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血管與皮膚,心臟與肋骨。

BG

冬宜 by 山有嘉卉

  簡介:

  容城上流社會皆知裴溫兩家向來王不見王,但隨著各自新的話事人登臺,兩家的關系迎來了新篇章。
  握手言和共謀發展的開端,表現為一場家族聯姻。
  溫見琛,急診科醫生,溫家幼子;
  裴冬宜,幼兒園教師,裴家么女;
  一個耽於工作沒時間談戀愛,一個隨遇而安對愛情毫無期待,不同眾多,共識唯一,定要維持兩姓之好。
  婚後倆人日子如同溫水煮青蛙,聚少離多,唯一的共同愛好是吃別人家的瓜。
  直到有一天,吃瓜吃到了自己頭上。
  裴溫兩家持股的娛樂公司最近策劃了一檔娛樂節目,為了吸引觀眾(省錢),溫見琛和裴冬宜被塞進去做嘉賓,人設是「頂級富二代」,結果……
  觀眾朋友:「確定這是頂級富二代,而不是社畜???」

  ◆鹹魚夫婦豪門吃瓜日常
  ◆頂級富二代也有社畜
  ◆論如何靠一己之力將綜藝節目錄成醫療紀錄片和幼兒園帶孩子日常





第一章

  六月末的容城,氣溫已經很高,連日高溫讓這座南方城市的空氣變得更加悶熱。

  中午十二點四十分,容醫大一附院急診科的護士站裡,值班護士一邊整理著護理記錄,一邊吐槽:「不是說有台風要來了嗎?風呢?」

  「台風生成要時間的嘛,而且萬一台風來了沒降溫,下雨像下開水一樣,也白搭。」抽空吃飯的同事應了句,擡頭看見幾位醫生從搶救室出來。

  走在中間的是來會診的神外科主任,主任旁邊拿著病歷夾的,是請會診的急診科高年資主治醫溫見琛。

  他生得高挑修長,松垮垮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恰到好處,衣領裡露出襯衣的領子和端正的領帶結,衣擺下是深色的西褲,全院的男醫生都這裝扮,便他在人群裡鶴立雞群,格外顯眼。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臉長得好。

  額頭被略有些蓬鬆淩亂的劉海襯托得飽滿完美,發際線和鬢角都打理得整齊幹凈,很好地修飾了臉型,讓他眉眼看起來更加深刻立體。

  露在口罩外的一對眼睛仿佛完美飽滿的橄欖核,眼角鈍圓,看起來神采奕奕,嘴角輕輕上揚,「等會兒我給他開轉科,謝謝主任。」

  神外科主任拍拍他肩膀,「都是自己人,你小子怎麼還跟我客氣。」

  溫見琛笑著送走來會診的主任,轉頭對身後的學生道:「給搶1開轉科,找人麻溜送上去。」

  學生露出為難的表情,「可是……剛才打電話,他們說沒床了……」

  溫見琛白他一眼,露出個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剛才主任不是沒來嗎?現在再打,就說他們主任讓送的!」

  說到這裡頓了頓,繼續道:「什麼叫沒床,就是不想收罷了,都是套路,打量我不知道?」

  幹急診的,誰還沒跟住院部各科室鬥智鬥勇過啊,彼此什麼德性各自都清楚得很。

  學生去打電話開院內轉運單了,溫見琛走進門診的診室,看到只有一位醫生在接待病人,就開了他對面的那台電腦坐下來。

  立刻就有病人上來,「醫生,我不舒服,你幫我看看。」

  給病人看完,開處方的時候,他才有空問對面的同事雷明:「老雷你今天不是下夜班麼,怎麼還沒回去?」

  雷明埋頭給處方單簽字,聞言嘆口氣,「下午有講座啊,心腦血管的,請了腦科醫院的陸歡教授來講,你不記得了?」

  溫見琛這才想起這事,科室群裡住院總兼教學秘書徐文斌發過消息的,頓時心裡便合計起來。

  「能不能刷學分卡?能的話我讓小劉……」

  「2分,不過你快拉倒吧,我聽小張說這次是她們魏科長管刷學分卡,你覺得她能讓學生代勞?」雷明一句話就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盤。

  小張是他老婆,本院醫教科的工作人員。

  溫見琛頓時嘆氣,「可是我今天值班,也不能走啊,算了算了。」

  話音剛落,診室門就被敲了兩下,發出叩叩的聲音,溫見琛扭頭看過去,是急診外科的李俊波。

  「李醫生有事?」溫見琛笑著問了句。

  李俊波點點頭,問:「你們今天誰值班?剛來了個六十歲的老人,下樓取報紙的時候摔倒,被鄰居發現,醒了之後還記得關報紙箱的事,但是記不得是先摔還是先頭暈,步行過來的,沒有神經定位體征,只有手臂和臉上的擦傷,我還沒給他處理,你們誰過去看看?」

  溫見琛站起來,應道:「我值班,走,去看看。」

  看完後對老人家屬道:「老人家摔一下可大可小,還是做個頭顱CT保險點。」

  老人的女兒不情不願地接過檢查單,可能是心裡不高興,出門時還跟等在外面的病人嘟囔:「來醫院就是這樣,沒問題都能說出問題來,有什麼辦法,這裡是人家的地盤……」

  溫見琛聽了笑笑,雷明從列印機上拿過處方單,當著其他患者的面直言:「喏,你說要是CT查出來沒事,她是會說你過度醫療,還是說有輻射有傷害,公立醫院良心壞?」

  溫見琛笑得更明顯了,隔著口罩都能聽出笑意來,「隨便說啊,人沒事就好。」

  過了二十分鐘左右,診室暫時安靜下來。

  溫見琛一邊看手機,一邊轉著筆,難得能喘口氣。

  正午的城市似乎因為炎熱,也變得慢了下來,較場東路5號的清源幼兒園的小朋友們在老師的催促下,重新開始午睡。

  十字路口的紅燈亮著,裴冬宜縮在太陽傘的蔭影裡,默默忍受著從腳底蒸騰而起的熱氣。

  她班上有個小朋友午睡不老實,趁保育員趙姨和她不注意的時候,從睡室跑出去玩,結果不小心摔了一跤,痛得哇哇大哭。

  校醫室的黃醫生給他用創可貼,他又嫌醜,鬧著要卡通創可貼,整層樓的小孩都被吵醒,為了安撫他,裴冬宜只好出來買卡通創可貼。

  馬路對面就有一家大藥房,綠燈亮起,裴冬宜腳步飛快地穿過斑馬線,進了藥房的門,一陣空調的清涼撲面而來,她呼地鬆口氣。

  「老闆娘,給我拿兩盒卡通創可貼,越可愛越好。」

  「喲,小裴老師,有小朋友受傷啦?」老闆娘一邊給她找創可貼,一邊笑著問道。

  裴冬宜無奈地笑笑,「老睡覺困難戶了,一個不注意就往外跑,不小心摔了,還要嫌棄我們黃醫生給的不是卡通創可貼。」

  說起來也是哭笑不得,小孩除了不愛睡覺真沒別的毛病,就是有點愛講究,他媽隔三差五就跟裴冬宜吐槽。

  老闆娘笑:「能讀你們幼兒園的小孩,家庭條件都不差的,講究點就講究點了,沒不良習慣就好,不過你們園教得好,也沒哪個小孩有不良習慣的。」

  她兒子以前也是讀的清源,今年剛上一年級,當初她就覺得清源是聞名遐邇的老牌熱門園所,學校大,教學質量又好,雖然私立的學費昂貴,但既然進不去跟它齊名的公立市一幼,為了孩子能讀個好學校,咬咬牙也就認了。

  果然孩子在清源三年,不僅高了壯了,比起隔壁家讀小區普通幼兒園的小孩,更自信,更活潑,更懂禮貌,學習能力也強很多,果然一分錢一分貨。

  裴冬宜付過錢要走,她連忙一把拉住:「小裴老師等等,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裴冬宜一楞,「……什麼事呀?」

  她疑惑起來的時候,一雙杏眼微微圓睜,露出好奇的神采,瓜子臉帶點嬰兒肥,說話聲音也柔和綿軟,看起來就像剛畢業的小姑娘。

  可她已經在清源五年,算是老教師了。

  老闆娘沒把她當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誠心地問道:「是這樣的,我大姑姐兩口子剛從申城調回容城工作,小孩也跟著過來,下學期想進你們學校,不知道你們招生名額滿了沒有?」

  原來是這件事。

  裴冬宜臉上露出為難來,「招生簡章五月份發布的,但其實春節那會兒我們今年的招生名額就滿了,你現在問是真的晚了。」

  「那不是沒辦法麼,工作調動都是突如其來的。」老闆娘嘆口氣,看了一下她的表情,試探道,「小裴老師您能不能幫忙想想辦法?」

  說完不等裴冬宜回答,忙繼續道:「就是請您幫忙帶句話,我們想請李園長和你們幾位老師吃個飯,畢竟我家樂樂也多虧你們教導了三年,昨天單元小測的成績出來,又考一百分,老師還誇他學東西快呢。」

  說到孩子她的笑容就真切起來了。

  裴冬宜嘆氣,覺得當家長真不容易,加上樂樂也曾經是她學生,只好點點頭,「我幫你帶句話,但李園長有沒有空不好說,而且容我多嘴一句,我們園你也知道,都是恨不得今年剛開學,明年要求入學的條子就塞滿園長抽屜的,個個都有來頭,我們也得罪不起,就連你家樂樂,當年不也提前了一年來預定?」

  「何止,還托了諾和藥業張總的面子。」老闆娘心有戚戚,嘆了口氣,然後又跟她道謝。

  裴冬宜同她說好了,不管成不成都會給她資訊,這才拿著創可貼撐開傘走出藥房大門。

  一陣熱浪再度襲來。

  她往斑馬線路口走去,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起,她把傘柄用脖子夾在肩膀上,接起來喂了聲。

  電話那頭是大哥裴春時溫和的聲音,「秋秋,晚上有沒有空,跟你老公回一趟溫洛莊園?我跟你大伯哥有事和你們說。」

  裴冬宜啊了聲,「……可是溫見琛今天值班呀,晚上不回家的。」

  裴春時似乎沒想到是這個結果,頓時沈默下來,半晌才問道:「那明天呢?」

  明天是週五,裴冬宜想了想,老實道:「我是肯定有空的,他我就不知道了。」

  「你問問他,可以的話我們約明晚。」

  裴冬宜哦了聲,好奇道:「是什麼事呀,很著急麼?為什麼不等週末,他今天值班的話,週末就可以休息兩天,說這叫……黃金班。」

  裴春時對黃不黃金班沒興趣,只道:「是很重要的事,所以要趕緊談好定下來,你問問他,回頭給我信息。」

  裴冬宜聞言乖巧地應聲好。

  掛斷電話,看綠燈亮了,就暫時將這件事放下,回到幼兒園,把創可貼交給保育員趙姐,聽她說:「磊磊睡了。」

  磊磊就是鬧著要卡通創可貼的那個小孩。

  裴冬宜哭笑不得,「他不是鬧著要卡通創可貼麼,怎麼肯去睡了?」

  「哭得累了唄。」趙姐也忍不住笑,「不過他說了,等睡醒他還要的。」

  這小屁孩真是絕了,裴冬宜無語地搖搖頭,低聲說道:「我去找園長說點事,趙姨你看著他們。」

  「行,你去忙吧。」

  裴冬宜去找園長李欣,跟她說了藥房老闆娘想請大家吃飯的事,得了回覆以後轉達給對方,緊接著就到了下午兩點。

  兩點是小朋友們午睡起床的時間,她和配班老師關渺渺一起,將孩子們叫起來,督促他們疊好自己的被子,然後去洗臉上廁所,再洗手回來坐好,開始分發午點。

  今天的午點是翡翠肉鬆卷和櫻桃,翡翠肉鬆卷其實就是外面卷了一層蔥香蛋皮、兩頭和裡面都有沙拉醬和豬肉鬆的麵包,吃完後還要督促孩子們喝水。

  下午有一節美術課,是關渺渺上的,裴冬宜在辦公室備課,想起大哥交代的話,忙給溫見琛發信息。

  溫見琛這會兒在學術報告廳聽講座,原本是不打算來的,但一同值班的上級醫師林澤說:「小溫你想去就去,這裡還有我們頂著呢。」

  於是他就和雷明一起去參加講座了。

  講臺上大佬在做經驗分享,他聽得有點無聊,就拿筆在筆記本上畫幾下,然後推給旁邊的雷明。

  雷明接過去打開一看,見他畫了口水井,上面有石子往下掉,頂頭寫著【你畫我猜】,眉頭一挑,寫了答案然後推回去。

  溫見琛剛把本子翻開,就見放在桌上的手機亮起來。

  小裴老師:【我大哥問你明晚有沒有空,讓我們一起回溫洛莊園,說跟你哥有事和我們講。】





第二章

  小裴老師。

  溫見琛盯著聊天窗口頂部的這個名字看了幾秒。

  這是他給自己剛結婚兩個多月的新婚妻子裴冬宜的備注。

  他慢吞吞地回了個好字,接著繼續和雷明玩你畫我猜,講座內容左耳進右耳出,結束之後刷過學分卡,在學術報告廳門口和雷明分道揚鑣。

  從學術報告廳出來,走過一段風雨走廊,從側門進到急診大廳,經過護士站回辦公室。

  講座時間長,溫見琛回到急診科已經是下午五點,穿著藏藍色工裝的阿姨正把當天的檢查結果放進病歷車的抽屜裡。

  溫見琛見狀便停下腳步,等阿姨走了,他把那遝紙重新拿出來,靠著護士站一張張翻找自己管床的病人的化驗單。

  當班護士在閒聊:「ICU的楊麗要結婚了,你知道嗎?」

  「真的啊,什麼時候?你怎麼知道的?」

  「我中午看到她發的朋友圈,說婚紗不好訂,沒有適合的,要不就價格太貴,要不就款式太老,還說影樓的攝影師技術麻麻,想換個好的,又不知道去哪裡找。」

  「結婚就是很麻煩的啦,前年我姐結婚,中午開席,提前跟我說要早一點起床,我以為五點鐘起床就夠了,結果好家夥,半夜兩點起來做準備!」

  「太折騰了,誒……」說話的護士突然擡頭看向在翻化驗單的溫見琛,「溫醫生你上上個月不是剛結婚嗎?有沒有什麼好介紹?」

  溫見琛結婚得很突然,大家都沒聽說他談戀愛,就突然某天聽洪主任說他請假去領證了。

  消失了一個早上之後,搬回來一整箱喜糖到處派,大家開玩笑問他什麼時候發請帖,他卻說不發,大家也不用隨禮。

  大家以為他不辦婚禮,但他又否認了這種說法,只說婚禮從簡,只有雙方的至親出席,就不請大家去了。

  一夜之間他就從急診科的黃金單身漢,搖身一變,名草有主了,大家對他妻子的資訊一無所知,只知道是個幼兒園老師,雙方家長撮合的。

  於是也有人猜測這段婚姻是不是有什麼不得已的內情,比如家裡老人病重,希望看到孫輩結婚之類。

  溫見琛對此哭笑不得,一再解釋並無此事,他結婚就是順其自然,以前沒說是覺得沒必要。

  還給大家看過結婚照,新娘子確實美貌溫柔,跟他看上去頗為登對,據說家世也相當,大家便不再胡亂猜測,改口說他們門當戶對,郎才女貌。

  此時聽到同事向自己尋求建議,溫見琛楞了一下,「你們是問婚紗,還是問攝影師?」

  「都問啊。」對方應道,「溫醫生你老婆的婚紗是在哪兒買的,婚紗照是在哪家拍的?」

  另一位同事聽了連連點頭,「對啊,真的好好看,氛圍感一流,我老早就想問了,快告訴我,等我明年結婚也去那裡拍。」

  溫見琛忍不住嘴角一抽,「這個啊……」

  他該怎麼告訴兩位同事,裴冬宜的那身婚紗,是他大嫂盛明菱找在法國某高奢服裝品牌當設計師的同學弄來的高定,價值幾百萬,而給他們拍婚紗照的攝影師則是裴冬宜大伯母的朋友,幾度拿下國內外電影節最佳攝影獎的知名攝影師?

  這不能說啊!說了人家也未必會信啊!萬一覺得他吹牛怎麼辦?!

  於是他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我老婆那件……是找朋友定制的,比較貴,而且工期比較長,攝影師是我老婆大伯母的朋友,嗯……對方工作很忙,行蹤不定,幫我們拍婚紗照純屬友情幫忙,沒收錢的。」

  言下之意是都是用家裡人人情的。

  明年要結婚的那位同事頓時露出有點失落的表情,「啊……這樣啊,好可惜。」

  多數情況下,當新娘子是一輩子一次的事,誰都想自己在那天盡善盡美,留下最美好的回憶。

  到底共事已經好幾年,大家還是有點同事情誼的,溫見琛於心不忍,道:「這樣吧,我週末問問我大嫂,她做服裝生意的,說不定知道哪家影樓的技術不錯價格又公道。」

  同事眼前一亮,「那先謝謝溫醫生啦!」

  「不用謝。」溫見琛笑應了一句,轉頭將其他化驗單放回病歷車的抽屜,拿著另外幾張回辦公室。

  剛進門,他的一線住院醫葉遠就跟他說:「師兄,你中午看的那個老大爺,頭顱CT結果出來了,腦出血,已經轉神內去了。」

  溫見琛籲了口氣,「幸好李醫生警覺,沒有簡單給他處理完傷口就讓他回去了。」

  要不然就是漏診,回去病人出什麼事,說不定人都得沒了。

  他把看完的化驗單遞給學生,讓他去貼一下,接著就聽護士說有新病人,又忙出去看。

  忙完是晚上八點,一邊吃晚飯一邊看手機,才發現裴冬宜回過他信息。

  小裴老師:【我是下班了直接去溫洛莊園,還是去天街府等你一起啊?】

  天街府的房子是溫家的聘禮之一,容江東岸的大平層,六百多平米的面積,婚禮之後夫妻倆才搬過來。

  十八樓的視野很好,站在大露臺上可以看到腳下就是滾滾容江,電視塔近在眼前,旁邊就是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高級寫字樓,大型奢侈品商場,學校,醫院,該有的一切全都有。

  但實際上,他們倆誰也沒在這個大房子裡住過幾天,大多數時間,他們各自住在各自單位附近的房子裡,因為……

  上班方便啊!小裴老師必須七點半之前到園,做好接待孩子和家長的準備啊!溫醫生也必須在八點之前就到辦公室啊!

  其實天街府位置很巧妙,從這裡不管去他們誰的單位時間都是一樣的,但他們很默契地選擇分居,並且不約而同地隱瞞了各自的家人。

  從此明明在同一座城市城市生活,卻硬是變成聚少離多的週末夫妻。

  顧名思義,只有週末才會團聚,而且得是彼此都休息的週末才行,團聚的地點大多數是在溫洛莊園的溫家,或者翠湖悅府的裴家,常回家看看麼。

  溫見琛看著裴冬宜這條信息想了想,回覆道:【下班直接過去吧,我明天中午先回去。】

  裴冬宜此時正在做手工,聽見資訊提示音,很快就回覆他一個OK的表情包。

  順便關切一句:【你吃飯了嗎?】

  溫醫生:【正在吃,剛忙完。】

  小裴老師:【好辛苦哦[貓貓探頭jpg]】

  溫醫生:【習慣就好。】

  溫見琛回覆完以後,想了想,也問了一句她在做什麼。

  總不能把天聊死了,那樣還談什麼發展關系。

  裴冬宜看一眼手裡拿著的奶油膠,另一邊手的食指戳著螢幕,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字回覆:【在做奶油膠支架,上次答應過阿懷的。】

  阿懷是溫見琛大哥溫見善的獨子,時年六歲,即將成為一名光榮的小學生,大名溫鐘霖,奶油膠支架是裴冬宜答應他的幼兒園畢業禮物。

  溫見琛是知道這件事的,一時失笑:【不用做太麻煩的,小孩子的玩具不長久。】

  新鮮感都是一時的,說不定收到以後第二天就忘了。

  【說不定他已經忘了,你不做也沒關系。】

  但裴冬宜不這麼認為,【大人要言而有信,在孩子的世界裡一切都是真實和真誠的,他們不講客套,大人給了承諾,他們肯定會期盼什麼時候能實現,小孩子的心裡也有一桿秤,失望得多了就不會相信大人了,我們要求孩子說話算數,前提是我們自己就要說話算數。】

  小裴老師:【貓貓生氣jpg】

  果然是老師,說起教育孩子很有想法,溫見琛失笑,爽快認錯,接著聊了幾句,他飯剛吃完就來活兒,只好結束交流。

  淩晨兩點,溫見琛瞇了兩個小時後醒來,過去跟葉遠換班,讓他也趁沒什麼病人趕緊去瞇一會兒。

  葉遠跟他交接病人,「剛才有個四十歲的男性病人,糖尿病酮癥的,惡心一周,腹痛過來的,炎癥指標有點高,我開了腹部CT,還有血常規那些,師兄你幫我追一下他的檢查結果。」

  溫見琛點點頭,又問:「他糖尿病多久了,平時控制得怎麼樣?」

  「一年前發現的糖尿病,血糖控制不佳,不規律用藥。」

  溫見琛表示知道了,坐下來接著看病人,一看就是一個多小時,淩晨三點多,等這邊病人看得差不多了,他才想起葉遠說的這個病人,一直都沒回來。

  他刷新系統,看到患者的腹部CT結果,報十二指腸周圍有片狀團塊影,胰腺周圍也有滲出,胰腺炎和占位後面都打了問號,表示是懷疑,待進一步診斷。

  溫見琛心裡一咯噔,趕緊給患者打電話讓他回來,又開了一張單,讓他去抽血。

  患者單子是接了,但並沒有去抽血,護士是被溫見琛提前知會過的,見他不肯抽,就去告訴溫見琛:「溫醫生,你那個病人拒絕抽血喔。」

  溫見琛眉頭皺了一下,問清患者去了留觀區之後,起身去將患者叫來,結果患者立刻跟他吼叫起來:「不是查過血了嗎?為什麼還要再查,你這是過度醫療!」

  溫見琛說一定要查,必須查,對方依舊忿忿,一個勁地指責他亂開檢查,把自己血都抽沒了。

  這時又有病人來了,溫見琛沒時間跟他磨嘰,直接打斷他道:「你可以不查,大晚上的你犯不著跟我吵,還有病人要看,我也不跟你叫這個勁。為什麼別的病人我不管,為什麼我要特地給你打電話找你回來,你CT結果拿到了吧,要不你先去看看你的CT報告再決定是不是抽血?」

  對方他根本不聽,要看臟話馬上就要罵出來了,溫見琛立刻接著道:「有陰影你知道什麼意思嗎?你要麼胰腺炎,要麼胰腺癌!愛查不查,不查以後要是後悔了別來找醫院麻煩就行。」

  說完他直接轉身走了。

  患者在原地楞了幾秒,轉身罵罵咧咧地去抽血了,護士後來告訴溫見琛,患者說要投訴他。

  溫見琛嗤了聲,「隨便吧。」

  不過一直到第二天天大亮,這個患者都沒有再來找他,交班之前他看了眼這個患者最後的血液檢查,結果不支持胰腺炎。

  他跟林澤匯報,林澤道:「讓護士通知他來覆查吧,來不來就隨他了。」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忙碌到午後,溫見琛終於將工作基本處理完,直接開車回溫洛莊園的溫家大宅。

  溫洛莊園,名字出自《易乾鑿度》:王者有盛德之應則洛水先溫,故號溫洛。

  位於容城以北的北麓山腳下,溫家村旁,這裡是溫家的發家之地,總面積四千六百平方米,莊園內別墅一共三棟,中間主棟,以及左右側各有一棟獨棟,全部都是歐式建築風格,羅馬柱粗壯得要兩三個成年男子才能合抱。

  溫見琛去見了祖父和祖母,關心一下他們身體,然後往西邊的別墅走,他和父親居住在此,東邊現在住著大哥一家三口。

  日光漸漸被黑暗吞噬,華燈初上時分,裴冬宜的車終於駛進溫洛莊園的大門。

  她提著盒子走進主棟的大門,看見她的新婚丈夫正抱著一隻三個月大的小德牧逗它玩,水晶吊燈明亮的光線傾瀉而下,散在他帶著柔和笑意的眉眼上,浮光躍金。

  聽見傭人跟她問好的聲音,他擡頭,笑著對她點點頭,聲音溫潤柔和,「回來了?正好可以開飯。」

  裴冬宜忽然有些好奇,這樣一個人,為什麼過去她沒聽到過幾則關於他的傳聞?





第三章 (捉蟲)

  金字塔越是往上,圈子越小,人也越少。

  在被家裡要求去和溫見琛相親之前,裴冬宜其實見過他一次。

  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她還在念書,清明節和家裡人一起去墓園給爺爺奶奶上墳,下來時,和另一隊人擦肩而過。

  走在最後的那個年輕男人撐著一把黑傘,傘下的眉眼沈靜內斂,隱約透著些疲憊,嘴角抿成了一條線。

  後來這種疲憊,她曾在夜班之後的溫見琛臉上見到過。

  然而彼時她只是好奇,為什麼來祭拜親人會讓他露出這種表情,為什麼會落單一個人走在最後,是和家裡人關系不好嗎?

  她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對方。

  被母親陸瑤注意到,等走完長長的台階,才低聲跟她說道:「剛才那家是溫家的人,應該是來祭拜他們家走了很多年的那個大兒媳婦的。」

  裴冬宜楞了一下,「……溫家?哪個溫家?」

  「恒泰廣場的溫家。」母親淡淡地解釋道,「跟我們家沒什麼來往。」

  裴冬宜倒吸一口氣,何止沒什麼來往,在她的印象裡,是根本沒有來往。

  母親還在說:「走在最後的那個,是溫二的兒子,也是個可憐孩子。」

  裴冬宜登時好奇起來,追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他是……」陸瑤猶豫了一下,換個委婉的說法,「他沒有媽媽。」

  沒有媽媽啊,裴冬宜讀學前教育,學過很多理論,每一條都在強調父母應該如何如何,一個人沒有媽媽……

  聽起來很可憐的樣子,她下意識地回頭,石階上早就看不到人影,清明節的霏霏細雨將整個墓園籠罩,顯得分外空曠寂靜。

  甚至有種淡淡的淒涼。

  家裡的車開過來了,她準備跟著母親上車,卻忽然聽到大伯母薛雅雲似笑非笑地說了句:「要是有媽,他日子就沒這麼清凈好過了,他是個會投胎的。」

  裴冬宜原本已經熄滅的八卦之魂歘一下又點燃了起來。

  她想問大伯母的話是什麼意思,但陸瑤阻止道:「小孩子家家的,別總打聽這些有的沒的。」

  一副諱莫如深的語氣,誰也沒想到幾年後他們家會跟從不來往的溫家聯姻,那個讓她好奇的年輕男人成了她的丈夫。

  大約是過了一個月,五一節之後的某個週末,同個圈子的塑膠姐妹約她喝下午茶,她看在家裡沒什麼事可做,便欣然赴約。

  她們玩自拍的時候裴冬宜在吃點心,認真聽她們一邊修圖一邊說各家的八卦。

  裴冬宜忽然想起清明節時遇到溫家人的事來,忍不住問道:「你們知道溫家的事嗎?」

  小姐妹們擡頭看向她,似乎都有些錯愕,「溫家?哪個溫家?」

  她還沒解釋,項家的項蕓就問:「你說的是不是溫氏地產那個溫家?」

  「恒泰廣場的溫家。」裴冬宜搞不清楚溫家有什麼產業,便多解釋一句。

  項蕓點點頭,「那就是了,恒泰是溫氏地產的產業。」

  說完又問她:「你怎麼對溫家感興趣了?你們家……不是跟他們不和麼?」

  裴冬宜微微一楞,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連自家的事都一頭霧水,她搞混地嗯了聲,「就是……清明的時候在墓園遇到,聽我媽說了兩句,說他家那個誰沒有媽媽,有點好奇……」

  項蕓哦了聲,「你說的是溫家二房的兒子,叫溫見琛的那個。」

  「你認識他?」裴冬宜好奇的目光望向她。

  項家跟溫家是有合作的,項蕓點點頭,又搖搖頭,「見過幾面,但沒怎麼說過話。」

  裴冬宜道:「我媽說他沒有媽媽,但我大伯母說他會投胎,有媽可能還沒清凈日子過。」

  「是啊,他是私生子嘛。」項蕓點頭應道。

  裴冬宜一楞,「……私、私生子?」

  見她表情似乎很震驚,項蕓驚訝地看她一眼,「是啊,這有什麼,我們這樣的人家,誰家還沒私生子啊。」

  說完她哦了聲,繼續道:「你家不算,誰不知道你們裴家出了名清凈啊。」

  話音剛落,另一位小姐妹笑著接道:「其實溫家也還可以,大房溫見善的老婆是盛家的,看著吧,背靠盛家,他爸早晚要被他踢出集團。」

  語氣頗為幸災樂禍,裴冬宜覺得更聽不懂了。

  見她突然又變得一臉茫然,項蕓好心替她解惑:「溫見琛跟普通私生子不太一樣的,我聽我爸媽說過,他爸爸當年是沒結婚就把他抱了回來,很疼他的,為了他到現在都沒有結婚,也沒有別的孩子,所以雖然不知道他媽媽是誰,但他在溫家的地位是很穩固的,他就是溫家二房唯一的繼承人。」

  頓了頓,她繼續道:「而且他跟大房的關系也很好,他是老溫董和老太太帶大的,溫董的太太,就是溫見善的媽媽,活著的時候也對他視如己出,他們家也不要求他必須讀商業管理,必須進公司,所以他大學是學醫的,好像……聽我爸說是在容醫大的第一附屬醫院。」

  這麼聽來,他確實跟其他私生子不一樣,裴冬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接著又問:「他爸爸不結婚,老溫董同意麼?」

  項蕓道:「聽說以前不同意,但後來就不管了,一是牛不喝水按不下牛頭,二是也不想他受委屈,地位變得尷尬。」

  裴冬宜聽完還想問什麼,先前接過話的那位小姐妹就笑著揶揄道:「冬宜你怎麼這麼關心溫見琛的事,不會是對他一見鐘情了吧?那你可慘了,照你們家跟溫家老死不相往來的關系,你怕是有得磨咯!」

  裴冬宜楞了一下,立刻使勁搖頭加擺手,連連否認,「我就是好奇而已……沒有沒有……」

  接下來的時間裡再也不敢問跟溫家相關的事,再後來就慢慢忘了,她的生活和從前一樣簡單,上學,實習,偶爾和塑膠小姐妹聚聚維護一下關系。

  但她越來越珍惜每一天,因為她清楚明白地知道,作為裴家唯一的女孩,她註定是要聯姻的。

  似乎這個圈子總有這樣那樣的潛規則,如果家裡只有一個女兒,就不可能讓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即便家裡人都很疼她,但也避免不了要幹涉她的婚事,只是他們會更加慎重挑選聯姻的對象罷了。

  就這樣,已經是很難得的了,至少他們從沒想過要將她隨便嫁給某個合作對象家裡的紈絝子弟。

  她做足了心理準備,最後卻坐在了溫見琛的對面。

  明亮的燈光讓整個莊園亮如白晝,偌大的飯廳裡只坐了八個人,主位上是溫家二老,一邊是二房一家三口,另一邊是大房一家三口,裴冬宜對面是目前家裡唯一的第四代,小豆丁阿懷。

  溫家並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阿懷於是一邊啃雞腿,一邊問裴冬宜:「小嬸嬸,我的畢業禮物你做好了咩?」

  小朋友圓溜溜的眼睛裡盛滿了期待,裴冬宜點點頭,「做好了呀,待會兒吃完飯就拿給你,你看看喜不喜歡。」

  「好耶!」他歡呼一聲。

  盛明菱扭頭看他一眼,無奈地道:「拜託,你能不能把東西吞了再說話?這樣很不禮貌。」

  「我錯了,媽媽。」阿懷爽快地認錯,然後辯解,「我在外面不會這樣的,太爺爺經常說的啊,自家人不用客氣。」

  盛明菱:「……」我看你是想挨打了。

  裴冬宜覺得好笑,又莫名覺得他跟溫見琛很像,她昨晚跟溫見琛說既然向孩子許諾了就要做到的時候,他認錯也很快,不到兩秒鐘「我錯了」三個字就發過來了。

  溫見琛在剝蝦,剝完以後想了想,把蝦仁塞進了自己嘴裡。

  「阿琛。」溫見善見狀,喊了他一聲。

  溫見琛聞聲擡頭看過去,正對上大哥無語的眼神,他覺得有點熟悉,好像他有時候覺得學生犯傻的時候,也會這麼看他們。

  可是大哥為什麼這樣看著他?

  沒來得及想清楚,就見大哥把一隻蝦仁放進大嫂的碗裡,大嫂楞了一下,立馬一臉嫌棄地把蝦仁夾給阿懷,「你爸給你的,多吃幾個。」

  阿懷響亮地嗯了聲,「謝謝爸爸!」

  「嗤——」

  溫見琛沒忍住,笑出聲來。

  溫見善:「……」

  溫見琛被他哥拿死魚眼瞪了一下,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對盛明菱道:「大嫂,你有沒有合適的婚紗攝影樓可以介紹?我同事最近準備婚禮,想買婚紗和找攝影師拍婚紗照。」

  盛明菱自己給自己剝蝦,一邊剝一邊問:「預算多少?」

  溫見琛搖搖頭,「……這個我沒問,應該跟普通家庭差不多吧。」

  三甲醫院急診科的護士累是真的非常累,但收入也相當可觀,當然了,這裡面每一分錢都是她們用自己的汗水和健康換來的。

  溫見琛經常覺得,那幫能長年累月三班倒一手撐起整個科室護理一片天的姑娘們,比他可厲害得多了。

  啊,還有兄弟,急診科還是有好幾個稀罕的男護士的。

  盛明菱想了想,道:「青竹街有家叫良緣的婚紗店,那裡婚紗質量不錯,價格從高到底有不少檔位可以選,老闆娘是我大學的學妹,攝影技術不錯,收費也公道,你可以推薦同事去看看。」

  溫見琛聽了就點點頭,道了聲謝。

  裴冬宜全程認真吃飯,從婚禮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月了,但她來過溫洛莊園的次數還不及十次,對溫家人的習慣和忌諱還沒有完全摸清,所以相處起來難免有些拘謹。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著道:「冬宜回來得少,廚房不太知道你愛吃什麼菜,不知道今晚的菜合不合你口味?」

  裴冬宜一楞,擡起頭看過去,忙露出笑臉點點頭,「合適的,我不挑食,沒有不吃的菜。」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笑呵呵的,「不挑食好呀,阿懷你跟嬸嬸多學學。」

  正要把蔥花挑出來扔掉的阿懷聽了,手一頓,有點心虛地哦了聲。

  裴冬宜見狀,頓時很抱歉地看了他一眼。

  吃過飯沒多久,家裡的管家周叔來說:「老爺子,阿善,裴總和小裴太太過來了。」

  說的是裴冬宜的大哥和大嫂,因為她大伯母是裴太太,所以大嫂就只能是小裴太太了。

  裴春時和妻子穆雪進來的時候,裴冬宜正在給阿懷看她給他做的畢業禮物,是個用奶油膠做的支架,圓底的棕色地面上,放著沙發茶幾和電視櫃,電視櫃上有一台電視,哆啦A夢和大雄坐在客廳的地板上看電視,旁邊還扔著一個銅鑼燒。

  銅鑼燒充當了卡位的作用,巧妙地卡住手機或者平板電腦,角度剛剛好。不用的時候,它擺在書桌上可以當擺件,算得上是一舉兩得。

  「秋秋,快來。」穆雪叫了她一聲。

  裴冬宜立刻把擺件留給阿懷一個人玩,扭頭坐過去溫見琛身邊。

  溫見琛端著功夫茶杯,溫聲道:「能讓兩位大哥這麼慎重的事,看來不小。」

  溫見善點點頭,從盛明菱手上接過一個文件夾遞給他,「看看吧,咱們家跟裴家,新成立了一個公司,影視製作公司。」

  溫見琛結果文件夾,跟裴冬宜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裡的茫然。

  啊,這跟他們有關系嗎?





