怪又彆扭,不討喜。
omega把臉靠在他的頸側,聲音甕聲甕氣的,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
「你……你繼續說。」
其實這時候,霍閒風已經沒那麼生氣了,他抿了抿唇,繼續往前走,只是速度放緩了很多,就像是傍晚時分慢悠悠的散步。
「beta是不能被標記的。所以alpha只會對徹底標記的omega產生保護欲,而後者也會對alpha產生依賴,這就穩定了雙方之間的結合關係。」
但蟲族不一樣。
蟲族信奉忠誠,甚至是當做信仰一樣的存在。這個品質是他們與生俱來的,貫穿一生,直至死去。
不僅僅是對王。
高等蟲族對伴侶也非常忠誠。
他們一生只會有一個伴侶,不會像人類一樣產生厭倦。
「所以除了AO結合以外,其他性別的情侶和家庭,分離重組是很正常的事情。其他的性別結合都不會是一對一的永遠,漫長的生命會讓人類厭倦跟同一個人的生活,於是帝國的離婚率也很高。」
——霍閒風的話就到這裡了。
江瓷讀懂了裡面的意思,他知道霍閒風聽見了上午他和溫醫生的談話。
雖然對方看起來說了一堆好像很空很大的話,彷彿是在談什麼人類的生育率,什麼性別結合,但是霍閒風完完全全是另外的意思。
他在說,很久之後,假如他完完全全成為了蟲族,假如他沒能保留人類alpha的信息素,那麼他們也就不會有人類AO之間的絕對綁定。
所有人都在意不是人類的霍閒風無法對江瓷產生保護欲,但是好像只有霍閒風自己在意,當他完完全全成為蟲族,沒有了信息素以後。那麼他們雙方,就跟人類其他性別的結合一樣,沒有基因的束縛力。
江瓷意識到,霍閒風的確擁有強烈的佔有慾,但是這種佔有慾,並不是對物品的那種,一定要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佔有慾。而是他需要確認自己對他的這份愛意,必須是堅定而傾其所有的。
江瓷沉默,似乎在認真組織著語言,片刻後,他才緩緩開口道,
「霍閒風,發情期最痛苦的時候,我曾經想過摘除腺體。只是腺體摘除手術會造成身體虛弱,那樣的話,我就不能駕駛機甲了。」
「所以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非常厭惡自己的性別,也厭惡alpha,我的確最初因為信息素不得不呆在你身邊,但這讓我感到痛苦,所以最初對你很凶。」
「我對發情期感到痛苦,對不得不被alpha壓制,因為信息素而被動發情等等這種事情,感到非常地憎惡和惱怒,以及怨恨。」
「但是現在,我不那樣想了。」
江瓷環著他的脖子,以一種極度依賴和柔軟的姿勢靠在霍閒風的頸側。
他們一同漫步於漫天的螢光之下,安靜訴說著最隱秘而最柔軟的告白,
「因為我只要一想到,那個alpha是你的話,就覺得,好像做個omega也不是那麼難過了。」
「甚至你之前問我,要不要一起孕育一個新的生命的時候,當時我其實覺得,那聽起來也許……」
江瓷貼近霍閒風的耳側,就好像是在跟他說什麼羞澀的秘密,
「——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
霍閒風停下了腳步,幾秒後他輕聲問,
「真的嗎?」
江瓷看不見霍閒風這一刻的神色,還以為他不信,於是語氣非常堅定地表達了肯定。
「嗯!當然是真的!」
其實他原本的告白腹稿不是這個,但是……算了,這一版的臨時發揮也不錯。
霍閒風沒說話,似乎是信了,但又好像沒信,他扭頭,往第一軍團的方向走。
江瓷詫異:「這是去哪?」
「回去。」
「……?」
江瓷恍然,禁淵在修復,那現在霍閒風就只能跟他一起住在軍艦裡江瓷的房間了。
「你不是餓了嗎?我包裡有營養液。」
——這是和好的信號了。
「噢,好。」
江瓷鬆了一口氣,熟練地伸手去摸,直到他聽見對方的下一句話,
「多喝點,補充能量。」
「……啊?」
「免得明早過度幸福,起不來床。」
江瓷:「……」
「——霍閒風!!!」
果然,這傢伙正經不到三分鐘!
作者有話要說:
霍閒風:三句話,讓漂亮omega主動給我生蛋。(bking邪魅一笑)
第101章 丟死瓷了!
廢墟之上,螢火漫天。
銀髮的omega依戀地趴在少年的背後,他們以那樣親密的姿態,一步一步,依偎前行。
而此刻,遠在駐地航母之上的軍團長大人,正將這一幕靜靜收入眼中。
他抿緊唇線,沉默了漫長的時間,才閉上眼,發出了一聲幾不可察的歎息。
周九鴉很少想念誰。
因為他太忙了,也因為懷念過去,會讓人變得軟弱。
但是,他在這一刻,忽然想到了死去的兄長。
——江燼生。
周九鴉曾經厭惡著自己身體裡的血液,也厭惡著江家的一切,他把自己當做污點,所以極度地自卑,又極度地敏感,所以完完全全封閉自己。但每次,江燼生都會溫柔地笑著對他打招呼。
[小九,真是不坦率的孩子,見到哥哥,都害羞得不會喊一聲。]
[……]
周九鴉從來不曾叫過江燼生哥哥,即便後來他們同在霍朝麾下,他也全當和對方是陌生人。
直到最後,當瀕死的兄長含血托孤的最後那一刻。
[小九,小九……]
那天晚上,油盡燈枯的男人死死攥著周九鴉的手,每一個字都伴隨著大量的血液從他的口中溢出來,浸了周九鴉滿手,浸了他滿手的血紅和滾燙。
那種感覺,就好像被滾油潑過,火辣辣到鑽心地疼。
[我的阿瓷……我和憫憫的孩子……]
[拜託……拜託你……]
周九鴉當時跪在床邊,在兄長痛苦而希冀的目光中,重重點頭。
他不敢去看江燼生的眼睛,整個人跪在床邊悲痛著蜷縮,平日裡偉岸強壯的alpha背影,讓周九鴉看起來像是一頭慟哭的野獸。
[我會……我會用我的一切去保護他……]
[哥哥……我向你保證,我會用我的生命去保護他……]
那天,周九鴉用盡所有對兄長起誓,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哥……哥哥……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但這句話之後,周九鴉沒有得到回應,因為當他終於意識到什麼,痛苦而驚懼地抬頭時,兄長已經閉上了眼睛,了無生息。
所以直到現在,周九鴉也不知道,最後一句,那個人有沒有聽見。他好像,天生運氣就不好……無論什麼事情,都總是在關鍵的時候晚一步。
這一刻,站在駐地航母之上,周九鴉明明知道,那兩人是向著自己的方向走來,可同時,他也能夠感覺到,曾經那個喜歡把自己藏在櫃子裡的小孩,已經走得離他越來越遠了。
江瓷從來不曾對誰表露過那樣的親近。
包括江燼生。
所以,他應該是真的喜歡對方。
周九鴉明白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稱職的家長,也知道總有一天,江瓷會長大,會掙脫他的羽翼和陰影,會離開。
——其實這是必然的事情。
他作為小叔叔,和那個孩子,的確從不曾親近過,但又好像,從未徹底割斷過。
所以這一刻,銀髮的alpha家長看著於漫天螢火中緩緩走來的那兩個人,眼神複雜,那裡面似乎摻雜了遺憾,悲傷,酸澀,又有著欣慰,釋然和祝福,
「哥哥……」
「你的阿瓷,好像真的找到喜歡的人了。」
嗒——
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道細微的腳步停頓聲。
「怎麼了,軍團長大人?」
那是葉疏的聲音,並且流露出了非常毫不掩飾的嘲諷,
「家裡的小孩兒跟野男人跑了,在這哭呢?」
「……」
周九鴉頓時什麼感傷都沒有了,他默了幾秒,再轉過頭時,已經恢復到了平日裡冷酷威嚴軍團長的模樣。
「什麼事?」
葉疏戴著半邊可怖的骷髏面具,抬手,把兩罐酒罈在對方面前揚了揚,咧嘴笑,
「周小鳥,去喝酒不?」
軍團長大人定定看了他幾秒,眉頭皺起,冷聲道,
「……葉疏,你應該知道軍隊禁止飲酒。」
「知道知道,煩死了。」
葉疏煩躁地擺擺手,
「老子又不是你的兵,管那麼多!」
他幾個大步上前,伸手把周九鴉的脖子一圈狠狠摁下來,
「別以為當個軍團長就耀武揚威的,想當初你還是個俘虜的時候,都歸老子管呢。」
葉疏的語氣惡狠狠道,
「趕緊的,給句痛快話,到底喝不喝?!」
「……」
軍團長大人艱難地彎著腰,整個脖子都被葉疏圈禁在臂彎裡。其實這個姿勢對alpha來說是非常難以忍受的,尤其對方還是比自己等級更低的alpha。
但周九鴉不知道為什麼也沒反抗,他只是沉默半晌之後,擠出了四個字。
「……下不為例。」
嘩——
「走吧,你找個地方。」
葉疏唇角上揚,總算屈尊降貴鬆了手,
「這下,可別說我不顧著你軍團長的面子。」
「……」
周九鴉抿緊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裝領子,確認撫平了剛才留下的褶皺之後,才大步朝前走去。葉疏也不在意對方看起來冷淡的模樣,畢竟這傢伙從認識之初,就這麼一副龜毛的樣子。他就拎著酒壺在後面慢悠悠地跟著。
航母中,確認不會被任何下屬看見的地方,當然是軍團長的休息室。
裡面的佈置的確如葉疏想的那樣,完完全全的軍隊作風,一絲不苟到了極致。旁邊是巨大的落地窗,單向透視的玻璃能夠很清楚地看見外面飄飛的螢火和廢墟。
兩人靠窗面對面坐下,小桌子上放了兩個杯子,倒滿。
周九鴉一句話沒說,拿起就喝。
葉疏沒喝,就坐在那,看他一杯接一杯。直等到對方的動作稍稍慢下來之後,才開口,
「聽說,你今天在訓練場被人揍了?」
「……」
周九鴉動作一頓,悶聲道,
「那傢伙……的確跟霍朝元帥說的一樣。」
——很強。
只是最開始聽說的時候,周九鴉不服氣。他這輩子在武力上徹徹底底服過的,就只有霍朝。畢竟當初在戰場上,他是被對方完完全全按在地上摩擦。
但那個時候,霍朝用的是禁淵。
而今天,霍閒風只用了白澤。
葉疏單手撐著側臉,慢悠悠抿了一口,
「——覺得丟臉?」
「……當然不是。」
周九鴉並不在乎什麼丟不丟臉的,他悶了一口酒,
「技不如人我認,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沒什麼好遮掩的。」
——他在意的是別的東西。
「噢,那就是當著阿瓷的面,被揍了,小叔叔的面子上過不去?」
「……」
周九鴉抬眸看了他一眼,得到了後者一個嘲諷的笑。
的確是有這個原因,但更主要是因為,他聽見了。因為有禁淵在轉播,所以周九鴉聽見了霍閒風教江瓷的每一句話。
直到那個時候,周九鴉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失敗。他當家長不行,當老師也不行。周九鴉一開始教江瓷,不過是想讓小孩知難而退,所以都挑著一些他認為對方學不會的教,但江瓷都會了,而且做得比alpha還要好。
同時,那段教學時間,也是他們作為家人最親近的時候。所以,周九鴉從那時候開始,簡直就想把自己的一切都教給他,於是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東西不適合江瓷這件事。
直到今天。
……所以也怪不得小孩喜歡別人。
葉疏給他又滿上了一杯,這裡沒有專門喝酒的那種小杯子,所以都是用稍大一些的,用於平時喝水的大杯子。
周九鴉繼續悶。
他已經有很多年不喝酒了,因為會影響理智和判斷力,而且作為軍團長,他一直很忙,忙到都沒有時間關心小孩,更別提什麼喝酒了。
——直到今天葉疏來。
城主大人不說話,也不跟著他一起悶,就慢悠悠端著酒杯,看著他喝。明明是葉疏找周九鴉陪著喝酒,但現在看來,倒像是葉疏在陪他。
城主大人慢悠悠道,
「不是都已經確認過了,對方沒問題嘛。」
確實,哪怕撇開霍朝那份視頻不談,周九鴉也確實已經確認了霍閒風的強大,以及對方對江瓷的好和在意。可是這種事情,作為家長還是不甘心。
剛才理智的時候也就感歎兩句,當酒精上頭的時候就不行了。
「你不知道葉疏,霍閒風那傢伙……太會哄小孩了,」
軍團長的語氣逐漸散去了平日的冷淡,他指著外面那些亮起的螢火光團,語氣忿忿道,
「你看看,你看看!簡直……全是花花腸子!」
說到這個,周九鴉猛地站起來,把玻璃砸的砰砰作響
「葉疏我跟你說,江瓷他就是……就是太好騙了,omega都這樣,別人說兩句好聽的話就心軟,他們……他們不懂外面那些alpha的壞心思……不懂那些alpha的……哎!」
他說不下去了,又坐回來悶一口,火辣辣的酒精入喉,讓他煩躁地解開了軍裝的領扣,動作有些隨意和粗暴,把剛才整理好的領子揉出了皺痕,
沉默幾秒後,周九鴉語氣又低了下去,
「……也是怪我。」
葉疏繼續給他倒酒,
「怪你什麼,沒完成江燼生的囑托?」
周九鴉低著頭,素來挺拔的脊背彎下來,落寞的神色像極了一頭被偷了心愛蜂蜜罐罐的大笨熊。
「……我以為只要保護好小孩就可以,但現在發現……好像不是這樣。」
「哦……那除了這個呢?」
葉疏的語氣漫不經心的,甚至有種循循善誘的意思。
「……除了這個?」
周九鴉抬頭,那雙平日裡素來冷冽的藍瞳出現了幾分恍惚。
他感覺這個問題好像哪裡有些不對,又感覺今天的葉疏好像也有些奇怪,但是混沌的神智沒有辦法讓他仔細地去思考這一點。
不是,好奇怪。
軍團長皺起眉。
他酒量好像沒這麼淺……?
「對,除了江瓷,江燼生還有沒有托付你什麼?」
這才是葉疏今天來找周九鴉喝酒的目的,他伸手按住男人的肩膀,頭一次放緩了語氣,問他,
「你都做好了嗎?」
「我……」
周九鴉被葉疏這一按,原本的思緒頓時打斷,他恍惚了一下,然後開口,
「賀准……還有賀准。」
連江瓷周九鴉都難以親近,更別提賀准了,但後者不同,賀准從小就很乖,嘴巴也甜,他總是知道跟每個人最好的相處方式是什麼,所以很讓周九鴉省心。
於是軍團長大人只需要每個月給賀准打生活費,經常關注一下學校有沒有人欺負他,以及幫助賀准拿到一些專業上的學習資源就可以了。比如當初賀准進入研究院的年齡不夠,周九鴉就出面幫了一下忙。其他的事情,賀准都可以自己解決。
「江瓷不像哥哥,像白憫。可賀准……真是跟賀啟初……一模一樣……那個孩子……跟江瓷差別太大了,我都摸不透……」
周九鴉覺得自己真的太不適合當家長了,
「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他跟教會有聯繫,」
「賀啟初?!」
葉疏手指一緊。
這個名字跟霍朝留下的視頻中的名字,重疊了。
「賀准跟教會有聯繫,是什麼意思?」
他一直以為賀準是江家親戚的小孩,因此從來也沒關注過,結果沒想到……
「賀啟初人呢?死了嗎……怎麼死的?」
「……」
這一連串的問題把周九鴉打懵了,他就撿了最近的那個回答,
「賀啟初……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我們想保護他,可是晚了一步……一家四口,就只有賀准活著……就只有那個孩子活著……」
周九鴉彷彿想到了什麼極為不堪的畫面,他伸手比劃著,
「那裡還有個更小的孩子,比江瓷還要……還要小,你知道嗎,他就……就這麼大,可沒能活下來……」
雖然周九鴉說的不甚清晰,但葉疏還是提取出了關鍵,江燼生和周九鴉很可能早就按照霍朝的指引去找賀啟初了,但是教會要滅口,於是賀啟初一家,只活下來了一個賀准。
「……」
葉疏閉了閉眼,看來這些人真的有很多很多事情瞞著他。
——每一個人都是。
他又給周九鴉倒酒,甚至還走過去,動作溫柔地給對方端到嘴邊,
「沒關係,不是你的錯。」
葉疏循循善誘,
「霍朝元帥不會怪你,雖然沒有好好照顧江瓷,但是你有好好完成了霍朝元帥的囑托,不是嗎?」
「……」
周九鴉沒能反抗,他其實不太想喝了,混沌的大腦讓他想睡覺。但是葉疏的動作很快,他的後頸被對方按得死死的,幾乎還沒來得及拒絕,一張口就被灌了滿杯。
沒能及時嚥下去的酒水浸濕了領子,甚至把裡面的襯衫都濕了大片。而灌進去的酒,讓周九鴉感覺從口腔,喉嚨,到胃裡都是火辣辣的。
葉疏早有準備,所以這酒很烈,還加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銀髮的alpha被嗆得很難受,幾乎瞬間發出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這下軍團長的軍容軍貌大概要不及格了,但是他沒有心思去管,周九鴉感覺腦子裡像是有一團蜂膠,將平日裡所有的理智都給凝固住了,根本無法思考。
葉疏幫他拍背,順氣,然後繼續問,
「霍朝元帥讓你做的事情,都做好了嗎?」
「……」
但下一秒,葉疏的腕骨被攥住。
周九鴉抬頭,因為剛才劇烈的咳嗽和上頭的酒精,他冰藍色的眼瞳蒙了一層霧,但是看起來依舊帶著三分冷冽,
「葉疏你……你在酒裡……加了東西。」
「……」
葉疏猜到了周九鴉會發現,但太快了,他還沒問出來關於霍朝的事情。但這一刻,他絲毫不慌,
「明明自己酒量太差,找的借口也真是爛。」
說完,葉疏當著周九鴉的面,給剛才用來灌他酒的那個杯子滿上,然後當著對方的面,仰頭飲盡。
咚——!
城主大人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語氣驟冷。
「周九鴉你要是不想喝,就直說!」
說完,他起身要走。
果然下一秒,周九鴉就跟著起身抓住他,
「……抱歉,我失態了。我沒想到太多年不喝酒……會是這樣。」
危機解除,葉疏用力抽手,後者一個沒站穩,倒在地上,於是原本剛才的一瞬清醒,又再次混沌起來。
葉疏冷哼一聲,
「真不知道為什麼霍朝元帥會選你,你真是蠢到家了周九鴉,你就沒一件事情是做好了的。」
「霍朝元帥……不,我努力做好了。」
「——你做了什麼?」
「我……我……不能說。」
周九鴉還勉強維持了最後一絲理智,他潛意識察覺到哪裡不對,可是他太信任葉疏了。這一點大概是他和江瓷最像的地方,那就是對親近的人完全不設防。
——一點點都不。
葉疏定定看了蜷縮在地上的男人幾秒,忽然蹲下去,語氣放軟,
「沒關係,你可以告訴我。我們是最親近的戰友不是嗎?我們一起並肩作戰了那麼多年,你不信任我嗎?」
他伸手去摸周九鴉的頭,企圖擊潰掉對方最後一道防線。
雖然軍團長大人看起來一副天地間最冷酷強大拽A的模樣,但是他的頭髮和江燼生,和江瓷一模一樣,銀色的,髮質極好,順滑且柔軟。
雖然為了軍團長威嚴的形象,剪得短而利落,但依舊摸起來非常得軟,還因為是短髮,有一種毛絨絨的手感。
但實際上,葉疏感覺不到,因為他用的是那只機械臂,
「你看啊,周小鳥,我當初丟了這條手臂,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為你。」
這一刻,他的嗓音彷彿有某種魔力,
「你知道不是嗎?我是為了救你,才會被萊茵斯特擊中,變形扭曲的駕駛艙卡死了我的手臂,然後,你親眼看著霍朝元帥截掉了它,對不對?」
其實當時並不是周九鴉一個人的錯,是葉疏判斷失誤了,是他自己的原因。但是無論怎麼說,他的出發點是救喁稀團。人,也丟了一條手臂。
所以周九鴉對他一直愧疚,一直痛苦,也一直忍讓。
葉疏都知道是自己的原因,所以他從來不提,直到現在,才用出這麼卑劣的手段。
「……」
這一刻,軍團長痛苦到脊背都在顫抖,
「我……對不起葉疏,對不起……」
「所以告訴我吧——」
葉疏取下了臉上的面具,露出猙獰的左臉,並用力迫使周九鴉看向他,看向他的傷疤,看向他的殘疾,
「周九鴉,只要你告訴我,我就原諒你。」
「……」
軍團長大人頭一次露出那麼痛苦又脆弱的表情,
「那是一場……獻祭……他早就準備好了……一場獻祭……」
「地球,就是祭台……核彈不是他引爆的……裴長雲注定會是新的領袖……」
「我……等等……」
周九鴉皺起眉,似乎意識到什麼反常,
「不,不對,葉疏你一定是在酒裡加了什麼……」
葉疏顧不了那麼多,他雙眼通紅,死死抓住男人的領子,
「什麼意思?!什麼獻祭?!什麼叫做核彈不是他引爆的???」
「你說清楚!周九鴉你他媽給老子說清楚!!」
葉疏手忙腳亂,拿著酒給他灌,周九鴉猛地驚醒,一把推開了那酒壺,
「你——!」
周九鴉感覺力氣好像被抽空了,他掙扎著要起身,
「葉疏你竟然給我……下藥?!」
砰——!
然後軍團長就被一拳揍翻了。桌子也被跟著掀翻,酒壺摔在地上。
葉疏知道自己打不過周九鴉,可這麼多年以來,都是自己按著對方打,可這樣一點也不解氣。
「知道嗎周九鴉,你就是迂腐!你就是個強木頭!霍朝元帥都不在了,你還要騙我!!!」
葉疏用力揍他,
「你們怎麼能,怎麼能都騙我!!!」
「咳……」
周九鴉被揍醒了,他也火了,甚至不可置信地又重複了一遍,
「你給我下藥……葉疏?!你竟然……給我下藥?!」
兩個人頓時扭打在一起,毫無招式可言。
副官李亞這時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哪怕隔音很好,他也能感受到房間裡傳來的細微震動。
片刻後,他還是按了一下門口的語音通道,
「軍……軍團長大人,有幾份加急文件……」
「滾——!」
這句話是葉疏說的。
接著裡面依稀傳來布料的撕裂聲,以及砰砰砰像是打架的聲音
「周九鴉你他媽的……今晚上老子不干死你,就不姓葉!!!」
副官:「……???」
李亞的臉上露出無比震驚到失去靈魂的神色,然後艱難吞嚥了一下,同手同腳地離開。
……他好像知道軍團長大人單身這麼多年的原因了。
這時,他迎面遇上兩個奔跑的新兵,李亞立刻面色一冷,
「慌慌張張跑什麼?!」
兩個新兵瞬間面色一白,支支吾吾解釋道,
「江……江瓷少將回來了,我們……我們想去看看他那個……那個……」
不用多說,副官也瞭然,畢竟今下午訓練場的事情大家都看見了,所以現在很多人對霍閒風感到非常非常好奇。
「李亞大人,江瓷少將他……真的跟蟲族在一起了嗎?」
新兵們都知道這位軍團長的貼身副官性格好,平日裡也不是特別嚴厲,所以才敢問這種話,
「跨越種族誒,這也太禁忌了吧。」
「……亂說什麼!還不快回去!」
「是!」
看見兩人耷拉著腦袋離開,副官扶了扶額,
「嘖,禁忌……」
他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唏噓感歎著。
雙A之戀,確實禁忌,且艱難。
這樣想想,江瓷少將的愛情之路,也不是非常地艱難。至少他喜歡的對象,看起來還是個alpha,不是個omega。
•
另一邊,江瓷還不知道自己不僅僅成為了八卦中心,還成為了被比較的對象,他剛剛跟霍閒風回到軍營駐地,只是沒有被對方背著,而是正常並排走回來。
不然,要是真的被背回來,也太社死了。
江瓷走在前面,按下開門指紋。
「滴——」
愉悅的電子女聲響起,
「歡迎回來,江瓷少將。」
江瓷頓了一下,才走進去,大概是已經預料到今晚會發生什麼,所以他的步子有點僵。只是進去之後,卻發現後面的人沒有跟上來。
他回頭,神色詫異,
「霍閒風?」
這時候黑髮的alpha站在門外,雙手環胸,並沒有進來的意思,而幾秒後,開啟的門也逐步關閉。
江瓷:「……?」
這傢伙搞什麼?
又不進來了?
江瓷走過去,
下一秒就聽見熟悉的電子音響起,
「滴——」
「歡迎回來,霍閒風。」
接著,門又開了,少將大人看見霍閒風雙手環胸,鳳眼微微瞇著,在歡迎的電子聲裡面微微頷首,然後才總算是心滿意足地走了進來。
那種微妙的表情,讓江瓷聯想到了巡視領地的大型凶獸。
江瓷:「……」
不是吧?
這傢伙這麼幼稚的嗎???
非要用自己的指紋開門才進來????
江瓷扶額,簡直覺得又好笑又無語。
「我說,霍閒風你……」
這句話他還沒說完,就見霍閒風朝自己走過來,而且當著他的面,二話不說,單手就開始解扣子,
江瓷:「……!!!」
等!
等等!!!
這麼快嗎???
江瓷「唰——」地挪開目光,喉結無意識滾動。少將大人表面一副鎮定到面無表情的模樣,但實際上他現在簡直慌得手足無措。
雖然之前是做過四次了沒錯,但那都是發情期的時候,三輪發情熱讓他根本沒有多餘的理智,是本能的趨勢。最後一次是因為他做那種夢被發現了,後面才半推半就,順理成章。
所以,所以今晚還是頭一次,沒有任何外力影響,且理智清晰的前提下,打……打算做那種事情。
大概是因為提前知道晚上要發生點什麼,所以一路上,江瓷的腦子裡難以克制地,浮現出了之前那些畫面。發情期雖然會失去理智,但是記憶不會丟,所以他都記得。
黑髮的alpha脫掉寬鬆的襯衣,露出結實裸赤的上身,然後越過江瓷,熟門熟路往江瓷背後的浴室走去,
omega一愣,回頭喊住他,
「霍閒風你……」
「嗯?」
對方回頭詫異看了他一眼,
「幹嘛?」
「……」
江瓷終於意識到對方脫衣服是要洗澡的意思,不是直接就要做那什麼。他耳尖猛地燒紅,尷尬又羞惱,語氣立刻凶巴巴道,
「你不知道去裡面脫?!」
「……?」
alpha語氣詫異,
「咦,是不能在外面脫嗎?」
江瓷憋了幾秒,
「……那你以前怎麼都在裡面脫?」
霍閒風眉梢微挑,理所當然道,
「因為以前不能給你看,現在可以了啊。」
「……」
江瓷微怔。
是了,霍閒風以前洗澡,不論進去之前還是出來之後,都是穿得整整齊齊。對方頭次打破這個習慣,是在他們第一次結合之後。
這時,霍閒風單手擰開浴室門,回眸過來,這個動作姿勢讓他的臂背的肌肉收緊,露出漂亮又極具爆發力的線條,男模般的肩腰比尤其吸睛,簡直隨便一拍,都可以拿去當雜誌封面。
「嗯?」
霍閒風注意到對方過分灼熱的視線,他乾脆轉過來,語氣懶洋洋問,
「少將大人怎麼這麼盯著我看?是不是要來檢查一下手感?」
「……誰想摸你?」
江瓷感覺到臉上瞬間升起的燙意,有些不自然別過頭,將目光從對方身上挪開,
「全身硬邦邦的肌肉咬都咬不動,我才不稀罕。」
霍閒風沒反駁,而是順著他的話認同地點點頭,
「噢,對了,你牙口也嫩。」
江瓷:「……」
「???」
明明是你這傢伙防禦力逆天,還怪他牙口不好???
雖然江瓷是omega沒錯,但是他等級高,又在軍營裡訓練多年,身材並不像普通omega那樣嬌弱柴瘦,總之輕輕鬆鬆把一個A級alpha打得滿地找牙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以及,為什麼,這傢伙竟然還要加個「也」字?!!
而且「嫩」這個形容詞,簡直……
江瓷懷疑對方在開車,但是他沒有證據,也無法反駁。
嗒。
霍閒風進去了。
關門。
嘩啦啦——
裡面很快響起水聲。
江瓷緩緩鬆了口氣。但他其實有點坐立不安現在。
按照流程,應該是洗澡過後就會那什麼。
江瓷去換了鞋,但想了想,還是沒換下軍裝制服。不然那就太明顯了,就好像他急著想要做那件事似的。
少將大人正襟危坐在床邊等了幾分鐘,突然一下倒在床上,抱住枕頭,開始懊惱他當時為什麼要提最後一句。
那句話的意思,簡直就好像是他在跟霍閒風說,自己特別特別想給那傢伙生孩子似的。江瓷現在越想越覺得渾身發燙髮麻,他把臉死死埋進枕頭裡,瘋狂翻滾,
……太羞恥了!他為什麼會說那種話!
這時,浴室門忽然打開,江瓷一怔,扭頭,跟一個濕淋淋的腦袋對上目光。
「嗯……」
霍閒風只開了一點門,大約露出半張臉的程度,他詫異掃了眼江瓷現在的姿勢,
「你好像,很興奮?」
「……」
江瓷瞬間從床上彈起來,面色冷酷,
「不,我只是……回憶一下今下午的訓練。」
霍閒風有點不理解,
「噢……在床上回憶?」
江瓷面無表情,點頭。
「嗯,是我的……」
他語氣有點艱難,
「——我的個人習慣。」
說完,江瓷迅速拉開話題,他的目光下意識在對方若隱若現的黑色紋身處掃過一眼,然後迅速挪開,
「你洗完了?這麼快?」
「沒,忘拿睡衣了。」
霍閒風歪頭,倚在門口,不斷有水珠從他的碎發上滴落下來,簡直每一根頭髮絲都在詮釋著極致的濕發誘惑,
「少將大人,要不要幫我拿一下?」
他的尾音稍微拖得有點長,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讓江瓷感覺耳朵燒得慌。
「……好。」
少將大人語氣平靜,
「你先進去,我等會兒給你放門口。」
「行。」
霍閒風點點頭,意料之外地果斷,轉身隨手關上了門。
「……」
江瓷緩緩伸手摀住臉,內心已經爆炸了 。
太丟人了!!!
江瓷這輩子丟的人好像全都集中在遇見霍閒風的時候了。
不不不,冷靜!
接下來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而且又不是發情期求著alpha干,就是很正常的生理運動而已,慌什麼?!
江瓷開始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很明顯,他越是羞惱,越是經不起逗,霍閒風那傢伙就會越開心,越惡劣。
所以,得冷靜,得游刃有餘起來。
「……」
少將大人在原地僵硬片刻,然後迅速把剛才弄皺的被褥整理得平平整整,達到滿分的內務指標。
接著,他找出了一套新的睡衣,拿去給霍閒風。
咚咚——
敲門。
「霍閒風,我給你放……」
下一秒,門打開,一隻大手伸出來,只不過抓住的不是睡衣,而是少將大人的手臂。
嘩——
睡衣落在地上,而江瓷還沒回過神,整個人就被拽了進去。
第102章 風風寶貝
軍艦內的空間有限,只有軍官的休息室才是單人間,面積不大,但五臟俱全。
江瓷是少將,因此休息室內還會自帶一個單人洗浴間。裡面的設計風格也差不多,簡約,乾淨,實用。江瓷猝不及防被霍閒風一把拉進來,視線瞬間撞入一片熱氣中。
砰——!
門猛地關上,
「……」
江瓷被對方抵在門後,這一切太猝不及防了,他甚至都沒有半點反應的時間,幾乎是在進門的那一剎那就被掠奪了呼吸。這時,淅淅瀝瀝的水聲中響起了一聲輕微的機械聲。
磕嗒。
江瓷聽見了,他知道那是門被反鎖的聲音。
因為反鎖完門之後,那隻大手就落在了他的腰側,掐著。對方的力度把持得非常好,能夠讓制服的主人感覺到被桎梏和極為壓迫的力度,但又不會感覺到疼
江瓷的後背貼在磨砂的玻璃門上,面前是火熱而濃烈的alpha氣息,但後背是涼的。
第一軍團軍人的著裝分很多種,操控機甲時的作戰服防水,甚至還可以隔絕信息素,但是平日裡穿的制服,就不會防水。
玻璃門上凝了密密的水珠,匯聚成水流,逐步逐步浸透了他的制服外套,滲入脊背,帶來絲絲的涼意。前面滾燙火熱,後面冰涼刺骨,極大的反差讓他渾身的肌肉簡直都難以克制地發顫。
霍閒風一隻手掐著江瓷的腰,另一隻手捏著omega纖細的脖頸,手指毫不客氣地入侵到領子最裡面去,剛好抵在最柔軟的腺體位置。這個秘密,平時要麼藏在領子裡,要麼就是躲在長髮中。但此刻哪裡都藏不了,
「唔,霍閒風你……」
霍閒風太清楚少將大人身上的感知神經分佈了,具體到每一寸,所有,他都瞭如指掌。
「嗯?」
「……」
江瓷說不出話,不僅僅是因為現在沒有說話的間隙,同時也是因為這個動作簡直讓omega完全受不了,他感覺後頸裡面的每一條神經末梢都開始戰慄。同時,濃郁的alpha信息素撲面而來,在潮濕的空氣中幾乎快要凝成了實體。
他全身的信息素感受器好像完完全全都浸泡在了裡面。江瓷原本想要去抓霍閒風的手,只是實在站不穩,於是只能轉而去伸手去攀住alpha的肩膀,勉強支撐。
江瓷的手很清晰地觸碰到了對方緊實的肌肉,而這樣的姿勢,幾乎讓江瓷的大部分重量都被落在了霍閒風的身上。似乎察覺到了他站不穩,於是霍閒風乾脆雙手一用力,把人抱起來。
「……!」
突然的騰空感讓江瓷猛地睜眼,下意識抓緊了少年的肩膀,此刻他整個人被對方的大手托著,以此來承擔了全身的重量。這樣的姿勢讓剛才低頭的那一方,變成了抬頭仰視的人。
「霍……閒風……」
這三個字江瓷念得很艱難。
霍閒風抬頭看他,看見那花簇般的睫毛被空氣中的水汽沾濕了,由於是銀色,睫羽細微的顫動間,還映出了點點碎光。
「嗯。」
少年低低地應。他的聲音在淅淅瀝瀝的淋水中明明本該不太清晰,但卻有一種奇妙的穿透力,或許是通過骨傳導的方式時,江瓷能夠感受到那個人在回應他時,喉嚨裡微微的震顫。
他忽然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霍閒風的喉嚨,摸到對方凸起的喉結,去感受那裡面輕微的震顫。
與此同時,察覺到江瓷小心的觸碰,霍閒風這時候還要故意滾動了兩下,來摩擦omega柔軟的指腹。
明明只是最簡單不過的觸碰,可偏偏就是撩人到了極點。江瓷像是被燙到了似的,立刻收回手,但是為了穩住身子,又不得不去抱緊對方的脖子。
霍閒風這傢伙,真的太會了。
江瓷即便知道對方以前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似乎也沒有什麼親近的異性,但是霍閒風表現出來的一切,就好像是個縱橫情場多年的花花公子。
每一個舉動都像是在故意撩他。江瓷感覺自己的後背都被門上的水珠濕透了,很冰,很涼,可他卻感覺渾身都在發熱。這個吻持續了好幾分鐘之後,霍閒風才有些意猶未盡地退開。
不得不說,少將大人平日裡再怎麼裝冷酷,再怎麼揍飛一群alpha,可身體還是個omega,牙口又軟又嫩,他剛喝過桃子味的營養液,連呼吸都殘留著一點點甜甜的味道。非常……非常地好親。
霍閒風覺得下次可以換換草莓味的,他一邊慢悠悠地想著,一邊聽著江瓷急促的呼吸,心裡非常愉悅。
江瓷抵在對方的額頭上,就連少年灼熱而潮濕的呼吸都讓他感到渾身發麻。幾秒後,少將大人艱難地退開了一點,他垂眸,去看霍閒風的臉。
而此刻,對方正仰望著他,濕淋淋的碎發散在額間,水珠凝在眉梢,彷彿一層細密優美的鱗片,他的左眼湧動著一些金色的流光,有一種不屬於人類的奇異俊美。
這傢伙就好像,僅僅只是站在這裡,就有無窮無盡的魅力散發出來。那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極致誘惑力。
江瓷看著對方眼中自己的倒影,能夠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又重,又快。
很巧的是,霍閒風也能聽見,並毫不客氣地戳破了,
「你心跳怎麼那麼快啊,阿瓷。」
江瓷:「……」
少將大人當即捶了他一拳,
「……霍閒風!」
這一聲有點羞惱的味道,但大概羞的部分佔更多。
「你……你他媽剛才不是說讓我給你拿睡衣……?」
「對啊。」
霍閒風很坦然,他抬頭,肆無忌憚地注視著少將大人微微發燙的漂亮臉蛋,目光灼熱而滾燙,語氣理所當然,
「——我確實忘了。」
江瓷喘了幾口氣,,
「那你……那你把我拉進來……」
霍閒風緩慢眨了一下眼,毫不猶豫甩鍋,
「我那會兒看你好像很急,所以先……」
他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我才不急!!!」
江瓷呼吸急促,但還是要立刻反駁,
「一點都不!!!」
「……不急?」
霍閒風定定看了他幾眼,忽然鬆手把人放下來。
「既然不急,那就兌現一下之前的承諾吧。」
這時,霍閒風的聲音把讓他回神,
「……什麼?」
「之前不是說要幫我洗?」
霍閒風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慢條斯理地解開江瓷製服外套的扣子,
「江瓷少將對自己說過的話,應該不會不認賬?」
「洗……」
江瓷一把將霍閒風的手推開,耳尖燒紅,
「洗……洗就洗!你亂動什麼?!!」
霍閒風詫異:「濕外套穿著不難受嗎?」
江瓷:「……」
確實很難受。
於是猶豫幾秒,最後還是把外套解開了。江瓷裡面就穿了件制服襯衫,後面幾乎也被水濕了。薄薄的白色襯衫因為剛才的動作而有點皺,但扎進制服褲裡面的下擺還算齊整,大概是因為有襯衫夾的原因。
江瓷只覺得後背濕著有些難受,完全沒意識到,濕了的襯衫會很透。
霍閒風也不提醒他,就那樣看著,看著江瓷轉過去的時候,薄薄的襯衫貼在皮膚上,勾勒出背脊和後腰的線條。
「嘖。」
黑髮的alpha輕輕砸了一下舌。
這omega真好看。
少將大人挽起了袖子,語氣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走吧,給你洗!」
霍閒風哼笑了一下,眼底劃過一瞬狡黠和得逞的笑意,然後乖乖走進淋浴間。
少將大人閉了閉眼,努力控制目光落在正常的位置,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平復,可空氣裡全是alpha的信息素,他差點就又軟下去了。
天,還說什麼以後蟲族化可能沒有alpha的信息素,可這傢伙明明……明明信息素多的要死。
江瓷扶著牆,努力緩了半天,才走過去。這裡本來是單人浴室,裡面的淋浴間就顯得更加狹小。
「這次,總不能是十秒了吧。」
霍閒風對上次老婆只給洗十秒的事情,怨念很深,他把江瓷堵在角落,強調道,
「至少,得打個沐浴露什麼的才行。」
就算是洗碗機洗碗,都還得用個清潔劑呢。
「……知道了!」
江瓷關了花灑,別開頭,去摸沐浴露。
「霍閒風你,幼稚!」
這幾個字,每一個,江瓷都咬得很重,像是要咬死他。
「哦,原來你喜歡年下的啊。」
霍閒風低頭湊近去,伸手,去撥開那幾縷濕著貼在他側臉上的銀髮,慢條斯理開口喊,
「阿瓷哥哥?」
「……」
大概是所謂的新生,霍閒風的外表還沒有完全脫離少年氣,此刻,碎發濕淋淋地散著,比平時多了幾分稚感。所以看上去的確要比江瓷小一點,喊哥哥也毫無違和。
但從小到大,江瓷都是最小的那一個,所以還從沒有當過哥哥,也沒被別人喊過哥哥,而且更別提被霍閒風這種能把他小叔叔按著揍的alpha喊。
所以那一瞬間,明明就簡簡單單一個稱呼,卻像是從耳朵裡鑽入了一串低壓電流似的。少將大人喉結微動,僵立幾秒,然後毫不留情上手糊了霍閒風一臉泡沫,
「你……給我好好說話!」
他沒有用軍隊統一發的,而是單獨拿了自己的沐浴露來。
江瓷在軍隊裡一直很注意,他用盡了所有細節去撕掉自己身上的omgea標籤,就連沐浴露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只有一點點很淺很淺的清爽氣息,單純清潔作用,所以泡沫很多。
「霍閒風,你這嘴,真是欠。」
江瓷覺得早晚有一天,自己得被這傢伙氣死。
被糊了一臉泡沫,霍閒風也不生氣,而是貼過去,把臉上的泡沫順帶糊江瓷一臉,
「唔,看來還是喜歡年上。」
江瓷:「……」
好了,他選擇閉嘴。
少將大人再次意識到,他永遠不可能在話語拉扯這件事上贏過霍閒風。
所以還是不要理他!
不要理他!!!
江瓷不說話,伸手去給這嘴欠的傢伙身上抹沐浴露的泡泡。
這是他頭一次這麼仔細地去撫摸霍閒風的身體,以前最多攀一攀肩膀,抱一抱脖子什麼的。
不過不得不說,這傢伙的基因是真的好。
軍校有教授過人體相關的課程,而機甲設計方面的專業書裡面,也有對駕駛員身形骨骼的要求,所以江瓷哪怕是從專業角度去看,從骨骼框架,肌肉走勢,霍閒風的身體也無可挑剔。
非常,非常地漂亮,且強大。
簡直挑不出一絲絲的缺陷。
只是現在這種狀態,江瓷很難不去看到對方小腹下的黑色紋身,他發現那個紋身不僅僅只是在小腹上有,霍閒風的左肩也開始有了。
或許跟對方身體的蟲族化有關?
江瓷撫摸著少年左肩的黑色紋身,輕聲問,
「這個紋身,好像在生長?」
霍閒風單手撐在江瓷頭頂的牆上,垂眸漫不經心地看著他的動作。
「不,不是生長。只是回到原來本應該有的樣子而已。這是高等蟲族的標誌,諾拉身上也有,個體跟個體之間是不一樣的,就像是你淺紅色的眼瞳。」
說著,他去撩起一縷江瓷濕著的頭髮,
「還有你銀色的頭髮一樣,是基因表達的性狀。」
「說話就說話,別亂動!」
江瓷喉結微動,微微別過頭,把自己的頭髮從對方手裡搶回來。
但不得不說,這種紋身在霍閒風身上很帥。
那種,神秘而又冷酷的帥。
只是當他去看對方身上紋身的時候,很難不看見下面。江瓷發現高等蟲族好像除了頭髮眉毛,以及睫毛之外,其他部位都不會有體毛的。
因為一般的alpha,從青春期開始,身上的體毛就會很旺盛,這一點在軍校和軍隊裡面尤其明顯。但是霍閒風身上確實沒有,一點都沒有,很乾淨,就算經過激烈的戰鬥之後,身上也完全沒有alpha身上的汗味。
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有標記的濾鏡,江瓷覺得對方身上的味道尤其好聞。只不過,因為沒有體毛的遮掩,所以哪怕是餘光不經意掃過,都會看得很清楚。
江瓷幾乎是餘光瞟到的瞬間,就觸電般地挪開目光。他無意識滾動了一下喉結,然後再次努力將自己的視線定格在對方的上半身。
「阿瓷。」
江瓷忽然聽見對方開口,裡面帶著毫不掩飾的促狹笑意,
「想看可以大大方方看,不用偷偷的。」
「……」
霍閒風自從標記他過後,簡直就是放飛自我到不行,別說當著他的面脫衣服,就連洗澡把他拽進來,就這麼赤著站在他面前,都不帶害羞的。
江瓷真的很不理解。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臉皮厚的人啊!
少將大人立刻呼吸一緊,他面無表情忘了一眼霍閒風,然後上下掃視了對方兩個來回,最後努力放平聲線,
「這有什麼可偷偷看的,alpha都差不多,也就,也就那樣吧。」
「嗯?」
霍閒風瞇起眼,伸手抓住他的腕骨,
「你還看過誰的?」
少年的嗓音裡露出了危險的笑意,
「還跟我差不多?說謊話也打打草稿啊。」
「……」
這話聽起來相當自戀,但是又是事實。
江瓷當然沒有看過別的alpha的身體,他其實也就生理課的時候看過解剖圖和建模。
不過不能跟對方糾纏下去,少將大人心裡很清楚,他是說不過霍閒風的,於是最後還是癟了氣,
「沒誰,男性的身體不都差不多?」
霍閒風笑著靠近過來,
「差不多,那可不一定。」
「……滾!」
上半身的沐浴露打完了,江瓷遇見了一個艱難的問題,他裝作看不見,略過,但下一秒就遭到了抗議,
「阿瓷你可真敷衍。」
霍閒風圈起手指,吹了個泡泡給他,
「我當初幫你的時候,可是仔仔細細的。」
「……那是因為誰弄髒的你心裡沒點數嗎?」
江瓷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那個泡泡,然後走出淋浴間,直接打開了花灑,
「少廢話,沖乾淨就行了。」
「……」
霍閒風輕輕「嘖」了一聲,突然長臂一伸,把人拽進來,江瓷完全沒防備,瞬間被熱水淋了個透。下一秒,霍閒風把老婆一把抱起來
「嗯?弄髒?」
他微微瞇起眼,金色的左瞳倏然尖利了起來,
「原來你覺得那算髒?」
「……」
當然不算,江瓷也就隨口一說。
他猝不及防被抵到牆上,又被熱水當頭一澆,完全沒反應過來。
「嘖,你這個omega,可真會騙人。」
霍閒風逼近他,語氣森森,
「之前還說什麼幸福,現在又嫌棄我髒。」
「……」
江瓷忍住想要扶額的衝動,只能立刻糾正,
「……不髒!不髒!是我說錯了行了吧!」
霍閒風冷笑,
「呵,omega的嘴,騙人的鬼!」
江瓷:「……???」
這他媽的,說反了吧???
江瓷說不過他,氣得咬人。這次他咬耳朵,畢竟,霍閒風防禦力再怎麼變態,耳朵總不可能也都是硬邦邦的肌肉吧。
「嘶——」
少年立刻配合地發出了一道抽冷氣的聲音,但是沒躲,還要貼過去給他咬,但是嘴裡卻是拉長了尾音,
「疼啊……」
江瓷動作一頓,幾秒後還是鬆了口,他在濕淋淋的水流裡睜開眼,水珠順著密密的睫毛大顆大顆往下落,落在少年的臉上。
「霍閒風,你這張嘴,就該縫上!」
「是嗎?」
霍閒風托著他,
「要是縫上了,吃虧的是你。」
「……你!」
江瓷氣得又要低頭來咬他,結果偏偏剛好霍閒風扭頭,親上來,
「唔……」
但在炸毛的少將大人要咬他的時候,霍閒風再次輕而易舉地就偏頭躲開,然後在江瓷咬空之後,又湊近去親一下omega的側臉,
「……」
媽的,打不過就算了,連親都親不過!!!
江瓷惱了。
他簡直覺得自己就是被霍閒風耍得團團轉,於是死死捧住少年的腦袋,終於結結實實咬在對方的耳朵上。
可這次,江瓷沒有聽見對方的痛呼,而是輕笑,
「我說過了,阿瓷。」
他舔了舔唇,目光緩緩掃過omega白皙的側頸,眸色漸深。
「你牙口太嫩。」
「……」
江瓷瞬間意識到,對方剛才那聲痛呼也是裝著騙他玩兒的。
「你——!」
他還沒說完,alpha就忽然咬住了他的咽喉,速度快得就像是捕食的凶獸。江瓷難以克制地仰頭,上面淋下的水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知道嗎阿瓷,你這個omega,不僅僅是牙口嫩,還有……」
霍閒風說這話的時候,手還托著他。這種暗示簡直再明顯不過了。
「霍閒風,」
江瓷的指骨深入少年濕淋淋的碎發裡,
「別說,別說那種話,我聽不得……」
江瓷其實不太喜歡那些下流的話,但是每次從霍閒風嘴裡說出來,他倒不是覺得討厭,而是那些話的作用就好像最濃烈的alpha信息素。江瓷掙脫下來,後者雖然放了手,但一把將他翻了個身,然後用膝蓋死死卡進了角落裡。
「那你想聽……哪種,嗯?」
霍閒風順手拽下江瓷領子裡礙事的白澤吊墜,丟到一邊。
啪——!
可憐的白澤泡在了水裡。
白澤:「……」
為什麼,為什麼要把它泡在水裡???
不,不是!
為什麼它會在這裡???
救命,它好想逃。
但這時候誰也沒有時間去在意水裡的白澤。
「你想聽哪種?」
一般而言,男性omega雖然也會和alpha有同樣的性外特徵,但是這就好像男性和女性一樣擁有胸一樣,前者其實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作用,但是裡面卻分佈著很多感受神經。而現在,那些感受神經被激活了。所以當江瓷觸碰到對方手腕的時候,明明是想要推開的,卻被後者還要惡劣地抓住,讓他自己也去感受一下。
江瓷簡直沒有辦法睜開眼,他想要抽回手,可被霍閒風死死握住了,末了,這傢伙還要問他一句——
「阿瓷,感覺怎麼樣?」
「霍閒風你混蛋!」
這種話,他聽得太多了,
幾分鐘後,霍閒風總算看到老婆腿上戴著襯衫夾的樣子了。
少將大人的襯衫夾可比之前在白孤城的那些精緻太多了。先是一圈纏在大腿上側的位置,中間用銀質的金屬扣進行調整和伸縮。
接著,圈著大腿的皮質繫帶從前側後三個方向延伸出三根小小的帶子往上,咬住下擺,拉直。
不得不說這小玩意兒其實作用的確不錯,哪怕都現在了,那些皮質的小東西還緊緊咬著襯衫,讓它服帖地垂落,下擺像是努力想要遮住什麼,但又沒有什麼作用。霍閒風漫不經心地掃視著,有種肆無忌憚的味道。
其實江瓷的身形並不削瘦,也不女氣,哪怕是omega,因為常年的軍事訓練,皮膚下也積累了一層薄薄的肌肉,看似不扎眼,但爆發力極強。
同樣,他的腿也並不像別的omega那種像兩根小豆芽似的過分纖細。但卻也不粗,而是剛剛好的勻稱
「霍閒風你趕緊……」
這也太折磨了。
「嗯?」
霍閒風壓下來,幾乎是貼在他的後背上,明知故問,
「趕緊什麼?」
「……」
江瓷被壓在角落動不了
「霍閒風你,你明知道……」
他說不下去了。
「唔……」
這一聲悶哼的主人換成了霍閒風。少將大人逐漸成長起來,自食其力:「霍閒風你要是不行,我就自己……」
「……」
——這是很明顯的激將法。
但很有效。
白澤再次圍觀了全程。
其實它真的很想跟萬將換一換,它好羨慕萬將有軍團長那樣的主人。不僅保養手法極好,還是個萬年的性冷淡。
白澤泡在水裡,難過地給萬將發去了通訊。
「我好難過萬將。」
萬將秒回:「怎麼了?」
「可是我的隱私程序不允許我跟你說。」
「哦,那真是遺憾。」
白澤屏蔽了外界的聲音,因為那激烈的聲音簡直讓它難以忍受。好朋友小X還在分離中,因此白澤只能跟萬將傾訴,可惜隱私程序又不能說,白澤就只好換了個話題,
「軍團長大人,現在應該在辛苦加班吧?」
機甲的話題無非就那幾個,要麼圍繞著自己,要麼圍繞著主人。但現在白澤因為隱私程序無法提及江瓷,就只能問候問候萬將的主人了。
萬將沉默了一下,然後發來一串無線電,
「抱歉,我的隱私程序也不允許跟你說。」
白澤:「……???」
此刻,萬將看著依舊在你一拳我一拳扭打在一起的兩人,其實這種情況萬將已經見怪不怪了,每次周九鴉見到葉疏,兩個人必然是要打一架的。
而且不是那種靠技巧和力量的搏殺,是完完全全沒有任何章法,就跟小學生一樣的打架。
再加上周九鴉每次都會讓著昔日戰友,所以每每打完,都弄得很狼狽。
這大概也是讓軍團長大人唯一狼狽的事情了。
周九鴉是個隱私意識很強的人,再加上他保守了很多秘密,於是不僅僅是葉疏,他把自己私人所有相關的事情,全部加入了萬將的隱私程序中。
但白澤不知道。
它以為所有機甲關於主人的隱私程序都是一樣的。
只會是那方面的事情才會是隱私,再加上它正處於主人跟alpha進行結合的時間段。於是很容易聯想到類似的事情。
白澤震驚了。
它以為自己撞破了什麼驚天大秘密。
說好的軍團長萬年單身漢性冷淡呢?!!!
等等!
白澤忽然意識到,第一軍團裡面除了江瓷以外,好像沒有omgea。而且全軍團連beta都沒有的。
那軍團長是在跟誰???
莫不是alpha???
白澤整個程序都在地震!!!
Alpha?!!!!
不論是軍團長壓倒了alpha,還是被alpha壓倒,那個畫面都讓白澤難以接受。
甚至這一刻,連江瓷和霍閒風的事情它都不在意了。
說起來,如果兩個都是alpha的話,那萬將應該更慘吧。
白澤忽然開始同情起老大哥了,
「萬將,你好慘。」
萬將:「……?」
白澤越想越難過,為萬將感到難過,
「對不起萬將,我之前還那麼羨慕你,我真不是機。」
萬將:「……」
萬將沉默了很久,一串回復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斟酌許久之後,才發來無線電,
「白澤……你是中病毒了嗎?」
「也許是吧。」
白澤歎息,
「我情願是中毒了。」
萬將:「……」
它不是很理解自己這個小老弟。
這時候,江瓷還不知道自己的機甲已經給自己的小叔叔扣了個AA禁忌的帽子,
「水,我眼睛……」
霍閒風動作一頓,去關了花灑,因為淋下的水讓江瓷有些睜不開眼。然後繼續,江瓷總算能睜眼了,但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睫毛上的水珠,讓他依舊看不清。
「我站不穩……站不穩。」
於是霍閒風把他翻了個身,抱起來,
「阿瓷寶貝,你可真難伺候。」
阿瓷寶貝……
這個稱呼簡直……簡直就連他父親都沒這麼喊過。
只有小X那個育兒系統會這樣喊江瓷,但機械和人怎麼能比。少將大人很難忍受,不是厭惡的難以忍受,而是光是聽一下,好像心臟都要給這傢伙喊化了。
「你,霍閒風你怎麼……」
——又不動了。
「來說說,阿瓷你到底喜歡年上還是年下?」
「……?」
不是,霍閒風你有病嗎?
這種時候,問這種問題???
但是很顯然,霍閒風拿捏住了江瓷的命脈,不回答,是絕對不行的。
「你……你跟霍朝元帥都是……朋友……」
年上年下的,有什麼爭論的意義嗎?
所以,當初,說霍叔叔也……也沒有太大問題。
只是有兩個霍叔叔而已。
不提還好,這一提,江瓷又感受到了當時那種極其怪異的禁忌感。
「我才沒笨蛋霍朝那麼老誒。」
霍閒風似乎對這個問題很在意,
「按照你們人類的年齡來算,霍朝是要比我大四五歲的,霍朝沒了的時候,我還是個幼崽呢。」
江瓷:「……」
他的表情一言難盡,
「四五歲和三百年……沒有什麼意義吧。」
「那不算,我是被埋了三百年,又不是活了三百年。」
確實是。
江瓷微怔,如果拋開霍閒風沉睡的三百年不算的話,比霍朝元帥小四五歲,那麼霍閒風實實在在活過的年紀,也就是二十四五。
確確實實是比江瓷小的。
他不知道蟲族的壽命是怎麼樣計算的,但是霍朝元帥死的時候,如果霍閒風按照蟲族年齡計算還是個幼崽的話,那他從地球上醒來也就不過四五個月。
簡直……
簡直小得有點過分了。
這一刻,江瓷有種和未成年軍校生一起的禁忌感。不過霍閒風頓了頓,似乎覺得沒有什麼說服力,又「嘖」了一聲,
「行吧,你叫叔叔也行,反正我看出來了,你就是喜歡年上的。」
「……」
江瓷捶了他一拳,
「誰喜歡年上?!」
「好吧阿瓷哥哥。」
霍閒風順勢改口,
「阿瓷哥哥,你……」
「別說話——」
江瓷不行了,他只能去吻霍閒風,以此去堵住他的嘴。
「別喊,別喊我哥哥。」
霍閒風笑了一下,問他,
「那你呢?要喊我什麼?」
「不是霍閒風?」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阿瓷?」
「?」
江瓷不知道霍閒風又犯什麼毛病了,他今晚不是剛說完告白???
「這種時候你還喊全名……好疏離。」
江瓷簡直要瘋了,他開口都很艱難,還得去回答,
「……小風行不行?」
「不行,霍朝也喊這個,太蠢了。」
霍閒風忽然停下來,問,
「想好了嗎?」
「……」
江瓷要崩潰了。
「閒,閒風?」
霍閒風嫌棄:「我不喜歡,不夠親近。」
江瓷:「……」
所以到底難伺候的人是誰啊!!!
於是江瓷只能在腦子裡搜尋,然後他找到了兩個,一個是天冬星上那個叫唐茶的小女孩喊的,另一個是小X喊的。
「小……」
江瓷把臉埋進少年的頸窩裡,啞啞的嗓音壓得很低,帶著顯而易見的哭腔,
「小……小霍哥哥……」
於是少將大人最終還是打破了羞恥的底線,
「風……風風寶貝……」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加新的劇情的,但考慮到還有很多小天使沒看到,所以就增刪了一小部分哈~
以及周葉不是cp,純純戰友情,只是總被誤會,添個笑料而已。
第103章 抓住腳踝
明城的夜晚,有兩個房間裡都在打架。
只不過一對是在浴室裡妖精打架,另一對是在地板上戰友打架。
周九鴉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平時他怎麼讓著葉疏都行,但是這傢伙竟然趁他不備下藥。
——菲爾頓藥劑。
能夠麻痺人的思維的東西,如果是少量,再加上酒精作用,會讓人思維遲鈍,緩慢,並且迅速放大情緒,於是這種時候,就很容易被套話。
周九鴉之所以這麼快就知道,是因為他和葉疏以前一起用過這種東西,去套過敵方將領的話。當時對方剛好追求omega失敗,深夜痛哭流涕的時候,喝了藥,簡直把祖宗十八代的事情都給吐出來了。
但實際上,這種藥劑也不是萬能的,要求很多,比如中了藥的人必須處於情緒的激點,且處於一個自己放鬆的環境中。否則,一旦有了準備,有了防備心,加上意志力再堅定一些,就很難套話了。
但葉疏就很精準地選擇了最恰好的時機,最安全的地點,以及……葉疏是他最信賴的人之一。
當周九鴉因為江瓷的事情而感到情緒低落的時候,又是處於自己最熟悉的休息室,而一向態度尖銳的葉疏,也忽然放軟了身上的刺。
總而言之,一切的一切,就造成了在這樣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葉疏套出了周九鴉最不能說的秘密。
他答應過霍朝元帥,那是誰也不能說的秘密。
包括,裴長雲。
——所有人。
誰都不能告訴!
於是周九鴉當年辛辛苦苦處理了一切的細節,找江燼生加密了萬將的隱私程序,每時每刻都繃緊神經抵擋了教會無數次的刺探,甚至連睡都睡不踏實,就這樣咬牙堅持瞞了三百年。
連皇帝陛下都不曾察覺,但是就在今晚上,被葉疏這傢伙,竟然給套出來了!!!
真是把軍團長大人氣炸了,氣得胸口都疼。
砰——!
周九鴉一拳把葉疏干翻在地,他沒有打臉,因為看著葉疏毀容的側臉下不去手,於是那一拳就揍在肚子上。
葉疏感覺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但是他咳了兩下,立刻又翻身把周九鴉壓在身下,機械臂卡卡卡收緊,對準周九鴉的臉就是一拳!
啪——!
軍團長的臉猛地一偏,口腔裡瞬間就嘗到了血味。
他的軍裝已經完全亂了,甚至連領扣都被葉疏扯得七零八落。
「草你媽的周小鳥!」
葉疏雙眼發紅,他已經忍耐到極限了,
「你他媽今晚上不說清楚……」
砰——!
周九鴉舔了一下後槽牙的血,冰藍色的眼瞳森冷一凝,下一秒,他膝蓋一曲,重重把葉疏頂出去,後者直接撞翻了旁邊的櫃子,發出轟隆隆的一陣響。
「咳咳……」
葉疏緩了口氣,就要起來繼續打,結果就見一隻大手迎面而來,他立刻反擊,周九鴉一把攥住他的機械臂,單純肉體的力量竟然是直接碾壓了機械,瞬間鎮壓,然後反折在背後。
緊接著,葉疏的機械臂立刻變形掙脫,直直對著周九鴉襲擊而去。但下一秒,軍團長冷著臉稍一偏頭,就順勢躲過,他凌空一撈,手臂上的萬將臂環迅速變形成一把匕首。
嚓——!!!
匕首直接穿刺了那只機械臂,然後狠狠扎入地面。
論武力值,葉疏比不過周九鴉的。
畢竟,除了霍朝元帥,軍團長大人是當之無愧的帝國戰力值天花板。
但到這裡還沒有結束,葉疏瘋了似的掙扎,甚至一口咬在周九鴉的手腕上,犬牙深深刺進去,咬出血。
葉疏還是這樣,他永遠不敵,但永遠不服輸,惹急了的時候就像條瘋狗,逮著誰就咬。
但是這點疼痛對軍團長而言不算什麼,他用力掐住對方的下顎,稍一用點巧勁,就掙脫了出來,然後反手掐住葉疏的後頸。
「砰——!」
周九鴉一把將好友死死摁在了地上。
「葉疏,以前是我對不住你,也讓著你。」
這個姿勢對alpha來說是非常屈辱的,但是現在也只有這種方式能夠壓制住他了。
軍團長的語氣簡直都氣得發抖,
「但你這次,太過分了!」
「呵……過分?」
「如果……我今晚不這樣,周九鴉你是不是……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
葉疏那半張毀容的臉抵在地上,擠壓成越發猙獰而可怖的模樣,
「周九鴉,你騙我……江燼生騙我……」
他慘笑,
「裴狗那傢伙騙我……就連霍朝……」
「霍朝也騙我……」
可葉疏沒有辦法怨恨任何人。
因為他知道,自己誰都比不上。霍朝身邊的人,除了他,都是霍朝主動找的。
只有葉疏,是死乞白賴留在那個人身邊的。
只有他沒有什麼天賦。
只有他最沒用。
只有他……
葉疏曾經以為只要自己努力,可以不比任何人差的,所以他用了近十年的血汗和努力,才走到霍朝身邊,那時候,他一直覺得自己可以和大家一起拚搏,他也可以成為新世界的建設者之一。
他能夠,為了死去的父母親人,改變這個吃人又操蛋的聯盟。
但是,現實就是這樣殘酷,葉疏現在才發現,他想得太可笑了,他就是誰也比不上。
「哈……」
葉疏自嘲又諷刺地笑,眼睛紅得嚇人,
「在你眼裡……我就是個傻子吧,周九鴉。」
被所有人騙得團團轉的傻子!還騙了三百年!
「是不是我之前每次在你面前,說那些恨裴長雲的話,說那些……你們騙我的東西,你聽的時候,是不是忍笑忍得很辛苦?」
「……沒有人笑你葉疏。」
周九鴉閉上眼,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是在保護你。」
默了片刻,銀髮的alpha終究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鬆開手,並順帶把匕首抽出來。他看了看身上破破爛爛的軍裝,煩躁得脫掉外套丟到一邊。
軍團長大人頭一次不是正襟危坐,而是脊背佝僂著,就那樣隨意盤著腿,甚至有些頹唐地坐在地上。
「如果那天,你沒有來的話,按照霍朝元帥的計劃,衝進核爆裡面的那個人,本應該是我。因為只有萬將是雙s機甲,能夠短時間地承受那樣可怕的能量。而在拿到禁淵之後,我會把它帶給你……」
既然都被套出來了大半,與其讓這傢伙胡思亂想去亂猜,甚至後面再做出些別的不可控的事情,倒不如把已經被套出來的那部分說清楚。
葉疏微怔,也坐起來,認真聽。
外面的螢光幽幽散落進來,兩個人鼻青臉腫,衣衫破爛,坐在一片狼藉中。
他們以前也經常打架,葉疏的手臂還在,於是哪怕輸,也不會輸得很難看,因此通常是兩個人都各自掛綵。但周九鴉總是佔上風,所以更看起來更齊整些。
但是這次,因為軍團長沒有都朝著葉疏的臉打,所以看起來,竟然是實力更強的前者還要狼狽很多。
周九鴉隨手蹭一下唇角的血,然後繼續道,
「但是當時的情況太緊急了,我沒想到裴長雲也會出現在那裡……執政官,本來應該組織倖存者撤離的,霍朝元帥的安排中,他應該呆在恆雲星最安全的大本營裡坐鎮和指揮。」
而不是帶著滿艙的芷玫花出現在最最危險的地球。
「……禁淵和裴長雲,我沒得選,只能先去救人。」
周九鴉閉上眼,眉頭蹙起,就像是想到了什麼極為痛苦的回憶,
「葉疏,你現在光知道他花粉過敏,但你不知道當時那有多嚴重……如果我再晚去一點,裴長雲就死了,死在滿艙的芷玫花裡。那麼霍朝元帥為之付出生命的計劃就會全盤崩潰。」
「但是禁淵我就沒辦法……所以還好葉疏你來了,你把禁淵從核爆裡面撈了出來。」
當時的葉疏只有一台A級機甲,進去的瞬間幾乎就完全融了,簡直就是用命去拼。於是周九鴉救完裴長雲交給溫敘白,然後又馬不停蹄地去救葉疏。
「你當時昏過去了,所以不知道自己的樣子……」
那簡直比裴長雲還要可怕,滿臉滿身的血,幾乎整個人都彷彿快融化成一灘。
周九鴉直到現在都沒辦法,具體去描述那一幕的畫面,
後來,他成了帝國第一軍團的軍團長,光鮮亮麗,受無數人尊敬讚頌,可葉疏卻只能埋沒於天冬星,守著禁淵的殘骸孤獨了三百年。
哪怕周九鴉跟江瓷關係不好,但他還有一個孩子陪著。
哪怕周九鴉需要為帝國征戰,但當遇見任何事情,他背後還有曾經的曙光軍團,還有裴長雲。
——但葉疏什麼都沒有。
所以周九鴉一直愧疚。
愧疚於當初葉疏為了他丟掉的一條胳膊;愧疚於葉疏為了本應該是他的任務,而丟掉了大半條命;愧疚於自己佔據了葉疏所應得的那部分榮譽。
以及,就像葉疏說的那樣,縱然有千萬理由,他還是欺騙,延續了三百年的欺騙。
軍團長微微吸了一口氣,抬眸,那雙素來冷淡的藍瞳中逐步染上了一些溫度。
「真的,還好你來了。」
「……」
葉疏怔住,他聽見對方微啞卻堅定的聲音:
「葉疏,是你完成了最關鍵的一環。」
這句話聽起來其實,很簡單。
但是就像是一拳打在了葉疏的心臟上,讓他忽然感到了某種窒息般的酸澀。就好像,所有的忍耐,努力,痛苦和委屈,終於被理解,但是又很疼。
很疼很疼。
葉疏摀住眼睛,嘴唇顫抖了一下,又緊緊抿住,好半天才開口,
「然後呢?你說的賀准跟賀啟初,還有獻祭……是什麼意思?」
他的嗓音聽起來哽咽而沙啞。
「……」
果然還是被問到了這個,周九鴉閉了閉眼,歎息。
「賀啟初是幻神教裡面的核心研究人員,他的研究內容是聖痕,所以霍朝需要我們找到他,但當時情況你知道,恆雲星剛剛初建,人心惶惶,而聯盟和教會又急著將我們斬草除根,我實在沒有精力去找人。」
「再加上,賀啟初從幻神教裡面逃出來之後,他太會藏了。直到二十八年前,江燼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找到了他。」
「二十八年前?」
葉疏愣住,
「那不是白憫……?」
「對,是白憫死的那一年,也是為了救白憫,賀啟初暴露在了教會的目光中,我們拚命保護過他了,裴長雲甚至為此大張旗鼓地掀起了一場政治清掃活動,讓賀啟初假死換身份。」
「但既便如此,還是沒能保住他。」
周九鴉閉上眼,
「某種意義上來講,江燼生覺得自己害死了朋友,於是無論如何,也要護住賀准。因此他對賀准很好,比對江瓷還要好。那是彌補和愧疚。」
其實關於賀准的事情,並不算是秘密,也不在霍朝交代要死守的範圍之內。所以周九鴉當時在會議室也是打算要說的。
只是當時皇帝陛下那邊忽然出了事,緊接著,霍閒風又爆出了霍朝跟裴長雲……所以也就耽擱了。
葉疏沉默幾秒,開了另一壺酒,問他,
「還喝嗎?」
「……」
周九鴉定定看著他的手,沒接。葉疏見他不動,就自己仰頭喝了一大口。
「這個沒……」藥。
話沒說完,就被對方搶過去。周九鴉灌了一口,火辣辣的酒精讓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啞,
「你說的對葉疏,我這輩子虧欠的人太多了,欠你的,欠我哥的,也欠白憫的,還有阿瓷……」
周九鴉很少叫阿瓷,一般都喊全名。他沉默板正的性格,童年的陰影,讓他無法主動對人表示親近。
也正是因為這個,當周九鴉回憶起從前的所有,好像全部都是遺憾。
「如果我當時再快一點,小孩也許能見見媽媽……」
「也……不全是你的錯,周小鳥。」
葉疏終於能夠心平氣和地跟曾經的好友說話了,他別過頭看向窗外,單手撐著側臉,擋住了微微泛紅的眼角,
「當時江燼生不是說,是因為白憫身邊的人告了密,讓你中了埋伏?」
「……那個女人。」
周九鴉攥緊拳,指骨卡卡作響。他眼圈發紅,咬牙切齒。
「——塞西莉亞。」
•
「塞西莉亞大人。」
主教埃斯站在層層的珍珠垂簾之外,恭敬垂眸,
「那個姓賀的小鬼來了。」
「唔……?」
塞西莉亞正躺在按摩浴缸裡,香肩微露,粉色的卷髮如蓮花般伏在水面上,悠悠漾動。她在氤氳的熱氣中懶懶睜眼,淺粉色的瞳孔蒙了一層水霧,還帶著幾份惺忪的睏意。
女人掃了一眼時間,紅唇輕勾,
「還挺準時的,讓他進來吧。」
「是。」
埃斯沒有任何異議,彷彿並不覺得正在洗浴的塞西莉亞讓一個男性beta進去,是什麼驚詫的事情。
賀准走進來,他還是那一身簡單的研究員打扮,白色長外套,無框眼鏡,口罩,身形單薄卻挺拔。
見到眼前的畫面,清俊的beta青年微微一怔,沒有想到塞西莉亞會以這樣的方式和姿態見他。
幻神教內,至今為止,能夠切實有地位且不被當做玩物的,就只有兩個omega。
一個是聖女殿下白憫,雖美麗卻清冷傲慢,如同冰雪之巔的雪蓮,令人感覺高不可攀。另一個就是她的使徒塞西莉亞。後者卻是另一個極端,美艷與慾望的化身,alpha視角下,最完美的尤物。
這一刻,浴池裡的女人連每一根頭髮絲都在詮釋著活色生香四個字。哪怕沒有了腺體去釋放信息素,大概任何一個alpha看見這個畫面,都會血脈卉張,難以自持。
不過,賀准的目光觸及到女人赤裸的肩頭之後,很快垂下了眸,神色平靜,甚至恭敬地行了禮,
「塞西莉亞大人。」
女人的手濕淋淋地從水裡出來,朝著賀准隨意勾了勾指尖,那動作和口吻,就像是在喚一隻聽話的幼犬,
「小准乖,到莉亞這兒來。」
「……是。」
賀准抿了抿唇,走近去,
剛才因為距離沒有看清,走近之後,賀准才發現,浴池裡面不是水,是類似於牛奶一樣的白色液體,他的鼻尖微微輕顫了一下,大概確認了裡面的部分成分。
——看來塞西莉亞這次傷得不輕。
那液體剛好沒過女人的胸口,只是在水波漾動間,偶爾會露出一點令人遐想的弧度。
「幫我按摩吧。」
塞西莉亞仰頭去看他,頸線繃緊到了極限,姿態像極了一隻瀕死的鳥。她好像並不在意自己鎖骨到胸口大片裸露的肌膚被對方看見。
她語氣懶懶,口吻非常地自來熟且親暱,
「明城這一趟任務,可真是累死了。」
「好。」
賀准從衣兜裡摸出一副實驗專用的手套,仔仔細細戴好。這種特殊的材質能夠完美貼合人手的每一寸皮膚,同時,也不會影響動作。
做好這個之後,賀准才去幫塞西莉亞的長髮挽起來,動作熟練又溫柔,也不知道他怎麼弄的,竟然沒有借助頭繩,或者簪子,就挽好了。
「咦?」
這令塞西莉亞感到有點新奇,
「小准好厲害啊,怎麼會這個?」
青年神色平靜,答道,
「江瓷也是長髮。」
「……噢。」
一直扮演著兄長角色的賀准,會很多很多生活技能。
這時,戴著手套的指骨深入女人的發間,不緊不慢地在頭皮上按摩著。塞西莉亞頓時發出了一聲舒暢的低吟:
「我算是知道為什麼萊茵斯特那麼喜歡你了。你當時可是沒看見,他以為是莉亞給你注入的聖痕,差點要殺了我呢。」
塞西莉亞的語氣,像是在說著什麼好笑的趣事。
賀准沉默著,沒答話。
他安靜垂眸,注視著女人美麗的臉龐。據他的瞭解,塞西莉亞當上大主教的時間很短,比起萊茵斯特近乎百年的時間長度,塞西莉亞是最近這二三十年才當上的。
而且她是一個摘除了腺體的omega,各方面條件都是天生的劣勢,因此相比而言,萊茵斯特資歷更深,權利也更大。當然主要原因還是當時賀准通過江瓷那場綁架案能夠接觸到的,有權勢的幻神教內部人員,也只有萊茵斯特和巴德華。
後者腦子和實力都不行,所以賀准最終選擇了萊茵斯特。
他扯開了話題。
「塞西莉亞大人這次的任務,看來很辛苦。」
「唔,對……禁淵重啟,卻被別人拿走,明城也丟了,曼德拉長老真是發了好大的脾氣,不過幸好,教皇冕下憐愛,沒有怪罪莉亞。」
粉發的大主教閉上眼,露出幾分愜意又放鬆的神色,
「……說起來,」
她忽然睜開眼,就這樣直直盯著賀准,話鋒突然一轉,
「禁淵的中央程序鏈,在江瓷那個育兒系統裡面,這個你知道嗎?」
「……您太高看我了。」
賀准的語氣有些微微訝異,
「這種級別的秘密,我怎麼會知道呢?」
「是麼?」
塞西莉亞紅唇勾起,笑得尤其嬌媚,
「我還以為,你故意把江瓷引到天冬星去,是為了給那個……哦對,霍閒風,送禁淵的中央程序鏈去呢。」
「……」
賀准沉默幾秒,露出一點很淺的笑,
「您說笑了,江燼生死的時候,我也不過七八歲。」
言外之意,江燼生不會把這種秘密,以及計劃的關鍵佈局,教給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孩子。
塞西莉亞輕輕「唔」了一聲,
「也對。」
她的目光慢悠悠掃過賀准的眉眼,
「以前沒有注意,現在看來,你和你父親好像是有一點點像的。」
賀准指尖一頓,
直到不久前,他才從萊茵斯特的口中知道塞西莉亞竟然是聖女的使徒,這也就意味著,對方認識江燼生,也一定認識他父親。
也就是那一刻,賀准開始盤算著脫離萊茵斯特,接近塞西莉亞。只是他唯一沒想到的是,後者似乎也在故意對他伸出橄欖枝。
不過他猜測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江瓷。
賀准腦海中思緒萬千,但表面上卻看不出半點來。
「您認識我父親麼?」
「唔,算是認識,不過算算在他死之前,我應該也有……大概兩百多年都沒見過他了。」
塞西莉亞閉上眼,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很輕很輕地又重複了一遍那個數字。
「兩百多年啊……」
——那也是白憫被囚禁的時間。
這時,她忽然去抓住賀准的手,然後緩緩拉下來。
青年順勢跪在側邊,配合她的動作,也看著自己的手從女人纖細的脖間劃過鎖骨,沒入到溫熱的白色液體中。
「感受到了麼?」
「……嗯。」
這一刻,賀准認真去感受的,並不是屬於女性胸口的柔軟,而是塞西莉亞心臟處,那股熟悉的蠕動感。
——聖痕。
這也是為什麼普通omgea摘除腺體之後,會很快虛弱,甚至命不久矣,但塞西莉亞卻可以越發強大,甚至壓制一眾alpha,坐穩大主教位置的原因。
「這就是你父親研究的東西。」
塞西莉亞鬆開他的手,然後隨手揭開賀准臉上的口罩。下一秒,青年側臉上遍佈的淺金色的紋路就暴露了出來。
比起下午的時候,已經很淺了。
這說明賀准已經逐步適應,並開始可以控制。
「看來你學得很快。」
「塞西莉亞大人謬讚了。」
賀准垂下眸,
「這不過是最低等的聖痕。」
聖痕也分等級,並且這個等級,是按照餵食的蟲族神經液進行劃分的。這一點,是在他進入聖痕研究所之後才知道的事情。
這也是為什麼那些黑猩猩注入聖痕之後會很快發狂死去,而注入聖痕的教徒卻不會。
所以那些教徒,主教,能夠擁有非人類的速度,力量,以及恢復力,都來自於聖痕,而聖痕則是以蟲族的神經液為食。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幻神教是在通過聖痕竊取蟲族的力量。
青年抽出濕淋淋的手,然後放在鼻下嗅了嗅,
「恕我多言,您這裡面的神經液配比,似乎有點多了。」
「……」
神經液配比是專人做的。
很精準,不會出現多或者少這種事情。
賀準是在提醒她。
塞西莉亞默了幾秒,忽然笑了。
「小准真是,太聰明了,就好像那種……學校裡特別特別拔尖的優等生啊。」
她妖妖嬈嬈地倚在浴缸邊,就像一條美人魚。
女人伸手去撫摸賀准的臉
「唔,作為獎勵,我可以回答你一個問題。」
「塞西莉亞大人,」
賀准微微一頓,忽然放軟了語氣,主動歪頭去貼近了女人的掌心,表達了幾分親暱的意思。
「什麼,都可以問嗎?」
塞西莉亞發出了一聲輕笑,她知道賀準是在討好自己,因為這樣的方式她簡直太熟悉了。
她跟這個小鬼,是同一種人。
「——當然。」
女人慢悠悠地回答著,但又笑瞇瞇地補了一句
「不過如果問題惹到我生氣的話,哪怕小准再怎麼聰明可愛,莉亞會殺掉你也說不定。」
「……」
——這句話是認真的。
賀准覺得他可能又被塞西莉亞看穿了。他斟酌了一下,還是換掉了原本打算問聖女相關的問題 ,替補上第二個重要的問題。
「我想知道,塞西莉亞大人今天下午提著的那個小箱子,」
他放低了聲音,不留痕跡地換了一種偏軟的聲線,
「裡面裝著的,是什麼東西啊?」
「……真是狡猾的小狐狸,一上來就問這種會讓莉亞為難的機密。」
塞西莉亞歪了歪頭,忽然露出一種很惡劣的笑,
「既然小狐狸這麼聰明,那猜猜吧,我只能告訴你是或者不是。」
賀准瞇起眼,立刻問,
「霍閒風,還是江瓷?」
•
翌日,明城。
凌亂而蓬鬆被褥中間,鼓起了一個圓圓的包包,縫隙間依稀可見到幾縷凌亂的銀色長髮,在溫暖的日光中反射出粼粼的碎光。
小霍哥哥說到做到,於是第二天早上,果然沒讓老婆起來床。
霍閒風的確放飛自我,他似乎已經完全不知道上衣為何物,就穿了條褲子,然後端著一盤s級機甲核心,坐在窗邊慢條斯理地啃。
白澤懸浮在空中,瑟瑟發抖,但還是趨於大魔王的淫威之下,兢兢業業地投放著帝國首都的新聞。
皇帝陛下的手腕果然雷厲風行,幾乎是立刻就掃清了帝國星網所有相關內容,同時直接拉出一眾植物專家,對芷玫花進行公開透明的研究。
芷玫花在帝國民眾的眼中,還是屬於惡魔之花,地獄之匙的代表,這也就意味著,越是危險的東西,就越是會引起人的好奇心。
所以這一操作,頓時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接著就是當初天冬星上,配合葉疏搜查出的一波黑色交易的證據鏈,現在各方面調查也差不多了。於是皇帝陛下毫不客氣,把相關貴族,高官,以及其他相關聯的所有人。全部拉出來,該殺的殺,該判的判。
兩件事加起來,瞬間就轉移了大眾的目光。
至於蟲族和第一軍團共同入侵明城的畫面視頻,只說是正在調查中,沒承認,也沒否認。
——這是故意留的一個把柄。
霍閒風喜歡聰明人,因此他對裴長雲,很難不生出幾分欣賞之心。目前來看,就是裴長雲做出了應對方式,但又沒有完全把對方打死,而是試探。
雙方都在試探。
因為幻神教還有一張最狠的底牌沒有出,裴長雲自然不可能也拿出全部實力。
「唔……」
床上圓圓的鼓包動了一下,霍閒風掃了一眼,又看了看時間,然後起身走過去,把老婆的腦袋挖出來,然後捧著omega溫軟的臉蛋揉了揉,幫他清醒清醒。
「醒了嗎?餓不餓?」
「……」
江瓷當時真的感覺自己要死了。
明明用力動作的那一方也不是他,可偏偏,最後累癱在床上的人,竟然還是自己。但霍閒風這傢伙精力簡直好到爆炸,還說什麼他自己說要幸福過度。
媽的!