第四章

  溫見琛翻開手裡的文件夾,裡面是新公司新艾娛樂的基本資訊,大到公司架構和人員組成,小到公司的物業管理,所有資訊一目了然。

  他的目光停留在公司股東那一欄,驚訝道:「這位俞女士,是不是嚴家的……」

  「嚴松筠的太太。」裴春時點頭應道,「是你大嫂的妹妹介紹的。」

  溫見琛恍然大悟,他大嫂盛明菱是盛家二房的女兒,她妹妹就是盛家大房的盛明月,盛明月是醫科大的老師,男朋友是溫見琛的同學兼同事。

  瞧瞧,這個圈子就是這麼小,隨便一個人都有可能沾親帶故。

  溫見琛疑惑:「咱們兩家錢不夠嗎?怎麼會……咱們跟嚴家關系也平平吧?」

  盛明菱聞言解釋道:「小嚴董是明月的師兄,小嚴太太是打著他的旗號找到明月的,請明月幫忙牽線搭橋,不過……」

  她說到這裡話音一頓,臉上也露出不解來,「小嚴太太似乎最近很愛花錢,到處買買買,還要了嚴家一家子公司,招了不少人,到處撒網投資,說虧本也沒關系,她就是買個爽。」

  溫見琛:「???」錢多燙手???

  裴冬宜:「!!!」富婆好任性!!!

  見各自弟妹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沒見過世面的震驚表情,溫見善和裴春時忙清清嗓子,道:「不管怎麼樣,小嚴太太只是投資,占個股東的位置,並不參與公司具體管理。」

  溫見琛點點頭,表示聽懂了,「跟我一樣,是個躺著拿分紅的鹹魚。」

  裴春時:「……」

  溫見善:「……」

  裴冬宜回過神,勸道:「不要這樣講,小嚴太太這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對我們兩家有絕對的信任。」

  溫見琛聽了忍不住向她投去敬佩的目光,「小裴老師真是會說話,所以你當初退出文壇我是不同意的。」

  小裴老師:「……」

  被他調侃一句,裴冬宜抿著嘴唇臉都紅了,大家見狀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她愈發覺得囧囧有神,扭頭瞪了一下溫見琛。

  溫見琛只好趕緊轉移話題,問道:「那你們接受小嚴太太的投資,是為什麼呢?」

  溫見善靠在沙發背上,翹著二郎腿,淡淡地說了句:「獨木不成林,我們也借一下嚴家的勢,萬一哪天用得上呢。」

  裴春時也點點頭,「裴溫兩家的處境你們也都知道。」

  類似的話,在和裴冬宜結婚之前,溫見琛也曾經聽說過。

  他點點頭,重覆了一遍溫見善曾經的說法:「不管old money還是new money,一不小心就會成為no money,獨木不成林。大哥,是吧?」

  溫見善和裴春時相視而笑,仿佛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的兄弟,裴冬宜看了,目光一閃,心裡嘖嘖兩聲。

  影帝竟然在我身邊。

  裴家和溫家,一個是從國外攜帶巨額投資回國,紮根容城創下一番基業的外來戶,另一個則是仰賴時代和政策東風,抓住機遇一路扶搖直上的土著,現在都屬於容城的老牌企業了。

  當互聯網時代來臨,溫家的線下商場,裴家的傳統紙媒,全都受到巨大沖擊,從時間線上來說,裴家受到的沖擊又更早一點。

  裴冬宜還記得,自己讀小學和初中那會兒,裴氏旗下的雜志還是很出名的,比如時尚方向的《瘦美人》和《服飾搭配》之類,甚至可以請得起一線明星大腕來拍封面做訪談,還有青春文學向的《星月少女》、《懸疑志》和《漫畫天地》之類,市場上叫得出名字的青春文學寫手和各類型畫手都為它們供稿。

  裴冬宜作為集團大小姐,還曾經利用身份去拍攝現場要喜歡的明星的簽名跟合照,也跑去雜志社問過負責某個寫手的責編連載有沒有後續,別提多爽了。

  可是後來網絡興起,攜帶不方便的雜志銷量江河日下,雜志紛紛停刊,原本占集團業務比重很大的傳媒單元不得不裁員,並進行轉型。

  比如開始做線上雜志,做線上的漫畫app、文學網站,還開始開發網絡遊戲和視頻軟件,孵化影視項目,但就像文學市場不再是疼痛虐文當道,屬於裴氏傳媒的黃金時代也已經一去不覆返。

  而溫家早年是做零售業起家的,但國外資本進入後,像沃爾瑪這樣的大型零售超市風卷殘雲,民族企業受到沖擊,好不容易挺過來,又受到線上購物的巨大沖擊,比起方便快捷的網購,線下購物實在麻煩。

  在溫見善的父親溫致仁掌權時期,溫氏開始轉型做地產,大量拿地建小區建商場,溫氏的市值直線上升,但隨著高新科技等新興領域成為朝陽產業,國家多項與「房」相關的政策陸續出臺,溫氏的日子開始難過。

  加上已經持續幾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的疫情沖擊,實體經濟再一次受到沖擊,而這時,溫家開啟了父子內鬥時代。

  內鬥的原因裴冬宜還沒弄清楚具體的真正原因,坊間流傳是溫致仁和溫見善父子倆經常產生分歧,矛盾越來越多所致,但家裡頭大伯和大伯母卻說這只是導火索。

  她只知道溫家內鬥的結果,是溫見善和姻親盛家將親爹踢出了集團,獨攬大權,開啟了溫見善時代,掌權第一件事,就是約見裴春時,提出合作。

  合作的最好方式,就是聯姻。

  這是去年的事,裴春時那會兒也才掌權不久,俗話說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要知道裴溫兩家素來不和,從沒有合作過任何項目,在公開場合甚至都不提對方哪怕一句,容城政商兩界都知道兩家關系惡劣,溫見琛大伯溫致仁和裴冬宜大伯裴伯勳甚至能遠遠看到對方就繞道。

  至於為什麼不和,小道消息說跟她大伯母有關,但家裡不讓她聽,裴冬宜再好奇也不敢問。

  結果兩家要聯姻了,真是驚掉旁人下巴!

  起初誰也不信,說這是謠言,怎麼可能呢?溫家和裴家老死不相往來,溫致仁和裴伯勳誰也看不慣誰,都三十年了!

  這時也有人說,可是,他們兩家都換了話事人啊,新的話事人登臺,難道不是一切皆有可能?

  有熟人問到老溫董面前,老爺子笑著說:「年輕人的事,我是不管的,隨他們折騰。」

  也有人問到裴伯勳面前,裴伯勳說:「小溫董是老溫董和鐘小姐教養長大的,頗有其祖與外祖之風,我還是看好的。」

  鐘小姐,是指溫見善的亡母鐘岫,燕市小家之女,但她的祖父是愛國商人,死後將大半家產捐給國家,只給獨子留下許多書籍和小部分不動產,她的父親不善經營,但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

  老溫董和裴伯勳都這麼說了,外人不信也得信,裴溫兩家這是真的握手言和了!

  真真是活久見!

  至於聯姻對象都不用猜,兩家就剩兩只單身狗,溫家二房的溫見琛和裴家老三的女兒裴冬宜,這叫眾望所歸。

  外界都說他們是強強聯合,是雙贏,但上到老溫董和裴伯勳這樣的長輩,下到溫見琛和裴冬宜這對新婚小夫妻都知道,這只是應對轉型危機、謀求新發展的深度捆綁罷了。

  這個新艾娛樂的公司是兩家合作的物證,而他們是兩家握手言和的人證。

  能處出感情當然樂見其成,實在不行,也要等兩家的合作走上正軌之後再談離婚的事。

  不過後來新婚之夜,溫見琛和裴冬宜詳談過並達成共識,能不要走到離婚這一步,就盡量避免,頂好就這樣和平共處、慢慢發展下去,堅決不搞事,人心都是肉長的,感情可以培養,希望兩家合作順利。

  沒辦法,他們兩個都沒經商天賦,靠各自的工資實在不能維持現在的生活水準,能做的就是不添亂,然後老實躺著吃分紅。

  談完之後,兩個人打著哈欠各自回房去睡了。

  裴冬宜表示,這輩子都忘不了這個新婚之夜!太與眾不同了!

  以上,是裴冬宜和溫見琛結婚的背景和原因。

  他們真的以為,結完婚,就完事兒了,他們負責過日子,大哥大嫂們負責搞事業,互不打擾,但是今天看來……

  「所以,這個公司……跟我們什麼關系?」

  溫見琛放下文件夾,先看一眼裴冬宜,見她也是一頭霧水,遂看向兩位老總。

  「是這樣的,新艾製作的第一檔節目,是個綜藝,叫《第一次新婚》,主要拍攝對像是新婚夫婦。」裴春時說著,遞過來另一個文件夾。

  裡面是節目的策劃案。

  溫見琛剛翻開,就聽他老婆哇了聲,發出震驚的感嘆:「這個節目名字什麼意思,有一就有二,難道還想有第二次新婚嗎?咦惹,是不是有點不吉利?誰會接受邀請啊?!」

  他楞了一下,忍不住嗤地笑出聲,盛明菱更明顯,直接發出了哈哈哈的嘲笑……看戲jpg

  她一笑,穆雪也跟著笑,不過她比較斯文,還用手捂了捂嘴。

  裴春時:「……」

  溫見善:「……」

  裴冬宜看看兩位大哥的臉色,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往溫見琛那邊坐了坐。

  她的胳膊碰到了溫見琛的,他看節目策劃案的視線一歪,看到他們放在一起的兩截胳膊,一截顏色偏黃些,另一截則白皙勝雪,柔膩生光。

  他看了一眼便將目光移開,繼續看策劃案的詳細內容。

  「擬邀四對新婚夫婦,兩對娛樂圈人士,兩對圈外人士。」他讀出聲來,眉頭一挑,「這是要做對照組?」

  「理論上會是這樣,但具體情況未定。」裴春時解釋道,看他的目光變得有些意味深長,「要看嘉賓是誰。」

  溫見琛哦了聲,繼續看,「拍攝時間七月至九月……」

  接下去的內容沒什麼特殊的,都是些官面文章,連請的嘉賓姓甚名誰都沒寫,看完就覺得……

  寫得很好,但想知道的內容都沒有,像極了沒有餡兒的包子,就是個沒味道的饅頭。

  溫見琛將文件夾合上,神色平靜地看向兩位,問道:「你們的意思,不會是想讓我和……冬宜去參加這個節目吧?」

  溫見琛聞言就笑起來,扭頭對裴春時道:「你看,我就說阿琛肯定能猜到,他打小就聰明。」

  裴春時笑著點點頭。

  溫見琛聞言當場臉色就垮了,合著在這兒等他呢?!

  他是瘋了還是傻了,好好的班不上,去拍綜藝?不說別的,就說他們洪主任,能給他批三個月的假去拍節目?

  白日做夢!讓他辭職還比較快!

  他剛要開口拒絕,裴冬宜就出聲了,看著兩位大哥問出一個直擊靈魂的問題。

  「我們去拍這個節目,出場費給多少?」

  溫見琛:「???」





第五章 (捉蟲)

  「我們去拍這個節目,出場費給多少?」

  裴冬宜的聲音柔軟溫和,帶著一絲好奇。

  溫見琛扭頭看向她,在她的眼裡沒有看到任何開玩笑的成分,反而很認真。

  好家夥,她是真心的!她來真的!

  「不行,我不同意。」他立刻就開口拒絕道。

  等大家都看過來了,他才解釋道:「節目策劃方案裡有一句,通過對嘉賓的工作和生活的觀察什麼什麼,這是不是意味著要拍攝嘉賓是怎麼工作的?」

  「這對我來說根本就不現實,醫院是個很嚴肅的地方,到處都是緊急情況,每天都有很多突發事件,不是適合拍綜藝的地方,拍出來的東西未必適合播放,也不是觀眾愛看的。」

  裴春時這時問了句:「你怎麼知道觀眾不愛看?」

  「你們這檔節目,應該是想拍攝新婚夫婦甜蜜恩愛的片段吧?節目應該有劇本吧?」溫見琛聳聳肩,在自己和裴冬宜之間比劃了一下。

  「你覺得我們倆沒經過演技培訓的,能演出來?」

  他說得非常坦蕩,坦蕩到連裴冬宜在內的所有人都同時被他噎住。

  這真是一句要命的大實話,讓以前從沒來往過的、只是因為兩家聯姻需要就在一起連三個月都不到的兩個人上節目秀恩愛,確實很難。

  這下連裴冬宜都覺得不太可行了,但她試圖掙紮,「……萬一有錢拿呢?」

  她扭頭和溫見琛對視,沒看到兩位兄長不約而同地眨了眨眼。

  溫見琛搖搖頭,接著道:「這只是其一,只要一開始就告訴觀眾,我們是相親結婚,還在培養感情,那麼即便節目中相處得生疏冷淡點也沒什麼關系,觀眾反而會好奇,想知道到節目結束時我們感情會不會升溫。」

  「啊!」裴冬宜聽到這裡驚呼一聲,「先婚後愛文的套路對嗎?我也喜歡看!」

  溫見琛看著她眼睛裡閃爍出來的興奮,頓時頭疼,「……太太,不是讓你看小說,是讓我們去演小說,你搞搞清楚,好吧?」

  裴冬宜頓時訥訥,瓷白的臉孔甚至浮上一抹淡淡的紅,不知道是因為他的吐槽,還是因為他喊自己太太。

  大家看著他們倆,立刻都很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溫見琛沒好氣地繼續:「還有其二,聽我說完再笑也不遲。」

  「你們這節目,受眾大概率是女生,甚至可能是很年輕的女生,學生都有,很多人都醫生的形象,受到影視和文學作品的影響,以為醫生就是穿著幹凈修身白大褂的、專業的、帥氣的社會精英形象,牛逼plus,可是你們拍出來的是什麼?」

  「熬了一夜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被病人家屬和領導罵得跟孫子似的不敢還口,頭發亂糟糟,鬍子也沒刮,吃飯跟打仗似的,你覺得幻不幻滅?」

  還有,「不是我答應拍,你們就能進去拍的,我們主任你們要不要搞定?院領導要不要搞定?醫院裡那麼多病人隱私,會出鏡的病人你們要不要搞定?」

  「你們要是把這些關系都打點好,領導直接點名讓我出鏡配合拍攝,那我就是不想拍也得拍。」

  說完他問溫見善:「所以大哥,你們覺得呢?」

  溫見善聳聳肩,眉毛都沒動一下,「這個不歸我管,是節目組他們要搞定的事,如果實在不行,那就另外再請一組嘉賓好了。」

  溫見琛一臉無語,「……那你請我們是為了什麼?」

  溫見善看了一眼裴春時。

  裴春時清清嗓子,「因為你們沒片酬,可以省一點。」

  溫見琛:「???」

  「沒片酬?!」裴冬宜一聽這話,立馬就炸了,要從沙發上跳起來跟他們理論。

  溫見琛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容易就炸了,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伸手按住她,安撫道:「別氣別氣,先聽聽大哥怎麼說。」

  裴冬宜被他按住肩膀,嘴巴可還是自由的,繼續道:「親兄弟都要明算賬,你怎麼能讓我打白工,我要跟大伯大伯母投訴你,你欺負我!」

  啊這……

  裴春時覺得自己都要麻了,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我解釋啊秋秋!」

  眼看著這兄妹倆氣氛開始不對勁,溫見善也不敢再作壁上觀,遞給溫見琛另一個文件夾。

  「先看看,這是給你們的。」

  溫見琛剛打開文件夾,去飯後散步的老溫董和老太太回來了,坐下接過周叔端過來的茶杯,就笑瞇瞇地問:「在討論什麼,聽著怪熱鬧的?」

  「在聊請阿琛和他媳婦去拍綜藝的事。」盛明菱笑著解釋道。

  說完看一眼丈夫,眼角笑意更濃,「不過阿善和小裴董說不給阿琛他們片酬,弟妹表示很不高興。」

  老溫董聞言驚訝地看一眼大孫子和裴春時,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薅羊毛薅到家裡人身上來了,不太好吧?」

  溫見善:「……」風評被害。

  裴春時:「……」我不是!我沒有!

  最後還是溫見琛把手上的文件看完了,問道:「意思是等我和……冬宜拍完這部綜藝,就可以拿到新艾娛樂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你和秋秋各百分之十。」裴春時點點頭,「除此之外,裴家會將裴氏百分之五的股份轉到秋秋名下。」

  溫見善接著道:「家裡也會將百分之五的股份轉到你的名下。」

  裴溫兩家雖然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但畢竟沒有真的到要敗落的時候,而且還因為積極轉型,有了新的希望,所以別說百分之五的股份,哪怕只是百分之一,都夠溫見琛和裴冬宜後半輩子躺著吃香喝辣了。

  而不是像之前的按年領取幾百萬分紅零花。

  溫見琛跟裴冬宜對視一眼,看見彼此眼底的興奮,都忍不住笑起來,看來是想到一起去了。

  「那好呀,我們……」裴冬宜張口就要替溫見琛也答應這事兒。

  但就在差最後兩個字的時候,溫見琛忽然想到,「你們是在哪兒拍?在家?還是有一個專門的別墅用來拍攝?拍攝期間必須住在那裡嗎?如果很遠的話,恐怕不好協調,我跟冬宜的上班時間都很早,不允許遲到的。」

  溫見善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我讓小顧問一下導演,待會兒給你答覆。」

  小顧是他的大秘。

  溫見琛搖搖頭吐槽道:「你怎麼連這點小事都不知道,離了秘書你可怎麼辦。」

  「領導從來不需要親力親為,會用人就可以了。」他一邊低頭發資訊,一邊回答道。

  這時阿懷跑了過來,端著裴冬宜送他的奶油膠支架給老溫董和老太太看,「太爺爺,太奶奶,小嬸嬸送我的畢業禮物,好不好看呀?」

  老爺子跟老太太當然說好看,小家夥就趁機提要求:「這麼好看的支架,要是沒有東西放,就浪費了呀,太爺爺,我想要個新的iPad,可不可以?」

  小家夥真是會套路,老爺子哭笑不得,道:「你用你太奶奶那個行不行?不然你媽媽不會給你買的。」

  給老太太買那是孝順長輩,應當應分的,給你買,你都要上小學了,平板電腦只能用來上網課,要那麼好的做什麼?

  小家夥轉頭看一眼親媽,見她環著胳膊似笑非笑的,只好扁扁嘴,有點委屈地應了聲好。

  老太太聞言笑呵呵地道:「一會兒我就給你拿,奶奶這個也很新,去年才買的。」

  接著她又誇了幾句裴冬宜,說她是難得的心靈手巧。

  裴春時跟穆雪是裴家人,聞言便謙虛道:「您過獎了,秋秋從小也沒太多愛好,就喜歡做一下手工。」

  「總好過有些人,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老溫董淡淡地應了句。

  但溫見善跟溫見琛對視一眼,彼此都知道他說的是誰。

  可不就是他們家那個已經被變相流放國外的大伯父,溫見善的親爹溫致仁麼。

  裴春時也淡淡地應了聲是,又說:「幸好小溫董和阿琛都是好的。」

  老爺子點點頭,「也算是家門之幸,就是可惜了阿岫。」

  說的是溫見善的親媽鐘岫,當年可是被溫致仁害慘了,要不是嫁給他,也不至於最後落個抑鬱而亡的下場。

  話說得這麼明白,裴春時也不好再介面,只好喝了口茶,一時間空氣瞬間凝滯。

  溫見琛的父親溫致禮這時出來打圓場,「難得孩子回來吃飯,爸你就不要說這些不高興的事了,阿琛,我有事問你。」

  「問。」

  溫見琛跟他爸向來沒大沒小,聞言也就簡單地應了一個字。

  裴冬宜好奇地看過去,在她的印象裡,這位公公是脾氣溫和的,也是寡言少語的,但畢竟是父親,對兒子這樣的回話態度會不會……

  她剛想到這裡,就聽溫致禮一副習慣了的語氣問道:「你跟小裴那邊是不是沒有阿姨?」

  裴冬宜心頭一跳,溫見琛呼吸一頓。

  倆人飛快地對視了一眼,都感覺要大事不妙。

  溫見琛嗯了聲, 「是啊,怎麼了?」

  裴冬宜屏著呼吸,聽這父子倆接下來到底要說什麼。

  溫致禮哦了聲,露出關切又擔憂的眼神,「天街府的房子我記得面積不小,只有你們兩個人住著,是不是有點冷清了?」

  溫見琛眼皮又跳了一下,立馬搖頭,「沒有,挺好的。」

  裴冬宜聞言很心虛,好什麼呀,他們根本就沒在天街府住過幾天,冷不冷清不知道,但肯定積了很多灰。

  溫致禮被兒子這回答一噎,緊接著聽到老爺子道:「才剛結婚的小夫妻,過二人世界的,怎麼可能感覺冷清,不方便倒是肯定有的。」

  比如沒人給做飯,比如沒人幫忙打掃衛生,等等。

  「啊,對對對。」溫致禮連連點頭,扭頭打量一下兒子兒媳,「阿琛工作忙,說不定都是小裴做飯,還可能是小裴一個人吃飯,這還不冷清?」

  那麼大的房子,做什麼都一個人的話,想想就覺得很可憐呢。

  老父親感到十分憂慮,不顧溫見琛和裴冬宜的雙重否定,直接道:「這樣吧,讓林姐跟過去照顧你們,這樣你們忙了一天回到家,也有口熱飯熱菜吃,不用那麼累。」

  大事不妙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裴冬宜扭頭看向溫見琛,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偷偷給他遞眼色。

  堅持住啊溫醫生!不要屈服啊溫醫生!

  溫見琛被她盯著,感覺實在壓力山大,甚至不敢回看過去,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往沙發裡靠靠,「這個……沒必要吧,林姐在家裡幹得挺好的,去我那邊……呃、去我們那邊也沒事幹,連個熟悉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這算什麼問題,她是去工作的,又不是去交朋友的,再說了,你們不跟她說話?」溫致禮對這個毫不在意,打定主意要將林姐送過去。

  他有自己的打算,溫見琛雖然還不清楚,但他本能地不樂意,「我還是覺得沒必要,林姐跟冬宜不熟,她會不自在的。」

  被扯出來當藉口的裴冬宜:「……」

  老爺子這時道:「你爸說得沒錯,還是要有人照顧才行,咱們家又不是沒有保姆,沒有要媳婦下班回來還要幹家務的道理,我看也別只送小林一個人過去,多挑一個,這樣就沒問題了。」

  溫見琛聞言頓時著急,脫口道:「那還是林姐一個人吧!」

  裴冬宜:「……」我就知道男人靠不住!





第六章

  裴冬宜萬萬沒想到,溫見琛居然這麼快就放棄了掙紮。

  他們不是一國的嗎?!!

  他還記不記得他們現在處於分居狀態,阿姨去了以後絕對穿幫啊?!

  他是已經開始擺爛覺得怎麼樣都沒所謂了,還是突然獲得了什麼特殊技能,不然怎麼這麼頭鐵?!

  相比起她的震驚與不可置信,其他人都很滿意溫見琛的回答,老爺子甚至還說:「阿琛從小到大都沒有讓我們操心過。」

  他老人家很滿意家裡的兩個孫輩,從小就懂事,念書時學習努力,成績名列前茅,工作之後也各有一番建樹,更重要的是,兄弟兩個知道謙讓,跟志大才疏又心眼狹小的貨色不同。

  說的就是他那個不中用的大兒子溫致仁,他和老太婆生了二兒一女,老二溫信雅雖然刁蠻任性性子尖酸,但畢竟已經出嫁,老大對她倒還可以,只一門心思防著老三,就連阿琛,他都覺得是老三弄來跟他爭家產的。

  甚至背著他們對十歲都不到的小孩的面說:「你是撿來的,你以為你爸真的愛你,真是搞笑,不過一個瓜分老頭子的工具人而已,連媽都不知道是誰的野種,一看就不是溫家的種。」

  直接導致小溫見琛大受打擊,在一段時間裡對自己的身世各種懷疑,還是照顧他的林姐發現不對勁,跟老爺子和溫致禮說了,大人這才發現他的糾結。

  為了打消孩子的疑慮,祖孫三代一起去抽血做了個DNA檢測,證實他們確實是親生的,這才讓溫見琛去除心魔,但也直接影響了他日後的職業選擇。

  後來老爺子問出來是溫致仁搞的鬼,追著他打了一頓,揚言要將他趕出家門,他直接就去了情婦那裡,一住就是半年。

  再後來他和溫見善父子爭權,老爺子坐山觀虎鬥兩不相幫,溫致禮直接旗幟鮮明支援侄子,未嘗沒有對溫致仁的惡毒感到厭煩和惡心的原因。

  裴冬宜聽到老爺子的誇獎,忍不住嘴角一抽,剛要說什麼,溫見琛連忙拍了拍她的手背,遞給她一個眼神。

  示意她待會兒再說。

  這時溫見善的手機響了,是他的大秘小顧打來的,「董事長,您讓我問的事問到了。」

  溫見善嗯了聲,「我開免提,你跟阿琛直接說吧。」

  「好的董事長。」他應了聲,跟溫見琛說道,「二少,《第一次新婚》的導演孟常說拍攝是要求所有的嘉賓住在一起的,不過具體的拍攝地點還沒定,如果您和二少奶奶同意參加拍攝,他一定會找一個合適的別墅,絕對不會讓你們上班遲到。」

  溫見琛哦了聲,問道:「只在別墅裡面拍?」

  「當然不是,也會跟拍你們的工作狀態,孟導說醫院和幼兒園那邊他們會負責溝通好的。」

  「替我轉告這位孟導,祝他成功。」

  等小顧把事情說完,掛斷電話,盛明菱說了句:「其實相對來說,冬宜這邊應該比較好搞定,七月份才開拍,那會兒幼兒園都放暑假了吧,也不會打擾到小朋友上學。」

  裴冬宜聞言眨眨眼,「不是哦,我們接著有暑托班的,老師要輪流回園給小朋友上課的,大概三四天去一次。」

  大家:「……」

  沈默了一瞬,盛明菱又笑笑,「沒關系,我記得清源是盛氏的產業,如果李園長不同意,我跟大伯說說,這是給清源做宣傳的好機會,可別浪費了。」

  裴冬宜乖巧點頭,「是呀是呀。」

  溫見善捏著鼻樑想了想,問盛明菱:「你是不是在玉河灣有一棟房子是閒置的?」

  盛明菱微微一楞,點點頭,「……你是想……借給節目組拍攝?」

  玉河灣在城西的城市副中心,也是靠著容江,小區東面是別墅,西面是高層公寓,周圍同樣匯集了可以滿足住戶生活購物、餐飲娛樂、醫療健康和求學教育所需的各種功能區,交通也十分便利。

  但玉河灣的這棟別墅有點特殊,是盛明菱嫁進溫家時帶的嫁妝,如果溫見善想要借給節目組,必須得到她的同意。

  也許正是如此,他覺得相當不好意思,清清嗓子,「如果可以的話……」

  大家都還在場,他便愈發覺得有點尷尬,眉心蹙著,像是怕她拒絕,連忙又改口:「算了,玉河灣是嚴氏開發的項目,我問一下小嚴太太,嚴家應該也有樓在那邊。」

  說著他就拿過手機開始撥號,盛明菱見狀,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沒說。

  裴冬宜這會兒暫時放下了阿姨要跟去天街府的事,認真聽著大家說話,於是順理成章地捕捉到盛明菱這個表情,微微一楞。

  總覺得大哥和大嫂,也有哪裡不太對勁。

  小嚴太太是個稱職又豪爽的股東,聽了溫見善的要求,爽快地答應出借別墅給節目組,甚至還提供了兩棟不同位置的別墅,讓節目組隨便選。

  將別墅的地址發給小顧之後,事情已經商量得差不多了,「玉河灣離你們上班的地方應該不算很遠,可以接受吧?」

  溫見琛掏出手機,打開導航軟件,輸入玉河灣跟一附院的地址,看了一下距離和時間,點點頭。

  「差不多四十分鐘,跟天街府到醫院差不多。」

  具體拍攝時間和拍攝方案要等節目組跟醫院和幼兒園溝通好,確定能拍攝以後再告訴他們,於是大家再閒聊幾句,眼看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點,裴春時和穆雪夫婦倆便提出告辭。

  走之前穆雪還跟裴冬宜說:「有時間多帶阿琛回家吃飯,來來很想小姑姑哦。」

  來來是她跟裴春時的兒子裴青來,小家夥才四歲,是裴冬宜抱著長大的。

  裴冬宜聽了就笑,笑得眉眼彎彎的,連連點頭應好。

  送走客人,老爺子老太太回去休息了,溫見善和盛明菱提溜著兒子回東側樓去,溫致禮把茶杯裡的茶喝完,道:「阿琛,小裴,咱們也回去吧。」

  從主棟一樓的客廳側門出來,走過風雨走廊,進入西側樓,這裡是溫致禮和溫見琛父子倆的居所。

  跟主棟到處是紅木的古典厚重不同,西側樓的裝修風格偏歐式,也簡潔不少,三人一進門,樓裡安靜的氣氛瞬間被打破,變得熱鬧起來。

  負責照顧溫致禮和溫見琛父子倆的宋姐迎上來,笑著問道:「先生,你們要吃宵夜嗎?廚房煮了有糖水,湯圓和桃膠燉奶都有的,二少奶奶要不要喝一碗,美容養顏哦。」

  裴冬宜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好呀。」

  宋姐歡快地去廚房端宵夜了,溫致禮父子倆見狀幹脆也一起在餐廳坐下。

  溫致禮叫人:「讓林姐來一下,有事跟她說。」

  桃膠燉奶和湯圓剛端過來,林姐就來了,她是個四十多歲身材有些豐滿的圓臉女士,模樣看起來相當親和。

  她已經在溫洛莊園幹了十幾年了,最早是在廚房幫忙,後來因為溫見琛很喜歡她做的麵食,老爺子幹脆就將她調到了西側樓,專門負責這邊的小廚房。

  「先生您找我有事?」林姐笑著問道。

  溫致禮點點頭,溫聲道:「阿琛和小裴現在自己住在外面,也沒個信得過的人照顧,我和老爺子老太太都不放心,想讓你跟過去照顧一下他們,你覺得怎麼樣?」

  林姐聽了想都沒想就點頭,「好啊,明天就去嗎?哎呀,我之前還有點擔心,不知道阿琛有沒有飯吃……」

  頓了頓,發現說錯話了,連忙跟裴冬宜道歉:「我說錯話,二少奶奶廚藝當然很好的,我就是多心。」

  裴冬宜囧了一下,心說其實溫見琛根本沒吃過她做的飯,她笑了一下,「沒有沒有,我確實廚藝平平,自己隨便吃吃還行,讓別人吃就不好意思了。」

  溫見琛聽了扭頭看她一眼。

  然後道:「過幾天再去吧,林姐你把家裡的工作交接一下,跟大家吃頓散夥飯也好。」

  林姐點頭應好,見沒什麼事了,就暫時離開。

  湯圓是傳統的黑芝麻和花生餡兒的,裴冬宜吃了一口桃膠燉奶,扭頭一看,溫見琛勺子上的湯圓裡有花生餡兒流出來,泛著油脂的光澤。

  有、有點好吃的樣子……

  也許是她多看了一會兒引起了溫見琛的注意,他扭頭看向她,猶豫了一下,問道:「你……要不要試一個?」

  裴冬宜下意識地點點頭。

  等溫見琛將一個湯圓舀進她碗裡,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什麼,頓時大囧,臉孔立即就漲紅起來。

  她睫毛撲閃著跟他道謝,聲音小得像蚊子嗡嗡。

  溫致禮坐在對面的位置,看著小兩口分食湯圓的舉動,忍不住露出慈愛的笑容來。

  他對溫見琛道:「明天剛好是週末,你們都休息的話,可以一起出去玩啊,去馬場騎馬,去看電影和購物,都好啊,不要總是待在家裡,沒意思的。」

  裴冬宜聞言眼睛眨了一下,聽見溫見琛淡定地應了聲好。

  吃完宵夜,溫致禮道:「碗都放這兒,一會兒我叫人來收,你們休息去吧。」

  溫見琛點點頭,給裴冬宜使了個眼色。

  裴冬宜忙站起來,跟溫致禮道了聲謝,「爸爸也早點休息。」

  說完就趕緊跟上溫見琛的腳步,一齊上了樓。

  他們在溫家和裴家都是睡同一間房的,幸虧兩家都是家大業大,臥室都特別寬敞,除了床還有沙發,溫見琛不用擔心需要打地鋪。

  關上門以後,裴冬宜再也忍不住,問溫見琛:「你剛才瘋啦?居然答應讓阿姨過去天街府,我們沒有住在那裡啊,你就不怕穿幫?!」

  溫見琛擡手扯開領帶,往床上一扔,嗤了聲,「這次不答應又怎麼樣,下次他們還會提,除非我們搬回來住。」

  說到這裡他看一眼裴冬宜,「我們早晚都要答應他們送阿姨過去,到那個時候就不是林姐一個人了,反正又不用我們出工資。」

  「可是……」裴冬宜頓時訥訥,道理她也懂,「我們是分居的啊,被發現了……怎麼辦?」

  溫見琛嘆口氣,覺得她真是天真得可以,「二少奶奶,太太,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們會一直分居吧?不是吧不是吧,你不會真的想讓你老公這輩子都守活寡吧?!」

  啊這……

  裴冬宜立刻大囧,臉孔肉眼可見地變得通紅起來,她連連擺手,連眼神都開始亂飛,「不是不是……我、我沒有這樣想……就是……」

  她被溫見琛一句話就弄得語無倫次起來,什麼守活寡,那是說男的嗎?!

  溫見琛見她手足無措到連話都說不好,覺得有趣,臉色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溫聲道:「其實家裡未必不清楚我們是分房睡的,雖然他們沒有說出來。」

  裴冬宜一楞,擡眼驚訝地看過去,「……啊?真的假的?」

  溫見琛點點頭,分析道:「一般來說,如果是我們是正常戀愛結婚的夫妻,新婚期間都比較親密,家裡沒有阿姨才最好,不至於被別人撞破親密接觸而感到尷尬,而且一起做家務還能增進感情,這段時間懷孕的幾率非常高,對於長輩來講是樂見其成的,但現在他們卻直接提出讓林姐過去照顧我們,可見……」

  「這是想要讓林姐監督我們?」裴冬宜倒吸一口涼氣。

  溫見琛表情沈重地點點頭,「我們會因為害怕家裡知道,或者不想他們擔心,而選擇住到一起,太太,你做好準備了嗎?」

  裴冬宜:「……」這些人加起來起碼有八百個心眼子!!!





第七章

  「那……現在怎麼辦?」

  溫見琛彎腰將被子枕頭放到沙發上,聽見背後傳來這樣一句幽幽的詢問。

  他有些驚訝地回過身,「從進門到現在,過去起碼一個小時了吧,你連一個辦法都沒想出來?」

  裴冬宜盤腿坐在床上,被他反問得一噎,半晌沒好氣地回了句:「洗澡腦子進水,行了吧?」

  溫見琛一樂,在沙發上坐下,腿一縮,往旁邊一倒,躺了下去。

  他把手放後腦勺枕著,目光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的吊燈,嘆口氣,「還能怎麼辦,明天就去搬家,我的東西少,先去搬我的,然後再去整理你的東西,早點搬過去,還要找鐘點工去打掃衛生。」

  光是用想的,都能知道接下來一堆事要做。

  裴冬宜也嘆口氣,往後仰倒在床上,聽見溫見琛懶洋洋地跟她說:「記得關燈。」

  話音剛落,空氣裡響起啪的一聲,燈光熄滅,偌大的臥室陷入黑暗之中。

  溫見琛翻了個身,聽見她忽然又說:「在自己家倒還好辦,等錄節目怎麼辦?我現在有點後悔了,不該答應的。」

  錄節目的時候,肯定不會有一張沙發放在臥室裡等著,到時候……

  他們倆輪流打地鋪?

  溫見琛呵呵笑了兩下,語氣調侃,「恭喜你啊,終於發現有貓膩了。」

  明明裴溫兩家已經投了大把銀錢去成立公司,還有嚴家的入股,為什麼要在一個小小的綜藝節目上省錢?豪門夫妻的title固然可以吸引流量,但想想比起他們加入以後節目組要打點各方的麻煩,好像另外請人更方便?

  畢竟他們也不是無可替代,大可以請一對本就自帶流量的夫妻,至於嘉賓的片酬,實在沒有,還可以跟大方的小嚴太太拉讚助嘛。

  可是偏偏就認準了他們倆,裴春時還夤夜前來,和溫見善一起勸說他們,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談什麼大單子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惜裴冬宜被金錢蒙蔽了雙眼,連帶著他也受到影響。

  裴冬宜這會兒想清楚了,鬱悶得要死,連著嘆了好幾聲。

  溫見琛在她的嘆氣聲裡又翻個身,發出窸窣的細響。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忽然間嘟囔了一句:「溫見琛,你說這個節目,不會就是為了撮合我們……才搞的吧?」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她歪了一下頭,向他那邊看去,卻只看見他側睡的背影。

  於是她躲進被子裡,又嘆口氣,應該不是的,就算她再不懂,也知道做一個節目耗費巨大,溫見善和裴春時又不是傻,怎麼可能為了他們倆特地弄個節目。

  因為要去搬家,第二天裴冬宜跟溫見琛很早就起了,幾乎是七點鐘的鬧鐘剛響,他們就坐了起來。

  沈默地完成洗漱,將沙發上的枕頭扔回床上,被子疊起來放進櫃子,溫見琛還直接在床上躺了一下,把床單弄亂,營造出有人睡過的假像。

  裴冬宜看得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不是說他們都知道……怎麼你還要這麼費心思去掩飾?」

  「為了證明我糊弄他們是認真的。」溫見琛慢吞吞地應道,從衣櫃翻出一件短袖襯衣,套在T恤外面。

  裴冬宜:「……」你不熱嗎?

  他們一前一後地下樓,宋姐見到他們,打了聲招呼,問道:「先生出去跑步了,你們要先吃早餐嗎?」

  溫見琛搖搖頭,「我們出去吃早茶,你跟我爸說一聲。」

  宋姐楞了一下,連忙應好,追在後面問道:「那你們中午和晚上回來吃飯嗎?」

  「晚上回來吃。」溫見琛頭也不回地應道,直接往地下車庫走。

  裴冬宜一臉茫然地也跟著他走,直到上了車才回過神來,「……真的去吃早茶?」

  「藉口而已,去搬家。」溫見琛低著頭扣上安全帶,回答得理直氣壯。

  裴冬宜一噎,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擡起頭來,對上她的目光,哦了聲,「你還真的想去吃早茶啊?」

  頓了頓,他給出了一個承諾:「下次一定。」

  裴冬宜:「……」

  最後早餐是在他現在常住的那個小區門口吃的,簡陋的早餐店裡只有七八張小桌子,但是種類很豐富,豆漿油條,包子腸粉,雲吞面條,甚至還有糯米雞黃金糕這些,要是多點幾樣擺上來,其實也像早茶了。

  「吃吧,別客氣。」溫見琛把一雙一次性筷子遞給她。

  裴冬宜要了一碗鮮蝦雲吞,先喝了兩口湯,然後咬起一顆雲吞咬了一口,牙齒和新鮮的蝦仁碰到一起,被它彈了一下。

  「味道真不錯。」她有些驚喜,把一整顆雲吞都吃完,才問溫見琛,「你平時都在這裡吃早餐?」

  溫見琛搖頭,「多數是打包帶走,去辦公室吃,吃不完就放著,中午繼續吃。」

  「平時都很忙吧?」裴冬宜問道,也是認識他,她才知道原來醫生的工作會那麼忙,忙到連好好吃頓飯都成奢侈。

  溫見琛還是那句:「習慣就好了。」

  裴冬宜聞言哦了聲,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幹脆沈默下來,安靜地吃著早餐。

  吃完早餐已經是上午九點半,溫見琛領著裴冬宜穿過馬路,走進對面的小區。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居民小區,甚至有些老舊,綠化做得極其一般,也沒什麼遊戲和健身的設施,樓道甚至顯得有些逼仄,光線不是很好。

  裴冬宜驚訝地問道:「你住在這裡,習慣嗎?」

  溫見琛失笑,「有什麼不習慣的,我就一個人住,最多就是回來睡覺,而且你別看這裡破,這可是雙學區房,要是現在賣出去,起碼這個數。」

  他捏了幾根手指,露出有點得意的樣子,「八百萬,我買的時候才三四百萬,只要轉手就凈賺四五百萬。」

  裴冬宜聞言頓時哇了一聲,興致勃勃地追問:「你還有多少套這樣的房子?打不打算賣?」

  「不賣。」溫見琛果斷搖頭,「這裡離我們醫院開車只要七八分鐘,以後要是來不及回天街府,我還能來住一晚,傻子才賣。」

  裴冬宜立刻嘆氣,表示很理解他的感受,「我那套也是,可近了,就挨著市一幼,走路都能到學校。」

  見她似乎有些失落,溫見琛就提起別的事,「其實這套房升值得不多,畢竟房子老,而且本來就是學區房,價格擺在那兒,入手就不便宜,我在南山那邊有一套,買進的時候兩萬多一平,你猜現在漲到多少了?」

  裴冬宜被他的話吸引了注意力,認真想了想,「……南山?那邊現在要十萬一平了吧?我記得項蕓前段時間看上那邊的一棟別墅,還抱怨過房價漲太快了。」

  溫見琛點點頭,「差不多,都是托開發區的福。」

  話音剛落,電梯就停在了九樓的位置,電梯門打開,溫見琛按住按鈕,示意裴冬宜先走。

  裴冬宜出來了才發現,這裡的戶型是一梯四戶,樓道裡放了東西,相當擁擠。

  溫見琛告訴她這裡很多人都是為了孩子讀書方便買的房子,「這層樓除了我,其他三家都是。」

  話剛說完,就見電梯另一邊的其中一扇門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對母女,孩子七八歲左右,穿著公主裙,媽媽也很年輕,黑色的吊帶裙相當時髦性感,露出細致的鎖骨和腳踝,栗色的大波浪垂在胸前,愈發襯得暴露在空氣裡的肌膚勝雪。

  她看到溫見琛和裴冬宜時楞了一下,直接就走過來,用很熟稔的語氣問溫見琛:「溫醫生,這是誰呀?」

  聲音嬌滴滴的,有點嗲,還有點常人難以察覺的委屈,裴冬宜卻一下就聽出來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乖乖,這句話該換她說才對吧?

  溫見琛像是什麼也沒發現似的,伸手摟住裴冬宜的肩膀,將她帶到自己旁邊,介紹道:「這是我太太。」

  沒介紹裴冬宜的名字,也沒向裴冬宜介紹對方是誰,似乎是他覺得沒必要。

  對方咬著嘴唇震驚,「真的是……溫醫生你真的結婚了呀?我還以為你之前說的結婚是開玩笑呢。」

  溫見琛神色溫和地笑笑,「誰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那……」對方猶豫了一下,問道,「這是……你太太要住過來這邊麼?」

  說著露出愉快又期待的笑容,「那樣的話就太好了,我可以約你太太一起喝下午茶嗎?」

  溫見琛扭頭看一眼裴冬宜,見她眼神莫名忍耐,便有點想笑,搖搖頭道:「不是,我太太住慣了大房子,這邊住著不舒服,而且她工作也很忙,沒什麼時間喝下午茶。」

  說完他點點頭,看一眼女人旁邊的孩子,再看一下手腕上的表,「這個時間你們是要去上興趣班吧?我們就不耽誤你們時間了。」

  說著轉身開了門,推著裴冬宜的肩膀和她一起進門,反手把門關上,對方一聲哎就被阻隔在了門外。

  裴冬宜這時才忍不住問道:「那個人是誰啊,你們很熟嗎?」

  溫見琛剛換好鞋,聞聲擡頭看過去,看見她鼓著臉,一副虎視眈眈等他老實交代的樣子,本來想逗逗她,可是又想到他們的關系,就還是算了。

  「一個普通鄰居,年初搬過來的,單親媽媽帶著個孩子,沒什麼來往,也就是見面了打個招呼,別人跟我說話,我總不好不理人。」

  他認真解釋了和女鄰居的關系,又說:「別擔心,咱們這馬上就搬家了,以後也不會再見面。」

  裴冬宜撇撇嘴,「可是我聽她跟你說話的語氣不像不熟啊,她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這話問得直接,溫見琛沈默了一下,覺得不太好回答。

  半晌才晃晃手腕,「可能……她認出了這個?」

  裴冬宜看向他的手腕,粉紅金的表殼,深棕色的鱷魚皮表帶,是江詩丹頓的某款表,市場價一百五十萬左右。

  她沈默了十幾秒鐘,忍不住勸道:「你以後換一塊便宜點的戴吧,這塊太騷了。」

  別人不勾搭你勾搭誰?好日子誰不想過啊!

  能隨隨便便就把一塊七位數的名表戴在手上的男人,家底必然豐厚,即便跟他在一起有風險,可能對方有家室,可能對方的表是假的,但有時候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是不理智的。

  溫見琛:「……」

  裴冬宜說得認真,她甚至想到另一種可能,「你戴這麼貴的表去上班,如果被病人和家屬認出來了,你說他們會不會覺得你的表是坑了他們的錢買的?」

  溫見琛聞言心下一凜,「……你說得對,回去我就換了。」

  換一個沒什麼人認識的牌子戴。

  裴冬宜說完這一句,去幫他收拾要搬走的東西,除了衣服,基本都是書,還有他的電腦和列印機,兩個人來回跑了幾趟,把東西全都搬進了他的車裡。

  然後關閉所有電源,鎖好門,下樓時遇到一個阿姨,對方認得溫見琛,同他打招呼:「溫醫生出去玩呀,這位美女是誰哦?」

  溫見琛笑瞇瞇地應道:「這是我老婆,陳阿姨,我要回家去住啦,以後你再有不舒服,就去醫院找我,或者給我發資訊,你有我微信的。」

  陳阿姨驚訝道:「啊,就搬走了啊,那真是可惜了。」

  說完又說:「不過也對,是要回家跟老婆住的,省得你隔壁那個……」

  說到這裡陳阿姨猛地停下來,不好意思地看一眼裴冬宜,「哎喲,看我說的什麼胡話,反正就是……祝你們幸福哈!」

  陳阿姨跟溫見琛說了幾句話就走了,裴冬宜這時忍不住問道:「阿姨的話是什麼意思啊?」

  溫見琛扭頭,看見她滿臉好奇,就像一隻想吃瓜的猹,頓時大囧。





第八章

  裴冬宜對只有一面之緣的女鄰居表現出來的好奇,讓溫見琛大感無奈。

  偏偏他還不能糊弄她。

  「你真要聽?」他看著裴冬宜,猶豫著問道。

  裴冬宜點點頭,好奇心從三分漲到了五分。

  溫見琛還是猶豫,又問了一遍:「保證出我口入你耳,不告訴第三個人,連你爸媽都不說?」

  裴冬宜毫不猶豫地再點點頭,這畢竟是別人的事,不用說她也會盡量保守秘密的。

  而此時她的好奇心已經完全被溫見琛這種態度吊了起來,漲到十成十。

  溫見琛於是用手指沖她勾了勾,她忙拉著安全帶湊過去,一副耳朵已經放好了的模樣。

  「首先強調,我也是聽陳阿姨說的,不保真。」溫見琛再開始之前就說明消息來源。

  裴冬宜點點頭,聽他繼續往下說:「我那位女鄰居,其實以前是某個小老闆的小三,後來小老闆有了更喜歡的小情兒,就把她甩了,之後她又跟另一個老闆在一起了,不僅成功上位,還生了女兒。」

  生在大富之家,周圍沒幾個男人真的幹凈的,裴冬宜對這種事實在見慣不怪。

  她淡定地接著問:「然後呢?嫁給有錢人怎麼會住在這裡……不對,剛才你說她是單親媽媽,那就是……離婚了?」

  溫見琛點點頭。

  裴冬宜就很好奇,「為什麼離婚?不會是她老公發現女兒不是自己親生的了吧?」

  「那倒還沒到這種地步。」溫見琛失笑,餘光瞥到手腕上的表,發現時間已經不早,幹脆先發動車子。

  一邊倒車出去,一邊繼續道:「她老公和前任金主是一個圈子裡的,跟前任在一起的時候,也跟著對方出席過很多場合,大家都知道她是人家包養的小情兒。」

  「現任據說是非常喜歡賢惠的女人,所以她跟對方在一起之後就沒跟著出去應酬了,結婚之後立馬懷孕,當全職主婦,好幾年都沒出現在那個圈子裡。」

  裴冬宜聽到這裡哦了聲,「所以大家都不知道這兩個男人找了同一個女人?」

  溫見琛點頭,「包括兩位男士自己。」

  「後來知道了?怎麼知道的?」裴冬宜露出饒有興致的神情來。

  「她的前任家裡正房太太要離婚,他不肯,太太就將查到的證據宣揚了出去,裡面有不少艷照,都是他和那些情人的,其中就有我這位女鄰居的。」

  溫見琛轉了一下方向盤,「艷照還被那位太太發給了丈夫的朋友跟合作夥伴,於是這位女鄰居的老公就看到了啊,發現有些照片裡的女主角居然跟自己老婆很像,就拿著照片回去問,據說是一開始也不承認,後來不知道怎麼又承認了,求原諒沒成功,對方覺得自己老婆跟別的男人拍那種照片丟臉不說,還是給他戴綠帽,就提出離婚。」

  「女兒也不要了,說在外頭已經有兒子了,以後還要再娶,怕後媽對女兒不好,幹脆給親媽帶,這邊這套房子應該是分給母女倆的財產之一吧。」

  說到這裡就算是說完整件事了,他嗤了聲,頗有點嘲諷的意味。

  裴冬宜聽完,嘖聲道:「整個故事裡只有小姑娘是無辜的。」

  艷照這種事,當年愛得癡纏,又見過大風大浪的娛樂圈金童玉女都沒能堅持到最後,更何況普通夫妻。

  而且還是個有外心的,已經在外頭養了私生子的男人。

  不過她還有一個很大的疑問,「陳阿姨……是怎麼知道的?」

  前面就是紅綠燈路口,紅燈亮著,溫見琛慢慢停車,「陳阿姨的兒子是那位女鄰居前夫的秘書,見過她,也知道整件事。」

  裴冬宜恍然大悟,秘書啊,那難怪了。

  她又問:「陳阿姨怎麼會跟你說這些?你們這麼熟?」

  「我剛住過來這邊沒多久,碰上陳阿姨在家摔倒,我送她去醫院,之後就熟起來了,去年六月份的時候陳阿姨突發心臟病送去醫院,那天剛好我值班。」

  裴冬宜這下所有疑問都被解開了,「那難怪了,這是救命之恩,確實是可以分享八卦的關系。」

  溫見琛頓時失笑。

  又過沒幾分鐘,忽然聽她說:「不過這種幾男一女的事,倒是一點都不出奇,之前恒順地產楊家的老三,還跟環金貿易的金小五追同一個女孩子呢,搶著給人家送包送鞋,還打了一架,結果人家扭頭就跟楊老三的堂哥好上了。」

  說完她自己就樂了起來,發出歡快的吃瓜笑聲。

  溫見琛眉頭一挑,「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他以為是裴冬宜跟那些人很熟,結果她卻說:「跟項蕓她們喝下午茶,聽她們說的呀,大家在一起不就說這些麼。」

  要不是有八卦聽,她才懶得跟這些塑膠姐妹湊一堆喝什麼下午茶呢,在家DIY奶油膠和做核桃小屋不香嗎?

  溫見琛哦了聲,道:「我沒怎麼參加過這種聚會,所以很多事都不知道。」

  「沒關系,我知道得多,你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裴冬宜隨口就應承道。

  溫見琛笑了聲,卻沒說什麼。

  到了天街府,出示證件過後,他將車開了進去,考慮到東西多,還問保安借了輛小推車,保安不僅借了他們小推車,還幫忙將行李運了上去。

  非常寬敞的房子,六室五廳七衛,兩梯一戶,主人電梯、保姆電梯兩相分離,連保姆房都有獨立衛生間和陽台,客廳外還有一個超大露臺,空蕩蕩的。

  溫見琛說:「我記得林姐會養花,以後讓她折騰這裡吧,你要是也喜歡的話就更好了。」

  裴冬宜點頭,饒有興致地比劃著:「最好能有涼棚,可以蓋陽光房麼?要是可以就好了,以後下雨也可以看雨喝茶。」

  「應該可以,露臺是私人的,不過也要問問物業。」溫見琛道,他不在意這些,隨便她想怎麼規劃都行。

  時間已經快中午一點,溫見琛站在客廳,感覺到處都是灰塵,嘆口氣,打電話給物業管家,讓對方幫自己找幾個阿姨上來打掃一下衛生。

  這裡什麼都沒有,裴冬宜看一眼外頭的大太陽,提議午飯點外賣。

  清潔工作比他們想像中還要覆雜和費時間,等一切都搞定,已經下午五點,太陽開始下山,早上出門時溫見琛還跟宋姐說了要回去吃晚飯。

  「先回去吧,明天再去幫你搬家。」溫見琛嘆口氣道。

  裴冬宜剛從樓上臥室下來,跟他說了件很重要的事,「房間裡的沙發很窄,非常不舒服,必須要換。」

  又是一件麻煩事,溫見琛點點頭,「晚上看一下家裡那張有沒有商標,看能不能直接買,不然就隨便買一張夠寬的好了。」

  裴冬宜點點頭,跟他馬不停蹄地趕回溫洛莊園,從天亮出門,到天黑回來,看似也沒做什麼,可兩個人都累得筋疲力盡。

  第二天直接就起晚了,老爺子有國外的老朋友來訪,喊了溫見琛和裴冬宜去見人,這一耽誤,直接就把白天耽誤過去了,說好去幫裴冬宜搬家也只能改天。

  溫見琛數數日期,道:「明晚搬吧,要不然我就要值班了,萬一值班的時候林姐過去了怎麼辦。」

  「也好,省得夜長夢多。」裴冬宜點頭,在心裡合計先把什麼東西搬過去比較好。

  到了第二天下午,五點送小朋友們離園的時候,裴冬宜抽空給溫見琛打電話,電話卻一直占線。

  她於是給溫見琛留了資訊,說自己先過去整理行李,如果他來不及,就不用過去了,她的車如果裝不下就改天再搬一趟。

  倒也是考慮到溫見琛很可能是在門診或者處置病人的可能。

  溫見琛也沒辦法,下午四點多送來的一位年輕女病人,腰痛、無尿,血壓勉勉強強,感染得很厲害,他先請泌尿外科會診,再給ICU打電話。

  「病人26歲,腰痛、無尿差不多2天,在社區醫院拿了藥吃,效果不好,今天中午感覺腰痛得更厲害了,還有點發熱,才急急忙忙過來看急診。」

  溫見琛這樣對來會診的同事介紹病情,接著把一疊化驗單和B超、胸片結果遞過去,「B超可以看到左腎、輸尿管結石,有中重度腎積水,感染指標很高,白細胞3萬多,尿路感染是確診的。」

  尿路感染很多人都得過,吃點藥就沒事了,總感覺不是什麼大毛病,但就是有些人倒黴到家了,不僅有尿路感染,還有結石和積水。

  結石的表面可能有細菌,積水越來越多,細菌就有可能逆流入血,引起敗血癥,嚴重者還會導致感染性休克,甚至多器官功能衰竭,非常兇險。

  溫見琛下午接的這個病人就是這種情況。

  病人側躺搶救床上,蜷縮著身子,估計是腰痛厲害,臉色有點蒼白,皺著眉頭,表情痛苦地聽醫生跟她男朋友解釋病情。

  溫見琛站在床尾,一邊聽ICU的醫生給家屬解釋可能要去ICU,一邊盯著心電監護看,血壓9050mmHg,心率119次分,血氧和呼吸基本正常。

  看完病人,溫見琛跟兩位來會診的同事站在床尾,開始碰頭商量患者接下來該怎麼辦。

  溫見琛問泌尿外科的同事:「你們敢不敢先做經皮腎造瘺引流?」

  泌尿外的同事面露猶豫,「她這種有結石又有積水和感染的,純用抗生素效果肯定不好,石頭一直堵著,不疏通輸尿管,讓尿液排出,感染肯定難控制,但直接拉上手術台碎石也不現實,她目前這樣的情況不合適做,風險比較大,而且未必能夠耐受。」

  這就是不太想做的意思,溫見琛和ICU的同事表示同意他的說法,也理解他的顧慮。

  同事接著道:「要不就按見琛說的,先做經皮腎穿刺造瘺,暫時把積水引出來,結石就等感染控制好了,再做第二次碎石取石術。」

  溫見琛聽到這裡立刻道:「那就這樣,先去你們科做手術,如果情況不好再轉去ICU。」

  泌尿外的同事還是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說:「患者現在這個血壓還是偏低,心率又快,皮溫也低,考慮有休克了啊,做造瘺風險也蠻高的,我覺得要不先去ICU,強效抗生素先用上,看看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感染,同時抗休克治療,要是生命征能進一步穩定,再造瘺可能會更安全。」

  這下壓力就給到ICU這邊了。

  ICU的同事倒點頭得爽快,「去就去,但這也是有風險的,抗生素很有可能沒效果,到時候說不定還是要你們硬著頭皮做腎造瘺。」

  「搏一把咯。」泌尿外的同事去給患者家屬解釋病情,簽了字之後又讓溫見琛開CT單,「去ICU之前把腹部CT做了,看清楚點,到時候手術也方便。」

  這邊病人的CT結果出來了,溫見琛急急忙忙安排人將患者送去ICU,能做的都做完以後,時間已經是六點半了。

  他這才看到裴冬宜的資訊,忙打電話過去,問她在哪兒,裴冬宜還在她住的那邊,說:「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準備叫個搬家公司的車……」

  「我去幫你,你等等,我很快就到。」他趕緊打斷她的話,匆匆掛了電話,一邊脫白大褂一邊去更衣室。

  葉遠問了句:「師兄你這麼著急,幹嘛去啊?」

  「去幫我老婆搬家。」話音剛落,人已經不見了。

  他按照裴冬宜發來的地址匆匆趕到她的住處,按了密碼拉開門,剛踏進門,就見到一條粗壯的影子向他撲過來,撞個滿懷。

  溫見琛:「!!!」





第九章

  「喵——」

  溫見琛從快要吐血的悶痛感中回過神來,沒發現懷裡有東西,只聽到一聲貓叫,頓時又楞住。

  再低頭一看,就見自己的褲腿上有好大一團白色黏在上面,體型格外圓潤的白色長毛波斯貓正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他看。

  好家夥,只要是眼睛沒瞎的都能看出,這團毛絨絨絕逼超重了。

  「哎,你來啦?」聽見動靜,裴冬宜從玄關隔斷另一邊的客廳跑過來。

  溫見琛嗯了聲,看一眼貓,擡頭問道:「這是你養的?」

  這就是他太太帶來的嫁妝……之一?他之前怎麼不知道?

  「是啊,養了好幾年了。」裴冬宜連忙上前將貓從他腿上扒拉下來。

  溫見琛的腿恢覆自由之後,第一句話就是:「這胖貓還真是你的嫁妝啊?分量可真夠沈的,撞得我都快吐血了。」

  大白貓也不知道是不是能聽懂他的話,他剛說完它就嗷了聲,在裴冬宜懷裡就要伸爪子給他一下。

  「它超重了,醫生讓它減肥,我也想給它減,可是它懶得要死。」裴冬宜見狀按住它爪子斥道,「裴鴛鴦!你給我老實點!」

  挨了罵,它立刻蔫下來,把頭往裴冬宜懷裡拱了兩下。

  「到時候送回溫洛莊園,讓迪克攆它跑步,跑幾個月就苗條了。」溫見琛對它很感興趣,「它叫鴛鴦?母貓?」

  迪克是溫洛莊園養著的那只三個月大的小德牧。

  「這個主意不錯。」裴冬宜點頭,又說,「它的眼睛是鴛鴦眼。」

  一邊說一邊伸手輕輕撥了一下懷裡胖貓咪的頭,讓他看它的眼睛。

  溫見琛見大白貓沖他呲牙咧嘴,之前瞪圓的雙眼也瞇了起來,不過仍舊可以看清它的眼睛顏色,一藍一黃。

  除開胖了點,它其實還是非常貌美的,全身沒有一根雜毛,油光水滑的,看起來又特別有生氣,活潑得很。

  他沖它哼笑一聲,問裴冬宜:「東西都收拾好了?」

  裴冬宜把懷裡的胖貓放下,領他一起進了客廳。

  客廳的沙發和地板上擺著一個又一個貼著紙條的箱子,溫見琛彎腰仔細看了一下,都分門別類地寫著箱子裡是什麼東西,放哪兒的。

  比前天他搬家時兩個行李箱和幾個大箱子要覆雜多了。

  他看到一個箱子上寫著「奶油膠工具」五個字,就問道:「你做手工的東西這麼多?」

  裴冬宜指指另外幾個箱子,「那些都是,所以就算你來了,還是要叫搬家服務的,有幾個架子和操作臺。」

  溫見琛嘖了一聲,「幸虧天街府的房子房間夠多,不然你這些東西還不知道要往哪裡裝。」

  這是要有專門一間房給她做手工室才行啊。

  裴冬宜露出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臉,「要是房間不夠,我就不搬了。」

  溫見琛頓時失笑,「那樣的話,豈不是每次你想做手工,都要跑過來這邊?這也太麻煩了。」

  裴冬宜聽了也笑,繼續指指其他打包好的東西,「這幾箱是貓的,它的貓糧貓砂貓條化毛膏貓薄荷之類的,還有它的貓爬架和食盆水盆。」

  溫洛莊園家裡也養了狗,溫見琛當然知道養一隻小動物就像養了個小朋友,東西會越來越多。

  所以他很讚同裴冬宜剛才的話,「確實要叫搬家服務,不然一次搬不完。」

  等搬家公司的人來了,裴冬宜的東西全部搬進天街府,原本空蕩蕩的大房子瞬間便有了人氣,溫見琛將貓爬架和貓窩找地方放好,裴冬宜接到電話,送沙發的來了。

  舊沙發挪到其他空房間,新沙發安放在臥室的落地窗邊,玻璃窗在就是主臥的陽台。

  倆人忙得筋疲力盡,總算是收拾好了房子,溫見琛歪在沙發裡,給ICU的同事打電話。

  裴冬宜蹲在客廳的玻璃門邊,哄著剛到新環境有點應激的裴鴛鴦吃晚飯。

  溫見琛打的還是語音通話,外放的,裴冬宜便忍不住好奇去聽他們說的是什麼。

  「又留了一次血培養、尿培養,尿還是有一點點的。」

  「抗生素你們給她用了哪個,亞胺培南?」

  「是啊,希望爭取能盡快把感染控制住吧,患者意識還是清醒的,還問能不能讓她男朋友進去陪她,我說那不行,ICU都是封閉管理的。」

  「通知她家裡人了嗎,什麼時候過來?」

  「外地的,最快也要明早了,剛才我跟她男朋友談話,實話實說她這已經感染性休克了,如果抗生素效果不好,休克沒法逆轉,還是要拉去手術室做造瘺的,而且有可能病情突然惡化,甚至發生心跳驟停可能,給他嚇的,一米八多的大小夥子都哭了,說他們下個月都要結婚了,沒想到發生這種事。」

  「人生無常,大腸包小腸,要我說,泌尿外要是能先把造瘺給做了,是最好的,說不定今晚病情就控制住了。」

  溫見琛懶洋洋地應了句,把領帶從脖子上扯下來,隨手往茶幾上一扔。

  領帶搭在茶幾邊緣上,還有半截往下掉,在吃飯的裴鴛鴦扭頭發現了,躍躍欲試想過來玩,被裴冬宜一把摁住。

  她想了想,彎腰將領帶拿起來,在溫見琛眼前晃了一下,指指樓上,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電話那頭的同事還在說:「她這個情況,確實風險比較大,沒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想也不敢冒險。」

  溫見琛的注意力卻被裴冬宜分去了一半,微微楞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忙點點頭,沖她露出笑臉來,眨眨眼。

  道謝的意思,裴冬宜抿嘴回他一個笑,轉身上樓去幫他去把領帶放好。

  「說得也是。」溫見琛嘆口氣看她走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電話上,又跟同事說了幾句其他閒話,這才掛斷電話。

  他掛了電話之後就靠在沙發裡出神,安安靜靜的,仿佛沒有任何說話的欲望。

  外賣送過來的時候,剛好溫見善給他打電話,說初版的拍攝方案已經出來了,讓他看看。

  溫見琛轉手就發給了裴冬宜。

  裴冬宜關心的是另外三對嘉賓都有誰,看到嘉賓名單時她還很驚訝,「可以啊,還請了大明星。」

  溫見琛也看一眼文檔,點點頭,「大明星有流量有熱度。」

  自從開始猜測這檔節目是不是兩家為了撮合他們而搞的,裴冬宜和溫見琛都對節目拍攝失去了興趣,轉而變成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

  吃飯時裴冬宜還問溫見琛:「剛才聽你和同事打電話,是病人的病情很重嗎?」

  「泌尿系統感染,還有腎和輸尿管結石,血壓不太好,已經出現感染性休克了,做手術引流的風險比較大,所以先用抗生素抗感染,希望能控制住,但是如果控制不住,冒險也要上手術台,否則後果更嚴重。」

  晚飯定的外賣是套餐,溫見琛那份裡面有個雞腿,他一邊用筷子把雞腿肉剝下來,一邊回答裴冬宜的問題,「主要還是看休克能不能逆轉,最壞的結果是多臟衰,然後人沒了。」

  裴冬宜聽完嚇了一跳,「這、這麼可怕啊……那這種情況有辦法預防或者避免嗎?」

  「多喝水,多上廁所,別憋尿。」溫見琛應完又笑著搖搖頭,面露無奈,「道理誰都懂,但有時候忙起來總覺得,哎就憋一會兒沒事的,喝水少沒事的反正我又不渴。」

  裴冬宜連連點頭,「是啊是啊,我就會這樣想,明明每天都會督促小朋友喝水,可是輪到自己就……夏天還好,冬天會喝得少一點。」

  溫見琛把扒在雞腿骨上的肉啃幹凈,然後習慣性地將飯盒裡的飯菜拌兩下,給裴冬宜出主意,「這樣好了,小朋友什麼時候喝水,你也一起喝,你甚至還可以買個吸管杯,跟小朋友一樣,肯定能喝夠了。」

  「你說得有道理。」裴冬宜沈吟片刻,高興起來,點頭道,「明天我就去買水杯!」

  溫見琛聽了笑笑,裴鴛鴦早就吃完貓糧,跑過來黏著裴冬宜要上桌,看起來對新環境已經沒那麼害怕了。

  林姐還沒過來,倆人誰也沒先開口提溫見琛搬回主臥的事,甚至是他自己,都是直奔客房去的。

  只不過溫見琛在進門之前,看了一眼被她關上的主臥房門,欲言又止,抿抿嘴唇,半晌嘆出口氣來。

  也不知道等林姐來了怎麼辦才好,不過好在那時候他們已經去錄節目了,等錄完節目回來,他們應該早就適應同睡一個屋簷下的日子了吧?

  第二天上班,溫見琛聽說昨天送去ICU的患者血壓沒有得到有效控制,尿也基本沒了,便對帶的規培生小劉道:「這不是好兆頭。」

  沒有尿,估計還是跟休克有關,他跟小劉講:「當人體進入休克後,為了保障大腦心臟的血液供應,機體會選擇犧牲掉一批不那麼重要的器官,當然這種不重要是相對心腦系統來說的,比如皮膚、腎臟,所以會沒尿。」

  他還沒來得及問ICU的同事是不是要跟泌尿外科商量,直接冒險把經皮腎臟穿刺造瘺給做了,從外面回來的葉遠就跟他說:「溫師兄,洪主任找你有事。」

  溫見琛以為洪主任找他是跟工作有關的事,比如某個病人怎麼樣,或者科室學習如何如何,再不濟就是讓他去院辦找領導簽字報銷。

  結果沒想到剛坐下,洪主任就問:「小溫,你最近忙不忙?事情多不多?」

  溫見琛微微一楞,不知道主任葫蘆裡賣什麼藥,只好謹慎地應道:「還行吧。」

  洪主任點點頭,笑瞇瞇地看著他,繼續問:「你結婚多久了,三個月有了沒有?」

  「嗯……差不多。」他一面應,一面在心裡暗忖,主任這是居委會大媽上身?

  猶豫了一下,他幹脆問道:「主任,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洪主任略微沈吟片刻,笑了一下,「有個綜藝節目找到我們醫院,想在我們科拍節目,主要是拍你,說是請了你和你老婆當嘉賓,不錯啊小溫。」

  溫見琛聽到這句話,心跳馬上加快起來。

  他目光微微一閃,有些緊張地問道:「您不會……答應了吧?」

  問完立刻接著道:「醫院……特別是咱們科,人流量大,突發狀況多,工作強度高,拍綜藝不合適吧?要是一個不小心,我們會被罵上熱搜的。」

  洪主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還挺會為科室著想。」

  溫見琛一噎,幹笑了一下。

  洪主任道:「這個我和院長也想到了,不過在醫院拍紀錄片不是什麼稀奇事,咱們醫院以前也有人來拍過,那部《急診室故事》不是在網上很火嗎?」

  「雖然綜藝節目跟紀錄片不太一樣,不過院長跟節目組的孟導演溝通過,主要是靠安裝攝像頭記錄素材,只有一個攝影師跟拍,不會有太多工作人員過來,這樣對我們的工作能造成的影響就沒那麼大。」

  「再說了,事無不可對人言嘛,我們坦坦蕩蕩,不用怕鏡頭。」

  溫見琛聽得嘴角直抽抽,不死心地問:「院領導也同意這事?」

  洪主任點點頭,「當然,這是宣傳我們醫院的好機會。」

  說著他又笑瞇瞇地鼓勵溫見琛:「好好拍,讓觀眾朋友們看看我們容醫大一附院急診科的專業精神和團隊風采。」

  溫見琛頓時有點萎靡,難得膽肥抱怨道:「主任,你們怎麼這麼輕易就屈服了呢,咱們可是全國知名三甲醫院啊!架子呢?啊?!」

  洪主任擺擺手,淡定地告訴他自己為什麼會同意拍攝。

  「節目組的投資商給我們科捐了兩台新的移動心電圖機、兩台心肺覆蘇機、一台血氣分析儀和一台新的床旁B超。」

  溫見琛:「???」





第十章

  說什麼宣傳醫院的好機會,其實都是看在鈔能力的面子上。

  洪主任說的這些儀器機,最便宜的應該是可移動心電圖機,一台大概是幾萬塊,幾樣加起來,起碼上百萬的捐贈,溫見琛覺得,如果他是院領導,他也會同意的。

  不就是讓一個醫生去拍三個月綜藝麼?甚至都不需要給他特地批假條,那就讓他拍!

  別說三個月,半年甚至一年都行!

  溫醫生:全世界只有我受傷的成就達成了,可是我沒有惹你們任何人!