「……滾!」
江瓷把自己的腦袋救回來,重新鑽到被子裡去,然後轉了個方向,一腳把霍閒風從床邊踹下去。
霍閒風人是被踹下去了,但也順手抓住omega纖細的腳踝,漫不經心捏了捏,然後直接把老婆從被子裡面拖出來。
「啊——」
這簡直太猝不及防了。
江瓷腦子一驚,就感覺渾身一涼,於是他徹底醒了。
因為少將大人沒穿衣服,所以被抓著腳踝拖出被子這個姿勢簡直……
「霍閒風——!!!」
江瓷羞惱地立刻去拽被子摀住自己。
「你他媽……」
「不是說今天要去中央神殿,而且還要繼續訓練?」
霍閒風順著他拉過被子,然後把老婆團巴團巴,抱起來往浴室走,
「趕緊洗洗,清醒一下,我送你過去。」
江瓷:「……」
第104章 我的尾巴
十三歲之前,江瓷雖然沒有得到什麼親人的陪伴,但至少作為江家的小少爺,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他想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
後來為了報考軍校,他就咬牙早起,吃苦,逐步養成了良好的作息。
所以無論是優渥驕奢的omega小少爺生活,還是自律艱苦的軍旅生涯,江瓷都沒有經歷過直接被誰抓著腳踝赤條條從床上拖起來過。
更別提連人帶被子團巴團巴,直接抱進浴室強制清醒的。
「霍閒風——!」
少將大人徹底醒了,他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銀毛,裹在被子裡咬牙切齒,
「你出去,我自己洗。」
霍閒風眉梢一挑,隨手打開了暖氣,
「行。」
竟然,答應得這麼乾脆?!
江瓷愣住,眼裡有點不可置信。
接著他就被霍閒風往地上一放。由於沒有穿鞋,江瓷赤腳踩在地面上,那種突如其來的冰涼讓他下意識死死蜷縮緊了腳趾。
但是還沒等他適應地面的溫度,然後身上的被子就被霍閒風扯走了。
霍閒風的語氣很自然,
「你洗吧,我幫你把被子拿出去,等下給你送衣服進來。」
「……」
果然!!!
好在江瓷眼疾手快,迅速死死抓住被子一角,沒讓對方全部拿走,但也只遮住了前面腰腹和大腿的部分,其他部分露出的皮膚,就像白瓷上點綴了的赤梅,非常漂亮。
霍閒風大大方方,毫不掩飾地看。末了還要去看一看江瓷身後的鏡子,然後無意識微微瞇起眼,露出一種大型野獸飽餐之後的那種饜足表情。
江瓷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身後還有鏡子,他還在勉力拿著被子遮住前面。omega白淨的耳垂瞬間燒紅,勉強站穩,雙手則是緊緊抓著被子。
「霍閒風!!!」
少年點頭,懶懶應,
「嗯,我在。」
「……」
江瓷現在真的是一點睏意都沒了,他氣得直接踹了霍閒風一腳。
「放手!」
卻不料下一秒就被對方再次抓住,這次不是抓腳踝了,而是抓的腳。
「咦,竟然還有力氣踹我兩次?」
江瓷:「……」
這個姿勢讓江瓷突然被昨晚的回憶攻擊到了,而且腳被的抬高這個姿勢也讓他感受到了肌肉的酸澀感。
「放,放手!」
別說抓被子,他都快站不穩了。
霍閒風的視線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鏡子。
嘖……果然還有一點點沒恢復。不過,紅紅粉粉的倒是好看。他手裡握了握江瓷的腳,感覺到一些涼意,於是乾脆又把老婆抱起來,用那種和昨晚一樣的抱姿。
這下被子大部分掉在地上,只有少部分還被江瓷倔強地拽著擋在腰腹的位置。
「又站不穩了?」
「……」
江瓷真的不行了,他再次發現自己完完全全鬥不過霍閒風這個事實。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問,
「……你到底想幹嘛?」
其實霍閒風很想回答一個第二人稱代詞,但是想想還是算了。
「沒什麼,就是心疼少將大人太累了,所以來看看這裡,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他仰著頭,把這句話說得非常真誠。
江瓷定定盯了他幾秒,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幫忙?」
他伸手把這傢伙欠揍的臉用力揉皺,帶著一點洩憤的味道,
「倒是有。」
霍閒風也不生氣江瓷的舉動,還饒有興趣地追問,
「什麼?」
少將大人拍拍他的臉,語氣冷酷:
「——消失。」
「……」
霍閒風輕輕「嘖」了一聲,
「昨晚要用我的時候,又是哭著喊小霍哥哥快點,又是叫風風寶貝好厲害,現在不用了,就說讓霍閒風消失。」
他冷笑一聲,
「你們omega都這麼翻臉不認A的嗎?」
江瓷:「……」
羞恥的回憶瞬間攻擊了少將大人,殺傷力之強,簡直立刻就讓他的血條見了底。
「霍閒風——!」
「在在在。」
江瓷喊一句,他就應一句,好像這是什麼好玩兒的事情。
少將大人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能扯開話題,
「不是說等下還有事?你堵在這,耽擱多久了?!」
霍閒風歪了歪頭,
「啊,沒關係,距離你昨天答應好去中央神殿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
「???」
江瓷震驚了,他不理解,
「那你他媽這麼早把我喊起來???」
「嗯……」
霍閒風沉默了幾秒,
「是因為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什麼?」
江瓷的拳頭硬了。
昨晚弄到半夜才讓他睡,今早又一大早把他挖起來。所以如果這件事情不是要把天都捅破了重要程度的話,少將大人真的殺人的心都有了。
下一秒,江瓷忽然聽到了一種很細微的聲音,接著就感覺腰間一涼,他沒有穿衣服,所以那東西是直接貼到皮膚上的。那種觸感,有點像是冰冷的機械觸手纏上來。
江瓷猛地一驚,下意識伸手死死抓住。
「嗯……」
下一秒,他聽見霍閒風發出了一聲很輕的悶哼。
江瓷條件反射鬆了手,但幾秒後,又試探著去摸了摸,有點像是金屬的觸感,但是又像是什麼活物,只是現在這個姿勢,他不太方便去看。
「這,這什……什麼東西?」
「是我的……」
霍閒風抿了抿唇,左眼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金色的豎瞳,然後望著他說,
「我的尾巴。」
江瓷:「……???」
什?!!
什麼東西???
接下來足足十幾秒,整個空間陷入了一片寂靜。
江瓷的腦子空白過後,總算緩過神了一點,他小心翼翼地又去摸了摸,
「霍閒風你……你長了……尾巴???」
「嗯。」
霍閒風認真點點頭,彷彿這是什麼很正常的事情。
「是的。」
「……」
江瓷艱難地吞嚥了一下,雖然他一直都知道霍閒風是個非人類,但是還是頭一次這麼真切地感受到雙方的種族區別。
他有點難以置信,
「可……可高等蟲族不是……不是跟人類長得差不多嘛???」
除了身上會長奇怪的紋身,以及眼睛是豎瞳之外,好像外觀跟人類基本都沒有差別。
「嗯,大概是這樣的。」
霍閒風的語氣有點驕傲,
「尾巴是很厲害的武器,只有王會有。」
其實原本他還是幼崽的時候,也有,但是太小了,後面被抽取神經液之後,連身體基本的生長都滿足不了,更別提去長尾巴。
最近補充了大量能量,所以就逐漸長出來了。江瓷不知道的是,在他睡覺的時候,霍閒風一直在吃東西。
少將大人足足震驚了一分鐘,然後他實在忍不住好奇,掀開兩人中間夾著的被子,低頭去看。
其實最好的方式是讓霍閒風把他放下來,然後再看的,這樣的話也更直觀,但是江瓷現在滿腦子都是霍閒風長了尾巴,尾巴!!!
所以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其他的事情。
於是當少將大人低頭去看的時候,霍閒風也把腦袋擠過來瞄。
江瓷是在看自己腰間的尾巴,而後者則是在看他。然後,雙方都看到了各自想看的東西。
那條尾巴由粗到細,最細的地方大概跟江瓷腕骨差不多。外形有點像是由黑色金屬機械拼接鑲嵌而成的,延續了蟲族一貫冰冷森利的風格,表面蔓生著暗金色的蟲紋,跟霍閒風身上的有點像,只是最尾端的地方嵌著菱柱體的形態,赤紅色,像是一顆漂亮的紅寶石。
而此刻,那條黑色的長尾正圈著他的腰,尖端的位置落在下面一點的地方。
omega一般體毛很淺很淺,而江瓷是銀髮,身上哪怕有一點淺淺的體毛,也是銀色的,所以一般都看不出來,反而顯得皮膚有一種銀色的光澤感,非常漂亮。而此刻,那暗紅色的尾巴尖正貼在他的小腹那裡。
「……」
江瓷剛才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霍閒風的尾巴上,這時候才忽然察覺到了好像哪裡不對。他猛地抬頭,立刻就看見這傢伙也在探頭探腦,看得目不轉睛。
「……」
江瓷瞬間拉下了被子,整個大腦都燒了起來。
「——霍閒風!!!」
「嗯,在。」
「你他媽,故意的!」
「咦?」
少年歪頭,詫異又無辜,
「什麼故意的?」
「……滾!」
霍閒風這次總算被老婆踹出浴室了。
砰——!
門關得很響。
霍閒風慢悠悠甩了兩下尾巴,這個動作很像只剛剛飽餐過的大型貓科動物。他嘖嘖兩聲,不過也沒立刻走,而是就雙手環胸,懶懶靠在門邊,還要去問一句,
「江瓷少將,今天穿什麼呀?要我幫你拿新的襯衫夾嗎,昨晚那個好像扯壞了不能用了誒。」
「……霍閒風你給我閉嘴!」
那聲音隔了玻璃門傳出來,配合著流水的聲音,顯得又幾分朦朧和特別。
少年聳了聳肩,無所謂道,
「真的不用我幫忙嗎少將大人,那你等會兒可就得自己光著出來拿了哦。」
「……」
幾分鐘後,霍閒風聽見了老婆咬牙切齒的聲音,
「制服!」
頓了頓,少將大人又忿忿補了一句,
「——不要襯衫夾!」
霍閒風的語氣很遺憾,
「……誒?今天不穿嗎?」
第105章 天大的誤會
不戴了啊……
霍閒風雖然有點遺憾,不過到這裡也就可以了,再惹,老婆的毛就順不了了。
「那好吧,我等下給你放房門口。」
這次他的確說到做到,沒有再鬧。
江瓷總算鬆了口氣。
十五分鐘後,少將大人走出浴室,他一身軍裝制服整齊乾淨,一絲不苟。除了耳垂還有些紅之外,整個人又回到了平日裡那份冷肅禁慾的模樣。
江瓷出來的時候,下意識第一眼先去看霍閒風。放飛自我的霍小蟲這時候終於也穿了上衣。那傢伙還是那種慵懶又不羈的風格,領口開著一點,剛好露出鎖骨部分。
很奇怪。
明明脫了衣服的時候,這傢伙看起來就像一頭優雅又強大的獵豹,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屬於alpha的威脅感。但是穿上衣服之後突然就變得乖了起來。
江瓷掃過那個人的眉眼,發現尤其當這傢伙碎發落下來蓋住額頭的時候,就會有一種稚感,配合上那種漫不經心又目空一切的模樣,像是軍校裡不聽老師話,偏偏成績次次穩坐第一的天才,惡劣又帥氣,令人咬牙又沒辦法。
這時候,白澤化形為吊墜,安安靜靜就縮在桌子上,一動不敢動。旁邊就是霍閒風的餐盤,以及那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骨刀。
它就眼睜睜看著,霍閒風用那把雪白的骨刀,就像是切豆腐一樣的,隨手刺入機甲核心裡,然後把它的同胞們大卸八塊,然後就挑出那最最精髓的那一點,吃掉。
太恐怖了……
太恐怖了!!!
阿瓷到底是找了個什麼可怕的怪物啊!!!
白澤真的好想逃,可是它現在完完全全不敢動。
生怕下一秒就被大魔王盯上了。
雖然白澤的程序確認霍閒風應該不會吃掉它,畢竟它還是阿瓷的機。但眼睜睜看著對方一口一個小機甲,還是太恐怖了。
白澤驚恐到想要連線萬將,可是想到萬將可能沒空,忙著做保養什麼的,於是它趕緊打給了禁淵。
禁淵秒回:「咋?」
「你不害怕嗎,禁淵?」
白澤覺得自己如果有淚腺的話,一定是要大哭的。
「你的新主人在吃機啊!!!」
「……」
禁淵沉默。
半晌之後,它傳來了一段滄桑的無線電,
「不然,你以為霍朝為什麼要把我送給他?」
「……?」
白澤愣住。
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當然是給霍閒風打工,以避免被吃掉啊!!!
江瓷並不知道自己的機甲已經快被嚇傻了,他走過去。這時候霍閒風還在進食,他手裡還捏著那把雪白的小巧骨刀,指骨修長,動作慵懶,卻奇怪地說不出的貴氣和好看,看起來又像個優雅進食的世家貴公子。
……如果餐盤裡面,不是清一色的S級機甲核心的話。
少將大人下意識去看霍閒風的身後,不過並沒有找到那條特別的黑色長尾。他無意識稍稍垂下了眉梢,看起來似乎有點點失落,
「你……你那尾巴呢?」
「——收起來了啊。」
霍閒風理所當然道。
竟然還能收起來???
江瓷有點震驚。但緊接著,霍閒風就抬頭,懶洋洋撐著側臉,對江瓷笑,
「怎麼,少將大人還想看?」
「……」
確實是想再仔細看看的,剛才就看了個尾巴尖。還沒看清楚就被霍閒風打斷了。江瓷真的懷疑霍閒風用尾巴來纏住他的腰,是故意引他掀開被子,然後來偷看他。這個舉動讓江瓷很難不去回憶起昨晚被霍閒風的手握住自我認瀆(我認刪掉)的時候。
「……」
拚命掩蓋的顏色回憶再次攻擊了他。江瓷下意識錯開霍閒風的視線,但還是嘴硬,
「我才不想,長得就跟機械觸手似的,有什麼好看的。」
「唔,機械觸手啊……」
霍閒風盯著江瓷,狹長精緻的鳳眸慢悠悠上下掃視,最後很微妙地笑了一下。
江瓷身子一僵,總覺得那目光就跟如有實體似的摸過來了,讓他有一種沒有穿衣服的錯覺。而且明明對方只是單純重複了他話裡的關鍵詞,但是偏偏就讓江瓷覺得那話裡有話。
「……」
少將大人愣了半晌,忽然懂了什麼。
畢竟從軍校到軍團裡,他身邊接觸的都是血氣方剛的alpha,看點什麼不正經的東西也是有的,江瓷有一年負責檢查內務的時候,就撞破過。
雖然他只掃過一眼,但主人公之一很明顯是機甲的駕駛艙裡的機械觸手。
「……霍閒風!」
「嗯?在呢。」
每次江瓷喊他,霍閒風都得先應一聲,彷彿覺得很好玩。他撐著側臉歪頭看著江瓷,欣賞著對方有點羞惱,又有點憋屈的表情,然後慢悠悠開口,
「不過,那東西跟我的尾巴,可比不了!」
霍閒風好像對終於長出尾巴這件事感到尤其地驕傲,不但要一大早把老婆從床上挖起來炫耀,炫耀完之後又要藏起來故意讓江瓷好奇,現在還要口頭各種自誇,並瘋狂拉踩機甲內部的機械觸手。
「它可是最厲害的武器。」
「行行行,你最厲害。」
江瓷不想理他了。
他發現霍閒風這傢伙就是幼稚得不行,越是理他,他就越來勁。
「哼,那是當然。」
霍閒風毫不客氣地收下了老婆敷衍的誇獎。
江瓷順勢坐到桌子另一邊,因為他這邊的餐盤裡面,擺著花花綠綠的營養液小包袋。
營養液有很多包裝方式,一般是管狀的,還有一些方便攜帶和運輸,也會做成小袋裝的,外面的材質是可食用的,可以被人類的唾液□溶解,但是放在外面的時候又很堅韌。
還有一些軍用的營養劑會是壓縮成固態。只是味道不會太好。
餐盤裡的營養液小包花花綠綠,然後被精心擺成了一朵花的樣子。
很明顯。
——那是他的早餐。
看來蟲族真的很喜歡花,連早餐擺盤都得是花。
江瓷確認了這點。
其實如果放在人類身上,確實有點俗。而且五顏六色的小袋子擺成花的樣子,從人類的審美來說,這種花花綠綠的色彩搭配著實有點辣眼睛。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霍閒風的濾鏡,江瓷竟然覺得還有點可愛。他看了看霍閒風的餐盤,有點詫異,
「你哪兒來那麼多s級機甲核心?」
「明城那麼多武器庫,算了算這東西得有上千台。」
霍閒風哼笑了一下,
「不過味道一般般吧,早知道上次就不該放那個什麼貪狼走,也不知道雙s機甲核心什麼味道,會不會好吃一點。」
聞言,江瓷一愣,他還沒說什麼,就感覺一線銀色「嗖——」地躥過,他的制服下擺裡面擠進了什麼東西,
少將大人掀開衣服一看,發現是瑟瑟發抖的白澤吊墜。
「阿瓷!阿瓷!!!」
白澤破防了。
「太嚇機了!太嚇機了!!!」
它並沒有發現自己好像沒有徹底刪完小X的語言包,甚至已經同步了百分之六十以上。但它現在沒時間在意語言包了,它的機格程序已經快崩潰了。
白澤已經完全維持不住當初那個沉熟穩重的兄長形象了。也不是那個可以在危急中穩住給小主人餵水的機甲哥哥了。
白澤現在突然很想當個育兒系統,至少機身安全是有保障的。
「你聽聽!你聽聽他在說什麼?!你家的alpha他要吃雙S機甲啊!!!」
白澤連接了江瓷耳後的生物芯片,所以這些話霍閒風是聽不見的。
當然,它也不敢讓大魔王聽見。
江瓷:「……」
哦對了,白澤也是雙s機甲。
所以霍閒風的舉動就好像是當著老婆家狗子的面,殺狗,吃狗肉,還要討論著下一隻狗要不要吃老婆家的狗子。
江瓷扶額,他被自己腦海中的類比給逗笑了,但同時他又覺得有點無語。
但這時候,大魔王本尊還沒有意識到是自己的問題,
「白澤怎麼了?」
他慢條斯理又切開一顆機甲核心,隨口問江瓷,似乎有些詫異,
「中病毒了嗎?」
江瓷:「……」
白澤:「……」
它情願是中病毒了。
白澤悲憤萬分。
中病毒了,就不用面對這麼殘忍的事情。
連3S機甲禁淵,機甲界最牛逼的存在都感到瑟瑟發抖的存在,它家阿瓷為什麼會找這麼個對象啊!
江瓷取出白澤吊墜,然後重新戴到脖子上,並把吊墜藏到外套裡面去,順手拍了拍以示安撫。
「霍閒風你……」
本來江瓷想說你下次吃東西的時候避著一點白澤,但是想了想又覺得不太現實。於是他只能對白澤小聲說,
「下次他吃東西的時候,你避著一點吧。」
白澤:「……」
委屈大哭.jpg
它當初就不該覺得阿瓷單身不好。
單身哪裡不好了?!
白澤現在就覺得,要是阿瓷能不找這麼個大魔王,就算天天在它的駕駛艙裡面過發情期都行。
霍閒風注意到江瓷的目光,問他,
「怎麼了?」
江瓷沒說白澤的事,畢竟霍閒風又真的不可能吃了他的機甲,於是轉而將目光落在對方的手上,
「嗯,你那個白色的小刀,是什麼材質的?」
他自認為對目前人類所發現的所有材料,基本都瞭如指掌,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可以切割金屬就像是切豆腐一樣輕鬆的。那一般是激光射線才能做到的事情。
「哦,你說這個。」
霍閒風隨意轉了轉手裡的小刀,
「是我的蛋殼做的。」
江瓷:「……」
他愣了一下,重複道:「蛋殼?」
「對啊,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是從地球上破殼出來的嗎?」
霍閒風慢悠悠轉著手裡的小刀,
「高等蟲族都是從蟲蛋裡面生出來的。」
江瓷想起來了,之前他問霍閒風年齡的時候,對方就開玩笑說,從破殼開始算的話,也就兩個月。
「要試試嗎?」
霍閒風把手裡的小刀遞給他,
「當時大部分的蛋殼都被我吃掉了,還剩一些,其中一部分,就做了小刀。」
江瓷沒有意識到這句話的內涵,但是白澤瞬間注意到了。也就是說那個輕而易舉可以切碎金屬的小刀,也是大魔王的食物。
那……
白澤震驚。
大魔王的咬合力該是多麼恐怖啊……
江瓷對這些奇奇怪怪的材料很感興趣。他拿在手裡掂了掂,好奇地打量著這種奇怪的物質。
「好重,密度比我見過所有的金屬都要高。」
「嗯……」
霍閒風漫不經心地應著。不過思緒倒是沒在這裡,而是飄遠了。他其實在想,在想江瓷以後是像蟲族那樣懷蛋,還是跟人類一樣,孕育胎兒。
其實高等蟲族對繁衍子嗣的慾望並沒有人類那麼強烈,不過他們也會有一段時間的求偶期,大概就類似於人類非常想談戀愛的階段,而且多數發生在雄蟲身上。並不會像人類的omega那樣,沒有alpha與之結合的話就會非常痛苦。
不過一旦當高等蟲族遇見喜歡的伴侶,他們就會開始想生蛋了。
江瓷注意到霍閒風的目光,
「怎麼這麼看我?」
「唔。」
霍閒風的語氣慢吞吞的,就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咬出來。
「我在想,你會不會生蛋。」
江瓷:「……?」
少將大人愣了幾秒,瞬間反應過來了。
「!!!」
對了,霍閒風是蟲族。
蟲族是孕育蟲蛋的。
那……
生……生蛋……
那,那是不是還得孵蛋???
奇奇怪怪的畫面在江瓷的腦海中閃過,他瞬間感覺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啪嗒。
小刀掉在了桌上,只是沒有平著落下,而是直直插入了金屬桌面。
白澤嚇得一抖。
江瓷的心臟也跟著一抖,不過也因為這一下,他終於回神,然後立刻抽出小刀,把手裡的蛋殼塞還給霍閒風,就好像那東西燙手似的。
少將大人飛快解決掉早餐,然後肅然起身,
「好了,我們走吧。」
他面無表情,語氣冷酷得像是完全在記憶裡刪除了剛才霍閒風說的那句話。
霍閒風眼底劃過一絲笑意,然後站起來,慢悠悠伸了個懶腰。
「好啊。」
不過江瓷沒有立刻去中央神殿,而是先去了一趟軍團長的辦公室。
——他要去借用一下萬將。
「我跟老師們需要修復中央神殿的核心主腦,以達到關閉外面檢測衛星的目的。」
路上,江瓷大概跟霍閒風解釋了一下,
「因為帝教雙方的程序基礎完完全全是兩個框架,一個是恆雲系統,另一個是幻神系統。所以,雙方是不兼容的,而禁淵的主程序框架是和幻神教內部同步的,屬於幻神系統。」
「所以本來禁淵應該是最合適的,只是它的中央程序鏈剛剛重啟,又沒有完全修復,還衍生出了新的小X,只能分離過後,運算速度才會恢復到巔峰值。」
這些東西大概是霍閒風唯一的知識盲區了,他雖然知道人類的科技很特別,但是拚命造出來的機甲在蟲族眼裡,也不過就是巧克力做的大型人偶。所以霍閒風不太感冒,他更喜歡研究人類的格鬥技巧,武術等等這些東西。
「白澤不行嗎?」
在霍閒風眼裡,白澤跟萬將,也就顏色和體型的區別。
江瓷搖搖頭,
「白澤差一點。因為白澤出廠是在帝國建立之後,它雖然也是在禁淵的主程序上衍生,但是我父親在裡面加入了很多新的程序。萬將則是在聯盟時期出廠,跟明城的程序框架是一樣的,所以用萬將的程序去破譯和修復,會稍微快一些。」
江瓷說這些話的時候,霍閒風一直看著他,發現提起這些東西,少將大人的眼睛很亮,連語氣都不自覺地歡快起來。
——看來是真喜歡。
不過喜歡做的事情,不一定要成為工作和人生唯一的選擇,但至少,霍閒風還挺喜歡平日裡繃著的少將大人開始嘮嘮叨叨,嘰嘰喳喳的模樣。
不過意外的是,平日裡幾乎是住在辦公室的軍團長大人沒在。
「誒?」
江瓷有些詫異。
畢竟,他和自家的小叔叔雖然表面上沒辦法做到特別親近和親暱,但是對彼此的生活還是瞭解的。周九鴉根本就是個工作狂,所以不存在太早了而不在辦公室的原因。
江瓷覺得奇怪,其實現在的時間還很早,他雖然不覺得周九鴉會在睡覺,但是還是抬步打算去休息室看看。
「白澤,問一下萬將,軍團長現在在哪。」
白澤:「……」
它沉默了幾秒,還是開口,
「現在太早了,你們要不……還是不要去打擾了吧。」
白澤昨晚查過資料了,因為江瓷是omgea,它的內部程序裡有很多關於AO結合的資料,而且它也看過太多次現場直播了。
但AA結合的資料,它倒是一片空白。
所以白澤認真去查了一下。
很……慘烈。
因為alpha的血脈基因裡就自帶侵佔,暴力,以及征服,如果把AO結合比作刀和刀鞘,自然又服帖的結合,那麼AA結合就是雙刀的拚殺。
他們都想征服彼此,所以場面會很凶殘和慘烈,甚至是血腥。
「……?」
江瓷沒太明白白澤的話,畢竟,這個回復速度很明顯沒有問過萬將。不過這時候他也已經走到休息室門口了。為了方便辦公,軍團長的休息室幾乎是跟辦公室挨著的,走幾步轉個彎就到了。
篤篤——
江瓷敲了敲門。
接著一道微弱的藍光掃瞄了一下他的臉,房間內頓時響起冷淡板正的電子音。
「江瓷少將請求入內,是否開門?」
「……」
無人應答。
於是電子音再次重複道:
「江瓷少將請求入內,是否開門?」
「江瓷少將請求入內,是否開門?」
葉疏還在宿醉,被吵得很煩,他拿被子死死摀住頭,
「開開開!!!」
然後門開了。
——兩個人打開了一個新世界。
江瓷:「……」
霍閒風:「……」
這大概是唯一一次兩個人的表情瞬間統一的時候了。
他們都被眼前的一切震驚了。
因為江瓷看見他小叔叔那一直以來,都可以作為內務指標模板的床,現在一片狼藉凌亂,而且不僅僅只是床,目光所及,所有東西都七零八落,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
「唔……」
江瓷皺眉,立刻下意識摀住口鼻,拽住霍閒風的手臂去嗅著他的信息素緩了緩。
——因為空氣裡瀰漫著非常非常濃郁的alpha信息素。
雖然都是信息素,但是不同情況,信息素表達的含義不一樣,有的是威脅,有的是試探,還有的跟性相關,比如激起omega發情。
一般而言alpha 會對同性的信息素產生強烈的排斥,所以軍隊作戰服都會有意識地增加一些可吸收封鎖信息素的功能。同時,alpha軍人們平時也會有意識收斂。
所以兩個alpha在如此濃烈的信息素中,在同一張床上呆了一個晚上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這時候,床上葉疏搶了大半的被子縮著,看不見臉,但是露出的機械臂明晃晃昭示了身份,而旁邊的軍團長還沒醒,頂級alpha強大的恢復力讓他被揍的臉看起來沒有昨晚那麼狼狽,但還是殘留了一些拳頭打過的指印。
空氣中除了信息素之外,還有很濃郁的酒精味。殘留的酒精,濃烈交織在一起的信息素,
衣冠不整,被褥凌亂怎麼看都像是事後現場。
「……」
這一刻,就連霍閒風都感到有點震撼,他默默摀住了老婆的眼睛,然後考慮現在是不是該退出去。
江瓷艱難地吞嚥了一下,他腦子其實很懵,但還是不死心地掰開霍閒風的手指,從他的指縫裡面又確認了一遍自己看到的畫面。
他萬年單身性冷淡不近O色的小叔叔,真的跟昔日戰友衣衫不整地躺在同一張床上。
——原來真的不是在做夢。
江瓷的世界觀崩塌了。
他又看了一眼小叔叔手腕上的牙印。alpha打架一般是不會咬人的,更別提軍團長和城主大人這種級別的。所以比起攻擊,那更像是情趣。
江瓷也喜歡咬霍閒風,只是後者防禦力太變態才不會留下痕跡。昨晚的顏色回憶又出來攻擊了少將大人,所以推己及人,江瓷已經完完全全不能直視他的小叔叔了。
「我們……我們等下再來吧。」
江瓷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裡,至少現在,不應該在這裡。他好想逃,真的好想逃,他現在就有一種小孩撞破父母親熱的羞恥和尷尬。
但正當兩人要退出去的時候。房間裡忽然響起了一聲通訊打來的特有電子音。
萬將漂浮到半空中,提醒道:「軍團長大人,是陛下的通訊。」
頓了頓,它又補了一句,
「不過檢測到您現在軍容不整,是否需要稍作整理再接通?」
一般而言,裴長雲找他都會是很重要的公事,所以周九鴉是絕對不會錯過他的通訊的,所以專門為皇帝陛下設置了特別的提示聲。
多年來的肌肉記憶,讓他即便在宿醉和混沌中,也立刻肌肉一緊,條件反射地回復道,
「接——!」
「等等,小叔叔……!!!」
速度快得就連江瓷都沒能阻止,甚至下意識喊出了親近的稱呼。
下一秒,裴長雲的投影就出現在了房間裡。
於是,江瓷和霍閒風的視線齊齊一轉,落在裴長雲身上。
皇帝陛下似乎是一夜沒睡,他依舊坐在那把黑檀木的椅子上,單手扶額,正閉著眼揉眉心,不經意流露出了幾分疲色。
不過也正因為這個動作,所以他並沒有第一時間看見這驚世駭俗的畫面,
「周九鴉,有件事情我……」
裴長雲一邊說,一邊抬頭。
然後,消音了。
裴長雲呆滯:「……?」
皇帝陛下罕見地露出震驚的神色。
「?????」
如果不是那的的確確是周九鴉的臉,裴長雲差點都以為萬將投錯了畫面,或者被什麼病毒入侵了,投放出了什麼顏色小電影。
再或者,就是他因為熬夜而導致眼前出現了幻覺。
畢竟,一直以來,周九鴉這個下屬是最最讓裴長雲省心的,哪怕是當年他抓第七集 團軍裡面軍容軍貌的時候,周九鴉也是每次被拉出來當做標桿的存在。
而葉疏就是活脫脫的反面教材,最最不讓裴長雲省心了。
但是現在……
皇帝陛下看見他最最省心的下屬,跟他最最不省心的下屬,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
周九鴉制服襯衫凌亂,扣子崩了七八顆,露出大片結實飽滿的胸肌上面還有些紅痕,嘴角破了,手腕上還有清晰的牙印。床邊的地上,是揉皺甚至被扯破的制服外套,以及葉疏的衣服,兩者糾纏在一起。
裴長云:「……」
他瞎了。
這時,軍團長揉著幾乎疼到炸裂的頭,然後緩緩坐起來。葉疏拿來的那個酒,就是專門為了灌醉他的,又加了放大情緒的藥劑,所以第二天後勁尤其地強。
周九鴉難受地皺緊了眉頭,逐步收攏理智。緩了幾秒後,然後抬頭看向裴長雲,似乎想說什麼,這時,他的餘光又掃到門口的江瓷跟霍閒風。
「……?」
奇怪,怎麼這麼多人?
這時候,周九鴉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立刻站起來,嗓音嘶啞急切,
「出什麼事了?!」
在軍團長的思維模式裡,大概只有出了什麼大事,才會有這麼多人聚到一起。畢竟,上一次他們聚齊,是因為霍閒風入侵了明城,然後他們雙方進行了一場短暫的會晤。
「……」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說話。
房間裡出現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周九鴉愣了幾秒,才逐步注意到這氣氛好像哪裡不對。這時候他身後的床褥動了一下,起床氣爆炸的城主大人直接踹了軍團長的屁股一腳,
「周小鳥你他媽的……閉嘴……吵死了!」
周九鴉還沒從宿醉裡面緩過來,於是直接被他踹得一個踉蹌。
這個動作令alpha本能覺得非常不爽,他條件反射抓住葉疏的腳踝,動作粗暴又惱怒地把人直接從被子裡拖了出來。
這一幕被另外三個人圍觀了全程。
裴長云:「……」
江瓷:「……」
霍閒風:「……」
怎麼說,這個畫面,讓站在門口的兩人總覺得似曾相識。
砰——!
葉疏摔在地上,醒了。
不過跟早上赤條條被拖出來少將大人不同,葉疏衣服雖然皺得不成樣子,但是還是好好地穿著,就是頭髮很亂,整張臉都臭出了天際。
他感覺頭疼得快炸了,不知道是因為剛才摔的還是宿醉。其實城主大人本來也沒打算喝多少,畢竟他可太知道那酒的威力了。結果後面被周九鴉帶得情緒上來了,也就跟著灌自己,最後跟周九鴉聊著聊著,就完全失去了意識。
同樣,周九鴉也一樣,雖然襯衫被扯破了,但褲子是穿得好好的,連皮帶也在。只是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去在意,他們倆有沒有穿褲子了。
因為他們已經睡在同一張床上了。
「周九鴉你他媽……」
起床氣爆炸的城主大人立刻就要罵人,甚至還想起來立刻再跟這傢伙再打一架,但是睜眼的時候,他才發現——
咦,怎麼這麼多人?
葉疏愣了幾秒,勉強站起來,眉頭緊皺,他也是跟周九鴉一樣的反應,
畢竟作為兩個筆直筆直的alpha,AA戀這個概念,從頭到尾,就完完全全不存在於他們的世界裡。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教會進攻了?」
當初曙光軍團脫離聯盟的時候,條件非常非常不好,好幾個士兵擠一張床也是常有的事情。葉疏和周九鴉當年就是擠一張床的難兄難弟,所以兩個人完全沒覺得睡一張床有哪裡不對。
「……」
三人齊齊沉默。
這時候,白澤覺得這種時候,早有經驗的自己就需要安慰一下老大哥了。
「沒關係的,萬將,別難過。」
萬將:「……?」
為什麼要難過?
白澤發來一串語重心長的無線電,
「你這樣想,還好他們倆沒有在你的駕駛艙做出那種事情,不然嘖嘖嘖……」
兩個alpha的信息素和體液,救命,白澤想想就窒息。
萬將:「……???」
萬將感覺所有人好像都誤會了了不得的事情,它其實想要為自家主人解釋,但是關於軍團長所有的私人事情都被列入了它的隱私程序,所以一個字它都不能說。
但真相其實很簡單,昨晚周九鴉就是跟戰友一起喝了個酒,然後吐露了多年的心酸和痛苦。最後兩個人都喝醉了,於是不知道怎麼的就睡到了床上,但就是戰友純純擠一張床而已。
但現在這個誤會已經沒辦法解釋了。
皇帝陛下神色複雜地在葉疏和周九鴉之間來回掃視幾眼,感覺一言難盡。他原以為自己跟霍朝的事情已經……結果沒想到這兩個藏得更深。
裴長雲突然就想通了很多事情。
比如為什麼周九鴉和葉疏兩個血氣方剛的alpha這麼多年,竟然一直單身。
甚至,當年的相親,這兩個傢伙雙雙失敗好像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靜默的幾分鐘過去,烏龍事件的兩個主人公終於逐步注意到,他們現在的形象確實不太雅觀。葉疏這個糙A倒是不在意,反正又不是裸著,但是周九鴉感受到了社死。
——主要因為江瓷也看見了。
軍團長飛快地掃了一眼門口震驚的小孩,又扭頭回來,想要跟裴長雲解釋,稍稍挽回一點小叔叔的形象,
「抱歉……我,我昨晚……」
皇帝陛下大手一揮,別過頭,示意他不用再說,
「你跟葉疏的事情我不想聽,你們倆什麼關係我也沒興趣,總之,周九鴉你趕緊處理好。」
周九鴉:「……?」
軍團長呆滯,他頭一次沒有理解到皇帝陛下想要表達的意思。
什麼叫做他們倆的關係???
他為什麼要處理好跟葉疏的關係???
葉疏也很懵,但是他多年來懟裴長雲的習慣還是沒有變,下意識就反駁,
「裴長雲,我跟這傢伙什麼關係,要你管?!」
「……」
整個房間再次陷入死寂。
裴長雲沉默著,然後忍無可忍地關了投影。
周九鴉愣了愣,看向江瓷想要說什麼,但卻被後者迅速堵住。
江瓷神色複雜。
「沒關係小叔叔,你們要是真心相愛,我……我祝福你們。」
一口氣說完這句話之後,江瓷感覺再也無法直視周九鴉了,他立刻拉著霍閒風,轉身就走。
霍閒風離開的時候,回頭掃了一眼,眼神嫌棄到了極點:「……嘖。」
一時間,房間裡就剩下懵逼的兩個alpha。
什麼?
什麼真心相愛???
「……」
周九鴉和葉疏腦子空白了好幾分鐘,終於意識到剛才三人誤會了什麼,他們倆下意識看了彼此一眼,雙方突然同時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噁心。
葉疏率先衝進了浴室。
「嘔——」
他吐了。
周九鴉慢了一步,只能臉色鐵青地站在原地。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探出一個腦袋。
——是霍閒風。
「哦對了,阿瓷讓我來借一下萬將,說是有用。」
萬將:「……!!!」
本來萬將以為江瓷跟周九鴉不是特別親近,而且霍閒風也有了禁淵。它也就不用跟那個可怕的,吃機甲的大魔王打交道,結果,還沒高興多久,就落到人家的手心了。
萬將:「……」
果然,它們機甲,沒一個逃得過。
這時候,霍閒風還朝周九鴉隨意晃了晃手,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無名指,多解釋了一句。
「你知道,禁淵還在阿瓷那裡修復。」
「……」
這種時候,就又叫阿瓷了。
周九鴉非常敏銳地感知到霍閒風對江瓷每個稱呼裡面的用意,現在很明顯是在向他炫耀。軍團長感到憋屈,想了一肚子話,愣是沒一句能頂上去。
其實他有幾秒鐘想過,要不要讓霍閒風帶話幫忙跟江瓷解釋一下他跟葉疏不是那種關係,但是這種事情,周九鴉感到尤其難以啟齒。
於是最終還是算了,軍團長一把抓住半空中的黑色臂環,然後用力朝霍閒風擲過去。
啪——!
少年抬手,隨意一抓,就接住了。
周九鴉沒有注意到,萬將落入對方手中的時候,很明顯抖了一下。霍閒風隨手拋著玩兒了幾下。
然後他想了想,還是以過來蟲的口吻,語重心長地提醒了一句,
「嗯,那什麼,既然你都……抓腳踝還是溫柔點,至少別把人摔地上。」
周九鴉:「……???」
第106章 王族的衣服
副官李亞抱著昨天上午就該處理的加急文件,已經轉了一圈又一圈了,不過還是打算過來看看軍團長有沒有醒。
當然,他絕對不是八卦。
他只是對工作認真負責而已。
只是李亞沒想到,他一走過來,就正面撞見了步伐匆匆的銀髮青年。
「……江瓷少將?」
少將大人面色難看,從他身邊擦肩而過,一個字都沒說。
李亞愣了一下。
按道理來說,雖然江瓷的性格冷,跟誰都不親近,但是基本的禮貌還是有的,至少每次當李亞跟他打招呼的時候,對方再忙也會微微點頭示意。
但是今天倒是奇怪。
不像是暴怒,也不像是難過,總而言之,李亞也不知道怎麼形容江瓷當時的表情,大概有點恍惚,又有點震撼,以及難以接受。
嘩——
江瓷過快的速度帶起了一陣風,冷冷在李亞的臉上「啪——」地拍過去,裡面的alpha信息素讓他打招呼的手瞬間僵在半空。
那是霍閒風的信息素。
由於不是發情期,平日裡的結合雖然也會讓omega沾染上alpha的信息素,但並不會無腦向周圍一切的alpha發出威脅,再加上江瓷常備很多信息素掩蓋劑,所以不會像之前那樣,被臨時標記一下就讓方圓幾十米的人都感知到。
不過讓副官愣住的,不是霍閒風的信息素,而是另外兩股,很淺淡的alpha信息素。
一般而言,這種情況只會是因為在信息素濃郁的地點待久了,不小心沾染上了一點點。
「……?」
他微微思索幾秒,看了眼江瓷來的方向,腦海裡忽然閃過一線什麼。
「嘶……」
下一秒,李亞倒吸一口冷氣,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來。
不會是軍團長大人跟葉疏中將的事情被發現了吧?!!!
葉疏當年在曙光軍團裡面,軍銜是中將,而帝國第一軍團又是從曙光軍團改編而來,因此不少人認識葉疏,是很正常的事情。
副官抱著文件,趕忙快步走過去。
緊接著,他就在軍團長休息室門口遇見了霍閒風。
「您……您好,小霍先生。」
「嗯。」
跟急匆匆的江瓷不同,霍閒風是一邊隨手拋玩著萬將,一邊慢悠悠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李亞沒有時間去想為什麼萬將會在霍閒風的手裡,因為他已經嗅到了房間裡面傳出來的酒精和兩個alpha交織在一起的信息素的味道。
「……天。」
哪怕還沒看到裡面,但是完全想歪了的副官已經腦補出了一副不可描述的畫面。他呆呆看著近在咫尺的門口,頭一次開始躊躇,也不知道是走過去,還是退回去。
另一邊,周九鴉還沒來得及消化掉霍閒風的意思,對方就扭頭,非常果斷地轉身走了。
抓腳踝,既然都……還溫柔一點?
「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
他足足愣了好半天,才意識到對方話裡的意思。
「???」
「?!!!」
但是現在,軍團長大人也已經沒辦法解釋了,因為人都走光了。
嘩啦啦——
水聲過後,葉疏一臉濕淋淋地出來,他沖了個頭,終於清醒了,但臉色很難看。很明顯他也被早上這抓馬烏龍弄得非常非常難受。
在這個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alpha都直得要死。因為這是alpha渴望繁殖的基因決定的,他們天生會被omega吸引,假如是跟beta的結合,那也就相當於曾經人類沒有分化出ABO性別的正常戀愛。
但AA是絕對不行的,因為他們天生就存在彼此競爭和彼此威脅的關係。這已經不是稀有事件了,這簡直就是已經到了獵奇的程度。
所以,當葉疏發現周圍人竟然對他跟周九鴉產生這種誤會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被噁心得想吐。
這時,周九鴉扭頭,面無表情地跟葉疏對視,剛想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後者臉色「唰——」地蒼白,瞬間捂著嘴乾嘔了一下。
周九鴉:「……」
這種反應,倒像是他對葉疏這傢伙有什麼變態的想法似的。
軍團長大人面無表情,額頭青筋突突直跳。他忍無可忍,大手往門口一指,
「拿上你的衣服,趕緊消失!」
被指著的副官愣住,剛進來就聽見這麼一句。
「軍……軍團長大人……」
這一刻,屋內兩個人的目光都瞬間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李亞努力當做看不見滿屋子的狼藉,濕淋淋的葉疏,軍團長破了的唇角,以及腕骨內側的咬痕。他控制著臉上平靜的神色,然後開口,
「今天您有時間看看這幾份文件嗎?」
頓了頓,副官垂下眸,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的樣子,表現出了十足的求生欲,
「不過……不過其實也不是很急……」
葉疏閉了閉眼,按照以前要是周九鴉用這種語氣凶他,死活也得頂回去,現在情況特殊,他也不想再繼續呆在這了。
於是城主大人陰著臉,什麼也沒說,把地上的皺巴巴的外套一撈就準備走。只是誰料那外套不知怎麼的,跟周九鴉的外套上的扣子死死纏在一起,怎麼都弄不開。
「……」
而旁邊的兩個人就看著他死活弄不開。
最後葉疏沒了耐心,直接用力一拔,「刺啦——」兩個人的衣服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損壞,他皺眉「嘖」了一聲,拿著衣服走了。走得很快,甚至都把門口的副官撞了一個踉蹌。
周九鴉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但工作還是要做的,於是他對副官招招手,
「拿過來我看。」
「……好。」
副官的目光很難從周九鴉破掉的嘴角挪開,但是他又不敢直直地看,也就無意掃了一眼。
其實那是被拳頭打破的,但是S級alpha的恢復力非常強悍,一晚上過去,那裡就只有一點點紅腫了,於是看起來,更像是曖昧的痕跡。
周九鴉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小傷,他迅速進入了工作狀態。
但這時候,軍團長大人還不知道,葉疏衣衫不整,傷痕纍纍,以及半身濕透著從他的休息室匆匆跑出去,已經被很多很多人看見了。
其實原本,江瓷才是整個軍團的關注焦點,不論是他omega的性別,還是最近疑似被高等蟲族標記的事情,都瞬間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所以當江瓷臉色難看地匆匆從軍團長休息室出來的時候,很多人就注意到了,但是他們沒想到,沒過幾分鐘,就看見了衣衫不整的葉疏,而且身上還有軍團長的信息素。
「……」
這好像就屬於,上一個瓜還沒吃明白呢,又爆出了一個更大的。
「臥槽臥槽臥槽!!!」
有人在軍隊內部匿名論壇發出了這個驚天八卦,
「你們猜我剛剛看見了什麼?!!!」
「葉疏中將!葉疏中將竟然……!!!」
第一軍團很多人都認識葉疏。但傳言都說,當初葉疏離開,是因為和周九鴉爭奪第一軍團的指揮權失敗,以及跟與皇帝陛下不和,所以才憤而出走。
甚至有傳言說,葉疏已經被皇帝陛下殺了。直到上次葉疏在天冬星被抓起來,帶回首都星囚禁什麼的,判死刑也是有可能的。
結果誰曾想——
對方不僅被軍團長好好對待,甚至後面兩人還幾乎天天形影不離。
「我就說!!!我就說他倆肯定有什麼秘密!!!」
「臥槽,你們知道嗎,剛才我問了後勤部去給軍團長送日用品的那幾個人,那場面嘖嘖嘖,戰況激烈啊。床都換了,桌子書架什麼的都碎了一地……」
「救!他們是這種關係???」
「嘖嘖嘖,你們當時是沒看見,江瓷少將也不知道看見了什麼,出來的時候臉都綠了。」
「哪個alpha忍受得了被壓啊,說不定當初葉疏中將離開是因為……」
「……」
一時間,周九鴉跟葉疏的八卦直接蓋過了江瓷。接連著後面很長一段時間,整個第一軍團的人看向他們兩人的眼神都不正常起來。
江瓷還不知道自己終於有一次不是八卦焦點,但是依舊沒能完全脫身乾淨。他一邊走,一邊控制不住地想,想小時候看見葉疏把他小叔叔按在地上揍的時候。
周九鴉很強,這輩子也就被兩個人按著揍過。
一個是霍朝,另一個就是葉疏。
江瓷感到頭皮發麻,或許那個時候開始,兩個人的關係就已經不正常了。
他倒不是對葉疏有意見,就是,就是這個事情太突然了。
周九鴉在江瓷心裡,就是一位威嚴冷漠的大家長,再加上對方又是第一軍團的軍團長,也是他的上司。江瓷對這位小叔叔,既崇拜和仰望,又疏離謹慎。
但是今天撞破對方這種事。
……很難面對。
就好像,你撞見離異多年,見面就互毆的父母,突然激情四射的火熱現場。
不不不,其實這個比喻也不太恰當。
江瓷腦子昏昏,實在沒有辦法找到一個恰當的比喻。但總之……很奇怪,太奇怪了。這導致,江瓷再也無法直視他的小叔叔,於是一連好幾天他都躲著周九鴉。
後面,他白天就蹲在中央神殿裡,跟老師們一起進行中央神殿的核心主腦跟禁淵的修復。傍晚抽出三四個小時跟著霍閒風上上課。不得不說,就教學方式和教學效果來看,霍閒風的的確確是個非常好的老師。
他的話看起來簡簡單單,就那麼幾個字,但每句話都是一針見血。甚至不僅僅是機甲,還有槍械熱武器,各種冷兵器,他好像都樣樣精通。
這傢伙,好像天生就是為了戰鬥而生的。
江瓷越是瞭解霍閒風,就越是震撼於對方的強大和完美。如果捂上那張嘴的話,他就像造物主的最得意的巔峰之作。
「唔?」
這時候,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江瓷,忽然感覺自己的衣角被扯了扯。他扭頭,看見了身後的小尾巴。
——是諾拉。
「小X……醒?」
她在問小X什麼時候醒。
小姑娘似乎對小X有很深的依賴,當霍閒風不需要她的時候,諾拉一般都在中央神殿裡的修復室內跟禁淵待在一起,還纏著要看幼教片。於是禁淵就從小X的數據包裡面翻出來給她放,所以現在學會了不少字詞。
「嗯,很快。」
江瓷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大概是因為諾拉在最危險的時候保護過他,又有一層霍閒風的濾鏡在,他對諾拉的好感度很高,把她當做妹妹一樣的存在。
「大概最遲,今晚上就可以了。」
「嗷~」
諾拉眼睛一亮,蹭蹭江瓷的手心,然後又乖乖蹲回到角落,戴上耳機,抱著一大塊凌鐵繼續啃。禁淵外機的修復要用到很多凌鐵,但同時也會有很多邊角料留下來。
諾拉就會撿一大堆回來,堆在腳邊,邊看邊吃。大概是餓久了,她不像霍閒風那樣挑食,只吃s級機甲核心裡面最稀有能量最高的金屬零件。諾拉現在什麼都不挑,能量高的稀有金屬喜歡吃,能量低的凌鐵也吃。
不僅僅是幼教片,她現在已經可以看懂一些啟蒙的動畫片了。能量的注入讓她迅速地開始恢復,只是速度沒有霍閒風快罷了。
這個奇怪蟲族少女的出現,讓所有人都很驚懼的同時,又很好奇。
「小江啊。」
鄭副院長忍不住來問。
「她真的是……蟲族?」
諾拉的外貌看起來,的確跟人類印象中恐怖猙獰的怪物差別太大了。她還穿著小X給的蓬蓬裙,乖乖蹲在角落。她的臉和眼睛都是圓圓的,很稚氣,簡直就像是星網上人氣最高的少女偶像。
而周圍都是白髮蒼蒼的老院士們,他們忙忙碌碌,廢寢忘食。諾拉畫風跟一群古板的老學究格格不入。
只是,她蹲在地上啃金屬的樣子……看起來又像個沒錢只能啃垃圾的貧窮小姑娘。
「嗯對,諾拉是高等蟲族沒錯。」
江瓷停下手裡的工作,以為對方是擔心。
「不過,鄭老師您放心,她很乖,不會吵,也不會攻擊人。」
「哦不不不,我是想問……」
老頭遲疑了一下,然後有點不好意思地問,
「蟲族是什麼金屬都吃嗎?」
「……啊?」
江瓷愣住。
他還沒理解到什麼意思,餘光就看見有個院士老頭拿著機甲核心的金屬材料小心翼翼靠近,並試圖投喂。
諾拉歪歪頭,尖利的豎瞳緊緊盯著來人的手,後來鼻尖抽動一下,遲疑著湊過去,叼住,一口吞掉了。
投喂的人甚至已經熟練了,還要去摸摸小姑娘的頭。大概是看在零食的份上,諾拉沒有反抗,但也就給摸一下。
江瓷:「……?」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他的老師們,好像在投喂蟲族???
大概是周九鴉和葉疏的事情讓江瓷太震驚了,以至於他都沒有發現諾拉已經被他的老師們喂習慣了。
「鄭老師,你們之前不是……」
害怕來著?
鄭副院長沉吟片刻,
「嗯,確實。」
聽說要跟蟲族合作,當時第一軍團大部分人其實是群情激奮,但是被周九鴉壓下去了。至於他們這些院士,要不是看著教會兵工廠裡面的那些東西,以及周九鴉和皇帝作保,其實也是不會來的。
但來了之後,他們才發現,事實和想像得有點不太一樣。
其實人類跟蟲族接觸的很少很少,因為它們出現得突然,幾個月突然出現在銀河系,然後就說要入侵地球,而整個入侵過程沒到兩三天,地球就炸了。
倖存者分了兩撥,六成的人被裴長雲轉移到了恆雲星,而剩下的一成被教會帶走,其他的,要麼死於蟲族,要麼死於核爆。
所以,現在活下來的,真正接觸過蟲族的,也就當年曙光軍團的先鋒部隊,而能夠接觸到高等蟲族的,也就周九鴉那一批頂尖的機甲駕駛員。
因為其他人基本一個照面,命就沒了。
所以,人類對蟲族的情感很複雜,也很奇怪,大概是一種夾雜著迷茫的仇恨。
絕大部分人對蟲族唯一的印象就是歷史書上介紹的,它們是恐怖,猙獰,嗜血的怪物,是導致地球毀滅的侵略者。
但不論是前幾天晚上,漫天美麗的螢火,駕駛白澤把軍團長按著摩擦的霍閒風,還是在角落裡乖乖看動畫片的諾拉,都打破了所有人對蟲族的刻板印象。
——它們是有智慧的。
而且並不會主動攻擊人類。
甚至經過這幾天的觀察,古板的院士老頭們其實一開始很驚懼,但當他們發現這個蟲族少女好像除了吃就是吃,並不具備什麼攻擊性和威脅性之後,就放鬆了下來。
而且,小姑娘蹲在角落的樣子有點可愛,又有點可憐。
於是自從第一個人試探著投喂並沒有遭到攻擊,還順便可以摸摸頭之後,後面投喂的次數和人數就多了起來。
「好瘦,好小,我家裡十三歲的孫女看起來都比她胖點。」
「吃這麼多,餓壞了吧。」
「蹲在地上腿麻不麻?來這有個小板凳。」
「……」
於是,老頭們驚懼的眼神變得越發憐愛起來,他們看著諾拉的小身板,歎息著,
「這麼點大,是不是被外面那些大塊頭欺負了,才躲到這裡的?」
「……」
在人類眼中,龐大而恐怖的低等蟲族,看起來比人形的高等蟲族要強,且可怕。但事實上完全相反。
江瓷越聽越有種想要扶額的衝動,
「嗯,老師,她沒有被欺負……其實很厲害的,。」
——厲害到單手就可以把人的腦袋捏爆的那種。
不過後面半句江瓷還是嚥了下去。
算了,現在也挺好。
今天傍晚沒有訓練,因為霍閒風似乎有點事情,不過沒有具體說。
晚上十點,小X分離結束,只是還需要重啟。前幾天,諾拉都是守在禁淵身邊睡,但是小X今晚被江瓷帶走了,她也就跟著江瓷回去。
幾個老頭送江瓷離開,認真囑咐,
「路上小心啊。」
「好的老師,那我就先回去了。」
江瓷心底微軟,認真跟各位老師告別,然後就聽見下一句,
「小江啊,明天記得把小諾帶過來啊——」
怎麼說,某一瞬間,江瓷有種家裡有了二胎的感覺。
「……知道了老師。」
二十分鐘後——
軍艦內的休息室,江瓷進門,裡面這次沒有自動開燈,但也不暗,因為自從上次蟲族亮起漫天的螢火之後,後面的每天晚上,它們都會結群飛到空中,為這片廢墟照明。
江瓷一眼就看見了懶懶倚在窗邊的少年。後者似乎是察覺到了他會來,微微側眸,金色的豎瞳在昏暗的光線漫不經心地望過來,冰冷又神秘。
微亮的螢火從窗外照進來,在霍閒風的側臉輪廓上鍍了一層銀色的光邊,奇異的俊美。
江瓷有些微微的失神,直到聽見對方開口。
「回來了?」
——但說出的話倒是很家常。
江瓷回神,定睛一看,
「你……這是?」
霍閒風換了衣服,而且是他沒見過的,很特別的著裝。
上身的裡襯是暖白色的交領襯衣,肩部刺繡著赤金色的繁紋,外層胸口位置是奇怪材質的黑色軟甲。
下面是類似於古裝的長擺,不過不是蓋在前面而是兩片,分在兩邊側後方的位置,裡面的長褲白底紅雲,布料上疊印著紅蓮雲翳,火焰般炙熱。腰胯收緊,往下漸蓬,直到腳踝的位置再次收緊,
但看起來,不太像是這個時代的衣服。怎麼說,有點點像是地球古代那種西域王室和古國華夏的結合。
而且,因為胸前的黑色軟甲,看起來還有一種戰鬥的帥氣。
江瓷上前伸手去摸了摸對方的袖子,觸感有點像是絲綢,但是比那還要涼,
「霍閒風你……你這是?」
「唔,這是蟲族的衣服。」
準確地說,是王族的服飾。
他語氣輕描淡寫,但又莫名有種炫耀的味道。
可喜可賀,小霍哥哥總算不用再蹭老婆的衣服穿了。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穿蟲族的衣服的話,霍閒風就不用隨時隨地得收著尾巴了。也不用擔心尾巴出來的時候刺破褲子這種尷尬的事情發生。
江瓷愣了一下,也對,現在霍閒風有一大批蟲族軍隊,裡面分工的蟲種什麼都有,會做衣服也不奇怪。
畢竟,高等蟲族擁有不輸於人類的智慧,有屬於自己的文明和服飾很正常。
江瓷點點頭,
「唔,挺好看的。」
就是……有點騷包的感覺。
聽到誇獎,霍閒風嘴角一翹,
「嗯,也還可以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瓷感覺霍閒風身後的衣擺好像動了一下。他有點不確定,畢竟光線有點暗。但實際上,並不是錯覺。
因為下一秒,江瓷就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地圈上了他的腰。
江瓷:「……」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霍閒風的尾巴沒錯了。自從那天早上,霍閒風第一次給他看過尾巴之後,後面就藏起來了,一眼都不給看,寶貝得很。
江瓷伸手去抓住對方的尾巴尖,稍稍收緊五指,語氣涼涼,
「怎麼,終於捨得把你的寶貝尾巴放出來了?」
第107章 媽媽的愛意
「咦,寶貝尾巴?」
霍閒風倒不覺得是諷刺,反而挑了挑眉梢,唇角上揚,
「原來你這麼喜歡它啊。」
話剛說完,尾巴尖立刻激動地蹭了蹭少將大人的手心。
江瓷:「……」
他沒想到這種嘲諷,霍閒風都如此自然又自戀地能接過去。
但是手裡有個活物激動地鑽他的手心,這感覺太奇怪了,再加上,江瓷本來手心就有點敏感,剎那間整個手臂都像是觸電了一樣,他條件反射鬆了手,然後迅速抓住那尖尖下面一點的地方,毫不留情,把纏在腰上尾巴扯了下去。
少將大人語氣冷酷:「開燈。」
啪——
門口的諾拉聽話戳開了燈。
整個世界明亮了,一切曖昧黏稠的氣氛蕩然無存。
霍閒風:「……」
他沒想到是這個發展。
以及——
霍閒風盯著門口的紫發小姑娘,沒想明白為什麼江瓷把她也帶回來了。但諾拉見王看向她,就立刻興奮跑過來,非常驕傲開口:「汪~」
江瓷本來還努力冷著臉,這一下直接沒忍住,扭過頭,肩膀微微抖動。
霍閒風感到頭疼:「……還是說蟲語吧。」
諾拉困惑地撓了撓腦袋,但還是乖乖點頭。
[好的,王。]
小小的鬧劇過去,江瓷還是沒忘了晚上最重要的事情。
十分鐘後,一人兩蟲圍坐在地毯上,等待小X的重啟。
霍閒風沒有問江瓷為什麼沒有在神殿的修復室內重啟。他大概能猜到原因,因為江瓷不太想讓別人看見小X投射出的……他母親的影像。
「滴——」
銀環漂浮到空中,慢悠悠一圈一圈地轉。
「程序重啟中……」
「程序重啟中……」
「重啟成功!」
「嗚哇——!!!」
熟悉的電子音出來了。
「阿瓷阿瓷阿瓷!!!」
小X就像是在家裡憋了幾個月的小狗終於被放出門遛彎了,它迅速圍繞著江瓷轉了好幾圈,
「我的阿瓷寶貝!想你想你,小X想死你啦~~~~」
這時候,銀環在半路一剎車,又落到諾拉的頭上瘋狂蹭蹭,把她漂亮柔順的頭髮蹭成了雞窩。
「噢噢噢噢,還有我的諾拉寶貝,嚶嚶嚶小X也好想你~~~~」
「啊!小……小X。」
這是諾拉的聲音。
她看起來像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才剛剛學習人類的語言,發音和聲線都很像是七八歲的小朋友,尤其可愛。
「啊啊啊啊,我的諾拉寶貝都會說話了嚶嚶嚶嚶。」
小X太激動了,它終於找到了自己作為育兒系統的成就感。
接著,它再激動地轉到第三個目標,
「風風寶……」
「嗯?」
霍閒風漫不經心掃了他一眼,小X就卡殼了,它卡了幾秒總算把後半截說了出來,
「嗯……嗯,你新衣服真好看。」
聞言,王微微頷首,並有意無意瞥了老婆一眼。
但江瓷沒注意,他看著小X成功重啟,總算鬆了口氣,甚至都沒有沒有表達對「阿瓷寶貝」這個稱呼的嫌棄。他伸手,連帶著銀環和諾拉的頭一起揉了揉,
「先檢查一下程序,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問題。」
「好!」
銀色的圓環從諾拉亂蓬蓬的頭髮上浮起來,表面迅速流竄著密密麻麻的數據流,然後突然頓了一下。
「咦?」
小X的聲音忽然遲疑。
「怎麼了?」
江瓷的神色迅速凝重,
「出什麼問題了?」
「有個……有個隱藏壓縮數據包。」
奇怪,小X以前怎麼沒發現,而且它很確定那是自己程序裡面的數據包,並不是通過禁淵誤傳的。
「阿瓷你等一下哦,小X馬上解壓看一下是什麼東西。」
「嗯。」
江瓷下意識攥緊了手指。
「滋滋……」
銀環投影出了畫面。
江瓷一直念著當時小X投影出的關於他母親的事情,以為投影出的畫面裡第一個出現的也應該是他的母親,但是卻沒想到竟然是一個他萬萬沒想到的人。
江瓷愣住,一眼就認出來了。
畫面裡的那個,是當時在能量反應堆埋伏著,用大鐮刀砍他的女人。
這次不是極為逼近現實的3D投影,而是很普通的2D畫面。
塞西莉亞的臉在畫面中放大,就像是抓著鏡頭懟到了自己臉前似的。這時候,她的臉上露出一種努力控制但依舊很嫌棄的表情,
「殿下,江燼生會不會是騙你的,這哪裡是什麼新世紀頂尖的育兒系統,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傻瓜AI嘛。」
下一秒,另一道偏冷卻溫柔的女聲傳了出來。
「哎呀莉亞你不懂。」
啪——
鏡頭晃動了一下,金髮藍瞳的美麗少女進入畫面。
江瓷驟然怔住。
他忽然就明白,當時為什麼那個女人會摸著他的臉喊憫憫了。
因為單看每一處五官的話,他和白憫,的確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比例位置,和輪廓線條不同,江瓷的輪廓更偏男性化,眉眼更加銳氣,而這點細微的差距,讓他們很輕易就能被區分出來。
她把鏡頭稍微拉遠了一點點,這時候,總算能拍攝到背景和兩人的全身。
出乎意料的,背景並不是聖跡白塔,而是一處簡單卻乾淨的小房子。而她們的身上也沒有穿教會的白袍,而是普通簡約的衣裙。
這時候,霍閒風注意到白憫的手扶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看起來像是懷孕四個月左右的樣子。
只是她看起來太瘦了,臉色也很蒼白,似乎很虛弱。
但畫面裡白憫的神色很幸福,眼裡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他說這個小傢伙前期就是笨笨的,後面跟著我學學,就會聰明啦,以後,這個小傢伙可是要陪著我的阿瓷寶貝長大的。」
她扭頭去看塞西莉亞,
「嗯,給小傢伙取個名字吧。莉亞你覺得呢?」
「……殿下開心就好。」
塞西莉亞神情冷酷,腮骨微微顫動著,似乎在磨後槽牙,她左臉寫著「不開心」,右臉寫著「臭男人滾出地球」。
白憫似乎已經習慣了,她笑瞇瞇看著鏡頭,一錘定音。
「唔,那就叫小X吧。」
江瓷愣住,他以前一直以為,這個育兒系統是父親太忙,為了不讓自己打擾他,隨手做的,甚至連取名字都很敷衍。
但沒想到,這竟然是母親取的。
「好奇怪的名字。」
塞西莉亞問出了江瓷一直不解的問題。
「憫憫為什麼要取這個?」
「因為X的意思是,不被定義的未來,以及……無限的可能性。」
終於掙脫出牢籠而獲得的自由,以及即將孕育出的新生命,讓白憫這一刻感到了無比的幸福。哪怕她的臉色看起來並不怎麼紅潤健康,但依舊渾身都散發出了一種母性的溫柔和發自心底的快樂。
但這種快樂的神色並沒有持續幾秒,她的臉上就露出很明顯的疲倦和睏意。孕期的omega會非常嗜睡,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塞西莉亞沉默幾秒,伸手扶住她的腰,把心愛的聖女殿下抱進懷裡,並溫柔地撫摸著那柔軟而漂亮的金色長髮,
「憫憫,你該休息了。」
•
[憫憫,你該休息了。]
同樣的畫面,在這一刻也出現在了塞西莉亞的夢境裡。
她擁抱著心愛的憫憫,彷彿要把人融入到最柔軟脆弱的心臟深處,
但人的夢境比起現實,通常是更為扭曲和破碎的,甚至會加入做夢人內心的很多主觀臆想,渴求,或者不為人知的陰暗。
[莉亞,你會陪著我的,對嗎?]