  幾乎同樣的場景,也出現在清源幼兒園的院長辦公室裡。

  不過李園長對裴冬宜說的要客氣一點,「能拍節目是好事,本來就是互利互惠的事,再說七八月份都放暑假了,其實也不會打擾到小朋友們上學的,裴董真是太客氣了,倒是我們白得那麼多好處了,你回去一定替我謝謝他和夫人的一片好意。」

  李園長是完全知道裴冬宜出身來歷的,甚至猜測,是不是裴冬宜不想當幼兒園老師了,準備去娛樂圈出道,所以裴家才會又是投資又是讚助地為她搞一個綜藝節目。

  所以她接著道:「要是以後你火了,可別忘記咱們幼兒園啊。」

  這話多少有些試探的意思,搞得裴冬宜非常不好意思,「火什麼呀,幸虧等節目播完就沒人記得我了的,沒妨礙到正常教學秩序我就謝天謝地了,要不然我以後可沒臉繼續帶小朋友。」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可沒有辭職轉行的打算,李園長聽懂了,便樂呵呵地笑,「怎麼會,新的遊樂場和新的教具就要來啦,大家都玩謝謝你呢。」

  又說如果有什麼要求盡可以提,能滿足的幼兒園一定滿足,能配合的也一定會盡全力配合。

  反正就是鼎力支持的態度,甚至在下午送小朋友們離園之後,還把全園教職工留下來開會,只為了說這件事。

  「今晚回去,各位主班老師要在家長群裡把這件事告知各位小朋友的家長,請各位家長做好配合工作,一定要保證節目拍攝順利進行。」

  同事們聽了都覺得挺驚訝,又很興奮,關渺渺甚至還拉著裴冬宜星星眼,「哇!那我作為你的搭檔,豈不是也要上電視了?還有趙姐,我們都要上電視了嗎?!」

  「哇哦,這是我不給錢就能實現的夢想嗎?!!」

  裴冬宜:「……」

  其他同事笑嘻嘻地道:「我倒是不關心上不上電視,主要是有新教具可以用了,還有要有新的遊戲設施可以玩了,這可太棒了。」

  「是啊,先替小朋友們謝謝小裴老師啦~」

  「我沒想到的就是,小裴的裴居然是裴氏的裴,你真的太低調了,完全看不出來是個超級富二代。」

  「小裴老師明明是富三代,富婆快來讓我貼貼,富婆你還缺掛件嗎?讀過大學,一頓可以吃兩碗飯,還可以帶小孩的那種!」

  同事們的玩笑讓裴冬宜的尷尬和忐忑散去不少,她萬萬沒想到,自己跟裴家的關系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曝光的。

  幸好大家沒有問她為什麼家裡那麼有錢卻還來當個幼兒園老師,不過這沒什麼奇怪的,同事裡有人家裡是拆遷的,也很有錢,不也來上班了?

  裴冬宜鬆口氣,有些抱歉地道:「接下來三個月要是有打擾的地方,大家多包涵。」

  大家說笑了幾句,眼看時間不早了,這才互相道別,各自下班。

  因為搬去了天街府,不管是裴冬宜還是溫見琛,回家的路程都變得長了很多,更要命的是,下班晚高峰這條路必堵車,所以理論上的車程,只會延長再延長。

  裴冬宜還好,天街府離她單位近一點,基本半個小時能到,溫見琛要花的時間比她還要多十來分鐘。

  溫見琛這天值班,一直到第二天晚上八點才回到家,燈是亮著的,裴鴛鴦在玩一個魚造型的玩具,他順口就問:「胖貓,你媽媽呢?」

  裴鴛鴦聽見聲音,停下來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睛圓溜溜的,一臉茫然的樣子,根本不知道他說什麼。

  裴冬宜剛好從廚房出來,戴著隔熱手套端著個深圓盤,盤子裡看起來是一份碟頭飯。

  「誒?你回來啦,剛好,你吃飯沒有,廚房還有一份燒鵝飯,幫你熱熱?」她把手裡的盤子放下,轉頭問道。

  溫見琛搖搖頭,「不用,天氣熱,涼了也沒關系。」

  「那我幫你把湯熱一下吧。」裴冬宜猶豫了一下,還是又進了廚房。

  溫見琛同她道謝,站在廚房門口一邊解領帶,一邊吐槽道:「我爸他們說的還真沒錯,住在這裡,沒有阿姨是真的不行,要是堵一個小時車回到家還要做飯,簡直慘無人道。」

  裴冬宜對此深表讚同,她甚至動了念頭:「要不早點讓林姐過來吧?」

  「你確定?」溫見琛掀開盒飯的蓋子,挑著眉看她,「林姐來了,我們可就要同居一室了啊——」

  他拖著聲音,語氣裡充滿了調侃,裴冬宜微微一楞,臉上露出有點別扭的表情來。

  「可是、可是晚上回來沒有熱飯熱菜吃,好慘啊溫醫生。」

  她明亮的眼睛裡有委屈,也有狡黠,「而且,就算同居一室,我相信溫醫生也會很守規矩的,對不對?」

  溫見琛聞言盯著她似笑非笑地看了半晌,直到她露出明顯的不自在來,才將目光收回。

  然後慢吞吞地說了句:「謝謝小裴老師對我這麼信任,非常感動。」

  裴冬宜登時赧然,吐吐舌頭,沒敢接著他的話說下去。

  晚上快十點的時候,裴冬宜收到節目組一位自稱是她的跟拍攝像的工作人員的資訊:【裴老師,待會兒節目組官微要官宣參與節目的嘉賓哦,會@您和溫醫生,你們要記得轉發一下哦[愛心]】

  裴冬宜看到以後就從臥室去書房找溫見琛。

  其實這套房的佈局有點巧妙,主臥和書房是連通的,中間隔著衣帽間和主衛,穿過一條走道,可以直接進入書房,書房的門口出去就是餐廳。

  面積足夠大,過道也阻隔了燈光,所以就算書房徹夜燈火通明,其實也不會對主臥有什麼影響,頂多有一點點微光罷了。

  溫見琛在查資料,手邊放著一本又一本大部頭,還有一本攤開的德語詞典。

  「溫見琛,節目組說一會兒會官宣,讓我們記得轉發。」裴冬宜站在書房的入口對他說道。

  視線飛快地在書房裡轉個來回,整整兩面墻的書櫃,除了書和各種獎杯,還有空餘的地方,亞麻色的沙發椅和落地燈在落地窗邊,往外看便是一線江景。

  她忽然想,其實讓溫見琛睡書房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地方夠大嘛。

  念頭一出現她就楞了,啊,她怎麼能這麼想,這是他的房子,讓他現在睡客房以後睡沙發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現在她居然想讓他睡書房?罪過罪過。

  溫見琛從文獻裡擡頭,一臉茫然地反問:「……什麼東西?」

  裴冬宜提醒道:「微博,要轉發官宣節目嘉賓的微博。」

  溫見琛總算回過神來,哦了聲,「你先轉,轉了告訴我,我轉發你的。」

  不就是秀恩愛麼,雖然他沒有,但不妨礙他秀啊,套路誰不會。

  不知道是節目組的慣例,還是被現在的粉絲爭順序和番位搞怕了,官宣的時候是一對嘉賓就發一條微博,連發四條還要強調無先後順序。

  新婚v:【#第一次新婚官宣#識於微時,頂峰相擁,謝謝你陪我走過每一個高峰與低谷,歡迎@肖樺@紀苓薇[圖片]】

  新婚v:【#第一次新婚官宣#青梅竹馬,總角之宴,我送你洋娃娃,也送你白婚紗,歡迎@張栩寧啊呀呀@央音謝微媛[圖片]】

  新婚v:【#第一次新婚官宣#以夢為馬,不負韶華,從校園到婚紗,我們有共同的理想,也有共同的家,歡迎@恒盛寧濤@SW譚夏[圖片]】

  新婚v:【#第一次新婚官宣#奉父母之命,結秦晉之好,婚姻不僅是一場共贏的合作,更是相濡以沫的扶持與依靠,歡迎@溫見琛醫生@孩子王小裴老師[圖片]】

  每一組嘉賓的照片都不一樣,但不一樣中又有點一樣,那就是另外三組嘉賓都是生活照,只有溫見琛和裴冬宜,是婚禮現場的高清大圖。

  裴冬宜:「……」

  溫見琛:「……」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哥大姐的主意,要是實在沒有照片,可以不發,或者讓我們現拍。

  但發都發了,木已成舟,溫見琛和裴冬宜只好捏著鼻子認了,裴冬宜先去轉發,給個愛心,溫見琛接著轉發她的轉發,也是給個愛心。

  給完倆人就各自洗洗睡了,畢竟明天還要早起上班。

  臨睡前裴冬宜還給一墻之隔的溫見琛發信息:【我開始後悔搬家了,以後每天起碼少睡二十分鐘[痛苦面具jpg]】

  溫見琛失笑,回覆她:【誰不是呢[藍瘦香菇jpg]】

  已經抓緊時間睡過去了的兩個人,並不知道節目組官宣嘉賓的微博底下已經炸鍋般熱鬧。

  原因無他,實在是四對嘉賓,各有各的話題。

  第一對的肖樺是已經成名多年的實力派歌手,拿過金曲獎最佳新人獎和最佳國語男歌手,也拿過全球華語榜中榜亞洲影響力最佳男歌手獎,他的巡演登陸過紅磡體育館和小巨蛋體育館,而紀苓薇是他從入行第一天開始,就陪他經歷一切風風雨雨和高低起伏的經紀人,愛情長跑十幾年,直到今年才辦婚禮。

  第二對的張栩寧和謝微媛,一位是前幾年憑一部古裝劇一炮而紅,去年剛奪得玉蘭獎視帝桂冠的當紅炸子雞,另一位是因為傳播傳統文化走紅網絡的央音美女古箏老師,張栩寧剛火的時候就在媒體采訪時公開過女友的存在,奪得視帝的頒獎典禮上當眾隔空向女友求婚,轟動一時,裴冬宜當時還跟同事一起吃瓜來著。

  第三對嘉賓別看在網上好像沒什麼姓名,但不少網友認識他們,評論一水都是:

  【恒盛的寧濤,好家夥,居然看到我的基金經理上綜藝節目,次元壁都打破了。】

  【居然請了點金手寧濤,節目組有眼光啊,寧濤7年時間,5次跑贏滬深300,1次打平,雖然沒拿過單年冠軍或者年度十強,但也永遠在同行業前四分之一的水準,年年基金金牛獎,買基金我都無腦跟他的。】

  【寧總:在座各位都即將是我的客戶[狗頭]】

  【SW在職員工不請自來,他老婆也牛逼啊,世界五百強的SW的大中華區總助,馬上要調任事業部總經理了。】

  【我靠!樓上仁兄你哪個部門的,這瓜已經保熟了嗎,不是說譚姐要去寧城的分公司嗎,夭壽啊,以後日子可怎麼過啊!】

  【總裁辦公室喲親,要叫姐姐!】

  比起他們,溫見琛和裴冬宜才叫真正的網絡無名氏,只能根據他們以往的微博記錄看出男方是醫生,女方是幼兒園老師。

  【第四對嘉賓的存在感是真的弱,節目組是把錢都拿去請前面三對,所以沒錢了就隨便找對素人湊數?】

  【要是這樣的話,還不如就三對,如果沒有第四對,可以不請的。】

  【這是要搞對照組的節奏?沒必要吧,看個綜藝開開心心的不好嗎,搞這些有的沒的真下頭。】

  節目組:「emm……」你們非要這麼想,那我們也沒辦法。





第十一章

  裴冬宜和溫見琛換了地方,早上上班就很趕時間,幸好家裡衛生間夠多,趕在七點整倆人能一起出門。

  進電梯的時候裴冬宜看手機,才看到昨晚微博熱鬧的景況,她忽略掉網友覺得她和溫見琛是湊數的對照組的評論,問道:「你說到時候我找這個寧經理買基金,可行嗎?」

  溫見琛側頭在她手機上看了眼寧濤的照片,認出來是溫見善的大學校友,點點頭,「可以,是我哥同學,自己人,信得過。」

  裴冬宜驚訝極了,「居然是熟人來參加節目嗎?」

  溫見琛點點頭,介紹道:「都是大哥的同學,大哥進溫氏的時候,還邀請過夏姐做他的助理,但夏姐拒絕了,覺得如果變成上下級,朋友的關系可能受到影響。」

  「不過SW集團跟溫氏的合作,確實是她一手促成的,大哥跟寧師兄之間的關系……這麼說吧,大哥信他多過信自己的財務總監。」

  裴冬宜:「……」看出來了,溫大哥對這倆才是真的以權謀私:)

  溫見琛說完又想起另一件事,「我們去參加節目,裴鴛鴦怎麼辦,讓它在家跟林姐待三個月?」

  節目組要求幾對嘉賓住到玉河灣的拍攝別墅去,進行不間斷拍攝,因為並不要求嘉賓必須停止其他工作只拍這個節目,所以大家都答應得很爽快。

  裴冬宜聞言頓時猶豫,「可不是過一個星期節目開拍了林姐才過來麼,他們本來就不熟,萬一鴛鴦應激得厲害……」

  她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向溫見琛尋求讚同似的問道:「你說我跟節目組說要帶貓去,可不可以?」

  「那你要問清楚其他嘉賓願不願意,有沒有人貓毛過敏或者有過敏性鼻炎的,裴鴛鴦這種長毛貓,一不小心就成脫毛怪,對鼻炎患者實在太不友好了。」

  溫見琛說完還嘖了聲,裴冬宜想為貓閨女辯解,但是又沒辦法,畢竟他說的確實是對的。

  於是她只好訥訥地說一句:「……別這樣說,也不是它想的。」

  溫見琛聳聳肩,電梯門開了,他摁住按鈕,示意裴冬宜先出去。

  上午七點半,幼兒園的小朋友們開始來上學了,像平時一樣,配班老師負責接待小朋友和家長,主班老師負責帶孩子們活動。

  之前摔倒要卡通創可貼的磊磊小朋友問裴冬宜:「小裴老師,我媽媽說你要帶我們拍電視,是不是真的呀?」

  裴冬宜笑瞇瞇地rua一把他的頭發,「當然是真的,不過是我先拍,你們不一定哦,如果是要來暑期託管班的小朋友,下下周就跟我一起拍哦,不來的小朋友就要到下個學期喲。」

  圍在她身邊的小朋友們聽到這話,立刻哇聲一片,搶著問她:「小裴老師,小裴老師,那是不是我就能在電視上見到我自己啦?」

  「會見到我做大恐龍的剪紙嗎?」

  「會看到我搭的積木嗎?我搭的積木可漂亮了!」

  「還有墩墩!墩墩也想上電視!」

  墩墩是其中一位小朋友跟父母出去玩,玩遊戲套來的獎品,因為家裡養不了,又捨不得送人,於是帶到學校來,問學校能不能收養它。

  剛好清源幼兒園是有動物園的,飼養著一些鵝、鴨子和孔雀之類的小動物,專門給小朋友們當認識動物,於是就收養了這只小鴨子。

  小鴨子越長越大,褪去黃色的絨毛,現在已經成了一隻白色的大鴨,小朋友們給它取名墩墩,因為它很喜歡跳上窩門口的石墩上登高望遠。

  裴冬宜聽了直樂,「可以喲,到時候讓節目組去拍動物園,小白和大白也可以上鏡。」

  大白是一隻大白鵝,小白是一隻鴨子。

  小朋友們超級高興,上課的時候還頻頻往外看,連手工課學折小鹿頭都不專心,裴冬宜便問他們在看什麼,他們說:「不是要拍電視嗎?」

  裴冬宜哭笑不得,「還有好幾天呢,要再過七天。」

  小朋友們頓時好失望,一張張小臉蛋上都出現了皺眉撅嘴的表情,「啊,還要七天啊,好久哦。」

  「是啊是啊,比五天還多兩天哎。」

  「那個時候都放暑假了,我就要去京市外婆家了。」

  「我也要去夏令營了,早知道就讓媽媽給我報名託管班好了。」

  小朋友們的注意焦點終於被轉移了,裴冬宜鬆口氣,笑瞇瞇地繼續教他們折小鹿頭,都還是小班的小不點呀,很快他們就開始比誰的小鹿頭折得好看了。

  「現在小鹿要回家啦,小朋友們一起送它們回家吧。」裴冬宜拍拍手掌,笑著引導孩子們將做好的作品貼到教學掛圖上。

  比起小朋友們,大人們對拍節目的好奇心也不遑多讓。

  溫見琛早上一到辦公室,剛準備趁這點時間把早飯吃了,就聽葉遠湊過來問他:「師兄,你怎麼突然之間要去拍綜藝了啊?」

  他話音剛落,溫見琛都沒來得及回答,同事雷明也問:「是節目組聯系你的嗎?錄一集給多少錢啊?」

  葉遠接著問道:「是不是拍完你就發達了啊?師兄,茍富貴……」

  「莫相忘啊。」雷明跟他一唱一和。

  溫見琛:「……」

  他想說沒給錢,又覺得他們可能不會信,於是點點頭,大方道:「今天下午茶我請,接下來一段時間有不方便的地方,大家多擔待。」

  「好嘞!這可是你說的啊,我現在就發群裡啊?」雷明笑嘻嘻地伸手搭上他肩膀,確認道。

  溫見琛點點頭,聽葉遠嗐了聲,「有什麼不方便的,不方便讓廣大觀眾看到我們日常被懟的卑微樣子嗎?」

  他的話引來一眾急診「老油條」們的共鳴,只有規培生和實習生們討論要換個幹凈的最好是新的白大褂來上班,至少第一次上鏡要光鮮一點嘛。

  溫見琛再次:「……」

  不敢想這個節目播了以後這群人形象還在不在,幸好是錄播,到時候木已成舟,肯定會……

  多出很多大家的表情包!

  七天時間其實轉瞬即逝,這幾天裡裴冬宜通過劇組聯絡上了其他幾位嘉賓,向他們詢問自己是否可以帶貓一起去別墅,裴鴛鴦憑借自己的美照迅速獲得了通行證。

  溫見琛被裴冬宜拉進了節目組的群裡,除了一開始的打招呼以外,他一句話都沒說。

  節目組的拍攝行程單發了下來,在出發去別墅之前,還要錄一期先導片,要命的是,先導片將採用直播的方式播出。

  溫見琛相當抗拒這個拍攝形式,「我不想讓大家看到我的私人住所,非常沒有隱私,我覺得很不安全。」

  最後溫家人一致決定,那就在溫洛莊園拍吧,「就在西側樓,也不會影響到爺爺奶奶的休息,而且只會直播到你出門上班。」

  溫見琛勉強同意了這個方案,裴冬宜也跟著鬆口氣。

  「我也不想讓他們去天街府拍。」裴冬宜私底下跟他道謝,「幸好你拒絕了。」

  溫見琛點點頭,「畢竟是我們長住的地方,到處都是隱私。」

  節目正式開拍前,節目組在溫洛莊園和醫院、幼兒園允許拍攝的地方裝上了攝像頭,開拍前一天晚上發了微博。

  新婚v:【#第一次新婚開播#離開家入住新婚別墅的前一天,大家都在做什麼呢?明天早上五點,樂趣直播不見不散,一起看直播啊[圖片]】

  圖片是一幅畫,畫裡是一棟有前後院的別墅,別墅正面對著一片湖泊。

  有眼尖的網友認出來:[這是不是玉河灣的房子?真的好像啊。]

  [玉河灣能看得到湖的地方,應該在很中心吧?]

  [樓王的位置,節目組有錢啊,能租得到那個位置的房子。]

  [想多了,這不是有錢就能租到的,得有人,應該說節目組人脈廣啊!]

  [這個節目的出品方是哪個公司有人知道的嗎?]

  [新艾娛樂,天眼查查過,一個新公司,剛注冊沒幾個月的,母公司是裴氏旗下的燈影映射,燈影映射你們可能不熟,但一定熟悉樂趣視頻和樂趣直播,都是燈影映射旗下的。]

  [難怪是樂趣直播,不過這也太早了吧,五點,誰起得來啊,直播什麼,直播嘉賓睡覺嗎?]

  [後續應該有剪輯版的吧。]

  開拍前一天晚上,溫見琛和裴冬宜回到溫洛莊園,吃過晚飯沒多久,溫致禮就催他們早點休息。

  「明天要很早就起來,趕快去睡,東西留個清單讓宋姐幫你們收拾,讓司機送過去,冬宜的貓就讓林姐送過去好了。」

  溫見琛嘟囔著抱怨:「起這麼早,也就結婚那天比得上了。」

  裴冬宜抓抓頭發,下意識接話道:「可不麼,那天我兩點起來的。」

  溫見琛聞言一楞,扭頭震驚地看向她,「……兩點?不是四點麼?」

  裴冬宜也很震驚,「……你是四點起的?」

  「是啊,化妝就十五分鐘,四點起完全來得及。」溫見琛點點頭,問她,「你化妝化了多久?」

  裴冬宜一臉無語地嘆口氣,「應該一個多還是兩個小時吧,我睡著了,天啊,我說怎麼要起這麼早,原來化妝時間差這麼多!」

  溫致禮在一旁聽著,笑著搖搖頭,「這時間就叫長了?你看看你們奶奶和大嫂,有重要的晚宴時,都是中午以後造型團隊就開始準備了,沐浴更衣之前還要做美容。務必要保證以最好的狀態出現,因為在人前,女眷就是一個家庭的臉面,如果女眷面露疲憊,或者衣服和首飾不是最新款,那就說明這家的男人無能。」

  豪門女眷,有時候是男人的臉面,有時候又像是他們的掛件,這張臉美不美,這個掛件漂不漂亮,都是他們要攀比的。

  這些裴冬宜和溫見琛也懂,只是不能茍同,「還是我們大嫂好,不管是我們家的還是裴家的大嫂,都是有自己工作的人,不是誰的附庸。」

  「是啊,所以我爸媽從小就不喜歡我去什麼酒會,不過我第一次見到大嫂就是在酒會,那時候我還叫她明菱姐,大家都叫她小盛總,她穿的是女式西裝,好帥的。」

  溫致禮笑得溫和:「我們家的女孩子都很棒,都很獨立。」

  一家三口回到西側樓,沒多久燈光就滅了,過了幾個小時,又亮了。

  溫見琛和裴冬宜被鬧鐘叫醒的時候,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已經來了,他們下樓時還跟他們打招呼,問他們吃沒吃早餐。

  工作人員搖搖頭,裴冬宜就道:「宋姐,給大家拿一些早餐吧。」

  說完又好奇地問:「已經開始直播了嗎?」

  跟拍攝像點點頭,示意她看鏡頭上紅色的指示燈,跟她說:「裴老師,溫醫生,跟大家打聲招呼吧?」

  「大家早上好。」倆人隨意地打了聲招呼,裴冬宜打個哈欠,溫見琛吐槽道,「誰會這麼早起來看直播啊,不會還沒睡吧。」

  他一邊說一邊打著領帶,裴冬宜拉開餐椅坐下來,不停地打哈欠。

  宋姐端了早餐過來,「快吃早飯,一會兒趕不及了。」

  「宋姐你記得幫我們收拾行李啊。」裴冬宜嘬著牛奶道。

  宋姐連連點頭應是,溫見琛今天早上有科室學習,要比平時還早一點到辦公室,狼吞虎嚥地吃完兩個包子一杯牛奶,然後站起來。

  「我得走了,今天科室學習,你走不走?」他問裴冬宜。

  裴冬宜搖搖頭,「我還沒吃完,你先走吧。」

  溫見琛點點頭,走了一步又停下來,轉身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笑瞇瞇道:「晚上見。」

  裴冬宜微微一楞,仰頭沖他笑了一下。

  一雙因為打過哈欠而顯得濕漉漉的雙眼,彎成了新月。

  直播間的觀眾很少,因為其他三組嘉賓都還沒起床,直播雖然開了,但直播間裡漆黑一片,粉絲們根本沒東西可看,也就不用那麼早起,於是就連好奇來看看裴冬宜他們的路人都沒幾個。

  一開始只有幾個觀眾在評論:[是啊,還沒睡,熬夜看小說了嘿嘿。]

  [姐姐好漂亮,臉也好小啊,裙子好漂亮好溫柔,求鏈接。]

  [小哥哥也超帥,系領帶的動作好欲,摸頭殺真的代到了!]

  [果然好看的人就會跟好看的人在一起!]

  直到彈幕裡飄過一句:[我靠!裴秋秋你和你老公居然是在溫洛莊園拍的!我要去叫兄弟姐妹們來圍觀!]

  沒過一分鐘,上面這句話開始滾動出現,活似水軍下場。

  真正的路人觀眾一臉懵逼,這誰啊,買的水軍,還是真有來頭?

  有人忍不住問:[這個地方有哪裡特殊的嗎?]

  立刻有人回答他的問題:[溫洛莊園在容城北麓山那邊,總面積四千多平方米,是溫家的大宅,溫氏地產你們知道嗎?恒泰廣場和集萃超市都是他家的產業,姻親之一就是裴氏,大家現在看的這個直播就是裴家的,這倆貨就是因為家族聯姻才結婚的,其他你們自己百度去吧,打字太累了[哭泣]]

  路人:「???」

  這怎麼跟我們一開始以為的不一樣?不是都說好了這一對是湊數的嗎?!

  孟導:我沒有和你們說好:)





第十二章 (捉蟲)

  被彈幕這麼一說,觀眾們的好奇心上來了,很快就有人發現了許多細節。

  首先是室內的擺設,餐廳裡的傢俱,有位網友說是紫檀的,旁邊多寶閣上的擺件也被這位認了出來。

  [多寶閣最上面的那個,沒看錯的話,應該是九年前新華拍賣行拍出去的一件清晚期紅珊瑚龍鳳侍女童子像,當時的估價在十二到十六萬之間,現在早就升值了,是這個多寶閣裡最便宜的一件東西。]

  [最正中那件最貴,好家夥,沒看錯的話是明永樂的甜白釉暗刻如意卷草紋玉壺春瓶,16年在HK蘇富比春拍的成交價是一千六百多萬軟妹幣,原來這件東西被溫家收了。]

  除了古董被懂行的收藏愛好者認出,裴冬宜身上的衣服和配飾也被網友認了出來。

  [小姐姐佩戴的胸針是個蜜蜂,應該是尚美巴黎蜂愛系列的冠冕上分拆出來的,這個大家買不起,可以考慮一下小姐姐同款的腕表,蔻馳perston系列,只要兩千多。]

  [或許你們還記得節目組官宣的時候,這一對發的是婚紗照嗎?這位裴小姐婚禮戴的是尚美的冠冕光影之間,除了正中的5克拉橢圓形鉆石和2克拉梨形鉆石之外,還鑲嵌了四百多顆小鉆,上個月的品牌冠冕大展的那面墻上,我見到了同款。]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這一段科普,接下來只看到一片的:[臥槽!富婆貼貼!]

  [老婆貼貼!老婆你還缺掛件嗎!!!]

  [老婆你還缺拎包的嗎?!!]

  真的是好他媽離譜,以為這一組是青銅,結果卻是巔峰王者,別的嘉賓都是來掙資本家的錢的,他們就是資本家本人。

  當然了,他們本人並不承認。

  或許是因為類似的討論被迅速傳開了,裴冬宜和溫見琛的直播間人越來越多,螢幕上的評論又變成了「慕名而來」,但裴冬宜對此一無所知。

  項蕓:深藏功與名jpg

  裴冬宜匆匆吃完早飯,背著包趕著要出門上班,臨走前還跟宋姐說:「幫我跟爸爸說早上好。」

  宋姐笑瞇瞇地送她出去,「好的,我會跟先生轉達的,二少奶奶開車小心。」

  裴冬宜點點頭,一溜煙往電梯跑,直接下負二層停車場去開車。

  直播間裡的網友這時才想起來讓攝像給他們看一下富豪家的車庫,想看看是不是像小說裡寫的那樣,收藏著價值連城的豪車。

  跟拍攝像於是問道:「裴老師,網友想看看你家的車庫,可以拍嗎?」

  「拍吧,不過要快點,因為從這裡去到我工作的幼兒園,要開兩個小時車,我七點半之前就得到。」

  裴冬宜一面解釋,一面快步往自己的車走去。

  時間已經五點二十分了,跟拍攝像不敢耽擱時間,只將鏡頭在周圍飛快地轉了一圈,就趕緊跟著上了裴冬宜的車。

  但只是這麼一晃,也讓網友捕捉到了溫家地下車庫裡的好幾輛豪車,每一輛都幾百上千萬甚至更貴的價格。

  [這對是真的低調,溫醫生開的是奔馳改款二E300L,小裴老師開的是寶馬mini,完全看不出是千億豪門出來的富三代。]

  [也有可能是他們的工作性質要求他們必須低調,你能想像醫生戴著幾百萬的名表給病人看病,幼兒園老師戴著八位數的翡翠跟小朋友做遊戲?]

  [srds,溫醫生手上那塊表是沛納海的,某明星同款,要七萬多。]

  [啊這……]

  裴冬宜的車開出了車庫,跟拍攝像將鏡頭伸出車窗,在外面逛了一圈,根本沒有拍到多少莊園的景色。

  於是他問裴冬宜:「裴老師,介紹一下你們家,讓網友們瞭解一下?」

  裴冬宜啊了聲,有點不解:「大家想知道什麼?這裡也沒什麼特別的,總共三棟別墅,中間那棟是爺爺奶奶住的,東邊那棟住著大哥大嫂和阿懷,就是我們家小侄子,西邊就是我們住的,平時我跟溫見琛不住家裡,所以只有我公公一個人住。」

  跟拍攝像下意識問道:「溫醫生的媽媽呢,不住這裡嗎?」

  裴冬宜當沒聽見,提高了車速,高高的梧桐和廣玉蘭在窗外掠過,很快就出了山莊大門,漆黑色的大門在他們身後緩慢地關上。

  夏季天亮得早,五點半就已經天空泛白,太陽還沒出來,空氣有點涼,有微風吹拂過兩旁的樹梢,不同深淺的綠像浪一樣交織在一起。

  莊園籠罩在一片清晨的靜謐裡,顯得分外寧靜,又有點古樸和肅穆。

  裴冬宜之前忽略了攝像問的問題,這時主動道:「說不定我們在路上能看到日出。」

  評論裡的網友都在感慨她出門實在太早了,莊園再怎麼豪華,天天要那麼早起床去上班也受不了啊,緊接著又都在期待能看到日出。

  好奇溫見琛媽媽的疑問就這樣被大片的談論蓋了過去。

  裴冬宜這話說過沒多久,差不多到六點的時候,東邊的天空中出現了一抹紅色,緊接著一道半柔和半灼目的日光沖天而起,給雲彩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紗衣。

  天光破綻,萬物生輝。

  直播間評論裡一時間全都是許願和打氣的,畢竟新的一天麼,也算是新的開始。

  跟拍攝像見裴冬宜安靜得很,怕觀眾嫌直播間冷清都跑了,便問她:「裴老師看到日出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裴冬宜一楞,「啊?說什麼,沒什麼想說的啊,開車要專心,不然容易出事的。」

  攝像小哥:「……」行吧。

  早上七點二十分,溫見琛進了辦公室,跟拍攝像在等他,接下來三個月,每天他上班攝像都會在這裡等著他,在不影響醫療秩序的情況下跟拍他。

  他幫溫見琛把無線麥克風佩戴好,然後退到談話室角落的攝像機後面。

  今天講課的是雷明,題目是《急性胸痛的診斷和處理流程》,談話室裡坐滿了人,投影儀將PPT投影到幕布上,清晨的日光從百葉窗的窗縫間鉆進來,室內一片安靜,只有雷明講課的聲音。

  七點二十五分,裴冬宜的車停在幼兒園門口的停車位上,下車匆匆走進幼兒園。

  關渺渺已經準備好開始接待孩子和家長們了,見她進來,同她打招呼:「小裴姐早上好呀。」

  「早上好。」裴冬宜笑著回道,將包放進辦公桌的抽屜裡。

  隨著這一聲早上好,裴冬宜和溫見琛的直播間結束了直播,而這時其他三個直播間裡,嘉賓們陸續起床,新的一天開始了。

  紀苓薇一邊吃早飯,一邊拿手機看直播,看各位網友和粉絲在聊什麼。

  掠過很多粉絲對肖樺的表白和問好,她看到一條:[樺哥薇姐早上好,你們終於起床啦,隔壁都已經下播咯!]

  紀苓薇很好奇,問道:「隔壁?隔壁哪對?」

  [就是溫醫生和裴老師那對啊,他們五點鐘就起了你們敢信?]

  [哇,好可怕,怎麼能做到起這麼早的?]

  [要開兩個小時車去上班,而且都要在七點半之前趕到,可不就要起這麼早唄。]

  紀苓薇看到溫見琛和裴冬宜的職業時就明白了過來,「裴小姐好像是幼兒園老師吧,現在小朋友都是八點前就要到園的,我送過小侄女去幼兒園,七點半的時候老師已經在了。」

  她好奇的是,「他們怎麼住得那麼遠,每天都要這麼早起來去上班嗎?」

  這不對啊,她作為肖樺的經紀人,全程對接這個項目,節目組那邊漏出來的口風,這一對是投資商光明正大送進來的,再結合裴溫兩家聯姻的傳聞,還有節目組官宣他們時的用詞,無疑就是裴家和溫家的那兩位小姐和少爺。

  千億豪門的富三代,難道沒錢在單位附近買個房子?

  不對,這樣的富三代,為什麼要幹兩個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還會各種受氣的職業?

  現在的富三代都不紈絝啦?改流行受虐啦?

  評論裡的網友給她解了其中一個惑:[看他們直播間的科普,他們昨晚是住在容城北麓山的莊園裡,所以離得比較遠。]

  紀苓薇眉頭一挑,她和肖樺在容城也有產業,知道在容城北麓山那邊只有一個私人莊園,就是溫洛莊園,據說溫氏的老溫董自從退休後就一直住在那裡。

  「在看什麼?」肖樺洗漱後出來,睡衣也沒換,頭發有點淩亂,睜著一雙惺忪的鳳眼,笑吟吟地問道。

  他一笑,直播間裡粉絲立刻嗷嗷叫起來。

  紀苓薇將手機遞給他,笑道:「網友說隔壁溫先生和裴小姐已經直播結束了。」

  肖樺驚訝,「這麼早?」

  「住得遠,要早起去上班,播到他們進單位就結束了。」紀苓薇解釋道。

  肖樺恍然大悟,搖頭嘆氣,「大家都很不容易啊,我今天沒行程吧?」

  「收拾行李去節目組的別墅啊。」

  肖樺立馬笑起來,「還好還好,我今天可以休息,哈哈。」

  紀苓薇無語地看他一眼,眼睛有柔情和寵溺,直播間螢幕立刻又一片「磕到了」「磕拉了」「真夫妻就是好磕」之類的字眼。

  張栩寧和謝微媛的直播間也差不多是這個景況,他們的經紀人自然會幫他們安排好,今天的工作就是收拾行李入住別墅開始拍攝。

  寧濤和譚夏都是上班族,自然也要去公司,不過他們已經決定跟公司請假只上半天班。

  算下來,還真是溫見琛和裴冬宜更像身不由己的社畜。

  孟導演:「……」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種展開。

  這天日子很巧合,剛好是二十四節氣裡的小暑,所以今天幼兒園的教學內容是帶孩子們認識小暑。

  上課鈴響了,裴冬宜笑瞇瞇地走進教室,等小朋友們喊完老師好之後,她就問:「小朋友們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呀?」

  小朋友們你看看我,我也看看你,然後有一條小胳膊伸了起來,「老師,我知道!」

  「哦,周明小朋友知道呀,那你告訴老師,今天是什麼日子呢?」

  小家夥奶聲奶氣地大聲道:「今天是七月七號,星期四,農歷……不知道哪天!」

  字正腔圓,妥妥播音腔,一聽就知道娃每天有按時收看新聞聯播。

  裴冬宜笑著點點頭,「對呢,今天是星期四,農歷是六月初九,除了這個,還是什麼日子你知道嗎?」

  周明小朋友撓撓後腦勺,搖搖頭,「不知道了。」

  「記得今天是幾號也很棒啦,給你點讚喲。」裴冬宜誇了他一句,然後又問小朋友,「還有沒有小朋友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的嗎?」

  有了第一個發言的,還受到了表揚,小家夥們立刻便開始七嘴八舌地說起來:「今天是上學的日子!」

  「媽媽說星期六就可以放暑假了,我們要去雲南旅遊,小裴老師,我請你去呀!」

  「我暑假要去水上世界,小裴老師我帶你去!」

  「還有我還有我……」

  等他們說得差不多,眼看話題已經從討論今天是什麼日子變成了旅遊去哪裡玩,裴冬宜連忙制止住他們,然後說:「其實今天是小暑哦,二十四節氣裡面的小暑。」

  她問小朋友們還記不記得節氣歌,每個節氣幼兒園都會有特別的課程,朗朗上口節氣歌早就教過,每個孩子們都要背一遍,於是裴冬宜一問,他們就齊聲背誦起來。

  「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

  在朗朗書聲裡裴冬宜告訴孩子們小暑是什麼,然後帶他們去做小暑日的民俗活動,民俗裡的「曬書畫、曬衣服」輪到孩子們就是把課室裡圖畫書都搬出去攤開在地上曬,順便再曬曬自己身上的衣服啦。

  中午呢,依照民俗是吃的餃子,孩子們念著「頭伏餃子二伏面」的諺語一口一個餃子,把攝像小哥萌出一臉血。

  下午的音樂課是學唱小暑的兒歌,吃晚餐時他們班的敏敏小朋友悄悄問裴冬宜:「小裴老師,明天的活動課是不是水槍大戰呀?」

  裴冬宜點點頭,「是哦,敏敏怕不怕?」

  這是個非常敏感膽小的小姑娘,去年秋天入學的時候天天哭,有點風吹草動就嚇得不行,裴冬宜費了好長時間才跟她建立起信任和親密,小朋友一度將她當成了另一個媽媽。

  小姑娘羞怯地點點頭,又搖搖頭,「小裴老師在,渺渺老師也在,我不怕了。」

  裴冬宜捏捏她軟軟的小爪子,心裡軟成一灘水,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臉,誇她:「敏敏好棒啊,今天也努力把飯吃完好不好?」

  小姑娘使勁點點頭,去排隊打飯,今天的晚飯吃小雞燉蘑菇。

  攝像小哥在攝像機後面,先是被小姑娘萌得嗷嗷叫,接著又對著小朋友的飯菜流口水,小雞燉蘑菇、茄汁豆腐和蠔油生菜,還有苦瓜排骨湯,好香啊有沒有,小朋友的夥食真好。

  這頭場景溫馨,另一邊溫見琛卻在聽患者家屬請求他:「溫醫生,我怕我弟來了我爸就……能不能請你幫個忙,給他穿一下衣服?」

  跟拍攝像:「???」

  節目第一天就拍給死者穿衣,搞這麼大???





第十三章

  午後太陽正猛的時候,溫見琛吃完午飯,急診科暫時沒什麼病人來,他坐在辦公室靠窗的位置開始整理病歷。

  一邊按順序將大病歷首頁、醫囑單、病程記錄和各種檢查結果、知情同意等材料排列好,一邊跟學生開玩笑。

  「這一本可是二十萬,病歷車是全科室最貴的財產,千萬小心點。」

  學生聽了直笑,「那我們科八十張床,豈不是一千六百萬了?」

  溫見琛心有戚戚地點頭,「是啊,兩架病歷車,市中心一套房。」

  大家都笑起來,辦公室裡氣氛正輕松,忽然間卻從門外傳來一陣嚎啕大哭。

  溫見琛和幾個同事都楞了一下,雷明問道:「怎麼回事?」

  葉遠猶豫了一下,「不會是搶2……走了吧?」

  溫見琛立馬起身跑了出去。

  搶救室的2床,是昨天下午送過來的,來的時候就是端坐呼吸,四肢浮腫,一摁一個凹坑,II型呼衰,膿毒血癥,哮喘、肺氣腫、高血壓、糖尿病,基礎疾病一大堆。

  溫見琛昨天下班之前將她託付給值班的同事,患者很快就被確診多臟衰,熬了一夜,淩晨四點多進行了一次大搶救,早上溫見琛過來還看到搶救記錄。

  看來是撐到這會兒終於要撐不住了。

  葉遠他們也跟著跑出辦公室,越是靠近搶救室,哭聲愈發悲痛響亮。

  患者的女兒跌坐在搶救室門口,捂著臉大聲痛哭,護士長許馨出現在門口,皺著眉,「你先別哭,還不一定就是……」

  轉頭看了眼匆匆趕來的溫見琛一行人,「醫生來了,你先別慌著哭。」

  溫見琛一陣風似的越過搶救室的門,聽見心電監護發出的刺耳蜂鳴,負責搶救室的護士已經開始做心肺覆蘇了。

  「去推心肺覆蘇機過來。」他對小劉交代了一句,上前查看患者的基本情況,然後接手了護士的按壓動作。

  心肺覆蘇機推了過來,立刻派上用場,一下又一下地重覆著規律而標準的動作。

  其實已經沒有希望了,但心肺覆蘇必須持續至少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心臟再不覆跳,就可以宣佈死亡了。

  溫見琛在一旁查看患者的注射單,也看了醫囑和最新的檢查結果,然後看了兩分鐘機器工作,出去跟患者女兒談話。

  要接受親人的去世是一件非常非常難的事,不管溫見琛如何安慰,她都一直在自責:「如果我早點發現他不舒服就好了,他什麼都不說,怕花錢,要是我再有本事一點就好了……」

  「都怪我們沒用,連給老爸看病的錢都沒有。」

  「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早點發現就好了……」

  「要是我一開始就把他送來大醫院就好了,我不該相信他說的,什麼熬一下就好了,根本沒有……」

  「他要帶著壽衣來醫院,我還嫌他晦氣,我真的是……嗚嗚嗚——」

  一句又一句自責的話語從她口中吐出,伴隨著濃烈的內疚和悲痛,讓溫見琛瞬間詞窮。

  他能說的無非就只有一句:「你已經盡力了,你爸爸的基本情況很差,就算你一開始就送過來我們這裡,也未必能夠挽回什麼,他這樣的情況,就算去ICU,一天花一萬,也未必能救得回來,到頭來還是人財兩空。」

  翻來覆去地說這幾句話,勸她看開點,說她爸爸肯定不會怪她,希望她過得開心點。

  半個小時過去了,心肺覆蘇機停止工作,溫見琛看一眼腕表,又看一眼懸掛在墻上的電子鐘,宣佈了死亡時間。

  原本還有點輕松和自在的辦公室這時安靜得很,仿佛隨著生命的逝去,大家的心情都極速蕩到穀底。

  溫見琛交代小劉寫一下死亡記錄,他開始填寫死亡病例報告卡,對死亡案例進行死因醫學診斷,並填報死亡證明。

  在醫院死亡的患者不能回家,按理是家屬幫忙穿衣,家屬忙不過來時,護工也可以幫忙,但要收兩千一次,價格比較貴,畢竟這種事忌諱也比較多。

  溫見琛也沒想太多,這種事向來是死者家屬考慮的,醫生不負責這個,他只管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完。

  但沒想到沒過多久,死者女兒來了辦公室,溫見琛以為她有事,就問:「有什麼事麼,還是來拿死亡證明?馬上就開好了。」

  對方看著他欲言又止,神色赧然。

  溫見琛耐心地又問一遍:「是不是有什麼困難?說說看,看看我能不能幫你。」

  對方這才漲紅著臉期期艾艾地道:「溫醫生,我已經通知了我弟弟,但他在外地,趕過來還要很久,我怕等他來了我爸就……所以能不能請你幫個忙,給他穿一下衣服?」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聲音哽咽沙啞,「護工實在太貴了,要兩千塊,我已經三個月沒發工資了,實在沒有那麼多錢……我一個人換不了,不太方便……溫醫生,我想請你……」

  想讓溫見琛搭把手,又實在不好意思開口,但又不得不開口。

  在醫院裡,她能相信的,也只有父親的主治醫生。

  她低著頭,擡手抹了一把眼睛,溫見琛他們可以看到的地方全都漲得通紅,窘迫和尷尬溢於言表,難堪局促到了極致。

  大家看得心酸,雷明看著溫見琛嘴唇動了動,似是想勸他幫忙,又不好意思。

  長久以來的傳統,我們對死亡總是諸多忌諱,即便不忌諱,也總會害怕。

  溫見琛很快就答應了,「好,我去幫你,聽你之前說,叔叔的壽衣是帶了過來的,對吧?」

  對方立刻點點頭,滿懷感激地連連道謝,和溫見琛一起去了搶救室。

  其實很多工作應該是到殯儀館以後由專業人員來做的,溫見琛能做的,只是幫死者將身上的病號服脫下,換上從家裡帶來的幹凈衣服,然後用蘸了酒精的紗布,將死者的臉和手擦拭幹凈,讓他整整齊齊的、有尊嚴地走。

  僅此而已。

  至於忌諱,他沒想這麼多。

  下午五點左右,死者的兒子來了,遺體也已經被送去殯儀館,家屬走的時候來拿死亡證明,給溫見琛塞了一卷用紅紙卷著的紙包。

  「這是紅包,辟邪的,您……」她局促地對溫見琛表達著感激,「這兩天謝謝您,祝您工作順利。」

  這是容城這邊的風俗,家屬要給來參加喪事的親朋送一個辟邪紅包,於是溫見琛收了下來,然後送姐弟倆出去。

  走到門口,忍不住說了句:「會好起來的,以後不會比現在更壞了,你已經盡力了,你爸爸肯定希望你們能好好的。」

  她楞了一下,又哭了起來。

  送走這對姐弟,辦公室裡氣氛持續低迷,攝像小哥想問什麼,又沒敢問。

  直到溫見琛臨下班前,前陣子收的那個泌尿系感染合並腎、輸尿管結石進了ICU的女患者,和她男朋友一起來找他。

  「醫生,我今天可以出院了,來謝謝你。」她笑著說完,她男朋友遞過來一個紅色的果籃。

  當時去了ICU之後,她的感染根本控制不住,休克無法逆轉,意識開始喪失,在和泌尿外科醫生及家屬充分溝通以後,由泌尿外科醫生冒險施行了經皮腎臟穿刺造瘺術,所幸手術過程還算順利,術後引流出大量膿性液體,重新送回ICU的當晚血壓就穩住了,然後逐步撤除升壓藥。

  第二天,她覆查的感染指標全部都顯著下降,引流出來的尿液也逐漸變得清淡,脫離危險後從ICU轉到泌尿外科普通病房,一周多後的今天,她滿血覆活,可以出院了。

  溫見琛接過果籃,笑著道:「聽說你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提前祝你們新婚快樂,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小情侶拉著手笑起來,溫見琛又說:「也希望你吸取教訓,以後要多喝水,不要憋尿,女性的尿道本來就比男性的短,更容易感染,要注意生活方式,好好愛護自己。」

  「好,我記得了,謝謝醫生!」

  道過謝,他們手把手地離開了醫院,溫見琛從辦公室的窗口往外看,看見他們走出急診大樓,影子在地上親密地挨在一起,密不可分。

  或許進了一次ICU,他們會更清晰地確認,對方在自己生命裡的重要性吧。

  辦公室的氣氛因為果籃的到來終於回暖不少。

  溫見琛看沒什麼事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就道:「哎,我下班了啊,有事先走。」

  跟值班的同事交接了一下病人,他就去更衣室了。

  脫下白大褂,洗手,擦幹凈手,走出更衣室時屈起食指的指節關掉燈。

  出來時被值班護士叫住,問他某某床的血為什麼開了兩個,他說一個現在就抽,另一個明早抽,都已經在醫囑上寫好了,護士讓他補個醫囑,他讓對方去找值班醫生。

  「我下班了,要不然你叫小劉開一下,讓值班的簽個名。」

  忙完這些事,他才真的得以脫身下班。

  在去玉河灣的路上,攝像小哥才跟他聊起下午發生的事,問他:「你不怕嗎?」

  給死人穿衣服,你不怕嗎?

  溫見琛笑笑,「怕啊,怎麼不怕。但是我又想,我是醫生,我是救他的,又不是我害死了他,他要是知道,應該謝我才對,這樣想就不怕了。」

  頓了頓,他又繼續道:「其實沒什麼可忌諱的,送人最後一程,就當是好事做到底,也是一種修行。」

  「之前看到你在搶救室一直安慰她,跟她說她已經盡力了。」

  「對啊,有些話就是要醫生說才有用,人已經走了,活著的人要繼續過日子,總不能一輩子背個心理包袱,她也沒有錯。」

  車裡重新安靜下來,他將車窗按下來一點,外界的喧囂和夏季濕熱的空氣一起湧進車廂裡。

  從醫院去玉河灣大概是半個多小時的路程,到了門口,登記以後他順利地進了小區。

  又開了幾分鐘,終於看到一片湖泊,和湖泊隔著一條路的,就是他們未來三個月要住的別墅。

  玉河灣別墅區的入住率其實不算很高,環境非常安靜,三層高的別墅在暗藍的天幕下更顯靜謐,門口路邊的地燈亮著,散發著昏黃的光,正門旁邊還有個門,直通地下車庫。

  溫見琛將車開進地下車庫,上來就是別墅的前花園,暖黃的路燈明亮高懸,越是走近大門便越是能聽到裡面的熱鬧。

  「看來大家都在啊。」他忍不住低聲說了句。

  他緊走兩步上了台階,進門時還聽見有個陌生的女聲問:「溫醫生這麼晚還沒下班啊?」

  緊接著他就聽見一聲貓叫,裴鴛鴦從客廳裡跑出來,伸爪扒住他的褲子。

  裴冬宜的聲音隨後傳來:「溫見琛你回來啦,快來吃飯!」





第十四章

  時間往回推,裴冬宜和溫見琛忙於工作時,肖樺和紀苓薇,張栩寧和謝微媛,分別從各自的家裡出發,前往玉河灣。

  看直播的粉絲們只看到他們的車進了玉河灣別墅區,鏡頭裡一片鬱鬱蔥蔥,到處花木扶疏,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意猶未盡又據兢兢業業為偶像做數據的粉絲們,將其中有意思的直播錄屏發到了網上。

  肖樺和張栩寧風頭正盛,流量巨大,跟他們有關的詞條很快就沖上了熱搜榜,節目受益,其他兩對嘉賓也能沾光,連裴冬宜和溫見琛的直播都有片段在網上流傳。

  一是他們起床時客廳的掛鐘正好敲了五下,網友:[太慘了,五點就起床的社畜。]

  二是直播間評論區裡網友對溫洛莊園的各種科普,以及裴冬宜出門時從車窗裡拍到的仿佛一眼看不到邊的寬闊莊園。

  網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可憐他們竟然要起那麼早去上班,還是該羨慕他們居然能住在辣麼大的莊園裡,覆雜的情緒讓我面孔扭曲:)]

  [這把真的是社畜和非社畜都沈默了。]

  [富二代照樣要搬磚,四捨五入我也是富二代[點煙]]

  還有一個片段,是在裴冬宜車上拍到的日出,東方朝霞光芒萬丈,藍色的車子向著它的方向疾馳而去,仿佛奔向光明的未來。

  網友:[日出真美啊,我們都有美好的未來[比心]]

  [太陽跳出來的那一瞬我真的太感動了,孤身走暗巷是英雄,迎著光奔跑也很勇敢。]

  [此時應該響起隱形的翅膀bgm]

  導演孟常和副導演頭碰頭看著網上的評論,笑得美滋滋的,「哎,開門紅啊這算是,那幫老家夥要死命酸我們咯!」

  副導演乜他一眼。

  孟常笑得見牙不見眼,「哈哈,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今天總算轉到我老孟家了!」

  副導演聞言想笑,又忽然覺得心酸,於是眨眨眼。

  孟常以前在電視台拍紀錄片,拍了很多很多年,但沒有一部叫得出名字的,快熬不下去了才下決心轉行去拍綜藝。

  正好這幾年親子綜藝還有市場,於是他開始拍《第一次父母》,主要講年輕父母和第一個孩子之間的故事。

  他不愛搞劇本那一套,任由嘉賓自己發揮,拍攝很有自己的一套,總能捕捉到嘉賓的各種高光瞬間,這部一開始沒人看好的綜藝在播到一半的時候就突然火了。

  許多網友熱議過它,雖然只在熱搜榜掛過兩次車尾,但對整個團隊來說,是莫大的鼓勵,以及終於熬出頭了的雲開月明。

  可高興勁還沒過去呢,就有人惦記上了這塊香餑餑,沒過幾天,台長的小舅子就帶著自己人摘桃子來了,將他這個導演架空不說,還將功勞全部貼自己身上,招商準備拍第二季去了。

  孟常一夜之間淪為同行們的笑料,大家都說他倒黴,好不容易有個拿得出手的作品,結果卻為他人做嫁衣,他一氣之下,就帶著團隊離開了電視台。

  後來巧合遇到嚴家那位小嚴太太,對方竟然不嫌棄他是個賠錢貨,還說要投資他繼續拍紀錄片,有夢想誰都了不起!

  孟常很感動,表示自己現在就想拍綜藝,想繼續做《第一次》這個系列,小嚴太太同意了,幫他跟電視台交涉,最後電視台的那個第二季改名《歡迎你降臨》。

  不僅如此,小嚴太太還給他拉了兩個投資人,錢絕對管夠,就是希望這次他能拍個夫妻綜藝,這不巧了麼,他正好想第二季拍新婚夫妻的蜜月之旅,名字都想好了,叫《第一次蜜約》。

  結果策劃書遞過去,投資人之一的小溫董說:「不去旅遊不行嗎?哪有時間啊。」

  聽話聽音,孟常立刻就反應過來,投資人想塞人進來。

  說實話,他當時有點灰心,同行也笑他還不是一樣淪為資本的走狗,小嚴太太卻說:「放心吧,你的福氣在後頭。」

  他當時還不理解,結果轉頭就請來了肖樺和張栩寧這樣的內娛天之驕子,另外兩對嘉賓說是素人,可是……

  拜託,哪有這麼牛逼的素人啊,頂級富二代,投行精英,外企高管,哪個title不吸引人!

  小嚴太太說得對,他的福氣在後頭,這不,節目剛開拍就上了熱搜!

  啊!這是要過了嗎?這滋味真是該死的美妙!

  「哎哎,別美了,嘉賓來了!」副導演這時推了他一把,將他從憶苦思甜裡喚醒。

  孟常趕緊回神和嘉賓的跟拍攝像聯系,暫時按捺住要去給那些笑話他的圈內友人們炫耀的沖動。

  工作人員在拍攝期間住在旁邊的另一棟別墅,也是小嚴太太大方出借的,距離嘉賓們入住的那棟大概兩三百米遠。

  從二樓陽台可以看到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疾馳而過,停在另一棟別墅的門口,車上下來一對很登對的年輕男女。

  張栩寧和謝微媛是第一對到達新婚別墅的,別墅大門兩側栽滿了鮮花,藍紫色的繡球花開得正盛,推開門進去,滿園都是月季,高高地攀爬成一面花墻。

  謝微媛忍不住哇地驚呼一聲,松開推著行李箱的手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花架底下,往秋千上一坐,興沖沖地喊:「栩寧哥!快來給我拍照,這裡太美了!」

  張栩寧一臉無語地看著她,等她再催了一次,才認命地拿出手機前後左右地給她拍了幾張照片,然後道:「大小姐,它就在這裡,跑不了,咱們先進去看看什麼章程嗎?還有,你不覺得熱嗎?」

  謝微媛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帶連衣裙,上半身是綁帶抹胸鏤空的設計,看起來有一點小性感,又多了一絲靈動,外面套一件白色的長袖雪紡防曬衫,一頭及腰的順直長發瀑布一樣,將她整個人襯得非常浪漫婉約。

  她飛奔著跑進別墅主樓,別墅裡明顯被佈置過,多了讚助商旗下的產品,連抱枕都印有logo,她跟張栩寧樓上樓下的四處轉了一圈,摸清基本情況後,問道:「房間怎麼分配?」

  進了別墅就沒有跟拍攝像了,除了廁所,裡裡外外都有攝像頭,她是看著離自己最近的那個攝像頭問的。

  剛問完,客廳裡就響起孟導的聲音:「可以自由選擇你們想住的房間。」

  謝微媛聽了面露糾結,「可是其他人都沒來,萬一我們挑了別人想住的房間,不太好吧?」

  肖樺和紀苓薇都是他們前輩,裴冬宜和溫見琛更是不能得罪,就算覺得跟寧濤和譚夏節目結束不會有什麼往來,但畢竟未來三個月要同住一個屋簷下,第一天就得罪了也不好。

  小兩口面面相覷了一下,張栩寧建議道:「要不然……在群裡問一下大家?」

  謝微媛一想,這樣也好,「我去拍一下每個房間,然後大家商量著來,這樣等大家來了以後就不需要再花時間挑房間了。」

  說著她又重新跑上樓給每個房間拍照,張栩寧就去廚房翻出熱水壺煮水,又看看冰箱有沒有東西。

  微信群裡因為選房的事相當熱鬧。

  謝微媛:【各位老師上午好,快來挑房間啦![圖片][圖片][圖片][圖片]】

  紀苓薇:【你們已經到別墅了嗎?@謝微媛】

  謝微媛:【是哦,導演說房間自選,我們想問問大家,希望都能選到自己想要的房子喲~】

  她將房子的朝向和採光情況列舉出來後,沒有人第一個選,可能是在忙,也可能是在猶豫。

  還是溫見琛第一個說話的:【肖老師平時創作歌曲是不是需要比較安靜又優美的環境?是的話建議選三樓東邊那間,那間房的陽台正對著中心湖,視野最開闊,現在荷花應該開了,景色很好,三樓西邊的房子對著後花園,適合謝老師練琴時觀賞。】

  溫見琛:【@譚夏姐我跟你商量件事,冬宜喜歡做手工,東邊的房子光線更好點,我能選二樓東邊那間嗎?】

  譚夏:【可以,就這麼安排吧@溫見琛】

  看樣子溫見琛跟譚夏和寧濤是熟人,節目組之所以邀請他們上節目,也有了緣由。

  謝微媛覺得好奇:【溫醫生怎麼知道每個房間對著什麼風景的?】

  溫見琛:【你的照片,以及我大嫂的別墅在湖的另一邊。】

  謝微媛:「……」原來如此,告辭:)

  房子就這樣分好了,沒有參與討論只看到個結果的肖樺、裴冬宜和寧濤都沒有意見,謝微媛歡快地指揮著張栩寧搬運行李,她啥也不幹,就扇著小扇子喊:「老公加油!你是最棒的!」

  被張栩寧嫌棄加油加得沒誠意,倆人給監控前的工作人員撒了好大一波狗糧。

  中午十二點左右,肖樺和紀苓薇到了,肖樺穿著牛仔褲和黑色的印花T恤,戴著棒球帽,謝微媛和張栩寧迎出來的時候,見他正在往下卸行李箱。

  紀苓薇提著個行李袋從車上下來,她上身內搭一件白色吊帶,外面的白色印花薄紗衫若隱若現,配一條煙灰色的高腰褲,黑色細高跟涼鞋,頭發簡單在腦後綁成低髻,渾身上下只有手腕上戴了一根手鏈,其他配飾一點也無,看起來清爽又有她個人的風格韻味。

  張栩寧說過,他第一次見紀苓薇,她就是這種風格打扮,之後每一次見,都和第一次一樣。

  張栩寧和謝微媛上前幫忙,紀苓薇笑吟吟地向他們道謝,溫聲問謝微媛別墅裡是什麼情況,其他人來了沒有,說話溫溫柔柔的。

  午後三點,寧濤和譚夏才抵達別墅,他們是剛從公司繁忙的工作中脫身出來的,一個溫文爾雅,一個幹練爽利,都是一身職業裝,輕裝簡行,一人一個行李箱就沒了,看起來特瀟灑,特精英範兒。

  收拾好行李六人坐下來喝茶,互相認識了一番,謝微媛問道:「我們待會兒要去買菜準備晚飯嗎?冰箱裡啥也沒有。」

  坑爹的節目組,冰箱裡幹幹凈凈,水都沒有一瓶。

  肖樺吐槽道:「真夠摳門的。」

  他們開始商量誰去買菜,誰負責做飯,剛說了幾句,寧濤就道:「那個……大家可不可以先聽我說一句?」

  大家立刻看向他。

  他笑了一下,道:「家務的分配辦法可以等晚上人齊了再談論,至於晚飯,你們沒發現阿琛兩口子還沒來嗎?」

  謝微媛猶豫,「可是溫醫生和裴老師……要很晚才能回來吧?」

  「他們的行李會有家裡人先送過來的,以我對他們家的瞭解,行李裡肯定有很多食材,說不定連礦泉水都準備了幾箱,我們暫時不需要煩惱這個啦。」

  譚夏深以為然地點頭。

  其餘眾人:「……」

  果然不出寧濤所料,下午四點多的時候,有兩輛不起眼的麵包車先後抵達別墅,車上下來四個高大嚴肅的黑衣人,跟寧濤打了聲招呼之後,就開始往下搬東西。

  跟車過來的是宋姐,她笑瞇瞇地指揮著四個黑衣人整理行李,跟大家打招呼,拜託他們:「阿琛他們就麻煩大家多照應啦。」

  大家連忙點頭應好,看他們將帶來的各種食材整齊地放進冰箱,然後將幾個巨大的行李箱搬進溫見琛和裴冬宜的房間。

  客廳裡留下一個航空箱,宋姐道:「這是裴鴛鴦,是我們家二少奶奶養的貓,它很聽話的,希望能跟大家好好相處。」

  說著將大白貓放了出來。

  裴鴛鴦最近膽子大得很,出來之後在沙發角落待了一會兒就不怕了,開始慢吞吞地給自己舔毛,大家早就知道裴冬宜會帶貓來,於是圍過去跟它玩起來。

  溫家的人走的時候,順便還把垃圾全都帶走了,別墅裡恢覆了整潔,大家都很恍惚,仿佛他們來過,又好像沒來。

  直到六點多裴冬宜下班回來。

  她跟大家都不認識,起初有些拘謹,打過招呼後就上樓放東西,片刻後下樓,挨著譚夏坐著。

  因為從溫見琛那裡知道溫見善跟譚夏的關系,所以她對譚夏有種天然的親近。

  謝微媛和紀苓薇有心跟她交好,於是熱情地跟她聊起來,問她今天上班累不累,又問她今天的裙子很漂亮哪個牌子的,還有包包也好看有沒有鏈接,很快就讓她的陌生感煙消雲散。

  溫見琛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很大家夥都聊熟了。

  晚飯是寧濤做的,他很會做飯,整了豐盛的六菜一湯,剛準備開飯,溫見琛救回來了。

  裴鴛鴦最近跟他挺熟,認得這是它爸了,於是一見他回來,就親熱的往他身上撲。

  溫見琛笑瞇瞇地彎腰將它舉起來,哎喲一聲:「今天怎麼這麼熱情?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

  裴鴛鴦:「喵——」

  剛被謝微媛問怎麼他那麼晚還沒下班的裴冬宜就道:「趕巧,這就回來了。」

  說完她喊了一句:「溫見琛你回來啦,快來吃飯!」

  溫見琛抱著貓走過去,拖鞋踩得地板啪嗒啪嗒響,襯衫領帶板板正正的男人懷裡抱著貓,第一次見他的幾個人都覺得莫名地和諧。

  他從容地走進來,像是走進自己家一樣自在。

  大家這才終於第一次見到聽說許久的溫家二少,當然,他有屬於他自己的稱呼,溫醫生,他身上的每一絲驕傲都在告訴外人,他從不是家族的附庸。

  寧濤端著飯碗,沖他擡擡下巴,「我就不跟你握手了吧?」

  「誰的手我都不握。」溫見琛笑瞇瞇的,「我剛從醫院回來,身上細菌多。」

  譚夏頓時就笑,「那你還抱貓?」

  「它太熱情了,而且它有外驅藥。」溫見琛還是笑瞇瞇的。

  大家:「……」離譜,外驅藥又不殺細菌。

  他將貓放下來,對大家道:「你們先吃,我先去洗個澡,不用等我。」

  等他走了,謝微媛才問:「真不等溫醫生啊?」

  「不用等啦,大家都餓了。」裴冬宜每個菜夾了一點到另一個盤子裡留起來,然後招呼大家,「開飯!」





第十五章 (捉蟲)

  宋姐帶人送過來的菜很多,雞鴨魚肉、蔬菜水果、酒水乳飲都有,甚至還有不少速凍產品。

  其中還有兩泡沫箱今天剛空運送過來的新鮮菌類。

  因此寧濤做菜時大顯身手,不僅做了炒菜和蒸魚,還做了一鍋菌子火鍋。

  說是火鍋,其實不涮菜,只是將每種菌類都切了一點,和雞肉一起燉了鍋湯,上桌時還用電磁爐繼續加熱,白煙從鍋裡蒸騰而起,鮮味四溢,讓人食指大動。

  這一桌菜色豐盛的晚餐讓鏡頭後面看著他們的工作人員們口水都快掉下來了,再低頭一看自己手裡的盒飯,不約而同地露出嫌棄的表情來。

  孟導見一群人都臊眉耷眼的,氣氛有些低迷,一楞,「……幹嘛?都不想吃飯啊?」

  一位工作人員嘆口氣,問道:「導演,你有沒有覺得今晚的盒飯不太好吃?」

  孟導眨眨眼,「還好吧,外賣不都這樣麼?」

  對方示意他看監控,「對著這個下飯呢?導演你什麼時候買個能聞到味道的攝像機?」

  孟導:「……」

  他沈默了片刻,勸道:「做人吶,要看自己有什麼,而不是看別人有什麼,只要你不去比較,就不會被傷害,對不對?」

  工作人員:「……」

  副導演一邊扒盒飯,一邊問道:「以後都這樣?東西沒了有人送過來,都不用做任務就什麼都有了,趣味性是不是少了點?」

  「度蜜月不都這樣麼,吃喝玩樂,呼朋喚友。」孟導笑瞇瞇地靠在躺椅裡,「觀眾不一定不愛看,人都是喜歡做夢的,美食探店、旅遊打卡、富婆開箱為什麼那麼多人看,還不是因為自己享受不到。」

  副導演見他打定主意要做慢綜藝,也沒什麼可說的,畢竟投資人錢給那麼多錢,就是想讓裴冬宜和溫見琛來享受生活培養感情的。

  但他還是忍不住連連嘖聲,「有錢真好啊,出去玩陪玩的都是大明星。」

  孟導扭頭看他一眼,嘆口氣,「都跟你說了,只要你不去比較,你就不會受到傷害,又忘了?」

  副導演:「……」

  別墅裡大家已經開始吃飯。

  時令的鮮菌,散養的土雞,兩樣東西湊到一起,整個湯的鮮美程度直接爆表,用謝微媛的話說就是:「鮮得人眉毛都找不到了。」

  蒸的海鱸魚也鮮嫩,椒鹽羅氏蝦飽滿彈牙,烤羊排鮮嫩多汁,就連白灼菜心都是清甜爽口的,大家吃得非常滿意。

  直到大家開始吃餐後水果,溫見琛才從樓上下來。

  他剛洗了澡,穿著白色的圓領T恤衫和灰色的休閒運動褲,頭發沒有徹底吹幹,還看得出一點水汽,拖鞋還是走得啪嗒啪嗒響,將在玩球的裴鴛鴦吸引了過去。

  「喵——喵——」

  它想拿頭去蹭溫見琛的小腿,被他躲開,「No,現在我不想抱你,自己玩球去。」

  小家夥停了下來,仰起頭,委屈巴巴地看著他,喵喵叫了兩聲。

  謝微媛跟紀苓薇見了登時大為不忍,連忙沖它招手:「乖乖快過來,爸爸不抱你,姨姨抱你啊!」

  就連譚夏都笑瞇瞇地看著它。

  一群沒有孩子的姑娘們,在裴鴛鴦這裡散發著母愛的光芒。

  裴冬宜見它也不差她抱了,便不管它,起身去廚房把留出來的飯菜給溫見琛端了過來,又給他舀一碗湯。

  「喏,快吃吧,就差你沒吃了。」

  說完拿一塊西瓜,一邊啃一邊聽寧濤給肖樺分析他買的那檔基金前景如何,和張栩寧兩個就跟好學生似的,也不管聽不聽得懂。

  溫見琛搖搖頭,喝了口湯,聽譚夏問他:「你們家老爺子和老太太身體還好吧?」

  「還行,老爺子整天想著跟老夥計出去釣魚,老太太最近沈迷十字繡,也沒什麼可操心的。」他笑著應了句。

  譚夏又問:「你大哥大嫂和阿懷最近都幹嘛呢?」

  溫見琛聳聳肩,「上班唄,還能做什麼,阿懷是全家最有空的,幼兒園畢業了,他外婆要帶他去北歐玩。」

  「真羨慕小朋友啊。」譚夏笑著搖搖頭,嘆了口氣。

  溫見琛剛想說什麼,褲兜裡的手機就響了,拿出來一看,科室護士站打來的。

  他接起來就問:「什麼事啊?」

  值班護士跟他說:「溫醫生,26床的家屬非要我打電話問你,26床可不可以用xx藥,她聽說別人用這個藥還不錯。」

  溫見琛就問:「她現在在不在你那裡?」

  「在啊,我把電話給她,你跟她說?」

  等患者家屬接過電話,溫見琛聽她重覆了一遍自己的問題,才開腔道:「這個藥呢確實是對癥的,你老公可以用,但是這個藥是自費的,醫保不報銷,要不要用,看你咯。」

  病人家屬一楞,隨即語氣有些不滿,「我不是介意它能不能報銷,是想搞明白到底我老公能不能用,這不是你們醫生說了算的嗎,什麼叫我看我咯啊?」

  溫見琛:「……」

  見對方沒聽明白自己話的意思,溫見琛只好將話說得更明白點,「這個藥對你老公來說,可以用,但不是非要用,而且這是個自費藥,比較貴,用的話一個月要多花五千塊,所以用不用,選擇權在你們自己,這樣說能明白了嗎?」

  病人家屬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又楞了一下,語氣軟了下去,「……那、那我們再想想。」

  話筒的聲音不算小,至少坐在溫見琛旁邊的裴冬宜和譚夏都能聽得清清楚楚,頓時倆人便好奇地看向他。

  裴冬宜更是立馬就放棄了聽不懂的基金課程,轉而問溫見琛:「怎麼啦,病人家屬對你有意見啊?」

  溫見琛搖搖頭,「就是有個藥我沒給病人用,家屬不理解,問我病人到底能不能用,我說能用,但用不用看她。」

  倆人眨眨眼,都露出一點迷茫的表情來。

  溫見琛頓時搖頭失笑,一看就知道這倆人跟醫院打交道打得少,根本聽不出這話的言外之意。

  於是解釋道:「其實醫生會說一個藥用不用看你,就是因為我剛才最後跟這個病人家屬說的那樣,這個藥可用可不用,不用也沒什麼大不了,用了也不一定會有什麼幫助,所以才會說看你。」

  「醫生會說得非常婉轉,不會直接跟你說這個沒什麼用不要用了,是因為要保護自己,因為很可能病人後面會出事,出事不是因為沒用這個藥導致的,但是家屬會覺得就是因為醫生讓我們不要用這個藥才會變成這樣,如果當初醫生給我們用了不就沒事了嗎?這就很容易演變成醫患糾紛,導致不必要的麻煩。」

  「如果患者沒有別的藥可以用了,這個藥是最後的希望,那麼不用家屬來問,我們也會讓他用,如果是自費的,在經濟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我們還會勸家屬,希望能給病人用上,雖然最後還是讓他們自己決定用不用。」

  溫見琛說了許多,將這裡面聽起來覆雜但實際上很簡單的內涵告訴她們。

  裴冬宜哇了聲,「你們這真的是……彎彎繞這麼多的,聽不懂怎麼辦?」

  「聽得懂的人會感激醫生,聽不懂的就像剛才那樣咯,再解釋一下就好了。」溫見琛見慣不怪地笑道。

  譚夏也失笑道:「都是被逼的,誰都要學會保護自己。」

  溫見琛剛點了點頭,就聽手機又響了,這次是醫生辦公室打來的。

  接起來,同事的話讓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見琛,你今天新收的17床,檢查結果出來了,肌酐一千多,要不要處理一下?」

  溫見琛心裡一咯噔,筷子都放了下來,「確定沒看錯?」

  「檢驗科都打電話來報危急值了,我讓學生拍一下檢查結果發群裡,你看看。」

  掛斷電話之後,溫見琛打開科室群,看到學生發的幾張圖片,都是17床有異常的檢查結果。

  標紅的肌酐值和旁邊的上升箭頭有點嚇人。

  他立刻站了起來,走到一旁去打電話。

  正在逗裴鴛鴦的紀苓薇和謝微媛停了下來,好奇地看他一眼,扭頭問裴冬宜:「你老公怎麼吃飽啦?」

  裴冬宜搖搖頭,小聲說:「他好像有病人出事了。」

  話音剛落溫見琛的聲音從客廳傳過來,「譚主任,我是急診科的溫見琛,不好意思晚上還要打擾您,是這樣,我們有個病人是今天因為腰痛過來的……現在查出來肌酐是一千多,想請您會診一下……男性,四十二歲……他否認有既往病史的……」

  跟腎內科的譚主任說完患者的基本情況,譚主任同意現在就過去看病人,溫見琛道:「那我現在回醫院,順便去接您?」

  譚主任在那頭笑了一下,「不用,我就住醫院後面的小區,兩分鐘就到了,你也不用回來,有值班醫生在就可以了,可能要轉到我們科,讓值班醫生開一下轉科醫囑就可以啦。」

  溫見琛忙道謝,掛了電話又打過去辦公室,跟值班的同事交代一聲,說譚主任一會兒就過去看病人,「你幫我給他開個會診,一會兒要是轉科,你也幫我開一下。」

  兩邊都溝通好了,他才回來繼續吃飯,飯菜和湯都已經涼了,裴冬宜幫他重新熱了一遍湯。

  「你病人沒事吧?」

  「不太樂觀。」溫見琛沈默半天,像是斟酌了許久,只說了四個字。

  譚夏見狀立刻將話題引開,問道:「咱們明天幹什麼呀?節目組沒有安排的嗎?」

  這個問題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聊理財的和逗貓的都湊了過來。

  謝微媛和張栩寧是最早來到別墅的,但是,「我們來的時候到處看了一遍,沒有任何關於任務的提示。」

  紀苓薇道:「我之前問過導演,導演說沒劇本,也沒什麼安排,沒有發布任務的話就是自由活動。」

  張栩寧道:「應該會等大家都休息的時候才發任務卡吧?」

  裴冬宜眉頭一皺,「這怎麼可能,大家休息的時間很難湊吧?比如這個週末,我們都休息,可是溫見琛要值班,週六值班,周日早上回來。」

  溫見琛頓時失笑,「你倒是對我的值班時間表記得很清楚。」

  「那是,我記性可好了。」裴冬宜有點得意地笑一下。

  紀苓薇也笑,道:「其實只要你們倆和寧總譚小姐的時間能對得上就可以了的。」

  裴冬宜和溫見琛都一楞。

  譚夏倒是馬上就反應了過來,「你們最近都沒有工作安排?」

  「我跟栩寧的工作安排就是上這個節目啊,這就是我們的通告。」肖樺笑著解釋道,伸了個懶腰。

  紀苓薇接著道:「老肖主業是歌手,其實在哪兒都可以創作,既然要錄節目,我當然會把他的通告都安排好,其他藝人也不需要我一直跟著,他們有自己的助理經紀人去跟。」

  張栩寧也點點頭,「我剛拍完一部電視劇從劇組回來,最近在挑劇本,暫時沒有需要長期出門的通告,至於媛媛……」

  他停頓了一下,看一眼謝微媛,謝微媛就托著臉給他一個甜蜜蜜的笑臉。

  然後向大家解釋:「我跟我老公在備孕啦,醫生說我身體不是特別好,所以最近工作都停了,休養一段時間,空閒多得很。」

  裴冬宜這下聽明白了,合著忙著當社畜的,真的只有他們兩對素人組夫妻。

  不過幸好的是,「我們明天是幼兒園最後一天上學,下周開始就是暑托班了,我上一休三,也還好了。」

  寧濤清清嗓子:「咳咳,其實我今天跟領導請示過了,以後我可以居家辦公,不用每天都去公司的。」

  譚夏和他相視一笑,眼裡盡是默契,點點頭,「我也是。」

  然後大家就一齊看向全場最身不由己的某人。

  溫見琛舉起碗將湯一飲而盡,淡定地回視眾人,「看什麼,我們打台風下冰雹都要正常上班的,不能居家怪我咯。」

  眾人:「……」兄弟好慘!