[你會一直,一直陪著我的,對嗎?]
夢境中的白憫並沒有就此安靜睡去,而是突然抓住了塞西莉亞的手臂,質問她,
[可是你為什麼,你為什麼要背叛我呢!]
聖女殿下哭著,那雙如大海般溫柔的眼睛充滿了血絲,她怨恨,她痛苦,並歇斯底里地驚叫大喊,美麗的臉龐生生扭曲,
[為什麼,塞西莉亞!為什麼要背叛我!!!]
[你不是喜歡我嗎?你不是最愛我了嗎?!!!]
塞西莉亞渾身僵硬,她的嘴唇哆嗦著,眼底露出極致的恐懼和痛苦,
[不,不是這樣的憫憫……]
她渾身發抖,死死閉上眼,不敢再看白憫的表情,
[莉亞不是……]
但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倏然一靜。塞西莉亞怔住,再次睜眼時,眼前的一切都已經變了。
冰冷雪白的實驗室裡,塞西莉亞看見了遍地的屍體和血,都是教徒。
她呆呆低頭,看見自己手裡還提著一個人頭。
[莉亞……莉亞……]
——是聖女哭著在喊她。
塞西莉亞就像是被啟動了什麼開關,她猛地丟掉手裡的東西,瘋狂朝著聲音的方向跑過去。
夢境中的奔跑完全不符合現實物理,她好像無休止地跑了很久很久,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人。
直到下一秒,塞西莉亞忽然感覺腕骨被死死攥住。她低頭,看見心愛的憫憫滿臉痛苦和淚水。聖女這一刻終於不再美麗,她的側臉縱橫著可怕的聖痕,以至於整張臉都扭曲起來。
但最可怕的不是這個,因為聖痕已經蔓延到了她鼓起的腹部,似乎隨時準備穿刺進去。
[莉亞……求你……]
白憫死死抓著塞西莉亞的手腕,指甲死死嵌入到皮肉裡,甚至用力到刺破,流血。她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並只能拚命去抓住它,
[求求你莉亞……救救我的阿瓷,救救我的孩子……]
[我生不了,生不了了……]
那個時候,白憫懷孕不到八個月,她根本沒有辦法自然生產。所以那一刻,她只能拚命把匕首往塞西莉亞的手裡塞,一遍又一遍地乞求她,
[把他挖出來……快,莉亞,把他挖出來……]
[快……把他挖出來……]
不!
不行!!!
塞西莉亞要瘋了。
她做不到!
哪怕並不是專業的醫生,塞西莉亞也能夠清晰地意識到,這種情況下,強行把孩子挖出來,白憫很可能會死。
她心愛的憫憫會死。
這怎麼可以?!
這怎麼可以?!!!
塞西莉亞深愛著白憫,不是愛情的愛,是那種,全世界就是她的愛意。
——彷彿信徒仰望神明。
白憫一直想要和塞西莉亞做朋友,但卻不知,後者一直將她當做聖女,而使徒塞西莉亞,就是為了聖女而活著的。
[不,憫憫……不可以……]
所以那一刻,塞西莉亞崩潰了,但是她還要努力安撫住心愛的聖女,
[沒關係,沒關係的憫憫,一定還會有別的……]辦法。
但事實是——
沒有別的辦法了。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因為最後,是白憫死死抓住了塞西莉亞的手,剖開了自己的肚子。
然後挖出了裡面蜷縮著的,血淋淋的嬰孩。
母親的生命,好像在這一刻全部給予給了小孩。
因為在塞西莉亞聽見嬰孩大哭的時候,眼睜睜看著白憫在同一時刻失去了呼吸。
她心愛的憫憫,期待了這個孩子那麼那麼久。
但是最後,她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看心愛的阿瓷一眼。
嘩——!
塞西莉亞猛地驚醒,她瞬間從床上坐起來,整個人就好像從水裡被出來一樣,身上的真絲睡裙被濕透得徹底。
「……塞西莉亞大人?」
——是賀准遲疑的聲音。
但是女人沒有理他,而是猛地翻身下床,動作倉皇間還摔了一下,她衝進浴室,一遍又一遍地洗手,瘋狂地洗。
「血……好多血……」
嘩啦啦的水聲中,她尖銳的指甲在皮膚上抓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痕。
但塞西莉亞彷彿感覺不到疼,她渾身發抖,瞳孔不斷張縮,指甲瘋狂抓撓著,滲出的血混入水流,艷麗的顏色被稀釋掉,混合成漂亮的粉色。
「怎麼……怎麼洗不乾淨……」
「為什麼洗不乾淨……」
「憫憫……我洗不乾淨……」
嗒——
一隻手按掉了水流的開關。
塞西莉亞怔住,她側眸,濕潤的瞳孔裡倒映出青年俊秀的面容。
「塞西莉亞大人,」
賀准輕輕擦乾淨她手上的水,
「我幫您洗乾淨。」
「……」
這是很明顯的攻心。
因為這個小傢伙知道,在她身上可以獲得比萊茵斯特更有用的信息。所以從那次以後,賀准幾乎天天想方設法來見她。
這點,塞西莉亞再清楚不過了,但是她沒說話,任由賀准把她帶出去,上藥。
因為她的確需要冷靜一下。
賀准身上也穿著睡衣,他們也的確睡在同一張床上,只是什麼也沒有做。那不過是小鬼的把戲,讓所有人以為塞西莉亞大主教喜歡他,以此獲得一種無形的保護罷了。
塞西莉亞對「性」是極度厭惡的。
過去遭遇的那些事情,讓她不但極度厭惡畏懼alpha,同時也沒有辦法對任何人產生生理慾望。
而且摘除腺體之後,她也不需要了。
塞西莉亞安靜注視著眼前的青年,他逐步能控制聖痕了,因此那張俊秀的臉上不再有猙獰的金色紋路,而此刻,在暖黃的燈光下,他的側臉輪廓看起來格外溫柔。
賀准終於摘下了眼鏡,眉眼並不如omega那樣精緻,短髮有點自帶卷度,眼眸是琥珀色的,並不艷麗,卻有一種特別的溫潤。
這時候,他動作嫻熟且溫柔地上藥,偶爾輕輕地幫塞西莉亞吹一吹傷口,簡直渾身都散發著一種極致的人夫感。
其實起初,萊茵斯特為此找過幾次塞西莉亞的麻煩,但不知道小鬼做了什麼,那傢伙就沒再露面了。塞西莉亞覺得賀準能以beta的性別,死死拿捏萊茵斯特,不是沒有原因的。
不僅僅是身體和性,還有日常相處中,不留痕跡地入侵。
畢竟,所有的謀略,只要針對人,都是攻心為上。
因為哪怕塞西莉亞看出了對方的目的,在某些不觸及她底線的事情上,她也會為這小鬼多容忍幾分。
——賀准深深地攥住了這一點。
同樣的年紀,塞西莉亞自認比不上他。
「我很好奇,」
塞西莉亞毫不掩飾地盯著賀准,
「明明你跟江瓷一起長大,同一個生長環境,但你好像有點不一樣。」
何止是不一樣,兩個人是完完全全不同。
江瓷外冷內熱,表面冷酷尖銳,實際上內心非常非常善良柔軟,但賀准外熱內冷,表面對誰都可以溫柔微笑,但內心卻是無情冷漠到了極點。
就連塞西莉亞,都忍不住感歎,感歎於賀準可以利用一切,不惜所有,達到自己的目的。
「莉亞大人,」
賀准抬眸來看她,這個越發親近的稱呼,代表著他已經開始進一步試探塞西莉亞的容忍度了。
「玫瑰和雜草的種子,哪怕播種在一個花盆裡,澆灌同樣的肥料,最後長出來的模樣,也是不一樣的。」
塞西莉亞勾起唇角,漫不經心道,
「雜草麼,我倒是覺得和玫瑰一起播種下去的,應該是罌粟才對。」
賀准動作一頓,露出一種很乖巧的笑,
「莉亞大人,喜歡罌粟麼?」
「還可以。」
「比起雜草呢。」
「唔,還是罌粟好看點。」
賀准幫她吹了吹傷口,輕聲道,
「那我就做罌粟好了。」
塞西莉亞眉梢挑起,掃了他一眼,輕笑一聲,
「狡猾的小狐狸,自己明明就是,非要拿我做借口。」
賀准笑了笑,沒再答。他安靜注視著塞西莉亞臉上的每個表情,知道現在是個不錯的時機,
「莉亞大人……」
「噓——」
塞西莉亞點住他的嘴唇,
「上次已經回答過了,同樣的問題,莉亞可沒興趣再回答第二次。」
賀准抿緊唇線。
——他上次猜錯了。
不是霍閒風,也不是江瓷。
那會是誰的?
賀準頭一次找不到頭緒,這也導致他開始有些急了。不過現在被塞西莉亞警告過後,賀准迅速調整了狀態,
「您多慮了,莉亞大人。」
他扶住女人的手,很輕地在她的手背上淺吻了一下,
「我只是想問,您是不是還想再睡一會兒。」
「——不了。」
塞西莉亞抽出手,而就在抽出的那一瞬間,金色的聖痕在她的手臂上浮現,方纔的傷口瞬間癒合。
「小准的關心太貴了,莉亞下次還是自己來好了。」
說完,她輕笑一聲,轉身妖妖嬈嬈地走了。
賀准垂眸,冷冷掃過一旁的藥箱,沉默著抿緊了唇線。
果然,塞西莉亞比萊茵斯特難搞多了。
不過——
青年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好像摸到了一點關於這個女人別的秘密。
比如,或許塞西莉亞從聖女殿下的肚子裡挖出江瓷,並不是主動有意為之。
否則,剛才她就不會露出那樣的表現了。
那什麼情況下,讓她不得不做出這種決定呢?
賀准慢悠悠點著桌面,一點一點,抽絲剝繭,尋找著新的線索。
不過現在有一點很明顯,那就是聖女在塞西莉亞的位置很重。
她叫她憫憫。
也就是說,塞西莉亞對江瓷也會很特別。
賀准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只是這就有悖論了,明城的時候,塞西莉亞一聽說江瓷,就馬不停蹄趕過去,可十三年前,江瓷被綁架的時候,她卻沒有出現。
不合理。
為什麼?
被什麼事情耽擱了?
賀准想到了那個被所有人保護著的孩子,他輕輕念著他的名字,說不出是什麼情緒,
「阿瓷……」
•
「阿瓷寶貝。」
白憫的聲音響起在軍艦的休息室內,江瓷怔怔地注視著逝去的母親。
「……還是不行,」
白憫回頭,緊張地理了理頭髮,面色有些委屈和失落,這時,她的腹部已經有了很明顯的隆起。她的神態都很疲憊,就像是……在逃亡的路上。
「我嗓子有點啞,錄得不好聽。」
「沒關係,不著急,這個育兒系統還在測試階段。」
說著,江燼生走過來,只是因為鏡頭角度原因,臉沒有入鏡。
「明天我再調試一下收音的設置,就好聽了。」
「……嗯。」
白憫還是不安,她抓緊了江燼生的手。
「最近莉亞好像一直都不高興……要是……還活著就好了。」
她沒有明說,但是霍閒風讀懂了白憫空缺的部位。她在說,霍朝死了,沒有人再能夠庇護他們。
這段視頻到這裡,就斷了。
小X的這個秘密壓縮包裡面的視頻,都是一段一段的。
——這是最後一段。
所以,什麼都沒有了。
關於母親的一切,就只有這些。
江瓷以為小X裡面會藏著什麼秘密,但實際上,他看到的,全部都是母親的期待和愛意。
江瓷小時候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父親要給他設置一個這樣性格的育兒系統。但沒想到,小X的性格,是白憫設定的。
她在正在學習中的AI面前表達了幾乎百分之一千的母愛,所以小X母愛氾濫。
她一直在育兒系統面前叫阿瓷寶貝,所以小X也一直這麼喊。
小X不是藏匿禁淵的工具,而是早早在最初的時候就準備好的,是父母哪怕在逃亡時最艱難的時候,也要盡心為他準備的禮物。
「……」
房間內陷入一片寂靜。
江瓷說不出這一刻心裡是什麼感受,大概就是,自己的的確確是被母親深愛著的孩子。
但是當他終於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卻已經早就徹底失去了。
——在出生的那一瞬間。
第108章 求偶期
這份秘密數據包裡面的視頻片段一共有九十二份,每一段大概也就兩三分鐘,記錄了白憫從懷孕四個月開始到六七個月的時間裡,她對這個孩子越發濃郁的期待和愛意。
但也就僅限於此了。
江瓷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銀環在半空中轉了轉,遲疑著,晃晃悠悠飄下來。其實這一刻它的情感分析系統是有些紊亂的,因為它好像能理解這份視頻對於江瓷來說代表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心愛的阿瓷。
因為很久很久之前,小X已經用過了為數不多的,它能想到的,關於如何安撫失去母親的小孩的辦法。
比如投影出母親的形象去哄年幼的江瓷。但遭到了很尖銳的抗拒。
年幼的江瓷其實沒有母親這個概念的,因為他在家接受私教,沒有見過正常小孩擁有母親的樣子。直到後來江燼生死去,周九鴉把他送進了幼兒園,江瓷才發現好像大家都有媽媽。
哪怕是孕育小孩的那一方是男性的beta或者omega,其他小朋友們也是有兩位家長的。
就連賀准也有父母,只是說他的父母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年幼的江瓷並沒有理解很遠很遠的地方是死去,於是他腦子裡只知道,只有自己是沒有的。
他爸爸死了,媽媽不知道在哪裡。
那個時候,小X就投射出了白憫的影像來哄他,但是因為江燼生害怕白憫的出現會為江瓷帶來不好的事情,於是提前更改了臉部和聲音數據。
但是這個畫面,對於小孩子來說就好奇怪。
他們說江瓷有個怪媽媽,假媽媽。
所以那個時候的江瓷感覺很丟臉,甚至比沒有母親還要難過。於是他就命令小X以後都不允許在他面前投影出假媽媽了。
「阿瓷……」
小X的語氣小心翼翼的,
「……嗯,我沒事。」
小X看見小主人對它伸出手,於是立刻上前,圈入他的腕骨,然後緩緩縮小,溫柔地環在上面。
江瓷垂下眸,緩緩撫摸著手腕上的銀環。
明明那觸感是金屬特有的涼意,他卻覺得很燙,燙到指尖顫抖,但還是想要去觸碰,想要去抓緊。
這時候,他忽然感覺到腰間一緊,整個人被圈起來,往旁邊一撲,撞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裡。
「抱抱看,我的新衣服軟不軟。」
「……」
江瓷身體僵硬了一瞬,接著逐漸放軟,然後雙臂收緊,去抱住霍閒風的腰。他們原本起初都坐在地毯上的。而現在江瓷忽然被他的尾巴圈過來之後,就坐在了霍閒風的大腿靠近胯部的位置。
這樣的擁抱姿勢,讓江瓷看起來像是整個人都嵌入了對方的懷裡。非常非常地,有安全感。
「……不太軟。」
幾分鐘後,江瓷嗓音有些沙啞地開口,
「霍閒風,你胸前的這個……硌著我好疼。」
他感覺甚至都被硌到了心臟最脆弱的那塊軟肉,好疼,好疼。
「嗯,硌著疼嗎?」
尾巴尖立刻伸到肋骨側邊,似乎解開了什麼暗扣,然後小心翼翼從兩人之間抽出來,最後捲著那黑色的軟甲一甩,毫不留情地丟到了旁邊。而這個略顯粗暴的動作,也讓裡面的衣襟被扯開了些,露出鎖骨,以及下面部分微微伏起的胸肌輪廓。
「現在好了嗎?」
「嗯,好了。」
他們的胸口終於貼在一起,貼近到,能夠讓江瓷感受到霍閒風胸腔裡面的心臟跳動,一下又一下,平穩而有力。很奇怪,他好像聽一聽這個人的心跳,就能夠感受到一種極大的安全感。
「其實,我很早很早就發現,小X作為一個育兒系統,是不完善的,它的性格也很奇怪,就像是還沒做好,就被迫出廠了。」
江瓷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說這些,但是他在霍閒風面前,好像就特別有表達欲,以前拚命忍住的事情好像現在都忍不住。
「我以為那是我父親沒做好,是他太忙了,才故意隨便做一個不太成功的育兒系統。好讓我不要搗亂,影響他的工作。」
「——但其實不是這樣。」
小X數據包裡的視頻其實沒有講這些,大部分都是白憫孕期的片段日常。但是江瓷能夠從裡面讀懂很多信息。
「一般的育兒系統,是有一個模式化的標準程序框架的。製作方式很簡單,就是一個普通的AI程序,並導入大量的育兒知識和行為模式就可以。」
「但小X不一樣,最初的雛形,只是一個負責記錄視頻,以及捕捉白憫信息的傻瓜AI,那個時候,我父親並沒有用禁淵的程序來編碼製作它。」
「只是後來,他們好像……沒來得及做好。」
霍閒風讀懂了江瓷話裡的意思,
小X最初作為一個傻瓜AI,就只捕捉到了白憫的愛意,以及她對小孩的稱呼。別的東西,還沒來得及學會。但是江燼生並沒有對其進行程序完善,而是就這樣設定了。
直到後面,大概是有了別的什麼安排,才在禁淵的核心程序上直接編寫了一段新的程序,並將這份秘密數據包儲存在裡面,做出了小X這個育兒系統現在的模樣。
就連被小X陪伴著長大的江瓷,二十多年來都一直覺得這只是一個笨笨傻傻,咋咋呼呼的育兒系統,而教會的人就更不可能想到,這會是禁淵的中央程序鏈。
「霍閒風,你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我解了很久的那個代碼遊戲嗎?」
江瓷的話題很跳躍。
「嗯。」
霍閒風知道,就是那個讓江瓷錯過了父親逝世的代碼遊戲。
「那個代碼,就是鑰匙。」
當初他們發現小X投影的女人面部數據奇怪的時候,江瓷就用那串代碼破譯的,如果不是因為後面出了一堆事情,破譯的那天晚上,他就該修復好小X然後看到這些視頻了。
關於白憫的一切,都被封存在小X的這份秘密數據包裡。
但很明顯,是被江燼生藏起來的,而打開的鑰匙,他在江瓷年幼的時候,就已經用代碼遊戲的方式交給他了。
霍朝用生命為最在意的摯友鋪了路,也為最深愛的裴長雲鋪了路。
友誼的羈絆和入骨的愛情,雖然是無法比較的重要,但它們終歸是不一樣的。
所以,前者霍朝讓很多人都知道了,但後者卻只能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
大大方方是友情,小心翼翼才是深愛。
而江燼生,作為父親,他在最後的生命裡,就只給心愛的小孩鋪了路。
人類最深切,最理智的愛意就是這樣,哪怕在即將逝去的時候,腦海裡想到的,也都是為最重要的人鋪好未來的路。
這樣的話,我不在的時候,你也可以一個人平安地走下去。
這份藏在身邊的愛意終於被江瓷解讀到了,也感受到了。
他的確被父母都深深地愛著。
可這些愛意有多麼地濃郁,多麼地厚重,他都已經失去了。
霍閒風抱著難過的omega,安靜地聽他講。直到江瓷忽然問他,
「霍閒風,你有……見過你的母親嗎?」
其實這句話不該問的,因為很明顯,霍閒風的父母也應該早早就去世了。
「沒有,我破殼之後就……」
說到這裡,他短暫地停頓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把囚籠或者培養艙說出來。
「就在幻神教的聖跡白塔裡面了。至於父母,應該是死了。」
霍閒風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其實內心的波動也不大,因為他出生開始,仇恨和痛苦佔據了所有的情緒感知。
而且王族天生驕傲,他們受到傷害的第一反應是瘋狂地報復,而不是感到難過和恐懼。
至於缺失的親情,他從來不曾嘗到過,所以失去也不覺得有什麼。
霍閒風微微偏頭,貼上江瓷的臉頰,
「我曾經的目的很明確,報復人類,殺光他們,一個不留。我甚至對霍朝說,我要讓人類這個種族,在宇宙中就此除名……你知道嗎,當時那句話把笨蛋霍朝嚇哭了。」
他的語氣開頭很平靜,但提到霍朝的時候,忽然就多了幾分溫度和笑意,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總之最後,我被霍朝磨著做了一個約定,其實這個約定更像是一場賭局,如果我們能夠掙脫出囚籠的話。我就只報復那些傷害過蟲族的人。」
說到這裡,霍閒風沉默了幾秒,
「後來的結果你也知道,他贏了。」
這是霍朝唯一一次贏過霍閒風的時候。
——霍朝用生命賭贏了這一局。
「其實失憶之後,我的目的也一直很明確,我想要一個真相,而早晚我會得到這個真相,然後繼續我的復仇。」
其實從地球上醒來開始,霍閒風就一直在做這件事。
「阿瓷,其實沒有你,沒有霍朝留下的那些鋪墊,我也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只是時間問題和難易程度的不同罷了。」
「……」
這句話,讓江瓷忽然僵住。
但想想的確是這樣。
霍閒風一直是個目標明確的人,他想做的事情,永遠會立刻做出執行的行動,沒有誰能阻止,也沒有誰能夠影響他前行的每一步。
連霍朝都一直追逐著他的背影,連人類皇帝在他眼裡也只是勉強可以給予幾分欣賞的對象。
江瓷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並不是霍閒風必需的存在。
不,不是忽然覺得。
而是當他發現了這個人無可匹敵的強大時,就一直這樣隱隱覺得了,只是那個時候,霍閒風已經成為了江瓷必需的存在。
——所以他一直不願深想和面對。
所以當江瓷聽見霍閒風第一次的告白時,第一反應是懷疑自己是否值得和匹配。
但現在霍閒風親口說出了答案,沒有自己,他也可以走到現在。
江瓷無法反駁。
——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沒有江瓷,霍閒風也會追尋真相,也會不惜一切進行報復。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好像他並沒有改變霍閒風前行的路和方向。
所以,霍閒風是喜歡他,但可能也就到淺淺的喜歡為止了。
因為江瓷認為自己,並不是一個足以與之並肩的人。
這個確切的認知讓江瓷忽然很難過,非常非常難過。
這時候,少年卻話鋒一轉:
「但是阿瓷,霍朝死了,你成為了我與人類之間新的羈絆。」
如果不是這樣,霍閒風雖然可以看在霍朝的面子上,考慮與裴長雲的合作,但是如果沒有江瓷作為連接,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會像現在這樣,有一種微妙的融洽。
「而且——」
霍閒風摸著他的頭,
「同一條路,有人陪著走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如果沒有江瓷,霍閒風的新生,並不能算作是新生,他只是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醒過來睜眼的那一刻,他看到的,還是一片血淋淋的黑暗。
他還是會被困在三百年前的仇恨裡,在一段充滿了血腥,壓抑,痛苦的復仇之路上,踽踽獨行。
「這條路,黑暗,污穢,滿是荊棘,但忽然有一天,我看見,沿路的周圍,都開出了花。」
因為江瓷抓住了他的手,這個舉動表示「我會陪著你走下去。」
他對霍閒風說,
[如果能夠和你孕育一個新的生命。]
[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霍閒風的語氣沒有刻意煽情,而是彷彿在認真地陳述著什麼既定事實,
「所以我現在覺得,除了刻骨的仇恨,以及沉甸甸的種族責任之外,我好像有了別的,可以支撐著自己走下去的東西。」
而他所前行的道路盡頭,好像也不僅僅只有手刃仇人的終局。
霍閒風生來就是王,所以不能猶疑,不能軟弱,不能迷茫。
一切脆弱的點,都不能存在,哪怕有,也必須藏起來,他必須無堅不摧,他必須強大到無可匹敵,他必須成為所有人都仰望著的存在。
甚至,從地球上醒來的那一刻,霍閒風哪怕一無所有,也必須拚命前行。
所以,一點點的陪伴,理解,和足夠真摯的愛意,就足夠了。
「霍朝之前對我說,讓我去擁抱屬於自己的新世界。」
新生的王深擁著他尋到的花朵,
「現在,我擁抱到了。」
「……」
江瓷把臉深深埋入少年的頸窩,一時間無法說出一個字。
他知道,這是一份非常非常,深刻而真切的告白。
但明明對方一句話都沒說喜歡,一個字都沒說愛意,但偏偏,比最直接的最熱烈的訴說愛意,更加炙熱滾燙。
霍閒風很少跟他訴說自己的過去,關於幻神教的囚禁,也只是三言兩語帶過。
但是能夠讓這樣強大的存在,說出這是一條血淋淋的,艱難又痛苦的道路,但卻不得不走下去。
江瓷無法想像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我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霍閒風……」
他伸手去捧住少年的臉,並給予心疼又難過的吻,
江瓷幾乎完全繼承了白憫心軟又善良的部分,而作為一個omega,他的情感系統也比別人更加敏銳和纖細,共情能力更強。
所以他總能敏銳地察覺到周圍人的或惡意或覬覦的目光,於是只能給自己豎起一道厚厚的殼。
所以當時,他也能夠迅速察覺到霍朝拚命藏起來的愛意。
而現在,江瓷清晰地感知到霍閒風輕描淡寫語氣之下,那被掩飾著的極致痛苦和孤獨。
江瓷已經將霍閒風劃分到最最重要的人的行列,放在心臟最最柔軟的地方。所以看不得,他放在心裡的人受到半點傷害。
連當初發現賀準可能受到傷害的時候,江瓷都感覺疼得心都要碎了,更別提現在他深深愛著的霍閒風。
「我,我會永遠……永遠陪在你身邊。」
江瓷明明剛才發現母親的離世,都努力忍住了眼淚,可現在偏偏竟然忍不住了。他急切地親吻著霍閒風,哽咽的語氣裡甚至有一點哭腔,
「我陪你走……我給你種花……」
這是不會表達的彆扭小孩,頭一次如此努力想要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愛意和安慰。
「嗯。」
霍閒風溫柔地回吻。
這時候,小X悄悄從江瓷的腕骨上溜下來,然後迅速飛到旁邊諾拉的頭上,變大,像孫悟空的緊箍一樣落在小姑娘的頭上,
下一秒,目不轉睛盯著花花親王的諾拉,就「唰——」地被迫扭過了頭。
「諾拉寶貝乖,這個少兒不宜的畫面咱不看啊。」
諾拉懵逼:「咦?」
江瓷:「……」
霍閒風:「……」
好了。
纏綿溫柔的氣氛突然凝住。
江瓷瞬間把臉埋進了霍閒風的鎖骨窩裡。
好尷尬……
剛才先是沉浸在母親留下的畫面片段裡面,然後又被霍閒風抱進懷裡,氣氛情感使然之下,江瓷完全忘了他還把諾拉帶回來了。
所以……
整個過程都被小姑娘圍觀了。
包括剛才他哭著去親霍閒風的畫面。
前不久,江瓷還對正面撞見疑似家長親熱的火辣場面尬到頭皮發麻,現在自己就成了事件主人公。
「為什麼……不看?」
諾拉把腦袋上的小X取下來,還要扭過來繼續看。
「正常……王……求偶……¥%#」
後面那些她沒找到合適的人類詞句來表達,但是能聽懂蟲語的霍閒風瞬間僵住。
江瓷在同一時刻察覺到了霍閒風的緊張。
因為對方從來不緊張,這傢伙一個人潛入明城攪了個天翻地覆的時候都沒緊張過,所以突然的反常就很明顯。
「諾拉——!」
霍閒風猛地回頭,只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江瓷一把摀住嘴。
跟諾拉呆了好幾天,少將大人已經能夠敏銳地抓住小姑娘口中的一些關鍵詞。他喉嚨裡其實還有些哽咽,但理智已經清晰了。
「……什麼?」
江瓷剛才好像聽見了求偶兩個字。
諾拉眨了眨眼睛,然後在霍閒風森森的目光下摀住嘴,驚恐搖搖頭。
意思很明顯,王不讓說。
但是這時候小X搶答道:「諾拉寶貝剛才說,這是正常的,因為王在求偶期。」
江瓷:「……???」
霍閒風:「……」
小X一直在搜集記錄諾拉的蟲語,後來它被融入到禁淵裡面,後者也一直在幫它繼續這個工作,最後通過翻譯程序破譯了大部分。
所以,現在小X能勉強聽懂百分之六七十。
像這種關鍵詞都已經有了的,破譯起來就更簡單了。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霍閒風唯一一次稍稍感到有點點社死的情況。大魔王涼涼橫了銀環一眼,那眼神,讓小X瞬間拉響了極致的警報。
「阿瓷!我,我突然想起諾拉寶貝的作業還沒寫完!」
銀環忽然嗖地一下圈住小姑娘的手,然後把她拉著往外拖,
「小X先去幫寶貝輔導作業啦,阿瓷你早點睡!」
砰——
門關上了。
屋裡陷入一片寂靜。
「求……偶期?」
江瓷抬頭看向霍閒風,他這時候眼角還有點發紅,但是語氣已經有點稍稍逼問的味道了。
「什麼意思?」
「……」
霍閒風微微別開臉,想要錯開江瓷的視線,其實如果不是對方正跨坐在他身上,霍閒風甚至還想往後退一下。
但下一秒,江瓷就捧住他的臉,並不打算讓他矇混過關,直接就把少年游移的目光轉回來。
「不是我想的那個求偶期吧?」
少將大人掃了掃霍閒風這一身騷包的衣服,腦海中忽然間閃電般掠過了什麼,怎麼說,有點雄孔雀開屏求偶的那個意思了。
「嗯,其實……這是一個正常的生理現象。」
霍閒風見混不過去,於是抿了抿唇,開始組織語言。
「就是,當確認想要的伴侶對像之後,於是男性的一方,就會……想辦法去引起對象的注意。」
跟人類的alpha不一樣,他們對omega是佔有,是控制,是強迫,以此孕育後代。但蟲族的男性,並不會採用那樣的強制手段,因為大部分女性在武力值上是要更強大的,而且女性的高等蟲族的數量也更加稀少。所以他們一般是男性去求偶。
蟲族裡,王性別不限,男女都行,但如果是男性的話,自然也避不開求偶期。
——因為這是性別基因決定的。
而求偶期的具體表現大概就是用各種方式想辦法引起對象的注意,並特別想要在對像面前展現自己的各種魅力,同時,還會特別喜歡送花。
總而言之,就像一隻開屏的花孔雀。
當然這些行為的目的,就是一個,討老婆歡心,然後生蛋。
江瓷愣了愣。
引起注意?
他忽然回憶起來,好像這段時間,霍閒風在他面前刷的存在感的確多。
「所以,晚上漫天的螢火,你最近不喜歡穿衣服,總是在我面前裸著,還有突然的教學,和早上……那個營養液的花花擺盤。」
以及,江瓷又上下掃了掃霍閒風這一身新衣服,和對方圈在自己腰上的尾巴。
「以及今天晚上,你穿著這一身到我面前晃,還要給我看你的寶貝尾巴……」
江瓷的語氣有點不可思議,
「——都是因為你在求偶期?」
霍閒風:「……」
全!中!
他以為江瓷並不瞭解蟲族的生理特點,因此就可以瞞到求偶期結束。但是誰曾想,諾拉一句話就把她家王辛辛苦苦瞞了這麼久的秘密給戳破了。
戳破就戳破吧,霍閒風其實還抱有了一點期待,期待江瓷可以做到心照不宣。
但沒想到,老婆直接把他的老底兒全都給掀乾淨了。
「……嘖。」
江瓷這傢伙還是一如既往地聰明。
霍閒風發現好像自己從認識對方以來,無論他說什麼,江瓷都能夠迅速領會到他的言外之意,甚至還能察覺到很多更深層次的意思,並且予以回應。
其實這一點也是霍閒風當初被江瓷吸引的原因,因為他感到被理解。
但是這一刻,他真的好想不被理解。
別理他了!
別理他!!!
但事已至此,霍閒風只能面無表情地,在江瓷手裡點一下頭,悶悶又小聲地應一個字。
「嗯……」
江瓷眼睛睜大:「!!!」
竟然是真的!
江瓷捧著霍閒風的臉,並不打算就此放過,而是仔仔細細去看他的表情。
然後,他逐漸發現少年只是表面故作鎮定和不在意,但其實——
這傢伙現在有點尷尬,還有點害羞。
耳朵紅了。
尾巴尖還在發燙。
第109章 它對別人是武器
這傢伙竟然還會尷尬和害羞???
這真是太奇怪,太不可思議了。
「霍閒風你……」
江瓷其實還有點不確定,他湊近去,緊緊盯著少年的臉,不放過他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你……是在害羞嗎?」
「……」
霍閒風默了兩秒,然後面無表情別過頭,否認。
「——沒有。」
王怎麼會害羞呢?
王當然是隨時隨地都掌控全局,無時無刻灑脫自在,任何情況下他都不會感到窘迫才對。
如果說剛才江瓷還有一點點不確定的話,那麼當霍閒風無意識避開他的視線這一瞬間,江瓷就肯定了。
——這傢伙絕對是害羞了。
少將大人突然感到十分的新奇,好像剛才的傷感和難過全都被清空了。
因為這可是霍閒風誒!
蟲族的王誒!!!
從相遇第一面開始,這傢伙就一副天下盡在手中的逼王樣子,一張嘴懟遍所有人都不在怕的,不說江瓷自己,就連帝國戰力天花板的軍團長,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甚至被奉上神壇的霍朝元帥。
所有所有的人加起來,在霍閒風面前似乎都要矮一頭。
像尷尬,害羞,窘迫,這些詞彙更是在厚臉皮的少年身上完全絕緣。他永遠慵懶隨性,永遠強大自如,但是這一刻,江瓷卻看見了他在害羞。
冷酷強大的王忽然害羞,這種反差感簡直太可怕了,簡直可愛到爆炸。可愛到江瓷的心都要被這傢伙弄化了。
「真的嗎?」
這樣的時刻千載難逢,江瓷覺得自己絕不能就此放過,他悄悄讓白澤開啟了室內監控錄像。
「霍閒風你真的沒有害羞嗎?」
「……說了沒有!」
冷酷的王頭一次,要炸毛了。
「這是,這就是正常的生理現象,就是平時精力比較旺盛一點而已。比起你們人類的發情期,可太正常了。」
但下一秒,他就被捏住了耳朵,
「嗯,沒害羞你耳朵為什麼這麼燙?」
「……被你捂久了。」
霍閒風飛速找到了借口,並控制著臉上的表情。他看起來表情其實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別,而且面色正常,完全沒有任何一點點窘迫的痕跡。
如果這時候隨便換任何一人來,都不會發現他在害羞的。
——除了江瓷。
江瓷這個omgea太敏銳了,他對情緒的感知簡直敏銳得可怕。
霍閒風抿緊唇線,打算死不承認。只要他不承認,他就不害羞。
尷尬和窘迫?
不存在的!
王怎麼會經歷這種事情???
「哦,原來是被我捂熱的。」
江瓷其實這時候已經完全看穿他了,但是還是慢悠悠順著他說。
少將大人總算體會到當初為什麼霍閒風總喜歡逗他了,逗他害羞,逗他炸毛,然後欣賞他明明生氣但又憋屈到窘迫的樣子。
因為的確非常,非常有意思。
「哦,那你的尾巴呢?」
說著,他伸手握住了霍閒風的尾巴尖,然後下一秒,就立刻察覺到對方的身體一僵。剛才哪怕隔著一層衣服,江瓷都能感受到抵在他腰間的那個尾巴尖在發燙。現在握住的時候,就更明顯了。
整個尾巴因為外層的金屬質地,本應該都是冰涼冰涼的,現在尖尖那裡像是鑲嵌著一塊多面菱形體紅寶石的地方,正因為主人的害羞而顫抖發燙。
這也使得這條怪異的長尾終於能夠區別於機械,染上了一種生命的熱度。而此刻,江瓷的掌心正貼在那一點點最滾燙的位置,指腹慢悠悠地撫摸著。
「我剛才可沒碰你的尾巴,總不會又是我捂熱的吧?」
霍閒風:「……」
這樣就承認了嗎?
當然不!
故作鎮定的少年微微抬起下巴,
「那是因為,它還在長身體,有時候發熱,很正常。」
江瓷:「……」
長身體???
這個借口真是震驚到他了。
少將大人太小看霍閒風的狡辯能力了,還沒有等到他想到下一個擊破對方防禦的話,霍閒風就扯開了話題,
「尾巴是作為王的最強武器而存在的,所以我這幾天大部分進食的能量都在供給它的生長。」
霍閒風拉下江瓷摸著自己耳朵的左手,帶他去觸碰自己長尾的邊緣。
「因為是武器,所以實際上它稜角周圍的邊緣又類似於刀片一樣的透明薄膜,一般很難發現,但是在戰鬥時刻的時候,它就會硬化,這種狀態下比我的蛋殼製造的小刀還要森銳,能夠輕而易舉地切割開金屬。」
江瓷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因為他對各種類似於機械的東西都有著濃郁的興趣,而霍閒風這個尾巴,外形看起來很像是某種生物機械武器。
「只是當不需要攻擊的時候,刀片般尖銳的邊緣就會軟化蜷縮起來,喏,就是你現在摸到的這樣。」
江瓷上次和剛才其實都只摸了個尾巴尖,他還是頭一次觸碰到其他的部分,雖然看著像是機械金屬,但是真正摸起來的時候,因為邊緣軟化的薄膜,所以並不是完完全全等價於金屬的堅硬,還有點軟。
那種特別的手感江瓷形容不來。
……總之觸感很奇妙。
他認真觀察著這條尾巴的構造,眼睛放光,假如這東西不是長在霍閒風身上,江瓷甚至都想把它拆開看一看。
「那為什麼尾巴尖長得不一樣?」
江瓷捏了捏那處像是紅寶石一樣的多面菱形體,還要用短短的指甲去撓一撓上面暗色的花紋,但下一秒他就感受到霍閒風渾身肌肉一緊。
啪——!
江瓷的手腕被猛地抓住。
「別……別這樣弄它。」
「……?」
江瓷還沒反應過來。
下一秒,那尾巴尖就迅速掙脫了他的手,然後鑽到他的制服下擺裡面去躲著了。
「怎麼了?」
江瓷有點沒懂,他小心翼翼注視著霍閒風的臉,發現對方眉頭皺著,像是在忍耐什麼。這讓少將大人心頭一跳,問,
「疼嗎?」
「……不是。」
霍閒風緩了幾秒,然後開始組織語言,
「嗯,那個紅色的……是感受器,感知能力非常強大,所以……裡面分佈的感受神經非常豐富。而且它還沒長好,所以之前幾天都得藏著。」
但因為霍閒風太想跟老婆炫耀了,第一天就給江瓷看了,後面才藏起來。
說到這裡,江瓷就懂了,意思是他的尾巴尖現在非常非常敏感,碰不得。不過這也很奇怪,
「那戰鬥的時候怎麼辦?」
這麼碰不得,還怎麼做武器?
「戰鬥的時候,外表面會生出一層防禦殼的。」
「這樣啊……」
這也太神奇了。
江瓷剛想要發出感歎,就忽然發現腹部一熱。
這時候,被撓到的尾巴尖好像有點委屈,它通過江瓷襯衫的扣子縫隙鑽進去,貼到老婆的肚子上,才感覺好一點。
霍閒風也注意到了江瓷衣服下擺哪裡鼓起來的一小團,立刻否認。
「這個不是我控制的。」
江瓷:「……?」
霍閒風解釋道,
「為了更快應對戰鬥中的各種變故,所以我的尾巴是有一小部分獨立的神經中樞的,而神經中樞也跟感受器在一起。」
「它和我的關係,就像是次級系統和主腦系統的關係。它絕大部分受到我的控制,但是戰鬥過程中,也可以不用我的指揮就自動進行攻擊,這樣。」
江瓷懂了。
就像是貓貓狗狗,它們有時候好像跟自己的尾巴是兩個腦子。
「霍閒風,」
少將大人沉默一下,忽然問,
「你會追著你的尾巴咬嗎?」
霍閒風:「……???」
什麼東西???
不過,江瓷顯然只是開個玩笑,要是霍閒風真的追著自己的尾巴咬,那才可怕。所以他也沒有要求對方必須回答,而是把話題扯回了剛才。
「所以,能再給我講講你的求偶期嗎?」
霍閒風:「……」
他都以為這個話題已經混過去了。
但江瓷其實很認真,他只是想要瞭解更多關於蟲族的生理知識。因為在人類的生理方面,不論是omega還是alpha,發情期的時候都會是一場很艱難的事情。
omega沒有alpha安撫和標記的話,會很痛苦。而alpha雖然沒有特定的發情期,但是會被omega激起發情,失去理智,瘋狂佔有。
總而言之,在江瓷遇見霍閒風之前,他一直覺得這種事情很可怕。
只是不知道蟲族的求偶期會是怎麼樣的,有沒有什麼讓霍閒風感到難受的事情。畢竟,這傢伙忍了這麼久都沒透露一個字,如果江瓷再不問的話,對方顯然也不會告訴他。
江瓷不希望霍閒風因為害羞或者拉不下來臉,就默默忍受。
就像對方在發情期期間盡心照顧他一樣,江瓷也想在這段無法避免的生理反應期間給予安撫和陪伴。
「你的求偶期持續多久?這期間會感到難受嗎?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霍閒風沉默了幾秒,似乎在認真思索著什麼。然後他想好了,開始回答,
「持續時間兩個月左右。」
求偶期的開始是當蟲族確認終身伴侶的那一刻,對於霍閒風而言,就是他徹底標記江瓷的那天。
而求偶期是最適合孕育蟲蛋的時間,所以男性的高等蟲族會在這段時間瘋狂博取關注,然後努力讓伴侶懷孕,生蛋。
「如果得不到關注的話,就會有點難受。其實也還好,到不會像omega發情期那樣痛苦,就是只是會有點情緒低落而已。」
江瓷認認真真地記。
不過,這聽起來,跟alpha的易感期有點像。
alpha的易感期,通常會在和omega結合之後開始產生,頻率大概也就一年一到兩次。跟beta結合的話是不會有的,因為alpha無法標記beta,也無法被beta的信息素安撫。
易感期的alpha敏感,易怒,暴躁,想哭,會有築巢行為,必須天天黏在omega身邊。
但是霍閒風這個表現到沒有那麼誇張,甚至他情緒穩定,理智清晰,甚至如果不是諾拉說漏嘴,江瓷都只會以為是這傢伙最近幾天比較亢奮愛表現而已。
「所以只需要多關注你就可以了?」
江瓷環住霍閒風的腰,認真注視著他的臉,努力讓對方覺得自己是被關注的。
只是,他還是覺得好奇怪,蟲族的求偶期好歹也是個生理期,就這麼簡單的嗎?
當然不簡單。
霍閒風低頭,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江瓷這樣緊緊抱著,注視著,就連尾巴也都貼在他未來孕育蟲蛋的地方。
這所有的一切,都讓他感到無比地興奮,甚至連左眼都變成了金色的豎瞳,並且因為此刻而激動得微微放大。他伸手捏著江瓷的後腰,指腹若有若無地在那裡的腰窩打轉。
「嗯……其實,蟲族求偶期跟你們人類的發情期,目的是一樣的。」
江瓷:「……」
他秒懂了霍閒風的言下之意。
就是說這段時間,這傢伙那方面需求會非常旺盛。而且還不是omega發情期的一周,是兩個月!
——兩個月!!!
江瓷喉結有點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蟲族的求偶期,果然不是那麼簡單,怎麼可能多看看就行?
但是這種是特殊的生理期間,江瓷也不可能跟對方說你忍忍。
「是……是兩個月天天都要……你才會不難受嗎?」
少將大人這句話問得很艱難。霍閒風想了想,故意在老婆緊張的目光中等了好半天,才慢吞吞開口:
「也不一定要天天。」
江瓷鬆了口氣,因為就霍閒風這個體力,要是天天他真的不行。
霍閒風低頭,把臉埋進omega纖細的脖頸處,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
那是帶著一點奶味的玫瑰香氣,是蟲族最喜歡的芷玫花的味道。
霍閒風不知道賀准到底給江瓷注入了什麼,怎麼都這麼久了,這種香氣還在,甚至都沒有要消散的意思,就好像是江瓷本來就擁有的氣息一樣。
這是一個非常非常依賴又親暱的動作。甚至比親吻還要讓江瓷感到心裡一軟。只是他還沒開口說什麼,就聽見霍閒風問,
「阿瓷,三天兩次可以嗎?」
江瓷:「……」
這好像,跟天天也沒差多少。
而且,一次落到實際的晚上,可不止一次。
其實江瓷並不反感做那種事情,相反他也覺得很舒服很爽,但是就是太累了,累到第二天很難起床。不過考慮到霍閒風這段特殊時期,少將大人最終點點頭,
「好。」
沒關係,就當體能訓練了。
——江瓷這樣告訴自己。
溫醫生當時告訴江瓷他的身體各項數據都在增長的時候,江瓷還沒太大感覺,直到後面,他逐步察覺到了那些數據在身體上的反饋。
具體表現就是當初在前兩輪發情熱的時候,霍閒風其實都很收斂,但他完完全全就只能癱在床上,但現在,雖然早起困難,但傍晚的訓練非常有勁。
真的……有一種體能訓練的意思。
正當江瓷還在做心理建設的時候,霍閒風的尾巴就忽然從他的腹部伸到了後腰的位置,然後展現了其銳利的切割能力和精準的控制力,幾乎是一瞬間,制服軍褲就被劃開了。江瓷猛地睜大雙眼,他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直接。
「霍閒風——!」
但下一秒,他就被少年吻住。不同於剛才溫柔的回應和安撫,這一次是非常熱烈而急切的吻。江瓷感受到霍閒風的手正在還沒準備好的入口打圈。他甚至還感受到了那滾燙的尾巴尖也盤踞在那裡,緩緩在周圍狎暱地游曳著。
「你怎麼……怎麼這麼急?」
這是霍閒風頭一次表現得這麼急切,哪怕前幾天對方也在求偶期的時候,都沒有這麼急,而是慢條斯理,很久之後,才正式開始。
「阿瓷,誰讓,誰讓你剛才那麼弄……我的尾巴感受器。」
霍閒風呼吸非常非常急促,
「我的自制力還沒有……好到那種程度。」
「……」
感……感受器?
「霍閒風,你等等!」
江瓷猛地意識到了什麼。但是他沒能立刻就抓住。
因為這時候已經來不及,對方捏著他的後頸,簡直讓江瓷呼吸都停了,更別提說話。而也就是這一瞬間,少將大人瞬間醒悟。
如果按照霍閒風的說法,他尾巴尖是作為敏銳的感受器存在的,甚至現在,還沒有長好防禦的話,那麼其實很可能就相當於omega的腺體。
作為omega,江瓷當然知道腺體被觸碰的感受,那簡直太可怕了。因為那裡遍佈了極其豐富的感受神經,而且直接會影響信息素的分泌,就簡單碰那麼幾下,都不行。
天……
那他剛才的動作……會不會就是那種暗示?
但這個吻讓他無法把問題問出口。終於幾分鐘後,這個吻結束了。但下一秒,原本掐著脖子的那隻大手猛地在他背後一按,江瓷瞬間趴在了霍閒風的肩臂側邊,幾乎是同一時刻,他的長髮被一把抓到旁邊,露出纖細而白皙的後頸。
下一秒,尖銳的齒牙瞬間刺入腺體,大量的alpha信息素瞬間湧入,瞬間將整個腺體都沖刷了一遍。
「!!!」
omega的身體猛地一抖,他條件反射想要掙扎,但是那隻手不僅死死抓住了他的頭髮,還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所以江瓷的上半身不得不死死被壓在霍閒風的肩膀上,竟然是絲毫動彈不得。
所以最終具體表現的姿勢就是江瓷肩頸被死死按住,膝蓋是跪在霍閒風的腿側,腰塌下去。被劃開的布料掛在那裡,跟隨著劇烈震顫,然後逐漸染成更深的顏色。於是這一刻,他只能被迫接受這極度大量的信息素注入,整個過程足足持續了三分鐘,等到霍閒風終於意猶未盡地鬆開口的時候,江瓷簡直是整個人都不行了。
「霍閒風,你等等……」
江瓷想要掙扎,
「——你等等!」
他大口呼吸著想說什麼,但就在江瓷終於跪立不住下去了。霍閒風解掉了他的外套,把人擁進懷裡,然後歪頭,親暱地去貼著omega滾燙顫抖的側臉,這個動作非常地溫柔,甚至帶著某種依戀的意思,但說出的話卻有點無情。
「不等。」
霍閒風垂眸,目光掠過江瓷背後被熨燙過的制服襯衫,然後順著omega花枝般的脊柱線條往下望下去。其實這個角度,還能看見襯衫被整齊地扎進了皮帶裡面。制服軍褲的料子非常好,勾勒出流暢的線條。
只是再往下的地方,霍閒風其實看不見,但是他的手和尾巴都可以感知到那裡具體是什麼情況。而且,徘徊周圍打圈的尾巴尖,因為有著感受器,所以比指腹的感知更靈敏,哪怕不用眼睛,霍閒風也能清晰地知道所有的細節。
「——霍閒風!!!」
江瓷幾乎是閃電般意識到他想做什麼,他立刻反手想要去阻止
「不行,不行!」
他的反應非常激烈,
「你的尾巴,太……我知道了,我現在知道了,我以後不碰了,我下次再也不碰你的尾巴……」
但江瓷的動作沒能成功,因為在那一瞬間,他的兩隻手竟都被霍閒風單手捉住,然後扼住腕骨,反手折在背後,死死壓住。
「那可不行。」
霍閒風輕輕貼著omega柔軟的臉蛋,以此去安撫緊張的omega。但貼了貼過後,他還要轉過去親一親江瓷側臉。
「它那麼喜歡你,以後就不碰了,它會難過。」
這時候,霍閒風的語氣就像是在蠱惑夏娃的蛇,江瓷感覺腦袋昏昏的,幾乎無法思考,但他還是緊張,覺得一旦退讓,就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
「可是……可是……」
「沒關係的阿瓷,你瞭解機甲內部的那些機械觸手的對不對,它們一般直徑很大,但是工作需要的時候,就會拉伸,變細。我的尾巴也可以,它還能做得更好。」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危險的溫柔,
「它很喜歡你,非常喜歡。」
「所以,它只會想辦法討好你。」
「……」
江瓷整個人都繃緊到了極致,但是這一刻他卻只能被死死鎖在霍閒風懷裡,感受著那條尾巴逐步深入的討好。
「它不是……它不是你的武器?你怎麼……你怎麼能?」
「阿瓷——」
霍閒風揉著omega收緊到發顫的腰,輕聲對他說,
「它對別人是最鋒利,最可怕,最殘忍的武器,但對你不是。」
「……」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江瓷就沒有辦法了。
這傢伙總是,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最戳人心坎的話來對付他,而江瓷也總是,總是沒有辦法拒絕霍閒風。
他總是被這傢伙吃得死死的。
江瓷把臉深深埋入到霍閒風的鎖骨窩裡面,悶悶的,尾音有點發顫,透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哭腔。
「霍閒風……你就是,故意的。」
「嗯,」
少年舔了舔尖牙,似乎上面還殘留著omega身上的甜味,
「我還會很多很多故意的。」
江瓷呆住:「……?」
但很快,他就知道霍閒風這話是什麼意思了。
因為,作為武器存在的尾巴,可比另外某些東西好操控的多,也靈活得多。
第110章 錄像
這時候因為夜已經深了,因此室內的燈光自動從白色變成了暖黃色,並微微調暗。
江瓷趴在霍閒風的懷裡,他的手掌撐在對方的胸口上,隔著一層滑涼的衣料感受到那下面緊實而充滿爆發力的肌肉。其實如果不看霍閒風的尾巴的話,他們的姿勢最多只是一個親暱的擁抱。
甚至江瓷的衣服都還整整齊齊地穿著,襯衫早上熨燙過,雖然現在稍稍有點皺了,但依舊非常整齊,褲子也穿得好好的,只是在中縫那裡被劃開了一條扣子,然後,霍閒風的尾巴正悄無聲息的從那道縫隙裡鑽進來進行所謂的討好。江瓷看不見,但是能感受到,甚至連聽得都很清楚。
他本來是把臉埋進霍閒風的鎖骨裡面的,可這傢伙不讓,非要捏著他的後頸,讓他抬起頭來。但這種時候,江瓷很難控制自己臉上的表情。他甚至都難以控制自己的聲音。可偏偏,霍閒風就是要看,看他現在的樣子,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對方的目光就像是凝成了實質似的。這讓江瓷感到了極度的羞恥。
因為他大概能知道自己現在是怎樣不堪入目的表情。上次在浴室的時候,霍閒風就已經讓他在鏡子裡看過一次了。
「阿瓷,你真好看。」
霍閒風不僅要看,還要給他形容,
「就像,就像被露水打濕的花苞一樣。」
「別看,也別說,別說……」
這種時候,江瓷聽不得這些話。
於是他只能仰頭去親霍閒風,企圖堵住他的嘴。霍閒風料到了這一步,於是他也不動,就故意等著老婆努力仰頭來親他。然後等到江瓷的身體適應得差不多的時候,就開始了更讓對方感到羞恥的動作。
「!!!!」
江瓷猛地一驚,他剛才被霍閒風幾句話哄得暈暈乎乎的時候,是沒有想到默認的後果會是這麼慘烈的。這哪裡是這傢伙的尾巴,還說什麼最強的武器,明明根本就不是。這東西除了不能進行最後的射擊之外,分明就是霍閒風的第二個……江瓷真的很難啟齒。他感覺自己被霍閒風騙了,什麼這尾巴喜歡他,什麼它會討好他,統統都是騙瓷的,這東西只會要弄死他。
「霍閒風……霍閒風……」
江瓷其實很不想要哭的,但是太難了。朦朧的淚眼間,他甚至看不清霍閒風的臉。而且,江瓷感覺他遇見霍閒風之後,在這種時候的哭泣,簡直比他接近二十七年裡加起來的次數還要多。江瓷沒有辦法,他真的受不了了,太折磨了。如果是正常的流程,也不過只是都抵在那磨一磨,但是這個尾巴太靈活了,它比霍閒風的手指還要靈活,還比那個進得更深。江瓷想逃都逃不了。
「你騙我,你……」
「嗯?」
霍閒風的嗓音很低,帶著一種非常非常色氣的啞意,呼吸稍稍跟著急促一些,貼在耳邊說話的時候簡直要命的性感。
這時候,他肆意注視著omega潮紅濕熱的漂亮臉蛋,濕透的睫毛,還有微微張開來的唇。平時江瓷的唇色偏淺,但是只要被親一親,就會立刻變深。尤其是現在,幾乎已經深到近乎艷麗的程度。霍閒風沒忍住又去親他,親他濕潤的睫毛,親他滾燙濕潤的側臉,最後才去親那顫抖著的唇。
「哪裡?哪句話騙你?」
「……」
江瓷說不出口,難道他要說,他感覺這傢伙的尾巴不是尾巴,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那種東西嗎?甚至連那什麼紅色的感受器都很像是對應的那個。
「怎麼……不說話?」
可是偏偏,霍閒風就是要一個答案。他的指骨緩緩插入江瓷的發間,然後不緊不慢地揉捏著他發燙的頭皮,最後再緩緩地梳到底。滑涼的髮絲穿過指縫的觸感,讓霍閒風感覺非常非常好。
霍閒風知道江瓷留長髮是為了紀念他的父親,但不得不說,也非常適合他。不但完全不顯得女氣,更有一種冰冷的昳麗。銀髮緋瞳,這樣極具反差的顏色碰撞,讓他的外形看起來……
——有一種不可褻瀆的神聖感。
但偏偏,霍閒風就在做這樣的事情。
江瓷倒是沒有想那麼多,他只能感受到霍閒風在摸他的頭髮,並不是別的什麼敏感部位,僅僅只是頭皮和頭髮而已,這個動作看起來非常單純,並沒有那方面的意思,相反,甚至格外的溫情。
當少年的大手摸到他的頭頂時,江瓷卻有一種不僅僅是生命,甚至整個靈魂好像都在對方的掌控之中的感覺。這比那些狎暱的撫摸和親吻,帶給他的心理刺激更大。
江瓷仰頭去看那個人。穿著蟲族服飾的霍閒風,比平常更多了一份異域感,甚至有一種王族的貴氣和威嚴。江瓷發現霍閒風左眼變成金色豎瞳的時間越來越長了,也明晃晃地昭示著他不屬於人類的身份。不論是那條尾巴,還是這隻眼睛,都讓江瓷真切地意識到,他正在跟一個異族結合,他在被一個異族入侵身體,之後他還會為這個異族孕育生命,甚至很可能都不是以人類孕育胎兒的方式,而是生蛋。這樣的想像,這樣極致的禁忌感簡直……讓江瓷渾身都燙了起來。
他的理智都已經穩不住了,直到很漫長很漫長的時間過後,那條尾巴終於出來了,濕淋淋的,在地毯上拖曳出一道透明的痕跡。江瓷緩緩鬆了一口氣,以為這就是結束。
但並不。
——這只是開始。
「……霍閒風,你要不還是弄死我吧。」
「好啊。」
「……???」
總而言之的第二天早上,江瓷頭一次產生了想要請一天假的念頭。
這次霍閒風沒有一大早把他喊起來,但非常不幸,他小叔叔一大早就發來了通訊。
「嘀嘀嘀——」
「嘀嘀嘀——」
白澤從旁邊的書桌上悠悠飄過來,懸浮在被子裡鼓起的那一團上面,
「阿瓷,是軍團長的通訊。」
「……」
江瓷很難受,原本蓬鬆圓圓的一團鼓起,痛苦地皺了起來。於是坐在窗邊的霍閒風勾了勾手指,把白澤喚過去。
「我接吧。」
嘟——
接通了。
是語音通訊,不親近的叔侄倆一般都不開投影。
周九鴉還沒發聲,就聽見一道懶洋洋的嗓音傳了過來,
「什麼事?」
「……」
這熟悉的語氣,讓周九鴉頓時想起了前不久這傢伙讓他們一直等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冷聲道:
「讓江瓷過來一趟,關於賀准的調查結果出來了,情況有點複雜。」
「唔……」
霍閒風還沒說什麼,床上的江瓷就猛地一掀被子,起來了。他立刻衝過來,抓住白澤,嗓子還啞著,但咬字很清楚,
「我……我馬上來。」
「嗯。」
周九鴉掛了。
江瓷已經醒了大半,但其實還有點發懵,直到這時候,他忽然聽見霍閒風涼涼的聲音,
「江瓷,你可以。」
「……?」
霍閒風漫不經心地掃視著他,
「上次賴床我拖都拖不起來,現在一聽賀准的名字,直接不穿衣服就跑下來了。」
「……!!!」
少將大人瞳孔地震。
對了!
他沒穿衣服!!!
江瓷立刻扭頭就要跑回床上去,但下一秒,那條黑色的長尾立刻就圈住了他左側的大腿,然後游曳往上,再圈住腰,拖回來,直接拽入到霍閒風的身上。
冰冷的金屬感讓江瓷瞬間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昨晚所有的記憶瞬間回籠,現在江瓷看這條尾巴,腦子裡第一反應全是顏色廢料。
霍閒風懶懶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單手支撐著側臉,低頭,指骨漫不經心地撫過江瓷的側臉,語氣危險,
「不解釋一下嗎,少將大人?」
求偶期的蟲族佔有慾非常非常強,一定要伴侶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才行。
江瓷再次被迫跨坐在霍閒風的腿上,這個熟悉的姿勢讓他非常非常沒有安全感,更別提他現在沒穿衣服,而那條尾巴還在身上游曳。
「……霍閒風你,你不是不介意的嗎?」
江瓷無意識吞嚥了一下,他以為賀准的事情早就過去了。
「而且,他,他就是我哥哥啊。」
來來回回,他也就只能找到這麼一個解釋。
霍閒風當然清楚,但他就是不爽,所以非要去為難一下。
「那喜歡賀准哥哥多一點,還是小霍哥哥多一點?」
江瓷很無語:「……霍閒風,你好幼稚。」
「是嗎?」
霍閒風伸手去捏住江瓷的腰,指腹在溫熱柔軟的皮膚上打圈,
「我也可以成熟一點。」
「!!!」
江瓷現在已經可以瞬間讀懂他的言外之意了,於是立刻摟住霍閒風的脖子,去親他一口,然後毫不猶豫秒答:
「——喜歡小霍哥哥。」
「哼。」
霍閒風唇角翹起,心裡舒服了。於是總算鬆開尾巴放人,然後盯著老婆光著屁股飛快地跑進浴室。
這時候,他慢悠悠扭頭,重新拿過房間系統的控制電子板,然後點擊繼續播放。
白澤看得清楚,那赫然是昨晚的室內錄像。
白澤:「……!!!」
阿瓷!!!
阿瓷!!!!
你坑死自己了!!!
二十分鐘後,江瓷一身整齊站在了軍團長的辦公室裡。
霍閒風當然也跟著過來了,他此刻正坐在沙發上,但江瓷不肯坐,於是霍閒風就用尾巴去圈住老婆的後腰,支撐一下,免得他站不穩。
周九鴉其實看到霍閒風的尾巴時,也震驚了一瞬,但是他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問。畢竟,蟲族的身體構造跟他們人類不一樣。再加上這時候還有正事。
同樣,江瓷已經完全沒精力去在意霍閒風了,他看著引著絕密二字的這份調查報告內頁,裡面羅列了無數條賀准跟幻神教勾結的證據。
江瓷愣在原地。甚至連前幾天撞破小叔叔跟別人親熱的尷尬都顧不上。
「這……這怎麼可能?」
從十三年前開始,一條一條,密密麻麻,直到前幾個月天冬星的事情發生。賀准跟教會的聯繫非常頻繁,甚至他還在首都科學院裡面種植過芷玫花。
周九鴉的語氣很冷:「所有的證據都核實過了,沒有問題。」
但實際上他也感到難受,畢竟雖然他跟賀准不算親近,但也算是看著那孩子長大,賀准聰明,懂禮,溫和,謙遜,比起性格彆扭的江瓷,他更像是江燼生的樣子。
周九鴉經常能在那個孩子身上,看見兄長的影子。而且賀准從不讓人操心,他跟每個人的關係都處得很好,任何人只要跟賀准相處過,就都會喜歡他。
所以,別說江瓷懷疑賀准,就連周九鴉都沒有懷疑過。
——直到賀准自己露出馬腳。
而且這些證據,根據調查員說,更像是賀准自己故意沒有銷毀留存下來的,所以才會有這麼這麼多。
江瓷呆呆地看著上面的文字,記憶裡那個溫潤謙和的兄長好像忽然變得極度陌生起來。
「賀准……」
•
「喲,這不是賀准大人麼?」
陌生的嗓音讓賀准微微一頓。
但他沒有立刻回頭,就像是沒有聽見一樣站在原地。
這裡是幻神教的第二處軍事基地。他正站在基地大樓上中央的大廳旁,通過大面積的玻璃前,冷冷注視著遠處。
天空中漂浮著密密麻麻軍艦戰機,地面,眾多機甲有條不紊地列隊,士兵們都穿著白袍改制過後的軍裝制服,快步穿梭著。
直到身後的腳步聲漸近,賀准才回頭,見幾個高等教徒朝他圍過來,各個臉上都是或冷笑,或嘲諷的惡意表情
「您這尊嬌貴的大佛怎麼不繼續呆在實驗室裡,怎麼跑我們這兒來了。」
「……」
「不說話,莫不是被這些機甲戰艦嚇傻了?」
賀准他知道自己這種看起來弱不禁風的beta研究員在大部分人眼中,大抵是沒見過什麼軍隊大場面的。
——但恰恰相反。
賀准對軍隊並不陌生,畢竟他也在江家長了二十多年,跟周九鴉的關係雖然不親近,但表面還算和諧。因此第一軍團賀准也是去過的,這種場面對他而言,並不如何震撼。
更何況——
「被什麼嚇傻了?」
賀准諷笑,
「就這一群明城逃回來的殘兵敗將?」
面對這群毫無利用價值的傢伙,他連半點眼神都不太想給。
幾個人臉色一僵,但瞬間又找到了別的話題,
「是我們小看賀准大人了,怎麼,攀附那個殘疾女人失敗了,又想回來舔萊茵斯特大人的**了麼?」
「別妄想了賀准,你以為萊茵斯特大人還會要你這個背叛了他的傢伙麼?」
青年慢悠悠地聽完。
「……殘疾女人?」
賀准隨意抬手,露出手腕上正在錄音的光腦,
「不知道塞西莉亞大人聽了,會怎麼想呢。」
見狀,幾個人頓時臉色一變。
因為這裡是幻神教第二軍事基地,不歸塞西莉亞管,算是萊茵斯特的地盤,所以才會如此囂張。其實明城也不是塞西莉亞的地盤,主管人是曼德拉,她只不過是去分一杯羹的。
再加上塞西莉亞資歷尚淺,又是個摘除了腺體的omega,因而在聖跡白塔之外,有人頗有微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作為大主教,雖然不能插手大的管理事項,但是真要計較起來,隨手處置幾個高等教徒還是沒問題的。
於是幾個人頓時慌了。
「你——!」
他們立刻就要伸手來搶。
賀准也沒有任何要躲的意思,只是掃過旁邊某個巨大的柱體後面的陰影,語氣平靜,
「這就是你賭氣的手段麼,萊茵斯特?」
「……!!!」
幾個人瞬間一僵。
他們猛地回頭,下一秒,之間柱體後緩緩走出了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賭氣?」
萊茵斯特站在不遠處,雙手環胸,冷冷一笑,
「賀准,你可真自視甚高。」
「萊……萊茵斯特大人……」
幾個教徒瞬間沒了剛才的趾高氣揚,紛紛低頭彎腰,冷汗涔涔。現在所有人都知道萊茵斯特身邊養著的那個beta扭頭攀附了塞西莉亞。
而萊茵斯特因為上次天冬星的任務讓教皇大失所望,甚至將他貶去了戒律堂受罰,緊接著又給了收編明城殘兵的任務離開了聖跡白塔。
要不是這樣,所有人都覺得可能賀准在找上塞西莉亞的第一天晚上,這個左右搖擺的beta就會被這位暴戾的alpha大主教殺了。
「我們,我們只是想要幫您處理這個吃裡扒外的叛徒。」
「是是是,他都已經好幾天晚上去找塞西莉亞了,剛才……剛才還幫著那個女人說話……」
誰都知道塞西莉亞跟萊茵斯特不和,而作為萊茵斯特曾經寵愛的床伴,賀准這種行為簡直就是當著所有人的面打他的臉。
賀准也不解釋,就站在那裡,甚至眉梢微微挑起,似乎還有些饒有興味地聽他們說。
幾個人越說越起勁,他們覺得賀准做出這樣的事情,萊茵斯特覺得恨死他了,恨不得親手大卸八塊才好,因而完全沒有注意到男人越來越黑的臉色。
「萊茵斯特大人,這傢伙……」
「夠了——!」
暴戾的alpha一聲低喝,下一秒賀准感覺眼睛被刀光閃了一下,他下意識瞇起眼。
砰——
俊秀的青年垂下眸,看見咕嚕嚕滾到腳邊的人頭。
「嘖……」
賀准皺起眉,往旁邊躲開了一步,厭惡地別開目光。
萊茵斯特渾身殺意森然,一雙鷹眼冰冷至極,他左手提著一把黑色的彎刀,鮮紅的血滴答滴答從刀鋒上面落下來。
「老子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們這些傢伙過問?!」
剩下幾個嚇傻了,「撲通」一下瞬間跪下去,臉色慘白,哆哆嗦嗦,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大主教是可以隨意掌控教徒生死的,想殺就殺了,就像是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這是,萊茵斯特掃過賀准皺起的眉頭,煩躁地甩了一下刀上的血。
「處理乾淨,滾吧!」
「是……是!」
幾個人立刻抬屍體的抬屍體,撿頭的撿頭,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走了。
一時間,氣氛凝滯又靜默起來。
直到賀准想要開口說什麼的時候,萊茵斯特忽然收了刀,冷笑一聲,一個字也沒說,直接大步從賀准身邊越過去,完全無視了他。
身形高大偉岸的alpha越過身畔時帶起了風,裡面充滿攻擊性的信息素讓賀准感到驟然一涼。
「……」
他回頭,注視著男人頭也不回的背影。
賀准原本以為對方還會像以前那樣惱怒又衝動地逼問他,但現在看來,倒是出乎意料地成長了些。
——不過也沒關係。
冷淡的青年眉梢微挑,快步跟上去。
他來這裡是為了要問清楚幾個問題。
比如關於十三年前那場綁架案,為什麼塞西莉亞沒有出現。賀準直覺,這會是他挖掘出那個女人秘密的突破口。
因為他父親被裴長雲那場政治清掃處理的時間,剛好是江瓷出生,也是聖女死的那一年,賀准並不覺得這是個巧合。
而且時間有問題。
因為江瓷資料上的年齡是二十七歲,可根據賀准從萊茵斯特那裡問到的聖女的死亡時間,江瓷明明是二十八年前出生的,
為什麼要改小一歲?
而昨晚塞西莉亞的反應很明顯,她不是故意要殺死聖女的。
所以,賀准要搞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經過昨晚的事,很明顯塞西莉亞並不打算告訴他,於是只能從萊茵斯特這裡入手。
更何況,賀准現在並不打算完全放棄萊茵斯特,畢竟他用了十三年,才在那個冷血的男人心裡佔據了一席之地,當然不可能就這樣簡單放棄。
這時候,賀准追著萊茵斯特一路走的畫面,其實被很多巡邏的士兵都看見了。
畢竟,誰都知道賀准在兩位大主教之間微妙的身份定位,這個beta能夠出現在這裡,還沒被萊茵斯特當場殺了,本來就是奇跡了,更別提現在對方還是跟在大主教身後過來。
但幾個人面面相覷,最後誰也沒敢攔著後面跟著來的賀准。
萊茵斯特大步拐入了自己的辦公室,正要關門,卻被一隻蒼白削瘦的手猛地抵住。高大的alpha低頭,果然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
「怎麼?」
萊茵斯特發出了一聲嗤笑,
「又來自薦枕席了嗎,小鬼?」
這句話有著很明顯的侮辱意味,但賀准倒是沒有露出什麼感到屈辱的神色,他只是語氣平靜道,
「除此之外,這次我還帶了別的籌碼。」
「……不需要!」
說著他就要關門,卻被賀准的下一句話定住。
「你在躲我嗎,萊茵斯特?」
「……」
男人的手猛地頓住,賀准聽見對方發出了一聲冷笑,
「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啊,小鬼。」
萊茵斯特打開門,單手撐在門框上,低頭,高大的身形讓他有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怎麼,發現那個女人不好啃,灰溜溜夾著尾巴回來了?」
賀準定定看了他幾秒,越過他直接走進去。
「確實。」
青年回頭,露出一種很乖的笑,
「還是你好啃一點。」
「……」
陰鷙的alpha瞬間沉了臉色,他一把甩了門關上,大步走過來,眼神陰狠得就像一頭發怒的巨狼。
啪——
他一把死死攥住賀准的腕骨,嗓音狠戾:
「小鬼,你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所以你要殺了我麼,萊茵斯特?」
賀准抬頭望著他,輕聲問,
「就像剛才殺了那個教徒一樣,把我的腦袋砍下來?」
「……」
萊茵斯特死死盯著青年,咬緊的後槽牙讓他的後腮肌肉出現了很明顯的緊繃。但幾秒後,他又放鬆下來,
「不,我暫時還不會殺你,這樣就太便宜你了。」
萊茵斯特用粗糲的指腹擦過青年的臉,露出一種很惡意的笑,
「賀准你會知道,離了我,在這幻神教裡面你什麼都不是。所以我等著,等著欣賞你這小鬼悔不當初,哭著求我的樣子。」
這種程度的狠話對賀准而言,其實根本算不上威脅。他微微偏頭,主動靠近萊茵斯特的掌心,有點像是小動物般表達親暱的動作,
「所以只要哭著求你,就可以了嗎?」
「……」
萊茵斯特心頭一跳,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捏住賀准的下顎,迫使對方有些痛苦地抬頭仰望自己,
「這種招式,對老子沒用了,小鬼!」
「……沒用了嗎?」
賀准露出些許難受的神色,他攀住萊茵斯特的腕骨,但盯著男人的眼睛,咬字清晰,
「那就請萊茵斯特大人鬆手,我再去找找莉亞大人試一試,這一招說不定對她還有用。或者,聖痕研究所的伯納德先生,以及比您級別更高的曼德拉長老……噢,我記得他現在好像就在這裡。」
砰——!
賀准的脊背被重重抵在了落地窗上,脊骨撞在玻璃上,發出一聲很沉的悶響。因為萊茵斯特太高了,又捏著他的下顎,他只能被迫繃緊全身的肌肉,顫顫巍巍地踮起腳
「……你可真賤,賀准。」
這一刻萊茵斯特的臉色簡直難看到了極點,明明他看起來才是強勢的一方,但是實際上,他被這個小鬼拿捏得死死的。
「你他媽是離了男人的**就不能活了嗎?!」
青年俊秀的臉龐因為疼痛而露出些許難忍的神色,但即便被死死捏住下顎,他依舊吐字清晰,
「當然可以,因為莉亞可比你溫柔多了。」
——這個暱稱是故意的。
而很明顯,賀准成功再次激怒眼前這個佔有慾爆棚的alpha,同時也是他見過的,萊茵斯特臉色最難看的模樣,甚至,對方身上都隱隱流露出了殺意。
「怎麼,你現在都輪到被一個omega操了嗎?!」
「……不,我有自知之明,並不認為自己能夠比得上美麗的聖女殿下。而且,一個缺失了腺體的omega能做什麼呢?」
賀准去摸男人的臉,他的指尖一如既往的冰冷,但卻溫柔,
「否則,我怎麼會來找你啊?」
這句話一出,賀准感覺自己下顎的力度頓時鬆了幾分。他用舌頭頂了頂腮肉,感覺到那裡的肌肉微微發酸。
「呵,來找我?」
陰鷙的alpha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就像是凶殘的野獸注視著弱小的獵物,
「當初你堅決要攀附塞西莉亞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當時聽說塞西莉亞去找賀准,有想要收攏他的意思,萊茵斯特立刻就坐不住了。
但是被佔有欲沖昏了頭的alpha最終被賀准一桶冷水直接澆醒——
當時,賀准面對暴怒的萊茵斯特並不感到畏懼,反而字字嘲諷,
[幻神教最早有三位大主教,克裡斯,奧萊羅,以及你,萊茵斯特。霍朝當年跟教會決裂,打上聖跡白塔的時候,殺了奧萊羅,而第二個克裡斯,被塞西莉亞做成了機械傀儡。後來第三位大主教換了好幾撥人,可從始至終,只有萊茵斯特你,穩坐到現在。]
[所以,我最初以為你會是個聰明人,有能力,有腦子,有手腕,正因如此我才選擇了你。但我後來發現,你並不如我想像中的那樣強。你不過是資歷比塞西莉亞老,又有著alpha的性別優勢,除此之外,你哪一點都比不上她。]
[幾個月前的那次天冬星任務,你的確有點聰明,為了分擔風險和責任,推了克魯齊去打頭陣,當替死鬼。還申請了那麼多的空間穿梭裝置。但過程怎樣不說,最後結果,你也不過就拿回了一具殘骸。]
空間穿梭裝置是一次性的消耗品,而且造價極其昂貴苛刻。並不能量產。所以每次使用是需要經過教皇點頭的。
當年幻神教偷襲曙光軍團,用掉了三分之一,後來,從地球上轉移,用掉了剩下的大半儲備。而天冬星回收禁淵的任務,萊茵斯特不僅帶了大批航母軍隊,甚至還動用了不少的空間穿梭裝置。
但如此大的投入代價,卻只是換回了一具殘骸而已。正因如此,萊茵斯特被罰入了戒律堂,地位和威望可以說是大受打擊。
[現在,教皇冕下對你的信任已經降到了最低點。甚至當初被你穩壓一頭的塞西莉亞都已經可以爬到你的頭上……萊茵斯特,如果我是你,我才不會浪費時間跟她爭一個beta,而是跟她爭教皇的信任,爭在幻神教的地位,和權力。]
青年冷笑,
[所以萊因斯特,你現在對我而言,利用價值可比不上塞西莉亞。你現在也只剩下alpha的一身蠻力,才能讓我屈服。真是難看啊,萊茵斯特。]
那一刻,賀准冰冷的眼神和毫不留情的嘲諷深深印在了萊茵斯特的腦海裡。
長久的沉默過後,他當時森森陰笑,
[你會哭著回來求我的,小鬼。]
於是第二天,他就拿到了收編明城殘兵的任務,並立刻動身入住聖露星上的第二秘密軍事基地。
——也就是現在這裡。
只是還太早了。
萊茵斯特知道終有一天賀準會再來找他,但不是現在這樣早的時候。不過他也並不打算詢問原因,因為很明顯,這只狡猾的小狐狸應該是又發現了他身上有什麼油腥可以撈的,或者是他在塞西莉亞那邊碰了壁。
這時,萊茵斯特鬆開了賀准的下顎,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冷冷盯著他,語氣嘲諷,
「賀准,你憑什麼會覺得……我萊茵斯特會要一個爬過別人床的beta?」
「真的嗎,萊茵斯特?」
俊秀的青年踮起腳,攀著alpha寬厚的肩膀,伸出柔軟的舌尖,去舔他的喉結,嗓音刻意放軟了,甚至有點像是在撒嬌,
「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
這個動作不管是對alpha的生理,還是針對萊茵斯特的心理,都讓他感受到了一種極大的刺激和滿足,甚至在這一瞬間,他這幾天憋到爆炸的怒火突然就滅了。
下一秒,他動作粗暴的掀開青年的風衣外套,俯身從後腰摸下去,這個舉動帶著一種褻玩和羞辱的意味。賀准的身體微微一僵,被對方大力的撫摸弄得有點站不穩,但他卻沒有阻止男人的動作,也沒有要躲的意思,
「老子知道你會回來找我……小狐狸,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麼快,怎麼,一個殘疾的omega滿足不了你,才又夾著尾巴回來?」
青年定定盯著他,雖然是仰望的視角,但他並不把自己放在獵物或者玩物的位置上,只是輕聲說,
「……你真噁心,萊茵斯特,一個beta的身體也能讓你跟抽了鴉片似的。」
「賀准,這難道不是你這麼多年苦心經營的結果麼?」
萊茵斯特把臉埋進青年乾淨而纖細的脖頸間,像野獸一樣嗅著他身上的味道,然後啃咬,
「你這只狡猾的小狐狸,你早就……早就想好了,攀附我,利用我,為你父親報仇,為你的母親,還有死去的弟弟……」
「你從遇見我那天起,就已經開始用各種手段……身體上的,心理上的,甚至是每一句話都藏著各種心思技巧,讓我對你上癮,這不是你自己造成的麼?」
賀准深深閉上眼,偏過頭沒有否認。
他的臉頰本來是蒼白的,但因為此刻男人的親吻和撫摸,逐漸染上潮紅的色澤。身體逐漸沉淪於慾望,但是賀准的頭腦依舊清晰。萊茵斯特的話讓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比如,他全家痛苦的慘死,比如,江燼生臨終的那一幕。
雖然方式並不完全相同,但說到底,他們都因聖痕而死。
所以,賀准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決心要徹底弄清楚,所謂的聖痕到底是什麼。於是他努力地學習,夜以繼日地學習,不僅僅只是專業知識相關,他還學了很多其他的,比如心理學,微表情,以及話術,很多很多間諜才會要求掌握的技能。
這些學習的資源,通過江家,通過周九鴉,通過江瓷,賀准很輕易就能夠拿到。當然他也沒有做的很明目張膽,他總是不留痕跡地,慢慢地積累,慢慢地學。
但是帝國沒有聖痕材料,也沒有他想要的實驗品。所以賀准在很早的時候就萌生了想要進入幻神教的念頭,只是苦於沒有渠道。而這個機會,在江瓷十三歲那年的綁架案遞到了他的手裡。
萊茵斯特。
——幻神教資歷最深的alpha大主教。
「賀准,是你自己脫乾淨到我身邊來的,你當時甚至故意用了omega信息素模擬劑讓我發情,讓我離不開你,甚至你還帶著我和巴德華逃出恆雲星,逃出第一軍團的追捕……」
萊茵斯特咬住了青年的耳垂,故意加大力度,讓賀准難以克制地發出些許壓抑的輕哼,
「你說他們是不是……現在都想不通,為什麼當年第一軍團明明天羅地網,而周九鴉為了江瓷……像條瘋狗似的追著我咬,不惜一切代價地要置我於死地,卻偏偏——」
「還是讓我逃了啊……」
•
與此同時,同樣的話題發生在了周九鴉的辦公室裡。
「所以這上面的意思是說,當年是……賀准幫萊茵斯特他們逃脫了追捕?」
江瓷沉默著看完了整份資料,眼神間還有些恍惚,
「對。」
周九鴉閉上眼,
「而且,賀准遲了一個月才回來,是因為他和他們在一起,當年萊茵斯特和巴德華之所以能夠成功逃脫,是賀准幫了忙。而且他們並不是在賀准消失的那一個月逃離的。而是賀准回來之後,他把那兩個人,就藏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所以才一直找不到。」
「……」
江瓷呆住,好半天之後才稍稍理解了這句話,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明白。」
「可能是為了他父親,還有……他死去的家人吧。」
周九鴉拿到這份最終的調查結果之後,想了很久很久,最終也只能找到這一個答案。他歎了口氣,
「賀准的父親就是賀啟初,這個其實本來那天就該告訴你們,只是後面……」
周九鴉瞥了一眼沙發上的霍閒風,
後面那傢伙扯到了霍朝跟裴長雲,就忽略過去了。
「總之,當時你父親為了救白憫,向賀啟初求助,這導致賀准一家暴露在教會的目光中,並遭到了瘋狂的報復和滅口。陛下曾經試圖用政治清掃讓他們假死脫身,但是沒能成功,最後活下來的就只有賀准。」
「……」
江瓷這一瞬間,終於意識到了父親為什麼對賀准那樣偏愛了。
——因為愧疚。
「那……那賀準是為了……?」
「對,應該是為了報仇,只是不知道,他的對象是我們,還是教會。」
周九鴉揉了揉太陽穴,
「因為他那個時候太小了,應該不太可能知道那場政治清掃是假的。」
「……」
半個小時後,江瓷神色恍惚地走出軍團長辦公室。
霍閒風問他:「走走嗎?」
「好。」
於是這天,江瓷沒有去中央神殿,也沒有回軍艦,而是尋了個空曠的廢墟山坡,坐著吹冷風。
「霍閒風,你說,如果我當時早一點發現賀准的秘密,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你太高看自己了,江瓷,他不會讓你發現的。」
霍閒風有時候說話就是這麼犀利,且尖銳。而且,大概是同樣嘗過仇恨的滋味,所以霍閒風能夠理解賀准的做法,甚至還有幾分欣賞。
江瓷怔了怔,發現無法反駁。
「……也對。」
他有些難過地讚歎著
「賀准太聰明了,他一直都……非常非常地厲害。」
世界上厲害的alpha千千萬,但beta和omega屈指可數。現在江瓷覺得他認識的能夠稱之為強者的beta,有兩個人。
一個是帝國皇帝裴長雲,另一個就是賀准。
「霍閒風,我想努力把他帶回來,如果不行,我就想辦法幫他。」
「……嗯。」
這句話讓霍閒風感到有點意外,他看向江瓷的側臉,很明顯發現了對方的變化。
因為這一次發現賀准的秘密,江瓷的反應不一樣,他雖然難過,但不覺得不能理解,雖然覺得自責,但不是懷疑自己,而是第一反應是想辦法做出行動。
江瓷攥緊指骨,輕聲說,
「下次見面,我不能,那麼狼狽了……」
「嗯。」
他們並排坐著,沉默了許久,江瓷忽然轉過來,定定盯著霍閒風看。
「……?」
這眼神讓少年有點詫異,
「幹嘛?」
「霍閒風你竟然不吃醋?」
「……呵,區區一個賀准。」
霍閒風冷笑一聲,忽然起身,扭頭就走,
「回去了,我還有東西沒看完。」
江瓷覺得奇怪,追上去問,
「……什麼東西?」
「哦,就是你昨晚拍的錄像。」
說著,霍閒風掃了他一眼,輕笑,
「沒想到少將大人還有這種癖好。」
江瓷呆住:「……?」
下一秒,他瞬間反應過來了。
「!!!」
昨晚他原本打算悄悄錄像,記錄下霍閒風害羞的樣子,誰料後面江瓷的注意力全部被霍閒風的尾巴吸引走了,再接著,他們就開始做,於是江瓷完全忘了這回事,所以錄像就一直錄下去了。
但是霍閒風為什麼會知道???
而且聽這傢伙的語氣,已經看了好一半了。
天!!!!
江瓷趕緊飛快追上去。
「霍閒風——!!!」
第111章 美人計?
江瓷一路都在追霍閒風。
而後者手裡正高高舉著一根小柱形黑色金屬段。但那其實是他房間內部系統的手動控制器,一般很小,大概就一根手指一樣長的柱體,但是變形展開之後就是一塊電子板,可以對房間裡的各個系統進行設置,也可以播放視頻。
重點是它可以播放錄像視頻!!!
播放他們昨晚上的那個……那種視頻!
「霍閒風!!!」
江瓷此刻簡直惱羞到了極點。他的記憶力天生就非常好,哪怕是醉酒,或者藥物影響,甚至在做那種事情崩潰到失去理智,但無論是什麼原因,只要當時他不是完全失去意識,過後就不會出現什麼記憶斷片的情況。
可能當時頭腦混沌不太會注意到外界,或者理智什麼的不清晰,但是等到後面平復下來,江瓷所有的記憶一點都不會丟,甚至相當清楚。
所以,少將大人在反應過來有視頻錄像的瞬間,他的腦子裡就出現了昨晚那些事情的所有細節。
所有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所以也就知道了裡面拍攝的畫面會是什麼樣子。
太羞恥了,太羞恥了!
其實前面還好穿著衣服,那種隱秘的角度大概也拍不到,但是後面不一樣啊!後面……後面那些一個字都過不了審的!!!
「霍閒風——!」
江瓷簡直每一根寒毛都豎起來了,他追上去要搶,
「刪掉!!!」
「為什麼要刪?」
霍閒風明明沒有回頭,但是就好像是身後長了眼睛似的,精準預判了江瓷的動作,輕輕鬆鬆往旁邊跨一步就躲開了。
「明明是你要錄的,還背著我錄。」
「不是……我不是為了錄那種事情,我怎麼可能錄那種……」
江瓷真的急死了。
現在霍閒風比他高出十厘米,手長腳長,把控制器舉起來的時候,江瓷只能跳著去搶。但是無論他怎麼去搶,對方的手總是能剛好快他一步,就像是拿著逗貓棒逗貓,總是給一點希望,然後在貓咪撲過去的時候又輕輕鬆鬆地躲開。
「霍閒風——!」
又開始了又開始了,這傢伙的惡趣味又開始了。
而此刻,處於求偶期,並成功吸引到老婆全部注意力的王,感到非常非常愉悅。他隨意地把控制器拿在手裡拋著玩兒,眼神漫不經心地去掃江瓷急得要死的樣子。
「不是為了錄那種事情,那是為了錄什麼?」
江瓷發現搶不到,也就不搶了。看似表面上冷靜下來了,但他實際上還是很急,非常急。此刻他亦步亦趨緊緊跟著霍閒風,視線一刻也不曾從對方手裡的控制器上移開,就像是霍閒風的第二個小尾巴。
但很顯然,如果不回答問題,霍閒風不會給他。所以江瓷抿了抿唇,還是只能開口「……錄你。」
「錄我?」
霍閒風腳步放慢,他偏過頭來看江瓷,手裡無意識拿著控制器在轉,這個動作他做起來看起來輕鬆又隨意,但偏偏,把那小小的柱形體轉得像朵花似的。
有點像是會打籃球的男生非要把球轉一轉,耍帥,然後吸引對象的注意。
江瓷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了,只是不是因為這個動作有多帥,而是因為,霍閒風哪裡轉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控制器,這傢伙轉的是他的把柄啊!!!
「噢……原來阿瓷你這麼喜歡我的身體啊。」
他的語氣慢悠悠的,尾音還稍稍拉長,有一種非常得意又愉悅的味道在裡面。但這句話並不是最讓江瓷窒息的,後面還有一句——
「竟然還偷偷錄下來,是不是之後,你還要背著我偷偷看?」
霍閒風「嘖」了一聲,
「明明有真人實體就在身邊,非要去看錄像的。你這癖好,真奇怪。」
江瓷:「……」
真的,這一刻他真的想一頭撞死這傢伙,然後親手把那張欠揍的嘴縫起來。
少將大人忍無可忍,
「我是錄你昨晚害羞的表情!」
「什麼?」
霍閒風死不承認,
「王絕不害羞!」
「呵——」
江瓷冷笑一聲,他覺得自己至少扳回了一成。
「反正我錄下來了。」
霍閒風:「……不可能!」
但他忽然又不確定了,因為今早上看的時候,霍閒風的注意力全在老婆美好的肉體上,完全沒有注意自己是什麼表情,而且主要是,錄像前面那一段老長的聊天,他直接給跳了,就從正戲開始看的。
於是默了兩秒,霍閒風似乎又不確定了,他忽然停下腳步,打開控制器。
「——我要看看。」
江瓷:「……!!!」
現在已經能夠看見第一軍團的駐地了,甚至天上還有巡航的戰機,那些遠程攝像頭很可能就拍到他們了,這傢伙怎麼能在這裡打開看???
「霍閒風——!」
江瓷簡直震驚又慌亂到了極點,情急之下,直接撲上去死死抱住他。
「別在這裡看!!!」
這次霍閒風沒躲,就給老婆抱了個滿懷,他嘴角翹了一下,然後說,
「好,聽你的,回去看。」
江瓷:「……」
不!
別看了!!!
刪掉!!!!
但最終兩人還是回了駐地軍艦。
雖然已經快在明城呆了大半個月,但是每次霍閒風出現的時候,還是會吸引一大片的目光。尤其是在他昨天換了新衣服之後,那種異族感就更強了。
江瓷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其實他不太喜歡成為被關注的焦點,雖然現在已經不會像小時候那樣,想要把自己藏進櫃子裡,但是會感到不太自在。
霍閒風恰恰相反,他天生就習慣於被所有人注視,甚至這才是常態。
兩個人沉默著一路走回到休息室。
江瓷按下指紋開門,率先走進去。霍閒風跟在後面,但是當他跨進去第一步,忽然就被江瓷按在門後親。
「……唔?」
這麼突然?
這倒是有點出乎意料。
但求偶期的王毫不介意,他迅速反應過來,去摟住老婆的腰,予以熱烈的回應。而就在此刻,江瓷猛地劈手奪下控制器,然後就想跑。
霍閒風動作一頓,也不去搶控制器,而是翻身,死死把江瓷抵在門後。
——繼續親。
這一刻兩人的位置和姿勢立刻互換。
「原來是……為了……這個才主動……嗯?」
霍閒風好像特別喜歡這種一邊親一邊說話的方式,江瓷被他親得說不出話,但也沒反抗,只是死死攥著手裡的控制器,生怕被霍閒風搶了。
打打不過,直接搶也搶不過,於是最後,少將大人只能用這種方式了。
黑色的長尾從霍閒風身後的長長的下擺中悄無聲息地鑽出來,然後圈住江瓷的小腿,一圈一圈,往上游曳,從小腿到大腿。隔著一層薄薄的制服褲料,狎暱又緩慢地蹭著。
「霍閒風,別……」
這個熟悉的觸感讓江瓷又回憶起了昨晚的事情,他伸手原本想要去抵住對方的尾巴,但發現摸不到,於是只能去扯一扯霍閒風的衣料,表露出幾分請求的意思。
「我的制服,不剩……幾套了。」
雖然可以再去後勤部申請,但老是申請,總是不好。畢竟第一軍團的各類軍裝制服和作戰服質量都尤其好,一套穿個幾年都不成問題。所以一般很少人去申請新的。
霍閒風總算結束了這個吻,他深深在江瓷的側頸處吸了一口氣,聲音因為這個動作而顯得低沉而悶厚,
「少將大人,都學會用美人計了?」
「……」
江瓷其實不太喜歡別人總拿他的外貌說事,更不喜歡被誇漂亮,因為他一直在努力撕掉身上omega柔弱又美麗的花瓶標籤,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當霍閒風這樣說的時候,他除了覺得有點羞恥之外,並不覺得被冒犯或者惱怒。
江瓷伸出手,按住少年的後腦,緩緩撫摸著對方有些硬的碎發。這個動作有著很強的安撫性意味。
「有時候……是要用一些非常手段的。」
他的呼吸還有些急促。但另一隻手已經迅速地打開了控制器,準備刪掉視頻。
霍閒風唇角一翹,在江瓷點下刪除鍵的前一秒,長尾瞬間搶奪成功。與此同時,房間裡忽然暗下,雪白的牆面上投影出了畫面。
以及,聲音也出來了。
內容是他在哭,還在喊霍閒風慢點。
江瓷:「……!!!」
少年側過頭,銜著老婆側頸處的一塊軟肉咬了咬,
「很遺憾,你的非常手段沒有成功。」
「霍閒風——!」
因為那畫面是投影在霍閒風背後的牆上的,因此江瓷的這個角度,簡直就是正面看了個全。而且還不是從最初開始,而是接著霍閒風今早上看到的進度繼續播放。
——正是戰況最激烈的時候。
江瓷渾身都在抖,不論是畫面裡的,還是現在的。
「你……你……」
他別過頭,簡直都不忍直視,但是聲音卻可以傳過來,怎麼都阻止不了。甚至,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聲音,顫抖的,破碎的,哭著喊著……江瓷整個人恨不得就在這一刻昏過去。
「霍閒風你怎麼能……無恥!」
「誒!這可是你自己錄的,不是我錄的。」
江瓷摀住耳朵,他現在好想找個櫃子把自己藏起來。
「關掉!關掉!!!」
巨大的羞恥感充斥了他的每一個細胞。
但是霍閒風偏不。
他還要拉下江瓷的手,壓著他看。
「記得之前訓練的時候,是不是也錄了視頻?」
畢竟周九鴉那麼忙不可能天天當陪練,於是為了讓江瓷看得更清楚他自己的失誤,所以訓練的時候會錄像。
「來你看看,哪種程度算快,哪種算慢?」
霍閒風語氣很認真,畢竟這關係到體驗感的問題。一般來說,對像體驗感越好,就越有利於懷上蛋。
「有學習,才有進步,你總是一會兒說快了,一會兒又說太慢,我找不到那個合適的速度。」
江瓷:「……」
窒息了!!!
救命!為什麼這傢伙可以用這麼平靜的語氣說這種事情!!!
霍閒風在這之前,不也是母單嗎?
為什麼他這麼會?還沒有半點羞恥感???
如果時間能夠倒回,江瓷一定一定要去打死那個開啟錄像的自己。
他最開始的時候,明明就只是想錄下霍閒風害羞的樣子,所以刻意囑托了白澤調整室內監控的角度和焦距,自動捕捉霍閒風,甚至連畫質都設定了最最好的那一種。
結果……竟然是用最高清的畫質,最直觀的角度,錄下了那種事情的全程。
江瓷後悔得想死。
但這時候,霍閒風忽然把視頻拉到了開頭,他沒有忘記江瓷最原本的出發點。
——王的黑歷史不能留!
畫面開始從頭播放,江瓷總算能稍微直視一點了。
霍閒風定定看了幾分鐘,忽然輕嗤,
「這?就是你說的害羞?」
「……」
情況跟江瓷想像得不太一樣。
因為當時霍閒風死不承認,且一直繃著臉,表情管理幾乎滿分,再加上當時江瓷摀住了對方發紅的耳朵,而他的尾巴尖本來就是紅的,於是這就導致最終畫面裡的少年根本看不出什麼害羞的表情。
完!全!看!不!出!來!
江瓷:「……」
這叫什麼?
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瓷作瓷受!
他特地設置的自動捕捉,近距離的焦距,最最高清的畫質,於是就導致,他自己在做那種事情時候的樣子,每個細節都被拍得清清楚楚。
這簡直比上次在浴室裡對著鏡子看自己更羞恥。因為當時只是即時,而這個是錄像,是可以被反覆觀看,甚至保存上百年的錄像!!!
「霍閒風!!!」
江瓷簡直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霍閒風語氣促狹:「嗯,我在呢。」
「刪掉!」
江瓷頓了頓,又放軟了語氣,
「刪掉吧,刪掉吧好不好?」
他知道霍閒風吃軟不吃硬,於是立刻變換了方式,
「你看我都在這裡呢,看什麼錄像啊,對不對?」
霍閒風冷笑一聲,
「呵,那我也在呢,昨晚你錄什麼錄?」
江瓷:「……」
他瞟了一眼畫面,發現現在已經進展到尾巴劃破褲子那裡了。江瓷立刻扭頭,他覺得不能就這樣下去,這個視頻一定一定得刪掉!
於是繼續再接再厲——
「就刪了吧,刪了吧,我下次再也不偷拍你了,是我錯了,我下次不這樣了。」
江瓷曾經在自己眼中,唯一的性格優點就是認錯道歉都很真誠。但現在似乎還得在「真誠」上多加一點別的東西了。
江瓷去抱霍閒風,親他,然後用臉去蹭一蹭少年的頸窩。下意識做出這種行為動作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曾經那副彆扭的性子已經快被霍閒風給磨沒了,甚至連撒嬌討饒耍賴一連串,都非常自然,而且輕車熟路起來。
「小霍哥哥?小霍哥哥?」
「……」
霍閒風簡直覺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被這只omega給喊軟了,他輕輕哼了一聲,別過頭,
「沒事的時候就凶巴巴喊霍閒風,現在有事了,就喊小霍哥哥。」
「……」
江瓷動作頓住,又踮腳去親他一口,問,
「不行嗎?」
霍閒風輕輕「嘖」了一下,然後摟住老婆的腰,說:
「……再喊兩聲。」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瓷作瓷受」一詞摘自上一章【apricot】小天使的評論。發總覺得很精闢哈哈哈哈。
第112章 秘密武器
再喊兩聲?
江瓷真是對霍閒風這種惡趣味沒轍,但是好像他跟這傢伙待久了之後,臉皮也逐漸厚了。於是毫無心理壓力地喊,
「小霍哥哥,小霍哥哥?可以刪掉了嗎?」
霍閒風輕咳一聲,抑制住上翹的唇角,
「最後一個問題,」
他把控制器在江瓷眼前晃了晃,接著他俯下身,帶著一種壓迫感湊近過來,
「你到底喜歡快的,還是慢的,輕的,還是重的?」
江瓷:「……」
他還是低估了霍閒風的厚臉皮。
而且,這……這種問題要他怎麼回答???
但霍閒風就是非要一個答案,
「你都要刪掉教學資料了,總得給幾句意見心得吧?」
「……」
少將大人僵硬了半晌,最後湊近霍閒風耳邊,小聲快速說了幾個字。
「噢~」
啪——
得到答案,霍閒風說話算話,非常乾脆就把控制器丟給了他。江瓷迅速打開控制器,找到文件然後進行徹徹底底的毀屍滅跡。
其實刪除一份視頻文件只需要十幾秒,但保險起見,江瓷還是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確認霍閒風沒有存過備份,數據也不曾被轉移,甚至播放記錄也就兩次,一次是早上,另一次就是剛才。
「呼……」
江瓷總算鬆了一口氣。
霍閒風在這方面還是靠譜的,雖然性格有些惡劣,但尺度把握得很好。
「現在放心了?」
「……」
江瓷抬頭,看見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窗邊,正懶懶坐在椅子上翻閱著那份關於賀准的調查報告。
不過這個問題似乎並不需要他的回復,因為對方緊接著又開啟了第二個話題。
「把昨晚你母親留下的那些視頻調出來吧。我發現賀准資料上,賀啟初利用政變假死脫身的時間,是和你母親錄像的同一年。」
「……這有什麼不對嗎?」
這個話題轉變著實有些猝不及防了。江瓷沒能立刻反應過來,而且——
「我小叔叔不是說了,當年是因為求助賀啟初幫忙,然後使得他暴露,然後才……?」
「——可是那場政變是二十八年前啊。」
賀啟初的利用政變脫身失敗,是二十八年前,而白憫的死亡時間,也是二十八年前。昨晚霍閒風掃了一眼錄像時間,但是沒有注意去計算。
畢竟一般人掃過年份時間,並不會特意去做一個加減換算。直到剛才霍閒風仔細看了資料,才發現一些端倪。他抬頭看向江瓷,
「可你今年,不是還有兩三個月才滿二十七歲?」
這意味著江瓷的年齡跟視頻對不上。
差了一年。
「……!」
江瓷愣了一下,似乎是猛然意識到了什麼,立刻點頭。
「我讓小X把數據包傳過來,大概兩分鐘!」
江瓷給諾拉開了一間空著的房間住,不遠,小X在那裡陪著她,因為昨晚的事情,小X和諾拉都不太敢來見霍閒風。少年漫不經心地點了點桌面,神色似乎又恢復到了平日裡的那副模樣。
在等待的過程中,霍閒風望著外面的廢墟,忽然開口道,
「江瓷,我們佔據了明城,的確是對教會產生的重創,但是也因為各種因素,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困在了這裡。」
「嗯。」
江瓷走過去坐到他旁邊。
其實這個事情他們都知道,蟲族需要時間恢復,霍閒風這段時間一直在守護著他的族人。而皇帝裴長雲在首都遭到了政治指控,雖然暫時壓下來,但他作為皇帝的威嚴還是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動搖。
——因此現在並不是一個開戰的好時機。
江瓷知道這點,
「我和老師們竭力將中央神殿的主腦修復大半,基本可以屏蔽衛星偵查,也差不多找到了聖跡白塔的位置,但,我們拿明城的能量結界試過,目前的彈藥武器,無法突破。」
霍朝說,聖跡白塔外面有足以抵擋核彈的防禦罩,應該比明城的能量結界還要強。所以種種因素加在一起,他們目前只能在明城等。等蟲族恢復,也等幻神教的下一步殺招。
「——太被動了。」
霍閒風不喜歡被動,但是他現在的確又不能離開明城。
「所以,得利用一切資源獲取信息。」
信息很重要,在戰爭中,有時候甚至比強大的武力還要重要。
這是霍閒風在人類社會中學到的第二課。
而目前,他們得到的第二份信息,就是白憫留下的視頻。
「目前我需要搞清楚兩件事情,第一是霍朝到底是如何做到讓我新生。而幻神教這麼久沒有動作到底是在籌謀著什麼殺手鑭。」
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霍閒風直覺——
「應該都跟賀啟初有關聯。而賀啟初參與了你母親的營救計劃,也是霍朝指定要讓我們找的人,但是他死了,我們只能從蛛絲馬跡裡面尋找線索。」
滴——
白澤忽然開口:「阿瓷,數據包傳過來了。」
「放吧。」
下一秒,塞西莉亞的臉出現在投影畫面上,接著是白憫。
第二次觀看,江瓷的注意力不再單獨集中到母親的身上,而是更多在背景,衣著,以及一切的細節。幾分鐘後,他忽然注意到了視頻右上角的時間。
「停——」
江瓷緩慢眨了一下眼睛,注意到畫面右上角標注的時間。確實就像霍閒風說的那樣——
「時間的確不對。」
「嗯。懷孕月數,時間,跟你的年齡對不上。」
霍閒風和江瓷對視一眼,於是十分鐘後,他們再次出現在軍團長的辦公室裡。霍閒風很想知道為什麼這個點周九鴉沒有提前說,但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因為你父親囑咐過,最好不要告訴跟你說關於白憫的死亡細節。而正因如此,我剛才提及到關於賀啟初和營救的事情時,也只是簡單一兩句帶過去。」
周九鴉其實沒有料到白憫會留下這麼多段視頻,他沉默了一下,才開口道,
「……視頻的時間沒有錯。之所以差了一年,是因為……你母親沒能正常分娩。」
「沒能正常分娩……」
江瓷愣住,
「是什麼意思?」
他沉默片刻,開口道:
「原本你父親的計劃非常非常周密,他為此做了十幾年的準備,我是負責接應的那一環,本來一切順利。但是你母親的使徒……那個叫塞西莉亞的omega,向教會告發了我們的計劃。所以我被萊茵斯特埋伏了,沒能及時趕到約定地點。而白憫就被抓回去了。」
「……等我們趕到去救她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們看見……看見她被塞西莉亞生生剖開了肚子,而不足月的你被她親手挖了出來。」
那個畫面連周九鴉都很難去面對。
塞西莉亞左手抱著血淋淋艱澀啼哭的嬰孩,右手捏著刀,她渾身都是血,完全沒有任何悲傷的神色,反而是在歇斯底里地大笑。
簡直就像一個毫無理智的惡鬼。
「……」
江瓷呆住。
「那個時候你不足月,又被母體的聖痕感染了,差點沒活下來。所以你父親不得已才去找了賀啟初。通過一年多的治療,你才恢復了健康。所以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就改小了一歲。」
江瓷明白了周九鴉的言下之意。
不足月的嬰孩,被聖痕感染,是絕對活不下來的。但因為本應該活不下來的江瓷,活下來了,這也就讓教會注意到了賀啟初的存在。
「所以我母親的死……」
他默了片刻,嗓音艱澀,
「是因為……那個塞西莉亞?」
•
「塞西莉亞……」
這個名字,也同時出現在了萊茵斯特的口中。
此刻,他正急促地喘息著,語氣中的嫉妒和惱意顯而易見。
「小鬼……你來找我,又是為了她?」
「別咬……疼。」
這句話過後,賀准感覺後頸的刺痛感放緩了,轉而被對方用力地舔著,粗糲的舌苔讓賀准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野獸佔有。這是萊茵斯特怎麼都改不了的臭毛病,哪怕對方知道他是beta,沒有腺體,也沒法標記,這傢伙每次還是要咬破後頸那塊肉注入大量的信息素進去。
「你不想知道……她從你這裡奪取了教皇的信任過後,重新獲得了……什麼秘密任務嗎?」
賀准果赤的胸膛貼在冰冷的玻璃上。他的身形非常符合一個beta的特徵,清瘦,乾淨,因為常年居於室內而有幾分蒼白。心臟的位置,蔓延開金色的紋路,向四周發散。
這一刻,賀准透過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見外面穿梭飛行的戰機軍艦。不過他知道一般這種機密辦公室的落地窗,都是會是單向透視的玻璃,但即便如此,依舊會產生一種被窺視的錯覺,這讓賀准感到很緊張。
——萊茵斯特是故意的。
「哼……」
alpha的動作很重,但發出的冷笑倒是輕,
「是你這只狡猾的小狐狸……想讓我幫你去刺探吧。」
「……唔!」
賀準沒忍住哼了一下,他死死撐著玻璃,繼續道,
「教會和帝國……遲早是要開戰的,現在明城沒了……裴長雲跟蟲族聯手……幻神教勝算不大……但教皇冕下卻沒有對明城出手,說明他有別的……別的殺手鑭……我猜是塞西莉亞。」
「塞西莉亞給了……聖痕研究所負責人伯納德一個……基因運輸箱,我剛進入研究所,權限不夠,接觸不到伯納德的核心實驗室,但我跟塞西莉亞確認過了……裡面的基因,既不是霍閒風,也不是江瓷的。」
「萊茵斯特,正面的作戰……你應該見過霍閒風的,禁淵現在在他手裡,而且你也知道跟蟲族軍隊作戰……是怎樣慘烈的場面。所以你重整明城的殘兵,以及軍事基地其他軍隊……意義不大。」
萊茵斯特懂他的意思。
軍隊作戰,教會優勢不大。所以教皇才沒有直接攻擊明城,而是放出了前聯盟議長去恆雲星攪局,打擊裴長雲。但這不夠,他們還得準備一樣東西,一樣能夠對付霍閒風的東西。
而很明顯,這項重要的任務,因為萊茵斯特上次任務失利,教皇交給了塞西莉亞。照這樣下去,塞西莉亞會把他壓得毫無翻身之地。
萊茵斯特把小狐狸翻身抱起來,
「你想知道什麼,小鬼?」
「原因……」
賀准呼吸急促,他伸手抱著男人的頭,撫摸著對方扎手的短寸發茬,感受細細密密的刺痛在掌心蔓延。
「塞西莉亞告發白憫的原因,還有,還有那年綁架案,塞西莉亞在做什麼,她為什麼沒有來,以及,以及江瓷的年齡……為什麼比出生晚一年。」
賀准劇烈的顫抖著,但還是要把所有的問題一氣呵成地說出來。
「原因,我知道的只是塞西莉亞憎惡江燼生,同時她也能以此獲取到教皇的注意,不過具體是不是真的因為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萊茵斯特笑了一下,
「但告訴你一個有意思的事情吧,在塞西莉亞告發白憫之前,我就已經接到了埋伏周九鴉的任務。」
「……!」
賀准瞬間睜大了眼。
「你是……是說,即便沒有塞西莉亞告密,你們也知道,也知道……」
萊茵斯特沒有多說,但這個態度也就是默認。
「你記得塞西莉亞身邊那個機械傀儡武士嗎?」
「嗯……嗯,那是被塞西莉亞頂替的克裡斯,他給……給塞西莉亞注射了洛米爾劑……。」
這個上次萊茵斯特跟他說過。
「塞西莉亞被注射洛米爾劑的時間,就是十三年前,也是她剜掉自己腺體的日子。」
「……」
賀准的眼睛陡然張大,
「可是,可是塞西莉亞不是當大主教的時間不是有二十多年?」
「教會有三位大主教的位子,除了我跟克裡斯,第三個位子,幾乎每隔幾年就會換人。」
因為沒有了聯盟的資源支撐和人才輸入,幻神教內部的精英青黃不接。像萊茵斯特和克裡斯都是聯盟時期被培養出來的,真正是用各種資源堆出來的強者。
所以第三位大主教無論是誰,跟他們比,都生生差了好幾個等級。就像是天冬星上死的那個克魯齊,就是最好的例子。
「塞西莉亞的確是二十多年前上位的,因為她告發白憫有功,但那時候她的大主教,不過空只有個頭銜,而且,她是個omega,所以克裡斯才敢給她下藥。」
「……這就對了。」
賀准喃喃重複,
「這就對了!」
這就能夠解釋得通了!
江瓷被綁架的時候,塞西莉亞被注射了洛米爾劑,在劇烈的發情期自己剜掉了腺體,沒有當場死亡就不錯了,怎麼可能有時間精力出現在恆雲星?
——邏輯閉環了。
他的猜測是對的。
塞西莉亞是可以成為同盟者的對象!
「如果是這樣的話……」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有辦法進入聖痕研究所的核心實驗室了!!!
他父親的秘密,聖痕的秘密,他復仇的可能,都藏在那裡。
賀准這麼多年的努力,總算摸到了一點希望。
想到這裡,他甚至有些激動地去吻萊茵斯特,甚至都不計較對方過分用力的動作。
「你真厲害……萊茵斯特,你真的……我就知道選你沒錯……」
小狐狸向來冷漠,偶爾為了一點甜頭,會乖巧一些,但很少有這樣激動甚至主動到熱情的時候。萊茵斯特心臟發燙,並更加熱烈的回吻他,他把賀准重重抵到玻璃上,幾乎是凶狠地說,
「老子當然……厲害。」
十分鐘後,終於結束了。
賀准癱在沙發上,倚靠在萊茵斯特的脊背上休憩,這時他忽然想起來,
「等,等等,還有江瓷……江瓷……」
江瓷年齡的問題還沒有答案。
萊茵斯特給他餵水,等賀准喝了幾口之後,才把杯子放到一邊,回答他最後一個問題,
「江瓷本該活不下來的,應該是由於治療原因,他的年齡改小了一歲。」
青年抬頭,神色怔然,然後聽見萊茵斯特說,
「是你父親救了他,而你們一家,也因此而死。」
「……」
賀准緩緩攥緊指骨,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該回去了。」
他起身,動作有些僵硬地穿好衣服,撫平每一道折痕,然後戴上眼鏡,重新恢復到了平日裡那副冷淡又安靜的模樣。
頓了頓,他忽然開口道,
「萊茵斯特,你最好要麼控制住賽特林,進入針對裴長雲的計劃,要麼就搞清楚塞西莉亞的任務,否則,你就會逐步被排除到幻神教的權力中心之外。」
萊茵斯特知道,這是故意在刺激他。
現在幻神教可用之人越來越少,如果換作是聯盟時代,像天冬星那樣程度的嚴重失誤,絕不可能罰入戒律堂就了事,而是會被直接殺了。
所以當時萊茵斯特知道是賀准動了手腳,導致他的任務失敗,才會如此生氣。因為某種意義上,對方算是背後捅了他很深很深的一刀。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大主教就兩位,又正是用人之際,教皇即便短暫地對他失望,但後續也會任用他。並不像是賀准說的那麼嚴重。
對方之所以那樣說,不過是想讓他有更多的利用價值罷了。
但萊茵斯特也不惱,只是輕輕哼笑了一聲。
「小鬼,還輪不到你教我怎麼做。」
「……」
賀准抿了抿唇,扭頭往外走。
只是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又被萊茵斯特喊住——
「等等。」
青年頓住。
「小鬼,你光知道當年霍朝打上聖跡白塔,殺了不計其數的人,其中還有一位大主教奧萊羅,但你知道原因嗎?」
賀准立刻回頭,他直覺,萊茵斯特一定是在告訴他什麼非常重要的信息。
「為什麼?」
「因為,他們給霍朝送去了一個發情期的A級omega,後來那個omega懷孕了。」
「懷孕了!」
賀准睜大眼,可他從未聽說過霍朝元帥留下過什麼後代。
萊茵斯特的語氣有些遺憾,
「可惜了,霍朝竟然面對一個發情的A級omega也能忍住,所以那孩子不是霍朝的,而且後來,霍朝親手殺了那個omega,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男人抬頭望向天花板,似乎還能隱約回憶起當時那瘋狂又駭人的畫面,
「然後當晚,他就一個人打上了聖跡白塔,甚至企圖弒殺教皇。」
「……」
賀准聽出了萊茵斯特複雜的語氣。
alpha慕強,而霍朝作為那個時代的最強者,自然是受人仰慕的,這其中包括萊茵斯特。
可給霍朝送一個發情期的omega,能幹什麼?
賀准立刻意識到了,他想要開口說什麼,但這時候萊茵斯特卻一把將他推了出去,
「滾吧小鬼,」
男人森森地對他笑了一下,
「自薦枕席的時間已經過了。」
砰——
門關上了。
賀準定定站了幾秒,然後立刻扭頭大步離開。
他現在已經確認了。
——霍朝!
那個箱子裡保存的基因,是霍朝元帥的!!!
對,他怎麼能沒想到霍朝!
禁淵核心裡面空間折疊了駕駛艙,所以縱使外機損毀,但駕駛艙可能完好,而那裡面一定存留有霍朝的DNA!
賀准不知道教會打算拿霍朝的DNA具體做什麼,也不知道這一管小小的DNA能不能威脅到霍閒風,但如果換作是他,他一定會再做一個霍朝出來。
因為一個賽特林,一個前聯盟議長不夠,遠遠不夠!
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夠輕而易舉,就動搖裴長雲努力了三百年才建立的帝王權威的話,
——只有霍朝可以。
哪怕……
是個假的。
•
「霍朝殿下啊……」
塞西莉亞此刻蹲在聖痕研究所的核心實驗室裡,她伸手撫摸著面前冰冷的培養艙。
只見幽幽的藍色液體中,正蜷縮著一個小孩,看起來只有三四歲大小,但沒有誰能想到,在大半個月前,它只是一管基因液。
「嘖嘖嘖……」
塞西莉亞忍不住咂舌,她盯著那小孩,看了一遍又一遍,感歎道,
「哪怕只是一個克隆體,可看見神子殿下這麼稚嫩的小臉,還真是有一種神奇的感覺。」
其實她有一種想要立刻拍照片發給裴長雲的衝動,但這是絕密,洩露了怕是立刻就要掉腦袋。
於是塞西莉亞也就想想。
她起身,回頭看向聖痕研究所的負責人,笑容嫵媚但語氣恭敬
「伯納德先生,教皇冕下讓莉亞來問問,還要等多久?」
伯納德帶著面具,身形佝僂,看起來十分蒼老。他淡淡瞥了塞西莉亞一眼,冷聲道,
「兩個月。」
「啊,好期待。教皇冕下說了,強大又帥氣的神子殿下,可是我們這次回收SSS級重要資產的……」
塞西莉亞笑瞇瞇的,歪頭,
「——秘密武器呢。」
第113章 試圖呼喚
塞西莉亞似乎是對神子殿下的生長過程感興趣,她自從第一次來看到培養艙的小孩之後,後續的一個多月,她幾乎隔三差五就來。
塞西莉亞蹲在培養艙前看了又看,露出一種格外新奇的眼神。
畢竟,一個多月前她來看的時候,還只是三四歲大小,現在卻已經是十一二歲的少年模樣了。
「霍朝殿下……」
塞西莉亞輕聲呢喃著,
——太像了。
儘管知道這只是一個沒有思想的傀儡。
但是她看著對方熟悉的面容,依舊能夠感受到一種深深的畏懼。
即便白憫說霍朝並不可怕,相反人很好,但塞西莉亞不覺得,她從第一眼見到霍朝開始,就深深地畏懼這個人。
人類最強的alpha,怎麼會不可怕呢?
雖然塞西莉亞聽教皇說這個霍朝克隆體不僅僅是擊垮裴長雲的政治工具,同時也是回收SSS級資產的重要武器。但實際上,她並不知道後者具體計劃。
女人摸了摸培養艙,在那張臉的面前下意識放輕了語氣,
「長得好快,都已經這麼大只了,不過好像完全不符合人類的生長速度誒……」
塞西莉亞其實覺得奇怪,哪怕她不懂,於是回頭問旁邊沉默守著她的研究員,
「就算是克隆體,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些啊?」
但對方只是淡淡回答道:「塞西莉亞大人,霍朝殿下和別人不一樣,現目前您看到的一切,都是正常速度。」
「噢。」
這個答案看似回答了,但就跟廢話一樣。
塞西莉亞在心裡嘖了一聲,她轉回來。
這時候,克隆體的心臟處鼓出了一團血紅的聖痕,纏繞著,形狀就像是一朵用心臟雕刻出的地獄玫瑰,接著,玫瑰的黑色枝葉往四周蔓延,縱橫到整個前胸後背。
「這個聖痕,好像不太一樣?」
研究員還是那個解釋,
「因為霍朝殿下跟別人不一樣。」
「……」
半個小時後,一個alpha小助手將她送出實驗室,男人微微低頭,語氣恭敬:
「塞西莉亞大人,您慢走。」
「……」
塞西莉亞掃了他一眼,忽然笑了,
「唔,想拿到神子殿下的基因還真是艱難。」
而且她還是有點不太理解。畢竟霍朝從小就在幻神教長大,按道理說,神子殿下作為教會這麼重要的資產,怎麼會不留存基因備份?
女人眸色微暗,但她的神色很快恢復正常,並露出甜美的笑容,
「說起來,助手小先生……」
嬌媚的omega忽然去攀上他的肩膀,語氣放軟。
「莉亞有個問題想問。」
「您……您問。」
助手有些不自在地繃緊了肌肉,雖然塞西莉亞摘除了腺體,但是除了沒有信息素之外,她身上的一切,都是omega的樣子。
極為罕見的粉發粉眸,妖嬈嬌媚的身姿,以及一張精緻艷麗的臉蛋。
——稱一句絕色美人毫不為過。
在這個alpha橫行,連beta都少見的幻神教中,塞西莉亞光憑外貌,走到哪裡都可以成為所有人的焦點。
「霍朝殿下不是自小在這裡長大嗎?我記得在當時那位打上聖跡白塔毀掉所有DNA樣本之前,應該是有備份的,而且當時你們好像還送了個omega去……?」
「塞西莉亞大人這個……」
助手感到些許的為難,
「放心,我這個笨笨的omega,也不懂你們的專業對不對?」
塞西莉亞靠近他,她仰著頭,垂下的眼尾看起來楚楚可憐,
「就當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是不是因為之前的DNA都用不了,為什麼用不了?而這份為什麼就可以用?」
助手微微一驚,但還是連連擺手,
「對,對不起,塞西莉亞大人,這個,這個我不能告訴您。」
「噢……好吧。」
塞西莉亞垂下眸子,露出很失望的表情,她伸出手,紅色的指甲緩緩掠過男人的臉,語氣逐漸變得冰冷而危險起來,
「你還是第一個拒絕莉亞的alpha。」
她垂眸掃了一眼男人胸前的名牌,
「小尤里,我記住你了哦。」
尖銳微涼的觸感在側臉劃過,尤里斯微微露出些悚然的表情。
他不是伯納德的貼身助手,只不過是外圍實驗室的助手而已,所以如果塞西莉亞要找他麻煩的話,是很輕易的事情。
「塞……塞西莉亞大人,其實,其實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戰戰兢兢地小聲說著,音量幾乎聽不清。
「只知道霍朝殿下的基因好像跟其他人不太一樣,所以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留存樣本,但是您知道……後來殿下很少回來。」
「?」
……不太一樣?
什麼意思?
塞西莉亞皺眉,但她還沒問清楚,對方就忙不迭地跑了,就像是有鬼在身後面追似的。
可是每個人的基因橫向比較的確是不一樣的,但很顯然對方不會說這種常識,而且每隔一段時間留存樣本……
「塞西莉亞大人,您的事情辦好了嗎?」
她回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她的屬下埃斯。
「嗯。」
塞西莉亞點點頭,踩著高跟鞋慢悠悠往回走。
「對了埃斯,你記不記得,當時霍朝殿下加入軍隊之後,好像就很少時間回來了?」
「何止是很少時間回來啊,塞西莉亞大人。」
埃斯順從地跟在她身後,回復道:
「幾乎就沒怎麼回來過幾次,甚至,霍朝殿下當時被授予上將軍銜的以後,就再也沒回來過了,直到……」
塞西莉亞知道他後面省略掉的句子說的是什麼。
——直到聖痕研究所的人給霍朝送去了一個發情期的omega。
塞西莉亞推測,他們的目的應該是想要拿到霍朝的基因,再利用AO徹底標記的關係牽制他。只是沒能成功……結果直接徹底激怒霍朝,致使那位神子殿下跟教會徹底撕破了臉。
那件事情塞西莉亞記得很清楚,或者說整個幻神教內,只要經歷過當時那件事並成功活下來的人,都記得很清楚——
霍朝瘋了一樣地殺上聖跡白塔,攔路的人不論是低等的教徒,還是當時身為大主教的羅德斯,一律身首異處。
塞西莉亞從來都怕霍朝,自然也不敢去攔,她當時躲得遠遠的,沒有親眼見過具體的畫面,只是等到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才發現當年整個聖跡白塔幾乎是被血洗過了一遍。
可……霍朝真的僅僅只是因為一個發情期的omega,就如此憤怒瘋狂嗎?
塞西莉亞並不這麼認為。
霍朝或許憤怒自己被算計,但不至於要血洗聖跡白塔,甚至還要弒殺教皇的地步。畢竟如果不是霍朝做出那樣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他會是下一代教皇。
一定是會有別的什麼原因,一定是什麼嚴重到觸碰到了霍朝禁區的原因。
會是什麼呢?
「說起來,那位不愧是神子殿下,自控力可真強。」
埃斯感歎著,那個時候他只是最低等的教徒,但也略有耳聞,
「面對A級的omega發情,竟然能做到無動於衷。」
alpha也會有發情期,但並不同於omega成年後穩定的一年兩到三次,他們是被動的,是只能被omega的信息素激起發情,繁衍的本能會讓他們失去理智,變得暴力,狂躁,並不惜一切代價佔有那個omega。
「可惜了,一個A級的omega……最後也不知道被誰佔了便宜。」
塞西莉亞眸色一暗。
她知道,是一個巡邏的士兵。當時霍朝躲進了禁淵裡,而發情的omega引來了那個巡邏的士兵,然後那個omega就被徹底標記後懷孕。這些不為人知的細節塞西莉亞都知道,因為是白憫跟她說的。
這時,塞西莉亞腳步一頓,忽然扭頭問,
「埃斯,你說一個人的基因需要定期留存備份樣本,是為什麼?」
「?」
男人愣了一下,他跟在塞西莉亞身後,快速抬頭看她一眼,然後又垂下去。
「塞西莉亞大人,這種專業的知識我不太懂,無法給您準確的答案。」
「……」
塞西莉亞抿了抿唇,扭頭走了,就好像什麼也沒問過。
專業知識……
嘖,塞西莉亞想到了賀准。
自從她上個月拒絕賀准之後,塞西莉亞便聽說那小傢伙立刻就去找了萊茵斯特,也不知道是嘗到了什麼甜頭。回來後頓時乖巧了不少,在聖痕研究所當數據記錄員,據說工作做得很不錯,現在好像調到更上面一個級別了。
不愧是小狐狸,往上爬的速度可真快。不過賀准倒是偶爾也會回來問候她一下。只是不知道萊茵斯特那傢伙跟賀准說了什麼,但總之,小傢伙沒有再追著她問東問西了。
「塞西莉亞大人,要不要我把那個人找來?」
埃斯小心翼翼地說著。塞西莉亞知道他說的是賀准,但還是擺手拒絕,
「不必了,我只是隨口一問而已,你知道的,我一聽那些奇奇怪怪的專業術語就跟天書似的,頭疼。」
但這隨口一問的答案,直到塞西莉亞回到自己的住處的時候,都沒想明白。
不過,既然霍朝的克隆體是拿來對付霍閒風的秘密武器,那麼兩者之間一定有聯繫。而最直觀的表現就是,霍閒風和霍朝長得很像。
塞西莉亞想了想,去翻出了一個小箱子,然後解鎖,打開。
裡面是一堆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大多都是瓷器擺件,塞西莉亞找出了最下面的那本相冊。
在這個電子科技非常發達的時代,很少有人存留實體相冊和照片了。但塞西莉亞手裡有厚厚的一本。
她翻開,裡面有很多很多照片。
前面大部分,是小時候的白憫和霍朝,但隨著時間變化,後面逐漸多出了很多人,霍朝跟江燼生,霍朝和裴長雲,江燼生跟周九鴉,葉疏,以及塞西莉亞和白憫……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很青澀。
小時候的霍朝還不是冷著臉的神子模樣,笑容燦爛又陽光。不過少年時期跟朋友的合照,就稍稍要矜持一點了。
江燼生還是塞西莉亞討厭的那副故作溫柔紳士的樣子,笑得很醜,但偏偏,旁邊的聖女殿下就是要臉紅。
裴長雲素來是冷臉的,因為這樣才震得住一批alpha軍官,但站在霍朝身邊的時候,眼神會稍稍柔和一些,墨綠色的眸子在陽光下漂亮得像是翡翠。
後面有很多抓拍的,有些糊,還有的能看見白憫拍攝時不小心入鏡的手。
周九鴉那時候是個叛逆又很拽的酷哥,但照片裡還是要被哥哥按著揉腦袋,惱羞成怒但無可奈何。
葉疏和裴長雲吵起來了,霍朝無語望天花板,拿文件擋臉裝作聽不見。
以及當初去omega保護協會慰問的時候,霍朝元帥被一群omega小孩簇擁著,雙手環胸,一副冷酷的拽哥模樣。
「……」
其實後面塞西莉亞自己的照片也很多,從唯唯諾諾不敢抬頭,到後面明艷嬌俏,但身邊一直站著白憫。所以她很少看鏡頭,都是望向心愛的聖女殿下。
這本相冊裡,有很多很多照片,除了人以外甚至還有機甲的照片,比如禁淵,萬將,裴長雲的那台B級小機甲長夢,以及曾經屬於白憫,而現在被塞西莉亞繼承的雙s機甲澄月。
——所有的照片都是白憫拍的。
心思細膩的聖女殿下喜歡留念,於是做了一本相冊,所有照片加起來少說也有數百張。
塞西莉亞一頁一頁地翻,把每一張有霍朝的照片抽出來。她最後看了片刻,合上相冊,把有霍朝的照片按照年齡排列起來。
單看的時候不覺得,但是當把所有照片聚合在一起的時候……塞西莉亞拿起年幼時期的霍朝,以及元帥時期霍朝的兩張照片放在一起,發現竟然長得完全不像。
而且照片裡年幼的霍朝,跟培養艙裡面同年齡時期的臉,也對不上。
塞西莉亞忽然想起白憫跟她提過一句,
[其實我記得小時候的霍朝哥哥要可愛好多,圓圓的眼睛,軟軟的頭髮,但是不知道是不是alpha長大之後都會是凶巴巴的,他現在眼睛變得有點狹長的感覺,而且頭髮也好硬,冷臉的時候,凶凶拽拽的。]
當時,金髮的少女湊近過來,跟她說悄悄話,
[莉亞,你記得omega保護協會的那張照片嗎?我當時感覺……霍朝哥哥,好像不是霍朝哥哥……]
[很奇怪對不對,但我就是感覺,眼神不像,要凶一點,但是他對小孩子又很溫柔,似乎也沒那麼凶了……]
塞西莉亞閉了閉眼,伸手輕觸耳垂上的墜環,
「澄月,做一個面部掃瞄。」
「是。」
機甲的擬態耳環立刻從塞西莉亞的耳朵上飛速下來,開始掃瞄各個時期霍朝的臉部信息。幾分鐘後,澄月的聲音微微凝重,
「莉亞,按照七歲時期霍朝殿下的面部骨骼分析來說,他不應該長成最後的樣子。但我沒有找到面部手術整容的痕跡。」
塞西莉亞沉了臉色。
霍朝的基因必須每隔一段時間進行備份,而霍朝的臉也在不斷靠近霍閒風,而且,霍閒風作為SSS級珍惜資產,甚至比霍朝的級別更高……
這一剎那,她腦海中閃過一線什麼——
那是不是說明,不是霍閒風長得像霍朝,而是霍朝長得像霍閒風?
「是了……」
一定是!
霍朝的基因在變化,所以必須每隔一段時間備份,所以幻神教這麼多年才一直在找禁淵,不僅僅是為了SSS級機甲的頂尖戰力,更是為了霍朝最後時期的基因。
他是神子,是幻神教這麼多年傾盡所有,培育的最完美的作品。
「只是……只是為什麼,霍朝會長得像霍閒風呢?」
這是塞西莉亞最想不通的一點。
在幻神教中,能夠被稱為資產的,只有實驗材料,蟲族,機甲,以及霍朝和白憫。像教徒,甚至是大主教,都不配被稱為珍貴的資產。
而霍閒風作為蟲族的王,屬於SSS級別。
所以很明顯,地位僅次於教皇的神子,身體裡的聖痕自然是用王蟲的神經液餵食的。但是那麼多人都是用蟲族神經液餵食的聖痕,為什麼偏偏,只有霍朝的長相在趨近於霍閒風?
現在王蟲丟失了,那麼霍朝克隆體的聖痕,又是用誰的神經液餵食的呢?
「……頭疼。」
塞西莉亞抓了抓頭髮。
這就又涉及到專業領域了,她完全不懂。而且很明顯,伯納德不會告訴她,至於賀准,那個小狐狸雖然聰明,但是還不足以接觸到這麼核心的東西,要是賀啟初沒死的話,到有可能知道。
當然最重要的,塞西莉亞不相信賀准。
「啊……好難哦……」
塞西莉亞仰頭倒在地毯上。
但是不管她猜不猜得到這裡面的秘密,很明顯,那個霍朝的克隆體再過不久,就會走出實驗室,成為動搖裴長雲帝王權威的最強武器,只是不知道對霍閒風有什麼影響。
畢竟,塞西莉亞已經見識過那個怪物的戰鬥力,她覺得哪怕是真的霍朝,都有可能打不過霍閒風,更別提一個克隆體。
但是目前她也想不出別的可能性了。
——大概只有教皇和伯納德知道。
塞西莉亞躺了一會兒,隨手抓了張照片來看,發現是霍朝跟裴長雲的合照,是抓拍的。
執政官大人站在機甲旁,雙手環胸,面色陰沉,元帥大人則是在旁邊抱頭蹲下,滿臉痛苦。
這個畫面出現的原因,塞西莉亞很清楚。
世上很少有人知道,皇帝陛下此生唯二的短板,第一是武力值低,其次就是精神力等級低,無法通過神經鏈達到共感操控,所以只能手動。
但是很不幸,哪怕是手動,裴長雲的機甲操控技術依舊爛得一塌糊塗。
而且還是一塌糊塗到元帥大人都教不會,最後只能崩潰的程度。
塞西莉亞定定地看了照片許久,忽然伸手點了點上面色陰沉羞惱的裴長雲,意味深長道,
「唔,也許再過不久……執政官大人,我們就能見面了。」
這時,澄月詫異,甚至都忍不住開口問,
「莉亞,你不是第二討厭的就是裴長雲的嗎?」
——第一是江燼生。
「對啊,可討厭他了。」
塞西莉亞跟裴長雲第一次見面,兩人鬧了個大烏龍。
裴長雲以為塞西莉亞喜歡霍朝,塞西莉亞以為裴長雲喜歡白憫。
於是當時執政官大人就開著一台B級機甲殺過來,這種垃圾的戰鬥力,塞西莉亞一隻手就能把他按在地上揍。
但是當時霍朝也在。能夠無接觸直接操控機甲的神子殿下幫自己的執政官做了弊,於是導致塞西莉亞被按著揍了。
然後,原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塞西莉亞,就以最難看最狼狽的姿態被心愛的聖女殿下看見了。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塞西莉亞最最討厭的江燼生也在。被最討厭的死對頭看見自己最狼狽的樣子,可不就是氣死了嘛。
澄月記得很清楚,這件事過後,塞西莉亞就跟裴長雲結仇了,所以澄月不太明白,
「那莉亞為什麼還想見他?」
「因為霍朝出現,裴長雲一定坐不住。而且那麼爛的機甲操控技術,我想再看一遍。」
塞西莉亞把照片對折,將霍朝的那一部分折到背後,輕聲道,
「只是這次,不會再有人幫他了。」
•
「幫我一下——」
軍艦休息室內,江瓷坐在工作台前,他頭也沒抬,只把手裡的圖紙往旁邊一遞,
「霍閒風,你幫我把埃德金屬按照這個圖紙,削成這個樣子。」
「……使喚王?」
霍閒風盤腿坐在床上,輕哼一聲,
「江瓷,你倒是頭一個。」
「……?」
江瓷一愣,回頭,意識到剛才自己太投入,好像語氣有點生硬。
「這怎麼是使喚?」
他趕緊從工作台上起身,去拉霍閒風的手,但酷哥雙手環胸,不給拉。
於是江瓷就只能去握住他的尾巴,只不過,即便現在霍閒風的尾巴尖外層已經長好了防禦層,江瓷也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哪裡。
「明明是因為這裡切割金屬材料的器械太少了,而且都沒有辦法切割掉那個最硬的埃德金屬金屬。當然只有世界上最強的,最鋒利的,最厲害的武器,才能夠做到啊。」
這種話江瓷最近開始說得越來越自然,完全並沒有注意到自己找霍閒風幫忙的次數也逐漸增多,他不再像以前那樣,什麼事情都想著一個人做。
「哼。」
霍閒風掃他一眼,涼涼地笑了一聲,
「江瓷,你現在花言巧語,真是越來越多了。」
臉皮也越來越厚,以前那個死活不要他幫忙,寧肯自己彆扭死的omega,好像都快沒了影子。
少將大人抿平了唇線,問,
「霍閒風,就說你幫不幫忙?」
「哼,區區小事。」
霍閒風把圖紙跟那塊金屬同時接過來。核心主腦修好了,現在院士們在破解那個時空穿梭裝置的理論部分,而江瓷分到的這一部分任務,就是做外機模型。
他看了看圖紙,認真盯了幾秒,研究完具體的結構,尾巴抬起來,尖端的地方伸出細針,開始按照圖紙進行切割雕篆。
江瓷就在旁邊看,他現在越是瞭解霍閒風的尾巴,就越覺得這東西的用處太多了,不僅能打架,而且這種精細到近乎於外科手術程度的事情,竟然也能做。
有時候,就連江瓷都忍不住羨慕,也想長一條。
「裴長雲那邊怎麼樣了?」
「……情況不太好。」
江瓷微微一怔,神色頓時沉了許多,
「昨天恆雲星南部的蘇城發生了地震,有點嚴重,長雲叔叔親自去慰問,指揮救災。而這個舉動頓時挽回了不少民心,並且在他坦然地承認下,以及背後團隊的運作中,民眾逐步開始接受了他是一個beta的事實。」
只是這並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性別秘密暴露之後,緊接著所有人就迅速意識到,beta有懷孕的能力,意味著皇帝陛下可以跟一個alpha結合。
「事情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開始只是源於星網上某篇不知名的YY文。內容大概是主人公是個alpha,然後和皇帝陛下結合,並讓他……懷孕生孩子。內容污穢不堪,充滿了□□絲alpha視角下的意淫幻想。」
江瓷對這種事情非常非常痛恨,因此在說到的時候,幾乎恨得咬牙。
霍閒風抬頭看了江瓷一眼,他其實很清楚這些事情都是正常的,只要裴長雲的性別秘密暴露出來,這種事情就會成為政治對手打擊他的方式。
因為自從人類分化出ABO六種性別之後,性別基因導致的體質差能力差,就逐步讓alpha佔據了權利上層,而備受發情期困擾的omega說是被保護,但就是逐步淪為了生育工具。
因此性別歧視開始越發嚴重,甚至到了用性別和等級決定命運的趨勢。beta雖然不像omega那樣近乎淪為生育工具,但社會地位也很低。
所以在這種艱難的環境下,裴長雲能夠坐上皇帝的位置,簡直不可思議。這也是霍閒風對裴長雲產生欣賞的原因。
同樣,現在發生的一切,也是裴長雲當初選擇了以獨裁帝制建國,而不是像聯盟那樣的民主體制的原因,因為他需要把所有的權利都緊緊抓在自己的手中,以防有一天秘密暴露。
如果是聯盟制,那麼他就會被迅速架空。
聽見這些事情,霍閒風並不感到意外,只是平淡地問,
「然後呢。」
然後這篇文章被迅速轉載,類似題材層出不窮,甚至一些小作坊黑市,還出現了裴長雲長相的人偶玩具。當然,這些東西在爆出來的瞬間,網絡執法部門就立刻進行了迅速的整治肅清,當天就抓了一大批人,所有相關詞彙全部封禁,整個星網肅清一空。
江瓷閉了閉眼,繼續道,
「我之前也幫著建立了一部分安全網,好在現在這種事態已經暫時控制了。」
但這種惡劣意淫的事情勉強被遏止之後,所有人都沒料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只是今上午,陛下在的慰問途中,忽然有個alpha拿著花當街一跪,對皇帝陛下狂熱求婚示愛。雖然沒能靠近,但是風吹來了花粉。好在量不多,只是讓他起了一些不太嚴重的過敏反應。當然,現在那個人已經被抓起來了。」
江瓷感到有些無力
「只是他在眾目睽睽下出現,並沒有做出什麼威脅的舉動,加上現在是敏感時期,所以根據現目前的帝國律法,還無法做出具體的處罰。」
霍閒風皺起眉,輕輕「嘖」一聲,然後他把切割好了的模型遞給江瓷,
「給。」
「好快。」
江瓷查看了一下,發現竟然跟圖紙分毫不差,雖然這種事情霍閒風之前已經幫他做過不止一次了,但還是讓江瓷忍不住驚歎。
他想了想,忽然問,
「霍閒風,如果你是長雲叔叔,你怎麼做?」
「人類對領袖的情感來源非常複雜,他們可以愛戴,可以無感,甚至可以憎惡,甚至輕飄飄就因為別人的話語而被煽動。但蟲族不會,它們對王的敬畏和愛意是刻在基因裡的。所以像裴長雲這種事情不會發生蟲族。」
「如果按照我的方式,當然是把敢挑釁帝王威嚴的傢伙全部殺掉,一個不留。」
但隨即他搖搖頭,
「但我知道,這個方法不適合。因為社會基礎的構造不同,人類有人類的一套統治方法,屠殺在人類歷史上屢見不鮮,但治標不治本,甚至會帶來更大的隱患,一旦裴長雲真的打開了鍘刀,那麼他的政治對手就有理由掀起反動。」
輿論和是否佔據道德制高點,在人類社會中有時候,甚至比強大的軍事力量還要可怕。
哪怕是針對皇帝。
霍閒風作為同盟者,最多在對方需要戰力支援的時候幫一下,但是蟲族敏感的身份,怕是這幫一下也很可能出問題。
「所以這件事情,只能裴長雲自己處理。」
話雖如此,霍閒風還是忍不住皺眉,
「霍朝那傢伙,還真是給裴長雲留下了個爛攤子。」
江瓷其實不明白:「為什麼霍朝元帥不留一段視頻呢,明明他可以跟所有人解釋蟲族不是敵人,而長雲叔叔也沒有竊取他的權利,踩著他上位。」
明明裴長雲同樣是為了人類的未來和延續,幾乎奉獻了一切。
「——因為霍朝死了。」
霍閒風神色很冷,
「因為所有人都看見霍朝跟蟲族同歸於盡了,蟲族作為侵略者這個身份抹不掉。」
更何況,當時霍閒風的確是真的想要對人類進行屠殺和滅族的,所以解不解釋的,他不在意。
「而如果,霍朝指定裴長雲作為他的繼任者的話,那麼裴長雲這個皇帝,就永遠會被霍朝的光芒遮掩,他獲得的一切成就都會被說成是霍朝給的。」
但如果什麼都不留的話,或許在極少數人眼中裴長雲踩著霍朝上位,但在當時絕大部分絕望的人類看來,霍朝身死之後,是裴長雲力挽狂瀾,扶大廈之將傾。
江瓷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甚至想到了更深的層次,
「有沒有可能,還因為霍朝元帥死了,可幻神教還在,他出身幻神教,且受控於教會。如果霍朝指定裴長雲是接班人,那麼幻神教就可以利用霍朝繼任者這個點,去控制後者。」
只有霍朝和裴長雲表面上完全沒有任何關係,教會才會沒有任何把柄去掌控裴長雲了。因為至始至終,除了霍朝之外,裴長雲都跟教會沒有半點交集。
至於元帥大人和執政官,那只是軍職而已,曙光軍團都不在了,聯盟都不在了,就相當於沒有關係了,最多,只有幾分友情。
但友情不會成為把柄。
霍閒風沉思片刻,點頭。
「不排除這個可能。而且在裴長雲迅速開始收攏所有勢力之時,幻神教就算曝光霍朝的神子身份,也沒有辦法獲得太多利益,反而會把霍朝拉下神壇。」
他冷笑一聲,
「因為在最危難的時候,幻神教可是只顧著自己跑了。」
「……」
今晚的話題很沉重,也就到此為止了。
房間裡的燈暗下了不少,江瓷開著檯燈還在工作。
他還年輕,理論部分趕不上那些老院士,所以只被分配了部分簡單的工作,但是既便如此,江瓷還是想去試試攻克最難的部分。
現在帝教雙方,軍事實力差距已經稱不上天塹了,但空間穿梭裝置依舊是對方的殺手鑭。
所以,所有人都在為這個東西努力。
霍閒風躺在床上,閉上眼,但沒有睡著,他算了算時間,再等半個多月,幼蟲就度過蛻變期,他就準備開始整軍了。屆時,不論幻神教在謀劃什麼,他都不認為對方可以在戰力上壓制自己的可能。
接著,王連入了蟲族的精神網絡,看著猶如銀河般漫天亮起的光點,忽然感到了無比的安心。
——直到他看見一顆熟悉的光點。
本應該在三百年前就湮滅於黑暗的,那一顆星星,忽然發出了極為暗淡的光。
是屬於霍朝的。
當初因為霍朝被注入了王蟲的神經液,才會以人類的身份,被單向連入了蟲族的精神網絡。
怎麼……怎麼會……
怎麼可能?!!
震驚過後的下一秒,霍閒風就像三百年前一樣地,毫不猶豫,連接過去。
然後,他開始試圖呼喚本該死去的摯友——
[……霍朝?]
第114章 克隆體
恆雲星,皇家艦隊正快速穿梭著飛往首都皇宮。
醫療室內,裴長雲躺在病床上內,側臉和脖頸都出現了大片的紅點,他臉部帶著一個氧氣罩,左手的手背上插著輸液管。不過既便如此,他的神色倒是還算平靜,甚至還在認真地看周九鴉發過來的報告。
報告上匯報了一下明城現如今的大致情況:中央神殿的主腦已經修復,於是他們也因此可以屏蔽教會的衛星探查,聖跡白塔的定位也已經反向追蹤到了,只是那層防禦結界還沒辦法處理,然後目前院士們的重點正在解密教會空間穿梭裝置的內部機制……
裴長雲揉了揉眉心。
——這些情報不夠。
遠遠不夠。
他不相信幻神教留了賽特林,就只是為了短暫地牽制他一段時間,如果換作裴長雲,他一定要在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不僅僅就是用性別侮辱他,或者煽動一些人簡單地遊行兩圈。而是真正地無限放大他與蟲族勾結的事情,甚至是殺死霍朝的罪名,總而言之,就是得將他釘死在千古罪人的十字架上。
這樣才是最有效的打擊。
裴長雲的指尖輕點著文件,沉思著。
嗒……
嗒……
應該還有什麼……還有什麼他沒有注意到……
嗒——
這時秘書長趙鶴端著藥走進來,神色憂慮,
「陛下,您的藥。」
「嗯。」
裴長雲從思緒中回神,他摘下呼吸罩,接過來一口吞掉。趙鶴看著他把藥吃下去之後總算是鬆了口氣,這才繼續道,
「陛下,網絡上的那些言論已經肅清了,江瓷少將那邊還給了新的安全防禦牆補丁,只是帝國官方的星網之外效果可能不太好。」
裴長雲眸色暗下,冷笑一聲,
「這可是那老傢伙為數不多能夠攻擊到我的東西,他可不得抓死了。所有人都覺得beta本該平庸,可我卻成為了皇帝,有些人心裡陰暗嫉妒也是避免不了的。」
「陛下,您怎麼會平庸?!您可是……」
秘書長語氣激動,皇帝陛下大手一抬,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裴長雲不太想聽那些誇讚,即便他知道對方是真心的,
「別放在心上,不過是一些上不得檯面的陰私手段。按照帝國律法處理就好,該抓的抓,該判的判,實在不行,多殺幾個儆儆猴也可以……民眾的疏散和安撫工作做好了嗎?」
「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正在進行中,保證不會出任何紕漏。」
但秘書長站著還沒走,默了片刻後,他還是開口,
「陛下,首都那邊剛傳來消息,說今天已經是第三次遊行了,還是不管嗎?」
「嗯,不管。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而已,聯盟都已經沒了,他翻不出什麼水花。」
皇帝陛下語氣淡淡。他同時翻看著報告,確認一些細節。
輿論的確對他不利,不過現在已經摸清了幾個跟賽特林勾結的高官,正在順籐摸瓜,也不準備現在就打起來,所以任由事態發展。再加上第一軍團還困在明城,現在不是個好時機。
熟悉的過敏反應讓裴長雲呼吸稍稍有些困難,於是他又拿著氧氣罩吸了一口。秘書長趙鶴看著他,定定站了十幾秒,忽然單膝跪下請罪,
砰——!