第十六章

  溫見琛的理直氣壯不僅讓他老婆和其他嘉賓一噎,也讓攝像鏡頭後面的導演組工作人員們非常無語。

  刮風下雨下冰雹都要上班,財富自由的富二代竟然被工作綁架,想想就很心酸啊喂!

  跟他一比,莫名就心理平衡,不再仇富了呢!

  孟導甚至覺得,這個節目將會為促進社會和諧做出巨大的貢獻,太正能量了有沒有。

  別墅裡,眾人唏噓了一會兒,開始動手收拾桌子。

  收拾完以後,裴冬宜忽然說了一句:「我們幼兒園明天的戶外活動是水槍大戰耶!」

  「我要發資訊再提醒一下各位家長。」說完她就拿著手機坐到了沙發上。

  大家對她的工作內容都很感興趣,問她平時都是怎麼上課的。

  「就……正常上課啊,我們一個班有兩個老師和一個保育員,我是主班老師,還有個搭檔的配班老師,保育員阿姨負責照顧小朋友的生活,我們就備課、上課、跟家長保持聯系,課程表都有安排的,週五下午是戶外活動……」

  裴冬宜大概給他們講了一下清源幼兒園的教育活動,每天都不一樣,大體分為美術課、音樂課、閱讀課之類,還告訴他們今天是小暑,小朋友們是有特別課程的。

  大家聽了覺得很有意思,謝微媛問:「我可以去你們幼兒園參觀一下嗎?好像挺不錯的樣子。」

  這群人裡,紀苓薇和肖樺是要丁克的,但他們也覺得幼兒園挺有意思,於是點點頭。

  裴冬宜道:「好啊,我問問園長看哪天方便,剛好放假了,暑期班的小朋友也不是很多,不會影響到他們上課,定好時間後我帶大家去參觀。」

  說到這裡她頗有點得意地笑笑,「我們園還是不錯的,老牌私立幼兒園了,跟公立的市一幼比也沒差什麼,在京市和申城都有分園,到時候你們的小朋友可以選擇我們園,不過一定要提前預約學位。」

  溫見琛在一旁聽了就笑,張栩寧問他:「溫醫生哪天休息,我們一起去?」

  「我沒興趣。」溫見琛搖搖頭,神色淡淡地道,「我幼兒園就讀的清源,現在只記得老師的紅色高跟鞋。」

  幼兒園的那幾年,對他來說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父母又沒有結婚,他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私生子,就連老師都對他戴有色眼鏡,還能指望別的小朋友跟他做朋友?

  小孩子是世上最會有樣學樣,跟風做某件事的人群。

  而老師是他們心裡絕對的權威,老師就一定是對的,老師做什麼他們也跟著做什麼。

  老實說,如果不是裴冬宜讓他看到了她對孩子的上心,和對這份事業的熱愛,他還會一直保持著從前的刻板印象。

  張栩寧他們都沒有覺得他這話有什麼問題,開始討論自己小時候讀幼兒園時趣事。

  但跟他待得最久的裴冬宜,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情緒的變化。

  從剛才的輕松愉悅,一下子就變得有點平淡,甚至夾雜著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不喜。

  她覺得有點奇怪,想問,又不太好意思。

  溫見琛沒有加入大家的閒聊,拿了根逗貓棒,有一下沒一下地逗著裴鴛鴦跳來跳去。

  後來還撿了它的一個玩具,往客廳另一頭扔過去,然後指使大白貓:「去,撿回來!」

  裴鴛鴦屁顛屁顛地跑過去,用嘴叼著玩具跑回來,放在他腳邊,用布靈布靈的大眼睛瞅著他。

  然後他撿起來,扔出去,讓裴鴛鴦去撿,來回重覆這個過程,裴鴛鴦玩得不亦樂乎。

  很快它就跑累了,舌頭都吐了出來,喘著氣。

  裴冬宜:「……」我特麼養的是狗吧?!!

  漂亮的小公主變成了小狗子,裴冬宜簡直欲哭無淚,但又拿他們沒辦法。

  譚夏發現她哭喪著臉,問了一句,弄清楚原委後笑得前仰後合,差點捶地。

  還好心地安慰她:「看開點,女兒就是跟爸爸親的。」

  裴冬宜:「……」

  晚上十點的時候,大家要去休息了,上樓之前裴冬宜忽然問了句:「你們用的都是什麼手機呀?」

  謝微媛第一個說了自己的手機型號,好奇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好奇嘛。」裴冬宜眨眨眼,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

  溫見琛扭頭看她一眼,沖她意味深長地笑笑。

  裴冬宜見狀也回他一個笑,嘴角和眉眼都彎起來,頰邊抿出一個很淺的渦渦。

  看起來甜甜蜜蜜的,好似乖巧,可仔細一看,又能看出一絲狡黠來。

  他忍不住嗤笑一下,無奈地搖搖頭,別開了眼。

  裴冬宜問到了除溫見琛以外的其他人的手機型號,跟他們互道晚安之後,在溫見琛後面進了房間。

  房間的一角還立著三個大行李箱,都是裴冬宜的,她一面將一個行李箱放倒打開,一面問溫見琛:「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溫見琛懶洋洋地嗯了聲,順手就拉開衣櫃的移動門,「我只用了三分之一的地方,看看剩下的夠不夠你裝。」

  裴冬宜擡頭看了一眼,哇了聲,「謝謝溫醫生。」

  溫見琛笑著回道:「小裴老師不用謝。」

  說完他越過她的行李箱,走到陽台去,在茶幾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打量著室內的陳設。

  入門就是一排衣櫃,中間是兩米寬的大床,床頭兩邊是床頭櫃,落地門窗上掛著白色的紗簾。

  寬敞是寬敞,但也沒幾樣東西,沙發是絕對沒有的。

  他看了一會兒,見裴冬宜從一個行李箱裡拿出一個很大的紙盒,忽然問道:「要不要明天讓人送張桌子來,換掉靠陽台這邊的床頭櫃,這樣你就有地方做手工了。」

  說完頓了一下,又嘆氣:「還是來之前考慮不周。」

  裴冬宜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也好,我待會兒給林姐打電話。」

  她將紙盒掀開看看,見裡面果然是她平時做手工的材料和工具,便小心放到一旁。

  接著是整理衣服,剛將幾件衣服拿出來放到床上,就聽溫見琛道:「要不你先去洗澡,衣服我來幫你放進衣櫃?」

  裴冬宜一楞,驚訝地看向他,「……啊?你、你可以嗎?」

  溫見琛起身走回來,身影被燈光投射在地面上,剛好籠罩住她。

  「我有次有錯門,進了你的衣帽間,看到了你衣服的擺放規律。」他頗為自信地道,對自己的觀察力和記憶力感到驕傲。

  裴冬宜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但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她還想洗頭呢。

  於是點點頭,笑著同他道謝,又說:「嗯……這一包是、貼身衣物,我、我一會兒自己收拾?」

  一邊說一邊拍拍剛拎出來放床上的藍色收納袋。

  溫見琛頓時也有點尷尬,清了清嗓子,點點頭,「咳……好,我知道了。」

  裴冬宜抿唇望他一下,嘴角的笑容忍都忍不住,抱著換洗衣服和洗漱包起身,走了兩步又扭頭來看他。

  笑嘻嘻地對他道:「辛苦啦!」

  溫見琛笑著搖搖頭,「不辛苦,你快去洗澡吧,很晚了。」

  浴室門哢嗒一下關上,燈光在玻璃後面透出來,溫見琛看了一眼,彎腰將床上的衣服都拾起來。

  他將另一個行李箱也打開,把裴冬宜的衣服都取出來,一件件分門別類地用衣架掛起來,一邊掛一邊數,好家夥,足足二十套衣服,將衣櫃塞得滿滿的。

  再把幾個套著袋子的包包放進去,這下好了,真的一點空隙都沒有了。

  他忍不住嘆出口氣。

  「這是怎麼啦?」

  他聽見問話聲,扭頭就看見裴冬宜站在浴室門口,一身粉色的真絲兩件套睡衣,頭發用幹發帽抱著,手裡還拿著吹風機。

  他就說:「沒什麼,就是覺得……女人的衣服真多,喏,你看。」

  說完他一指衣櫃,裴冬宜看過去,只見衣櫃裡涇渭分明,三分之二還多的色彩斑斕,襯得那一點點黑白灰分外可憐。

  她頓時大囧,「啊這……林姐她們只給你收拾了這麼點衣服嗎?」

  溫見琛聳聳肩,故意嘆口氣,「大概怕我穿太帥了給我們家太太招蜂引蝶?」

  裴冬宜聞言一楞,旋即笑起來,反駁道:「胡說,明明是你上班只能穿這些。」

  溫見琛也笑起來,等她收拾好剩下的零零碎碎,拉開抽屜拿了一套睡衣,道:「我去換衣服,你把頭發吹幹,然後把攝像頭關了,咱們早點休息,可以麼?」

  「……啊?啊。」

  裴冬宜楞了一下,這才想起臥室裡也是有攝像頭的,下意識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衣著,又看一眼紅燈閃爍的攝像頭,背過身去面對著落地門窗吹頭發。

  頭發剛吹幹,溫見琛就從浴室出來了,額前的劉海有點濕,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得甚至有點少年氣。

  裴冬宜突然心生促狹,把吹風機對著他吹,嘴裡biubiu兩聲,溫見琛嘖了一下,「幼稚!」

  她嘿嘿一笑,把吹風機遞給他,自己跑去把攝像機關了,不放心,還拿一條毛巾蓋住鏡頭。

  導演組:現在的人防備心好重哦,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了!

  攝像機一關,裴冬宜就松了口氣。

  被鏡頭監視著實在讓人不自在,那種無所遁形的感覺太別扭了。

  溫見琛把吹風機放好,走出浴室,她站在床尾將被子一抖,問:「你睡哪邊?」

  「左邊。」

  他應了聲,看著只有一張被子的大床,目光微微一閃。

  真是難為節目組了,要配合他大哥和大舅哥做這種事,嘖嘖嘖,有錢就是好:)

  裴冬宜似乎也想到了這點,扭頭略有些尷尬地看著他,「……出門在外,湊合湊合?」

  溫見琛頓時失笑,「也不算湊合了,畢竟有床睡呢。」

  等回家以後,他還得睡沙發好吧,更慘咯。

  裴冬宜頓時赧然,雖然明知他是開玩笑,但臉孔還是迅速浮上薄紅。

  「條件簡陋,太太你多包涵擔待,忍忍,三個月很快過的。」他又笑著說了句。

  裴冬宜訥訥點頭,「……那、那我先睡了?」

  說話的時候眼神亂飛,就是不敢正視他,神色看起來拘束又緊張,什麼都寫在了臉上。

  溫見琛張了張口,想跟她保證自己絕對會老老實實的,但又怕說多了她更尷尬,於是點點頭,「晚安。」

  燈光熄滅,周圍安靜到只能聽見彼此可以控制的呼吸聲。

  刻意的緩慢裡,全都是緊張。

  倆人誰都不好過。

  從他們新婚之夜第一次同居一室開始,就沒有像今晚這樣躺在同一張床上過。

  雖然一人一邊挨著床沿睡,中間寬得還能再睡下兩個人,那也是同一張床啊,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耳邊聽著他的呼吸聲,裴冬宜一點睡意都醞釀不出來,她側身躺著,面向落地門窗,視線漸漸適應黑暗之後,可以看見垂掛的窗簾。

  她睡不著,想跟溫見琛說說話,可是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越想越覺得尷尬,恐怕這世上沒有哪對夫妻是像他們這樣的。

  一時間又忍不住埋怨裴春時,大哥簡直腦子有包,居然替她操心這種事,這是他該管的嗎,手伸這麼長,一看就是工作少了!

  大嫂怎麼不管管他!!!

  還有溫見琛,躺那麼遠,她是病毒嗎?!

  可是他要是躺得近了,她又很怕出事,萬一呢,萬一她忍不住那什麼了他呢?

  不對,她怎麼可能是這種人!

  她覺得自己真是昏了頭,憋著一口氣胡思亂想,越想越難頂,仗著他睡著了聽不到,甚至還用力地翻個身,弄出點動靜來。

  「溫見琛……」她忽然對著他的背影叫了聲。

  她想起跟謝微媛她們說到時候可以帶她們參觀學校時,他臉上的表情,便想問問他,是不是對幼兒園有什麼不好的回憶。

  可話還沒說又覺得問了傷人,而且他都睡了,便立刻住口,嘟囔了兩個字:「算了。」

  她這樣要說不說的,其實也睡不著的溫見琛:「……」

  怎麼可能睡得著,她太香了,溫見琛都覺得奇怪,一樣的洗發水和沐浴露,怎麼他們的味道這麼不同。

  兩個心思同樣雜亂的人,隨著夜越來越深,終究還是抵不過身體的本能,慢慢地睡著了。

  直到刺耳的手機鈴聲劃破寂靜,倆人猛地被驚醒。

  這種情況裴冬宜第一次遇到,嚇了一跳,眼睛都沒睜開就著急地問:「怎麼了怎麼了?著火了嗎?」

  溫見琛也醒了,淡定地伸手摸過手機,接通電話:「喂,急診科溫見琛。」

  「老溫,你那個肌酐一千多的病人,鬧自殺了,家屬吵著要見你,你方不方便過來一趟?」

  同事著急的聲音讓溫見琛瞬間清醒,他眉頭一皺,應了聲好。

  然後才察覺到自己背後有人,他楞了楞,忍著不自在沈聲道:「我有事要回單位一趟,你能……先放開我嗎?」

  「嗎」字說得很輕,透著一絲無奈,和很多的不知所措。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睡前在另一頭跟他仿佛隔著東非大裂谷的人,現在會把頭頂在他後背上?!





第十七章

  被溫見琛這麼一提醒,裴冬宜才真的從睡夢裡清醒過來。

  她猛地睜開眼,先是覺得自己的頭頂頂著一堵墻,但又沒有墻那麼堅硬,然後才反應過來,這是溫見琛的背。

  原來她不知道怎麼回事,睡著睡著竟從床的另一邊滾到了這一邊,撞上一直側睡著的溫見琛的背,然後用頭抵著,整個人往被子裡鉆,蝦米一樣蜷著,還抱住了他的胳膊,姿勢別扭得很。

  裴冬宜一楞,隨即立刻撒手往旁邊挪開,先是張口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睡覺居然這麼不老實,跑去占別人便宜。

  又一想,不對,她以前都一個人睡的,也沒法知道自己睡著了老不老實啊!

  於是她回過神,漲紅了臉,吭哧吭哧地道歉。

  「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要不然還是讓人送張沙發過來吧,擠擠應該放得下的。」

  她滿臉都是懊悔又欲哭無淚的神色,在床頭燈昏暗的燈光下顯得可憐巴巴的。

  溫見琛忍不住心一軟,翻身坐起來,嘆口氣溫聲嗔怪道:「你傻呀,這是錄節目,白天攝像機都開著的,到時候怎麼跟觀眾交代?」

  「要是處理不好,不僅我們要被說貌合神離,還會被質疑裴氏和溫氏是不是面和心不和,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把柄被對方拿捏住了,所以在做交易,風言風語就像蒼蠅,一隻還沒關系,一群就有害了。」

  裴冬宜聽了泄氣不已,「我知道啊,可是……」

  可是她好怕啊,萬一哪天她睡著做了夢,然後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那可如何是好?

  溫見琛也沒什麼辦法,只能勸她習慣就好,然後起身要去換衣服,「我有病人出事了,得回單位一趟。」

  裴冬宜也連忙跟著起來,摁亮了臥室的大燈,「你剛才說了,就是……你病人怎麼了,不好了嗎?」

  溫見琛拉開衣櫃,從裡面抽出一套衣服來,一面往浴室走,一面應道:「有個病人可能是接受不了自己重病的結果,鬧自殺。」

  常人突然得知自己病重,心理上的反應,從一開始的否認覺得自己不可能這麼倒黴,到最後接受自己生病的事實,中間要經過四五次心理變化,過程非常曲折,一不小心就會發生不可挽回的事。

  溫見琛覺得自己這個病人鬧著要自殺,應該也是沒辦法面對自己的疾病,以及生病後想像得到的慘淡未來。

  這未來可是尿毒癥啊,除非走大運能等到換腎,有腎源還不算,還得有錢做手術,換完腎以後還得能扛過排斥反應……

  他嘆口氣,進了浴室換衣服,裴冬宜卻聽楞了,呆呆地坐在床上,喃喃道:「……自、自殺?」

  她楞了一會兒,聽見浴室門被打開的聲音,回過神來,被子一掀跟著下地,要去送他。

  緊接著就想起,「得跟節目組說一聲吧?」

  溫見琛彎腰在抽屜裡找領帶的動作一頓,點點頭,「是要說一下,我都忘了。」

  「我給孟導打電話。」裴冬宜忙去拿自己的手機。

  孟導是被裴冬宜的電話吵醒的。

  他覺得有點驚訝,問道:「裴老師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難道跟溫醫生吵架了?還是不滿意住宿條件,準備出去住酒店?

  別說,他還真聽同行吐槽過,說有的藝人去錄扶貧節目,當著鏡頭各種悲天憫人,把要幫助當地村民的好話說得天花亂墜,等鏡頭一關,就嫌棄村裡住得不夠幹凈,硬是讓經紀人去跟導演組溝通,然後去住酒店的。

  他剛在心裡猜測了幾句,就聽裴冬宜道:「溫、溫見琛單位有急事,要回去處理一下,我想問問您,跟拍攝像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啊?」

  孟導頓時一楞,下意識又問了句:「溫醫生的病人怎麼了?」

  那頭的裴冬宜沈默了一下,「……有點不太好。」

  她不知道該不該說病人鬧著要自殺,畢竟這種橋段不知道能不能過審,人家病人也未必願意出鏡,這又是病人隱私,於是她只好含糊過去。

  孟導就以為是病人重病發作要搶救之類的,急診科嘛,重病人很多的。

  他立刻就起來,去敲溫見琛跟拍攝像的房門,喊人家起來,「快點收拾一下,溫醫生馬上就要走了。」

  跟拍攝像聽說溫見琛這會兒要回醫院,一看時間淩晨三點,頓時就麻了。

  好家夥,拍個綜藝而已,居然遇到嘉賓深更半夜還要去加班這種事!

  是不是多少有點離譜啊?!!

  他剛認命地應了聲好,孟導就已經不見了,他匆匆去監控室,湊到監控螢幕前一看,溫見琛和裴冬宜剛好出房門。

  裴冬宜順手按亮了一樓客廳的燈,跟著溫見琛往樓下走,拖鞋踩在樓梯上啪嗒啪嗒響。

  「你一會兒不回來了吧?」

  「不回了,到天亮都未必能處理好這事兒,來不及。」溫見琛一邊下樓一邊系領帶,走路飛快,「你快回去睡了,深更半夜的,你空調溫度調高一點,小心著涼,要是不習慣,就讓裴鴛鴦上去陪你。」

  裴冬宜連忙點點頭,知道他這是習慣性的關心,因為他對家裡每個人都這態度。

  她便也關切道:「你開車慢一點,雖然這會兒路上也沒什麼人,但安全很重要。」

  溫見琛嗯了聲,揮揮手,就直接去開車了。

  興許是剛換了新環境大家都睡得不太踏實,樓下的動靜傳到樓上,大家不約而同地醒了。

  先開門出來看情況的,是住在裴冬宜和溫見琛隔壁的寧濤兩口子。

  別墅是覆式客廳,譚夏站在二樓的房門口扶著欄桿往下看,問道:「冬宜,發生什麼事了?」

  裴冬宜剛送了溫見琛出去,聞言回頭應道:「他病人有點不好,要回去處理一下。」

  說著把一樓客廳的燈給關了往樓上走。

  樓梯有聲控燈,裴冬宜剛上到二樓,就被譚夏拉住,「真的沒事吧?」

  裴冬宜搖搖頭,剛要說話,就見紀苓薇和張栩寧也從三樓下來了,幾個人站在樓梯上就堵住她。

  裴冬宜想了想,低頭在手機備忘錄上寫了一句話:「他的病人鬧自殺,大家先別說。」

  然後扭轉手機,遞到他們眼前,還用手擋了一下,警惕地看一眼攝像頭。

  看監控的孟導心塞塞:「……」人與人之間就是缺乏信任!

  看清她手機螢幕上那行字的幾個人同時楞了,震驚地看著她,連紀苓薇這樣的娛樂圈老江湖都萬萬沒想到,錄個節目,還能遇到嘉賓的工作對象鬧自殺需要去調解的。

  大概這就叫只要活得夠久,就什麼都能見到吧。

  寧濤眉頭一皺,「阿琛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裴冬宜一楞,「是對方接受不了事實才那什麼的,他只是去調解,去勸一下,他能有什麼麻煩?」

  哪個醫生沒碰到過這種事,裴冬宜還記得他們婚後第一次一起回溫洛莊園,他就在車上一直打電話,起因是前一天有個自殺後送院的患者不聽話跑了出去,值班的護士和醫生都找不到人,第二天對方自己又回來了,偷溜上住院部頂樓,想從視窗跳下去,幸好被過路的醫生看到,趕緊拉了回來。

  溫見琛那天一路上都在跟對方家屬溝通,苦口婆心地勸對方帶病人去看心理醫生,後來逼急了,他的語氣越來越兇,再後來他終於擺爛,跟人家說如果再這樣你們就簽字出院,我們這裡沒這麼多人手幫你們時時刻刻看著他。

  這次可能也會這麼麻煩吧,她嘆口氣心想。

  「哎呀,都快三點半了,大家快去睡吧,真不好意思這個時候還把你們吵醒。」

  她回過神來,看了眼時間,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大家道歉。

  大家當然說不要緊,互道晚安之後各回各屋,別墅裡很快又安靜了下來。

  紀苓薇回去之後肖樺也醒了,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紀苓薇小聲跟他說:「溫醫生單位有事,出門去了。」

  肖樺拿過手機看了眼,「……深更半夜去上班,這麼慘?」

  紀苓薇噎了一下,聲音更小了,「他的病人鬧自殺,他是主治醫生,不就該回去處理一下麼。」

  肖樺頓時震驚地看著她,啊這……

  「深更半夜去工作很正常,像你以前通告忙的時候,張栩寧要拍戲的時候,這不是常有的麼?」紀苓薇說了一句,拍拍他胳膊,讓他挪過去一點。

  肖樺無語道:「我們那都是正常工作,只是累一點,溫醫生這個……一個不小心要出人命的。」

  可不就是麼,溫見琛路上又接到同事的電話,問他到哪裡了,患者家屬也鬧起來了。

  溫見琛開車,手機放了免提,背景音心裡一道淒厲的女聲在嘶吼:「那你就去死!醫生呢,我要見醫生,我給你辦出院手續,你回去死!」

  溫見琛額角青筋直跳,忍著煩躁跟同事說自己快要到了。

  車後座是他的跟拍攝像,到這時候對方才真正清醒過來,小心地問溫見琛:「溫醫生,這是你病人?」

  「病人家屬,病人接受不了自己生病的事實,鬧著要自殺,家屬也亂了陣腳。」

  溫見琛解釋完,嘆了口氣,又說:「一會兒你跟病人和家屬溝通一下,要是不能拍就把這段剪掉吧。」

  攝像師從震驚中回過神,忙點點頭應好。

  車速一提再提,在深夜寂靜的街頭疾馳而過,卷起的灰塵被夜色遮擋住,完全看不出來。

  遠遠的,容醫大一附院的名字出現在他們視線裡,再近一些,紅色的「急診」兩個字便闖入眼簾。

  溫見琛按下車窗,喊了一聲,門衛連忙放行,他的車直接停在地面停車場的空位上,然後扯開安全帶,推開車門就跑了。

  攝影師扛著機器一路跟著他狂奔,快到急診的門口又放慢了腳步,他皺著眉,只用稍微急促的步伐往裡走。

  「溫醫生你過來了。」值班護士第一個發現他。

  值班的同事黃越聽到這一句連忙從一間病房走出來,「見琛你可來了,這邊這邊。」

  溫見琛先去更衣室拿白大褂,攝影師早就跑去病房,架著攝像機跟病人家屬提出拍攝請求。

  火冒三丈的病人家屬聞言怒沖沖地問:「拍什麼拍?你為什麼要拍?你哪個電視台的?」

  雖然態度不是很好,但比起來的路上在電話裡聽到的那句怒吼,這顯然已經是她克制過的語氣。

  攝影師忙解釋道:「我是拍溫醫生的,溫醫生在參加節目。」

  頓了頓,他也不清楚對方知不知道溫醫生是誰,便多說了一句:「溫醫生就是他的管床醫生。」

  病人家屬這下明白了,哦了聲問道:「那你們拍了,是不是會很多人看到?」

  攝影師立刻點點頭。

  對方這下立刻往旁邊一讓,指著病床上一臉心如死灰的麻木的病人,氣急道:「拍!你們不用打碼什麼的,就拍他,讓全國人民、全世界的人都看看這個人!一點小病,又不是明天立刻就死了,也值得他鬧什麼自殺!」

  「一輩子懦弱,一輩子窩囊,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嫁給你這種不中用的廢物!」

  溫見琛匆忙趕過來,聽到這幾句話,眼皮突突地跳起來。

  這檔口還罵人什麼的,雖然是為了對方好,可是也太危險了吧……

  「怎麼回事?」他問黃越。

  黃越把手裡的病歷夾遞給他,道:「晚上他肌酐報危急值之後你不是請了腎內的譚主任來看麼,譚主任看完之後讓我們重新留血留尿查腎功能那一套。」

  說到這裡他看一眼溫見琛。

  溫見琛心裡明白了,點點頭,「譚主任覺得不太樂觀?」

  「他沒有明顯的急性腎損誘因,譚主任覺得八成是慢性腎損,但還要看檢查結果,萬一是急性腎損呢?就算是慢性的,也要看到第幾期了,我們跟他說,他問如果是慢性的最壞會怎麼樣。譚主任跟他說如果是慢性,很難逆轉而且治療週期很長,並發癥也多,可能這輩子都要靠透析活著了,他聽完也沒說什麼。」

  「後來十點多的時候他老婆來看他,也不知道說了什麼,等他老婆走了,他就用指甲刀劃破了手腕。」

  溫見琛聽到這裡挑了一下眉。





第十八章 (三合一)

  「醫生。」

  溫見琛走進病房, 站到患者床邊,聽見他家屬跟自己打招呼,就點點頭。

  他低頭看向被面, 見對方的手腕上纏著紗布,紗布上有淡淡的血跡滲出。

  原來指甲刀也能割得這麼狠, 難道是新的, 比較鋒利的緣故?溫見琛跑了兩秒鐘神, 忽然想道。

  「怎麼這麼想不開?」他回過神溫聲問道。

  又說:「檢查結果還沒出來, 即便是腎病,也有急性和慢性之分,急性的腎病,治療得當腎功能是可以恢覆的,就算是不可逆的慢性腎病, 也可以通過治療來延緩它的進展。」

  「譚主任說最壞的結果是尿毒癥, 那是慢性腎衰到了終末期,一般是4期和5期, 這個階段的病人,泌尿系統和腎臟方面的癥狀是很明顯的, 但你不是,你是來看腰痛的, 還準備明天轉去骨科的,對吧?」

  他說到這裡點點頭, 確認自己沒記錯, 「雖然結果還沒出來, 但我覺得你最壞也就是到CKD3期, 這個時候如果積極配合治療, 是可以控制住病情進展的, 這樣的病人我們見過很多,不少都可以活很久。」

  「當然,如果你足夠幸運,等到了腎源,還可以進行腎移植,這是最佳替代療法,成功了就可以恢覆正常的腎功能。」

  他的聲音又放輕了些許,「我知道腎病對於你來講,是個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從來沒有想過的疾病,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你為什麼不盡快調整過來,接受這個事實呢?你的妻子和孩子……」

  他頓了頓,又淡淡地問:「你父母還在世嗎?」

  病人蒼白幹燥的嘴唇動了動,還沒來得及回答,他老婆就沒好氣地答道:「他一個要尋死的人,還能記得父母?老頭老太八十多了,我還以為今天我出了醫院的大門,明天就要連辦喪事請親戚朋友吃三次席呢!」

  她劈里啪啦地罵道:「人家一說起,都會說你是不孝子,從年輕時就懦弱無用,都四十多的人了,連一個家都撐不起就算了,遇到點困難就想尋死,還連尋死都只敢用指甲刀,哈,真是笑死個人了!」

  溫見琛無奈地扭頭看她一眼。

  這是個身材有點肥胖的中間女人,穿著碎花裙子,布料勒出粗壯的腰身,染成栗色的頭發也有些淩亂,雙手插在腰上,指節似乎有些變形。

  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無情的痕跡。

  她應當是一位為家庭操勞了半生,付出自己全部青春,卻沒能得到應有回報的妻子和母親。

  溫見琛嘆口氣,淡淡地道:「家屬先出去等一下,不要再刺激他了。」

  女人聞言張口就要反駁,黃越忙往她那邊走了一步,半攙半拉地將她弄了出去。

  溫見琛扭頭再次看向躺在病床上男人。

  醫患雙方這時都沈默了下來,隔壁床的老大爺被吵得沒法睡,這會兒正醒著,好奇地看著他們。

  黃越從門外進來,見老大爺正看熱鬧,便過去問了兩句,問他有沒有不舒服之類的。

  他們的說話聲打破了溫見琛和病人之間的沈默。

  溫見琛道:「雖然你老婆說得有點難聽,但是……總體而言,她也沒說錯,你確實是不敢面對這個結果,可是你連死都不怕,為什麼不敢活著?既然死過一次沒死成,那我們幹脆就活下去,怎麼樣?」

  「她雖然一直說你不好,可是我沒有在她眼裡看到恨,她只是對你……」他斟酌了一下,換個說法,「恨鐵不成鋼。」

  「我知道有些話說了可能沒用,但還是要說,希望你想想你的父母妻兒,不要還沒被病打倒,就先被自己嚇死了,她覺得你懦弱,你真的不想勇敢一次給她看看嗎?」

  他說完這些話就停了下來,扭頭看了一下掛在架子上的吊瓶,看針水差不多完了,就按床頭的鈴叫護士過來。

  等值班護士幫他換了針水,他又安慰了兩句讓他好好休息的話,和黃越一起要離開。

  剛轉身,就聽他終於開口問道:「醫生,你說……為什麼偏偏是我?」

  他的聲音很微弱,但茫然、不解和委屈之情溢於言表。

  可是讓溫見琛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呢?