膝蓋骨在地面撞得很響。
「陛下,今天是我的失誤,我沒想到有人會直接……」直接帶一捧花來當場對裴長雲熱烈求愛。
「沒事,人不是都沒靠近麼。」
皇帝陛下揉了揉眉心,其實被人拿beta身份做文章這件事,在他隱瞞性別的時候就預料到了。只是沒有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出現。
「不是你的問題。」
其實那個狂熱的alpha在幾十米開外出現的時候就被護衛隊攔住了,是風吹來了一些花粉。護衛隊可以攔住人,卻攔不住被風帶過來的細小顆粒,這是誰也不能預料的事情。
趙鶴咬牙:「是我的失誤!下次絕不會再出現這種事情!」
「嗯。」
裴長雲掃了一眼剩下的輸液袋,語氣輕描淡寫,
「要想推翻一個強盛帝國的開國皇帝,僅憑這點手段可不行。」
秘書長似乎被他這副完全不把敵人放在眼裡的模樣鼓舞到了,頓時神色振奮,
「是!」
他起身,下意識敬了個軍禮,然後才出去。
等到對方離開,皇帝陛下的眉宇間才終於露出三分疲色,他一隻手輕點著文件,另一隻手則是還在插著輸液針打點滴。
其實這點過敏反應比起以前,並不是很嚴重。裴長雲這輩子因為花粉觸碰到死亡的時刻,就兩次。
一次是霍朝不知道他對花粉過敏,直接把一大捧花懟到了他的臉上。第二次是霍朝騙他,說芷玫花可以吸引蟲族,是很重要的戰略物資,讓裴長雲找人給他送。
裴長雲隱隱察覺到不對,於是決定自己去送。他做好了防禦措施,但核爆的餘威震碎了機甲外殼,破碎的殘骸劃破了他的防禦衣。
不過,以後不會有第三次了。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的瞬間,強烈的窒息感頓時蔓延了五臟六腑。裴長雲不得不顫抖著手去找到氧氣罩戴上。
他躺在病床上,閉眼,努力讓自己不要去想那個人。好在輸液的點滴裡面有安定的成分,這讓裴長雲很快感覺到了一些睏意。
——只是夢境中還是沒能逃過。
裴長雲又夢見,那個美麗的朝陽下,他偷偷親吻了喜歡的少年。
[霍朝……?]
他試圖輕聲叫醒對方,但是沒有得到回應。
但裴長雲知道,霍朝在裝睡。所以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答案。
——是拒絕。
也對,像霍朝這種S級的alpha,又是幻神教地位極高的神子殿下。以後自然是要匹配一個美麗又高等級的omega的。而他只是一個B級的beta。
他們無論怎麼看,都不匹配。
裴長雲望向天邊,夢境中的畫面似乎比真實的回憶還要誇張,好像他的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那團血紅的朝日。
那樣龐大壯闊,浩瀚美麗,彷彿伸手就可以觸碰。
但那不是他可以擁有的東西,所以裴長雲只能跪在草地上,安靜地仰望著那輪朝日一點一點升高,直至遙遠而不可觸碰的天際。
霍朝裝不知道,裴長雲也把那當做一場夢,雙方都有意識地,保持著一個屬於朋友的,小心翼翼的距離。霍朝在軍隊中步步高陞,裴長雲就一直做他的執政官,兢兢業業處理好那個人需求的一切。
夢境的畫面,就像是飛速旋轉的走馬燈。
那個人的喜怒哀樂,他們一起並肩走過的十年歲月,都在裴長雲的眼前一一閃過。
逐漸地,眼前的畫面逐漸變得灰暗。
蟲族出現在銀河系,人類初戰失利,全軍潰敗,死傷無數。
因為這件事,霍朝時隔多年終於主動回了幻神教,走之前他對裴長雲說,
[長雲,我想再努力爭取一下。]
爭取什麼,他沒有說。
夢境裡,裴長雲只記得那個人像是要哭泣的笑容,他第一次逾矩地伸出手,摸了摸男人的臉,對他說——
[好,我等你回來。]
夜幕。
裴長雲等到了霍朝回來,他用自己的指紋打開了元帥住處的門,照例抱著一堆厚厚的文件走進去。
啪——
堆疊的文件落在了地上。
因為空氣中滿是濃郁的,omega發情的信息素,幾乎濃郁得要滴出水來。於那其中糾纏著的,甚至更為濃郁的,還有他熟悉的信息素。
霍朝……
下一秒,裴長雲聽見了慘叫。
[啊——!]
是一道陌生的女聲,夜色中就像是可怕的女鬼。
裴長雲看見霍朝像一頭野獸一樣地衝出來。
他渾身汗濕,雙目發紅,凌亂襯衫下的肌肉鼓起,很明顯在omega的信息素影響下,霍朝作為一個alpha,也開始發情了。
裴長雲第一反應是找藥,找軍醫溫敘白過來。
直到下一秒——
他被霍朝按在牆上用力親吻。
那個吻區別於十年前裴長雲的小心翼翼,而是熱烈,瘋狂,以及疼痛。
[長雲……長雲……]
那個人不斷喊著他的名字,語氣口吻非常地痛苦,羞慚,自責。
但是他的動作卻又非常非常暴力,凶殘,強制,是完完全全,屬於那種alpha本能的想要實施佔有的行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霍朝在哭。
很難過地大哭。
因為他知道……自己正在用最糟糕,最可怕的方式,對待最喜歡的,最想要珍惜和保護的人。
可那一刻,元帥大人已經被本能折磨到瀕臨崩潰,他無法停下來。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alpha的眼裡落下,砸在裴長雲身上……然後浸透了被他撕碎的軍裝制服。
[對不起……對不起長雲……我控制不住……]
裴長雲聽見那個人一遍一遍地在他耳邊哭著道歉。
就像當初,霍朝發現自己差點用一捧花殺死他那樣自責而痛苦。
[快逃……快逃吧……]
禁淵從指環變成了枷鎖,鎖住了霍朝的手腕,然後類似於止11咬11器般橫過他的齒牙,接著又鎖住關節踝骨,重重將發情而瘋狂的alpha死死拷住。
最後霍朝不得不跪在地上,呈現出一種捆綁野獸般的屈辱姿勢,
霍朝說不出話了,但充血的雙眼依舊悲傷,在努力地告訴他——
逃離我!
快逃離我!
以及,不要看……不要看我這樣狼狽又可怕的樣子。
[別哭了,霍朝。]
裴長雲同樣跪在地上,去擁抱他。
擁抱他被本能控制的身體,也擁抱他痛苦而顫抖的靈魂。
[麻煩……開一下駕駛艙吧,禁淵。]
這大概算是最緊急的情況了。
禁淵沒有異議。
巨大的身形在刺目的光團中轟然膨脹,直接轟塌了半個元帥別墅。
它拔地而起,化作了一架戰機,直衝雲霄,然後飛速地穿梭於地球深深的夜幕中。
那天晚上,繁星漫天,非常美麗,比起當年絢麗的朝日也不逞多讓。
那天,霍朝用禁淵接住了墜落的裴長雲。
這次,換他來接住那個人了。
[沒關係的,霍朝。]
那天晚上,二十七歲的裴長雲終於說出了十七歲那年,他沒能開口說出的告白。
[我喜歡你。]
從十七歲,到二十七歲,十年。
甚至還有很漫長很漫長的未來,裴長雲都喜歡霍朝。
所以並不覺得被侮辱,也並不覺得難過。
甚至相反,裴長雲覺得慶幸。
——還好他來了。
可霍朝不覺得,他感到……非常非常痛苦,憤怒,羞慚,悲哀。
好像心臟被一隻手攥著,不斷用力,用力,最後被擰成一灘猙獰的,血淋淋的碎肉。
所以最後,裴長雲還是沒有得到那個人的回應。
霍朝能給的,只有道歉。
beta不會被標記,所以做了也就做了。他們不會產生AO結合的那種必須綁定的基因羈絆。所以只要消除掉身體裡的信息素,清理掉一切痕跡,就不會被人發現。
裴長雲總是幫著霍朝做善後的事情,只是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其中之一。
但是他們都沒有時間再去處理私人關係,就好像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十年前,那一次朝日下的偷吻,是夢。
十年後,滿天星空下的被迫結合,也是夢。
那個時候瘋狂的蟲族已經逼近地球了,裴長雲忙著跟一群聯盟高官扯皮,為了即將到來的大戰爭取軍費,物資和支援,而霍朝則是一心撲在查那個omega的來源上。
那個omega懷孕了,是幻神教的手筆。
霍朝親手殺了她和孩子,並滿眼憎惡,發誓直言自己絕不會留下任何後代。裴長雲在現場,他聽見了,想說什麼,最後又嚥了下去。
當晚,霍朝就直接孤身打上了幻神教。
第二天,元帥大人滿身鮮血地回來,沒有和任何人商量。當即向整個聯盟宣佈,聯盟第七集 團軍改為元帥直屬軍隊,並更名為曙光軍團。
他向全聯盟告知了蟲族即將入侵的消息,並立刻帶著整個曙光軍團遷移恆雲星。
這相當於直接背棄聯盟,自立山頭,導致聯盟整個高層震怒,也使得裴長雲原本做好的一切政治基礎全部毀於一旦。
這時幻神教出面,說神會保護世人,並開始建設天網。
他們把曙光軍團推出去阻擊蟲族,說讓他們為天網的建立爭取時間。
裴長雲直覺這可能是陰謀,但霍朝和江燼生都說,天網的防禦值的確可以抵擋。但兩周後,曙光軍團阻擊蟲族慘敗,幻神教利用空間穿梭裝置趁機偷襲了他們,軍團損傷慘重,葉疏也因此失去了一隻手臂。
一個月後,蟲族正式入侵地球的前三天,裴長雲收到了霍朝讓他駐守恆雲星的命令。
[天網來不及竣工了,所以萬一抵擋不住,蟲族入侵地球,我們就只能實行最後的計劃。]
[江燼生準備了足夠的救生方舟,已經開始轉移民眾了,周九鴉會跟他一起。]
[地球上埋著數百萬顆核彈,等到大部分人類轉移,我會留到最後引爆核彈之後再回來。]
裴長雲有不好的預感,但是投影中,霍朝語氣卻很穩,很堅定,彷彿胸有成竹。
[放心,我有最好的計劃,蟲族會被芷玫花吸引,我在恆雲星秘密繁育了很多,這兩天應該就開花了,長雲你盯著一點,讓人及時給我送來。我會用那些花引開它們,就能成功脫身。]
頓了頓,他又強調了一遍,
[我和他們都在地球,恆雲星只有你,你要負責恆雲星的安全,秩序,還有倖存者的轉移。所以長雲你不能離開,而且你對花粉過敏,讓別人來送就好了。]
當時的情況,執政官的確不能離開恆雲星,而且霍朝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也不會騙他。
所以裴長雲認真點頭。
[好,我會安排人盡快送到。]
一切的事情交代完了,這時候本該掛掉投影通訊的,但是這種緊急時刻,霍朝沒有像以前那樣迅速掛掉去做正事,而是就站在原地,看著他。
[……霍朝?]
裴長雲感到疑惑。
[沒什麼,只是看你太緊張了。]
投影中的男人笑著搖頭,然後溫柔地注視著他,
[沒事的長雲,現在所有的艱難困境都會過去的。地球沒了,還可以在恆雲星上建立新的家園,未來一切都會好的。]
他的音量很輕,卻又堅定地像是發誓。
[——我們的夢想一定會實現。]
這話聽起來也就一般般,並不算是什麼極具煽動性的鼓舞台詞。
但裴長雲還是放鬆了許多,他點點頭,認真應下。
[好。]
默了幾秒,裴長雲攥了攥指骨,有些緊張和遲疑地開口,
[霍朝,還有件事情……]
但那時候霍朝好像突然有什麼急事,他扭頭跟誰說了什麼,在轉回來看向裴長雲時只能匆匆回復,
[抱歉,我得掛了,有什麼緊要的事情嗎?]
[……也不是特別緊要。]
裴長雲搖搖頭,
[你去吧,我等你回來。]
通訊掛斷。
後來,執政官努力守著恆雲星,也努力做好了一切的工作。
他找了最好的運載艦機手,將所有的芷玫花裝載,準備給霍朝送往地球。
[——我們的夢想都會實現的。]
但最後一秒,不知道為什麼,裴長雲的腦海裡浮現了霍朝的最後一句話。
那個人的夢想是什麼呢?
他的夢想和裴長雲不一樣,不是建立一個美好的國家。
——他想變成風。
掙脫所有的枷鎖和桎梏,變成自由的風。
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了裴長雲的心頭。於是,他臨時改變了計劃,跟隨一起運輸。
後來運輸艦因為體型太大被蟲族發現,瘋狂報復的怪物們立刻開始攻擊,護送的隊伍引開了蟲族,送出了裴長雲。
所以,最後裴長雲只能一個人用機甲去給霍朝運芷玫花。
幾個小時後,核爆的餘威撞擊了機甲,他直接被砸進無數盛開的芷玫花簇中,
然後,裴長雲親眼目睹了霍朝的死亡。
[霍朝……]
[霍朝——!!!]
•
[……霍朝?]
同一時刻,霍閒風也在呼喚這個名字,只是區別於裴長雲的夢境,他是通過蟲族的神經網絡去呼喚本該死去的摯友。
但沒有回應。
那個光點非常非常暗淡,幾乎被掩埋於周圍燦爛的繁星中,但的的確確是有光的。
有光,就代表有生命,代表活著。
王可以連接任意一個蟲族,給它們下達命令。但是霍閒風跟霍朝的聯繫是類似於蟲族,但又區別於蟲族的。
因為霍朝是人類,他之所以能夠跟霍閒風聯繫,是因為他是唯一一個能夠承受王蟲神經液的人類。
所以,霍閒風連接上的,實際上不是霍朝,是被注入到霍朝體內並與之融合的,屬於他自己的神經液。
因此他可以單向地,像使用自己的身體一樣地,去操控霍朝的身體。
[霍朝……霍朝?]
依舊沒有回應。
接著,霍閒風接管了那具熟悉又陌生的身體。幾分鐘後,他再次於憎惡的囚籠中內睜開眼。
黏稠的藍色營養液,冰冷雪白的實驗室,還有來回穿梭著的,穿著實驗服的人類,以及那個帶著面具,身形佝僂的老頭。
伯納德。
霍閒風記得這個名字。
因為每次,不論是他抽取神經液的時候,還是霍朝被注入神經液的時候,這個人都在場。
就在霍閒風接管這具身體的剎那,整個實驗室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警告!警告!檢測到克隆體精神閾值異常飆升!」
「警告!警告!檢測到克隆體精神閾值異常飆升!」
「警告!警告!檢測到克隆體精神閾值異常飆升!」
克隆體……?
不是霍朝,是霍朝的克隆體。
霍閒風愣住,他低頭看向這具身體。
這是霍朝的身體,準確地說,這是霍朝年少時期的身體。
身上插著密密麻麻的管子,胸口處,是暗紅色的聖痕。和以前霍朝身上黑金色的聖痕不一樣,這個東西似乎長在他的胸口上,鼓出來,就像一團被捏爛的心臟,又像是一團被踩爛的花團。
疼……
好疼……
霍閒風猛地撐住面前的玻璃,難以克制地顫抖。
為什麼會這麼疼?
不僅僅是大腦,而是這具身體。
這具身體的每一個地方都在劇烈地疼痛。是那種,被迫使著拚命拚命生長,每一個細胞都在被強迫著瘋狂分裂的疼痛。
「怎麼回事?!實驗體怎麼醒了?」
「檢查一下神經液和生長素配比,找一下是哪裡出了問題?」
「伯納德先生,他的精神力閾值在飆升,已經突破我們能夠檢測的極限了!」
「這不可能,就算是霍朝本體也沒有達到過這個數值,簡直……簡直就像是當年那個……」
「……」
霍閒風聽見急促凌亂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靠近,也聽見他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這場面很熟悉,他簡直……太熟悉不過了。
霍閒風緩緩攥緊指骨。
這是霍朝的克隆體,因為注入了王蟲的神經液所以才可以被他連接。
但這不是霍朝,霍朝死了,他們還要做一個贗品出來……
這是侮辱。
極致的侮辱。
霍閒風感到憤怒,被壓制的仇恨在這一刻重新填滿了他的胸腔,就像洶湧的岩漿。
他攥緊了指骨,然後下一秒——
砰!!!
培養艙猛地震了一下,巨大的砰響甚至越過了刺耳的警報。
所有人被這一聲猛地驚住,他們呆滯原地,看見那實驗體不僅睜眼了,竟然還一拳打在玻璃面上。
卡!
拳頭接觸的玻璃面出現了一絲裂紋。
少年冷冷抬眸,陰暗的黑瞳裡面是毫不掩飾的殺意。
伯納德頓時往後退了一步,蒼老的嗓音驟然凝重,
「立刻!立刻注入安定劑,開啟封鎖牆,然後通知警備隊……」
轟——!
與此同時,天花板頓時開啟,從上面落下了一道巨大的特質防禦牆,將雙方分割開來。有兩個研究員距離培養艙太近,沒有來得及逃到另一邊,於是就跟他分割在了同一區域。
「等!等等!!!」
他們驚慌失措,拚命捶打著牆壁,
「我們,我們還沒有出去!!!」
但這時候沒有人在意他們,伯納德已經在無數人的簇擁下,走入安全通道迅速離開。
砰!
砰砰砰!!!
霍閒風忍耐著劇烈的疼痛,瘋狂地擊打著那處有裂紋的地方,這不是他自己的身體,力量不夠。幾秒後,他閉上眼,血色的聖痕以心臟為原點迅速朝四周蔓延,遍佈側臉,猶如生長的血色荊棘。
霍朝會用聖痕,霍閒風曾經為了瞭解這個東西,自然也會用。
陌生又熟悉的力量從那裡湧出來,霍閒風抬眸,眼神森冷,
下一秒——
轟!!!
巨大碎響直接壓過了一切聲音,大量的營養液猶如洪水,夾雜著大量的特質玻璃碎片噴湧而出。
緊接著,破碎的培養艙中,赤裸的少年從裡面大步跨了出來。
第115章 霍閒風打網游
與此同時,明城,軍艦休息室。
江瓷並不知道霍閒風已經「打網游」去了,他還坐在工作台前,正在做利用禁淵的主腦做時空穿梭裝置的虛擬模型。
他們在明城損毀的地下軍火庫找到了一台破損的空間穿梭裝置,目前只破解了外部結構機制,只是核心部分無法修復,只能自行破解。
白澤的運算速度不夠,而且,幻神教出廠的裝置,自然是只有禁淵的系統才能做到最精準的連接和模擬。
「模擬進行中——」
「正在建立虛擬通道……」
等待的過程中,江瓷回頭看了霍閒風一眼,發現對方已經抱著尾巴睡著了。自從霍閒風有了尾巴之後,他的睡姿就是抱著尾巴蜷成團睡。
其實還有點可愛。
只是對方這麼早睡倒是少見。
蟲族似乎對睡眠的要求不多,霍閒風每天只需要三四個小時的睡眠就可以精力滿滿,當初他們在逃亡路上,對方甚至可以兩三天都不睡覺。
或許是累了?
江瓷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他起身想要去查看。但是下一秒,無數個紅色彈窗被接連投影出來。
「模擬失敗!」
「模擬失敗!」
「模擬失敗!」
接連紅色投影彈窗讓江瓷摀住了額頭。
——好難。
他趴在了桌面上。
禁淵小聲提醒道:「江瓷,沒關係,這是連你父親都沒破譯的東西,而且科學院那麼多院士不是也沒有任何頭緒?」
「……嗯。」
江瓷知道對方說得有道理,其實他也沒有那麼自視甚高,只是心裡著急。
——著急做些什麼。
江瓷深吸一口氣。
要想研發一套新的理論很難,但是有了實物之後去模擬倒推,其實就已經是捷徑。
他太著急了。
「……算了,明天再弄吧。」
只是從椅子上起身的剎那,江瓷突然感到一陣眩暈,他條件反射撐住桌面,一瞬間又回復了正常。
「阿瓷?」
白澤的聲音很緊張,它立刻掃瞄了一下江瓷的身體數據,發現並沒有什麼異常,而且非常健康,甚至作為一個omega而言,有點過分強壯了。
「沒事。」
那只是一瞬間,江瓷緩慢眨了一下眼,並沒有感到別的不適。
「應該是熬夜太累了。」
但就在這時,禁淵忽然開口,
「江瓷,你的精神力閾值是不是增高了?」
江瓷愣了一下,遲疑道,
「……好像是?」
溫醫生之前檢測過,是漲了不少,不過沒有發現什麼反常。就好像有的人成年之後會突然長高一樣,雖然極少見,但也不是不存在。
「是增高了一點。」
禁淵沉吟片刻,
「也許,不僅僅是一點。」
它在剛才那一剎那,竟然察覺到了江瓷的精神力好像外放了。
目前為止,那是只有霍朝和霍閒風才能做到的事情。人類的精神力是不能外放的,他們只能通過機甲內部的神經鏈進行物理連接。
禁淵搜索了一下曾經的數據記錄,開口道,
「一般優秀的機甲駕駛員的精神力閾值在三百到四百之間,能夠操控A級機甲。S級機甲的要求是六百到七百之間。你小叔叔周九鴉之前在軍隊的數據是八百左右,霍朝是目前為止人類的最高紀錄,他達到了一千八。」
而裴長雲只有兩百多,所以只能操控B級的手動機甲。
一千八?!!
江瓷被這個數據震到了,他下意識問,
「那霍閒風呢?」
禁淵難得沉默了一下,然後回答,
「……不知道,他超出了我能檢測的範圍。」
江瓷:「……」
果然非人類就是非人類。
江瓷回憶了一下,開口道:「我之前的數據好像是704,後來漲了一些,溫醫生一個月前給測的是893。」
——竟然已經超過周九鴉了。
禁淵覺得這應該不是什麼巧合。
它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霍閒風,發現對方竟然沒有任何反應,好像睡得很沉。但禁淵很怵霍閒風,並不敢打擾對方睡覺,它甚至放緩了聲音問江瓷,
「我能測一下你現在的精神力閾值具體數據嗎?」
精神力閾值的檢測需要進行神經鏈物理連接,連接的位置一般是後頸,對alpha來說沒什麼,但是由於非常靠近腺體的位置,所以omega可能會介意。
但江瓷覺得這沒什麼,他點點頭,
「好,可以。」
他隨手撩開頭髮,露出後頸,這時候,那塊白皙的皮膚留著很明顯的齒印。
接著禁淵伸出了自己的神經鏈,準備進行連接。
霍閒風操控機甲是不需要用什麼神經鏈的,所以自從禁淵重啟之後,它還是第一次伸出自己的神經鏈。
但就在禁淵的神經鏈即將接近江瓷的時候,忽然被後者抓住。
「等等,」
江瓷捏著禁淵的神經鏈,拉過來仔細看了看,忽然問,
「禁淵,你的神經鏈,是不是被改制過?」
「?」
禁淵愣了一下,搜索了一圈記憶程序,
「我的程序裡沒有相關記錄。」
但它覺得這也不是不能解釋,
「有什麼問題嗎?我的駕駛艙是被父親重新修復過的,可能改進了一些地方?」
聖者是禁淵的製造者,因此禁淵尊稱其為父親。只是它的程序設定裡,唯一需要服從命令的人,只會是主人。
江瓷忽然從工作台的櫃子裡找出了一堆專門的工具,語氣凝重,但雙眼放光,
「禁淵,我可能要拆開看一下。」
「……」
某一瞬間,禁淵好像看見了江燼生。那傢伙第一次見到它這台威風凜凜的SSS級機甲的時候,當時也是像江瓷這樣,拿著一堆工具,望著他雙眼放光。
[禁淵,我能把你的核心拆開看一下嗎?!!!]
[不行!!!]
當時禁淵無情地拒絕了對方,但是這時候,它看了一眼床上抱著尾巴沉睡的大魔王,沉默了一下,然後問,
「……拆完之後能裝回去嗎?」
江瓷舉起手發誓:「保證復原如初!」
禁淵又看了霍閒風一眼,語氣沉痛,自暴自棄地把自己的神經鏈放到江瓷手裡。
「……那你拆吧。」
「好!」
江瓷動作迅速,拆開了。
「這個神經鏈的設計好奇怪。」
禁淵不理解,它湊過去問,
「怎麼了?」
「普通神經鏈不會刺破皮膚,它的工作原理是通過特殊頻率的電流跟人體神經建立聯繫,但是你的神經鏈尖端不一樣,有個很小很小的針狀體,而且表面分佈著肉眼難以發現的倒刺,內部還有個凹槽。」
江瓷把尖端拿給禁淵看,
「這就意味著,駕駛員每次連接都會感受到細微的刺痛,只不過這種細微的疼痛對於alpha來說很小很小,幾乎可以忽略。而抽離的時候,這些倒刺就會刮掉一些很少很少的血液和組織細胞下來,從構造看,被刮下來的血液和組織細胞會儲存到這個凹槽裡……」
說著說著,江瓷忽然頓住,然後猛地抬頭看向禁淵。
這條神經鏈使用的人只會是霍朝,也就是說——
霍朝每次連接禁淵,他的血液和組織細胞就都會被秘密儲存在禁淵的神經鏈裡面。
「他們拿到了……」
禁淵陡然僵住,整個程序甚至產生了一瞬的卡頓,素來沉穩威嚴的機械音在這一瞬間竟是有些顫抖。
「他們拿到了霍朝的基因。」
禁淵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它見證了霍朝千辛萬苦,用盡一切努力斷絕了教會拿到自己基因的一切途徑。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唯一漏掉的地方,竟然是禁淵的神經鏈。
「教會要霍朝的基因?」
江瓷立刻反應過來禁淵口中的「他們」指代。
「他們要霍朝元帥的基因做什麼?」
「不知道。」
禁淵搖搖頭,
「霍朝沒有告訴我,他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但卻並不是個對機甲推心置腹的人。我只知道,霍朝生前,毀掉了他自己所有的基因樣本。」
「……」
也就是說,霍朝元帥料到了自己的基因會被用於不好的用處。
江瓷愣住,腦海中忽然一切都亮起來。
——這就對了。
「這就能夠解釋了!」
「為什麼幻神教付出那麼多代價,不惜一切也要拿回禁淵,十三年前那場綁架案,幾個月前的天冬星之戰,他們都是為了禁淵,可是在當明城淪陷,禁淵落入霍閒風之手之後,他們卻再沒了動作。」
彷彿禁淵丟了也就丟了,教會忽然就變得不在意。
但現在,江瓷得到了答案。
因為那些人已經拿到了最想要的東西。
——霍朝的基因。
江瓷猛地起身,朝床上的少年跑去,
「霍閒風!」
「霍閒風——!」
沒有回應。
江瓷愣了愣,伸手去摸他的臉。
「……霍閒風?」
•
與此同時,聖跡白塔上層的核心實驗室內。
赤裸的少年從培養艙內大步跨出。然後厭惡地拔掉了身上所有的插管,鮮紅的血從針孔中湧出,頓時流遍全身。
他抬頭看了眼角落的攝像頭,然後撿起一塊碎玻璃,隨手一擲立刻打碎。
「救命!救命!!!」
「我們,我們還沒出去!!!」
其中一個研究員還跪在地上拚命拍打著牆壁,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危險的靠近。
啪!
男人的後頸被捏住,那一股巨力讓他甚至聽見了骨頭被擠壓的聲音。霍閒風擰過他的臉,以一種居高臨下姿態地垂眸,黑瞳森冷,
「你們在用克隆體做什麼?」
他沒有說霍朝的克隆體,因為那樣會讓對方意識到他不是霍朝。霍閒風和霍朝的聯繫,是他們之間的秘密,誰也不曾說過。
「……你!」
研究員毛骨悚然,瞳孔放大,像是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你怎麼可能有意識?!不……不應該……」
霍閒風皺眉,瞬間抓住了對方無意間透露出的信息——
所以,他們要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霍朝。
少年還想問什麼。就在這時,研究員的餘光掃到了地面的玻璃碎片,突然抄起來朝少年的咽喉刺來。
啪——!
抓著玻璃碎片的手被驟然停在半空,霍閒風表情淡淡,瞥了一眼那碎片,然後攥住他的腕骨猛地扭曲到一個絕對不可能的角度。
「啊啊啊啊啊!!!」
男人的慘叫讓霍閒風皺起眉,他掃了一眼旁邊瑟縮在角落的另一個人,後者已經嚇傻了,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於是下一秒慘叫聲戛然而止。
卡——!
是喉管被捏碎的聲音。
「吵死了。」
霍閒風把人丟到一邊,厭惡地皺起眉,但想了想,還是扯下了對方身上的白大褂,然後匆匆套上蔽體。
雖然是克隆體,但好歹是霍朝的樣子,還是給笨蛋朋友遮一遮吧。穿衣服的時候他低頭無意看了眼。
嘖,真小。
這個身體看起來也不過十三四歲。
力氣也小,怪不得剛才砸半天砸不開。
霍閒風扭頭,看向旁邊那個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的研究員,然後轉身大步走過去,問他,
「想活嗎?」
男人顫抖著瘋狂點頭,顯然已經嚇破了膽子。他看著面前的實驗體,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擁有成熟的意識,甚至還有戰鬥技能。
這真的是霍朝嗎?
可是按照科學理論來講,應該只是一具沒有意識的同基因肉體才對。
明明對方還沒有成長成完全體,目前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年紀,但是剛才殺人的時候竟然……隨隨便便一隻手就把人的脊椎骨給捏斷了。
只是還沒容許他想太多,霍閒風單刀直入,問:
「你們做這個克隆體的目的是什麼?」
「不……不知道,我……我們只是服從命令。」
似乎怕霍閒風不信要殺他滅口,男人頓時急急解釋,
「真的!真的!我們……我們只負責用霍朝殿下您的基因做出新的克隆體,但是具體後續是什麼計劃,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霍閒風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直至確認對方沒有撒謊。畢竟這些人也只不過是製作工具的匠人,具體做出來的武器要怎麼用,應該是更高階層的機密了。
於是霍閒風拉開衣領,指著胸口的聖痕,問了第二個問題,
「這個聖痕,為什麼是紅色?」
他記得霍朝以前是黑金色的。
研究員支支吾吾的,似乎不太想回答。於是霍閒風伸手捏住他的咽喉,面無表情地收緊指骨,直至對方面色紫紅,在窒息中瘋狂掙扎才微微鬆開了一點,
死亡的威脅讓研究員立刻不再保守秘密,他臉色慘白,哆哆嗦嗦
「這個……這個是伯納德先生負責的……我們,我們只負責你……負責克隆體的生長進度。」
「生長進度?」
「就是,就是完全成熟,上面……上面命令說三個月左右,越快越好……」
就在這時,四面八方的氣孔忽然噴射出了大量白霧。
霍閒風眉頭一緊,當即屏住呼吸,但是很顯然,他面前這個弱雞研究員在恐懼的時候呼吸急促,瞬間就吸入了不少進去,沒過幾秒就當即昏死過去。
霍閒風眼神微沉。
看來這些白霧裡面有麻醉和安定的成分。
他沒想到竟然會以這種方式進入聖跡白塔,但是既然來了,總得找點什麼信息。比如對方要霍朝的克隆體打算做什麼,再或者,刺探一些情報也是好的。
少年抬頭掃了眼面前的防禦牆壁,很顯然憑借這具人類身體,打不破,雖然疊加聖痕的力量或許可以破開,但是伯納德已經跑遠了,再費力破開這堵牆,撞上的很可能是來抓捕的警備隊。
至於剛才那個培養艙,很明顯這裡的人都沒想到實驗體會提前醒來,所以防禦力並不怎麼大。培養艙用的材料和防禦力,跟當初關霍閒風的那個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甚至面前這個隔離的防禦牆,也只是實驗室的基礎防禦措施。
——這說明他們認為霍朝克隆體的威脅性並不是特別高。
至少能夠肯定的是,他們確認這個克隆體絕不會有個人意識。
少年瞇起眼。
也就是說,這個身體,就只是完完全全的傀儡和工具。
而且他們非常非常著急做出一個霍朝出來,所以這個身體在迅速地被迫成長。
可一個假的霍朝用來做什麼呢?
作為打擊裴長雲的政治工具?
那為什麼不在帝國成立之初就做出來,偏偏要等到現在?
無數個問題湧現在腦海裡,霍閒風還沒有想出個答案,就聽見了四面八方圍攏過來的腳步聲。
這時候,聖跡白塔上層整個實驗室區域全部到處都響起了刺耳的警報。
「警告!警告!檢測到有實驗體逃脫!請研究員們不要驚惶,相關部門正在實施抓捕行動。」
「警告!警告!檢測到有實驗體逃脫!請研究員們不要驚惶,相關部門正在實施抓捕行動。」
他皺起眉,捏了捏拳,突然進入一個弱小的身體讓霍閒風還不太適應。
克隆體還沒長好,哪怕有聖痕的加成,在幻神教的大本營,敵眾我寡的情況下,他也很快就會被抓回去。所以不能像之前用自己的身體那樣正面剛過去。
就在這時,霍閒風低頭,順著培養艙連接的導管望向角落處的地板,看來那些導管是從下面接上來的。也就是說那一塊區域比較薄弱。
少年定定看了幾秒,眉梢微挑。
突破點,找到了。
另一邊,所有的實驗室立刻被封鎖,所有研究員被勒令原地待命,必須呆在監控區不得擅離,大批全副武裝的教徒將整個實驗區包圍了起來,進行層層搜索。
賀准安靜站在自己的工位上,他戴著口罩,冷漠淡定的眼神讓他在一群或驚惶或煩躁的研究員中,顯得格格不入。
「聽說動靜好像是從那上面傳來的,不會是伯納德先生的核心實驗室吧?」
「怎麼可能,那可是核心實驗室。」
「到底是什麼實驗體脫逃能夠引起這麼大動靜?連塞西莉亞大人都連夜趕過來?」
「誰知道呢……」
「……」
賀准安靜地站在原地,默默將周圍人說的話收入耳中。他不留痕跡地聽外面那些急促的腳步聲,確認他們都是往上層去的沒錯。
而且,驚動了塞西莉亞。
那女人可是負責霍朝的基因,那麼逃脫的實驗體是什麼,賀准已經猜到了,正當他迅速思索著自己該在這次突發事件中撈點什麼的時候。
上方忽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巨響。
接著天花板轟然破了個大洞。一道紅白的身影伴隨著天花板殘骸「轟隆隆」地一路落下來,
砰——!
暴雨般的碎磚斷石中,霍閒風帥氣落地,他隨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抖了抖頭髮,然後一抬頭,就跟一群驚惶茫然的研究員對上了目光。
「……」
沉默。
整個實驗室一片死寂的沉默。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個滿身是血的稚氣少年,從破碎的天花板上直接砸了下來。他們呆呆地看著霍閒風,一時間都不知道做何反應。
但站在目光聚焦點的霍閒風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尷尬,唯一意外的是,他忽然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哪怕對方戴著口罩眼鏡,霍閒風也第一時間認出來了。
與此同時,賀准看見對方直直盯著自己,然後皺眉,毫不掩飾臉上的嫌棄,
「嘖——!」
賀准愣住:「……?」
怎麼了?
他有惹到過這傢伙嗎???
第116章 老子來殺人
因為這具克隆體還沒有成長完全,過分稚氣的面容,以及實驗的保密,沒幾個人第一眼認出來這是霍朝的克隆體。
但是有一個人認出來了。
賀准呆呆地看著那個站在操控台上的孩子,一眼就認出了對方跟霍朝的相似之處。前一秒,他其實還在想,要怎麼接近伯納德去調查聖痕的真相,以及刺探那個霍朝的克隆體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
結果,實驗體就以這樣的方式出現了。
只是……對方為什麼要用那樣的眼神看他???
賀准對他人的眼神和表情感知非常敏銳,他確認那個奇怪少年的的確確是在看自己。而且那個眼神很明顯是認識他,並表達了某種熟稔的嫌棄。
怎麼可能?
賀准在腦海裡掃了一圈,確認自己跟對方應該沒有過任何交集才對。正當他迅速尋找著這奇怪眼神的原因時。
霍閒風已經收回了視線,他照例把所有的監控都打掉。只是因為身高因素,身高只有一米六的少年不得不單手一撐,爬上工作台上站著,這樣就能夠俯視這群成年男人了。
「喂,有人知道帶面具的那個老頭……」
話還沒說完,所有人頓時回神。有的爭先恐後地往外衝,或許普通的教徒看到這一幕會上前去抓實驗體邀功,但是他們這一群天天接觸各種實驗體的研究員可太知道危險性了。
疑似從伯納德先生的實驗室內逃脫,還能夠讓大主教親自出動抓捕的實驗體,一定危險性極大,可不是他們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研究員能夠對付的。
霍閒風皺起眉,隨手抄起一支尖頭鑷子,眼神掃過一個奔向門口的人。
唰——!
鑷子像子彈一樣飛過去,瞬間貫穿那人企圖開門的手,然後釘死在牆上。
「啊啊啊啊——」
慘叫聲頓時讓所有人的步伐一頓,但是後面的人沒有停。直接踩過他打開門跑出去。並向外面正往上層奔去的教徒大喊,
「實驗體!!!」
「實驗體在這裡!!!」
外面正往上層奔跑的教徒齊齊一頓,立刻調轉頭朝這邊奔來。
聽見腳步聲的霍閒風頓時眉頭一緊,他跳下工作台,抓住幾個後面的人快速詢問幾句,然後擰斷脖子。
這樣可怕的畫面頓時讓所有研究員更慌了,他們大聲尖叫著四散奔逃,就像是被狼入侵的羔羊群。
賀準是第五個被對方單手捏著脖子摁在地上的人。他迅速地摸到了袖口處藏著的濃縮麻醉針,準備自救。
但下一秒卻忽然聽見對方開口,素未蒙面的實驗體竟然準確無誤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賀准,伯納德往哪跑了?」
「……」
被壓制在地上的賀准一愣,迅速察覺到對方語氣不僅很熟稔,而且動作雖然看似強制但並沒有要殺他的意思。
這個人是誰?
無數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飛速掠過,但現實僅僅只是遲疑了一秒,然後迅速小聲答道,
「出門左拐一百五十米,第二個分岔口右拐七十米,有一個秘密電梯往上四十二層可以直達伯納德的私人住處。他有一處單獨的個人實驗室,所以需要電梯去運輸實驗材料。」
霍閒風眉梢微挑,倒是沒想到賀准竟然給了這麼關鍵的信息,而且非常迅速且乾脆。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闖入了一群全副武裝的白袍教徒。
「找到了!他就在這裡!!!」
霍閒風抬頭掃了一眼,緊接著瞬間把賀准丟出去。下一秒,他本人也閃離了原地。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高濃度麻醉針就像是牛毛細雨一樣,瞬間把他們剛才站的那處地面紮成了篩子。
砰——!
青年砸在十幾米開外的牆上,巨大的撞擊瞬間讓他咳出一口血。但賀准除了無法克制的疼痛之外,第一反應是慶幸。
慶幸有這個傷。
不然如果實驗體殺了那麼多人,獨獨放過他,就會非常不合理。所以哪怕那個實驗體沒有傷害他,賀准也會自己製造出一些受傷的痕跡來。
青年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抬頭,看見那少年已經直接衝進了一群教徒中,後者就像一把可怕的鬼刀,生生在密集的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來。
好強……
賀准曾經見過第一軍團的日常格鬥訓練。alpha之間的搏鬥和廝殺,面目都極為猙獰且凶悍。但是眼前那個少年不一樣,表情冷漠森然卻不猙獰,稚氣的面容和身形,完全沒有影響他身上給人帶來的壓迫感。
這種感覺,讓賀准想到地球上少年時期的霍閒風。
自從發現霍閒風跟霍朝的相似之處之後,他有向萊茵斯特問過關於兩人的戰鬥風格差異。後者的回答是,技巧的確相似,相似到讓萊茵斯特曾經也誤以為霍閒風就是霍朝。
但後來他仔細研究過,霍朝更多的是搏鬥技,而霍閒風所有的招式全部都是殺人技。
就像現在,那個少年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一擊必殺,碾壓般的暴力美學。
可,為什麼用霍朝的基因做出來的克隆體會像霍閒風?
甚至,對方還認識他?
賀准想不通。
轟——!!!
就在這時霍閒風搶奪了低頻電磁炮,單肩扛起來,然後一炮轟出去。剎那間,地上頓時倒下了一片不斷痙攣的教徒。
這種低頻電磁炮殺傷力不大,主要是麻痺作用。
霍閒風微微喘了幾口氣,平復下內心暴起的憤怒和仇恨,迅速冷靜下來。他看了眼手臂上蜿蜒蠕動的血色聖痕,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厭惡的神情。不過現在,他也確認了這個克隆體對教會的重要性。
——甚至對方都捨不得用殺傷力稍微強一點的武器。
他用餘光不留痕跡地掃了一眼賀准,然後大步上前又抓了幾個驚慌失措的研究員,最後重點問了一個看起來有點地位的。
少年點點頭,煞有其事道,
「哦,往上四十二層,有電梯,謝了。」
什麼也沒說的研究員小領導:「……???」
圍觀全程的賀准:「……???」
賀准瞬間愣住,但下一秒他就很快反應過來,這個實驗體竟然是在給他打掩護?甚至還幫他找好了替罪羊?!
這可就不單單是有個人意識這麼簡單了。
霍閒風順手滅了口,然後按照在下一波包圍過來之前,立刻按照賀准的指引左拐去找電梯。
賀准怔然了幾秒,一把摘下礙事的眼鏡,然後猛地爬起來,跟著衝出去。
——機會來了!!!
這是賀准唯一能夠接觸實驗體的機會,也是唯一能夠進入伯納德視線的機會。
霍閒風用低頻電磁炮迅速開路,很快就找到了電梯。只不過,門口站著兩個熟悉的身影。
塞西莉亞,以及明城那個機械大塊頭。
那個機械傀儡武士似乎進行過簡化升級,比之前在明城見到的時候,稍微小塊了一些,但還是有兩米多高。
「啊呀,」
女人單手斜持著那把巨大的黑色長鐮,擋在電梯門口,歪頭露出一點可愛的笑,
「不愧是霍朝殿下的基因,就算還是個孩子,也好強呢~」
「……」
霍閒風冷冷地盯著她,塞西莉亞跟霍朝記憶裡的樣子變化太大了,讓他現在弄不清對方是敵是友,但是很明顯,即便這個女人明城給江瓷放過水,但也不代表現在不是敵人。
霍閒風丟掉了肩上能量耗盡的低頻電磁炮,摸出一把匕首。
就在這一瞬間,機械武士揮舞著巨斧當即逼近眼前。明明體型如此龐大,可速度卻一點都不慢。
霍閒風皺起眉,立刻壓身一低迅速躲過,他反手將匕首刺入對方的腕骨,但是裡面都是機械。
匕首卡住了,突破不了防禦。
下一秒,少年被一隻大手猛地抓住肩膀。可怕的巨力讓他的肩骨發出了令人牙酸的聲音。
砰——!!!
霍閒風被重重甩砸在牆壁上,後背平整的牆面轟然塌陷,密密麻麻的蛛網裂紋驟然延伸開去。少年本就被鮮血染紅的白大褂頓時又被浸透。掀起的碎渣呼啦啦地拍來,剮得外露的皮膚生疼。
他低低咳了兩聲,起身走出來,單手蹭掉唇角的血,赤色的聖痕瞬間蔓生在每一寸皮膚。霍閒風捏了捏左肩,能夠感受到裡面蠕動的聖痕正在修復他碎裂的骨頭。
不行。
這樣下去不行。
霍閒風看著朝自己走過來的機械武士,感到有些棘手,因為這具身體別說相比於他自己,就算是跟成年期的霍朝相比,都太弱了。
霍閒風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同時壓制對方兩個人,並且在後面源源不斷圍攏過來的教徒中脫身。
——得想其他辦法。
嗡!
巨斧當空劈下,極快的速度和可怕的力度發出了一聲銳響。
霍閒風沒有足夠的力量匹敵阻擋,於是迅速閃躲。重斧轟然一聲嵌入地面,而就在同一時刻,少年直接赤腳踩著長長的斧柄瞬間逼近。
機械武士立刻伸手來抓他,霍閒風掃了一眼,他剛才已經試過,匕首破不了對方這身金屬外殼防禦,於是凌空一個翻身躲過。
下一秒,森利的匕首瞄準了機械武士頭盔和脖頸連接處最脆弱的部分。血色的聖痕從少年的手臂上膨脹出來,讓他的肌肉瞬間膨脹到了極致,甚至撐破了袖子,看起來就像一個異形怪物般可怕。
這一刻,霍閒風甚至感覺右臂的力量被增幅了十倍。
撲哧——!
於是,這一次匕首順利刺進去,激濺一片血紅,接著,霍閒風接著空中翻身的慣性,將匕首橫向一拉,幾乎差點生生割斷男人半個脖子。
轟!
這時,機械武士猛地跪在地上,頭盔面具咕嚕嚕地滾下來。那人雙手死死摀住脖子,嘴裡發出「呵呵」的窒息聲。
少年急促喘息著在武士身後落地,他死死扼住手腕,雙目赤紅。過度使用聖痕對身體造成的負擔很大,霍閒風甚至都感覺頭在炸裂般的疼痛。
霍閒風回頭,看清了隱藏在頭盔面具之後的那張灰白,死氣沉沉,但此刻又分外猙獰的臉。
——克裡斯。
他認出來了,這是跟萊茵斯特同時期的大主教。
「啊,好可惜。」
塞西莉亞的聲音在身後傳來,她的嗓音依舊嬌媚好聽。
「庫魯昨天才剛剛修好,怎麼就又壞了。」
霍閒風回頭,神色冷然。他或許得重新評估塞西莉亞的危險性了。當初這個女人只是白憫身邊一個不起眼的使徒,可現在,竟然能將一個大主教做成機械傀儡。
同時,塞西莉亞自然也不如語氣裡聽著那般輕鬆,她當然知道克裡斯的實力,當初之所以能夠反殺對方,並將其製成機械傀儡,是因為趁著alpha發情,在對方最脆弱的時候出手。
可眼前這個只有十三四歲的霍朝克隆體,竟然輕輕鬆鬆就解決了。
這真的是克隆體嗎?
不是真的霍朝嗎?
塞西莉亞在身前橫起長鐮,眼底流露出幾分忌憚。
「不過,既便如此,也不能讓你繼續……」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少年迅速逼近過來。塞西莉亞迅速做出反應,迎戰應對。
但霍閒風的目的並不是攻擊她,而是別的東西。於是他一把抵住女人的長鐮,咧開唇,露出森然的笑,
「好久不見,竟然都已經敢跟我動手了麼,塞西莉亞?」
「……!!!」
女人動作一頓,瞳孔驟然放大,熟悉的驚懼瞬間爬滿她的脊背。
如果說天生愛笑又溫柔的霍朝,努力把霍閒風的冷酷拽哥的模樣學了六分,就讓整個幻神教的教徒對其敬畏甚至驚懼。
那麼此刻,本尊用這張臉的效果,那就是十分了。
「你……」
塞西莉亞這一刻,好像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冷漠威嚴而高高在上的神子殿下。
就在這一瞬間,霍閒風閃電般伸手,突刺過去,一把死死抓住了女人的耳扣。
剎那間,少年的低喝與女人的驚叫同時重疊在一起——
「澄月!!!」
「澄月!!!」
璀璨的雪光在霍閒風的掌心爆發!
塞西莉亞睜大雙眼,她作為二代主人,竟然直接被掠奪了操控權限,甚至被生生擊飛出去。
折疊的空間展開,銀色機甲變形組合,在狹窄的空間裡瞬間膨脹。轟隆隆撐破了十幾層樓,然後直接衝破外牆,迅速朝上層飛了過去。
「你是誰?為什麼可以直接掠奪我的操控權限?」
冷淡的機械女聲從駕駛艙裡面傳了出來。
霍閒風操控著機甲迅速突破攔截的機甲戰機,但語氣倒還算輕鬆,
「怎麼,不喊我霍朝嗎?」
澄月沉默了一下,然後開口道,
「哪怕是霍朝殿下,駕駛機甲的時候也是需要通過神經鏈連接的。」
可這時,澄月白色螢光的神經鏈漂浮在駕駛艙內,卻沒有像正常那樣連入駕駛員的後頸。
而且霍朝雖然可以做到操控他人的機甲,但那一般都是A級以下的才行。像澄月這種等級達到雙s的機甲,是不可能被主人以外的人操控的,更別提,都不用神經鏈連接。
但這個看起來傲慢冷酷的少年並沒有回答它的問題,而是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塞西莉亞想做什麼?」
霍閒風皺起眉,
「如果她殺了白憫,你應該不會承認她是二代主人。」
雙s級以上的機甲,其主腦AI幾乎已經是非常精細,主人權限只能由駕駛員本人轉移。如果強制佔取,必須得先銷毀原本的ai程序,重建新的才行。
但是澄月並沒有被格式化銷毀,這說明是白憫將自己的主人權限主動移交給了塞西莉亞。就像當初霍朝把禁淵留給霍閒風。
「抱歉,這涉及到我的隱私程序,無可奉告。」
頓了頓,澄月似乎檢測到了什麼,提醒道,
「但你逃不出這裡,曼德拉長老已經帶著人在攔截的路上了。」
「逃?」
霍閒風冷笑了一聲,
「老子專門來殺人的,逃什麼?」
澄月:「……」
確認了。
的確不是霍朝殿下。
憫憫口中那個陽光愛笑的霍朝哥哥,說不出「老子來殺人」這種話。
澄月不知道伯納德給這個克隆體注射了什麼奇奇怪怪的藥物,怎麼做出來是這種性格。但是它現在無法反抗,因為對方的精神力太強大了。
甚至超出了它的檢測範圍。
霍朝的克隆體精神力閾值超出霍朝本人?
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澄月無法理解。但現在除了執行這個克隆體少年的命令之外,它無法做到任何事情。
霍閒風隨口問:「能源還剩多少?」
澄月回答:「100%」
霍閒風:「!」
竟然是滿的?!這麼富裕?!!
要知道雙s機甲加滿一次能源可是很費錢的,而且不僅僅是用錢就能解決的事情,而且機甲的能源也分三六九等。好的能量反應堆造價不菲。
軍隊的機甲能源供應都是有數的,按照豫息軍銜,機甲等級,定量分配。江家雖然幾乎富可敵國,但是江瓷一直規避借助江家的勢力,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軍隊規定來。
於是白澤的能源就很少加滿過,一般都是百分之六十到七十。因為它還挑,專門只要最好的那種能源。
所以,聽說澄月竟然是滿的,霍閒風才會有些稍稍的驚訝。
「看來那女人對你不錯。」
豈止是不錯。塞西莉亞給澄月充能都是用最好的能源,時時刻刻都保證了澄月的能源是滿滿的。她一般戰鬥都只捨得用另一台機甲墨玉,也就是那把長鐮,是s級機甲。
霍閒風感歎了一句,下一秒就毫不猶豫直接把能量輸出閥拉到了最大。然後直接衝入了對面攔截的機甲艦隊。
轟——!!!
從廢墟裡爬出來的塞西莉亞聽見了巨大的爆炸,她猛地回頭,從旁邊破開的大洞朝外望去,只見那台熟悉的銀白色機甲直接跟一群圍追堵截的機甲部隊幹起架來了。
而且是那種,完全不在意機甲損傷,完完全全暴力猛揍,正面硬剛的風格。甚至對攻擊過來的炮火避也不避,連防禦罩都不開就直接用外機硬抗,然後暴揍回去。
一直以來塞西莉亞都非常愛護澄月,甚至超過了自己本身的機甲,每週一次認認真真做保養,雖然技術比江燼生差一點,但勝在溫柔。捨不得用它戰鬥,還要給加滿最好的能源。
澄月看起來就像剛出場那樣嶄新,每一寸金屬外殼珵光瓦亮,閃閃發光,在陽光下甚至都流光溢彩。
可現在外機表面被蹭掛破損不說,好幾個地方都被火炮燻黑了。
這簡直就好像是把精緻漂亮的小公主送去挖煤,還要跟偷煤的人幹架!!!
塞西莉亞呆呆圍觀了全程。
「澄月——!!!」
她跪在地上,喊得撕心裂肺,簡直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
塞西莉亞心愛的澄月被糟蹋了。
糟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別人:臥槽!雙S機甲!臥槽!!!3S機甲!!!!
霍•機甲終結者•閒風:噢,好用,還好吃。
第117章 這場血淋淋的復仇
塞西莉亞要氣死了,簡直氣到渾身發抖。
她沒有時間再去想為什麼一個克隆體能夠搶走澄月。這一刻她的憤怒和心疼,甚至都壓過了一直以來對霍朝的畏懼。
這時,黑色的長鐮化作指環手鏈,圈在她的手上。墨玉偏軟的女聲傳了出來,
「莉亞,曼德拉長老已經親自去攔截了,我們要一起麼?」
「——不。」
塞西莉亞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尖銳的指甲嵌入掌心,疼痛讓她勉強冷靜了下來。因為很明顯,她現在就算是同樣展開機甲墨玉上去也不能幹過雙s的澄月。
而且不論是澄月還是實驗體本身,她的目的都得是搶回來。
「塞西莉亞大人——!」
這時,埃斯帶著一群教徒飛快趕來。他過來的時候看見了不斷抽搐痙攣的機械武士,神色凝重焦灼,剛想說什麼就被塞西莉亞抬手止住,
「通知下去,立刻開啟聖跡白塔外層的防禦結界,絕不能讓他跑了。」
塞西莉亞瞇起眼,她剛才在監控裡看見了那個實驗體四處抓研究員詢問伯納德,也聽見了有人告訴了他電梯的事情。正因如此,塞西莉亞才能夠提前守株待兔。
「實驗體不出意外,曼德拉長老會接手抓捕任務,我們現在去守著伯納德先生。」
「是。」
冷艷的大主教猛地起身,踩著高跟鞋大步往外走去。埃斯立刻緊隨其後,迅速開口道:
「塞西莉亞大人,我立刻安排人對庫魯進行回收。」
「不必了。」
塞西莉亞路過地面痙攣的機械武士時,瞥了一眼那張猙獰而灰白的臉,眼底劃過一絲厭惡的神色。
「無用的垃圾,不需要了。」
埃斯微怔,露出幾分詫異的神色來。他下意識瞥了一眼地上的那個男人。
很少有人知道,克裡斯是有意識的。當初被改造的時候,除了頭和上半身以外,身體的其他部分都是機械,並被塞西莉亞特地要求保留了意識。
但是所以這麼多年,他一直是清醒的,甚至能夠感受到疼痛並意識到發生的一切事情,只是聲帶被摘除,所以不能說話,並且在脊柱神經植入了芯片,使得他不得不像是機械傀儡一樣聽從塞西莉亞的命令。
所以只有很少人知道,塞西莉亞改造克裡斯,主要目的並不是增強一份戰力,而是復仇和羞辱。
這個女人,手腕非常非常地狠辣。
不狠的人,在這個吃人的教會裡面活不下去。而埃斯雖然身為alpha,但是他的戰鬥天賦很低,所以萊茵斯特就根本看不上他,於是埃斯觀察了很久,最終選擇了當時勢力微弱的塞西莉亞。
投資的結果很讓他滿意。
現在的塞西莉亞,已經越過萊茵斯特了。
「好的,塞西莉亞大人。」
埃斯很快收回了視線,迅速且安靜跟上塞西莉亞的步伐。一群人匆匆走過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殘骸廢墟裡面蜷縮著一道削瘦身影。
賀准藏在裡面,面無表情地盯著地上那個抽搐痙攣的機械武士。
男人已經不再痙攣了,他奄奄一息的,整個腦袋因為斷裂的半邊脖子而出現了不可思議的扭曲,斷裂的脖子裡面是蠕動的金色聖痕,就像是活過來的絲線一樣縫合著他被割斷的頸肌和喉管。維持著最後的生機。
克裡斯眼球充血,翻上去,死死盯著被無數人簇擁著走遠的女人,疼痛,怨恨,屈辱,無盡負面的情緒吞噬了他的心臟。
但是血液大量的流失,讓他的視野和神智都已經不清晰了。
嗒。
視野中出現了一個人的腳。
男人充血的眼球轉向上方,看見了一個陌生又微妙有些熟悉的臉。但是他想不起來。
因為動脈噴濺出了大量的血液,幾乎讓克裡斯的頭完全淹沒了進去,賀准蹲下來,仔細去看他,
「呵……呵呵……」
接著,他摸到了男人後頸下面那道猙獰的疤痕。
「我記得你這個疤,二十七年了,我一直都記得。」
他的語氣平淡,透露出些許恍然,
「怪不得……怪不得我在幻神教裡找了你十幾年,都沒找到,原來你被塞西莉亞做成了這個樣子……」
賀准撫摸著那道已經變淺的疤痕,輕聲道,
「記得嗎,你的任務是處理掉賀啟初一家,我是那個你用刀剖開肚子的孩子。」
「……」
克裡斯的眼睛瞬間睜大,整個充血的眼球幾乎都要凸出來。
賀准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晚上,一群穿著帝國軍裝的人闖進他的家,說他的父親犯了叛國罪。
賀啟初以為只是演戲,所以沒有任何反抗和掙扎,甚至叫出了家人,主動束手就擒。
[沒事的小准,別害怕。]
在父母安撫的目光中,年幼的賀准抱著熟睡的弟弟,惴惴不安走出房間。只是他還沒走過去,就看見領頭那個穿著軍裝的男人,從後面一刀捅穿了他父親的心臟。
而他的母親也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擰斷了脖子。
[還有兩個小的。]
賀准聽見了這句,甚至沒有時間對父母的死亡感到悲傷,懷裡的弟弟就被他們奪走了。
他的弟弟叫小允,還不滿三歲,幾乎都沒來得及哭,就瞬間沒了氣息。然後賀准看見那把血淋淋的長刀高高舉起,對準了自己。
這一刻,倒在地上的男人突然暴起,
賀啟初的確是一個脆弱且手無縛雞之力的beta,但是拚命的時候,就連克裡斯也驚了一下。
也就是這一下,讓刺向賀准的那一刀偏了。於是本該刺穿小孩心臟的刀刃,只是在腹部拉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年幼的賀准倒在血泊裡,他看見金色的,像是寄生觸手一樣的東西從他父親的身體裡鑽出來。接著,同樣的東西也從那個穿著軍裝的男人身上冒了出來。
賀准疼得說不出話,模糊的視野裡,他只看見了父親生生在那個男人的後頸剜下一塊肉。
整個世界都是血,都是……大片大片的紅色。
後來,他的父親死了,賀准閉上眼,聽見那個穿著軍裝的男人打開通訊器,說。
[任務完成,你那邊也可以收手了。]
賀准閉著眼在地上躺了很久,躺到感覺身上的血都已經涼透,只是他努力控制著自己沒有睡。等到確認那些人真的走了之後,他才努力往房間裡爬。
——裡面有治療艙。
他父親是一名很優秀的醫生,所以他們家有醫療室,也有治療艙。從客廳到父親的醫療室,只有二十七米。
那是生與死的距離。
年幼的小孩拖出了一條二十七米的血痕,然後,活了下來。
兩個小時後,賀准等到了周九鴉,只是裝作昏迷。醒來後,他也說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知道。
後來,賀准在醫院躺了一年多,然後江燼生不顧周九鴉的反對,說想要收養他。
他記得那個男人當時非常非常緊張,並說如果賀准不願意,那麼他會給小孩找一個非常非常好的家庭。
虛弱的小孩沉默著,然後抓住了江燼生的手,他對那個男人說:
[江叔叔,我想跟你回家。]
那一刻,他看見銀髮的男人幾乎要哭了。但是賀准內心毫無波瀾,他之所以選擇江燼生,是因為對方的權勢和地位,能夠讓他獲得更好更多的資源。而且,對方身上,似乎也有和他父親一樣的東西。
賀准之前聽父母吵過架,母親哭得歇斯底里,說他為了朋友賭上了他們一家的性命。
那個時候,賀准不懂,後來他懂了。
——母親是明智的。
只可惜她沒能阻止。
進入江家,賀准見到了江瓷,那個小孩跟他弟弟一樣的年紀,小小軟軟的一隻,都很可愛,只是脾氣不太好。但做錯事,哭著道歉的樣子,很乖。
其實賀准最初是憎恨江燼生的,憎恨他的出現,江燼生感覺到了,所以一直愧疚,一直拚命對他好,甚至給予的偏愛和關心都多過了江瓷。
一年後,賀准見到了那個男人臨死的樣子。甚至那個時候,江燼生都還在跟他道歉。賀准知道不是江燼生的錯,他很喜歡這位江叔叔,並對即將失去他這件事感到恐懼和難過。
只是那一刻,他沒有辦法說跟對方說沒關係。
其實賀准知道,借助周九鴉,裴長雲那些人的力量,他的復仇之路或許會更輕鬆一些,至少不用以身體為籌碼。
只是他不想。
他不恨,只是怨。
怨裴長雲的計劃不夠周密,怨周九鴉為什麼來得那樣晚。
所以後來,賀准的復仇一直都是一個人。
一直一直,都是一個人。
而現在,賀准終於找到了那個穿著軍裝的男人,當時對方做了易容,所以賀准記住的臉是無用的。但後頸的疤不會變。
原來,那個男人叫克裡斯。可是他已經被塞西莉亞做成了機械傀儡,而現在,看起來快要死了。
聖痕的修復能力是有限的,而很明顯,塞西莉亞似乎很久沒有餵食過他身上的聖痕了。似乎早就打算讓他去死。但賀準不會讓他就這樣迅速就死去。
「是不是很意外我沒有死?」
「別害怕,我現在還不會殺你。」
賀准伸出手去擺正克裡斯的頭,讓裡面的聖痕能夠修復他斷裂的喉管保證呼吸。接著青年從衣服內側的夾層裡拿出一管藥劑,安上針頭,毫不留情刺入到男人動脈裡面。
下一秒,劇烈的疼痛讓奄奄一息的克裡斯瘋狂痙攣。這是一種刺激記憶的藥物,只是會帶來很大的痛苦。
「我還想知道,你當時是在給誰打通訊?」
「呵……」
男人驚恐地瞪大了雙眼,看見賀准朝他伸出手來,金色的聖痕從青年蒼白的指尖伸出,然後刺入他的太陽穴。
就像當初在天冬星上,尤利婭刺入葉疏的大腦獲取了短暫模糊的即時畫面一樣。賀准也可以做到這種事情。只是禁淵核心在葉疏大腦的印象很深,而克裡斯大概已經不記得那麼久遠之前的事情了,於是賀准只能加入藥物輔助。
就在這時,上方傳來一陣悍然的爆響,無數斷壁殘骸暴雨般嘩啦啦地墜落下來。
轟——!!!
往上四十層的位置,澄月在刺目的雪光中驟然縮小,生生撞碎了牆壁,像是炮彈一樣砸進來。少年就地一滾,卸掉了身上的動能。
霍閒風說了是來殺人的,自然不會跟外面那些機甲糾纏。
不論對方的計劃是什麼,伯納德都是關鍵人,只要殺了他,他們的計劃就進行不了。退一萬步來講,即便沒有這個什麼計劃,那老傢伙也在霍閒風的死亡名單上。
只是這時候,他撞進來一抬頭就迎面撞上了幾個高等教徒,對方幾人二話不說,直接開槍。
因為實驗體出乎意料的武力值,上面已經下達了使用熱武器的許可。霍閒風的速度慢了一點,中了兩槍,不過還好不是要害,而幾秒後,聖痕就將子彈從皮肉裡推了出來。
這一刻少年頭也沒回,往後虛空一抓,一把白槍從廢墟中飛速射來,瞬間被少年撈住,反手便裹挾著無數電流橫掃而去——
一片銀藍色的扇形光影絢爛奪目。
對面幾人甚至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下一秒就成了兩截。霍閒風幾乎已經殺瘋了,仇恨充斥了他的腦子,甚至掠奪生命的手段和方式也越發血腥殘暴。
但他完全不在意,只是可惜現在不是他自己的身體,否則他根本用不著搶白憫的機甲。
這時候,霍閒風抬頭冷冷一掃,最上層部分的聖跡白塔是中空環形建築,所以他可以看見上面幾層的情況。
然後很快,少年發現了他的目標。
——伯納德。
對方在一群教徒的簇擁下,還在驚惶地往上逃。
少年舔了一下破掉的唇角,腥甜的血味,追捕獵物刺激,以及仇人嚇破了膽的狼狽模樣,讓他感到無比的暢快和愉悅。
確認目標後,他稍稍停留了一秒,然後舉起長槍,槍身銀白的表面頓時亮起刺目的藍光,迅速充能,充能完畢的瞬間,霍閒風就對準那個人猛地擲出。
嗡——!!!
長槍因為過快的速度甚至在空中發出了一聲銳響的音爆。
只是在即將接近伯納德的瞬間,下一秒,澄月被一把黑色的長鐮擋了下來。
砰!
一聲兵器碰撞的爆響。
塞西莉亞死死抵住銀槍,虎口再次被撕碎,鮮血淋漓。她非常清楚伯納德在教會中的地位和重要性,如果後者死了,可不會像上次萊茵斯特那樣,只是進一下戒律堂受個重傷而已,而是毫無意外地,教皇絕對會殺了她。
塞西莉亞不畏懼死亡,只是她現在還不能死。
「攔住他!!!」
伯納德蒼老而驚懼地嗓音低喝道,
「立刻攔住他!!!」
塞西莉亞還沒回復,忽然感覺前面泰山般的壓力一輕,但這不是好事情,因為那是實驗體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這個樓層,並再次握住了澄月。
「再敢攔我的話,塞西莉亞……」
霍閒風冷冷掃了她一眼,森冷的殺意毫不掩飾
——就殺了你。
看在白憫和當初她在明城對江瓷放水的份上,霍閒風已經留手了,否則在搶走澄月的瞬間,他本就有機會殺了她。
塞西莉亞悚然一驚,但就在這時,她忽然看見少年身後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同一時刻,霍閒風也捕捉到了女人瞳孔中多出來的那一道影子。他立刻抽槍扭頭回防。
金屬兵器撞擊在一起的聲響非常刺耳。
尖銳的鋼爪死死扣在槍身上。如果不是霍閒風剛才立刻擋了一下,那他這時候很可能就被捅穿心臟了。
——是曼德拉。
但這一擊還不是結束,那鋼爪猛地橫拉,直直朝著少年握槍的手而來,擦尖銳到幾乎讓人類無法忍受的聲響,甚至比指甲摳黑板更加可怕。
迸濺的火花辟里啪啦。
霍閒風只能被迫換手,這時候他被兩人前後夾在中間,動作不免出現了滯待。就在這時,曼德拉一聲低喝,
「塞西莉亞——!」
女人從愣然中驚醒,立刻上前加入戰鬥。
只不過是一次實驗體的抓捕任務,竟然鬧得這麼大,甚至再往上幾層,就要到教皇那裡去了,所以現在,他們必須在這裡擒住他。
曼德拉的加入瞬間讓少年落了下風,這具身體只有十三四歲年紀,是因為有特殊聖痕的加成他才能走到這裡,但這時候,霍閒風很明顯感到身體的力量已經透支了。
他艱難地抵禦著兩個人的攻擊,聖痕的治癒能力已經無法修復他身上越來越多的傷口了。
該死!
霍閒風餘光掃見伯納德離開的背影,臉色陰沉。
——就差一點。
「澄月!!!」
少年驟然一聲低喝,長槍頓時爆發出刺目的光亮。這時兩人頓時悚然一驚,以為霍閒風又要展開機甲。
但實際上霍閒風只是虛晃一槍,就在兩人愣神的瞬間,他迅速突破了防禦,然後一槍朝著伯納德射過去。
嗡——!
曼德拉反應過來,立刻上前阻止,但是太晚了,他只碰到了一點點槍柄。但這也導致本該生生刺穿脖子的長槍貫穿了伯納德的肩膀,「嗡」地一下將其釘死在地上。
「啊啊啊啊——!」
蒼老而嘶啞的慘叫在遠處響起。
但這不是結束,白銀色的槍身上瞬間充能,周圍浮現了細微的電弧。
曼德拉猛地意識到了他想做什麼,立刻朝著伯納德奔去,簡直目眥欲裂。
「不——!!!」
霍閒風冷冷注視著這一幕,他咧開嘴,露出森然而血腥的笑意,
下一秒,萬千電流從槍身上驟然灌下,眨眼間就吞沒了伯納德的身體,迸發出的光芒耀眼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第118章 下次見面
剛才伯納德被長槍釘死在地上的時候,還有教徒試圖去救他,因此在電流灌湧而下的時候,那幾個人都沒能避開,反而導致後面接二連三的人都被同時電倒在地
於是當一切刺目的電光褪去,剩下站著的人都立刻嗅到了一股濃郁的,獨屬於肉類焦糊的味道。
被電得焦糊的肉塊,接二連三堆疊在一起,有的還在痙攣。
饒是塞西莉亞見慣了各種血腥的畫面,她這一刻也感到胃裡一陣噁心,不過表面上除了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之外,到沒有別的表現。
只是最糟糕的情況還是發生了,伯納德看起來似乎沒救了,而令她感到唯一慶幸的是,還好有曼德拉跟她一起頂包,這樣的話,或許教皇不會殺了她。
「你——!!!」
曼德拉雙目赤紅,猛然回頭看向霍閒風,只是他還沒說什麼,就聽見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被長槍釘死在地面的那個身影上,焦黑的衣服被頂起來,下面似乎有什麼密密麻麻的東西在蠕動。
霍閒風眼神一沉,就要上去補刀,但這一刻,曼德拉猛地朝少年地身側逼近而來,那道珵亮的骨爪森然劈來,同時一聲大喝。
「塞西莉亞去救人——!!!」
這時候澄月釘死了伯納德,霍閒風為了不讓那人逃走,因此沒能召回武器,於是在曼德拉攻擊逼近的時候,他只能狼狽閃躲。
「休想!」
少年眼神一凌,慍怒低喝:
「澄月——!」
銀槍迅速充能,似乎準備故技重施。
就在這一刻,塞西莉亞一把甩出了黑色的巨型長鐮,彎鉤卡住了槍身,在巨伏電流再次襲來的時候,長鐮裹挾著銀槍瞬間隕星般旋轉著飛了出去,猶如一道閃電飛鏢,轟隆隆接二連三橫斷了無數牆壁立柱。
這時,塞西莉亞立刻上前,還沒走近,一股焦糊的熟肉味迎面而來,她屏住呼吸皺起眉去查看伯納德的情況,發現對方脫落了大片大片的血肉,能夠看見裡面穿梭的聖痕正在快速修復。
塞西莉亞驚異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還好,活著。
「呵……呵……」
短短幾分鐘,伯納德已經恢復了呼吸,只是還說不出話,他的面具掉了,卻也看不清臉,因為整張臉皮黏在面具上,也跟著掉了,露出裡面血淋淋的肌肉紋理。
塞西莉亞感到一陣反胃,只是她現在不敢輕易挪動伯納德,於是她迅速點了一下耳後的芯片,下達命令,
「埃斯!立刻就近找醫……」
「塞西莉亞大人,您看起來似乎需要幫助。」
女人一愣,抬頭對上賀准的目光。後者也沒有等她的回答,立刻就蹲下,從衣服內側的夾層裡摸出手術刀,動作非常迅速地切掉所有焦糊的血肉。
賀准當然帶了麻醉,他的袖口夾層裡有一堆,不過,麻醉之後伯納德就昏過去了,怎麼能記住他呢。
「不好意思了伯納德先生。」
青年的語氣恭敬,但手上的動作卻利落,
「我並沒有帶麻醉藥物,只能幫您做臨時應激處理。」
「啊!呵……呵呵……」
伯納德痛到極點,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另一邊,霍閒風已經無暇再去關心伯納德了,他感受到了這具身體已經過度透支,現在他的力量和速度都跟不上曼德拉,只能被對方壓著打。
被壓制的感覺讓他非常惱怒,正要召回澄月時。下面有教徒抱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柱子跑上來。
——很明顯那是曼德拉的人。
「開啟精神力屏蔽裝置!」
無形的電頻波動驟然擴散出去。
嗡!
少年感覺似乎被人當頭打了一記悶棍,下一秒跟澄月的聯繫就瞬間斷掉了!
這種熟悉的感覺……霍閒風猛地回憶起當初在明城的時候,他也與機甲的聯繫也被屏蔽過。不過他跟這具身體的聯繫還沒有斷,但是也減弱了很多。霍閒風逐步感覺他沒有辦法像之前那樣,猶如使用自己的身體一般去控制這具克隆體。
唰——
銳利的彎鉤長爪剜下了少年側腹的一大片血肉,這樣劇烈的疼痛感自從霍閒風於地球上醒來後就再也沒感受到過了。他的動作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遲鈍,然後被男人猛地抓住後頸死死砸入地下。
一陣劇痛襲來,轟隆隆的巨響壓過了骨裂聲,簡直快貫穿了他的耳膜。曼德拉的膝蓋死死抵在他的後心,幾乎用全身的力量將他壓制在地上,少年根本無法反抗。
「媽的!」
曼德拉死死盯著他,高聲問塞西莉亞,
「這個克隆體怎麼比霍朝還難搞?!」
「……」
霍閒風說不出話。他側著臉壓在地上,無數的血液從碎發中流下來,蒙了半張臉。少年死死盯著那邊的伯納德,醫療隊已經快速趕來,正在拚命搶救他。
那老傢伙這次大概是死不了了。
霍閒風很清楚,如果這次霍朝的克隆體被抓回去,哪怕他能夠再次連入過來,下次想輕易掙脫培養艙就不太可能了。他得在有限的時間和機會裡,獲取更多的情報,破壞對方更多的計劃。
只是現在看來憑這具透支的身體,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無法對抗。所以霍閒風決定換個目標。
不論幻神教有什麼計劃,他們都需要霍朝的克隆體,他只要毀掉這個克隆體,就能毀掉對方的計劃。哪怕對方再做出第二個,也比預定的三個月晚了,而那個時候,他的族人已經完全恢復了力量。屆時,他的本體會親自來,然後親手擰掉所有人的腦袋!
少年在鮮血中抬眸,冷冷地盯著聖跡白塔的頂層,
幾秒後,霍閒風閉上眼,逐漸放鬆了身體肌肉,就好像力量不支終於昏厥過去。但曼德拉不敢鬆手,他死死盯著霍閒風,甚至半點也不敢鬆懈。直到等了十幾分鐘,等到教徒送來最機械鎖腕。
卡噠。
霍閒風的左腕被鎖住,曼德拉正要去鎖住另一隻腕骨的時候。原本看似昏迷的少年突然暴起,但曼德拉早有準備,他冷笑,立刻就反手來壓制,但是下一秒,他沒想到對方竟然完全沒有攻擊和防禦的意思,竟然是直直撞過來。
因為霍閒風的目的並不是掙脫,而是毀掉這個克隆體。
撲哧——!
長長的彎鉤利爪瞬間捅進了少年的心臟。
「你……!」
曼德拉不可置信睜大雙眼,瞬間被鮮血噴了一臉,他眼球幾乎要凸出來,震驚到幾乎無法說話。霍閒風的上身因為劇烈的疼痛而顫抖著,但是他的臉上卻沒有疼痛的表情。
曼德拉看見他在笑,惡意又瘋狂。
那種感覺就好像,被捅穿心臟的人不是他,而是曼德拉自己。
「你……你到底……」
一種強烈的違和感和熟悉感從少年身上傳來,這傢伙明明是霍朝的克隆體,卻讓曼德拉想到了當初在明城見到的霍閒風。
這種瘋子一般的戰鬥風格,以及猶如深淵凶獸一般的微笑,都讓曼德拉感到了深深的恐懼,他忽然死死抓住霍閒風的肩膀,語氣急切又顫抖,
「你到底……你到底是誰?」
這種問題問出口的時候,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同樣也沒得到答案。只聽見對方嘶啞的氣音急促喘息著,並沒有給予回答。可眼神裡卻流露出了毫不掩飾的殺意。
嗡——!
曼德拉瞬間感覺一股森冷的寒意從脊背爬上來,讓他毛骨悚然,甚至恍惚間聽見了後槽牙打顫摩擦的聲音。
就在霍閒風準備斷開連接的時候,忽然感受到了一道極其強烈的窺伺感。他猛地一震,艱難扭頭向上空望去。
少年模糊血紅的視線中,一道極為高大肅穆的白色身影撞入進來。
——是幻神教的教皇。
他身形極為頎長,接近三米,幾乎已經超越了人類應該有的高度。
教皇頭上戴著赤金色的怪異頂冠,一襲白色的繁複長袍,雪色的長髮幾乎拖曳到腳踝。
白髮白瞳,甚至連皮膚也近乎一種沒有血色的森白,所以那張臉看上去就像是沒有瞳仁一樣,搭配著極致完美的五官,有一種怪異,悚然,荒誕的美感。
霍閒風記得這張臉,印象非常非常深刻。
因為每個人的面容都有自己的特色,但這位教皇沒有特色,他的臉雌雄莫辨,每一處五官細節,都給人一種AI生成般的精確感和數據感。
教皇站在聖跡白塔的頂層,那樣傲慢冷淡的姿態,就像神明居高臨下地俯瞰螻蟻。
此刻,不僅僅是霍閒風注意到了,其他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們像是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存在,毫不猶豫立刻跪下,脊背顫抖。
「教……教皇冕下……」
就連正在搶救伯納德的醫療小隊都停下來,匍匐在地,無法抑制地顫抖。
塞西莉亞滿頭冷汗,無意識吞嚥了一下。
伯納德和克隆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現在一個半死不活,另一個眼看著就要死了,更別提,這件事還驚動了教皇冕下。
曼德拉背對著教皇,彎鉤利爪也卡在少年的胸口裡,所以他還沒跪,但周圍人的舉動已經讓他意識到此刻發生了什麼,他後背發涼,滿頭冷汗,只是還沒有做出什麼舉動,忽然聽見少年的胸腔裡傳來清脆的一聲。
卡!
曼德拉被猛地定住。
那是他的骨爪被折斷的聲音。
但霍閒風已經無暇再去關注曼德拉了,他看見教皇緩緩朝自己伸出手,然後虛空一握。
嘩——!
無數血色的聖痕從少年的胸口爭先恐後地湧出來,甚至體積數量多到了超越他本身體型的地步。S級機甲貪狼擬態的彎鉤利爪被輕而易舉折斷,碎片殘骸嘩啦啦落在地上。
但曼德拉半個字都不敢說,他迅速轉身,跪下,低頭匍匐,甚至都不敢抬頭看。
霍閒風這時候完全動彈不得,連一根手指都不行,甚至比剛才被曼德拉壓制的時候更甚,因為血色的聖痕化作無數枷鎖,死死將他禁錮起來,然後朝著虛握著的那隻手飛去。
啪——!
少年的脖頸被那隻大手死死扼住。
十三四歲的霍朝克隆體,只有一米六,而教皇的身形近乎三米,雙方誇張的體型差,血色和白色的碰撞,讓此刻的畫面顯得極其荒誕且怪異。
這時,教皇冕下沒有在意下面的任何人,甚至都沒有給予半分餘光,他只是俯身,仔細去打量著這張稚嫩的,痛苦的,屬於霍朝的臉。
霍閒風看著那雙怪異到極點的白瞳湊近過來,聽見對方輕聲開口問,
「是你回來了嗎,我的孩子?」
嗡!
就在這一瞬間,霍閒風感覺他的大腦似乎被重重打了一記悶棍,記憶大門最後一把鎖破開,露出裡面光怪陸離的鬼影。
王蟲的墮化程度近乎百分之九十九的那天晚上,霍朝殺上了聖跡白塔。
王唯一承認的人類朋友,拚死殺出一條血路,來見了他最後一面。
霍閒風深深地記得當時霍朝滿身鮮血,跪在他面前,哭著乞求,
[等等我……求你等等我……]
[小風……]
那個時候霍閒風已經說不出話了,只能贈予朋友最後的禮物和保護。他以前的確可以跟霍朝連接,但並沒有拉入蟲族的精神網絡,霍閒風只把霍朝當做類似於機甲一樣的存在。
僅僅只是他窺探這個人類社會的工具。
但那天,霍閒風給族人給予的最後命令,除了復仇之外,還有一道。
——不要傷害他的朋友。
霍閒風看著霍朝離開,隨即,也看著他走上了更高的頂端。
巨大的神像前,教皇坐在奢華精緻的白色王座上,那張完美的臉露出一副悲憫的表情。
[霍朝,你要為了一個怪物,就弒殺教父麼?]
霍朝的答案是拿起長戟,對準了教皇的心臟。
但是號稱人類最強的alpha,在那一刻卻沒能前進半步。因為王座上的教皇不過輕輕抬手,霍朝的心臟處就湧出了無數聖痕,它們像是活著的枷鎖,將他瞬間鎖死。
砰!
他震驚地看著身上的聖痕,想說什麼卻忽然聽見教皇開口,
[你真是天真極了,我的孩子。你以為從賀啟初那裡拿到一些可以短暫遏制聖痕的藥物,就可以反抗教父了嗎?]
教皇的語氣裡多了幾分淺淡的笑意,就好像看見幼童做了什麼愚蠢但好笑的事情,
[霍朝,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你的力量,你的地位,你的權力……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
[教父從那麼多那麼多孩子裡面,選中你,培養你,給予你最好的資源,萬人之上的地位,無人能及的寵愛,甚至世界上唯一一台3S機甲禁淵,幻神教最珍貴的武器資產,也給了你。]
[霍朝,我給了那麼那麼多的東西,不是為了讓你現在用我給你的一切……]
那雙森寒的白瞳驟然陰沉,
[——來弒父!]
砰!
霍朝的膝蓋重重砸在地面,以一種屈辱的姿勢跪下去,他臉部的肌肉抽搐著扭曲,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像是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幾分鐘後,大概是教訓夠了,教皇緩步走下王座,拖曳著長長的白袍朝霍朝而來,他的語氣重新回到了剛才的平靜而慈悲,
[蟲族軍隊的確可怕,人類雖然無法抵禦,但也並不是沒有任何辦法。]
[但別忘了我親愛的孩子,你是人類,你的同胞是人類,你的部下,你的朋友,甚至……你的愛人——]
說到最後一個詞,教皇在他的臉上看見極度的震驚和悚然,霍朝的嘴唇哆嗦著,像是想要說什麼,但教皇並沒有給予他開口的機會。因為到這裡,所有的威脅都已經達到了。
[霍朝,你所有所有在意的人,他們都是人類,而現在地球已經注定成為墳場,所以你要好好想清楚……]
他俯身,巨大而冰冷的指骨撫摸著霍朝被血濕透的碎發,動作間充滿了憐愛的味道,
[人類和蟲族,要選哪一個呢?]
教皇沒有給霍朝回復的機會,那道空靈而雌雄莫辨的聲音輕輕歎息著,又像是在嗤笑,
[霍朝,你別無選擇。]
「……」
而此刻,同樣的聲音落在了霍閒風的耳邊,
「你不是霍朝——!」
那原本空靈好聽的嗓音竟在這一刻有了種毒蛇般的陰冷感。
少年猛地回神,他看見那雙詭異的白瞳在眼前放大,正死死盯著他。
「你是誰?!」
「我,我是……」
但霍閒風現在這具身體被對方死死扼住了脖子,因而說不出話。他閉上眼,故意露出痛苦而窒息的模樣,嘴裡艱難地說著破碎的字詞,但偏偏不說最後關鍵的地方。
於是教皇緩緩鬆了些桎梏,又問了一遍,
「你是……」
嗡——!
只見寒光一閃。
霍閒風突然抽出一把匕首,瞬間刺入教皇的左眼。
撲哧!
鮮血四濺。
但很可惜,只僅僅刺入了一點尖頭,沒有直接從眼窩捅入顱骨,因為在這一瞬間,他的腕骨就被聖痕折斷了。
「你——!!!」
那道聲音痛苦而憤怒地尖叫起來。
這一刻所有人都震驚了,這幅畫面荒誕到近乎恐怖,甚至他們恍惚以為自己在做夢。
從來沒有誰敢,也沒有誰能夠傷到教皇半分,就連霍朝都做不到。教皇在所有人心裡幾乎已經被完全神化。但是這一刻,那個克隆體做到了
「可惡!可惡……你竟敢!!!」
「你竟敢——!!!」
實際上這點傷對他而言只能算作輕傷,但是對方挑釁了他的權威,這讓教皇感到極度的恥辱和惱怒,
高高在上的神明正狼狽而憤怒地尖叫——
「我要讓你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教皇單手摀住眼睛,另一隻手死死收緊五指,幾乎要生生扼碎少年的脖頸。同一時刻,後者身上的血色的聖痕也猛地收緊,就如同絞殺獵物的蟒蛇。
霍閒風能夠聽見這具身體每一寸骨頭被擠碎的聲音,也感受到了可怕的疼痛,以至於臉部的肌肉生生都扭曲了起來。
但這一刻,霍閒風還是要睜大眼睛,去欣賞著對方狼狽的樣子。他艱難開口,每說一個字都會有大量的血流出來。
「聽……好了教皇,下次見面……」
少年咧開嘴,露出惡鬼般猙獰而可怕的笑容,發出了死亡通牒。
「——就是你的死期!!!」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安排這章要寫到阿瓷的戲份的,不過我覺得卡在最後的死亡通牒比較有感覺,於是把後面劇情拆到下一章。
第119章 囚籠
就像是突然按掉了電視的開關,霍閒風眼前的畫面頓時一黑。
但是填滿胸腔的仇恨並沒有就此散去,反而越積越多,越積越多,多到幾乎快要漲破他的身體,然後瘋狂地鑽入靈魂,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絞碎。
不知道為什麼,霍閒風這次沒能像當初和霍朝一樣,斷開與克隆體的連接。
所以他也沒能在溫暖柔軟的床褥上醒來,而是囚禁在了這具身體裡,然後又被關在了另一個萬分熟悉的牢籠。
鑒於霍閒風剛才表現的極高危險性,克隆體被關進了一個新的培養艙。就是當年他們用來關押他本體的那個東西。
冰冷的培養液重新灌進來,密密麻麻的管子重新遍了這具身體。外面四周立了一圈密密麻麻的白色柱體,它們的形態怪異,不斷朝外發送著奇異的波段,然後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
——精神力屏蔽裝置。
這是他們剛才用來切斷霍閒風跟澄月聯繫的東西,而現在,由於數量的增多以及能源輸出的增大,也讓他被困在了這具身體裡。
「克隆體最初的設定中,不該有意識的。」
伯納德的副手暫時接管了他的工作,他語氣冷淡,隔著一層液體和防禦玻璃傳進來的聲音非常模糊,
「教皇冕下說這份意識不屬於霍朝,所以讓我們盡快查清楚……有可能是屬於明城那個……」
後面的話霍閒風聽不清,他感覺大腦一片混沌,但依舊拚命嘗試著想要回去,只是他被關住了。
霍閒風一直以來做出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計劃似乎都從來沒有出過錯,而每一次和教會的交鋒,他似乎都是碾壓性的勝利。
每每看似極度危險的博弈,都總能在最後化險為夷。
但實際上,他這種每次都踩在最危險邊緣的方式,一旦出現任何失誤,就足以致命。
——他被困住了。
找不到出路。
就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淪為囚徒的時候。
這一刻,霍閒風看見黑色的虛空中彷彿綻開一道巨大的漩渦,而他在漩渦中裡不斷地下墜,下墜,就好像墜落於仇恨和痛苦的深淵,卻永遠也抵達不了盡頭。
他重新回到了囚籠裡,無數破碎的畫面圍繞著他旋轉翻飛,猶如無盡黑暗中的一場瘋狂龍捲風。
這些都是他的記憶……都是他從地球上醒來之後,一直一直努力拚命尋找的真相。
霍閒風一無所知的時候,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霍朝,但是對於那個困於囚籠中的王蟲幼崽,他也覺得那好像也不是自己。
因為,霍閒風一直認為自己不該是那個樣子……不該是那副陰沉瘋狂的樣子,也不該是那種歇斯底里,偏執狠戾的模樣。
他應該自信從容,肆意灑脫,隨心所欲。
不受約束,不受桎梏。
霍閒風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管他什麼軍團長,什麼城主大人,什麼皇帝陛下,就算是所有人都認為無法被超越的霍朝。他也可以隨意輕笑著說一句「我可以。」
——這才是王的姿態。
但後來,他追尋的真相一層一層地剝開,霍閒風卻發現——
那個被仇恨逼瘋的孩子,就是自己。
原來他曾經那麼無力,那麼痛苦,那麼屈辱,甚至沒能長大,至死都沒有復仇成功,還連累著蟲族差點被滅族。
這天晚上,霍閒風再見到教皇的那一刻,所有的克制,所有的理智好像都在那一刻灰飛煙滅。
他再次被困住了,彷彿又被拽回到很久很久之前的過去,他不再是從地球上重新甦醒的恣意少年,而是三百年前被囚禁起來的王蟲幼崽。
霍閒風變成了自己最不願意面對的樣子,歇斯底里,偏執瘋狂,如同一頭被仇恨沖昏了頭腦的野獸。
霍閒風又一次浸泡到了無盡的痛苦和仇恨裡,彷彿他的生命,他的未來,他活下去的一切意義,都只剩下復仇。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曾經黑暗的記憶,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眼前播放。
怎麼也打不破的囚籠,深深刺入大腦的針管,那一張張注視實驗材料的冷漠面孔。
[小風!]
摯友的哭泣,道歉,乞求,還有死亡。
[小風……等等我……]
血淋淋的回憶一遍又一遍地放,逼迫著霍閒風去看清楚每一個細節,太多次太多次的輪迴,讓霍閒風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能力。
他迷失在了黑暗裡,所以並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大半個月。
「霍閒風?」
「霍閒風你醒醒啊……」
江瓷當時發現霍閒風並不是沉睡而是昏迷的時候,就立刻找了溫醫生來。周九鴉也聞訊趕了過來。但是急匆匆帶著醫療器械趕過來的溫敘白還沒靠近,就差點被那條長尾一擊斃命。
那鋒利的邊緣幾乎是瞬間將金屬的醫療箱一分為二,要不是江瓷反應過來,攔了一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房間內的人當即都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發現沒有人可以靠近昏迷的霍閒風,那條尾巴似乎有自我意識,它對企圖靠近霍閒風的任何人都會立刻發動足以致命的攻擊。
——除了江瓷。
只有江瓷被允許靠近。
於是,當時的江瓷只能按照溫醫生的指示進行檢查。
[沒有發熱,呼吸和心跳都正常。]
但除此之外的其他東西,比如驗血,掃瞄身體內部情況,以及更詳細的檢查,什麼都做不了。因為在沉睡的防禦狀態下,針管無法刺破霍閒風的皮膚,而人類的醫療儀器也掃瞄不出他身體的內部情況。
於是最後溫醫生只能搖搖頭,
[對不起阿瓷,溫叔叔無能為力了。]
自從霍閒風昏迷,平日裡表現極為乖巧沉默的諾拉變得焦躁易怒,不僅僅是她,而是整個蟲族都處於一種暴躁的狀態。
它們把第一軍團包圍了起來,企圖將霍閒風奪走。第一軍團內部出現了小規模的恐慌,但好在被周九鴉壓了下來。
另一邊,江瓷迅速找到諾拉,安撫她,並拜託她暫時穩住蟲族軍隊。
霍閒風說過,蟲族內部等級非常嚴苛,而高等蟲族天生就壓制低等蟲族,所以除了他以外,目前地位最高的就是諾拉。
[好。]
諾拉點頭。
於是事態勉強穩定下來。
但是江瓷還是沒有找到霍閒風昏迷的原因,因為毫無徵兆,而且對方除了昏迷之外,沒有任何別的異常症狀,就像是睡著了。
江瓷關於蟲族的信息瞭解得太少了,而諾拉也說不清楚,她來來回回只會焦急地重複,
[王不見了,找不到……找不到……]
[可是他明明就在這裡啊。]
江瓷不明白,明明霍閒風就在這裡啊。
他明明就在這裡!
諾拉搖頭,急急重複,
[王的光,不見了……不見了……]
在蟲族的精神網絡中,王的標誌是璀璨的曜日,而其餘的蟲族,都是星光。
[光是什麼意思?]
諾拉說不清楚了,因為精神網絡對蟲族來說是天生就該知道的事情,就好像小孩子不能解釋為什麼說話就能被聽到一樣。
這一刻,江瓷死死握著霍閒風的手,幾乎要崩潰。
——因為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諾拉的意思。
江瓷知道霍閒風可以控制蟲族,但不知道這個途徑是蟲族的精神網絡,而霍閒風和霍朝的聯繫,也是他們能夠在教會互相依存的秘密。
他們約好了,不能告訴任何人。
所以這麼多年,誰也不知道。就連一直負責王蟲實驗的伯納德,就連一直關注著霍朝的教皇,他們都不知道。
所以江瓷也不知道,霍閒風的突然昏迷讓他感到恐懼,恐懼到甚至都不能正常冷靜地去思考。因為江燼生死去之前,也昏迷過很長一段時間。
自從霍閒風昏迷,江瓷一直守著他身邊,就像當初他們初到天冬星,他也一直守著昏迷的霍閒風,寸步不離。
但是情況和上次不一樣,上次是因為透支力量昏迷,這次不是。
江瓷每天都在努力地尋找原因,他一遍又一遍回憶著霍閒風說過的每一句話,甚至於從霍閒風自地球上醒來後的每一個細節。
江瓷的記憶力很好,但是當他開始回憶關於霍閒風的點點滴滴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將對方的一切竟然都記得如此清清楚楚,甚至每一幀的回憶畫面,都分毫畢現。
他守在霍閒風身邊,撫摸著對方安靜沉睡的側臉,想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因為長時間睡眠不足,焦慮和恐懼,讓江瓷的面色看起來有些憔悴。小X很心疼,它主動送來了溫醫生特別調配的營養液。
江瓷倒沒有說什麼吃不下之類的話,而是非常利落地拿過來喝了。因為霍閒風昏迷了,他更不能倒,相反現在他需要保證一個健康的身體。
小X飄過來,伸出神經鏈安撫地摸了摸將江瓷的頭,
「阿瓷,要不你睡一會兒吧。」
因為機械觸手太硬了,神經鏈要軟一些,所以小X選擇了神經鏈。
「我們三台機甲守著呢。」
而且角落裡還有一隻高等蟲族諾拉,外面是第一軍團的部隊,再外面,是密密麻麻的蟲族。這簡直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
「沒關係。」
江瓷搖搖頭,他一直想不通諾拉說的光是什麼意思,這句話沒頭沒尾,讓江瓷好像鑽入了牛角尖,進入了死胡同,找不到任何頭緒。
但就在江瓷抬手推開小X的瞬間,他碰到了神經鏈,這一剎那,有什麼東西閃電般掠過江瓷的腦海,他足足怔愣了幾十秒,嗓音顫抖卻篤定,
「禁淵,開駕駛艙,然後把你的神經鏈和備用的那條都給我!」
因為駕駛員主要用神經鏈和機甲連接,這樣才能達到共感狀態進行操控,於是神經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駕駛艙內通常會有備用的第二條。
「?」
禁淵不明白江瓷想要做什麼,但還是遵循了命令。它飛出窗戶,在外空變形成完全狀態,然後打開駕駛艙,把兩個人都接了進去。
只不過禁淵這樣的姿態出現,會引起第一軍團的恐慌,於是它回到了蟲族的駐地。就是當初蟲族將它埋起來的那處地下空間。
江瓷沒時間去思考其他,他迅速拆掉了禁淵的備用神經鏈,並不是簡簡單單像上次那樣只拆開一個頭,而是全部拆掉,並迅速開始改制。
「等——!」
禁淵震驚了,它想說什麼卻被小X瞬間圈住,後者迅速發來一串辟裡叭啦的無線電波,
「禁淵爸爸,你不要打擾阿瓷!小孩的興趣要鼓勵!」
禁淵:「……」
它說不出話了。
這一刻,三台機甲都看不懂江瓷的操作。
江瓷將第一條神經鏈重置成了正常的樣子,去掉了尖端秘密獲取基因的小裝置,至於第二條備用的,要稍微複雜一些,為此他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
改造完之後,江瓷拿著那條備用的神經鏈去連接到霍閒風的後頸。
禁淵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
「阿瓷,他昏迷著,哪怕是你將神經鏈連接程序反向設定,他還是也無法連接機甲的。」
別說霍閒風向來不用神經鏈這東西,就算是用,也得駕駛員主動連接,所以是單向。是駕駛員單向連接機甲。但是江瓷改動了程序,反轉了連接單向。
「我知道。」
江瓷將另一根連入自己的後頸。
「等等,你的精神力閾值……」
禁淵想說他有點低,可能會造成很大的負擔,然而當江瓷連入的瞬間,禁淵閉嘴了。
一千……
短短半個月,他的精神力閾值竟然漲到了一千!!!
再這樣下去,甚至……都能超越霍朝吧……
禁淵震驚到說不出話。
這時候,江瓷不再糾結諾拉口中的光到底是什麼,他想了這麼多天,大概理解諾拉說王不見了,應該是他們之間的某種聯繫斷了。
「霍閒風能夠在聖露星直接命令天冬星,甚至地球上的蟲族,這就證明,霍閒風跟蟲族是存在一種絕對聯繫的。但是這種絕對聯繫現在斷了」
江瓷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能理解其中的機制,所以只能找到類似的方式,比如人類和機甲的連接。」
但禁淵的精神腔並不是終點而是中轉站,江瓷正打算以機甲為媒介,通過第二根備用神經鏈,緩慢的,試探著去連接另個人的大腦。
江瓷的精神力曾經和霍閒風的精神力共存於一個機甲的精神腔內部,尤其是霍閒風用白澤教他的時候,那種奇妙的感覺江瓷形容不來,就好像……他們達到了共感,甚至後面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好像都能莫名地感知到對方的存在。
所以,江瓷想要再嘗試一次。
禁淵被江瓷的想法震驚到了,因為著聽起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阿瓷!等等,這樣太危險了!!!」
小X的聲音頭一次嚴肅起來,它顯得非常焦灼。
因為神經鏈最初被發明的時候,不是沒有人嘗試用它連接人與人的大腦,但是,結果都失敗了,並對試驗者的腦部造成了極大的損傷,而且通常是精神力閾值更低的一方,受到的損傷更多。
「你知道霍閒風的精神力閾值有多高嗎?!!」
——那是連禁淵都檢測不出來的數值!
江瓷也清楚,但是現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沒有回答自己的育兒系統,反而直接將對方靜音。
江瓷閉上眼,開始正式連入。
但令他失望的是,那是一片虛無的黑暗,就像是宇宙最邊緣的角落。
江瓷感覺自己好像行走在某個異度空間,除了無盡的黑暗和冰冷之外,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霍閒風?」
他走了很久,依舊是一片黑暗。
「霍閒風!」
他從走到跑,越來越快。
「霍閒風!!」
江瓷在黑暗中瘋狂地奔跑,同時拼盡全力地大喊,
「霍閒風——!!!」
近乎歇斯底里,但是他的聲音好像剛出口就被黑暗吞滅了。
……沒有回應。
江瓷感覺喘不過氣,但不論如何,他不能停,不能停。這一刻,他覺得好像有什麼特別的力量正從身體裡湧出來。
這邊。
在這邊。
一股奇妙的直覺席捲他的全身,讓江瓷在茫茫的黑暗中找到了方向。
就在這時,蹲在角落裡的諾拉驀地抬頭,因為她看見,星海般璀璨的精神網絡中,亮起了一顆新的光點。
很小很小,但逐漸亮起來了。
亮到璀璨奪目。
砰——!!!
江瓷好像撞到了一道無形的屏障。
接著,他看見了一座巨大的培養艙,以及周圍無數的,像是颶風一樣的畫面碎片。
那一刻,江瓷終於對霍閒風口中的囚籠,以及那個人輕描淡寫卻鮮血淋漓的過去,有了深刻而真切的認知。他生生撕開了屏障,走進去。
這一刻,江瓷終於看見了霍閒風不願意講述給他聽的過去。
本該在整個種族的愛意中長大的王,從出生的那一刻就成為了囚徒。這個世界給予他的第一份東西,就是疼痛,是傷害,是竊奪。
他被仇恨澆灌著長大,甚至沒能長大。
霍閒風從生到死,都是囚徒。
不僅僅是記憶,甚至是所有的疼痛,仇恨,怨念,一切一切負面的東西,都在這一刻灌入了江瓷的腦海。
「啊——!」
那樣的痛苦,幾乎快要將它整個人撕碎,江瓷渾身都在發抖。但他還是堅定地,一步一步走過去。穿過無盡的,血淋淋的碎片中朝那個人走過去。
嗒——
他的掌心貼在冰冷的玻璃上,抬頭去望向霍閒風。
這一刻江瓷的姿態,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年幼的霍朝。
但是當時的霍朝只能跪在地上,對著霍閒風羞慚、自責又痛苦地大哭。
因為他救不了他……甚至後來,霍朝用了整整二十年,也無法把霍閒風從仇恨的深淵中拉出來,只能跟著他一起困於囚籠中,在最後掙脫的那一瞬,死去。
但是這一刻,江瓷眼眶發紅但沒有哭,他死死攥緊指骨,像是積蓄著什麼可怕的力量。
砰——!
他一拳砸碎了囚籠。
轟隆隆巨響中,江瓷不顧一切地奔向那個人,張開雙臂深深抱住他。
「霍閒風——!」
江瓷緊緊抱住少年冰冷的,不斷顫抖的身體。然後用最溫柔但最堅定的語氣告訴他,
「沒事,我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瓷確實懷了,所以才能連入,並找到小風,但是現在還沒人知道。
第120章 宣戰
再次見到血仇卻無能為力,甚至第二次被囚禁在牢籠裡這件事,讓一向冷靜克制到極點的霍閒風失去了理智。
或者更準確地說,他幾乎瀕臨崩潰。
即便是頂尖的強者,心理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這份從出生開始野蠻生長的仇恨,貫穿了三百年的仇恨,終於在這一刻壓垮了他。
江瓷抱住霍閒風的那一刻,才發現——
原來他其實一直壓抑了很久,很久很久。
從霍閒風恢復記憶的那一刻起,或者說更早之前,他在白孤城的工廠裡面見到那麼那麼多痛苦的族人的時候,那份因為失去記憶而被努力掩埋的仇恨,就被喚醒了。
但他一直忍耐著,拚命忍耐著,並理智地計劃著,沒有表露出任何異常,但是那份血淋淋的仇恨也化作了無形的枷鎖,死死銬住了霍閒風的手腳,把他往最黑暗的深淵裡拽。
囚籠裡的霍閒風,是三百年前本來的樣子。
他只有十一二歲的模樣,雙眼都是金色的豎瞳,但顏色並不如江瓷印象中那樣燦爛,反而呈現出一種灰暗的暮色,非常非常地暗淡。他的大半身體都已經墮化了,甚至維持不住人形,
霍閒風最心愛尾巴,他最驕傲的武器,只長出了一點,就像是枯萎的樹枝一樣蜷縮著。
他在不停地重複——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殺光他們!!!」
這個看起來瘋魔的怪物,一點都不像霍閒風,一點都不像肆意灑脫,掌控一切的霍閒風。但是江瓷就是一眼認出來了。
他並不感到害怕,只覺得心疼,心疼到快要無法呼吸。
原來這就是霍閒風不願意告訴他過去的原因。哪怕江瓷主動問,對方也只是三言兩語帶過,不願提及。因為越是驕傲的人,就越不願意被人發現自己難堪的樣子。
「霍閒風……霍閒風……」
江瓷這一刻突然感到非常非常後悔,後悔為什麼自己沒有早一點發現,為什麼沒有早一點發現,他最最深愛的人,竟然一直一直這樣痛苦,這樣難過。
「沒事了……」
江瓷拚命抱緊少年冰冷而顫抖的身體,想要用自己的一切去溫暖他。
「我來了……我來找你了……」
懷裡的少年震了一下。他靠在江瓷的肩頭,恍惚的眼神終於重新聚焦。
這一刻,周圍無盡的,瘋狂旋轉的碎片嘩啦啦地散落一地。
霍閒風看見江瓷身後的黑暗中,亮起了一點星光。
然後是第二顆,第三顆……下一秒,整個世界猶如銀河倒傾。
那雙暗淡的金瞳逐漸張大,漫天的星光。微渺的燈光在黑暗中閃爍,璀璨的星海朝他奔湧而來。
——那是蟲族的精神網絡。
「……」
霍閒風怔怔看了幾秒,終於停下了怨恨的重複。
他終於……找到回去的路了。
少年閉上眼,啞著嗓子開口——
「好疼……」
「我好疼……」
疼到快要崩潰了。
霍閒風終於伸手去抱住江瓷。
「阿瓷……我以為霍朝回來了……」
「可不是,是假的……」
「我又被關起來了……怎麼都……都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深深埋進江瓷的頸窩,語氣裡第一次流露出脆弱和依賴的味道,
「你怎麼,才來啊……」
「我——」
江瓷將要道歉,想要安慰,但下一秒,他就聽見霍閒風說,
「還好你來了……」
他用力抱緊了江瓷,又重複了一次。
「還好你來了。」
與此同時,實驗室裡響起了最尖銳的警報聲——
「警報,警報!檢測到……」
砰!
砰!砰!砰——!
甚至這句都還沒有說完,就被一陣接連的爆炸聲壓過。周圍密密麻麻佇立著的精神力屏蔽柱接二連三地炸裂。
一個牢籠從裡面打破很難,但從外面的話,就會簡單很多很多。
更何況,外面的不僅僅只是江瓷一個人。
「怎麼回事?!!」
「檢測到……檢測不出具體的數值,但精神力屏蔽裝置到上限了!!!」
「該死——!」
「……」
就在聖跡白塔再次陷入一片混亂的時候,霍閒風在禁淵的駕駛座上睜開了眼,他看見了熟悉的一切,也感知道了外面族人的守候。
這一刻,黎明前的黑暗正漸漸褪去,明城灰色的天際泛出一片熾烈的紅色。
——霍閒風被江瓷帶回來了。
他終於,掙脫了那一場深深的夢魘。
「霍閒風……」
江瓷一把抽掉神經鏈,撲過來查看他的情況,
「霍閒風——!」
他摸著少年的臉,語氣慌張,
「你怎麼樣?醒了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
霍閒風安靜地注視著他,沒有說話。這讓江瓷心頭一跳,他以為對方還沒有恢復理智,於是伸出兩根手指,急切地問他,
「霍閒風,看看這是幾?」
甚至還要晃一晃,問一句,
「能看懂嗎?」
「……」
少年淡淡掃了一眼他的手,忽然扣住江瓷的後腦,仰頭吻上去。
——答案是看懂了。
江瓷一愣,緊接著就立刻屈膝抵在駕駛座上,俯身低頭,給予以更熱烈的回應。因為霍閒風是坐在駕駛座上的,而江瓷站著,因此明明是霍閒風主動,但看起來,更像是江瓷把他壓在駕駛座上親一樣。
圍觀的三台機甲:「……」
怎麼說,它們剛才看見霍閒風醒了,第一反應是震驚,第二反應是阿瓷牛逼,第三反應是上來祝賀。
但是第三反應慢了一拍,兩個人已經親上了。
於是三台機甲刪掉一連串打好準備輸出語言系統的台詞,然後默默開了機甲頻道的通訊。
白澤不理解:「發生了什麼?怎麼就親上了???」
小X很懂:「嘖嘖嘖,這就是你不懂了吧,小別勝新婚嘛。」
禁淵:「……我說,你不是個育兒系統?怎麼會有這種詞彙包?」
小X振振有詞:「阿瓷都長大了,都有alpha了,我當然也要緊跟步伐,下載一些成人相關資源包才行。你們不懂,我作為一個最優秀的育兒系統,當然還要為阿瓷未來的寶寶做準備!所以他倆那方面的幸福和諧很重要。」
這一刻,禁淵和白澤都沉默了。
白澤默默問禁淵:「它真的是從你的程序上直接生成的嗎?」
這句話在機甲的世界裡就等同於問,這傢伙真的是你親生的嗎?
禁淵覺得很丟臉,它老大哥的臉都丟盡了。
「……那是江燼生給他兒子編寫的,我怎麼知道?」
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雖然是親生的,但那是江燼生教養的,所以不管它的事。
這時,霍閒風伸手勾住對方抵在他腿側的膝蓋彎,然後稍微用力一拉,下一秒,江瓷就跨坐到了他的腿上,變成了更加貼近的姿勢。江瓷喘了口氣,想說什麼,但緊接著又被對方掐住後頸,吻得更深。
「唔……」
他們急切而熱烈擁吻著,不帶那種慾念地,只是竭力地表達無盡的思念和愛意。
「阿瓷……阿瓷……」
「嗯。」
這一次回應的人,變成了江瓷。就像之前霍閒風做的那樣,他也一遍一遍地回應著對方。
「我在……我在這裡……」
霍閒風從來沒有表露出害怕或者任何其他脆弱的情緒,但直到再次觸碰到那些不堪回憶的過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是會害怕的,他也會感到痛苦,甚至疼痛到難以承受,被仇恨壓垮以致瘋魔。
霍閒風終於知道,為什麼他從地球上醒來的時候會失憶了。
當足以威脅到生命的痛苦出現時,基因的自我保護機制就會被觸動。所以當新生的王醒來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一切關於仇恨的記憶。
然而,當所有關於仇恨的記憶都被強制掩埋之後,他的腦海裡竟然就只剩下一個名字。
霍閒風忘記了一切,好像一無所有,卻又迎來了真正的生命和開始,他終於活成了自己本應該有的樣子。
沒有了仇恨,他雖然迷茫,雖然孤獨,雖然一無所有,但從那一刻開始,霍閒風的眼裡,心裡,終於可以裝得下別的東西。
——江瓷就出現在這個最恰當的時刻。
此刻,霍閒風深深地親吻著最深愛的花朵,感受到那個人逐步逐步,將他空無一物的心臟填滿了。
霍閒風跟霍朝的相識,是愧疚與彌補,是仇恨與利用。霍閒風最初只把對方當做復仇的工具,當做窺伺外界的渠道,所以永遠是霍朝努力努力追著他,愧疚他,努力努力補償他。
但霍閒風和江瓷相識,沒有仇恨扭曲的折射。他們看見的彼此,都僅僅只是彼此而已。
在地下城那天晚上,從霍閒風看見對方的那一眼開始,說喜歡不至於,但有一點很肯定,那就是那個奇怪的omgea,在他眼裡就已經是區別於所有人的特別了。
因為霍閒風看到的江瓷,是一個非常冷艷,帥氣的omega,也是一個孤獨,敏感,不屈於命運的靈魂。
他們從一開始,就是互相吸引。
是基因吸引,也是靈魂吸引。
「霍閒風……」
這時,江瓷稍稍分開一些,但他們的額頭還緊緊抵在一起,
「霍閒風……」
這一刻他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像剛才一切想要說的話在剛剛那個吻之後,都沒必要了。但是他又想要去確認那個人真切的存在,於是只能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
「嗯,我回來了。」
霍閒風一聲又一聲地答,句句都有回應。
除此之外,他們沒有說別的。
「……」
這個擁抱持續了很漫長的時間,他們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靜謐而溫暖的相擁中,無形的羈絆和紅線一圈一圈,不斷纏繞,加深,直至最後,牢不可破。
漫長的相擁後,霍閒風終於在溫暖的陪伴和愛意中平靜下來,他開始跟江瓷解釋,解釋消失的原因,解釋他讓對方擔心害怕了這麼久的原因。
「我以為,那是霍朝。」
「……?」
可霍朝元帥不是已經……?
江瓷一怔,他其實感到震驚和奇怪,但是沒有打斷,而是聽對方繼續說了下去。
霍閒風跟他講蟲族的精神網絡是什麼,講他和霍朝的秘密聯繫,將他們從仇恨開始,從友誼結束的一切,還有他之所以消失這麼久的原因。
「我的名字,是霍朝取的。從地球上醒來之後,我也只記得這個。」
——閒風。
那是他和摯友共同的夢想,也是霍朝給予他的最真摯祝福。
但實際上,那時候失憶的少年並不知道其中的意義,他當時只是怔怔看著那座聳入雲端的英靈碑,看著最頂端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霍朝……
這是英靈碑。也就代表著能在上面刻下名字的人,都死了。
那一刻,少年忽然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是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是叫霍閒風的。
是了,他的名字是霍閒風。
當時的霍閒風不明白那種突然的衝動到底從何而來,後來恢復記憶的那一刻他知道了。
——因為這份自由的夢想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
人類統帥的三百年忌日那天,新生的王從摯友的墓塚中醒來。
他接過了那個人的姓氏,也接過了他們共同的夢想,然後在黑暗中孤身一人,義無反顧地繼續前行。
這一瞬間,江瓷忽然明白了霍閒風極少見的衝動和不理智,因為那天晚上,他看見屬於笨蛋朋友的光點重新亮了起來。
這很可能代表著,他唯一的朋友還活著。
一直以來,所有人都懷念著霍朝,為他的逝去而悲傷慟哭。但作為摯友的霍閒風,被霍朝給予那麼多東西的霍閒風,看起來卻好像無動於衷。
但怎麼可能?
只不過是因為王不能表露悲痛,更不能表露出任何一點脆弱。
江瓷看見過,看見過那個最年幼最無力的霍閒風,面對傷害,面對疼痛,面對恐懼,他也不能哭泣,只能露出還沒長好的尖牙,做出最凶狠的樣子。
江瓷深深閉上眼,這一刻終於理解了霍閒風的一切,也真切地觸碰到了他努力隱藏的所有脆弱和痛苦。
霍閒風怎麼可能會對霍朝的死無動於衷啊……
那是他唯一的朋友,是他無盡黑暗的歲月裡唯一可以稍稍依靠的同伴。那是第一個,即便無力崩潰哭泣著也要拚命朝霍閒風伸出手的人。
所以那天晚上,霍閒風才會沒有任何猶豫,甚至沒有任何權衡思索,就立刻去尋找那個人。
「阿瓷,可那是假的。」
霍閒風閉上眼。
那不是霍朝,是一個贗品。
「他們不知道從哪裡拿到了霍朝的基因,做出了他的克隆體,或許要用他對付裴長雲,當然也有可能是我……」
江瓷一怔,他攥緊了指骨,暗恨自己發現得晚了一步,
「是禁淵的神經鏈。」
他說出了禁淵神經鏈裡的發現,
「凹槽裡,霍朝元帥的基因已經被拿走了,後來我還在凹槽的最內部發現了一枚芯片,只是不知道那裡面是什麼,已經交給老師們去破譯了。」
如果換做之前,江瓷定要參與一起的,只是霍閒風忽然昏迷,他就只能一直守在對方身邊。頓了頓,江瓷有些暗惱,
「我應該早點……」
「阿瓷,不必感到懊惱,這是誰也想不到的事情。」
霍閒風撫摸著他的頭髮,教會的未知計劃似乎已經開始實施過半,不過好在被他破壞了一部分,至少,也算是推遲了進度。
他抬頭看向江瓷,
「而且,你把我帶回來了。」
這一刻,江瓷感覺那種熟悉強大和傲慢再次回到了霍閒風身上,他勾起唇,就像是已經篤定了最後的結局——
「所以,我們不會輸。」
「……」
江瓷怔怔地看了他幾秒,然後用力地擁抱他,深深閉上眼,輕聲重複,
「嗯,我們不會輸。」
就在這時,霍閒風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問,
「你是怎麼把我帶回來的?」
他跟克隆體的聯繫,是因為後者擁有霍朝的基因,似乎也有他的神經液,但是江瓷沒有。江瓷就是一個單純的人類omega。
江瓷動作一頓,起身,他取過霍閒風後頸的神經鏈給他看,
「應該是這個?」
但其實他自己也不是特別明白,
「或許是因為之前我們在白澤的精神腔裡面交融過精神力,可能產生了一絲聯繫?」
「……?」
這樣嗎?
霍閒風也不太確定,但這還是有點說不通。而且他並沒有在蟲族的精神網絡裡面找到屬於江瓷的那一顆光點。就在霍閒風打算仔細再搜尋一遍的時候,白澤忽然開口道——
「阿瓷,軍團長的通訊。」
兩人頓時一愣。
接著,江瓷立刻從霍閒風身上下來,有點緊張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才接通。霍閒風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他還是懶懶倚在駕駛座上,然後看見周九鴉的投影從前方出現。
周九鴉臉色有些沉,但忽然看見醒來的霍閒風還是愣了一下。畢竟後者昏迷了大半個月,帶來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你……你醒了?」
「嗯。整個過程解釋起來有點複雜,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霍閒風點頭,掃了一眼江瓷,
「但還有一件事情得要告訴你。」
江瓷非常默契地接過話頭,繼續道,
「幻神教拿到了霍朝元帥的基因,做出了他的克隆體,很可能會拿來做針對陛下的政治武器。」
「……果然是克隆體」
周九鴉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這件事情我在半個小時之前已經知道了。」
霍閒風跟江瓷同時一怔。
這時,周九鴉發來了一段視頻。
「半個小時前,一個所謂的聯盟官方賬號發佈了霍朝沒死的消息,說他當年重傷,無法治癒,於是幻神教只能把他封凍起來,直到最近才解封,並完全治癒。」
視頻的背景是在聖跡白塔,那張屬於成年霍朝的臉出現在了視頻裡。
那個男人還穿著曙光軍團的軍裝制服,威嚴而英俊,彷彿跨越了三個世紀的歲月,從湮滅的炮火與灰燼中醒來。前聯盟議長賽特林站在他身後,蒼老如同樹皮一般的臉龐上難掩激動。
視頻裡的霍朝說裴長雲竊取了他所有的東西。
說裴長雲和蟲族勾結,害死了他。
後面的部分,周九鴉沒時間繼續放了。
他神色嚴肅,對霍閒風說,
「雖然這很突然,但是帝國對幻神教正式宣戰了,現在我們已經進入戰時狀態。」
「……」
霍閒風眉梢微挑,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也就是說——
裴長雲在殺過來的路上。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還得等等才知道懷蛋,因為要卡一個關鍵劇情點~
第121章 粉身碎骨渾不怕
周九鴉匆匆交代完大致的信息就離開了,他現在非常忙。不僅僅要準備即將迎來的戰爭,還要安撫動盪混亂的軍心。
雖然他們這些人知道那個霍朝是假的,但是太多太多人不知道了,畢竟是幻神教出手,第一眼看到視頻的時候,就連周九鴉差點都以為是真的霍朝活過來了。
看見周九鴉離開,霍閒風沒有急著動作。
他重新點開了那份視頻,從頭至尾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其實那不是視頻,而是直播,這種直播很特別,因為是不能用投影技術作假的,因此才會讓那麼多人信服。
霍閒風沒有想到,僅僅只是大半個月的時間,對方竟然就將那個克隆體做成了成年的樣子。
如果說,兩個多月以前賽特林的那份視頻的效果只是一顆石子投溪的話,那麼霍朝死而復生,就是隕石墜湖了,掀起的影響說是災厄般的海嘯毫不為過。
因為那個被推上神壇的救世主,當著所有人的面親口說他們的皇帝陛下實際上是竊國者,背叛者。
「當初轉移倖存者的方舟,是聯盟議會和教皇冕下共同秘密製造的,但當時情況太危機,我沒想到竟然會被他竊取。」
「如果不是裴長雲提前引來蟲族,那麼天網就能及時竣工,我們的故鄉不會淪為一片廢土,我們的親人不會淒慘死去,我們不會流亡異星……」
「我當時太信任他了,卻沒想到我一手建立的曙光軍團,無數英靈為了聯盟的民主,和平與自由所做出的一切努力和犧牲,會成為他開啟自己獨裁統治的溫床。」
「……」
霍朝的出現只持續了短短半個小時,後面聯盟議長賽特林接過了話筒,開始持續輸出。
他曝光了霍朝出身幻神教的事情,說他是教皇最心愛的養子,為了聯盟和平,才進入軍隊,但又不想借助教會的力量,才隱瞞了身份。
而裴長雲早就知道,所以故意接近他。
「甚至,那個卑劣的竊國者,還將搶走了教會千辛萬苦修復的禁淵,作為交易籌碼贈送給了蟲族。」
再加上這麼久了,裴長雲對於第一軍團和蟲族共同入侵明城的畫面,沒有做出任何正面且有效的解釋。這件事再次被提出來,並作為了有力的證據。
而且,他們還拿出了當年的很多很多證據,的確都是真的,比如霍朝和裴長雲的出身,比如天網的確沒能竣工,再比如救生方舟的確是幻神教和聯盟的工廠共同製造的。
這場直播的每一句話,很顯然是經過精心打磨過的,七分真,三分假,每一句好像都能對應上發生過的事實,但每一句都是在誤導,在抹殺三百年來裴長雲做出的一切努力和奉獻,同時還把聯盟高層跟幻神教洗得乾乾淨淨。
不得不說,幻神教的這一步棋真的,真的非常陰險,同樣也非常致命。
「這根本……就是放屁!」
看到最後,江瓷都忍不住罵了髒話。這時,霍閒風暫停了視頻,冷笑一聲,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向來經歷的戰鬥和拚殺,都是最直接的武力廝殺。但是這次不一樣,這一次對方是軟刀子。
「現在裴長雲最信任的心腹手下,身邊最親近的那一批人,幾乎全部都是當初霍朝最忠誠的追隨者。所以,幻神教的這一步棋幾乎下在了他的命門。」
畢竟,當年霍朝元帥的威望無人能敵,哪怕是在蟲族入侵之前,他也是歷經十年戰火,以一己之力平復了整個聯盟叛亂的英雄。
像當初殘害葉疏一家的那些貪官,不把人當人看的貴族,霍朝殺了一批又一批。那個時代,他幾乎贏得了全聯盟民眾的愛戴,這也是當初霍朝直接脫離聯盟,而後者依舊不敢動他的重要原因之一。
江瓷閉上眼,他當然知道這一步棋是怎樣凶險,他不僅僅惱恨於這份污蔑,更痛恨於現在他們好像沒有任何辦法。
霍閒風關了視頻,連入禁淵。
「走吧——」
江瓷一愣:「去哪?」
這個問題的答案,五分鐘後江瓷就親眼見到了。
此刻,第一軍團的駐地中央周九鴉正在安撫軍隊,畢竟剛才那份視頻可不僅僅只是在帝國掀起了驚濤駭浪,反應最激烈的,當然是第一軍團。因為這裡面的大部分人,都是當年曙光軍團的老兵。
於是周九鴉將所有人都召集起來,甚至包括一直蹲在中央神殿的那一大批院士,軍團長正在進行安撫講演,但顯然,效果並不是非常好。葉疏在旁邊,似乎也打算上去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頭頂傳來一陣巨大的嗡鳴聲,所有人抬頭,只見那台威嚴的3S機甲飛速靠近,然後轟然落地。
這一下的劇烈震動,就好像是發生了八級地震,所有人幾乎被震得七倒八歪,剛才的群情激奮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接著,一道熟悉而威嚴的電子音從那台巨大的機甲巨人身上傳了出來——
「好久不見,各位。」
周九鴉愣住。
不,不僅僅是他,而是在這一刻,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這是第一軍團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看見禁淵再次現世,因為當初他們進入明城的時候,禁淵被蟲族埋入了地下,而後來,它又一直呆在中央神殿。
某種意義上,禁淵的存在就代表了霍朝。
接著,在所有人近乎熱淚盈眶的目光焦點中,禁淵單膝跪地,單手橫在胸前,打開了駕駛艙。但裡面走出來的,不再是霍朝,而是霍閒風。
禁淵的胸口射出無數藍光,然後掃瞄了霍閒風的身影,並投影在更高的上方。
此刻,蟲族的王站在禁淵的掌心,雙手環胸,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睥睨所有人。
「雖然我覺得沒必要解釋,但是你們這群被敵人耍得團團轉的蠢樣子……嘖!」
霍閒風皺眉,明明表情沒有大動,卻讓人感覺到極度的嫌棄,
「我怕霍朝那笨蛋看了他的部下這副模樣,會氣得從地下爬起來抱著我的腿哭到擦鼻涕,所以還是勉強來說幾句。」
這一刻,就連他輕輕的那一聲「嘖」,都被禁淵的擴音器無限放大,真切地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裡。
葉疏:「……」
周九鴉:「……」
第一軍團:「……」
江瓷摀住了額頭。
啊,這熟悉的欠揍語氣,果然是霍閒風那傢伙回來了。
霍閒風很少跟人解釋,更別提不相關的人,之前裴長雲遭到賽特林的攻擊,他最多也只是掃一眼,就等著對方自己解決。
但是現在很明顯不行,大戰已經開始了,霍閒風可不需要一個只會拖後腿的盟友。
「蟲族進入地球,不是入侵,是復仇,具體的復仇目標是幻神教,因為他們拿蟲族做違禁實驗。其他人只是順帶的。至於裴長雲蓄意接近霍朝,放屁!」
霍閒風在所有人面前,毫不留情扒掉了笨蛋朋友最後的底褲,
「你們要證據的話,就去找當年霍朝的星博賬號,他的id……」
那羞恥的名字霍閒風都很難說出口,但是事已至此,他別過頭,似乎感到非常丟臉,但還是字字清晰地說了出來,
「他的id叫小云云今天為什麼不理我……至於別的東西,你們自己去搜吧。」
「……」
此話一出,整個現場都安靜了。
星博現在也還在運行,因為他不是政府官方的東西,是一個商業網絡應用,娛樂性更高,但是需要實名認證,而且還會有ip定位,所以熟悉的人只要扒一扒,扒出身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家都以為聯盟元帥威嚴冷酷,一心鋪在和平的偉大事業上,並不會接觸這種娛樂性東西,所以沒人知道他的小號,包括他一眾的心腹下屬,甚至是裴長雲,誰都不知道。
當然,除了霍閒風。
周九鴉震驚了,他愣在原地,整個腦子一片空白,雖然他知道霍朝跟裴長雲之間不簡單,但是,但是那個id真的……
——原來霍朝元帥是這種性格嗎?!!!
「葉疏……」
周九鴉轉過頭,想要找好友分擔一下震驚,但他剛一轉過去,就看見葉疏已經開始瘋狂翻偶像小號的星博了。
周九鴉:「……」
軍團長猶豫了一下,也湊過去看,然後他被辣到了眼睛,並迅速扭頭單手摀住了臉。
不!
那是錯覺!
那一定不是他追隨的元帥大人!!!
當然霍閒風沒說,在遇到裴長雲之前,霍朝那傢伙的id叫做王之親親摯友。
非常中二,非常噁心,不堪入目。
「最後——」
霍閒風的聲音將呆滯的眾人拉了回來,
「我想,s級以上機甲控制權限除非是上一任主人主動轉接,否則必須重置格式化內部程序AI才可以移交到下一個人手上。這種常識,我想你們應該早就注意到了?」
不,並沒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死而復生的元帥大人身上了。
少年面色冷酷,並毫不留情地開啟嘲諷,
「你們皇帝都跟人家宣戰了,所謂的帝國最強軍團竟然還在這內訌,真不知道霍朝怎麼帶出這麼一幫吃裡扒外的飯桶,所有人的腦子加起來居然都擋不過人家半小時的嘴炮。」
說到這,他嗤笑一聲,
「哦,說句炮灰都是抬舉了。裴長雲養了你們三百年也真是菩薩心腸,這麼多年給的軍費不如都拿去燒了,說不定拜拜什麼神佛保佑都比你們強。」
「……」
就是這一瞬間,周九鴉忽然就覺得以前霍閒風對他太溫柔了。而霍朝元帥當初帶著軍隊脫離聯盟的時候,也有過內部動盪,也進行過安撫鎮壓,但都是威嚴卻溫和的。
從來沒有誰,直接一上來是開大嘲諷。
但偏偏,霍閒風不僅把所有人罵了一遍,還罵得沒人敢還嘴。
第一軍團由曙光軍團改編而來,經歷過無數戰火,不論是他們自己,還是在所有帝國民眾的心裡,都是最榮耀的存在。但現在卻被劈頭蓋臉,一頓嘲諷恥笑,但偏偏他們反駁不了。
一時間,所有人安靜下來,臉上紅白交錯,羞恥到恨不得鑽到地縫裡面去。
有人還想問什麼,但這麼幾句對霍閒風而言,就已經是極限了。這就是他不喜歡人類的東西所在,大部分群體腦子就跟擺設一樣,太容易被煽動。
不如他們家蟲蟲,忠心又聽話。
霍閒風把該說的說完,轉身就扭頭進了駕駛艙。
「禁淵,話說完了,動身回去吧,然後把剛才的視頻傳一份給裴長雲,要不要作為反擊手段讓他自己看著辦。」
「是。」
禁淵恭敬應下。
霍閒風回想了一下剛才自己的表現,覺得還不錯,帥氣值勉強打個九十九吧,缺的那一分就怪霍朝的噁心id。
求偶期的王走進去,打算迎接老婆崇拜的目光。但並沒有什麼崇拜的目光,因為霍閒風一進去,就發現江瓷盤腿坐在副駕上,拿著一塊電子板,正在瘋狂翻霍朝的黑歷史,甚至整個人被尬到快扭成蛆。
江瓷聽見霍閒風進來,立刻興奮地把電子板拿給他看,
「這個!霍閒風,這個哄小孩的人是你嗎?」
裡面的照片沒有露臉,很明顯是霍朝的身體在哄小孩睡覺,
霍閒風:「……」
忘了。
笨蛋朋友除了發自己的黑歷史,還有他的。
「不是我。」
霍閒風面無表情,臉不紅氣不喘地開始狡辯,
「王怎麼可能會做那種……」
話還沒說完,江瓷雙指縮小照片,並給他看上面的配文。
「啊啊啊不愧是小風,竟然連哄孩子都比我厲害,可惡!下一次比試就定為一分鐘內誰哄的孩子多!我一定會贏!!![加油][加油][加油]」
少將大人一句話也沒說,就成功讓剛才嘲諷開大的王哽住了。
「……」
霍閒風面無表情僵立幾秒,然後別過頭,在心裡把霍朝問候了一百遍,
「哦……這個啊,我想起來了,那個小孩是當時霍朝在戰場撿的。」
「——所以那是你嗎?」
江瓷定定盯著他,不準備讓他扯開話題。
霍閒風語氣冷靜,
「嘖……但那是因為人類幼崽哭起來太煩了。」
「你竟然會哄孩子?!」
江瓷只抓住了自己想聽的重點,他震驚了。
畢竟,霍閒風看起來可不像是那種溫柔好爸爸的模樣,他那張冷酷拽哥的臉,更像是周九鴉那種凶巴巴不知道怎麼跟小孩溝通的類型。
霍閒風注意到江瓷過分怪異的眼神,忽然就覺得自己被懷疑了,王的能力怎麼能被懷疑?!
於是他冷哼一聲,不屑道,
「怎麼了,帶幼崽這種事有什麼難的?」
——他還會孵蛋呢。
而且某種意義上,霍朝也能算是他帶大的!就是情況特殊,霍閒風沒怎麼用心帶,所以霍朝長得也就沒什麼心了。
江瓷定定地望著他,這一刻,他感覺這傢伙的表情就好像在說——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什麼事能難倒他霍閒風的!!!
「好了,別看那些沒營養辣眼睛的東西。」
霍閒風抽出江瓷手裡的電子板丟到一邊,他覺得自己失策了,他在曝光笨蛋朋友的星博小號之前,應該先把自己相關的內容刪掉!
「江瓷,裴長雲剛剛宣戰,等下我打算……」
江瓷扶住額頭,感覺有點暈。於是霍閒風剩下半句直接不說了,他俯身來摸江瓷的頭,問他,
「怎麼了?不舒服?」
「有點暈。」
江瓷皺起眉,
「可能是因為強行連接3S機甲,對我造成的負擔有點重。」
這個解釋能說得通。
因為機甲駕駛員頭暈是很正常的現象,越是等級高的機甲,對駕駛員精神力閾值的要求就越高,哪怕是自己的機甲,在長時間匹配駕駛過後,也會出現頭部眩暈的情況。
當初霍朝第一次駕駛禁淵的時候,也會頭暈,如果不是過度透支,一般情況都是睡一覺就好了。
聽見心愛的阿瓷寶貝不舒服,小X迅速飛來,它立刻掃瞄了一遍江瓷的頭部,得到一個初步數據。
「除了精神力閾值稍微偏高之外,各項數據都正常,頭暈應該只是因為疲憊……不過阿瓷我還是建議你去找溫醫生檢查一下。」
小X雖然配備了醫療程序,但是只能對一般的病痛外傷起作用,作為一個專業的育兒系統,它需要為小主人排除一切風險。
「你最近的精神力閾值漲得太快了,雖然是好事,但這兩天我翻遍了帝國甚至追溯到聯盟時期的記錄,從來沒有你這種情況,還是尋找一下原因。」
霍閒風皺起眉,
「精神力閾值漲了,漲了多少?」
「489。」
小X給出了準確的數值,
「總數值已經突破一千一了,並且還在不斷持續增長中。」
霍閒風並不是非常瞭解人類的精神力閾值和身體健康問題,所以還是得找專業的人類醫生才行。於是他毫不猶豫準備調轉禁淵的方向——
「行,去找溫醫生。」
但就在這時,遠處第一軍團的雷達警報響了!
「警報!警報!檢測到大量導彈群正在極速靠近!預計五分鐘內抵達!」
「警報!警報!檢測到大量導彈群正在極速靠近!預計五分鐘內抵達!」
江瓷一怔,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明城的防禦結界太耗費能量,自從中央神殿的主腦修復之後就關閉了,開啟的話需要一定時間,現在只能進行高炮攔截。」
他的話音剛落,只聽外面戰時警報接二連三地響起,大地發出沉悶的震顫。數百座堡壘炮塔從軍團駐地旋轉伸出,對準天空,自動瞄準,準備好了定位攔截。
這場戰爭的開始有些太突然了,至少霍閒風沒想到對方會直接開始進攻明城。不過這也省得他找過去了。
霍閒風捏了捏江瓷的手
「沒找到精神力閾值出現異常的情況之前,阿瓷,你可能不太適合駕駛機甲作戰。」
「……好。」
江瓷沒有異議,他知道在這種危險的戰場中,一旦自己出了問題,拖累的不僅僅是自己。
「那我去中央神殿做衛星攔截。」
五分鐘後,江瓷被白澤帶到了中央神殿,他匆匆大步進門,一抬頭就看見諾拉單手扛著溫醫生站在門口,
「花花~~~」
少女拚命朝他揮手,咧開嘴笑
「這裡——」
江瓷:「……」
作者有話要說:
當晚霍朝的小號漲粉幾個億,一躍成為帝國頂流哈哈哈哈
第122章 一個人的賬號
恆雲星這個時間點是夜最深,也最冷的凌晨。但首都上空漆黑的夜幕卻正被熾烈的炮火映亮,猶如一片火熱的烙鐵。
整個皇宮都陷入了一片血腥的陰雲中,到處都是激烈的槍炮聲,謾罵,慘叫。現在外面正在發生一場政變,一場逼宮。
第三軍團反了。
在霍朝的視頻出現之前,大批的軍隊就包圍了皇宮。等到霍朝的視頻出來,皇帝陛下的剛剛對幻神教宣戰,他們就終於有了正義的口號。
這幾個月裴長雲刻意沒有回復當初賽特林在網上的污蔑,做出了一定的反擊,但是又沒有完全反擊,就是為了等。等藏著的鬼自己出來。
畢竟他可不相信,教會僅僅只憑一個賽特林的幾句話,就想推翻他。所以帝國內部還藏著很多很多鬼。裴長雲原本打算慢慢抓的,他手裡已經有一串名單了。只是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麼快就急不可耐地撕下了面具,露出了狐狸尾巴。
看來應該是明城出了什麼事情,把幻神教逼急了。
但這時候,不論是教會,還是正在逼宮的叛軍都不知道,裴長雲已經秘密帶著皇家艦隊離開,飛速前往聖露星。
因為是秘密行動,裴長雲暫時開啟了聖露星方向的信號屏蔽,於是沒有收到霍閒風的消息。他現在正在安靜地看著下載好的那段霍朝死而復生的視頻。
一遍又遍,一遍又一遍。
皇帝陛下似乎並不關心此刻血淋淋的一切,不關心自己現在無比危險的境地和處境,不關心星網上鋪天蓋地的質疑和謾罵……這一刻的裴長雲只是安靜地,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視頻裡那個人的臉。
三百年了,裴長雲終於再一次如此仔細地去看那個人。他之前從來不曾去主動去看任何跟霍朝有關的東西,不看那個人的照片,不看那個人的東西,甚至連回憶,他都不太敢主動去觸碰。
但是裴長雲現在不得不去看,不得不去感受那洶湧的回憶就像衝破閘門的洪水,咆哮著將他吞沒。
——因為那的的確確是霍朝的臉。
分毫不差。
就連那個人斷句的習慣,咬字的喜好,每一句話的重音,都一樣。
活生生的霍朝,他就站在那裡,有心跳,有呼吸。
其實有那麼一瞬間,裴長雲希望這一切是真的。只要霍朝是真的活過來了,無論那個人怎麼說他,都可以。
都可以的,沒關係。
可裴長雲知道那不是,即便那個人身上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細節,都完美地百分之百複製了那個人,可他不是霍朝,只是一個看起來非常非常像的贗品。
因為霍朝不會那樣說他。
霍朝不會用虛假的言語去污蔑任何人。
「……」
裴長雲深深閉上眼,他攥緊了胸口的衣料,眉頭一點一點皺緊,就好像在拚命拚命忍耐著什麼。或許是忍耐思念,又或許是忍耐痛苦。
但他沒有發出一點點聲音,連呼吸都沒有。
直至最後快要窒息的時候,裴長雲才睜開了眼,他的呼吸急促著,深綠的眼瞳不斷縮張,終於拚命壓抑下無數洶湧的情緒。
漫長的時間過去,直到天邊微微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外面的槍炮聲才逐漸消弭。
「長夢。」
「是。」
醇厚而柔和的機械音在房間內響起。
一般而言B級的手動控制機甲是不會配備高智能AI的,但當初在霍朝的拜託下,江燼生還是專門給裴長雲裝了一個,後來帝國建立,長夢被重新升級,直接連入了首都防禦系統的主腦。
「首都情況怎麼樣了?」
「基本如您之前所料的,陛下,具體情況……」
頓了頓,長夢似乎接收到了什麼信號,
「秘書長趙鶴請求與您通訊。」
這是新建的秘密通訊頻道,因此能夠收到消息。
「接。」
下一秒,一身黑色機械裝的秘書長被投影出來,趙鶴神情冷肅,側臉上還有飛濺到的不知名血跡。雖然擔任著秘書長的文職,但是趙鶴出身軍隊,是個能殺能打的alpha軍人。
「陛下——!」
他的眉宇間還有幾分尚未散去的血腥戾氣,但看向裴長雲的時候還是下意識低頭,露出恭敬激動的神色,
「皇宮內部的情況我們已經大致控制住了,名單上跟教會有染的人抓了一多半,有幾個鼻子太靈提前跑了,我們的人還在追。至於民眾的安撫工作,相關部門也正在按照預定安排有序進行……」
「嗯。」
這個答案對裴長雲而言,算是個勉強不錯的消息了。
趙鶴咬了咬牙,語氣狠戾,
「時間太倉促,還有些埋得更深的傢伙沒挖出來,只能先殺一批了。」
「不要急於求成,趙鶴。」
這一刻,裴長雲似乎又變回到了那個冷靜威嚴的皇帝陛下,
「先做好手頭的事情,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不要出任何問題。」
趙鶴猛然一震,
「是!」
但是,他還是想要再勸阻一句,
「陛下,您要不要再多……」多帶一些軍隊。
或者,不要去聖露星,最好就留在安全的恆雲星內。
但沒人能改變裴長雲的決定,於是秘書長的話只說了一半。因為這一瞬間,皇帝陛下僅是淡淡瞥來一眼就成功讓他噤聲了。
「趙鶴,你好像最近總是開始質疑我。」
皇帝陛下漫不經心瞇起眼,
「怎麼?發現我是個beta之後,就開始有了alpha的自我優越感了麼?」
砰——!
秘書長立刻跪了下去,額頭重重撞在地面,大顆大顆的冷汗倒流下來。
裴長雲的確是一個beta沒錯,但是他能夠壓制無數基因強大的alpha靠得可不是信息素或者肌肉武力,而是數百年從屍山血海磨礪出來的,至高無上的帝王權威。
那種骨子裡滲出的殺伐戾氣和權勢威嚴,才是讓無數alpha折服敬畏的根源。
「現在去做好你份內的事情吧。」
裴長雲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只是冷聲下了最後通牒,
「如果再有下次,趙鶴,你不會有任何機會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是。」
嗡——
通訊關閉。
長夢的聲音再次出現——
「陛下,你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
裴長雲閉上了眼。
「嗯,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自己親手挑選的心腹,絕不會生出異心。他也知道趙鶴的意思是他去聖露星危險極大,而且僅僅只帶了一支小型皇家艦隊,一旦遭遇埋伏,後果不堪設想。
裴長雲都知道,他從不懷疑自己的眼光,只是他現在需要的是絕對的權威,而不是關心和擔憂。
那種東西……他早就已經不需要了。
皇帝陛下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短暫的情緒洶湧被壓下去過後,他全身心投入到了已經開始的戰爭上,
「宣戰講演的效果怎麼樣了?」
裴長雲離開恆雲星之前,利用首都信號發佈了宣戰講演。兩個目的,一個是讓幻神教發現他被逼到失去理智,另一個就是造就他還在恆雲星的假象。
因為要達到前者的效果,裴長雲只對復活的霍朝表示了質疑,其他一律不曾回應,重點放在了宣戰上。他個人預想的結果不會太好,也做好了不被民眾信任的準備。
但是,長夢的回復遲遲沒來。
「……?」
裴長雲皺眉,以為是出了什麼意料之外的問題,神情立刻緊張起來,
「怎麼了?」
「效果……有點奇怪。」
長夢不知道怎麼形容,它通過一些
「陛下,您的民眾支持率統計數據,在十分鐘前突破歷史記錄了。」
雖然是帝國制,但是裴長雲也保留了一部分聯盟特有的制度,比如民眾支持率統計。這個系統計算機制非常複雜,但相對來說,是比較公正且具有代表性的。
「——是當初霍朝元帥聯盟時期的三倍。」
在這之前裴長雲的個人數據從來沒有超過霍朝過。
皇帝陛下:「……?」
這是什麼發展???
裴長雲第一反應是他們帝國的星網系統也被入侵了,或者出了什麼問題。
「怎麼回事?」
「正在尋找原因……」
長夢搜尋了一圈,似乎發現了什麼,
「陛下,有個私人星博號……上全星網熱搜了,好像跟霍朝元帥有關,據統計,這個星博號的粉絲數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從零漲到了現在的三個億。」
星博和星網的關係,大概就類似於一個社交應用軟件和整個帝國虛擬網絡的關係。前者或許只有小部分人在使用,但是後者,是全帝國民眾每天都離不開的東西。
這就相當於,全國人民這一刻都在同時看某個人的星博號,並正在進行激烈的討論。
「?」
裴長雲詫異,他向來不接觸那些娛樂性的軟件,所以也不太瞭解。
但能上全星網熱搜可不是什麼小事,要知道幾個小時之前的全星網熱搜還是#霍朝死而復生#、#帝國對幻神教宣戰#這種天大的事情。
他皺起眉,覺得事情不簡單,
「什麼星博號,調出來我看看。」
下一秒,皇帝陛下的私人書房內,巨大的畫面被投影了出來。那是某人的星博主頁,頭像是一張手繪Q版圖,初生的朝日藏在雲朵裡。
id叫做【小云云今天為什麼不理我】
下面是一長串粉絲數,並且還在實時瘋漲。
這時候長夢直接用皇帝權限聯繫了星博官方運營商,確認了那個星博號的身份,
「陛下,這個確認是霍朝元帥的賬號,後台有實名認證和當初的人臉識別記錄。」
而且這時候,星博運營商立刻抓住了這一波流量,直接給那個什麼都沒有的賬號加了個金光閃閃的霍朝元帥認證V標。
裴長云:「……」
他忽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但是皇帝陛下又不太懂這東西,於是隨便劃了一下,剛好看見一條——
小云云今天為什麼不理我:「啊啊啊!真的,這本攻略絕了!真的有用啊!!本人親身實踐絕對有效果!!!開心分享給大家[愛心][愛心][愛心]」
下面是一串失效的購買鏈接,但還能看見字:《愛情寶典》限時99.99。
【六個月,讓世界上最冷漠無情的那個他,對你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評論區被頂到最上面的幾條熱評是當時早期的路人評——
「刷的吧,收了多少廣告費啊?這種垃圾攻略也有人信?」
「這麼土的攻略……被追求對象也太慘了。」
「這破玩意兒還將近一百塊,九塊九老子都不買!」
但再往下,評論風向就變了。
「啊啊啊啊跪求一個霍朝元帥同款《愛情寶典》!」
「救命,太絕了太絕了!能讓皇帝陛下守寡三百年的《愛情寶典》我也想擁有!!!」
「為什麼!為什麼購買鏈接失效了!!!廠家還活著嗎?!立刻加印一百萬份!!!別讓我跪著求你!!!」
裴長云:「……」
他面無表情,繼續往下翻。
人類的天性就是八卦,這時候,什麼戰爭污蔑都不重要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元帥大人跟皇帝陛下的驚天戀情被曝光的事情上。
「什麼勾結蟲族,什麼蓄意勾引,簡直就是胡扯!明明就是霍朝元帥拿著愛情寶典死命才追上的好嗎?!!!」
「就我一個人想知道霍朝元帥口中的小風是誰嗎?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連能讓霍朝元帥每次都輸的人誒。」
「哈哈哈哈哈救命笑死我了,怎麼霍朝元帥每天不是在被小風揍,就是在追小云云的路上啊!!!」
「嗚嗚嗚只有我心疼小云云守寡三百年嗎?深夜該多寂寞啊,雖然beta應該那方面需求不太多?」
裴長云:「……」
二十分鐘後,皇帝陛下看不下去了,直接關掉了星博頁面,他全身僵硬,額角亂跳,面無表情強行忍耐了幾秒後,終於忍不住咬牙切齒——
「霍!朝!」
裴長雲剛才的一切悲傷難過突然就沒有了,因為太丟臉了。
太丟臉了!!!