  他回過頭,想了想,搖搖頭,「我不知道,疾病是不講道理的,你的身體有可能給過你提示,被你忽略了,也有可能……它就是突然就來了。」

  這世上有許多不講道理的事,他的眼瞼垂了垂。

  男人再沒說話,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溫見琛和黃越一前一後地出了辦公室,將患者妻子帶到辦公室去做思想工作。

  可是他們萍水相逢,並不瞭解人家兩口子的恩怨情仇,能做的,只是站在醫生的立場上,向家屬建議盡量讓患者寬心,好好配合治療。

  僅此而已。

  所以黃越最後說了句:「雖然對您很不公平,但我們還是希望您能讓讓他,別跟他吵架,也別再刺激他,這對他對你都沒什麼好處。」

  對方一聽便落淚了,哭著說:「我讓了他十幾二十年,還不夠嗎?」

  她的話匣子和眼淚開關一起打開,絮絮地說起自家事來。

  黃越是值班醫生,要忙著看病人處置病情,只有溫見琛能坐在那兒靜靜地聽著她倒苦水。

  說她年輕時媒人介紹了幾個對象,她挑了最老實的那個,因為,「我自己是個主意大的,是家裡的大姐,下邊幾個弟妹都是我帶大的,我習慣了做主,就想著找個老實聽話的。」

  「他年輕的時候其實還可以,有什麼也肯跟我說,又肯聽話,我說什麼他就做什麼,也肯幹活,工資全都上交,不抽煙不喝酒,不去嫖不去賭,公婆也和善,家裡都讓我做主,花一塊錢都要問過我……」

  起初新婚幾年是真的相處和諧,家裡蒸蒸日上,也不知道哪天開始慢慢就變了。

  夫妻之情從見到一個人就心生愛意到僅剩責任和親情,這個過程到底要多久,各家有各家的賬簿,總之到後來,他們開始爭吵,女人越來越強勢,男人越來越沈默。

  最後到相對無言,日子和以往一樣平淡普通,但又分明改變許多。

  「後來他下崗,孩子又慢慢大了,老人家開始老了,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事,家裡要花錢的地方越來越多,經濟越來越緊張,我就想要不開個小吃店做生意吧。」

  「餐飲很難做的,很辛苦,有時候還會遇到不講理的人,剛開始連賣菜的都欺負我們不懂行情,還有地痞流氓來吃霸王餐,收保護費,還有……」

  她說,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她對丈夫產生了嚴重不滿,因為,「他什麼都聽我的,都等我做主,就連有熟客介紹領導過來吃東西,他都不懂招呼一下,只會叫我出來,然後自己鉆進廚房裡。」

  遇上有人來找茬,更是別想他能保護她,孩子的事也一樣,老師請家長,他只會說你是媽媽你去吧,老師來家訪,他也只會躲進臥室,獨留她一個人面對,類似的事多不勝數,仿佛孩子是她一個人的,他只會問孩子一句吃飯了嗎錢夠花嗎不夠讓你媽給。

  至於父母生病了,他也只能陪床,真的是字面意義上的陪床,坐在一旁,偶爾端茶倒水,其餘什麼都不管,也什麼都不知道。

  她恨恨地罵:「他就是一根木頭,推一下動一下!」

  可是這世上許多男人都是這樣,世人還歌頌父愛如山般沈默不語,溫見琛覺得諷刺,可是想想溫致禮從小到大對他的關心和疼愛,甚至有時候喋喋不休,又覺得慶幸,他有個好父親。

  只是,「聽你這麼說,你小孩應該和你很親吧?」

  他笑著問了句,語氣很平緩,很輕易就把話題轉移開了。

  聽他提起孩子,對方擡手擦了擦眼淚,笑起來,「是啊,她很懂事的,從小就知道我們大人辛苦上班是為了讓她讀書跟過得好一點,所以讀書很努力的,就是比較調皮,脾氣沖動。」

  小小抱怨一句,又立刻替孩子辯解:「不過她現在都好了,去年就考上申城的名牌大學了呢,以前她跟我說小叔看不起她是女孩,那她就偏要比他兒子厲害,高考成績下來,小叔家的兒子只能上大專,她還偷偷高興了好幾天。」

  說到這裡她笑出聲來,溫見琛也忍不住笑笑。

  他聽對方說起女兒很小就知道心疼媽媽,會幫她批評奶奶和小叔重男輕女,會幫她做家務,會用兼職工資給她買生日禮物,會跟她說自己的小秘密……

  這種和母親之間的親昵他從來沒有享受過,溫致禮畢竟是男人,不會這麼黏糊。

  他有些好奇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甚至有些遺憾自己這輩子都體會不到了,不過……

  他緊接著想起裴冬宜溫柔明媚的臉孔,忍不住想,或許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女兒,可以體會到呢?

  「所以你為了這麼好的女兒,也要保重自己啊。」他忽然開腔勸道,「你跟他吵什麼呢,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什麼人了麼,你犯不著生氣,只需要跟他說必須治療,哪怕是為了女兒還有爸爸,不是嗎?」

  頓了頓,他又說了句:「我覺得他會聽你的。」

  因為他習慣了被她做主,溫見琛笑了笑。

  對方聞言安靜下來,神色從之前的憤怒慢慢轉變為茫然,嘴巴開合幾次,才問出聲來,「……醫生,他會死嗎?」

  「人都是要死的,我也會死。」溫見琛繼續笑笑,神色平淡,「但不是現在,我不是,他也不是,只要配合治療,他還可以活很久。」

  說完他道:「你想去看看我們的血透中心嗎?我可以讓學生帶你去看看,那裡每天都有一百個慢性腎衰4到5期的病人在做血透,我聽說他們有的人幾年下來已經成了老友,經常約著一起去喝早茶。」

  只是不方便,因為一周要來好幾次醫院做血透。只是要花許多錢,因為餘生都要這樣過,血透,吃藥,住院。

  不過這個餘生,有可能是幾年,也有可能是十幾年,甚至更長。

  對方聽完他的話,沈默許久,然後點點頭,「我會勸他的。」

  「辛苦你了。」溫見琛笑著說了句。

  她離開辦公室之後,溫見琛站在窗邊向外看,看著隱隱有點泛白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跟拍攝像想問,但又沒好意思打擾他。

  早晨六點十五分,裴冬宜被手機鈴聲鬧醒,但這不是她平時起床的時間,她實在是困,於是閉著眼睛在被窩裡一動不動。

  又睡了十分鐘,鬧鐘再一次響起,她終於不情不願地爬了起來,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路,然後瞇著眼就去洗漱了。

  她第一次錄節目,這會兒又瞌睡得厲害,根本記不起孟導之前就跟他們說過,早上起來之後要將臥室的攝像頭打開。

  還是她要出門時給跟拍攝像打電話,工作人員才知道她要上班去了。

  這個鐘點連七點都還沒到,天是亮了,淡淡的白,空氣裡還有一絲涼爽,但特別安靜,只有他們這棟別墅有人進出。

  早起的工作人員出來晨練,看到一個同伴扛著攝像機從他們住的別墅沖出來,跑上一輛藍色的寶馬mini的後座,他就嘖嘖兩聲。

  真是太慘了,太慘了。

  原本大家還有點嫉妒跟拍溫見琛和裴冬宜的兩位同事,因為這倆可不是普通嘉賓,要是跟他們打好關系,只要對方一句話,說不定就能讓他們飛黃騰達。

  可現在誰還羨慕他倆啊,瞅瞅兩位嘉賓的社畜樣吧!

  導演都還在睡大覺,嘉賓就已經上班去了喂!

  玉河灣距離清源幼兒園到底是有些距離,裴冬宜緊趕慢趕,到園時還是到了七點半。

  她匆匆停好車走進幼兒園,小跑著跑進辦公室,把包放下,高跟鞋換成軟底的平底鞋,然後匆匆走進課室。

  已經有小朋友到園了,看到她來就眼前一亮,喊著小裴老師就圍過來。

  今天要玩水槍大戰,他們把自己的玩具水槍拿給裴冬宜看。

  「小裴老師,我的這個是大鯊魚!」

  「我、我的是尼莫!」

  「我的是恐龍,小裴老師,你說這個是不是霸王龍呀?」

  「你這個才不是恐龍,是獨角獸,我媽媽的香水瓶蓋蓋就是這樣的!」

  ——————

  到園的小朋友越來越多,一個兩個都要把家長準備的玩具水槍拿給裴冬宜看,還要跟小夥伴比誰的水槍漂亮。

  裴冬宜於是看到了各種各樣色彩鮮艷造型可愛的水槍,一時覺得現在小朋友的玩具更好看了,一時又覺得今天上午肯定會很忙。

  惦記著要玩水槍大戰的幼崽,可不是那麼好管滴。

  水槍大戰是在下午,在開始之前,裴冬宜和同事們需要做好準備工作。

  這次活動的場地選在室外寬敞的塑膠操場,趁著小朋友吃完早餐後做早餐和晚上戶外運動的時間,裴冬宜和同事們把從食堂搬來的大塑膠水桶放滿水,然後讓陽光對水進行暴曬。

  忙完後看還有點時間,裴冬宜連忙去食堂吃早飯。她速度很快地吃了兩個肉包子,然後拿著一瓶鮮奶跟關渺渺站在一起看孩子們玩耍。

  關渺渺奇怪地問她:「你怎麼現在才吃早飯?」

  她嘆口氣,「別提了,現在住得遠了,要是在自己家,我還有阿姨給做早飯,現在錄節目期間什麼都要自己做,我根本來不及做。」

  幸好幼兒園也給職工提供一日兩餐的,她倒不至於沒早餐吃。

  關渺渺安慰她:「沒事,明天就放暑假了,可以睡懶覺了。」

  「還有暑托班呢。」裴冬宜笑瞇瞇地點頭應道。

  關渺渺一擺手,「做一休三,就當出來玩了。」

  說完她托著臉唉了聲,「其實上班也好,帶他們比輔導我小侄子寫作業輕松多了。」

  「你小侄子多大啦?」裴冬宜好奇。

  「一年級。」

  裴冬宜眨眨眼,「一年級的作業就很難了麼?還好吧?」

  在她印象裡,一年級時難的可不是作業,而是正常作業以外的東西,比如各種補習班。

  「題目不算難,難的是要教會他啊。」關渺渺嘆氣,「而且你別說,他學奧數的,那個我是真不會,除了奧數,他還要上畫畫上薩克斯上閱讀課英語課,還要打網球,真的超級忙。」

  她唉了聲,看著孩子們的目光有點憐憫,「他們也就能玩小班和中班的這兩年了,等到了大班,就開始慢慢加重負擔咯。」

  因為考慮到幼小銜接的問題,清源幼兒園的老師們,都是在孩子們剛進小班時負責帶他們直到中班,到了大班就要換老師了。

  裴冬宜聽了關渺渺的話,也點點頭,「沒辦法,現在大環境是這樣,大家都學,你不學就落後了,會被落下不說,還可能會被別人笑。」

  她印象裡有一件事,前些年同圈子的章家突然被爆出真假千金的事,說是抱錯了女兒,真千金是在農村跟著種地的養父母長大的,假千金則是在容城當錦衣玉食的嬌小姐。

  那位假千金裴冬宜也見過幾次,長得漂亮又清高,學藝術專業,據說很有才華,是知名小提琴家的弟子,在事情爆出來之前,有傳聞說她要嫁進某個領導家裡。

  但是這件事之後就沒有下文了,去年她嫁去外地,對方也有名有姓,不過到底不比以前的姻緣就是了。

  裴冬宜也見過一次那位真千金,跟項蕓她們逛街時在商場遇見的,聽到章太太數落她是大鄉裡進城,不僅穿著土氣,連鋼琴都不會彈,處處比不上她妹妹,真是給家裡丟臉,雲雲。

  章太太的語氣非常差,當時項蕓就覺得很奇怪,「這是親媽嗎?怎麼會有親媽這樣對親女兒的?還看不起鄉下人,鄉下人得罪她啦,吃她大米啦?」

  其他小姐妹怕被章太太聽到,趕緊把她拉開,過了幾天,裴冬宜就聽說章家的親女兒跑了,不認他們家了。

  「我跟我哥說,孩子就是要有快樂的童年,學這麼多特長都把人學傻了,以後長大了回憶童年,全都是學這個學那個,也太痛苦了。」

  關渺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裴冬宜回過神來。

  聽她繼續說道:「我哥就說,我就是因為聽你吹屁,之前一直沒讓他上,結果人家都會的他不會,考試還全班倒數,孩子都沒自信了,現在上了這些班,人家會的他也會,學習成績一上來,現在快樂多了。」

  她說完呵呵噠一聲,「看來我確實比較適合教幼兒園。」

  裴冬宜:「……」

  因為在幼兒園錄節目的關系,關渺渺關注了節目官博,特地瞭解了一下網友們對裴冬宜和她老公的評論,在眾多資訊中,她捕捉到了頻繁出現的裴氏和溫氏的名字。

  然後去百度學習了一下,在一片震驚中確認,平時跟她一樣被小朋友們搞得焦頭爛額,有時候還被家長懟的同事,真的是千億豪門出來的千金小姐!

  誰能想到呢,大小姐居然還知道超市晚上幾點鐘開始打折,嫌棄過水果店的山竹賣得貴,以前覺得很正常,大家都這樣啊,現在她卻覺得,這一點都不正常。

  難道不是該不知道物價是多少,買東西只看心情不看價格?

  於是她對低調得過分的裴冬宜有了巨大的好奇心,問道:「冬宜姐你以前像他們這麼大的時候,都學什麼?」

  裴冬宜被問得一楞,認真想了想,撓撓頭,「好像……跟你小侄子差不多?繪畫,鋼琴,小提琴,舞蹈,書法,都學一點,主要是家裡請了老師來專門教,我要是什麼都不會的話,以後交際場合跟別人沒有話題聊,這些都需要從小打基礎的。」

  說到這裡她面露慚愧,「不過沒多久繪畫跟書法就不怎麼學了,水準非常一般,幸好教幼兒園的小朋友要求不高。」

  「那……電視裡那些豪門千金都會高爾夫、插花和馬術之類的,你學不學?」關渺渺繼續好奇。

  繪畫和樂器之類的,普通人家只要家長捨得錢,咬咬牙,孩子也能學很多種,但高爾夫、插花、馬術這些燒錢玩意兒,就沒幾個普通人家的孩子會去學了。

  裴冬宜點點頭,「都是到中學才接觸的,跟我大伯母她們去俱樂部學點皮毛,會怎麼玩就可以了,這就是個聊天的話題。」

  猶豫了一下,她繼續道:「其實後來我發現,會不會這個好像都沒什麼問題,我還交際不到很高層次的人,跟小姐妹待在一起都是……」

  她停了下來,關渺渺看向她,眼睛亮晶晶,「都是做什麼?」

  裴冬宜目光微閃,神情有些靦腆,「都是說八卦和吃東西,根本不會去打什麼高爾夫,揮幾下球桿就不玩了。」

  關渺渺一楞,隨即哈哈大笑,小朋友們立刻看向她們,好奇地圍過去,七嘴八舌地問:「小裴老師,渺渺老師,你們在說什麼呀?」

  「可以說給我們聽聽嗎?」

  「是很開心的事嗎?」

  「是不是因為要放暑假你們才這麼高興?我也很高興,暑假我要回鄉下奶奶家,小裴老師你要不要去?」

  「是呀是呀,我也喜歡放假……」

  裴冬宜伸手摸摸這個的腦袋,又捏捏那個的臉蛋,語氣歡快地應道:「我在跟渺渺老師說我小時候的上學的事呀。」

  小家夥們一聽,頓時來勁了,扒著她繼續嘰嘰喳喳地問道:「是你多小的時候呀,跟我們一樣大的時候嗎?」

  「小裴老師也是在這個學校上學的嗎?」

  裴冬宜點點頭,「是呀,我們幼兒園比我歲數還大呢,我小時候也是在這裡讀幼兒園的,跟你們一個學校。」

  想了想又說:「不過那個時候的學校跟現在不太一樣,花草樹木沒這麼多,也沒有遊戲城和陶藝室這些可以玩的地方,我們只有音樂室、舞蹈室,操場也還不是塑膠的,是水泥地板,也沒有水槍大戰這種好玩的戶外活動,啊,還有,吃的東西也沒有現在豐富。」

  雖然清源幼兒園是盛家開辦的私立幼兒園,但也不是一開始就像現在這麼實力雄厚設施齊全的。

  小朋友們聽得一楞一楞的,哇地連連驚呼,沒想到小裴老師居然也是在這個幼兒園上學的,當天晚上回去,小二班的小朋友們都跟家長說了這個驚天大發現。

  家長們:根本就不意外好嗎,我們比你們知道的早得多了!

  因為下午要玩水槍大戰,孩子們整個上午都很亢奮,早上的區域活動是用積木搭高樓,幼崽們玩著積木,議論的卻是:「我到時候爬上這個樓,用水槍滋你。」

  「那我爬上這裡,比你高,我的樓有一百層!」

  裴冬宜:「……」操場上根本就沒有這種場地好嗎:)

  上午還有一節課是講《小馬過河》的故事,崽子們聽完故事問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小裴老師,那條河在哪裡呀,我們可以去那裡玩水槍大戰嗎?」

  裴冬宜哭笑不得地搖頭,「不行哦,太遠了,而且河水很涼,玩了會感冒的,水槍大戰的水老師已經曬好了,下午才能玩,我們現在先上課好嗎?」

  說完幹脆板起臉來,一群小鬼頭見她臉色變得嚴肅了,吐吐舌頭,終於不再搗蛋。

  吃過午飯安排他們去午睡,睡室裡一片吵吵嚷嚷,尤其是小男孩們,用手比劃著當槍,biu來biu去鬧成一團,裴冬宜和關渺渺還有趙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連哄帶批評才將他們鎮壓下來。

  好不容易等他們安靜下來,裴冬宜鬆口氣,和關渺渺在門口守著,用氣聲竊竊私語。

  無非就是暑假打算做什麼,關渺渺又問她能不能幫忙要個肖樺和張栩寧的簽名,裴冬宜沒想太多就答應了下來。

  說了一會兒話,回頭往睡室裡一看,有一個小家夥正動來動去,居然沒睡著。

  裴冬宜嘆口氣,站起身躡手躡腳往裡走,走到正無聊地玩手的小家夥旁邊,蹲下來,小聲問道:「磊磊,你怎麼不睡覺呀?」

  磊磊小朋友非常不愛午睡,不僅不愛午睡,還會趁老師和阿姨不注意偷偷跑出去,前些天剛因為這事摔過跤,鬧著要卡通創可貼。

  他左右看看已經睡著的小夥伴,抿住嘴唇,眼巴巴地看著裴冬宜。

  裴冬宜看懂了他的意思,壓低聲音道:「可是下午玩水槍大戰很累的,不睡覺的話沒精神,玩不了多久哦。」

  小家夥眨眨眼睛,似乎有點猶豫。

  裴冬宜眼裡閃過笑意,哄他:「你要是不想睡,可不可以安靜地躺著不影響別的小朋友呢?其他小朋友要養好精神下午玩水槍大戰呢。」

  小家夥迅速地點了幾下頭,不搗蛋的時候他看起來是很乖巧可愛的,裴冬宜摸了摸他的頭。

  其實小孩子挺好睡的,既不能玩玩具,又不能玩電子產品,只能靜靜躺著玩自己的手指,很快就無聊到睡著了。

  關渺渺進去檢查了一圈小朋友們,幫他們把被子蓋蓋好,出來後裴冬宜就道:「你去睡一會兒吧,我看著就行了。」

  關渺渺跟她道了聲謝,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教室。

  正值盛夏,中午的太陽特別大,從視窗看出去,光線格外刺眼,蟬鳴聲從窗戶縫隙裡鉆進來。

  裴冬宜一個人坐在那兒守著睡室裡的孩子們,低頭看手機。

  她點開節目組的群聊,才發現早上孟導發過一條消息:【各位老師,本周日要出發去錄制節目主題曲,請大家提前熟悉一下歌詞。】

  下麵還有一個文檔。

  裴冬宜一邊下載文檔,一邊有些好奇,去錄主題曲啊,錄音棚她還沒去過呢。

  ——————

  下午三點鐘,在經過半個小時的安全教育之後,裴冬宜和關渺渺將孩子們帶到了大操場。

  操場的四周都放著裝水的大水桶,水被曬得熱熱的,已經有維持秩序的老師們在做準備工作。

  畢竟是四百多個小孩在玩,園內可活動的範圍又大,於是所有老師和保安全都出來了。

  裴冬宜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早上那套漂亮的裙裝,換成了更容易活動的運動褲和T恤衫,外面還套了一件白色的防曬衣,戴著帽檐很寬的遮陽帽。

  她再次叮囑孩子們:「不許對著別人的臉,尤其是眼睛射擊,記住了嗎?」

  「還有,要互相幫助,互相謙讓,不許吵架,更不許打架,有問題來找老師,特別是覺得不舒服的小朋友,一定一定要來找老師,記住了嗎?」

  二十個小家夥們人人都有一把水槍,或是抱在懷裡,或是扛在肩膀上,仰著可哥愛愛的臉蛋,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小裴老師。

  奶聲奶氣地大聲應:「記——住——啦——」

  裴冬宜滿意地點點頭,手一揮,「去玩吧,玩得開心點。」

  話音剛落,一群小豆丁立刻轉身沖進場地裡,還嚷嚷著:「兄弟們,沖鴨——」

  裴冬宜像個老母親一樣,憂心忐忑地看著他們,插著腰嘆口氣。

  別看這群小家夥剛才信誓旦旦的說記住她的話了,等玩起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誰還沒當過小孩啊,三四歲的小不點什麼樣的記性,她還不知道麼。

  只求沒人受傷就阿彌陀佛了。

  她站在場地邊上,聚精會神地辨認著自己班上的二十只小麻雀,果然過了沒一會兒,就有小姑娘跑過來跟她告狀:「小裴老師,方華推我,他想搶我的水槍。」

  裴冬宜心裡嘆氣,看吧,她就說嘛。

  連忙去找那個叫方華的小男生,問他有沒有這回事,小男生眼睛滴溜轉,就是不吭聲。

  倒是旁邊另一個小朋友說:「有的呀,方華想要秀秀的水槍,說她的好看,秀秀不給,他就這樣推她。」

  說完還用手在自己身上示意一下,佯裝往旁邊摔,認真道:「秀秀還差點摔了呢。」

  小姑娘臉上表情認真又正義,裴冬宜眼睛裡浮上笑意,她點點頭,「好的,謝謝敏敏。」

  敏敏紅著臉眨眨亮晶晶的眼睛,頂著小朋友們羨慕的目光,神情很興奮,「不用謝。」

  小朋友都很喜歡老師表揚的呀。

  裴冬宜轉頭看向方華小朋友,微微板著臉,「敏敏說的是不是真的?剛才開始之前,老師是不是跟你們說過,不許打架,不許吵架,要團結有愛?你都說記住了,這才過了多久呀你就跟秀秀發生矛盾了?」

  小男生抿著唇,低下頭去。

  裴冬宜看看他們倆的水槍,其實都很漂亮,小男生的是藍色的鯨魚,小女生的……是個奧特曼造型的。

  懂了,大家都逃不出奧特曼的手掌心。

  她勸道:「你喜歡秀秀的奧特曼,可以跟她交換呀,怎麼能搶呢?還動手推她。要是我喜歡你的東西,也動手搶,你不給我還揍你,你會高興嗎?」

  小男生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搖搖頭,脖子愈發彎了。

  看他好像後悔了,裴冬宜又教育了兩句,然後哄他跟小姑娘道歉,小姑娘可大方,不僅原諒了他,還主動跟他換了水槍,小男生一看原來道歉了是會被原諒的,於是鬆口氣,主動帶她一起去玩。

  看兩個小朋友重歸於好,裴冬宜鬆口氣之餘,又覺得小姑娘真的太貼心了。

  接下來的活動時間裡,她還處理了兩個摔倒擦傷的小朋友,又看見有的已經玩瘋了,好勝心切,開始往別人臉上滋水。

  裴冬宜一驚,立刻提高聲音呵斥:「宋冬咚,張文煜!不許往別人臉上滋水!!!」

  說完立刻就沖進了場地裡,一手一個,拎著他們的領子把從頭到腳都濕漉漉的兩個小豆丁提出來教訓了一頓。

  還有吵起來找她評理的,理還沒評出來呢,就又當著她的面吵起來了,她只好大喊一聲:「好啦,不許吵了!都聽我說!」

  孩子們狀況頻出,裴冬宜和同事們一會兒要鎮壓搗蛋鬼,一會兒又要哄哭起來的,一會兒又要回答其他人的問題,忙得腳打後腦勺。

  他們是玩得開心了,老師們忙個半死。

  跟拍攝像覺得很有趣,原來看起來溫柔又喜歡孩子的裴小姐,也會被他們搞得焦頭爛額,還會插著腰兇巴巴地罵人。

  他拿手機將裴冬宜拎著兩個孩子衣領把他們提出來的樣子拍下來,發到節目組群裡,把大家都給樂得不行。

  白天的別墅有些安靜,只有張栩寧他們四個人在,另外幾個都去上班了,紀苓薇樓上樓下走了兩趟,跟謝微媛感慨道:「突然覺得有點罪惡,別人都在工作,而我在度假。」

  謝微媛聽了就笑,說起以前讀書的事,「因為生病所以請假出來看醫生,看完了又不想馬上回學校,我就在街上找家飲料店坐著,工作日的工作時間街上人都不多,感覺自己就像撿了大便宜一樣。」

  紀苓薇問她:「你跟張栩寧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小學啊,我們兩家離得很近,我們市很早就是按戶口入學的,附近幾個街道的小孩都讀一個學校,所以就認識了唄。」

  謝微媛談興起來,話匣子打開,「你們不知道,他以前特別討人嫌的,非要在書桌上畫什麼三八線,我寫字的時候胳膊肘不小心過界了一丟丟,他就使勁捅我一下,筆連本子都劃破了。」

  「然後呢?你們吵架啦,你有沒有告老師?」

  「沒想起來去告,我直接跟他打了一架,然後我媽去老師辦公室領我回去的。」

  紀苓薇和肖樺聽了哈哈大笑,張栩寧擡手捂著臉,一臉無語。

  最後實在忍不住,反駁了一句:「你到現在都還在報覆我,動不動就在床上畫三八線。」

  謝微媛:「……」

  紀苓薇&肖樺:「……」哦莫,這是我們不花錢就能聽的嗎!!!

  謝微媛回過神來,使勁踹了張栩寧一腳,清清嗓子,轉移話題問道:「我們今天做什麼,總不能就這麼幹坐著吧?」

  明知她是扯開話題,大家還是順著她的問題討論了下去,「去買菜?搞衛生?還有,晚飯吃什麼?」

  「吃火鍋怎麼樣?人多吃這個最穩妥,誰都能吃到愛吃的。」

  「可以啊,問問冬宜和溫醫生他們呢?」

  「也不知道溫醫生那個病人怎麼樣了。」

  裴冬宜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她到底是跟溫見琛住一起的時間少,還是第一次遇到昨晚那樣的突發情況。

  深更半夜睡得正香,突然來個電話,說病人要自殺了,真是嚇死人。

  她將水槍大戰遊戲結束的孩子們都趕進教室,跟關渺渺還有趙姨一起,督促和幫助孩子們擦幹身上的水,和換上幹凈的衣服。

  「來,小姑娘們,跟趙姨和渺渺老師一起去睡室裡面換衣服。」

  「小男子漢們,你們在教室裡換,需要老師幫忙嗎?」

  從去年秋天到現在,小朋友們入園已經快要一年了,穿衣服是早就教過的,裴冬宜讓他們自己把前面的水擦幹凈,然後她幫他們擦後面的,擦幹水後讓他們自己把衣服穿上,遇到困難了她才幫一把。

  這個過程略微有點費時間,幸好現在是夏天,把門窗和空調關上後也不至於著涼。

  孩子們換完衣服已經四點多了,清源幼兒園是三餐兩點,這會兒要吃晚餐了。

  裴冬宜抓緊時間去更衣室換了衣服,又穿回早上的那套,杏粉色的碎花交領上衣很寬松,布料也絲滑輕薄,看起來相當飄逸涼爽,衣擺束進了同色的連衣裙裡,裙長至小腿,左邊開叉到膝蓋上,長長的腰帶在腰側系成蝴蝶結的形狀,頭發在腦後紮了個簡單的低馬尾,整個人看起來知性又優雅。

  鏡頭後面的攝影師看了一楞,哦,那個他熟悉的溫柔大方的裴小姐又回來了。

  給孩子們分完晚餐,督促他們喝了溫薑湯之後,裴冬宜看了一下群聊的內容,發現紀苓薇在問晚上吃火鍋有沒有要點菜的,她想了想,將看孩子吃飯這件事交給關渺渺,自己走到門外給溫見琛打電話。

  溫見琛剛把來會診的主任送出搶救室,往辦公室走的時候手機響了。

  他拿出手機一看,是裴冬宜打來的,忍不住有些好奇,難道今天要回裴家或者溫家?

  過去幾個月,幾乎每次裴冬宜主動給他打電話,都是這個原因。

  但現在是節目錄制時間,為了減少家人的曝光,應該不會沒事就回家吧?

  他接通電話,聽到裴冬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沒打擾你工作吧?」

  「還好,有什麼事麼?」溫見琛反問了一句,掉頭向急診的大門走去。

  走出自動門,他站在門口高大的盆栽旁邊,一邊跟她說話,一邊揪了一片樹葉無聊地捏著。

  「嗯,就、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習慣,裴冬宜還磕巴了一下,「苓薇姐他們說晚上吃火鍋,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忌口的?」

  「沒有特別的忌口,但是我不喜歡吃外面賣的肥羊卷。」溫見琛應道。

  他跟裴冬宜說,他總覺得外面賣的肥羊卷不管多貴都有股忽略不掉的膻味,所以家裡吃火鍋如果要吃這個,都是廚房用提前凍好的羊肉切片的。

  外人聽起來多少有點矯情的飲食習慣,裴冬宜卻毫不奇怪,甚至嗯了聲,「羊肉不好確實容易出現這個問題,還是家裡大廚挑的放心。」

  說完她又問:「那你今天大概什麼時候能下班?」

  「這可說不好,現在有空,待會兒說不定就忙起來了。」溫見琛失笑,「應該跟平時一樣吧。」

  「那就是……」裴冬宜在心裡算了一下,「七點半之前能到玉河灣咯?」

  溫見琛嗯了聲,想了一下,又問:「我回去的時候你有什麼想吃的麼?」

  裴冬宜一楞,想說沒有,但又覺得他會這麼問,可能是因為有鏡頭的緣故。

  那是要給他一個表現機會的。

  便改口道:「如果路過麵包店,買一點吐司和麵包之類的,明天做早餐?」

  溫見琛爽快地應了聲好,「你喜歡吃芋泥的餡兒,對不對?前幾天林姐做了芋泥包,你一頓就吃了三個。」

  說完他笑了聲,略有些低沈的笑聲穿過手機撞進耳膜,裴冬宜一楞,有瞬間的走神。

  她下意識地嗯了聲。

  溫見琛道:「那就先這樣吧,先掛了,我去看病人。」

  她又下意識地應好。

  等電話真的掛斷了,她才猛地回過神來,忍不住臉孔一紅。

  天啊,她這是怎麼了?!

  而且……他怎麼會觀察得那麼仔細,連她吃了幾個包子都知道?那他會不會覺得她貪吃?

  裴冬宜想到這裡,覺得有點丟臉,忍不住擡手捂臉,可是手心剛碰到臉,就發現臉上的溫度燙得就像她剛在太陽底下暴曬過一樣。

  她不由得又一楞,接著忽然腦子一懵,她給溫見琛打電話,最開始的原因是什麼來著?





第十九章

  溫見琛回來的時間跟裴冬宜預計的差不多, 晚上差不多七點半的時候,他提著兩個巨大的袋子從外面進來。

  裴冬宜一看就楞了,「……別告訴我, 這是你買的麵包?」

  「是啊,不是你交代的麼?」溫見琛也楞了, 一臉懵地看著他, 面露茫然。

  要不是她事先交代, 他也不會特地留意路上有沒有麵包店, 為此還繞了一點路,跑到一家連鎖麵包房去。

  裴冬宜回過神來,連忙過來接過他左手的袋子打開一看,好家夥,真的很多, 全是各種形狀和口味的麵包, 甜的鹹的都有。

  「你那一袋是什麼?」她問道。

  溫見琛打開袋子讓她看,「吐司, 我也不知道哪些好吃,除了芋泥的, 其他的都是店員推薦的,我都買了。」

  說完他覺得有點驚訝, 「麵包房的店員說他們家是連鎖的,有這麼多招牌產品, 難怪可以做大。」

  裴冬宜:「……」冤大頭啊冤大頭:)

  她忍了又忍, 到底沒忍心告訴他人家店員就是看他人傻錢多所以拼命給他推薦, 哪有真正好心的店員會讓顧客買這麼多提醒都沒有一句的?這都是短保產品。

  她只問道:「怎麼買這麼多, 保質期就幾天, 吃不完吧?」

  溫見琛疑惑:「怎麼會吃不完, 節目組不是還有工作人員嗎?」

  「恐怕加起來也吃不完,除非吃一天。」裴冬宜搖頭嘆氣,麵包很容易飽的啊大少爺。

  溫見琛還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保質期起碼三天,慢慢吃就是了,只要能吃完就不算虧。」

  裴冬宜為他的心大感到既好氣又好笑。

  餐廳裡紀苓薇他們已經準備好了火鍋的鍋底,一盤盤菜端上桌,原本在幫忙的裴冬宜卻不見了。

  「冬宜去哪兒了?」譚夏左右看看,問道。

  謝微媛探頭往客廳方向看了一下,「好像溫醫生回來了,他們在客廳說話。」

  「怎麼不過來吃飯,私房話不著急說嘛。」譚夏嘀咕了一句,往客廳走,叫人,「阿琛,冬宜,吃飯了你們還在……」

  接著餐廳裡的眾人就聽到她一聲驚呼:「你們瘋啦?!」

  大家一楞,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往客廳走去,一進客廳就看見沙發上兩個大大的麵包袋。

  謝微媛上前一看,也媽呀一聲,「怎麼這麼多?麵包房倒閉啦,大清倉大減價?」

  裴冬宜給溫見琛一個眼神,看吧,就說沒有人會像你這樣一買買一堆。

  溫見琛頓時有點訕訕的。

  「這個麵包房連鎖的,沒聽說有經營不善的消息啊,上周我還看到他家公眾號推送說哪裡又開分店了。」

  紀苓薇一面應謝微媛的話,一面捏著袋子邊緣往裡看了看,嘖聲道:「不會是把所有品種都買回來了吧?」

  溫見琛下意識地看一眼裴冬宜,他已經察覺到自己這個舉動很像有常識但不多,覺得有點尷尬。

  「他沒吃過這家,聽人家推薦覺得這個好那個也好,一不小心就買多了。」裴冬宜連忙給他解圍。

  還往自己身上攬責任,「也是我沒說清楚,只讓他買麵包做早餐,沒跟他說不要買太多,他就把所有人的份都買回來了。」

  寧濤聽了噴笑出聲,「不會是把節目組的早餐也買了吧?」

  溫見琛再也忍不住了,擡手蹭蹭鼻子,點點頭。

  大家都笑出聲來,譚夏嘖嘖兩聲,吐槽道:「土豪啊土豪,人家麵包房今天該高興壞了吧?你這樣的冤大頭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溫見琛一噎,「……倒也不至於。」

  見他不自在,裴冬宜又忙道:「我們一會兒給導演他們送點過去吧,溫見琛半夜就出去上班了,我還把導演他們給叫起來了。」

  「也就這兩天,下周攝像師就不用跟你們一起出門了。」紀苓薇笑著解釋道,「因為你們幾個都是第一次錄節目,怕你們不習慣,對了,冬宜,你早上出門是不是沒開你們房間裡的攝像機?」

  裴冬宜眼睛一眨,「……好像是?」

  「我去洗澡,順便開了吧。」溫見琛忙應了聲。

  說完他就上樓去了,裴冬宜他們拿了個袋子,挑了些給節目組那邊送過去,剩下的就先放在那兒。

  「吃了飯再來收拾吧。」謝微媛掰著手指道,「很多都可以凍起來的,蛋糕可以切分冷凍,吃之前一天拿出來放冷藏室解凍,吃的時候拿出來覆溫就可以了,不過這個有果醬的不行,咱們明天先吃些。這些可頌歐包也可以冷凍,到時候拿出來覆烤就跟剛出爐差不多了,吐司可以放在冷藏室,吃的時候微波加熱,可以吃一周。」

  大家聽得直點頭,也不覺得東西很多了,反正下周開始,吃早餐的人會多的。

  溫見琛洗完澡從樓上下來時,大家已經開吃了,裴冬宜身邊空了個位置,見他過來,她就沖他招招手。

  「給你晾了點菜,你自己調蘸碟?」裴冬宜說完,又給他碗裡撈了一顆牛肉丸。

  溫見琛低頭一看,碗裡已經有大半碗的菜,基本都是燙好的牛肉和蝦滑,裴冬宜說:「放心吧,今晚沒有肥羊卷,你不會踩雷的。」

  他聽了忍不住笑了聲,歪頭離她近一點,小聲道:「多謝太太。」

  他以前從沒在有第三個人的場合這樣叫過她,裴冬宜楞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不、不用謝。」

  聲音細細的,仔細聽好像還有點慌亂,溫見琛察覺,不由得失笑,又忍不住在心裡嘆氣。

  他不習慣,她又何嘗習慣呢,畢竟是從前就沒什麼來往的人,也就比古時候的盲婚啞嫁好一點點。

  想到這裡他又覺得自己得對她好一點,溫聲道:「你別管我了,多吃點,今天你們不是有什麼活動?夠累的了。」

  裴冬宜楞了一下,旋即回過神來,搖搖頭,「還好,還好,沒有你那麼累,對了,你那個病人怎麼樣了?能說嗎?」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家屬還同意拍攝了。」溫見琛應了句,剛要往下說,就聽寧濤叫了聲他的名字。

  「我說你們兩個真是夠了,吃飯不能好好吃飯嗎,非得撒狗糧?是不是想讓我們吃撐了,剩下的肉全歸你?」

  寧濤的話引來譚夏的附和:「就是就是,奸詐!」

  開玩笑的話惹來大家一頓笑,裴冬宜的臉孔又漲紅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在桌底下推了一下溫見琛,往旁邊挪了挪。

  她推的剛好是他的大腿,溫見琛一楞,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什麼撒狗糧,沒有的事,我們是在說我昨天的病人。」

  病人?