裴長雲這輩子都沒有這麼丟臉過,皇帝陛下的臉都被霍朝那個笨蛋給丟盡了,還是丟到了全國人民的面前。
「陛下,空間躍遷即將開啟,請您做好防禦措施。」
「……好。」
三百年過去,帝國已經在空間穿梭裝置上有一點點建樹,雖然不能像幻神教那樣可以直接定點定時穿梭,甚至運輸大量軍隊。但是實現短距離光年跳躍是沒問題的,不過通道有限,只能運輸小型艦隊,像第一軍團那種大型戰艦航母就不行了。
這也是裴長雲只帶了一支小型皇家艦隊的原因。
準備開啟空間躍遷的時候,長夢短暫解除了信號屏蔽,於是接到了禁淵發來的視頻文件。
「陛下,要上傳星網嗎?」
「……傳吧。」
就算霍閒風不給這份視頻,霍朝的星博賬號也已經暴露了,事已至此,那就讓小風也給大家見見。
畢竟,小風在【小云云今天為什麼不理我】的星博裡面,出場篇幅和次數可不亞於小云云。
既然要社死,大家就都一起吧。皇帝陛下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一個人的星博,造就三個人的社死。
其實,原本一個星博賬號並不能壓下去所有質疑的聲音,因為星博裡面的東西只是日常而已,關於蟲族和當年的事情還有很多疑點無法解釋。
「星博賬號也可以造假吧,霍朝元帥怎麼會是這麼蠢的性格啊!」
「那直播裡活生生的霍朝元帥怎麼解釋?」
「裴長雲可真噁心,竟然用這種方式洗白。以為這樣就可以抹殺掉蟲族當年入侵的事實了嗎?!」
「……」
但禁淵和霍閒風的出現才是真正的反擊和證據。
不得不說,裴長雲一眼就看出來了,霍閒風幾句話雖然短,但字字都在重點上。而除了磕cp的吃瓜群眾之外,還有更多的技術帝和分析帝出來了。
這一波頂級流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讓更多人抓住了機會。
一篇篇分析貼開始壓過注水黑料——
小風的身份有了對應,那是霍閒風,是蟲族的王。
蟲族是復仇不是入侵,這也剛好映證了幻神教那邊霍朝出身教會的說法,所以他才能跟裡面受到傷害的王蟲結識。
而霍朝星博賬號也只有關係最親近的小風知道。甚至賽特林口中,裴長雲為了討好王蟲贈予的禁淵污蔑,也不攻自破,禁淵是霍朝主動移交控制權限的。
……
大概幻神教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們費盡心思,拚命努力了幾百年才終於拿到霍朝的基因,然後又馬不停蹄的做出了克隆體,還精心撰寫了數篇煽動人心的稿子,把假的霍朝跟前聯盟議長一起推到所有人面前。
然而這盆髒水剛潑出來,就被霍朝一個星博小號和霍閒風的幾句話,竟然就洗得乾乾淨淨。
幾個小時前,霍朝元帥死而復生,皇帝陛下憤然宣戰,帝國民眾人心惶惶,覺得世界都要變天了。但幾個小時後,全帝國人民都在快樂吃瓜。
——世事就是這麼無常。
這一刻就連在中央神殿的老院士們,都沒能避免八卦。畢竟跟遠在帝國的民眾不同,他們可是知道霍朝的小號是誰第一個曝出來的。
他們原本以為帝國跟蟲族的合作,是裴長雲跟霍閒風的某種交易,但是現在看來,霍閒風跟霍朝才是關係匪淺。
不過現在很顯然不是詢問的時機,在這短短幾個小時內,對方一共發起了四五次遠程攻擊。原本他們都以為會直接迎來一場大戰,但對方只是簡單發射了大批量導彈群,以及各式遠程武器。
「現在看來沒必要展開防禦結界,導彈群我們可以利用衛星攔截。」
江瓷跟老師們計算了一下明城現在的能源儲備,準備整理一下向周九鴉匯報情況。
「防禦結界的耗能太高了,前段時間一直沒能關上,一周就耗盡了整個明城三分之一的能源,那些都足夠整個第一軍團所有的機甲戰艦用上一個月的。」
因為現在第一軍團跟帝國斷了物資運輸,好在明城本身就是一個軍工廠,所以暫時不愁物資和能源儲備。但是如果要支撐後續的大型戰爭的話,就得計劃著使用了。
「不過好奇怪,現在他們只是用遠程攻擊做個試探?」
江瓷覺得這說不通,因為這個試探沒有意義。這時霍閒風的聲音突然接入進到中央神殿,
「不,他們的軍隊在第三輪導彈群轟炸的時候來過了,只是半路又撤離了。」
「你怎麼知道?」
江瓷詫異,
「我們這邊一直在用衛星雷達監測,並沒有發現……」
說到這,他忽然噤聲。
因為下一秒,禁淵就傳回了幻神教軍隊的畫面,他們看起來在著急返航。
「衛星不太可靠,蟲族的偵察兵發現了大量金屬能源波動,現在已經追蹤過去了。」
衛星是幻神教的衛星,他們以為拿到了控制權,但是有沒有可能是對方讓他們故意拿到的?畢竟教會這麼輕易就放棄了明城,不可能不會留下什麼後手。
江瓷抓住了重點:「你也追蹤過去了?!」
「沒有,只是當時讓禁淵拍了一下遠程畫面。」
大概是上次貿然進入聖跡白塔翻了車,現在霍閒風的行事風格稍微穩了一點。
「我有聖跡白塔的坐標,他們返航的方向應該不是聖跡白塔,這支軍隊應該有第二個基地。只是他半路折回的原因讓我很在意。」
「——大概是因為幾個小時前在皇宮發起的政變逼宮失敗了。」
周九鴉大步走進中央神殿,他一直在同步關注恆雲星的情況,自然也知道這幾個小時內,帝國發生了怎樣的巨變。
霍閒風瞬間抓住了重點,他眉頭一緊,
「你是說他們原本打算在逼宮裴長雲的時候,對明城發起攻擊?」
「對。」
——那這樣就說得通了。
霍閒風點點頭。
周九鴉閉了閉眼,感到了深深的後怕,因為現在這一刻,他才大致看清幻神教這一步極其陰險的殺招。
霍朝的視頻先讓整個帝國混亂起來,然後直接逼宮裴長雲,裴長雲面對鋪天蓋地的質疑,又面對揮舞著正義旗幟的叛軍或許都會自身難保。
而第一軍團如果不是剛才霍閒風的出現和鎮壓,就會在毫無準備之下直接迎來戰爭。
軍心混亂之下,他們很可能會輸。
霍閒風眉梢一挑,
「那沒問題了,等到找到他們的基地,就打過去!」
江瓷:「……」
他剛想說什麼,這時候,諾拉左手扛著溫醫生,右手拖著幾台大型醫療檢測儀器,又進來了。
「花花~我回來啦~」
剛才她第一次把溫醫生帶過來的時候,太著急,就帶了個人沒有帶工具,溫醫生費了老鼻子勁才跟小姑娘說明白。
於是諾拉點點頭,自己回去拿,但是她不太懂,又回來把溫醫生扛回去,選。
溫醫生:「……」
總而言之,算是一把艱辛的新體驗了。
當時江瓷以為戰爭要來了,也沒有時間管。直到現在他才看見那位慈愛的溫叔叔,第一次露出了人間不值得的表情。
「過……過來吧,阿瓷。」
溫醫生的聲音很虛弱。
「我……我給你……做檢查……」
江瓷:「……」
對不起。
第123章 你肚子裡【加更】
全帝國人民都在一片歡慶吃瓜的時候,其實幻神教內部也在吃瓜。只是不太歡慶,而是呆滯,恍惚,震驚,以及不可置信。
這個白癡憨憨,真的是他們印象中那個不苟言笑,冷酷無情的神子殿下嗎????
——真的是。
因為不同於難以分辨真假霍朝的帝國民眾,所有幻神教的教徒都知道那是克隆體,上個月還是大鬧了聖跡白塔,甚至傷到了教皇的克隆體!
既然視頻裡面的霍朝是假的,那麼這個星博號裡面的東西,就是真的了。
怎麼說,這種感覺不亞於你忽然發現,自己戰戰兢兢,畏懼多年的冷酷上司,背地裡竟然是個鐵憨憨,每天小風風小云云這樣的疊詞掛在嘴邊裝可愛不說,還拿著一本土到掉渣的《愛情寶典》追到了帝國皇帝,並讓對方為他守寡三百年!!!
「……」
某種意義上,能做到這樣驚世駭俗的事情,不愧是神子殿下。
不過,小風是誰?
霍朝從小在幻神教長大,素來獨來獨往,除了白憫之外,根本沒什麼親近的人。
這個問題也引起了教皇的注意。
於是,在無數帝國網友瘋狂考古的時候。幻神教內部同樣忙昏了頭,他們以前的任務都是什麼暗殺,違禁實驗,政治打擊,戰爭廝殺……總之一切都是高大上的髒活黑活。
但是現在,他們開發了前所未有的新業務,考古,考古神子殿下的每一條星博,並且還要做閱讀分析,然後對應到過去的時間點,寫出一份詳盡的調查報告資料上交給教皇冕下。
總而言之,現在全世界的人都在爭分奪秒地做同一件事。
——考古霍朝的底褲(劃掉)星博內容。
此時此刻,聖跡白塔頂層的大殿內部。
這裡周圍的裝潢很像是地球西方中世紀的教堂,層高十米,中央的位置是一座巨大而怪異的神像,九個頭,周圍八個的臉表情各異,或痛苦,或狂喜,或猙獰,或盛怒……中央的第九張臉垂著眸子,神情悲憫。
在一個月之前,坐在白色王座上的教皇也是同樣的神色,但是現在他繃不住了,整張臉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一股森冷的低氣壓充斥了整個大殿,所有人站在兩列,垂眸低頭,臉色蒼白,惶恐到一個字也不敢說。萊茵斯特在領軍,並不能回來,但是他還是通過投影技術站在人群前面。
實際上他原本都已經做好了大戰的準備,想要以此重新奪回權勢和地位。然而,剛剛屏蔽了明城的衛星雷達,發了幾次導彈群遠程攻擊,結果就收到了撤退命令。
萊茵斯特的臉色很難看,他掃了一眼後面,伯納德坐在輪椅上,身邊除了一直帶著的心腹助手之外,竟然還站著賀准。
他皺起眉,心裡暗暗一驚。萊茵斯特的確聽說了一個月前克隆體大鬧聖跡白塔的事情,但是卻沒想到,賀准竟然在其中因為及時救助伯納德,而迅速進入了核心實驗室。
這個小狐狸,真的是在不擇手腕地往上爬,而且不得不說,這小傢伙每次抓時機都既果斷又精準。
萊茵斯特在看賀准的時候,順帶掃了一眼旁邊的塞西莉亞。大概是克隆體的事情她也有責任,因此沒了之前的囂張,低眉順眼的。
塞西莉亞其實這一刻除了惶恐之外,更多的是震驚,震驚於幻神教這次竟然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
這是她進入教會以來,第一次見到教皇冕下如此難看的臉色。
畢竟這個計劃看起來天衣無縫,本該是一記致命的殺招,但是剛開了個頭竟然就近乎全盤崩潰。最重要的是,整個幻神教為這個計劃付出的時間精力,人力財力,可太多太多了。
為了拿到禁淵裡面霍朝的基因,他們先是花費了接近兩百多年的時間才搞清楚禁淵並沒有在恆雲星,而是在葉疏手裡。那個殘疾的alpha,跟周九鴉奪權失敗就一蹶不振遠走邊境的傢伙,竟然才是埋伏的底牌。
後來為了從葉疏手裡拿到禁淵,幻神教綁架了年少的江瓷。但是這個計劃因為賀准提前找到了江瓷,周九鴉瘋狗似的殺過來,於是被迫失敗。
時隔十幾年後,幻神教先是在天冬星失利,賠了無數戰艦機甲,本就庫存不多的空間穿梭裝置用了三分之一,後面賠了一個白孤城工廠,又賠了整個明城,還給人送去了一個修復好的3S機甲禁淵,這才拿到霍朝的基因。
然而,做出來的克隆體先是大鬧聖跡白塔不說,還把聖痕研究所的負責人打了個半死,甚至差點刺瞎教皇的一隻眼睛。
「……」
這簡直太坎坷,也太虐了。
曾經在眾人眼中高高在上,甚至堪比神明的教皇冕下,這兩三百年來就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心的。這要是放在以前,簡直都是塞西莉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明顯感覺到,好像自從三百年前蟲族復仇的入侵開始,幻神教好像就迎來了日暮,教皇冕下的權威已經隱隱開始被動搖了。
「教皇冕下,賽特林那邊說……」
白衣主教森利跪在地上,他這次的任務是負責跟賽特林對接的人,本以為這是最簡單不過的任務,結果沒想到竟然一開頭就翻了車。
「說情況可能跟我們的預期稍有差別……」
何止是有差別,霍朝的視頻出來不到一個小時,還沒來得及產生大面積的廣泛影響,霍朝的星博就上全星網熱搜了,緊接著就是禁淵和霍閒風的視頻。
他們本來溝通好了幾百個各行各業,在各個領域擁有一定影響力的人將進行帶節奏,然而還沒開始帶,節奏就沒了。
別說用趁機利用輿論壓力,去配合第三軍團發動政變逼宮,雙重施壓讓裴長雲自身難保,他們現在才是兩面失利,自身難保。
當然,有眼色的白衣主教沒有在這種一聽就會惹怒教皇的話題上多說,而是立刻扯到了別的地方。
「不過我們查清楚了,那個小風應該就是明城的霍閒風,看最早的星博時間,「小風」是從霍朝殿下的第一條星博就開始出現,推測時間也就是他十六歲。而且從那個時候開始,到後面的十年,他們的關係一直非常非常親密……」
頓了頓,似乎覺得有些天方夜譚,但白衣主教還是繼續道,
「而且關於『小風』的配圖,都是霍朝殿下自己,但是他的文字描述又指向圖片的人是霍閒風。」
「……」
這也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的地方。
「如果不是霍閒風真正存在的話,看起來就好像是……」
「——像是雙重人格。」
一道清越冷淡的聲音瞬間聚焦了所有人的視線。
白瞳的教皇冷淡側眸,高大頎長的身軀以及荒誕怪異的外貌讓他的壓迫感極強。這時候,賀准先是向輪椅上的伯納德示意了一下,然後迅速走到大殿中間,跪下,恭順低頭。
「你是……當初那個拿回禁淵核心的。」
那次審判場的事情,讓教皇記住了這個beta,
賀準沒有抬頭,但回復迅速,咬字清晰。
「是的冕下。」
白髮的男人微微瞇起眼,語氣驟然危險,
「你不出現,我還沒想起來……你當時不是說霍閒風就是霍朝麼?你應該不會不知道欺騙我的下場?」
萊茵斯特臉色驟變,但是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賀准冷靜的聲音就從後面傳了過來——
「上次是我判斷失誤了,因為兩個人太過相似……不過這次我有了新的發現,並且擁有充足的證據。」
賀准快速略過上次的事情,轉變了新的話題,
「我可以證明上次突然擁有意識的克隆體是霍閒風。並且以此推測,當年霍閒風的意識通過某種途徑一直存在於霍朝殿下的體內。」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當年王蟲幼崽的存在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至於現在,雖然大部分人能夠猜出霍閒風當年很可能也在幻神教,但是沒有人知道霍朝和霍閒風之間的關係,而他們的秘密,就更沒有人想得到那裡去了。
漫長的沉默過後,教皇開口問,
「——怎麼證明?」
「精神力閾值數據!」
賀准拿出了一份專業的分析報告,
「這份報告您可以讓專人去檢驗,不過在此為了節省您的時間,我簡單地講解一下內容。一個月前,克隆體的精神力閾值一直維持在五百左右,按照預估,當他成長為成年體的時候最多達到一千六,不會超過霍朝殿下本人的最高值。」
「但是當克隆體突然擁有奇怪意識之前,實驗室的精神力閾值檢測儀瞬間飆升到上限的三千,然後直接過載損毀。目前人類的精神力閾值最高紀錄的保持者就是霍朝殿下的1635。而從同樣能夠操控3S機甲禁淵來推測,能夠突破這個記錄的,只有霍閒風……」
其實分析報告的內容要專業複雜得多,但是面對一群非專業人士,賀准就只能挑最簡單的講。他洋洋灑灑講了十分鐘,羅列了一大堆數據,最後還給予了對方一個驗證的方式,
「如果您想要驗證我的推測,方法很簡單。」
賀準直起身,推了推眼鏡,
「只需要找到霍朝殿下星博裡面疑似霍閒風意識主導的時間點,請聖者大人調出當時的禁淵對駕駛員的精神力閾值數據記錄,看看是否符合。就可以證明了。」
「……」
這大概就是學霸的魅力。總之,整段話說下來,明明還沒有進行驗證大部分人就都已經相信了。
教皇定定看了賀准幾秒,然後轉而瞥向聖者,
「澤修斯。」
「……是。」
聖者神色複雜地掃了賀准一眼,然後開始調出禁淵當初的相關數據。之前為了掌控霍朝,禁淵的數據每隔一段時間就都會同步到幻神教的主腦內,後來當霍朝進入軍隊之後,才逐步脫離了掌控。
但是星博內疑似霍閒風意識佔據主導,又恰好駕駛禁淵的情況極少,但好在還是找到了一兩條。幾分鐘後,驗證結果果然如同青年所料。
這一刻,賀准不再低頭匍匐在地上,而是跪直了上身,他知道自己這一次已經徹底進入了教皇的視野,並成功讓對方看到了他的能力。
——因為這是連伯納德都沒有發現的事情。
接下來,他會開始在這個教會裡擁有自己的話語權,甚至是不輸於主教的地位和權利。
果然,下一秒教皇就開口問他,
「你叫什麼名字。」
「賀准。」
「你來這裡,想要什麼?」
賀准迅速組織好了語言,
「教皇冕下,我想要進入幻神教最頂尖的實驗室,做聖痕與人類基因相關的最新研究,探究人類的潛力極限,這是我畢生的夢想。」
「呵……」
那道空靈的嗓音發出了一聲輕笑。
賀准當然這並不能說服對方,
「除了夢想,還有仇恨。教皇冕下,我想親自手刃仇人。」
下一秒,森然的威嚴彷彿一座泰山般從頭壓下,教皇居高臨下冷冷注視著他,
「你的仇人,是誰?」
賀准的後背瞬間濕透了,但是他知道這一刻自己絕不能露出任何的破綻,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躺在父母幼弟的屍體旁偽裝死去的那一刻。
只要稍稍露出一點異樣,就會死。
賀准抬頭,不躲不閃,直視那雙怪異的白瞳,一字一頓道——
「帝國皇帝,裴長雲。」
這一刻,整個大殿一片死寂。
教皇沒有開口,那雙陰冷的白瞳死死盯著賀准,很明顯他在懷疑,甚至連三分都沒有信。畢竟賀准表現出來的聰慧遠超常人,又是在江家長大,就相當於在裴長雲和周九鴉的眼皮子下面長大。
教皇並不相信這麼多年,對方會不知道真相。
賀準能力的確強沒錯,但是威脅性太大了,幻神教每一次的任務失敗,都有他的影子,這讓教皇不得不懷疑。
這樣大的危險因子,還是不要留的好。
就在殺意下達的那一瞬間,大殿內忽然響起了一連串電流的滋滋聲。
——是萊茵斯特的投影。
像是信號不好,萊茵斯特的投影出現了部分像素的缺失。
「教皇冕下!」
萊茵斯特的突然開口瞬間打斷了教皇的思緒和殺意,他神色凝重焦灼,像是遇到了極其緊急的情況。
「情況有變,我們返航撤離的途中遭到了蟲族的伏擊!基地內部發生爆炸,疑似遭到入侵,請問是否反擊,還是立刻返航?」
「什麼?!」
教皇眉頭一緊,頓時轉頭看向萊茵斯特,視線終於從賀准的身上移開。一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被萊茵斯特引走了。
賀准閉上眼,這時候才他感受到自己的掌心一片黏稠濕冷。
這一步棋,走險了。
與此同時,萊茵斯特帶領的教會軍隊的的確確跟蟲族交上手了。
比起真正為了地球和人類抵禦過蟲族的曙光軍團,其他軍隊實際上跟蟲族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交手過。
但是這一刻,他們終於對那些可怕的怪物,對曾經打遍聯盟無敵手的曙光軍團依舊無法戰勝的敵人,有了切身的感知和體會。
警報聲被尖銳刺耳的蟲族嘶鳴和無數軍隊的轟鳴聲壓了下去。發射出去的光炮和攻擊幾乎毫無作用。
黑壓壓的蟲族軍團如洪水一樣湧過來,簡直密集到望不到盡頭,一層疊一層,像是海浪般湧動著。高頻的翅膜震動幾乎撼動了整個戰場。
蟲族變態的防禦力讓它們即便正面撞上了激光炮也不會死亡,而骨翅則是賦予了它們比星艦靈活百倍的空中機動力。銳利的蟲刃一旦刺入星艦的引擎之中,後者便立刻報廢了。
霍閒風操控著禁淵在不遠處停留,並沒有加入戰鬥。半個小時前,他們原本以為教會放棄了攻擊沒想到對方又突然掉頭來一支小艦隊來送死。
當時,密密麻麻的蟲族軍隊全線壓上,幾乎不到十分鐘,就將這一支突然出現的偵查小艦隊吃了個乾乾淨淨。
「對方指揮官要麼在亂打一氣,要麼就是腦子有病。」
禁淵:「……」
它跟了霍朝征戰十年,數據庫裡的各種戰役分析數據數不勝數,也沒看過這種操作。
這支龐大的教會軍隊就像是專門在等他們,等交火,但是交火之後又不打,反而立刻就跑。就好像,只是單純就想交個火似的。
「他們主動暴露了軍隊坐標,不過很有可能是誘餌陷阱,要追嗎?」
「陷阱?」
霍閒風輕笑了一聲,
「你有見過先是屏蔽衛星,開啟隱身模式返航跑到一半,又偏偏暴露自己坐標的陷阱?」
這麼蠢的打法簡直前所未見,而且根據蟲族偵察兵傳回來的訊息,並沒有發現任何埋伏。所以霍閒風更傾向於是對方內部出了什麼問題,而且即便對方不來找事,霍閒風也打算率先佔據幻神教下一個軍事基地的。
他現在很艱難。
畢竟作為王,得養活一整個蟲族軍隊,明城那點兒好東西,三個月都快啃了一半,未雨綢繆,他得尋找下一個糧倉了。
「走吧。」
霍閒風調轉了方向,
「——去看看是哪個蠢貨指揮官。」
與此同時,萊茵斯特並不知道自己被叫做了蠢貨指揮官,他正在迅速地分割部隊,一部分斷後,另一部分迅速撤回基地。
龐大的太空母艦展開密密麻麻上百塊炮板,霍閒風眼神一凝,稍一抬手,龐大的蟲族軍隊就如同煙花般倏然四散分開,下一秒,整個天空被炮火交織而成的光網籠罩住,滯待十幾秒後,方圓數百米都淪為一片數萬攝氏度的火海。
這時候,教會軍隊立刻在萊茵斯特的的帶領下全速撤離。
霍閒風沒急著追,而是慢悠悠給周九鴉打了個通訊。在他們這邊拖住來明城的大規模軍隊的時候,中央神殿的主腦通過衛星反向追蹤到了對方基地的信號,周九鴉已經帶人過去了,算算時間差不多。
「找到地方了嗎?」
對面回復很快——
「基地坐標三分鐘之後發過來。」
掛斷了。
霍閒風眉梢一挑,
「禁淵。」
「?」
他輕笑一聲,說,
「記好了,這才叫陷阱。」
禁淵:「……」
在男朋友和小叔叔打得一片火熱的時候,江瓷剛在一群人的圍觀下做完全身檢查。
就是……能想像那種被一堆老頭緊張又憐愛地注視嗎?
他所有的檢查過程都在這些目光中度過的。而且檢查過後,溫醫生拿著他的片子,已經眉頭緊皺地看了一個小時了,他一邊看一邊揪頭髮,好像見到了世界上最奇怪的疑難雜症。
那樣凝重的表情,讓江瓷覺得自己可能命不久矣。
諾拉蹲在江瓷身邊,抱著他的大腿。這個姿勢其實不太雅觀,但是現在江瓷很緊張,也沒有去在意。
諾拉覺得很奇怪,明明那天晚上她看見花花身上有光了,但是就亮了一下,又不見了,好像藏起來了,她怎麼都找不到。
「唉……」
「唉……」
諾拉和溫醫生同時歎氣。
這下弄得江瓷更緊張了,他甚至有點手足無措。幾分鐘後,少將大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拖著腿部掛件朝溫醫生走過去,
「溫叔叔,沒事你說吧。」
江瓷面色冷靜,
「——我能承受住。」
「啊……這個……阿瓷……」
溫醫生頭髮都要揪禿了,他行醫三百多年,頭一次見到這種奇怪的情況,
「你的身體各項數據非常健康,而且有點過分健康了,以及你的腦部數據顯示稍微有點疲憊,應該跟你強行連接3S機甲禁淵有關……」
當然這些不是最重要的。
「重點是這個片子。」
溫醫生把剛才拍攝的片子給他看。掛在江瓷腿上的諾拉也仰著頭,偷瞄。
「你的腹部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屏蔽了醫療掃瞄,所以從胸口以下的部分全部都是陰影,我剛才用其他的方式檢測了下,嗯……結果有點奇怪。就是吧,檢測到你的肚子裡好像……長了個小球,還有點像是金屬的。」
溫醫生頂著腦袋上的雞窩頭,用詢問小朋友的語氣,關切道,
「阿瓷,你是不小心吞了什麼東西進去嗎?」
江瓷愣住:「……啊?」
第124章 花花脾氣大
不小心吞了什麼東西進去?
「阿瓷!阿瓷!!!」
得知這個結果,小X趕緊哇哇大叫著飛過來,
「你吞了什麼東西進去?!小X不在的日子裡,你怎麼能亂吃東西呢?!!是餓了嗎?嗚嗚嗚嗚阿瓷寶貝你都餓成這個樣子了嗎?!」
「就算餓了也不能亂吃東西啊寶貝!」
這一刻整個中央神殿內,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了過來。
江瓷:「……」
他看著圍著自己飛速旋轉的銀環,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抓住,
「小X,靜音!」
「……」
世界安靜了。
但江瓷還是站在所有人視線的焦點。本來檢查身體這種事情,就應該在私密的醫療室做,但是偏偏霍閒風那傢伙讓諾拉把溫醫生扛過來……
總而言之就造成了現在的尷尬場面,偏偏大部分都還是他老師們的關切眼神。哪怕江瓷遇見霍閒風之後臉皮厚度翻了三倍,但還是有點頂不住。
「溫叔叔,我們出去說。」
十分鐘後,江瓷帶著他的小尾巴諾拉,以及溫醫生,兩人一蟲站在了走廊拐角的僻靜角落。
「阿瓷你真的沒有吞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嗎?」
「真的沒有。」
不論是這一刻溫敘白關切的眼神,還是這種哄小孩的語氣都讓江瓷想要扶額,
「……溫叔叔,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怎麼可能會亂吞東西啊!
可是為什麼溫醫生檢測出來肚子裡有一顆金屬球???
江瓷眉頭微皺,想了半天,問,
「那個金屬小球……能檢測出來是什麼金屬嗎?」
如果能檢測出是什麼金屬的話,江瓷大概就能有個推測方向。
「不能,而且我也不太確定是不是金屬,只是儀器檢測反應是類似於金屬的物質。」
溫醫生面色凝重,伸手比劃了一下
「直徑粗略估計大概只有四五厘米,所以從外部看不出來,你自己應該也不會有太大感覺,但具體是什麼不知道。」
那不是人體可以合成的物質,所以溫醫生判斷那只能是從外界進入的。可是這麼大一顆金屬球如果不是吞進去的,那是怎麼進去的?
諾拉沒有參與討論,她的姿勢從蹲著抱江瓷的腿變成了蹲著去抱他的腰,然後把耳朵貼在他的肚子上,像是在努力地聽著什麼。
江瓷已經習慣了這個小姑娘的親近,並且他現在一心都撲在弄清楚自己肚子裡怎麼會有一顆金屬球的問題上,於是也沒有阻止諾拉的動作。
這時候小X突然打出一串字:「會不會是機甲核心?」
江瓷:「……?」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自己手上的銀環又迅速投影出一串字——
「阿瓷,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夢遊了,然後把霍閒風的零食給吃了?」
江瓷:「……」
不至於,他不至於這麼飢不擇食。
但就在江瓷覺得無比荒謬的時候,溫醫生竟然有點恍然地點點頭,
「有道理啊。」
溫醫生是見過霍閒風吃東西,他想了想,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而且機甲核心有的會是有屏蔽檢測裝置的。
江瓷:「……」
雖然邏輯上是順的,也有這個極低的可能性,但是江瓷還是要斬釘截鐵說一句,
「——必不可能!」
溫敘白:「……好吧。」
江瓷關掉了小X的投影功能,徹底讓他的育兒系統成了一個不能比劃的啞巴,然後試探著猜測,
「會不會是因為不經意受過什麼輻射,所以導致細胞異變長了什麼東西?或者是我之前受傷,有異物從傷口侵入,當時沒能檢測出來?」
「不不不,人體細胞再怎麼輻射也不會異變成類似金屬的東西。三個月之前我給你做過檢查,是沒有這片區域的陰影的。而且你這三個月內並沒有受傷過,所以完全可以排除從傷口入侵這個可能。」
溫醫生迅速反駁了江瓷非常不專業的猜測。
他溫敘白行醫三百年,頭一次遇到這種疑難雜症。而且,這跟普通小孩子吞噬異物的情況還有點差別,於是這時候,他試圖跟江瓷開始分析,
「主要現在因為這個異物屏蔽所有醫療儀器的掃瞄,從你的胸膛以下到大腿以上,全部都是陰影,所以我用了很多種辦法,最後只能確定那東西是在——」
溫醫生在投影出來的那片人體陰影上畫了個圈,
「大概是從你的胃部下方,到生殖腔,然後再往下一點部分……的這一片區域內。」
說到這裡,溫敘白忽然卡住了。
他似乎有了什麼極為震驚的猜測,直直盯著江瓷,上下掃視他,雙眼瞪大,一時欲言又止……然後欲言再止。
江瓷也愣住了。
他剛開始以為溫醫生說的腹部,而且一來就問他是不是吞過什麼奇怪的東西,他就一直以為那個什麼金屬小球是在他的胃裡。
——可如果是生殖腔呢?
江瓷的腦子突然就「嗡」了一下,某個不可思議的念頭瞬間在他的腦海中出現,就像是煙花一樣爆炸了。
砰!
江瓷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這一刻他簡直都不太能思考,就連語氣都發飄——
「溫叔叔,我,有沒有可能……」
啪!
溫敘白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神色凝重,似乎在努力組織語言,最後艱難道,
「那個,阿瓷……就是吧,這個話溫叔叔不太好說,但是現在情況稍微有點嚴重……嗯就是吧你們年輕人喜歡追求刺激……無可厚非……」
江瓷:「……啊?」
什麼?
他被自己剛才腦子裡的猜測搞得有點恍惚,因此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怎麼……怎麼就扯到了追求刺激???
溫醫生最初是軍醫,當初霍朝還沒有進入聯盟軍隊的時候,其實聯盟的軍隊系統非常混亂。所以他也是見過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的。
比如深夜的時候,經常會有一些人被送過來,讓他幫忙取一下身體裡奇奇怪怪的東西。
溫敘白其實都已經習慣了,他能夠給出的反應就是冷酷無情地說一句——
[褲子脫了,趴到那邊去。]
只是沒想到,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乖孩子有一天竟然也……
溫醫生內心複雜,他拍拍江瓷的肩膀,語重心長道,
「沒關係,不用覺得害羞或者不好意思,溫叔叔幫你保密不會告訴別人的,但是這東西不能在身體裡放太久,為了你的身體健康還是得取出來。」
「……」
江瓷這一刻感覺很懵,他其實沒有懂溫敘白的意思。直到下一秒,溫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溫柔道,
「阿瓷……你準備準備,我現在去拿醫療器械,然後搭一個臨時的醫療方艙,你等下在病床上趴一會兒。」
頓了頓,他語氣非常自信道——
「十分鐘溫叔叔就給你取出來了。」
江瓷:「……???」
十分鐘就給取出來了???
Σ( 口 ||!!!
江瓷的表情突然變得悚然。
如果他剛才那個猜測沒有錯的話,那這也太可怕了。
這一刻,江瓷看著溫敘白那張素來和藹慈愛的臉,忽然覺得面目可憎了起來。
但這時候,說不出話的omega被家長理解成為了害羞。於是溫醫生很貼心地沒有再說什麼,他摸了摸江瓷的頭,然後轉身大步去搭醫療小方艙去了。
「……」
江瓷呆滯地看著溫敘白的背影走遠,然後緩緩低頭,看見還貼在他肚子上的蟲族少女,江瓷的腦海中閃過一線什麼,他立刻把小姑娘拉開一點,然後也蹲下去,悄悄問她,,
「諾拉,你們蟲族……是生蛋的吧。」
小姑娘眨了一下眼睛,點頭。
江瓷緊張地吞嚥了一下,然後繼續問,
「如果,我是說如果……懷蛋的話會有什麼徵兆嗎?」
諾拉歪頭想了想,她的智力因為過度抽取神經液,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而記憶也出現了一定程度的缺失,但是大概還是記得一點。
她努力回憶著,然後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數,
「吃得多,脾氣大,肚子會鼓起來……還有小星星。」
江瓷:「……」
好像都沒中?
還有小星星是什麼鬼???
他原本覺得自己有可能懷孕了,但是現在這麼一聽又好像不太確定。江瓷遲疑了幾秒,想到溫醫生的檢測結果,於是又問道,
「嗯,那你們蟲族的蛋殼有沒有可能是金屬的?」
「不是的。」
諾拉搖頭,伸手比劃著,
「比那還要硬。因為安全,要保護崽崽。」
頓了頓,諾拉湊近,像是在做什麼秘密接頭,她睜大了眼睛,有點激動但還是要壓低聲音問,
「花花,你是有蟲蛋蛋了嗎?」
在蟲族內部,一般擁有蟲蛋之後,第一個感知到的會是母親。並且為了安全,蟲蛋的蛋殼會屏蔽掉外界一切的探知。所以諾拉聽了半天什麼也聽不見,於是她覺得,應該只有江瓷知道。
但江瓷是人類,不是蟲族,他不知道什麼標誌是懷孕了,所以這時候只能搖頭,
「……不清楚。」
但這時候,江瓷忽然頓住,他看向滿眼期待的小姑娘,問,
「諾拉,你為什麼要叫我……花花?」
江瓷其實早就想問了,但是一直沒找到機會。諾拉歪歪頭,理所當然道,
「你身上的味道,就是花花啊。」
江瓷愣住,忽然回想起來了。
對了,賀准給他注射過芷素,但溫醫生說並沒有抑制發情期的作用,只是單純的芷玫花提取物而已,對身體不會有任何損傷性。
但是所謂的提取物會不會因此讓他帶有芷玫花的氣味呢?
賀准到底單純只是用芷玫花誘他去天冬星,引出葉疏,還是對方早就知道霍閒風在那裡,並故意引他們見面呢?
江瓷立刻翻找了一下白澤的儲藏間,然後拿出一個盒子,裡面是他當初從地下城拍賣場裡面拿到的種子。
江瓷把盒子打開,遞給諾拉看,只是還沒問,後者就激動地抱住盒子,
「啊!是花花的種子!」
看見少女如此激動興奮的反應,江瓷的神色卻恰恰相反,他突然急切地問,
「所以是這種花……我身上是芷玫花的味道?一直都是嗎?」
「嗯嗯!」
諾拉點點頭,她過來抱住江瓷的手臂,貼貼,還要吸吸他身上的味道,
「你是,王的花花,香香。」
「……」
一切就都有解釋了。
江瓷忽然回憶起當初他在天冬星第一次見到霍閒風的時候,對方就追著他問他噴了什麼香水,為什麼這麼香。當初江瓷還以為對方指的是他的信息素。
——原來是芷玫花的香氣。
所以開始霍閒風一直追著他的原因,只是因為這個味道。
只是因為這個,讓蟲族喜歡的花香味。
「……」
江瓷閉上眼,他當然知道現在霍閒風對他的愛意,真摯,深刻,且深入骨髓。不可能只是因為一點點花香,但是最初的原因絕對少不了這一點。
這並不是什麼值得生氣的事情。
也並不是什麼值得計較的事情。
就像他自己,當初不也是因為霍閒風的信息素而跟對方結識在一起的嗎?
「……」
江瓷努力平復調整著心態,直到下一秒,白澤接通了禁淵傳過來的通訊,伴隨著那邊激烈的炮火,獨屬於霍閒風那股悠然慵懶的腔調和聲音傳出來——
「江瓷,檢查結果怎麼樣?」
「……還行。」
沒有真正確認之前,江瓷還不想說,免得鬧了個烏龍尷尬。更何況,他也沒有諾拉說的那些孕期症狀。
霍閒風覺得詫異,但他還是相信人類醫生的檢查結果的,於是他問,
「哦,那你要不要來玩一玩,我們打到他們基地了。」
其實言下之意,求偶期的王只是想要老婆過來親眼看看他帥氣的戰鬥姿態。但出乎霍閒風意料的,江瓷的口吻不太好。
「玩?」
少將大人猛地起身,語氣非常凶。
「霍閒風你把戰爭當什麼?!小孩子的過家家遊戲嗎?!」
諾拉呆呆蹲在地上,抱著懷裡的花種,似乎有點被嚇到了。
「……?」
霍閒風也懵了。
怎麼了?
又惹到他了嗎?
這時候江瓷也注意到了自己不好的語氣,他閉了閉眼,然後努力又把語氣放緩了下來,
「總之,霍閒風你給我認真一點,謹慎一點……然後注意一下賀准,這次不要傷到他。」
這時候,江瓷只能拿發小哥哥做擋箭牌來隱藏自己的不對勁了。
霍閒風嘴角一撇。
嘖!怎麼又是賀准?還這次不要傷到他?
這次?
還有哪次?
他想了一圈,似乎除了自己當初用克隆體把賀准揍了一頓之外,沒有別的事情惹到江瓷了。莫不是之前那次連接的時候被他看見了?
還是賀准那傢伙告狀了???
竟然背後告狀?!!
霍閒風皺眉,決不承認自己公報私仇,
「這個也不能怪我,當時情況緊急,砸他一下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那是在救他。」
江瓷:「……???」
他迅速反應過來,
「霍閒風!你說什麼,砸了他一下???」
就霍閒風那個單手能把人頭砸碎的力量值,他家文弱且手無縛雞之力賀准哥哥還能活嗎?!!
江瓷簡直都不敢想。
「你竟然還真打他了?!!」
霍閒風:「……」
啊?江瓷竟然不知道的嗎?
這大概是王唯一一次智商低谷的時候了。
該死,他竟然是不打自招。
「咳,那什麼,江瓷戰情緊急,我聽你的要認真謹慎,戰場信號不好先掛了。」
「霍閒風——!!!」
江瓷的臉色已經黑得不能再看,但是這時候那邊已經掛斷了。他深呼吸了幾下,但覺得還是忍不了。
恰至此時,江瓷看見外面飛過一片戰機群,看上去是執行增援任務的。因為當時周九鴉帶去的只是先遣部隊,現在確認要打,那麼就要調兵了。
江瓷立刻連入了第一軍團的內部網絡,並發出了加入增援部隊申請。
幾秒後,申請被軍團長批准。
「阿瓷——」
「醫療方艙搭好了……」
就在這時,溫醫生回來了,他看著臉色陰沉的江瓷。很明顯對方現在是一副馬上要上戰場幹架的姿態。
「誒你這是……?」
「緊急增援任務。」
「等等,你那個還沒取出來——!」
溫敘白按住江瓷的肩膀,後者直接拉下他的手,然後用力握了握,
「抱歉溫叔叔,但暫時還是不要取出來了。」
溫敘白:「……!!!」
他震驚了。
這對小情侶……玩這麼大?!
江瓷顯然還是沒有理解到溫醫生震驚的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想了想,還是多問了一句,
「還有件事情,請問我身體裡的芷素什麼時候能夠代謝掉?」
這都快大半年了,怎麼還有味道。
溫醫生詫異:「不是早就沒了嗎?」
江瓷愣住:「……早就?」
「對啊。」
溫醫生點點頭,
「天冬星的時候就沒有多少了,我當時還幫你排出了大半。」
江瓷有點懵:「這樣嗎……」
溫醫生拉住他的手,語重心長,苦口婆心地勸說,
「阿瓷你聽溫叔叔的,我理解你們小年輕的情趣,但是這個東西真的不能在身體裡放太久……」
江瓷著急任務,也沒有仔細聽溫敘白說什麼,他就大概知道對方說要取出來。但是江瓷還不確定這是不是蟲蛋。
於是他只能匆匆回復——
「任務緊急,先不說了。」
這時候,江瓷剛準備走,卻發現自己的衣角被諾拉抓住,他看著神色有些呆呆的少女,忽然意識到可能是自己剛才突然發脾氣的原因。
「抱歉諾拉,剛才嚇到你了。」
江瓷取出自己的衣角,摸摸她的頭,
「不過現在我有點事,回來再說吧。」
下一秒,少將大人拉開窗,單手一撐,姿勢非常帥氣地跳下去。
刺目的雪光過後,一艘銀色的戰機轟然出現,立刻加入了增援部隊,如同流星般遠去。
溫醫生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摀住眼睛,摸索前行。
「阿,阿瓷……下次開機甲得……提前,提前跟溫叔叔說一聲……」
他眼睛要被閃瞎了。
這時候,小姑娘抱著花種趴在窗邊,一眨不眨地盯著遠去的戰機,
「噢噢噢……!!!」
諾拉嘴巴張大成了圈圈,兩眼放光,完全沒有任何被嚇到的樣子,反而興奮到了極點——
「花花!脾氣大誒!!!」
第125章 怎麼又是他【加更】
聖跡白塔頂層,教皇冕下的緊急召見被打斷了。
因為萊茵斯特傳回消息說,他遭到了蟲族襲擊,而軍事基地也暴露,周九鴉已經率領著大批部隊直插過來,基地告急。
於是這場緊急召見匆匆開始,匆匆結束。只有幾個人被留了下來,其餘人都退了出去。
賀准跟隨著人群退出去,在大門關上的那一瞬,他才抬眸看了一眼那道熟悉的投影,因為激烈的戰場情況下,信號不太好,萊茵斯特的背影像素出現了模糊。
真的那麼湊巧麼?
賀准對人的情緒感知非常敏銳,那一剎那他非常清楚,教皇對他判了死刑。但是偏偏,萊茵斯特那邊突然出了問題。
這一招他走險了。
不過這一下,所有人都記住了賀准這個名字。
「原本我還只是隱隱聽說有個beta那方面技術高超,竟然得到兩位大主教的青睞,今天算是開了眼了。」
「聽說他當初進入聖痕研究所也沒有幾個月吧?竟然就已經能夠站在伯納德先生身邊了?」
「呵,這個beta野心大著呢,今天看著是在教皇冕下面前露了臉,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
青年閉上眼,沒有在意周圍無數道怪異而灼熱的視線,也沒有在意那些竊竊私語。等到人群都散盡之後,他還站在門口等著。
原因之一是伯納德跟他的心腹助手也被留在了裡面。
再有別的,那就是他在等塞西莉亞。軍事基地告急,教皇如果要派人去增援的話,那麼這個人一定就是塞西莉亞。
——因為曼德拉一定會鎮守聖跡白塔。
根據賀准這十幾年來調查的結果,他發現自從蟲族入侵地球淪陷,幻神教舉教搬遷到聖露星之後,這個教會就開始沒落了。
聯盟時期幻神教培養出來的強者能人,要麼被霍朝殺了,要麼死在了蟲潮中,要麼就是跟帝國一百多年的戰爭中不斷折損。
所以現在,教皇能夠真正信任且能力出色的人並不多。這也是當初賀准篤定即便萊茵斯特的天冬星任務失敗,教皇也不會殺了他的原因。
十幾分鐘後,大殿的門開了。
塞西莉亞率先走出來,她看見了賀准,凝重的神色倏然一鬆,走近過來。
「真是好久不見啊,小准~」
「莉亞大人。」
青年乖順地低頭。
塞西莉亞順勢摸了摸他的臉,動作非常隨意,就像是在撫摸寵物那種隨意。
「剛才那一下可真是帥氣極了,莉亞都好心動呢。」
她湊近過來,柔軟的胸部幾乎快要貼到了賀准身上,就像是要親吻他似的,但妖嬈的紅唇最終停在了咫尺之處。
塞西莉亞定定看了他幾秒,輕聲道,
「不過,下次再玩這種小聰明,萊茵斯特豁出命也救不了你。」
「……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莉亞大人。」
賀准錯開她的目光,語氣平靜,
「看您剛才行色匆匆,應該是有什麼重要任務吧,我就不敢耽誤您了。而且伯納德先生應該也要出來了。」
塞西莉亞順著他的視線,看見了被助手推著輪椅出來的老人。
「呵……你倒是提醒我了,萊茵斯特那傢伙被打得可慘了,還得麻煩我跑一趟。」
女人輕輕拍了拍賀准的臉,語氣有些怨念,
「真是讓莉亞羨慕,小准總是一如既往的幸運。」
賀准抿緊唇線,看著女人妖嬈的背影逐漸遠去。
……幸運麼?
真的是幸運嗎?
怎麼可能呢?
幸運之神從未眷顧過他。看起來當初全家人都死了,只有他一個活下來,那是因為父親拚死撞開了那把本該刺向他心臟的刀,以及,他自己拖著破開的肚子,生生爬了二十七米到達醫療艙。
賀准閉上眼,至於剛才,他當然知道萊茵斯特是在故意救他。但這也並不算是幸運,至少其中大部分的原因,是賀准自己的努力。
當年,賀准藏起江瓷之後,就立刻去找了萊茵斯特,在有限而緊迫的時間裡,他沒有安全的辦法讓對方跟自己綁定,更別提入侵到那個人的內心。於是他用了omega信息素模擬劑,讓重傷逃亡的萊茵斯特發情,以此跟對方建立親密的肉體關係。
——這只是開始。
賀准一邊迅速搜集著這個男人的所有信息,一邊針對性地逐步攻破對方的心理防線。他想盡一切辦法查到了萊茵斯特的過去,摸出了對方死死藏起來的心理弱點,然後逐個針對擊破。
除了身體,他還用了很多很多別的方法,不留痕跡地,一步一步蠶食對方的防線。萊茵斯特知道,並且最開始就敏銳地發現過,拒絕過,甚至差點殺了他。
但結果賀准還是走到了現在,因為他同樣對那個男人付出了很多很多,包括感情,只是談不上愛。
而這個過程,賀准堅持了十三年。
所以現在,萊茵斯特已經完全習慣了他的存在,甚至對他有著極大的容忍度和難以自拔的迷戀,而賀准也才可以在激怒對方的情況下,又快速地安撫這個暴怒的alpha,並在一定範圍內在對方身上索取他想要的東西。
賀准說不清萊茵斯特對他到底是不是愛,因為他們之間摻雜了太多太多的利益交換,欺騙隱瞞,但是唯一一點賀準可以確定,那就是現在的萊茵斯特離不開他。
塞西莉亞看人真的相當準,賀准就是那個女人口中的罌粟,而現在,萊茵斯特已經染上了癮。所以剛才他能死裡逃生,並不完全是幸運,至少相當一部分是他十三年的努力。
賀准並不否認自己的卑鄙,他一個早該死去的人,談什麼庸俗的善良呢。
「——賀准!」
是伯納德先生的助手維澤在喊他,語氣冷淡,跟之前並沒有什麼差別,就好像剛才賀准在教皇面前那一番驚艷的表現完全不存在一樣。
「回去了,有緊急任務。」
賀准愣了一下,然後迅速跟上去。
「是。」
十分鐘後,賀准在實驗室內見到了霍朝。
準確地說,是霍朝的克隆體。
其實所有教徒理智上知道那是試驗體,是沒有靈魂沒有思維的一具軀殼,然而真正面對他跟神子殿下一模一樣的臉時,大部分人都不禁有點悚然和怯意。
賀准倒是沒有太大的感覺,因為他出生的時候,霍朝早就死了兩百多年了,在最初的奇怪過去之後,他就能夠完全把對方當做實驗體看待。
「立刻進行神經液注入,並同步進行調試,半個小時後,他需要跟著塞西莉亞大人一同前往軍事基地執行增援任務。」
「半個小時?」
幾個核心研究員驚訝抬頭,露出為難的神色,
「這怎麼來得及?」
賀准站在角落沒有說話,他雖然進入了核心實驗室,但是關於霍朝克隆體的事情,他沒辦法插手,只能在邊緣做一些不太重要的助理工作。
但是這個命令讓賀準不得不皺起眉,這具克隆體有多麼來之不易所有人都清楚,就連當初這具克隆體刺傷了教皇冕下,對方也都忍耐下來沒有立刻殺了。
——這就足夠說明克隆體的重要性了。
但是現在竟然要送往戰場?
好奇怪。
賀准想不通,因為現在帝國民眾和軍隊已經倒向了裴長雲一方,他們都在質疑霍朝的真實性,就算霍朝真的出現在戰場,其實對軍心的動搖並不會達到逆轉戰局的效果,至於戰鬥力。賀准也並不認為一個克隆體能夠打得過霍閒風。
唰——
實驗室的門從外面打開,塞西莉亞換了一身適合戰鬥的簡易著裝,一頭粉色的長髮束在腦後,看起來與平時的冷艷妖嬈截然不同,有一種非常凌厲的冷酷感,
「想盡辦法迅速做好,這是教皇冕下的命令!」
大主教環視一周,語氣森冷
「準備一下設備儀器,空間穿梭器已經在外面準備好了。」
賀准皺起眉。
這麼急?
看來萊茵斯特那邊的情況不太好。
•
正如賀准所料的那樣,萊茵斯特現在的確不太好。
即便他當初做好了暴露自己就會遭到蟲族反撲的準備,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霍閒風跟周九鴉聯手竟然這麼要命。
一個在半路攔截,幾乎不到一個小時就吞掉了他四分之一的軍隊,另一個趁機直插基地,把所有的防禦炮塔炸上了天,就連天上的探測衛星群也全都給炸成了煙花。
「該死!」
萊茵斯特神色焦灼,額頭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這場戰爭雖然早有預兆,但是第一戰就如此潰敗是他沒有想到的。
要不是賀准!
要不是那小鬼又作死,竟然又跑到教皇面前去耍小聰明……
「媽的!!!」
萊茵斯特一拳砸在航母主控台旁邊的桌面上,竟是硬生生直接砸出一個拳頭印子的凹陷。
「老子這次回去一定要……」
「萊茵斯特大人,防禦結界剛剛通知那邊開啟,但是第一軍團的部隊已經入侵進來了,蟲族的軍隊也進入了少部分。」
「慌什麼?!」
萊茵斯特冷冷橫過來一眼,
「塞西莉亞已經帶人來增援的路上了,預計十分鐘內就到,先將他們的部隊進行分割,守住內環等援軍……」
轟——!!!
航母突然發生了巨大的震動,萊茵斯特還沒站穩,就聽見遠處傳來了接連不斷的慘叫聲。
「怎麼……怎麼回事?!」
「航母哪裡遭到了攻擊?」
「什麼?!有人入侵???」
「喂……喂?什麼,報告具體位置!怎麼不說話……」
副手急切詢問外面的情況,主控室裡的人立刻亂作一團。但唯有萊茵斯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因為他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讓他毛骨悚然的寒意。
就在這一刻,關閉的主控室大門忽然發出了「嗡——」的一聲,很輕,在現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中根本聽不清楚,但是萊茵斯特還是感受到了那一瞬非常輕微的顫動。
「萊茵斯特大人!航母位置暴露,大批機甲正包圍過來!!!」
但這時候,萊茵斯特沒有回應。
因為下一秒,一線細微的裂縫就出現在厚重的金屬門上,接著,鮮紅而黏稠的血液從那一線縫隙中緩緩滲進來,然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一時間,主控室內的所有人瞬間停滯了動作,他們呆呆看著門口,一種毛骨悚然的寒意從脊背竄上來,他們呆呆地看著那些血從縫隙中湧進來,幾乎將原本白色的金屬大門染成了赤紅色。
啪!
一聲輕微的碎響。
密密麻麻的裂縫如同蛛網般遍佈門口,然後嘩啦啦碎裂在地上。
接著,門口出現了一道特別的身影,那人穿著怪異而艷麗的衣袍,黑髮,異瞳,身後一條猶如機械觸手的長尾正嫌棄地甩著身上的血跡。
而後面的廊道上,是堆疊的,不成人形的殘骸屍塊,密密麻麻。
怪異而俊美的少年抬眸,森冷的金色豎瞳慢悠悠掃過裡面的人,最後定格在萊茵斯特的身上。
「啊,找到了。」
霍閒風唇角一翹,
「——那個蠢貨指揮官。」
幾乎是這句話落音的瞬間,一陣讓靈魂都感到戰慄的危機感湧上了萊茵斯特的大腦。他想也沒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抽出了武器。
鏘!
匆忙間,他只能橫刀硬擋,那一聲尖銳刺響近乎刺破耳膜。
這一刻萊茵斯特再也不會將霍閒風認成霍朝了,因為這一刻,那張臉已經逼近了他的眼前。
——那根本就不是人類!
萊茵斯特清晰地認知到,對方根本就不是在看一個敵人,或者對手。這跟他上次見到的霍閒風完全不一樣。這傢伙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隨手就可以碾碎的低等生物。
冷漠,蔑視,以及殘忍。
他從來沒有在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子殿下身上看見過這樣的東西。這一刻,萊茵斯特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快逃!快逃!!!」
但是他無法動作。
甚至霍閒風根本都沒有出手,只是簡簡單單地站在他的面前,可萊茵斯特也無法動作,因為那條奇怪的長尾正死死抵在他的刀面上。
那樣的巨力,幾乎讓他完全動彈不得。
「為什麼派一個小隊故意來送死?竟然還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
霍閒風湊近萊茵斯特,他其實想不通,
「你是真蠢,還是笨蛋霍朝的笨蛋臥底?」
萊茵斯特:「……」
所以無論怎麼回答,都是笨蛋了是吧?
就在這時,旁邊的教徒突然反應過來,迅速瞄準霍閒風舉槍。
唰——!
萊茵斯特感覺胸口一輕,下一秒,他的餘光裡看見那條黑色的長尾一掃,同時大片的鮮血迸濺而出。就那麼一瞬間,幾個人就倒在了血泊裡。
那……那是什麼……?
新型的機械義體武器?
萊茵斯特看見了自己刀面上的裂痕,緊緊只是剛剛那麼輕描淡寫的一下,這把雙S機甲的擬態彎刀就直接裂了。
——多麼可怕的攻擊力!
這時候,霍閒風解決掉最後幾個礙事的,重新將目光挪到萊茵斯特的身上。就在霍閒風回頭的剎那,萊茵斯特猛地後撤,直接按下了逃生艙健鈕。
想逃?
霍閒風眉梢一挑,迅速追上去,但是就在這一刻,主控室內響起了警報,
「警報!警報!航母自爆程序已開啟,倒計時三十秒!」
「警報!警報!航母自爆程序已開啟,倒計時二十九秒!」
霍閒風神色一冷,因為這艘航母周圍還有很多第一軍團的機甲戰艦,以及蟲族的部隊。他立刻低喝一聲,
「禁淵——!」
轟!!!
從外面的角度看,龐大的航母腹部突然爆開,一台巨大的黑色鋼鐵巨人驟然破艙而出。
它僅僅在航母下方停留了零點一秒,緊接著立刻雙手撐在巨型航母的腹部,在無數機甲戰艦迅速集結的中心轟然飛起,直衝雲霄。
周九鴉只掃了一眼,就立刻意識到了最嚴重的危機,他猛地暴喝一聲,
「全員立刻後撤——!!!」
下達這樣命令的同時,萬將卻開足馬力,迅速緊隨其後跟上。
航母的自爆威力可不一般,哪怕禁淵是3S機甲,要真的抵擋起來,怕是也很艱難,於是周九鴉毫不猶豫立刻將能量輸出閥拉到最大。
十幾秒後,航母自曝的剎那,兩台巨型的黑色機甲同時張開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型防禦罩!
那一刻世界靜默無聲——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龐大的爆炸波轟然朝著四面八方炸裂,撞擊在防禦罩的弧形表面上,激成刺目的光團,然後猛地往上衝擊。
原本能量結界的正常形態該是平靜幽然的水膜,但這一刻,卻猶如掀起海嘯般瘋狂的波濤。
轟——!!!
能量結界被瞬間衝破,無數燦烈的爆炸餘波直衝而上,瞬間在天際築起千萬道極光般絢爛的大橋。
就在這一刻,側面的天幕裂開了一條巨型豁口,教會的援軍突然抵達。塞西莉亞雖然已經做好了直接進入戰場的準備,但是沒想到一來竟然就直接遇上了航母自爆,而且還是他們教會的航母!!!
塞西莉亞眸色一沉。
萊茵斯特那傢伙,戰況竟然已經差到這種境地了嗎?!
就在這時霍閒風掃了一眼,突然翻身壓下萬將,驟然調轉防禦罩的角度。於是,航母自爆還未散盡的能量餘波直衝援軍而去。
塞西莉亞瞳孔放大,裡面倒映出如同開閘洩洪般的巨幅能量。
「立刻……」
她的命令還沒有下達完,就被瞬間吞沒。
轟——!
援軍主艦直接被撞翻,一時間,大量的救生艙像是煙花般墜落。
霍閒風哼笑一聲,正要上前趁勢追擊,這時他忽然察覺到什麼,猛地回頭,看見一台熟悉的銀色戰機飛速靠近,並在剎那間變形成了巨大的人形戰機形態,炫酷至極。
——那是白澤!
「江瓷!」
求偶期的王立刻就掉頭去找老婆。
於是無數人都看見,禁淵立刻把萬將甩出去,扭頭直直迎上白澤,但是這一刻,白澤扭頭躲過,然後衝向下方。
「霍閒風你等一下!」
——他哥要摔死了!!!
「啊?」
然後霍閒風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賀准!!!」
「……」
他扭頭一看,果然發現無數墜落的破碎救生艙中,有一個熟悉的影子。而且看起來如果再不救的話,也許真的會摔死。
「嘖!」
霍閒風嘴角一撇。
哼,摔死他!
第126章 一場大戰
但就在白澤即將靠近的剎那,兩道雙s機甲變形的雪光同時亮起。
周九鴉瞬間認出來了那是塞西莉亞的墨玉,而另外一道則是萊茵斯特的機甲囚鷹。
「塞西莉亞——!!!」
這個世界上周九鴉最恨的對象就是幻神教這一批人了,尤其是萊茵斯特跟塞西莉亞,前者埋伏他導致他沒能及時營救兄長,而且後來還綁架了江瓷。
至於塞西莉亞,如果當初不是她告密,那麼白憫就不會死!更別提,這個瘋女人還生生剖開了白憫的肚子挖出了江瓷。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萬將瞬間撲向墨玉,雙方廝打在一起。而另一邊,白澤和囚鷹則是同時撲向賀准破碎的救生艙。
刀槍撞擊碰撞出了刺目的火光。
萊茵斯特從交手的第一瞬,就非常明顯地察覺到了白澤的變化,因為那把銀槍完完全全變了風格,他第一下預判失誤,瞬間被挑飛。
「什——!」
萊茵斯特雙眼睜大,瞬間砸塌了無數建築,他勉強穩住身形,抬頭一看,只見白澤俯身一撈,一把抓住了救生艙。這時候救生艙已經在剛才的能量衝擊波下完全破碎了外殼。
江瓷當機立斷不再糾纏,迅速控制著機甲撤離,
「白澤開登陸口!把他帶進來!!!」
嘩啦——
駕駛艙上方伸出了很多機械觸手,將破碎的救生艙瞬間接住。白澤立刻清理掉破碎的救生艙外殼,然後調出了醫療儀準備救助,但是下一秒,機械觸手就頓住了。
「阿瓷,這……」
「怎麼了?!」
江瓷匆匆往後掃了一眼。但就這一眼,他就愣住了。
……聖痕!
賀准竟然被注入了聖痕!!!
此刻,青年滿身都是血,他表情痛苦,破碎的衣衫下面是蠕動的金色聖痕,那些東西正在修復他的傷口。但白澤的醫療程序中沒有相關數據,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咳……咳咳……」
賀准從救生艙裡面緩緩坐起來,動作間他的身上發出了某種骨骼被重連擰正的聲音。他恍惚了幾秒,目光逐漸在江瓷的臉上聚焦。
「……」
大概兩個人都沒有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再見,作為曾經關係最親密的家人,這時候他們竟然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江瓷看著那張滿臉都是血的青年,心疼和難過在胸膛中蔓延。
現在他已經從小叔叔那裡知道,賀准一家是為了救自己才被滅口的,如果不是賀准的父親,江瓷在出生的那幾個月就死了。
賀准背負了仇恨這麼多年,走到今天這一步,他也是原因之一。怪不得這個人什麼都不跟他說,怪不得賀准不信任帝國,怪不得他要一個人踽踽獨行。
「賀准,你沒事吧?」
江瓷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想要表達關心,更想要立刻跟賀准說明白關於那場政治清掃的事情。
「你聽我說二十……」
「夠了江瓷!」
賀准當然知道二十多年前那場政治清掃只是一場做戲,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但是現在賀準不能讓江瓷說出真相,因為他的身體裡被裝了竊聽器。
教皇留了他一命,但同樣也留了別的東西。
賀准在自己的咽喉處比劃了一下,
「你以為現在假惺惺的說這些,有意義嗎?」
「……」
江瓷注意到那個特別的動作,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意思是,他現在說的話不對,也不方便開口。
正當江瓷想要找辦法進一步跟賀准安全溝通的時候,萊茵斯特像一頭發怒的野獸一樣衝了過來。
「江瓷——!!!」
白澤的動作滯待一瞬。最近暴漲的精神力閾值讓江瓷跟白澤的共感度提升到了一個巔峰,他現在的精神力閾值達到了一千二,而萊茵斯特只有八百出頭,因此即便是白澤剛才那一瞬的僵直也沒有讓囚鷹抓住任何破綻。
這時候,白澤立刻反手一槍直戳囚鷹的駕駛艙。這一槍的角度簡直太刁鑽了,萊茵斯特在電光火石間一時間竟然避無可避,他只能雙刀交叉,勉強才擋住這力破萬鈞的一擊。
怎麼回事?!
是誰在駕駛白澤?!
萊茵斯特的眼神驚疑不定,有那麼一瞬他甚至不確定白澤的駕駛員到底是不是江瓷,因為對方的戰鬥力在半年時間內竟然有了質的飛躍,而且完全不同於以前周九鴉那種大開大合的風格,而是刁鑽迅疾,槍槍防不勝防。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萊茵斯特想到了霍朝,不……不對,應該是他第一次交手的霍閒風。
活了三百多年的萊茵斯特非常憋屈,因為這一刻他竟然頭一次有了種被二十多歲的小鬼壓著打的感覺。
另一邊,確認江瓷正在把對手壓著揍的時候,霍閒風放棄了上前幫忙,畢竟現在可是檢驗教學成果的最佳時機。他隨意揮了揮手,下一秒整個天空就瞬間被密密麻麻的蟲族遮死。
作為王,一般在戰爭中是不需要親自動手的,他更需要掌控全局。而禁淵的存在,讓這台3S機甲安靜懸停在空中,就有足夠的威懾力讓任何人不敢貿然發起攻擊。
「蟲族……蟲族進來了!!!」
「防禦結界……立刻修復防禦結界!!!」
「來不及了……能量跟不上!能量跟不上!」
「……」
軍事基地的防禦結界比不上明城,而航母的自爆能量太大了,生生衝開了一道巨大的破口,即便中央主控室內無數人員迅速下達了修復命令,合攏的速度也很趕不上拚命湧入的蟲族軍隊。
「快快快!!!命令所有戰機都衝上去,把口子堵住,為防禦結界修復爭取時間!!!」
下一秒,幾十台戰機收到命令,開足到最大馬力,接二連三衝向破開的口子。但在半途駕駛員就接二連三地跳了救生艙。
霍閒風知道這一步是在做什麼。因為如果發射導彈或者其他炮火,只會把口子越炸越大,因此現在的辦法唯有讓戰機去沖,將湧進來的蟲族沖退出去一些,然後加速結界修復。
不過他並不在意,也不覺得這點小把戲就能夠阻止蟲族的入侵。
但顯然主控室內負責防禦結界修復的主教並不這麼認為,他們看著入侵的蟲族被接連不斷的戰機衝出去,只是衝出去的戰機短短十幾秒就被啃噬殆盡,那可怕的場面讓任何一個人類都忍不住顫抖。
但還好,結界眼看就要修復好了。
「好了……要修復好了!!!」
主控室內一片歡慶。
但這時,霍閒風從結界處收回視線,發出了一聲嗤笑,
「天真——」
這時,密密麻麻的蟲族軍隊像是收到了什麼命令,猶如摩西分海般整齊劃一地讓開一條路,首領大將奧薩龐大的身軀壓了下來,幾乎將大半個天幕都遮死。
下一秒,剛剛修復的防禦結界這時就像一層薄薄的紙,被鋒利的前肢利刃劃開了一道長長的豁口。
這一刻,所有激烈打鬥糾纏的機甲都同時停下,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上空。
無盡的硝煙和炮火中,只見禁淵威嚴森冷的面容居高臨下,此刻竟有幾分殘忍的味道。日暮時分的光在那龐大身軀上鍍了一層赤金色的輝邊。
但很快,它身後的夕陽的輝光被金屬吞沒。
這一瞬間,五彩斑斕的世界就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強行抹去了一切色彩,只餘下代表死亡和恐懼的灰白和黑暗。
遲到的客人撕開上空的防禦結界,彷彿是從另一個世界盡頭的深淵中探出頭來,無數雙貪婪而暴戾的複眼密密麻麻地遍佈了整個天空,恐怖的口器中呼出冰冷而陰翳的吐息。
這一刻,不僅僅是教會的軍隊,就連作為同盟友軍的第一軍團也感到了某種極致的悚然和恐懼。就像是突然被拖入沉沉的沼澤,而又掙扎無果,只能頹然溺亡。
這個瞬間,只有禁淵能看見駕駛艙裡那位蟲族的王,看見那只冰冷而暴戾的豎瞳深處泛出愉悅的星點。
——他正在享受這樣末日一般的景色。
禁淵終於明白了霍朝為什麼安排了無數鋪墊,讓裴長雲跟霍閒風站在一起。因為如果要是這一批蟲族軍隊入侵的不是聖露星,而是帝國的首都星。
那才是人類真正的末日。
萊茵斯特幾乎已經遇見了無法阻擋的潰敗,他甚至沒有時間再去管江瓷,因為這一刻他已經被一頭龐大的怪物瞬間撞飛了出去。
「該死——!」
整個基地一片混亂,四處都是炮火聲,人類尖利驚恐的慘叫幾乎在出口的瞬間,就被那些怪物們更加可怕的尖嘯吞沒,就好像淹於海面的一滴水般無力。
這一刻,驚怖與震驚爬滿了每個教徒的臉,以至於連表情都生生扭曲灰暗了起來。無數建築倒塌碎裂,就像被推倒的多諾米骨牌,吸蝕了近乎整個明城的蟲族軍隊已然重獲新生。
此時此刻,塞西莉亞的表情幾乎已經是悚然了,她的聲音這一刻近乎高到破音,
「立刻開啟第二通道!!!」
嘩——
方纔還未閉合的空間裂縫驟然放大,整整擴大了三倍。
無數密密麻麻的機甲從黑色的裂縫中湧出來。
「那是……!」
江瓷瞬間就注意到了。
那些機甲不是正常的人形制式機甲。而是之前他們在天冬星上見到過的蟲族機甲,以及各種怪異拼接而成的形態。但是數量很多很多,源源不斷。
這些機甲剛一出來,就直撲蟲族軍隊,雙方糾纏交戰在一起。
這時,白澤的電子音通過生物芯片,直接在江瓷的腦海中響起
「那是利用蟲族屍體外殼改造的機甲,聖者首席弟子安格斯的傑作。」
但這並不是白澤說的話,而是賀准通過連接白澤說出來的。
幻神教越發沒落了。因為聯盟崩潰之後,當初倖存的人類幾乎七成都被裴長雲轉移到了恆雲星。沒有誰能夠在為教會提供大量的人力物力。
「幻神教雖然有技術,但是這麼多年損耗下來,大批量的武器生產供應不上。安格斯提出蟲族的外殼可以替代機甲外機。而蟲族的神經液他們也有辦法做成能源。為了節省人力,所以更像是無人機,由安格斯手上的主控系統進行統一指揮。」
電子音的語速很快,沒有一句廢話,迅速輸出信息情報,
「塞西莉亞還帶了霍朝的克隆體來,並且持有大量的精神力屏蔽裝置。我不知道霍閒風跟霍朝是怎樣聯繫的,但是應該是霍閒風單向通過精神力建立類似於人與機甲的聯絡。這一點霍朝星博號曝出來的時候,伯納德已經有所察覺。」
所以賀准搶先一步,將分析報告遞交了教皇。
「江瓷,塞西莉亞是你母親的使徒,她當初告密是因為教皇已經知道了白憫的逃亡,塞西莉亞只能以此偽裝,才能知道他們的追捕計劃,但現在還不知道她繼續留在教會的目的,所以只能粗略判定她是可以成為同盟者的對象。」
「霍朝的克隆體不僅僅只是打擊裴長雲的政治工具,他絕對有別的用處,因為他身上的聖痕不一樣,跟所有人都不一樣。所以最好盡快處理掉。」
大量的信息一時間灌入江瓷的腦海,他迅速分析歸類,提取關鍵,然後立刻讓白澤跟周九鴉和霍閒風同步訊息。
下一秒,白澤直接飛身出去,撲向最近一台蟲族機甲,銀槍直刺,瞬間將對方釘死在了旁邊大樓的牆上。
咻——!
下一秒,銀環從白澤胸口瞬間飛出,化作一把軍刀從複眼直刺大腦,接著無數條機械觸手從軍刀中伸出來,迅速連接入侵。
「信號解密中……」
「信號解密中……」
小X跟禁淵是同樣的程序,因此能夠比白澤更快入侵破譯教會的信號。江瓷現在需要找到那個什麼安格斯的主控系統。並立刻破壞它。至於塞西莉亞跟霍朝克隆體,只能交給其他人。
「叮——」
「阿瓷!找到了指令信號源頭了,在地下!!!」
下一秒,江瓷直接一把拉到最大能量閥值,銀槍迅速充能,刺目的雷光悍然而起,下一秒,長槍裹挾著萬千雷霆驟然而下,在無數的炮火和機甲廝殺中開出一條血路。
轟!!!
幾乎是一片廢墟的地面驟然粉碎,轟隆隆直接坍塌下去,露出下面巨大無比的地下空間。江瓷定定看了幾秒,讓小X迅速掃瞄下面的建築結構,並同步下達命令——
「第三梯隊,立刻向我靠攏集合!有緊急任務。」
少將大人的語氣冷冽而嚴肅,
「醫療隊馬上過來接收特別傷員,並立刻撤離戰場。」
江瓷當然知道賀准的目的和臥底身份,但教會都已經給他裝竊聽器和注入聖痕了,更別提賀准還提供了這麼多關鍵信息。很明顯賀准如果再回去很可能會死。所以這一次他理解賀准,但並不打算把人放回去。
於是少將大人非常冷酷地給醫療隊加了一條補充命令,
「允許按照規定第238條對這個傷員進行特殊管理。必要時可以採取不傷及人身安全的強制管控手段。」
賀准太聰明了,他總是會有各種辦法,所以特殊情況,特殊對待了。
「是,江瓷少將。」
醫療隊隊長迅速確認了命令,並開始準備特製醫療艙和相關儀器。
「等等——!!!」
這是賀准的聲音,很顯然他完全沒想到上次見面還是口頭挽留的江瓷,這次就毫不留情地強行把他扣下了。
而且他剛說完那麼多情報,目的除了幫忙,還有他也打算加入這次戰爭,並且跟對方交換一些別的信息,結果江瓷聽完情報就把他扔了???
這行為簡直不亞於騙完所有的小魚乾,拍拍屁股就走還不給摸的渣貓!!!
「江瓷,你不能……」
賀准睜大雙眼,急切地想說什麼,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直接被白澤彈出駕駛艙,並非常乾脆利落地被趕過來的醫療隊收入。
整個流程極其絲滑,每一個過程都非常符合第一軍團戰場救治傷員的規範。如果能錄下來,簡直都能拿去軍校當做教學範本。
確認醫療隊開始撤離戰場之後,江瓷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那處坍塌的地下口。
「阿瓷!建築結構掃瞄結束,正在建立3D模型地圖,預計時間一分鐘。」
小X平時看起來咋咋呼呼,但是辦正事的時候還是相當靠譜的。得到地圖後,白澤立刻縱身躍下,化作一線隕星瞬間沒入地下口。同時幾十台A級軍制機甲毫不猶豫脫身戰鬥,迅速緊跟白澤衝入地下。
與此同時,禁淵和萬將同步收到了白澤傳遞過來的消息。
霍閒風知道江瓷去找安格斯的主控系統了,雖然他對現在江瓷的戰鬥力有十足的信任,但想了想,還是派了一支蟲族偵察兵部隊跟上去。
至於他自己。
霍閒風轉頭看向身後的遠處。
一台外形酷似禁淵的雙S機甲正在迅速朝他飛來。
裡面的駕駛員,是霍朝的克隆體。
不得不說,這個教會做的一切事情都踩在王最不能忍受的雷區。如果說剛才看見大批大批利用蟲族屍體製造的機甲,他還能勉強按耐怒火的話,那麼這一刻,他覺得好像沒有壓抑的必要了。
素來冷淡的金色豎瞳,此時卻像盈滿了流淌的熔漿,因為極致的殺意和怒火,甚至有了一種耀眼的赤金感,熾熱得似要把一切都焚燒殆盡。
轟——!
下一秒,雙方瞬間交戰在一起。
兩把近似的長戟碰撞出無數刺目的火花,發出了陣陣不亞於炮彈炸裂的巨響。
原本混亂的戰場被肅然一清,因為在這樣劇烈的氣流和能量衝擊中,沒有任何其他的機甲戰艦能夠維持穩定的飛行和戰鬥。他們就像是激盪在暴風雨海面上的船隻,完完全全被甩飛了出去。
無數帝國士兵和教徒被餘波衝擊砸在地面上,但他們此刻無心繼續戰鬥,只能目瞪口呆仰望著這壯麗的奇景。
兩台舉世罕見超巨型機甲,如同末日之下的神魔廝殺,碰撞、衝擊,每一次交鋒激起的能量餘波向四周衝擊,強烈的壓力從戰團中心向整個空間輻射,迸發出無數道交錯糾纏的弧形閃電,在昏暗的天空中閃耀出難以言喻的瑰麗色彩。
「兩台……兩台禁淵?!」
「不,被壓著打那台很明顯是贗品,只是外形相似罷了。」
周九鴉的聲音出現在了第一軍團的公共通訊頻道內,
「所有人撤出交戰範圍,重新組織隊形,繼續作戰。」
「是!」
周九鴉關掉通訊頻道,看著遠處那兩台機甲,很明顯即便另一台禁淵是贗品,但是它的外機是按照3S機甲來打造的,否則不會能夠頂得住現在的交鋒。
看來幻神教這次是下了血本,但是既便如此,一個贗品又怎麼能打得過霍閒風?
周九鴉同樣收到了白澤的消息,他也產生了跟賀准同樣的疑問,明明是既定的失敗,為什麼對方還非要費這麼大的力氣?
但現在他們誰也找不到答案,大半個小時後,暴怒之下的霍閒風終於徹底壓制了對方,長戟直接破開能量防禦罩,生生刺穿駕駛艙門,然後轟然一聲巨響,立刻將那台機甲釘死在了地上。
嗡——
猩紅的電子音滋滋閃爍兩下,最後終於歸於一片黑暗。
「霍閒風!我已經處理掉……安格斯的主控系統了,馬上回來,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江瓷的呼吸有點喘,像是剛剛經過了一陣激烈的戰鬥。霍閒風派了一支蟲族偵察兵跟著,自然全程知道情況,他抬頭掃了一眼,果然發現原本瘋狂反撲攻擊的蟲族機甲各個開始搖搖晃晃,似乎陷入了程序混亂。
嘖,不愧是江瓷少將。
不愧是他老婆。
霍閒風慍怒的心情總算好了一點,他想了想,然後發出了一句誇獎,
「阿瓷寶貝,你可真厲害。」
「……?」
這傢伙突然抽什麼風???
但江瓷突然又想起來,哦對了,霍閒風這傢伙還在求偶期。於是他抿了抿唇,決定安撫一下求偶期想要求關注的男朋友,於是也開口回復了一句,
「小霍哥哥,你也很強,你今天真的非常帥氣。」
「!!!」
霍閒風嘴角一翹,舒服了。
就在這時,周九鴉的聲音幽幽從公共通訊頻道傳出來——
「咳。」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輕咳了一聲。
但言下之意已經非常非常清楚了,仗還沒打完,你倆在公共頻道秀什麼?!!!
儘管那只是一聲輕咳,但江瓷瞬間就認出了那是他小叔叔的聲音。
白澤小聲提醒道,
「阿瓷,剛才大魔王開的是公共通訊。」
江瓷:「……」
霍閒風——!!!
這傢伙他媽故意的又!
作者有話要說:
ps:後面不會再寫這麼長的解釋了,大家隨意看吧。
我個人的寫作水平真的有限,這只是我的第二本耽美,劇情會把控不好,人物塑造會有問題,的確有很多缺陷,我沒有說認為自己的文處處完美的意思,只是我水平就這樣了,我盡最大努力,花了最大心思了,我手速慢,為了保持這麼大的更新量,基本每天十幾個小時都在碼字(不誇張真的)。
所以這本文真的就只能寫成這樣了,我的寫作習慣和風格就是這樣,已經在努力改進了,但還是沒達到一部分讀者的期待,是我能力不足,是我寫作水平不高,抱歉了。
文案也寫了,歡迎討論劇情,但婉拒寫作指導,因為實在眾口難調,謝謝理解。
後面是我關於角色的個人理解和解釋,真的非常非常個人,沒有摁頭所有人都認同,大家可以不看,可以不認同,大家喜不喜歡哪個角色,甚至喜不喜歡這本文都隨意。
(本來後面作話都想刪了,但又覺得大概會有讀者說我心虛才刪之前的作話,那就留下。發紅包是為了安撫評論區,批量選擇了兩分評,不是什麼只選擇向著我說話的。)
後面是之前的解釋。
【不想看的可以跳過】
【真的很長,不建議看,可以跳過的。】
賀准的父親幫助救下了被聖痕感染的江瓷,但也因此全家遭到滅口。
可以說是賀准一家為了江瓷死的,不為過。
賀準是唯一的倖存者,也知道真相。所以他一開始怨恨江燼生為什麼要找上他們家,但後來因為江燼生的陪伴和愛意,他理解也喜歡這位溫柔的江叔叔,因為當哥哥習慣了,於是對江瓷也很好。但這些並不能阻止賀准復仇的步伐。
他的確一直不擇手段,甚至陰險狡詐,卑鄙不堪,但這是因為他沒有辦法。他是一個beta,沒有小風那樣變態的戰鬥力,也沒有像裴長雲那樣遇見霍朝保駕護航。而賀准擁有的,只有他自己。他自己的身體,這個身體包括「性」和「頭腦」。
他在教會戰戰兢兢,不惜一切往上爬,目的是為了找出仇人,同時他也要查清楚聖痕是什麼東西。他的父親和江叔叔飽受聖痕折磨幾百年,他想要找出解脫的辦法,這就是賀准一直呆在幻神教的原因。
以上是前提。
然後這裡回復幾個評論區小天使提出的問題。
1.關於賀准有道德綁架的嫌疑。
答:並沒有哈。他沒有抓著江瓷,抓著裴長雲那群人說,我一家對你,對你們有恩,所以你們必須報答我,你們必須遷就我,你們必須拯救我。他的復仇路一直都是一個人,從來沒有要求過主角團這邊任何人的幫助和理解。
2.上一章改版前的江瓷ooc。
答:改版前是江瓷沒有理小霍,直接去救賀准。改版後是江瓷回應了一句讓小霍等等,並加了兩句強調賀准快死了。其實改版前我個人覺得江瓷是沒有ooc的,因為緊急情況下,他來不及回復小霍也是正常的,他趕著救人啊。
一邊是救生艙裡面馬上墜機的哥哥,一邊是跑過來求誇誇的男朋友,來不及回應後者立刻去救賀準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阿瓷跟小風的關係足夠親密了,就好像剛交往的小情侶時時刻刻患得患失,但是足夠深愛並確認彼此的情侶就不會。緊急情況下阿瓷來不及回應,這也不會對他們的感情造成什麼衝擊。只是評論區好多都在罵,於是不得不進行了部分的修改。
3.賀准降智,總是靠別人來救。
答:沒有降智,但他的確最近的確有點著急,因為這個人物不完美啊,他只比江瓷大五歲,他花了十三年才攀上一個萊茵斯特,而靠近塞西莉亞失敗了很正常。他對付不了教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然一個賀准就把整個幻神教玩兒得團團轉,那霍朝,小霍,還有那麼多人的因為教會的悲慘遭遇就是一個笑話。
現在的情況是賀准猜到了霍朝會是幻神教最後的殺招,不僅僅是針對裴長雲。所以他必須進入最核心的地方才能得到情報。之前暴露雙霍聯繫的秘密是因為小風已經自曝了。星博號出來,幻神教找出他們之間的聯繫是遲早的事情。不如成為賀准往上更近一步的籌碼。
但是賀准並沒有總是讓別人來救哦,第一次審判場,他是靠自己,第二次在大殿上,他的確被萊茵斯特救了,但是能讓萊茵斯特救他也是他十三年的努力和鋪墊,至於算不算pua,他沒有打壓過萊茵斯特,前期也是差點死在後者手裡的,他們倆的關係很複雜,總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第三次救生艙墜機,是他運氣倒霉,剛巧撞上小霍的攻擊了。
4.江瓷跟賀准的羈絆太深,感覺有點越過了小霍。
回答是他們的羈絆的確深,但並沒有越過。因為江瓷跟賀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家人誒,江瓷被綁架的時候,是賀准找到並救出了他,江瓷在被全世界質疑的時候,在霍閒風還沒有出現的時候,是賀准一直陪伴鼓勵支持他。
至於注射芷素,芷素是無害的。是因為只有芷玫花這樣嚴重的東西為借口,才能把江瓷引去天冬星。而且賀准知道,有葉疏在,江瓷不會出事。至於江瓷進入拍賣行受傷引來眾多alpha,是他自己偽裝進去的,賀准料不到這個。
而且現在江瓷知道,賀准一家是為了救他才慘遭滅口的。所以江瓷在意賀准,是非常非常正常的事情。他要是不在意,才冷血,才有點白眼狼的意思。至於江瓷在意賀准多過小霍。完全沒有啊,因為強大的霍閒風安安全全在江瓷身邊,而文弱的賀准在虎狼窩裡啊,上一章還是馬上就摔死的情況。
哥哥要摔死了,弟弟還要去跟男朋友親親貼貼秀恩愛嗎?好奇怪對不對。
一個家人,一個愛人,為什麼要放在同一個天平上比較?至於小霍吃醋,他在求偶期啊,全天下人只要誰奪得了老婆的注意,哪怕是條狗子,他都要醋一下的。只是在這個特殊時段,江瓷非常擔心賀准的生命安全,於是注意力自然會有一部分放在賀准身上,導致小霍吃醋是避不開的事情。整個過程賀准並沒有故意去爭奪江瓷的注意,他在被江瓷發現進入教會的時候,還在努力把江瓷推開的。
嗯,這個世界不是只有愛情的。
小霍的救贖,是霍朝,是他的族人,還有江瓷,一起奮力破開了困住他的囚籠。
而江瓷的救贖,是他逝去的父母,是賀准,是霍閒風,他們分別給予了江瓷生命,陪伴,理解和愛意,讓他從自我童年的陰影跟omega自我認知的困境中走出來,並找到屬於自己的道路和自由。
江瓷有一份非常溫暖的親情羈絆,而小霍也有一份非常真摯的友情羈絆。他們倆除了彼此的愛情,也有其他的重要存在。
小霍也經常提霍朝啊,只是江瓷沒有求偶期,只是霍朝的形象太美好了,而無能為力的賀准就顯得卑劣,就顯得不討喜,但是這有什麼辦法啊,賀准也想有強大的戰鬥力,也想自己是個秒天秒地的bug存在。直接殺過去就完事了,畢竟誰會喜歡忍辱負重,委曲求全呢。
下面是從作者角度和全文結構講一下賀准這個人物的必要性。【是寫作框架構建方面的,以及劇情安排推進方面的,感興趣的小天使可以看看。】
本文設置了正反雙方兩大陣營,也就是主角團跟教會。主線就是小霍和江瓷一起追尋真相,一起打打打,最後聯合裴長雲一干人,推倒教會。但是怎麼換地圖,怎麼推進劇情線才讓這段打打打不顯得生硬,那麼每個節點就需要安排一個推動力和關鍵人物。
這個關鍵人物需要聯繫雙方陣營。也就是賀准,勉強算作雙面間諜。因為跟教會人物有實質關聯的人都死了,比如霍朝,白憫,江燼生跟賀啟初。於是後來的賀准承擔起了這個聯繫的作用。
在劇情的作用上,賀准把江瓷引入天冬星,促成主角cp相遇。然後他搞得萊茵斯特任務失敗,間接促進小霍和阿瓷進入聖露星。並在審判場這段劇情引出塞西莉亞這個重要人物和教皇的首次出場。
接著,也因為賀准在白澤上裝了信號發射器,推動了小霍打入明城,引入蟲族軍隊的劇情。然後當小霍進入克隆體的時候,也是賀准告訴他伯納德的位置,不然的話,小霍不會那麼迅速。以及小霍他不討厭賀准,他只是因為求偶期排斥江瓷的注意力在賀准身上而已。否則他就不會在教會的時候給予賀准信任,並跟對方配合。
至於後面揭示聖痕,教皇的身份,賀准也會有關鍵作用。
以賀准的視角,作者能夠開始展現教會的情況和陰謀進度。並且反派角色在沒有跟小霍打起來的時候也能有塑造的空間。教會的內部構造,主要的反派人物刻畫,以及江瓷的身世秘密,都是建立在賀准的劇情上的。所以這個角色在全文結構,和劇情推動方面,有非常大的作用。
除開劇情,在人物設定安排上我個人認為這也算是一個亮點部分。
主攻視角下,霍閒風的設定無比強大,他從開局就是強,就是高光點,承擔了主要的爽文部分。而作為另一個主角江瓷,因為他的設定只能是成長線,所以江瓷的人物弧光在前期就顯得弱,也是很多小天使之前說江瓷人設單薄的原因。
阿瓷的定位在前面說過了,這裡加一點其他的補充,就是他除了霍閒風之外,還有一條親情羈絆是賀准。
江瓷在所有人的愛意和保護中長大,所以他即便童年有缺失,有陰影,但依舊溫暖善良。賀准在仇恨中長大,所以他陰暗狡詐,卑劣無恥,但他唯一的柔軟都給了江瓷。
新生代有兩個人,一個江瓷,一個賀准,一個光,一個暗。他們一起長大,卻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前期江瓷的光不夠亮,因為他需要成長。而江瓷的成長轉變點有兩個,一個是他愛上霍閒風之後,抓住對方的手,逐漸從童年的陰影和omega自我認知的囚籠中走出來。第二個就是他終於能夠靠自己成為一個成熟而強大的守護者,他可以保護強大的霍閒風,也可以保護文弱的賀准。
光影交錯,溫暖的光亮驅散黑暗,這樣才好看。
以上就是所有關於劇情設定,人物塑造,以及我個人安排的出發點。歡迎各位小天使討論劇情,每條我都會看,但是不要吵架哈~
第127章 區區贗品【加更】
儘管江瓷少將跟蟲族的王已經結合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是在明城的時候,臉皮薄要面子的江瓷少將還是會顧忌一下影響的。
因此公眾場合的時候,都非常非常得體。雙方對彼此基本都喊全名,公共場合的時候也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親密肢體接觸,跟那些剛結合就幾乎整天黏黏糊糊的AO臭情侶一點兒都不一樣。
——對他們這群單身A狗簡直不要太友好。
曾經在會議室偷看過接吻的alpha軍官表示不服,但說出去也沒人信。
直到現在,直到霍閒風的聲音在公共通訊頻道肆無忌憚地開口喊「阿瓷寶貝」
那一刻包括周九鴉在內的第一軍團所有人,都愣住了。至少按照周九鴉的理解,江瓷要麼不回應,要麼讓對方安靜。畢竟他們家小孩臉皮有多薄,小叔叔自認為是知道的。
然而……
萬將歎息著,
「小九,看來你還是不太瞭解孩子,我早就跟你說過了,資料顯示omega都是喜歡撒嬌的。」
周九鴉:「……」
如果omega都喜歡撒嬌的話,那他為什麼……這輩子就沒見過。
總而言之,一句「小霍哥哥」讓周九鴉腦子空白了,更別提後面還有什麼好厲害,真帥氣。原來他們家小孩也會說這麼甜的話嗎?!
也可以這麼撒嬌的嗎?!
不僅僅是周九鴉,整個第一軍團都震驚了。
激烈的戰場中,四處還響著連綿不絕的炮火聲,但是這一刻,所有人都感覺整個世界好像是一片死寂。
因為公共通訊頻道此刻也陷入了一片死寂,一部分人是不敢開口,另一部分是怕笑出聲。但是各個小隊的私人通訊頻道倒是熱火朝天。
「臥槽,原來這倆人私底下是這樣的嗎?」
「我就說!!!我上次就在會議室裡看見了!你們都不信!」
「什麼阿瓷寶貝,什麼小霍哥哥……救命啊,牙都要酸掉了。」
「嗚嗚嗚果然,世界上的omega都是會撒嬌的,老子什麼時候也能有一個。」
「……」
軍隊中大部分都是單身狗,這一口狗糧簡直猝不及防,甚至連戰場嚴肅的氣氛都在這幾秒鐘煙消雲散。
社死本人的江瓷恨不得現在就衝過去,把霍閒風那混蛋暴揍一頓。他再三確認過這是白澤跟禁淵的單獨私人通訊頻道之後,終於忍無可忍,
「霍閒風——!!!」
「在在在~」
求偶期的王覺得,只要江瓷喊的是他的名字,就連老婆生氣的聲音都非常悅耳。
「你剛才!你他媽就是故意的!」
「嗯嗯,阿瓷真聰明,一下就發現了。」
江瓷:「……」
「混蛋霍閒風!你給我好好說話!」
「哦,好。」
王的聲音瞬間冷淡穩重了起來,他試著壓低了一些,然後說,
「原來少將大人喜歡這種調調的,哼,我就說你喜歡年上款。」
「……霍閒風!!!」
「嗯?」
「行了,你給我閉嘴!」
「這個嘛……」
霍閒風慢悠悠道,
「——不行。」
「……」
江瓷要被他氣瘋了,一股無名火就蹭蹭蹭往頭上衝。要不是因為現在是戰場,他真的很想抄起白澤就上去跟那傢伙干一架。
轟——!
霍閒風回頭,看見白澤從地下悍然破土而出,直衝雲霄,過快的速度引起了狂捲的颶風。下一秒,白澤翻身舉起銀槍,狠狠朝下擲出,只見那銀槍裹挾著萬千雷霆,竟直直朝著站在地上的禁淵而去。
巨大的能量和速度在空中炸出聲聲巨大音爆,甚至壓過了周圍無數接連不斷的炮火,剎那間響徹整片大地!
某一瞬間,整個戰場的人都驚了。
誒等等!
剛才不是還在當眾秀呢麼,怎麼突然……?!
但這個念頭還沒閃完,就見禁淵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下一秒,銀槍擦著禁淵而過,猶如隕星墜下,直直刺向更後方百來米的位置。
塞西莉亞眼瞳一緊,因為那是她約好去接應安格斯的地點。
就在這時,目標落點地表破開,一台巨型的蟲族機甲剛一冒頭,就被正中刺穿了腦袋。但它反應速度很快,區別於周圍程序混亂的其他機甲,竟然是立刻就開啟了防禦罩。
轟——!
巨大的爆炸連成了一大片熾烈的火海,但那台蟲族機甲似乎還沒有完全報廢,它拖著破破爛爛的軀體,掙扎起飛。就在這時,白澤剛要來追,禁淵頭也沒回,抬手一炮。
砰!
天空瞬間炸開了一團燦烈的煙花。
王嘴角一翹——
「怎麼樣,江瓷,這煙花漂不漂亮?」
江瓷:「……」
不知道為什麼,江瓷現在感覺這傢伙每說一句話,他心裡就忍不住鬼火冒——
「霍閒風,我他媽是要抓活的!!!」
安格斯逃走了,人在裡面呢!控制系統還沒徹底關掉!
「……」
哦豁。
王翹起的嘴角瞬間平了。
就在這時,無數蟲族改制機甲似乎接收到了什麼統一指令,它們瘋狂地痙攣起來,雙眼的紅燈開始瘋狂閃爍。
塞西莉亞這一刻沒時間去管安格斯了,她迅速撤離混亂的戰場中心,找了一處破碎的地下堡壘躲進去,然後打開防禦罩。
「該死,它們的自爆系統提前啟動了!」
江瓷的聲音驟然焦灼拔高,
「所有人,立刻撤離——!」
霍閒風眉頭微蹙,回頭橫掃一眼。
「阿瓷!救命,大魔王他——」
白澤又一次生生尖叫了起來。
江瓷再次感受到了那種精神力交融的感覺,他渾身發麻,下一秒,白澤就瞬間脫離掌控。朝著禁淵迅速飛去,並在空中極速縮小,然後轟然撞入打開的登陸口。
與此同時,整個蟲族軍隊像是立刻接收到了什麼命令,它們迅速脫離戰鬥,十幾隻為一堆就近結團,身形偏小的,防禦力偏弱的被藏在裡面,外面是防禦力強的,它們張開巨大的骨翅,拼接在一起形成防禦層。距離地表近的,就立刻挖洞。
這一幕畫面是非常怪異,但又非常壯觀的。而且它們的速度非常迅速,短短幾十秒,原本密密麻麻的蟲族軍隊就瞬間變成了無數顆巨大的球體,接著,它們就如同夏日驟雨般,轟隆隆地墜入地下。
但是這時候,蟲族結團裡面還混入了很多第一軍團的機甲。
「臥槽!什麼情況!老子被蟲族叼走了!!!」
「救命,我也!」
「我去,它們好霸道,我……掙脫不了。」
「……」
周九鴉愣住。他是沒有想到
這樣的場面讓正在激戰中的教會軍隊們都懵了,他們還沒來及的反應過來,只看見敵方陣營要麼迅速打開防禦罩,要麼迅速結團。
不過很快,答案就有了,也炸了。
這一刻,戰場局勢混亂如一鍋沸水,到處是自爆的蟲族機甲。到處充斥高能量的爆炸餘波,無數炸開燃燒的殘片則化作了亮色的噴射流,向四面八方一圈圈轟擊而出。
萬將立刻開啟了防禦罩。但就在這時,他感覺身後的地面轟然一震。
周九鴉回頭,就看見禁淵又又又蹲在了他身後,那雙猩紅的電子眼就像上次一樣閃爍了一下,就好像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這一幕的畫面竟該死地似曾相識,甚至這一刻,周九鴉的腦海裡都響起了上次霍閒風的話——
[軍團長大人,我能源不夠,防禦罩就拜託你啦!]
「……」
這一次周九鴉終於忍無可忍——
「霍閒風!你就不能自己開個防禦罩嗎?!!」
怎麼老是來蹭他的!!!
霍閒風語氣理所當然:「能源不夠了。」
這一刻,周九鴉艱難地抵擋著爆炸,語氣簡直咬牙切齒,
「你能源呢?!出門的時候不是給你加滿了?怎麼不省著點兒用?!!」
禁淵剛才都沒怎麼出手,而且霍閒風這傢伙實力簡直強到無敵,簡直都沒人能跟他過幾招。怎麼可能就不夠了???
霍閒風輕飄飄回了一句,
「哦,給我們家白澤了,它剛才有點辛苦,要喂一喂。」
周九鴉哽住了:「……」
白澤:「噢噢噢!!!」
受……受寵若驚!!!
如果這一刻白澤能夠擬人化的話,大概會是一張「女朋友收到禮物都感動到捂嘴哭了」的某寶首頁圖。
坐在副駕的江瓷默默摀住了臉,雖然名義上是在說白澤,但是他覺得他家小叔叔一定能聽出來裡面具體在指什麼。
而且他也沒辦法反駁,因為的確白澤的能源不太夠了,江瓷走得匆忙,只有百分之六十,剛才經歷過一場大戰,能源損耗了不少。
小X一聽這個,它嫉妒了,它有小脾氣了!
「為什麼我沒有!小X剛才也很辛苦的好吧!風風寶貝你偏心!!!」
「……」
風……風風寶貝?
周九鴉臉色瞬間就像是吞了只蒼蠅一樣。
他不行了,剛才那句小霍哥哥他勉強還能忍受,這句風風寶貝他真的不行了,作為一個鋼鐵直A,又是多年投身軍隊,周九鴉對這些嬌嬌的疊詞有一種天然的生理不適,更別提還用在霍閒風身上。
江瓷年紀小,又是omega,叫個寶貝還行。霍閒風……一個三百多歲的老蟲叫什麼寶貝!
周九鴉簡直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立刻單向掛斷了通訊。
——世界頓時就清新美好了。
同時,這時候爆炸的餘韻終於過去,萬將撤掉了防禦罩,經歷過一場惡戰,萬將的外機已經不再像當初那樣威風凜凜,倒是多了幾分戰損的模樣。
但蹲在萬將背後的禁淵就不一樣了,它的外機珵光瓦亮,閃閃發光,簡直有九成新。
而且禁淵比萬將還要高些,一站起來,雙方的對比就格外明顯。
「辛苦了,小老弟。」
禁淵威嚴的嗓音其實有點不好意思,畢竟它跟著霍朝的時候,都是老大哥衝鋒在前。現在竟然要躲在小老弟萬將身後。
「沒事。」
萬將一如既往地穩重。正當禁淵有所欣慰的時候,就聽見對方問出了下一句,
「聽白澤說你最近的保養數據不太好?」
萬將的語氣非常關切,
「來,大哥,你看看我的數據行不行,要行的話,我就跟小九說說看看能不能幫你做做保養。」
禁淵:「……」
原來,被別機炫耀保養數據是這種感覺嗎?
天到好輪迴,禁淵沒了裴。
——竟淒慘淪落至此。
就在這時,霍閒風忽然注意到了不遠處那台已經報廢的贗品禁淵,長戟死死插在它的胸口,將其釘死在地上,而駕駛艙也被刺得粉碎。一般而言這種情況裡面的駕駛員也絕不可能生還。但就在此刻,那裡面卻伸出了一隻血淋淋的手。
霍閒風定定盯著那人。他已經從白澤那邊收到消息,說教會已經知道了他跟霍朝之間的聯繫。所以霍閒風並不意外這次他感知不到克隆體的存在。應該是對方在那個人身上放了類似於精神力屏蔽裝置之類的東西。
這時候,半身染血的男人從裡面爬了出來,他還穿著當年曙光軍團的軍裝制服,英俊堅毅的臉龐一如曾經,只是脖間還有未曾隱沒的血色聖痕。
周九鴉驟然愣在了原地。
即便他知道那是克隆體,但是視頻和親眼所見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因為太相似了,或者說,單從外貌上,完全就是那個人。
甚至這一刻,時光的洪流都好像隨著那個人的出現倒回了三百年前。
就在周九鴉愣神的時時候,霍閒風忽然跳出了禁淵,他縱身一躍,衣袍猛地向上鼓起,就像一頭狂風中呼嘯而下的猛禽。
砰!
霍閒風轟然落地,地表被他砸出一圈龜裂的塌陷,但他好像渾然不在意,就直接大步朝克隆體走去。
江瓷沉默著注視著少年的背影,很明顯,霍閒風打算親手殺了他。
就在這時,塞西莉亞的墨玉,以及周圍殘存的教會機甲陡然朝著這邊衝來。周九鴉瞬間注意到,立刻就要上前阻攔。
但就在這一刻,霍閒風目不斜視,隨手一揮。
轟——!
巨大的蟲族怪物瞬間咆哮著將墨玉撞飛了。
方纔藏入地底的蟲族紛紛破土而出,它們瘋狂地撲向所有試圖阻攔霍閒風的機甲,為他開道。
這一刻,誰也休想阻攔王!
霍閒風終於走到了那個人面前。
他曾經也被霍朝美好未來的暢想打動過,那個人說,總有一天,他們不會囚禁在牢籠中,他們會在站在外面光亮的世界裡,面對面地站在一起。
只是現在這個畫面好像很相似,但卻又很荒謬。
霍閒風定定看了對方幾秒,然後沒有任何猶豫,黑色的長尾倏然而出,直刺咽喉。他已經測試過了,刺穿心臟,內臟,割破喉管動脈,好像都不會死。
大概絞碎腦子可以。
「小風。」
嗡——!
赤色的尾端驟然停滯在那人的眼角處,森利的尖部已經刺破了表面的皮膚,鮮紅的血液順著長尾滑下,然後一點一滴,落在兩人之間的地上,在灰燼中砸出一片暗色的濕潤。
那雙熟悉的眼眸安靜地注視著他,似是有所動容,然後又喊了一遍。
「小風,我……」
砰——!
霍閒風一拳將他干翻在地,那張屬於霍朝的臉頓時蒙了半邊血,
「我只問一次。」
少年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
「芷玫花是什麼味道的?」
因為人類跟蟲族的嗅覺系統不一樣,他們對芷玫花的氣味也感知不同。但霍閒風跟霍朝說過。
「……」
克隆體呆了呆,沒有回答。
但就是這一瞬間,霍閒風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倏然抬頭。
有什麼東西……
有什麼極為危險的東西。
與此同時,聖露星的太空之外,細碎的電流過後,三座金屬構建的龐然大物解除了隱形狀態。
最中間的那座外觀看起來是一個球型,最外層的防禦用宇宙中最為堅硬的金屬打造。冰冷森然赤紅光澤從中心亮起,彷彿是隱匿於深淵中的怪獸之眼窺伺著大地。
「叮——」
「赫洛之眼成功開啟。」
「敵方目標鎖定中……」
「鎖定確認。」
下一秒,萬籟俱寂。
重重陰鬱的雲層瞬間潰散,無數道宛如雷霆一般的光束密密麻麻落下,幾乎是瞬息之間就破碎了層層陰雲,直擊而下。
這一剎那所有的機甲的警報聲都瞬間炸響。所有人都後知後覺,跟隨霍閒風抬頭,現在明明已經是夜幕,可整片天空卻偏偏驟然亮了起來,而且越來越亮,近乎致盲。
恍惚間,霍閒風就像是回到了三百年前那場核爆,而此刻幾乎是當時的復刻,無數蟲族立刻朝他集結撲來。
砰!砰!砰!
就在這一瞬間,近百座巨型金屬柱體轟隆隆搶先一步落下,以霍閒風和周九鴉為中心,直接圍成了一個直徑百米的圓。
皇家艦隊從刺目的雪光中衝破而下。
「聽我命令,所有人集中——!」
是裴長雲的聲音。
下一秒,無數藍金色的光輝從柱體中驟然迸發集結,剛好在無數光束抵達的前一秒,凝結合攏,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防禦罩。
這一刻,他們彷彿被隔絕在了一個異度空間,因為防禦罩以外的世界,盡數陷入一片空洞的白色。
巨大的轟響中,沒有任何人能聽見聲音。
這時候,克隆體從地上爬起來,
「小風……小風……救救我……」
他踉踉蹌蹌,朝霍閒風走來,
「我被困住了……小風……救救我……」
「……」
霍閒風沒有理會他,而是轉身抬頭,看見那艘威嚴的皇家艦船忽然打開了腹部的口子。
一家墨綠的機甲從裡面衝了出來。
很小,只是一台B級機甲。
——那是長夢。
這麼多年了,裴長雲的機甲技術還是沒有任何進步。
小小的B級機甲轟然落地,姿勢不是很穩,下一秒,駕駛艙打開,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跳出來的皇帝陛下身上。
他面色陰冷,大步流星朝霍閒風走來,或者應該說,是朝少年身後的克隆體走來。
霍閒風跟裴長雲對視幾秒,誰也沒有說話,然後霍閒風從腰間摸出了一把半米長的軍刀,那刀刃是用他的蛋殼做的,本來打算送給江瓷。
但現在——
他隨意抬手,遞刀。
下一秒,裴長雲目不斜視,一把接過。
他雙手握刀,猛地一揮,砍下了克隆體的頭。血噴了裴長雲一身,
「區區一個……」
他顫抖著手,抹了一把側臉的血,
「贗品……」
第128章 他懷蛋了
外面的轟鳴聲還在繼續,巨大的聲響甚至在這一刻造成了某種近乎於死寂的混沌感。
沒有任何人說話,畢竟這短短不到一分鐘內發生的事情,簡直震撼到讓人無法思考。
先是太空炮塔毫無徵兆的轟擊,接著,本該在恆雲星的皇帝陛下突然出現救援,最後還砍了假霍朝元帥的頭。
——砍了頭!!!
「……」
雖然大家都隱約知道那不是真的霍朝元帥,但這個畫面的衝擊力還是太可怕了。更別提,站在旁邊遞刀的還是蟲族那位王。
一時間沒人敢靠近。
哪怕按照規定,皇帝的侍衛隊應該寸步不離,而周九鴉現在也應該第一時間上前匯報軍情。但誰也沒動,誰也沒有過去。
這時,裴長雲呼吸急促,瞳孔縮張,手指顫抖,整個人幾乎被噴了滿身的血。這麼多年了,作為帝國皇帝,他還是頭一次處於這樣不得體甚至有些狼狽的姿態。
「……」
好半天之後,裴長雲逐步平復下過分激烈的情緒,他閉了閉眼,然後轉身看向霍閒風,
「多謝。」
頓了頓,皇帝陛下又補了一句,
「這把刀我洗乾淨後還你。」
「不必。」
「髒了,不要就丟掉吧。」
霍閒風嫌棄地皺眉。
當人被砍掉頭顱的時候,噴湧出去的血液幾乎可以飛濺出好幾米。於是這一刻即便有裴長雲在前面擋著,霍閒風還是跟著被濺了不少血。他厭惡地用手背蹭了一下側臉。
得,回去要換新衣服了。
裴長雲抿了抿唇,沒再多說。
「……行。」
霍閒風抬頭望向天空逐漸消弭的白光,外面巨大的轟響也如同潮水般退散了。
「那是什麼?」
「赫洛之眼,一座太空炮塔,你可以理解為不輸於小型核彈的武器。當初我在江燼生的設計圖紙上看到過。它的威力非常強,但同樣耗能也是一個天文數字,一次發射後,距離下次發射會間隔六到八個小時。」
裴長雲向他示意了一下周圍豎起的巨大柱體。
「這些是核能防禦柱,帝國最新科技,可移動的頂尖防禦武器。目前的能源只夠抵禦兩次這樣的攻擊。」
兩次?
剛用過一次,也就是說剩下就只能用一次了。
霍閒風點點頭,他看著逐漸變薄消失的防禦罩,開口道,
「那看來我們得暫時退居明城了。」
「退?」
裴長雲皺眉。很明顯教會這一仗折損了大量軍隊,現在應該乘勝追擊一鼓作氣打下聖跡白塔才是。
「聖跡白塔消失了。」
霍閒風掃了他一眼,就立刻猜到了裴長雲現在在想什麼。
「之前得到具體位置之後,我就派小支部隊盯著了,只是聖跡白塔外層的防禦結界一直開著進不去,而在剛才赫洛之眼發動攻擊的時候,那東西就消失了。」
「……」
該死,晚了一步。
裴長雲閉了閉眼,他轉頭看向朝這邊走過來的周九鴉,後面跟著江瓷。
不過,周九鴉手裡還壓著一個人。
——塞西莉亞。
他在女人手腕上的機械鎖上掃了幾秒,確認了對方的俘虜身份。
「這麼久不見,裴長雲,你的機甲駕駛技術還是一如既往的爛啊。」
女人笑瞇瞇的,絲毫沒有俘虜該有的狼狽。
「這麼久不見,你倒是成為我的階下囚了。」
裴長雲回刺一句,但沒有心情跟她繼續扯,於是轉身看向周九鴉,
「……清理一下戰場,準備返航明城。」
「是。」
就在這時,夜幕的天空中忽然亮起一片移動的星群。就在旁邊幾人瞬間緊張起來的時候,霍閒風若有所感抬頭,
「別慌,是蟲族的運輸部隊。」
低等蟲族有很多分支,有比拳頭更小的刺蟲偵察兵,也有足以跟航母體型媲美的運輸兵。而蟲族的軍隊能夠在太空行軍,大部分也是靠這些運輸兵。
江瓷詫異看了他一眼,
「運輸什麼?」
霍閒風其實不清楚,因為這支運輸部隊不是因為他的命令來的。
「馬上就知道了。」
因為下一秒,形似於巨鯨的怪物就從上空游曳而下。腹部的蟲甲嘩啦啦張開,只見諾拉抱著溫醫生跳了下來,
這次沒有抗,是溫柔的公主抱。
只見,嬌小的少女抱著三百多歲的老男人從幾十米高的地方一躍而下,並如同超級英雄一樣的帥氣落地。
這一刻,裴長雲和周九鴉同時感覺自己受到了一股巨大的視覺衝擊。不,無論是在遠處清理戰場的第一軍團士兵,還是深受溫醫生照顧的皇帝侍衛隊,都覺得自己受到一股巨大的視覺衝擊。
砰!
落下的兩人砸出一聲巨響,塵霧四起。
接著,諾拉抱著男人衝破煙霧,直直朝著霍閒風跟江瓷這邊百米衝刺而來,好像她抱的不是一個人,是一根巨大的接力棒,而下一個接過的人就是江瓷。
然而這個瞬間,江瓷不僅不想接,他還突然產生了一種想逃的強烈慾望。
霍閒風眉頭一緊,
「諾拉!」
滋——
這一刻,在急速中停下的少女竟然產生了一瞬間的剎車聲。她單膝跪下,把手上的溫醫生往上一舉,就像是獻寶似的姿勢。
「王!」
溫醫生的神色這一刻彷彿已經去世了。
霍閒風:「……快把人放下。」
「噢。」
諾拉聽話地把男人放在地上。
並貼心放平了。
這一刻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溫敘白的臉上,就是當躺在地上的男人望天的時候,他能清晰地看見一群人欲言又止的怪異表情。
尤其是皇帝陛下頂著一張血淋淋的臉,宛如修羅般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的時候。
更別提,那人手上還提著一把刀,滴下的血就砸在他的臉邊。
「溫敘白你……?」
「……我沒事!」
溫醫生立刻撐著一口氣起來了。
「就是有點暈……暈蟲。」
裴長云:「……」
挺特別的解釋,但好像又沒有問題。
而這時候,後面的運輸小蟲陸陸續續吊著一拍機械部件而來。江瓷掃了一眼,瞬間就認出來那是醫療小型臨時方艙的部件。
江瓷:「……?!!」
霍閒風也看見了,他掃了一眼諾拉,問,
「怎麼回事?」
「他說,花花,小球,有危險。」
諾拉邊說邊比劃,她先是在肚子上比了個球,然後做了單手抗的姿勢,然後好像覺得哪裡不對,又換了個公主抱的姿勢,最後舉起來。
「我就給#%¥%……」
後面半句的意思是加急給送過來了。
但即便後面半句沒說對,但由於動作非常形象,好像不用聽懂也能夠明白她的意思。
本來還想幫江瓷保密的溫醫生:「……」
當時江瓷走後,溫醫生想了又想,總覺得江瓷帶著那個金屬球去戰場太危險了,萬一受點什麼傷,金屬球在身體裡碎了,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於是不放心,就打算過來看看。反正他是最開始也是軍醫,戰場什麼的見慣了。
只是沒想到,諾拉一聽江瓷可能有危險,立刻神色一肅,
[我送你去!]
她當時信誓旦旦強調道,
[很快!]
的確很快。
溫醫生被先抗後抱,坐著蟲族速遞,沒幾個小時就到了。
但這種隱秘的事情,怎麼能當眾說,原本溫敘白是就來戰場守著,然後私下裡再勸勸。結果小姑娘張嘴就來。溫醫生剛才伸出手想要阻止,但慢了一步。
這小姑娘嘴巴不利索,怎麼手這麼快,一下就給全比劃完了。
「什麼小球,什麼危險?」
霍閒風皺眉,
「你之前不是說情況還行?」
怎麼溫醫生都追到這裡來了?
「……」
江瓷瞬間收到了好幾予。溪。篤。伽。雙關切的目光注視,甚至其中包括剛才還在冷嘲熱諷的塞西莉亞。
「沒什麼沒什麼!」
溫醫生趕緊幫著遮掩,
「就是不小心吞了一個小金屬球,取出來就行了。」
「……?」
吞了顆金屬球?
下一秒,霍閒風和江瓷同時收到了所有人不贊同又古怪的目光。
「?」
不是,等等。
霍閒風覺得事情的走向有點怪異,至少他覺得江瓷是不會吞什麼金屬球的。他扭頭看向江瓷,目光在他緊張的神色上停留幾秒,然後往下,落在腹部。軍裝制服如往常一樣平整。看不出什麼別的。
他眉頭一緊。下一秒,黑色的長尾伸出來在江瓷的腰間環繞一圈,尾尖赤紅的感受器抵在omega小腹的位置。尾尖是王蟲全身感知力最敏銳最強的部位。
裴長雲注意到了那個特殊的位置,那不是胃部,而是omega的生殖腔。他腦子「嗡」了一下,在還沒有得到答案的時候,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從他的腦海中浮現。
漫長的幾分鐘後,霍閒風才逐漸察覺到了細微的動靜。
咚……
咚……
是細微的,幼嫩的心跳,隔著一層軟軟薄薄的蛋殼傳遞出來,並被感知器接收到。與此同時,蟲族的精神網絡內,一顆極小的光點緩緩亮起。
霍閒風沉默幾秒,轉而看向緊張的溫醫生,
「不用取了。」
「啊?」
「這是王族的蟲蛋,蛋殼是類金屬的材質,所以導致了誤診。」
他的語氣太平靜了,以至於所有人都沒在這一刻反應過來。就連江瓷也是。
「……」
但,蟲蛋?
……什麼意思?
胎生的人類一時間沒有辦法理解,因為他們對蟲族的瞭解和認知還停留在體型龐大怪異的外星生物上。至於像霍閒風這種,他除了武力值極度變態之外,好像跟人類的區別也不大。
行醫三百年的溫敘白頭一個反應過來,他震驚地在霍閒風跟江瓷之間掃視幾秒,最後停留在霍閒風身上,
「你……你們蟲族是……」
霍閒風點點頭,這一刻所有的表情好像都從他的臉上消失了,連聲音都快找不到起伏。
「低等蟲族是產卵,我們是生蛋。」
「……噢。」
溫醫生眼神恍惚,打開了新世界。然後他又忍不住問,
「沒有……沒有生殖隔離嗎?」
霍閒風的回答是——
「事實證明,我很強。」
所以沒有。
溫敘白:「……」
他竟然用陳述的語氣說這種話?!!
這種話?!!
基因的事情怎麼能這麼不專業!!!
但是溫醫生說不下去了,他感覺自己的專業知識需要拓展。
「等等——!」
周九鴉突然開口,聲音拔高,他的神情這一刻看上去非常怪異,像是生氣,又像是震驚,還雜糅了一些驚恐。
軍團長的腦內世界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巨大的核爆,他曾經如泰山般穩重身形這一刻簡直山崩地裂,搖搖欲墜。
「你,你是說……我們家阿瓷他……?」
萬將其實很想提醒軍團長大人冷靜一點,但是很明顯它的主人現在理智線已經完全崩斷了。畢竟,以前無論什麼情況,周九鴉可不會當著江瓷的面一口一個阿瓷。
這個悶騷的老男人只會在小孩一兩歲不記事的時候,鬼鬼祟祟躲在房間裡喊阿瓷,但那種凶巴巴中又帶一點癡漢的模樣,果不其然每次都把小孩嚇哭。
總而言之,軍團長大人是個天生不討omega喜歡的。
「你是說他……」
霍閒風點頭,像是在說什麼理所當然又平平無奇的事實,
「嗯,懷蛋了,我的。」
「……」
這個事實衝擊過大,讓周九鴉有點站不穩甚至想要扶點什麼,於是他下意識抬手,好巧不巧就抓住了身邊塞西莉亞的頭。
塞西莉亞這次為了戰鬥,沒有穿高跟鞋,在一群高大的男人們中間,她一米六的身高就不夠看了,更別提,她還站在一處塌陷下去的坑裡面。
於是這一刻,身形高大強壯的alpha周九鴉按著她的腦袋,就像是拄了個拐。
但塞西莉亞沒有計較,因為她這一刻的表情跟周九鴉同步了。要不是兩隻手被機械鎖腕銬住,她甚至都也想扶著點什麼。而周九鴉按下來的這股力量,剛剛好讓她站穩了。
某種程度上,他們算是互相扶持。
塞西莉亞艱難地理解著此刻的事實。
……江瓷懷孕了,不,還是懷蛋了。
她憫憫的寶寶,懷了蛋。
「……」
這種衝擊力不亞於當初白憫興奮地跑過來跟她說,
[莉亞!我……我有小寶寶了!!!]
當時塞西莉亞的第一反應是她的世界,就這樣塌了?
她美麗的翡翠玉白菜,就這樣被豬拱了???
她的女神戀愛了,懷孕了。
她塌房了。
這一刻,澄月和墨玉的聲音同步在她腦海中歎息著,
「莉亞,你要堅強。」
「莉亞,你要撐住。」
「……」
裴長雲愣了好半天,不過他反應沒有周九鴉那麼大,只是沉默片刻後,說了句,
「恭喜。」
想了想,皇帝陛下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了個造型奇特的金屬匙,遞給霍閒風,
「有個剛建好的探測空間站,這個是中央系統的控制器,就當是賀禮。」
「多謝。」
霍閒風收下了,然後放到江瓷手裡,轉眼看向周九鴉。
於是這一刻,壓力給到了軍團長這邊。
周九鴉:「……」
他也開始跟著摸。
但是一個直男軍團長能有什麼好東西,他大半生都在打仗,繳獲的戰利品都充公,也沒繼承什麼江家產業,於是他摸了半天,只能摸出自己的工資卡遞過去。
「……恭喜。」
霍閒風毫不客氣地收下,然後又交到江瓷手裡。其實這一刻江瓷想要阻止,但是他好像說什麼都不合適。甚至於他突然發現,塞西莉亞也正在緊張地捏手指。
看起來如果不是被機械鎖腕禁錮住,她好像也想摸點什麼。
但這時候周九鴉已經幫忙把沒收的澄月拿出來,遞過去,
「這是你母親的機甲。」
「……好。」
溫醫生就帶了各種醫療儀器,於是只能送個小型的醫療機器人。至於諾拉,她掏出了五顏六色花花綠綠的金屬塊。
總而言之,後來江瓷回到白澤駕駛艙進行返航的時候,他抱了一堆東西。甚至直到坐在駕駛位上,他都沒能反應過來。
小X因為太激動到處亂竄已經被江瓷關到隔壁休息室去了,諾拉也在那。
這時候,江瓷扭過頭去,他看著正襟危坐在副駕上的霍閒風,一直定定看了對方幾分鐘,他發現這傢伙似乎很鎮定,而且非常非常冷靜。
但江瓷還沒緩過來,他忍不住再去確認一次,
「霍閒風……」
「嗯。」
「我真的懷孕了嗎?」
「是。」
霍閒風的表情很凝重。
江瓷覺得這非常不真實,因為他完全沒有感覺,甚至剛才那一仗簡直幹得酣暢淋漓,越打越爽。不是說omega懷孕之後都會虛弱的嗎?
這也太奇怪了。
而且諾拉說的那些反應,他一個都沒有啊。
「你怎麼確認的?」
「有心跳,有星星。」
「……什麼意思?」
江瓷大概能聽懂前面半句有心跳,但有星星……他原本還想問什麼,但看霍閒風這時候還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樣,甚至目不斜視,都不轉過來看他一眼。江瓷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心情就不太好。
「霍閒風!轉過來!」
「……好。」
他聽話地轉過來了。
江瓷感覺對方的狀態很奇怪,說不出哪裡奇怪,就是感覺整個人很木,至少從來都是懶洋洋靠在椅背上的霍閒風,不會正襟危坐得這麼板正。
江瓷開了自動駕駛,走過去,伸手去摸摸霍閒風的臉。他發現對方的臉很燙,不,不只是臉,江瓷迅速摸了摸他的脖子,胸口,手,都很燙。
「你發燒了嗎?」
蟲族也會發燒嗎?
江瓷很疑惑,他去掀開霍閒風的衣服下擺,找出蜷縮在他身側的那條尾巴,發現那尾巴更燙,尾巴尖細微地顫抖著,簡直都紅得快滴血了。
「霍閒風?」
「……嗯。」
江瓷迅速察覺了不對勁,上次不對勁的時候還是霍閒風陷入昏迷,他立刻緊張起來,
「霍閒風,你怎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條長尾瞬間圈住了他的腰,江瓷忽然被往前輕輕一推,然後他被抱住了。霍閒風坐著,江瓷站著,於是這個擁抱的姿勢剛好讓霍閒風的臉貼在他的腹部。
「沒發燒。」
他緩緩開口說著,只是聲音因為姿勢原因而顯得有點悶,
「我就是,有點暈。」
「……有點暈?」
江瓷愣住。
他伸手去撫摸霍閒風頭頂的碎發,髮質還是很硬,但摸起來,偏偏又好像軟了。江瓷終於發現,霍閒風從知道他懷孕那一刻開始到現在,不是冷靜,是懵了,是手足無措。
比起江瓷雖然緊張激動,感到不真實,但還能思考。霍閒風是已經完完全全腦子不轉了。江瓷伸手去捧住對方發燙的臉,讓霍閒風抬頭起來看他。
這時候發懵的王就像是喝了假酒,簡直任由擺弄,格外可愛。江瓷嘴角不自覺翹起,然後去揉了揉他的臉,
「醒醒霍閒風,你是要當父親的人……蟲了。」
「……嗯。」
霍閒風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醒著的。」
他感覺全身發麻,但又感覺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甚至如果聖跡白塔沒有突然消失的話,霍閒風感覺他都能立刻去把那東西打下來給他們家蛋崽當玩具。
「那你為什麼身體發燙?激動的?」
「不全是……」
江瓷把他往後推一點,然後主動坐到對方的腿上,去抱住他。
「那是因為什麼?」
其實這很奇怪,因為一般而言在人類社會,omega懷孕會反應很大,而且迅速虛弱,至於對應的alpha,除了產生極強的保護欲之外,就沒有別的反應了。
但是他們倆好像不一樣,江瓷感覺他自己懷孕,怎麼霍閒風的反應還要大一些。
「還有什麼原因?」
「……」
霍閒風沉默了幾秒,回答說,
「是因為我的求偶期結束了。」
這種生理期的變化才是讓霍閒風整個身體都在發燙的主要原因。
而且求偶期結束還不算,他已經迅速進入下一個階段。
要準備開始孵蛋了。
第129章 老婆奇怪的癖好
帝國軍隊回到了明城進行休整。
這場史無前例的大勝仗幾乎讓整個第一軍團都沸騰了。整個駐地燈火通明,一片歡慶。周九鴉問過皇帝陛下的意見之後,還罕見地解除了禁酒令。
「軍團長,解除禁酒令……這樣真的沒事嗎?」
副官李亞雖然也難掩興奮,但還是有些擔心。
「沒事,新的巡防都安排妥當了。」
周九鴉擺擺手。
更別提,蟲族可沒有喝酒,而且它們的巡防隊跟偵察隊可不比雷達作用小。
「帝教爭鬥了近兩百年,戰爭摩擦無數,但大部分都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頭一次取得這樣的完勝,鬧一鬧,開心放鬆些也是正常。」
「是!」
副官激動點頭。但頓了頓,他發現周九鴉的神色並不激動喜悅,反而有些愣神。
「軍團長是還在擔心什麼?」
「……」
周九鴉默了片刻,大手一揮。
「沒什麼擔心的,今晚你不用時時守著我了,跟他們喝酒去吧。」
「是!」
副官大步走出去了,門開的剎那,能夠清晰地聽見外面熱烈歡呼的聲音。但關上之後,周九鴉的辦公室就陷入了寧靜。
「……沒關係的,小九。」
片刻過後,萬將的聲音默默傳出來,穩重威嚴的嗓音染上了某種同情的味道。
「這次仗打完之後陛下會發獎金的,我剛剛已經幫你申請了一張新的工資卡,獎金到時候會打在新卡上的,應該足夠日常生活了,就是……艱苦點。」
周九鴉:「……」
軍團長大人默默用手遮住了眼睛。
周九鴉從來沒用過江家一分錢,所以幼年相當拮据,後來進入軍隊,衣食住行都是公家包了,所以也沒什麼花錢的地方。因此他所有的工資津貼獎金都在那一張卡裡面,沒怎麼動過。然後就這樣一直默默攢了三百多年。
——但現在沒了。
周九鴉沒房,住軍營,沒車,開萬將,哦對了,萬將的所屬權是帝國的,所以他現在算是沒房沒車沒存款的三沒人員。
大概世界上沒有人會相信,現在堂堂帝國第一軍團軍團長大人,現在是個啥都沒有的窮光蛋。
不過他當然不是捨不得給江瓷錢,也不是後悔了。
就是吧,先是小白菜被蟲蛀了,分家了,甚至懷孕……蛋了,接著他攢了三百多年的存款突然也沒了,周九鴉心裡總是有點空落落的,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悵然若失。
於是舉團歡慶的時候,就只有軍團長一個人在思考人生。
「喂!周小鳥——」
葉疏大步走進來,臉色很臭。
自從上次鬧了那一出烏龍之後,葉疏就天天避著周九鴉。這次打仗出兵太急,當時葉疏還在消化威嚴冷酷的偶像是個憨憨逗比這件事情,再加上他不在第一軍團的軍隊系統裡,就沒有加入正面戰場,而是被通知留守明城。因此戰場的狀況他只大致聽說了一下。
「那什麼……我聽說溫敘白被蟲族送去了戰場?」
軍隊每次打仗都會有專門的醫療隊的,而溫敘白卻是被蟲族直接急速送往戰場,那只能說明是江瓷出了事情。但溫敘白一回來就直接把自己關在私人醫療室了,葉疏見不到人,又不想去見裴長雲,而且他跟江瓷又不太熟,所以只能來找周九鴉。
葉疏皺起眉,問,
「什麼情況?」
周九鴉:「……」
哦對了,葉疏還不知道。
軍團長沉默了一下,然後問他,
「葉疏,你有錢嗎?」
「……啊?」
城主大人愣住,不明所以,
「有啊,怎麼了?」
葉疏當然有錢了。天冬星地下城就是最大的黑市,作為城主大人自然非常有錢,比拿死工資過活的軍團長有錢多了。
周九鴉忽然一掃剛才頹喪,剛才滄桑彎曲的脊背倏然挺直,他正襟危坐,語氣淡淡道,
「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江瓷有小孩了。」
「……?」
「???」
這叫沒什麼大事?!!
葉疏呆滯當場。
他足足反應了五分鐘,但沒反應過來,語氣近乎發飄,
「有小孩……是什麼意思?」
周九鴉面無表情:「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
晴!天!霹!靂!
葉疏對江瓷印象還停留在那個喜歡藏櫃子裡的彆扭小孩,結果他這邊連omega的手都沒牽過,小孩就……都有小孩了???
葉疏覺得他有點站不穩,下意識伸手撐住周九鴉的辦公桌。
「那……那怎麼辦?」
他腦子發懵,忽然就覺得不能理解這個世界了,
「周小鳥,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當然只能生下來啊。
接著,軍團長大人十指交叉放在桌面,然後波瀾不驚地報出了一串數字。
「這是我給的賀禮,然後皇帝陛下送了個探測空間站,給你參考一下。」
語氣雖然平靜,但他的嘴角出現了一絲翹起的弧度,隱隱有著幾分得意和陷阱的味道。
葉疏:「……???」
周九鴉看著葉疏震驚的眼神,心裡總算舒坦了些。畢竟,不能讓他一個人當窮光蛋。葉疏受了江燼生那麼多恩惠,自然也該出出血的。
然而下一秒,周九鴉就聽見當年跟他同樣窮得叮噹響的戰友說,
「裴長雲那傢伙到還行,不過周九鴉,你是不是太摳了。」
葉疏簡直震驚又嫌棄,
「你這……你就給這麼點兒???」
「……?」
軍團長大人當時就愣住了,並立刻表演了一個毫無表演痕跡的笑容消失術。
這……麼點兒?
這麼點兒?!!
周九鴉開始懷疑人生了。
萬將沉默,它此刻非常非常心疼它的主人。
因為剛才周九鴉報出的那串數字不是他的全部工資,是他全部工資的十倍!!!
如果這個數字在葉疏眼裡只是一點點的話,那麼萬將可以合理推測,後者的財富數字應該是這個數據的百倍往上走。也就是說,當年同樣窮得叮噹響的難兄難弟,現在葉疏的存款大概是周九鴉的千倍往上。
這大概就是繼續當兵的,跟退伍做生意的巨大差別了。
如果這一刻是漫畫世界的話,那大概一切都是彩色,只有軍團長大人是黑白的。
「嘖嘖嘖,我總算知道江瓷為什麼不親近你這個小叔叔了。」
葉疏撐著辦公桌,居高臨下看向周九鴉,嘲諷道,
「原來這麼摳?」
周九鴉:「……」
軍團長大人猛地起身,一把抓著葉疏的領子就拖著要把人往外丟。
「你可以離開了。」
黑心資本家滾出他的辦公室!!!
然而還沒走到門口,副官李亞忽然從外面進來。之所以沒敲門是因為剛才葉疏進來的時候就沒有關門。這時李亞臉色微醺,神情激動,
「那個,軍團長您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喝幾杯。
但話沒說完,副官就定在門口,跟拖著葉疏領子的周九鴉對上了目光。因為這個粗暴又大力的動作,城主大人的領口被扯開了。
「……」
雙方同時沉默三秒。
周九鴉艱難張口想要解釋,就在這時李亞一個激靈,酒醒了,他迅速往後蹭蹭蹭退了三大步,
「對!對不起!打擾了!!!」
副官腳步凌亂,左腳絆右腳「砰!」地摔了一跤,然後都沒爬起來,就那麼四肢並用地爬著飛速逃離了。
葉疏:「……」
周九鴉:「……」
兩人對視一眼,葉疏當即又乾嘔一聲,
「媽的周九鴉,你說話就說話,對老子動手動腳幹什麼?!!」
「……」
兩人一言不合,二話不說就幹起架來。
半個小時後,城主大人帶著一身戰損痕跡,奪門而出。
但走到半路,他想了想,又換了個方向,朝江瓷的休息室走去。
江燼生給了他一條機械臂,並對天冬星的建立秘密資助了大量資金。就像周九鴉說的那樣,葉疏的確受了人家不少恩惠。於情於理,這份賀禮他是要親手給的。
等到幾分鐘後抵達門口時,城主大人已經整理好了衣著,雖然也沒能掩飾什麼戰損痕跡。
滴。
門鈴響了。
開門的人是江瓷。
少將大人一身軍裝制服整齊,身形修長,神色冷肅,完全看不出一點點孕期omega嬌弱的樣子。如果不是確認周九鴉消息的可信度,葉疏大概完全不會察覺到異樣。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起來有點喘,像是飛速衝過來開門似的,並且門也只開了一半,整個人擋在門口。
葉疏覺得有點奇怪。
「你哪裡不舒服?」
「沒,沒有……你,您這是?」
江瓷看著一身戰損的葉疏,有些驚訝。
不過跟葉疏太不熟了,因為總共也沒見幾次。所以葉叔叔什麼的,他也叫不出口。但好在葉疏也不計較這個,他直接摸出一張黑卡,然後塞到江瓷手裡,
「恭喜。」
頓了頓,葉疏還補了一句,
「不多,出門太急,就只帶了這些。」
意思是後面還會補。
城主大人說完,甚至沒等江瓷反應過來,轉身就走了。走得非常快,等江瓷後知後覺道謝的時候,對方幾個大步就沒了影子。
嗒。
門關上。
江瓷背靠在門上,總算鬆了口氣,他捏著手裡的卡回頭看向站在旁邊的霍閒風,因為剛才門沒有全開,再加上角度問題,葉疏沒能注意到霍閒風的存在。
城主大人大概沒想到,他打完一架過來送卡竟是在鬼門關走了一趟。
江瓷拍拍崽他爹的肩膀,示意他放鬆,
「來送禮的,沒什麼別的事情。」
「嗯。」
霍閒風雙手環胸,面無表情,點頭。一副全天下都不敢惹的酷哥模樣。
江瓷抬頭看了一眼旁邊懸著的,寒光凜凜的長尾,那警惕的姿態像是隨時隨地就要取誰項上人頭。少將大人扶額,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嘴角上揚,打趣道,
「所以風風寶貝,你的尾巴可以收起來了。」
「哦……」
霍閒風「咻——」地一下,團巴團巴,收起來了。
滿值危險度瞬間降到零。
其實這時候霍閒風理智很清晰,也能夠進行正常的思考,只是他會對靠近江瓷的人產生排斥,如果不熟的,還會產生極強的攻擊性。
「現在放鬆了嗎?」
「嗯。」
王臉上沒什麼表情,還是點頭。
但江瓷真的感覺霍閒風現在這個狀態就跟喝了假酒似的,有一種說不出的可愛。蟲族這些奇奇怪怪的生理期真的跟人類太不一樣了。而且不像是人類,什麼奇怪的生理反應大部分都是omega承受,他們蟲族好像都落在男性身上。
「走吧,我們繼續?」
江瓷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他感覺霍閒風最近好像沒長個了,就固定在一米八八左右的樣子。但也幸好沒長,不然以後他得踮腳才能摸到。
「嗯。」
霍閒風繼續點頭。
然後亦步亦趨跟著老婆回去,重新坐回到地毯上。自從上次錄像事件之後,江瓷就換了新地毯,這次又換了更軟和更厚一些的。
於是這時候外面舉團歡慶,一醉方休的時候,這兩位新手家長正在認認真真學習育兒知識。江瓷原本就滴酒不沾,現在懷孕了,他也就更不碰了。
至於霍閒風,他以前是喜歡喝酒的,甚至不挑,連天冬星上的劣質散酒都會喝很多。雖然也不怎麼醉,但那種神經有些麻痺的感覺會讓他感覺到一種短暫而虛幻的舒暢,但後來遇見江瓷之後,就逐步沒喝了。
兩個人重新坐到地毯上,旁邊的桌子上,堆滿了今天收到的禮物。前面是投影,上面播放著關於omega孕期注意事項的講解視頻。
江瓷這時窩在霍閒風懷裡,對方的雙臂從後面環住他的腰,發熱的掌心貼在他的小腹上。
霍閒風的體溫比平時要高一點點,但沒有剛才在白澤駕駛艙裡那麼燙了,江瓷也不知道這是蟲族什麼奇怪的生理期,怎麼求偶期結束了體溫反而要開始升高。但不得不說,非常暖和,就好像冬日窩在最溫暖的被窩裡,有一種奇妙的幸福和滿足感。
「霍閒風?」
「嗯。」
「你之後會一直是這個精神狀態嗎?」
江瓷當然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相反,這種呆呆狀態下的霍閒風真的比平時那副嘴欠酷哥的模樣可愛多了。
「大概就一兩天。」
體溫升高是生理反應不可控,但是腦子發懵純是生理期突然轉換和高興激動過度的結合表現。
霍閒風只是暫時還沒緩過來而已。因為他激動的表現跟其他人不太一樣。其他人激動就是非常外放,比如開心大笑,肢體亂動,以及各種人類返祖行為。
——霍閒風是發懵。
等懵個一兩天他適應了,逐步接受這個事實之後就好了。
「就……一兩天?」
江瓷覺得這也太短了。
「嗯,放心。」
霍閒風語氣凝重,像是在做出什麼重大承諾。
「——我會很快調整好。」
「不不不……不著急,我不著急,你也別著急。」
江瓷覺得這種狀態還是多持續久一點比較好。
「你慢慢調,慢慢調,多久都行,都行!」
「?」
霍閒風詫異歪頭,但最後還是沉聲應道,
「嗯。」
他會努力的。
霍閒風認真看投影的時候,江瓷就在看前側方的那面全身鏡,那是專門用來檢查自己軍容軍貌的,每個士兵的房間都有。但現在,那裡面倒映著的是他們兩個人親暱依偎的影子。
江瓷怔然盯著看了很久,很久,感覺心裡好像有一罐蜜糖在逐步化開,然後滲入到每一個細胞裡。
原來……他母親當初是這種感覺。
好像,被全世界的愛意包裹在中央,又好像突然擁有了可以抵抗全世界的力量。
好半天之後,江瓷才逐漸收回目光重新抬頭看向投影上的視頻。
那上面說,孕期的omega會極度敏感,包括心理和身體都會非常敏感。並且情緒起伏變動大,很容易產生不安感和空虛感,需要alpha時時刻刻的陪伴和信息素安撫……
這些其實江瓷都知道,他以前也都學過,只是現在的情況跟課本不太一樣。
江瓷覺得這非常不科學,他當初因為孕激素而產生假孕反應的時候,上面每一條都中,但是現在真的懷孕了,竟然一條都不中。
哦不,情緒變化大這一點是有的,也對應了諾拉口中脾氣大這一條。
比如他之前凶了霍閒風好多次。
現在回過去想想,江瓷忽然覺得還有點愧疚,他自己脾氣不大好他自己是知道的,也虧霍閒風能忍這麼久,而且對方好像都從來沒有凶過他。
「霍閒風。」
「嗯。」
江瓷轉過去,小心翼翼問他,
「我之前經常凶你,有覺得生氣或者難過嗎?」
霍閒風認真回想了一下,搖頭。
「沒有。」
他其實很喜歡看江瓷惱怒,跳腳,忍無可忍,但是最終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不然也不會總是把人逗到凶巴巴炸毛。
這個回答讓江瓷心裡一軟,他想了想,突然過來抱著霍閒風的脖子說,
「霍閒風,要不你試試看凶我一次?或者罵我兩句也可以!」
那雙緋色的眼瞳亮晶晶的,像是在期待。
「……?」
「???」
這是什麼要求???
霍閒風不太理解,但他掃了一眼視頻,上面說孕期的omega情緒起伏大,想一出是一出,突然生出很多奇怪的癖好也很正常,最好盡量遷就。
於是王點點頭,決定滿足老婆這奇奇怪怪的要求。
「江瓷。」
他聲音倏然沉下去。
「嗯!」
少將大人眼巴巴盯著他,緊張等待。
霍閒風冷了臉色,眼睛危險地瞇起來,
「你——!」
「嗯!」
江瓷緊張等著後面的詞。
「你……」
「嗯?」
霍閒風沒詞,他面無表情地迅速想了一圈,然後說,
「你賴床,體能很差。」
「……啊?」
江瓷懵了幾秒,問,
「然後呢?」
霍閒風皺眉,似乎已經在絞盡腦汁了,
「你太弱了,打不過我。」
這句話如果換作是大半年前的江瓷,大概會覺得自己被羞辱了。但是現在的他覺得霍閒風好像說得也沒錯,畢竟江瓷怎麼都打不過對方。這傢伙就是比他強,說他弱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
——因為就是事實。
他小叔叔,現在的整個帝國武力值天花板,甚至當年霍朝元帥都打不過霍閒風。江瓷打不過也很正常。於是他點點頭,完全不覺得被羞辱了,繼續追問,
「還有呢?」
「啊?」
霍閒風沉默了一下,問,
「……要罵這麼多嗎?你剛不是說兩句就可以了嗎?」
這句話為難的語氣,就好像是江瓷在佔他便宜似的。
江瓷:「……」
不是,嘴炮王者這麼弱的嗎?
他之前看霍閒風罵人的時候,都一套一套的啊?
這時候,霍閒風定定看了江瓷幾秒,像是終於接受了什麼難以理解的事實。他點點頭,表示遷就,
「好吧,我再想想。」
懷孕的omega可真奇怪,竟然喜歡被他罵。
不能理解的王皺起眉,然後開口,
「江瓷,你混蛋。」
「……」
不知道為什麼,江瓷忽然覺得這句話怎麼熟悉?
這時候霍閒風張口,似乎還要繼續。
「江瓷,你禽……」
「好了——!」
少將大人瞬間摀住他的嘴,他的表情這時候簡直一言難盡。
「可以了可以了,夠了夠了。」
到此為止吧!!!
再說下去,會有奇怪的詞句蹦出來。
雖然他們家小孩現在連拳頭大都沒有,但也聽不得這些少兒不宜的東西。
既然江瓷說可以了,霍閒風也就點點頭,不說了。但是他記下了,孕期的老婆喜歡被他罵。雖然很奇怪,但善解O意的王表示遷就。
不就罵幾句?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難得倒他!就是今天太突然沒發揮好,明天調整狀態再接再厲。
他可以的,沒問題。
王的眼神逐漸堅定。
見霍閒風點頭,江瓷總算鬆了口氣,然後立刻放下了手。剛才掌心貼在霍閒風的嘴巴上,對方的呼吸落在手心裡,有點麻讓他忍不住在對方的肩膀上蹭了蹭。
這時候,霍閒風瞥了一眼視頻教學,問江瓷,
「你現在要信息素安撫嗎?」
「……好。」
雖然江瓷覺得他的孕期反應其實不是特別強烈,但安撫總不會出什麼問題的。於是他俯身,打算重新窩回到對方的懷裡。
但這時候,霍閒風忽然伸手掐住他的後頸,按下,吻上來。
「!」
等等,這好像跟之前的安撫不太一樣!
第130章 教學視頻【加更】
alpha對孕期omega的信息素安撫分為兩種,一種是孕早期的擁抱親吻,以及單純釋放信息素。另一種是孕中後期,等到胎兒穩定的時候可以進行更深一步的澆灌。
雖然這聽起來很扯,但是在這個ABO性別分化的人類社會中,這樣的信息素安撫的確已經成為了教科書裡面存在的生理知識。
因此,當初江瓷因為注射孕激素假孕的時候,霍閒風給予的alpha安撫就是前者,但僅限於撫摸和釋放少量信息素。但是現在,可以親吻了。
「唔……」
江瓷這一刻再次切身地感受到了對方升高的體溫,還沒到燙的地步,但卻有一種熱烈的感覺,尤其是作為溫度偏高的口腔,就更明顯了。
這一刻,江瓷說不清楚是因為這個過分溫柔纏綿的吻,還是空氣中逐漸濃郁攀升的alpha信息素,他的體溫也開始向霍閒風靠近。並且,江瓷一直覺得不存在的孕期反應也開始隱隱顯露了些許苗頭。
omega全身上下的細胞好像都從沉睡中醒過神了,並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現在是什麼特殊時期。大量的孕激素從腺體快速分泌出來,並迅速開始往全身擴散。制服包裹下的皮膚開始出現了細微而無聲的戰慄,並迅速泛出了一層淺淺的粉。
江瓷開始不滿足於簡單的吻,他的呼吸急促著,從親吻的被動方變成主動方。他伸手去解開了霍閒風胸前黑色的軟甲,很重,但很快小尾巴就配合地勾著甩到一邊去。
啪——!
很響的一聲。
休眠的白澤被吵醒了,但現在它已經習慣了。銀色的吊墜悄無聲息地斷開鏈子,然後偷偷摸摸地從少將大人的胸口鑽出來,準備自己禮貌地遁走。
但是下一秒,它就被摸過來的大魔王抓住了。
「……」
不不不!它本來是要自己走的!
但白澤沒有解釋的時間,因為它被抓住的瞬間,就同時被甩飛了。
啪嗒!
吊墜摔在了地上,但這一聲要小一些。
白澤:「……」
果然,大魔王依舊是個對機甲粗暴無比的蟲。
至於禁淵,禁淵非常有自知之明和先見之明,它在回到休息室的時候,就立刻從霍閒風的手上安安靜靜撤離了。
所以當白澤被甩飛到角落地面的時候,禁淵正愜意地呆在堆放著一堆禮物的桌子上,並跟許久不見的澄月小妹聊天。
「阿瓷竟然都已經到了這個人生階段了。」
澄月冷淡的聲音帶著幾分微微的感歎,它上上次見阿瓷的時候,對方還在憫憫的肚子裡。現在阿瓷的肚子裡都已經有了新的生命了。
「嗯。」
誰說不是呢。
禁淵沉睡的時候,白憫跟江燼生還是羞澀純愛地下戀情狀態,等它醒來沒幾個月,那倆人的小孩都有小孩了。
兩隻機甲在桌上長吁短歎,另外一邊的兩個人你儂我儂,而白澤躺在地上,只感覺這世界是如此的冰冷無情。
但作為主人的江瓷已經完全忘記了他的專屬機甲,他正專心進行一場深吻,並主動去扯開了對方華麗但繁複的衣衫,因為想要更多的信息素。
地毯緊靠著床,因此現在霍閒風幾乎是被急切的omega按到了床邊,交疊的衣領被扯開,揉的凌亂,露出鎖骨和大片胸膛。肌肉線條流暢而利落,每一寸細節都在叫囂著熱烈的alpha氣息。
江瓷短暫地分開了一下,因為他是跪立挺直了腰,而霍閒風是坐靠著,因而姿勢的高度差讓江瓷現在可以低頭去看那個人。
霍閒風剛剛仰著頭被親吻過好久,狹長而冷冽的異色鳳眸因為特殊的生理期而帶了幾分迷濛,神情像是沉溺,偏偏又有幾分發懵的茫然。
那張素來冷淡冰白的俊臉也跟平時很不一樣,因為升高的體溫而微微發紅,看起來非常可愛但同時又非常地男色可餐。
這極大的反差簡直瘋狂地刺激了江瓷的心理和生理,某一瞬間,他竟然想把霍閒風按在床上親哭他。
「阿瓷……」
「嗯。」
江瓷的呼吸很重,連帶著一聲應答都顯得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