  大家都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讓他深更半夜去加班的那個病人,可是那個……

  「能說嗎?」謝微媛試探著問了句。

  溫見琛點點頭,「這有什麼不能說的,病人家屬都同意出鏡了,說不定到時候節目裡就能看到。」

  說到這裡他又好奇:「我們這個節目,什麼時候播?」

  「下週五晚上播先導片,下下周播第一期。」紀苓薇回答道,「合同上都有寫的。」

  溫見琛和裴冬宜一楞,面面相覷,有寫嗎?

  可能有吧,但是他們沒看,主要是溫見善和裴春時都在,能到他們手上的合同還會有什麼問題?溫氏跟裴氏的律師團又不是吃素的。

  這時譚夏幹脆問道:「所以你那個病人,為什麼鬧自殺?」

  溫見琛回神,嘆口氣,「還能為什麼,接受不了生病的事實,恐懼重病後可能要面對的痛苦,比如別人的目光,成了家庭的包袱後自己心理的難關,還有對無法治癒的疾病的恐懼。」

  大家聽了一楞,連裴冬宜都露出錯愕的表情,「……他是絕癥?癌?」

  溫見琛搖搖頭,「腎的問題,不是癌,是腎病綜合征,不過還沒最終確診,還有個檢查結果要明早才知道,如果是急性的,還有恢覆正常的機會,如果是慢性的,就是不可逆的,除非換腎,並且扛過排異期,否則最終結果都是變成尿毒癥。」

  「……那現在?」

  「從現在的結果來看,不太樂觀,慢性的可能性是九成,除非……醫院機器出了問題,或者標本被搞錯了。」

  大家都一噎,你這話說的,跟直接說他就是好不了了,有什麼區別?

  肖樺拿筷子頭戳著下巴,若有所思,「所以他是因為恐懼,所以想自殺?」

  溫見琛點點頭,「用指甲刀割腕,被值班的護士及時發現了,沒流什麼血,但是跟他老婆吵了起來,他老婆的情緒也很激動,勸她的時間比勸病人的時間還要長。」

  裴冬宜茫茫然,啊了聲,問道:「他老婆也要……嗎?」

  對她溫見琛是很耐心的,她既然想知道,溫見琛就從患者家屬跟他倒的那些苦水裡,挑幾件事告訴她。

  然後道:「其實也是她心裡太苦了,生活裡那些雞毛蒜皮狗屁倒竈的事造成的委屈一點點堆積到一起,再一看這個人這麼不爭氣,心裡那根稻草自然就倒了,恨不得對方直接死了幹凈。」

  「當然了,這種念頭就是一時的,再不好,也過了這麼多年,沒到萬不得已,不會想著離婚,既然這樣,我們也就只能勸幾句讓他們互相體諒的話罷了。」

  大家聽了一時都沈默,半晌紀苓薇才說了句:「真的太能忍了,要是我,早就踹了他。」

  她話音剛落,大家立刻齊齊看向肖樺。

  肖樺一楞,旋即清清嗓子,「我不會像他那樣,讓老婆受委屈算怎麼回事。」

  溫見琛笑了一下,又看看張栩寧和寧濤,吃了口肉,然後道:「對老婆好點,至少以後你病了,還能有個人幫你端屎端尿。」

  至於說靠孩子,尤其是靠兒子,溫見琛自問臨床也好幾年了,至今還沒見過有幾個人真的能享到這份福氣,有,但很少很少。

  在場幾位男士一聽,立刻都殷勤地給自家太太夾菜添肉,溫見琛看了一懵。

  楞了幾秒鐘,他扭頭問裴冬宜:「你想吃什麼,我給你撈?」

  裴冬宜一臉無語,「……不用了,我自己來。」

  溫見琛點點頭,繼續低頭吃自己的菜,寧濤拿了幾罐啤酒過來,給他一罐,他也不喝,就放在一旁,像是忘了。

  吃完飯,大家一邊分裝蛋糕和麵包,一邊閒聊,謝微媛問譚夏和裴冬宜:「週末咱們幹什麼好呀?」

  「不是說要去錄主題曲麼?」譚夏奇怪道。

  「那是後天啊,明天幹什麼比較好?」

  裴冬宜聽說她和紀苓薇他們今天已經把別墅上下打掃過一遍了,就道:「明天……去逛街?采購或者屯一點菜?」

  其他幾個人點點頭,「那就上午一起去。」

  也沒在客廳坐多久就散了,各自回房,新桌子已經送來,就放在床尾靠陽台門的地方,擺了幾個盒子。

  其中一個是文具箱,專門放裴冬宜做手工的工具,溫見琛拿著書去陽台時路過看了一眼,喲了聲,「黃花梨的?」

  裴冬宜點點頭,笑瞇瞇的,「大伯母去拍賣會剛好看到,就買了送給我。」

  「挺好,能裝不少東西。」溫見琛附和了一句,去了陽台。

  裴冬宜在書桌前坐下,從抽屜裡拿出幾個盒子,工具擺開,很快就沈浸在自己喜歡的事情裡。

  溫見琛在看書,新買的大部頭,一邊看還要一邊查文獻,查到後面覺得這間屋子哪裡都好,就是缺個列印機。

  等他看累了起身回房,走到裴冬宜身後,忍不住停下來探頭去看她在做什麼。

  只見奶油膠在手機殼的背面畫來畫去,然後在攝像頭位置的旁邊貼上一個乳酪的公仔,再一看旁邊,已經晾著有三個做好的手機殼。

  「你這是……做這麼多,要送人?」他忍不住出聲問道。

  裴冬宜嚇了一跳,手裡的東西差點就掉下來,她連忙抓穩,定了定神,點頭道:「是啊,乳酪和倉鼠的給菱薇姐和肖老師,我看到網友說肖老師喜歡倉鼠,琴和宇航員的給媛媛和張老師,琴就不用說了,張老師上次拿視帝的那部劇裡就是扮演的航太工作者,至於譚夏姐和寧總,我打算貼馬卡龍和卡通小金牛,你覺得好不好?」

  溫見琛好奇地問:「為什麼?」

  「譚夏姐喜歡吃甜品,小金牛……當然是代表牛市啊。」她理所當然地應,應完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像是等待他的讚同。

  溫見琛突然間就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嘀咕道:「你倒想得周到,怎麼不見你給我做一個?」





第二十章

  溫見琛的問題讓裴冬宜感到驚訝, 尤其是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

  聽起來仿佛有些不高興,就像……

  裴冬宜想起以前自己班上新來了個轉學的小朋友,因為換了新環境, 孩子有點不適應,膽怯又愛哭, 她便多關注那孩子幾分, 結果沒幾天, 另一個小朋友跑來找她, 不高興地說:「小裴老師你都不喜歡我們了,就喜歡xxx。」

  天地良心,班上每一個崽她都很喜歡好嗎?!

  但是小朋友又不是她肚子裡的蛔蟲,當然不知道她內心是怎麼想的,只會憑借她的所作所為來判斷, 你看, 你對這個人這麼好,總是關照他, 一定是因為喜歡他。

  所以其他的小朋友自然就吃醋了。

  其實這樣的做法利弊是很明顯的,好處是能讓孩子盡快適應幼兒園的環境, 壞處是容易讓孩子對某一個老師過於依賴,甚至將老師當成「媽媽」, 還有就是可能會讓別的小朋友吃醋,進而受到排擠。

  所以當時她立刻就改變了對待那個孩子的態度, 現在嘛……

  她覺得溫見琛這會兒就很有來告狀說她偏心的那個小朋友的意思, 於是她立刻開始反省自己。

  結果幾個月了, 她也沒給他送過禮物, 確實不應該。

  想了想, 她問道:「那……我也給你做一個?」

  可是, 「你能用嗎?會不會有損你形象?你每天手機拿出來讓別人見到的次數應該挺多的吧?」

  溫見琛本來都想答應了的,結果一聽她後面那句話,立刻便放棄了,「算了,我跟你開玩笑的。」

  裴冬宜抿著唇笑笑,小聲道:「我給你找另一個合適的禮物吧?」

  「不用特地找。」溫見琛失笑,他反應過來後,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舉動很幼稚。

  裴冬宜又笑笑,搖搖頭沒說話。

  這時房門被敲響,打開門一看,是寧濤過來叫溫見琛去喝酒,「聊聊唄,聯絡聯絡感情。」

  他想說自己不想喝酒,但話到嘴邊又改口說好,回頭跟裴冬宜交代了一句,跟著寧濤就出去了。

  到了後面小花園一看,發現張栩寧和肖樺都在,倆人面前的桌子上放了幾瓶啤酒,溫見琛剛坐下,肖樺就遞過來一罐。

  「多謝肖老師。」他接過道了聲謝。

  啤酒拉環一拉,喝了一口便放下,聽他們找了個話題閒聊起來。

  其實在座的四個人,是可以分成兩派的,肖樺跟張栩寧是同行,他們在一些活動場合見過幾次面,算是面熟。寧濤跟溫見琛因為溫見善的緣故,則算是另一派的。

  節目剛開始,兩邊都還沒混熟,聊起天來只能是聊些很安全的問題。

  比如張栩寧會問溫見琛:「溫醫生,聽裴老師說你明天要值班,後天才能回來,你們當醫生的值班都是一整天的麼?」

  溫見琛搖搖頭,「看科室,有的科室安排是一天白班一天夜班,有的科室是直接上二十四小時,剛好一天。」

  肖樺也好奇:「你怎麼會選急診科?我聽說急診科特別忙,壓力很大,遇到麻煩的幾率也比較大。」

  「感興趣嘛。」溫見琛笑笑,「其實急診也挺有意思的,而且四天值一次班,正常吧,很多科室都是這個頻率。」

  寧濤則是好奇他們這個圈子裡有沒有什麼八卦,溫見琛使勁想了想,「我們醫院一位大佬的一個在讀博士生因為涉嫌詐騙被抓進局子了,算不算?」

  這都兩年前的事了,而且那個學生還是很經典的那種電信詐騙案例,賣銀行卡資訊,將自己不用的幾張銀行卡賣給了別人,結果電詐團夥用他的卡進行洗錢。

  寧濤覺得這個沒意思,「不是說你們學術圈很多八卦的嗎?」

  溫見琛無語:「……我也不是學術圈的啊,上哪兒知道這些,我能知道的,你們應該也在網上看到過吧,比如學術圈妲己?比如偷學生畢業論文,或者抄襲,還有就是利用職務之便對女學生行不軌之事?」

  反正來來去去就是這些事,只不過當事人姓名和具體細節不同而已,但大體上是差不多的,而且性質一樣惡劣。

  他說完,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我覺得娛樂圈和金融圈,才是瓜田吧?一會兒這個出軌,一會兒那個離婚,或者是搶公章大戰,都很……有意思。」

  三人同時:「……」

  等無語完大家又笑,笑完了肖樺才說:「我其實還好,出道沒多久就有了成績,公司比較看中,菱薇又夠本事,所以……怎麼說呢,等你紅了,周圍全都是善意,還真沒怎麼見過齷蹉事。」

  其實也見過的,像出席節目時他一個人在休息室,有人會來找他「請教」問題,或者是有女老闆開價想跟他「吃飯」,男老闆也有,甚至有人提出要包養他。

  又或者是別的女藝人跟金主之間的八卦,有的親眼所見,有的道聽途說,不過在鏡頭之前,他是不會說的。

  有些事溫見琛能說,因為他不用害怕被報覆,但他們三個卻不能,因為可以被使絆子的地方太多了。

  張栩寧也笑笑,附和道:「是啊,所以才這麼多人想紅起來,我在影視城跑龍套的時候,也是被呼來喝去的,幸虧我爹媽給了張好看的臉,這種日子沒過幾天。」

  溫見琛很好奇,「張老師怎麼想到當演員的,是讀的影視學院麼?」

  「打小兒就喜歡唄,我有很強的表演欲,從幼兒園就開始上臺表演了。」張栩寧道,「不過沒考上影視學院,我爸媽也不讓我考,我學金融的。」

  溫見琛哦了聲,看向寧濤,「那倒是跟寧師兄同專業。」

  寧濤呵呵一笑,「肖老師是文學專業的。」

  說完跟肖樺碰了一下啤酒瓶。

  三個人能聊的也就這些,工作,愛好,聊到最後發現他們好像只有打羽毛這個愛好是重合的,其他的……

  溫見琛搖搖頭,果然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聊了兩個小時,時間已經晚了,各自散開回房,溫見琛推門的時候,裴冬宜正在吹頭發。

  她一邊吹頭發,一邊歪著頭看向他,「你們聊完啦?」

  溫見琛點點頭,去浴室洗漱,很快又出來,家居服換成了睡衣,一邊問裴冬宜明天做什麼,一邊伸手把攝像機關了。

  孟導:「……」又是你最早關機!

  見他關了攝像機,裴冬宜呼出口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輕快不少,「去購物啊。」

  溫見琛哦了聲,忽然道:「你想去騎馬嗎?」

  裴冬宜一楞,騎馬?

  以為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溫見琛解釋道:「我爸在正陽有一個馬場,你知道吧?我的馬就養在那裡,你想去的話,隨時都可以過去。」

  溫致禮一輩子沒結婚,既不跟大哥侄子爭家產,又不好女色,更不愛抽煙喝酒賭博,是個非常溫和佛系的人,但這不代表他沒有欲望和愛好。

  他對馬術和馬很癡迷,這個愛好據說是十幾歲時就有的,為此甚至去英國學過盛裝舞步,騎術非常精湛。

  但漸漸的,去別人的馬場,甚至是直接飛去國外跑馬,看馬術比賽,都已經滿足不了他了,因為很多的馬都太漂亮了,他太喜歡了,於是他生出了自己辦一個馬場的念頭。

  他這輩子也就這個愛好和能花錢的地方,家裡也沒人阻止他,甚至還幫他找了個地方辦馬場,就在正陽區的邊上,一口氣拿了近兩百畝的地,建起一百多間馬房,從歐洲進口回來幾十匹馬,辦起來一家馬術俱樂部。

  有一段時間溫致禮恨不得天天吃住在那裡,後來還是老太太發話,他才依依不捨地回來了。

  溫見琛七八歲就開始跟他學馬術,騎那種專門給小朋友準備的小馬,從笨拙到靈巧,從只能小跑到可以表演,他甚至跟溫致禮的一位朋友學會了打馬球,那是他少時最喜歡的運動,後來才慢慢不玩了。

  他的解釋讓裴冬宜回過神來,面露欣喜,「好呀,下次等你休息,大家一起去?我都忘了,大哥跟我說過的,你騎馬很厲害。」

  溫見琛笑笑,「是麼,哪個大哥說的,你哥還是我哥?」

  「我哥呀。」裴冬宜也不瞞他,笑嘻嘻地道,「家裡剛確定是我去跟你相親的時候,大哥就給過我一張紙,上面都是你的個人資訊。」

  溫見琛微微一楞,然後眼睛眨了兩下,有些警惕地問道:「不會連我小學跟人打架被叫家長這種事你都知道了吧?」

  裴冬宜沈默了一下,「……剛剛知道了。」

  想什麼呢,調查也就是查些大類,比如受教育和工作情況,學歷是不是真的,比較大的事件,以及是不是單身,有沒有別的傳言等等,怎麼可能連小學請家長這種事也查。

  適當的調查是應該的,可是查得那麼細,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她掀開被子的一角坐到床上,擡頭看他,「我不信你沒拿到我的資料。」

  「拿到了,拿到了。」溫見琛笑起來,連連點了兩下頭,「看完我覺得裴小姐真是多才多藝,秀外慧中,很難得。」

  確實是很難得,出身裴家,有父母長輩的疼愛,又有那麼多的資源,她卻能夠踏踏實實地當一名小小的幼兒園老師,又聽說她在家長中口碑不錯,足以見她的品性壞不到哪裡去。

  溫見琛從來就不排斥聯姻,但也希望對方是個能跟自己合得來的人,他沒什麼野心,裴冬宜這樣的,讓他松了好大一口氣。

  只是說了一句背調的話,突然就聽到了誇獎,裴冬宜不由得一楞,回過神來臉孔頓時一紅,伸手抓著被子就捂住了臉。

  還嘟囔著嗔他:「油嘴滑舌。」

  溫見琛覺得好笑,看來還是聽得少了,不然害什麼羞啊,再說了,他要是不油嘴不滑舌,他得到什麼時候才能有名又有實?

  他可不想一輩子就這麼稀裡糊塗的。

  裴冬宜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腰往後一仰,整個人就鉆進了被子裡,用被子擋住下半邊臉,只露出一雙烏亮的眼睛。

  有點狡黠,又有點怯生生的望著他,「……晚安?」

  「晚安。」溫見琛笑起來,意有所指地道,「希望太太今晚能睡得安穩。」

  裴冬宜又一楞,一時間想不明白他這話什麼意思。

  溫見琛站在床邊,彎腰把床頭的台燈關了,然後才是上床。

  被褥和衣料發出摩擦的窸窣聲,床墊往下一陷,裴冬宜感覺到被子一瞬間被拉緊了不少。

  尚顯陌生的氣息在一瞬間籠罩過來,慢慢地侵略著她的呼吸,她有些慌亂起來,心跳得很快。

  她連忙屏住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呼出來,以為這樣就能平靜下來。

  結果卻在這口氣呼到末尾時,她突然明白過來他剛才那句話什麼意思了。

  睡得安穩,他不如明說讓她睡得老實點啊!

  難道睡著了會滾過去碰到他,是她想的嗎?!





第二十一章

  裴冬宜臨睡前在發愁兩個問題。

  一個是到底給溫見琛送什麼禮物?大家好歹是一個圈子的富二代, 溫見琛見過的好東西只比她多,答應的時候是爽快了,可是挑禮物卻煩人。

  第二個問題, 就是擔心自己今晚睡到半夜又會滾到溫見琛那邊去,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睡相竟然那麼差。

  真是讓人發愁,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溫見琛還沒睡著, 側著身在看手機, 科室群裡值班的同事發了幾張化驗結果的照片, @另一位同事,討論得很激烈,看來又有病人要不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撐過他後天下夜班。

  突然聽到一聲嘆氣,他楞了一下, 躺平了轉頭看過去, 借著手機螢幕的光看見旁邊的人抱著一點被子,跟他離得老遠。

  「冬宜?」他猶豫了一下, 還是出聲,「還沒睡?」

  裴冬宜睡意上湧, 他的聲音又低,她聽得模模糊糊的, 便只憑本能嗯了聲。

  溫見琛正想問她不睡是在想什麼,還沒問, 就聽見她的呼吸聲變得均勻起來。

  他忍不住好奇, 微微擡起脖子往她那邊伸了伸, 見她閉著眼, 像是真的睡著了。

  他沒有再叫她, 小心地躺回原處, 繼續看著群裡的討論。

  沒過多久他就發現,他太太的睡眠習慣確實不咋地,睡著了沒多久就開始往他這邊挪不說,腿還伸出了被子外面,一翻身腿就搭到了被子上,往他這邊伸。

  溫見琛覺得自己的眼皮在一直狂跳,這人睡覺怎麼會這麼不老實?

  他仔細想了想在家的時候,她睡著了是這樣的嗎?

  想不起來,因為他睡的是沙發,等於是分床睡,所以誰會注意到這個啊!

  他嘆了口氣,伸手把被子從她那邊扯出來,再給她蓋上,看她不動了,他才鬆口氣睡自己的。

  可是半夜卻覺得有人在推擠他,溫見琛瞬間被驚醒,發現裴冬宜的頭頂正抵著他的胳膊,有些不安地動了動。

  摁亮台燈,他發現她側睡著,手像是無處安放似的,姿態有點別扭,眉頭也皺著。

  溫見琛想了想,起身在衣櫃裡小心地翻了翻,找到一個閒置的枕頭,拿過來塞進被子裡,小心地拉起她的手搭到枕頭上。

  裴冬宜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又動了動,溫見琛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睡吧。」

  像是聽進去了他的話,裴冬宜立刻就安靜了下來,連皺著的眉頭都松開了。

  溫見琛松了口氣,關燈上床,這次是真的安穩了下來,眼睛睜開時已經天亮了。

  他醒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扭頭去看裴冬宜,發現她的位置雖然還是往他這邊挪了,但挪得不多,頓時滿意,看來有了枕頭之後她睡覺老實多了。

  裴冬宜覺得自己聽到一陣手機鬧鈴聲,下意識地問:「幾點啦?要上班了麼?」

  站在衣櫃前拿衣服的溫見琛動作一頓,回頭一看,好家夥,眼睛都沒睜開呢就問上班,真是敬業第一名。

  「第一,今天週六,你本來就不用上班。第二,你已經開始放暑假了。綜上兩點,你可以放心睡懶覺,繼續躺著吧。」

  男人哭笑不得又有條有理的聲音傳進耳膜,裴冬宜楞了一下,很快就回過神來,這次是真的醒了。

  她覺得空調有點冷,於是整個人縮進被子裡,只露出個腦袋,看著他問:「幾點了?」

  「六點四十五分。」溫見琛拿好衣服,看了眼手機給她報時,然後進了浴室。

  不知道是不是門沒有關嚴,她先是聽見一陣嘩啦啦的水聲,接著是剃須刀的嗡嗡聲,沒過多久,門又開了,她看見溫見琛一邊卷著襯衫的袖子,一邊從裡面出來。

  然後在衣櫃的抽屜裡抽一條領帶,一邊系一邊問她:「給你把空調關了?」

  裴冬宜嗯了聲,目光在他系領帶的手上停頓片刻。

  「我走了,你跟她們出去玩得開心點。」溫見琛系好領帶,上班去了。

  他走了一會兒她才忽然發現,自己懷裡抱著個枕頭,可是擡眼一看,旁邊那個枕頭又還在,所以這個枕頭是溫見琛給她找來的?

  他為什麼會給她找枕頭?難道……她昨晚睡著之後對他做了什麼,他煩不勝煩,才找了個枕頭給她抱著的?

  這是為了保護他自己?

  裴冬宜大驚,覺得自己肯定做了什麼可怕的事,就算不是不可挽回,也是差點不可挽回,這可怎麼辦?!

  她刷地坐了起來,在掩耳盜鈴當不知道和跟溫見琛賠禮道歉之間來回糾結了半個小時,最後選擇了後一種方案,這才起床洗漱,下樓後發現譚夏已經在廚房準備早餐了。

  「冬宜起來啦,你要喝咖啡還是牛奶?」聽見動靜,譚夏回頭看了一眼。

  裴冬宜站在門口,眨眨眼,「我想先喝牛奶再喝咖啡。」

  譚夏:「……」

  這時客廳裡的音箱發出「噗噗」兩聲響,是麥克風被拍打造成的,接著響起一道無奈的女聲:「請兩位老師將臥室的攝像機打開,謝謝配合。」

  譚夏轉過頭和裴冬宜面面相覷,「這是副導演吧?」

  裴冬宜想了想,確認地點點頭。

  譚夏跑出客廳,對著電視櫃上的音箱問道:「副導演,老寧還在睡,他很在意形象的,我能不能等他醒了再開?」

  問完她往旁邊退了兩步,一副等不到答覆就不走的樣子,通過監控螢幕看著她動作的副導演嘴角一抽。

  「可以,請裴老師打開臥室攝像機,謝謝。」

  裴冬宜被點名了,這才轉身上樓,去把臥室的攝像頭打開,出門的時候跟下樓的紀苓薇碰個正著。

  「菱薇姐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嗎?」

  「早上好,睡得當然好了,因為不用工作,心裡毫無負擔。」

  倆人說著話一起下了樓,沒多久其他人也下來了,吃過早飯,幾位女士打扮好,一起出門逛街采購。

  剩下穿著短褲和T恤衫的幾位男士先是在客廳你看我我看你發了一會兒呆,最後肖樺提議:「我們把花園收拾一下?」

  另外兩位一起打個哈欠,拍拍大腿跟他走,「行啊,咱們就收拾收拾花園。」

  不說動作,就是語氣,都透著一股懶洋洋的不太靠譜的頹廢腔調。

  孟導和副導演對視一眼,哎呀,相比起來,一大早就出門上班的溫醫生真是俐落又精神,背影都透著蓬勃的朝氣,以及……

  好慘啊,別人都休假,就他要上班!

  這麼慘的溫見琛一到辦公室,前一天值班的同事就告訴他一個壞消息:「老雷的12床,昨晚做了兩次大搶救,幸好現在暫時沒事。」

  溫見琛額角的青筋跳了起來,開始祈禱病人能撐到明天。

  床頭交接班過後,他開始處理一天的工作,先是從頭到尾查了一遍床,接著看各個患者的最新結果回報,接著調出之前鬧自殺的那位患者的檢查結果。

  「雙腎都出現縮小了,慢性腎損了,跟腎內聯系一下,問問今天能不能轉上去。」他交代自己帶的學生小劉。

  小劉點頭,去打電話,很快就辦好了轉科手續,送病人去腎內科時,溫見琛還去看了看他,又一次勸他:「別灰心,該做的治療都做了,好死不如賴活著。」

  病人看著他,嘴唇動了幾下,到底什麼也沒說。

  裴冬宜和譚夏她們四個人只開了一輛車出門,直奔嘉尚星城所在的上河路,嘉尚星城是嚴氏旗下地產子公司開發的高級購物中心,地處容城最豪華的商圈中心,是上河路沿線最高的建築,共六十層,集酒店、商戶和寫字樓為一體,外觀看上去豪華而極富有現代感,已經是容城的地標式建築。

  從地下停場進去的時候,譚夏還悄悄問裴冬宜:「怎麼不去恒泰,那是溫家的產業,你不去巡視一下?」

  裴冬宜笑瞇瞇地搖頭,「不要,那裡的專櫃沒有這邊多,而且巡視商場什麼的,不是我的活我不做。」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和分寸感,難道溫見善兩口子樂意見她越俎代庖?

  嘉尚星城聚集了大量的奢侈品店鋪,不少頂尖品牌的國內首家店鋪都開在這裡,裴冬宜和她的小姐妹們是這裡的常客,在不少專櫃都有自己熟悉的銷售。

  紀苓薇和謝微媛說想買包,大家一起進了愛馬仕,經常接待裴冬宜的銷售立馬迎過來招呼她:「裴小姐好久不見,今天想看什麼?還帶了朋友過來啊,巧了,我們有新款上架哦,幾位要不要看看?」

  裴冬宜今天穿了件霧霾粉的雪紡蛋糕裙,手上是婚戒,鉆石看上去閃閃發亮,映襯著來自有「珍珠之王」美譽的M家的鑲鉆珍珠耳墜,看上去清爽又大方。

  雖然只有手腕上價值兩千多的腕表也許是她全身上下最便宜的一樣東西,但能在頂級奢侈品專櫃做銷售的都有一雙利眼,只一眼便能認出她身上看似普通的裙子來自B家今年的春夏新款,腳上同樣看似普通的黑色高跟鞋出自奢侈品鞋履品牌RV,這兩樣單品的價格隨便一件都可能是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

  更別提她手裡提著的是自家經典的大象灰Birkin25,咋說呢,單憑這個包,就算她穿的是破T恤短褲加拖鞋,也不會有人覺得她買不起這個店裡的東西。

  銷售很熱情地給大家推薦新款的包包,但裴冬宜毫無興趣,轉身去看配飾,主要是看袖扣,可是每一對看下來她都覺得少了點什麼。

  最後離開時,也只是買了兩條絲巾,其中一條還立刻給自己手裡的包纏上了。

  纏好之後還跟譚夏玩笑道:「像不像一個新的包?」

  譚夏忍俊不禁,跟她笑了一會兒,問道:「待會兒去哪兒?」

  裴冬宜看一眼跟著她們的攝像師,伸手捂住麥,小聲道:「我想去一趟珠寶店,挑幾顆紅藍寶給溫見琛做袖扣。」

  譚夏一楞,「……生日禮物?」

  「不是啊。」裴冬宜想了想,沒想起來溫見琛的生日是哪天,有點心虛,「就是普通的禮物……我還沒送過呢,補一個。」

  於是譚夏就覺得她這是在秀恩愛,先是嫌棄地咦惹一聲,又笑出聲來,點頭道:「那就送吧,反正也不差錢。」

  最主要是,互相送禮物,送著送著,就可以談情說愛了呀。

  總歸是自己的熟人,溫見琛叫寧濤師兄,叫她做姐的,她也希望他們倆這段婚姻能有個好的未來。

  看幸福美滿的故事,總好過看爭吵和破裂的婚姻。

  於是在裴冬宜和譚夏的帶領下,一行四個人進了珠寶店,珠寶店的銷售們眼睛放光地迎上前來,看這幾位的穿著打扮,就沒有一個是差錢的,kpi來了啊!

  她們一行人不僅樣貌出眾,打扮入時,身後還別著麥,攝像和工作人員跟著,不是拍電視就是錄節目,很快就吸引了路人的關注。

  起初大家並沒認出她們來,因為不是熟臉的明星,直到有人認出謝微媛和裴冬宜。

  認出謝微媛的是個普通網友,好歹是視帝老婆,本身又是美女古箏老師,粉絲眾多,有一個人認出她,很快就有其他人認出她來,開始有人起哄讓她給簽名。

  謝微媛只好道:「我們在錄節目,實在是不方便,謝謝喜歡,我也喜歡你們哦。」

  認出她的人裡估計也有張栩寧的粉絲,聞言立刻就問:「媛媛,張老師沒有跟你一起逛街給你拎包嗎?」

  「張老師在錄制地點做別的事呀。」

  「媛媛,你們節目什麼時候播啊?」

  「快了快了,大家多多關注節目微博,多多支持呀。」

  裴冬宜和譚夏手挽手看她和粉絲說話,看得津津有味的,還交頭接耳地議論。

  「好厲害,有粉絲的人。」

  「哎呀,很正常啦,她本身就有粉絲基礎,加上她跟張老師結婚又吸粉一波,這叫雙贏,嗯。」

  「要是張老師和肖老師也來了,會不會堵起來啊?」

  「小心影響公共秩序警告。」

  「嘻嘻嘻——」

  旁邊的紀苓薇全程低著頭,一聲不吭,在心裡祈禱沒有人認出她來。

  作為肖樺的經紀人,她是幕後人員,被認出的風險不算大,上天聽到了她的禱告,直到離開珠寶店,她也沒有被認出。

  但裴冬宜被一位也是來購物閒逛的塑膠小姐妹拍了照,發到了姐妹群裡:【@項蕓裴冬宜在嘉尚星城錄節目,來不來圍觀[狗頭]】

  項蕓收到風聲,立馬拎包出門,誓要站在圍觀的第一線。

  這邊場面熱鬧得很,另一邊,溫見琛才接班沒有多久,120車就送過來一個患者。

  「高墜的,過路的人看見,幫忙打的120。」

  「馬上送去紅區。」溫見琛一面往紅區走,一面問,「報警了嗎?」

  「報了。」





第二十二章

  溫見琛進了紅區搶救病人, 上級的林澤隨後過來,問的第一句話也是:「報警了嗎?」

  溫見琛說報了,他又問:「能聯系到家屬嗎?」

  當然是聯系不到, 患者身上沒有身份證,沒有手機, 沒有任何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再給他推一支腎上腺素。」溫見琛看了一下患者的狀況, 對護士說了句。

  這時攝像師扛著機器追過去, 溫見琛猶豫了一下, 還是問道:「我要確認一下,如果待會兒患者家屬不同意你們拍攝,你們會把拍到的這些內容剪掉刪除,對嗎?」

  攝像師一楞,肯定地點點頭, 「當然, 我們不是直播節目,播出內容是可以剪輯的, 我們會跟患者或者患者家屬溝通,在取得同意的情況下剪輯他們的相關內容製作節目, 並適當支付報酬。」

  頓了頓,攝像師像是看出他的顧慮, 繼續道:「還有您和嘉賓們之間的交流,凡是涉及到患者疾病的部分, 我們也是會保證只剪輯經過允許的部分, 這是在合同裡面就寫好的。」

  接著又說:「而且孟導有新的想法, 他想剪輯一版衍生節目。」

  他告訴溫見琛, 孟導覺得這畢竟是部記錄新婚夫妻生活的節目, 嘉賓的互動才是正片應該有的重點, 不應該出現太多嘉賓工作上的事,所以會將工作部分放進花絮,要vip會員才能看的那種。

  但溫見琛和裴冬宜的情況比較特別,孟導覺得將他們的工作內容展示出來,對公眾瞭解幼兒園老師和一些常見疾病很有幫助,所以想要單獨給他們倆弄一版衍生節目。

  「應該說是兩個節目了,因為裴老師的那部分叫《我在幼兒園當幼師》,您的這部分叫《生命時速》,專門講你們在工作中遇到的人和事,孟導應該很快就會跟您和裴老師談合同的事了。」

  溫見琛得到想要的答案,松了口氣,覺得這樣也不錯,得虧這不是直播,錄播的節目能操作餘地就是大很多。

  一附院所在的文華街道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很快就趕到了現場,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神通廣大,很快就查到了患者的身份。

  還拿到了患者家屬的電話號碼,撥通電話,那邊說是患者的父親。

  而這時連接著患者心臟的心電監護發出了刺耳的嗡鳴,螢幕上起伏的波紋已經拉成一條平直的線。

  「死亡時間上午10點48分36秒。」

  「……我們是派出所的,你小孩現在在容城醫科大學一附院的急診科,人已經沒有了,過來處理一下後事,好吧?」

  溫見琛宣佈完死亡時間,檢查著護士寫的搶救記錄,一邊對照著時間,一邊聽民警在聯系家屬。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民警同志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聲音也提高了不少,「什麼叫來不了,什麼叫死了就死了,那是你兒子!你這是當父母的態度嗎?!」

  溫見琛扭頭去看躺在病床上已經沒有了呼吸的患者,他很年輕,他估計也就二十歲左右,臉孔紙一樣白,透著一股灰氣,臉頰和胳膊、手掌上都有很多挫傷,頭上沒有明顯的出血點。

  聽說是從九樓掉下來的,人當場就昏迷了,是鄰居聽到動靜跑出來看,才發現他躺在那兒,幫忙報了警。

  至於怎麼墜樓的,溫見琛想問問民警同志,但想了想,怕牽扯到案件,還是沒問。

  不過他還是知道了,因為過了二十多分鐘之後,患者的父親來了。

  是一個高大的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來到醫院之後,只看了一眼兒子的遺體,就開始跟溫見琛他們拍桌子。

  質問道:「我兒子為什麼自殺?怎麼可能自殺?你們今天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溫見琛和來處置警情的值班民警都被問得一噎,好家夥,你這人心裡是不是心裡一點書都沒有?

  是啊,你生養的兒子,為什麼自殺?你怎麼就讓他自殺了呢?!

  你不問問自己,反而來問我們?!

  溫見琛出具了死亡證明,死者父親還在糾纏,說自己的孩子不可能自殺,不是什麼意外,民警說現在的證據就是排除了案件可能的,如果家屬不相信,可以申請法醫介入進行屍檢。

  溫見琛以為對方會同意這個建議,結果沒想到對方安靜了下來,什麼都沒說。

  他覺得奇怪,想問什麼又沒好問。

  等這邊事情都處理完畢,診室秩序恢覆如常,溫見琛繼續接診病人,到了下午四點多,120車又送來一個病人。

  病人是在家突然摔倒,左半邊肢體偏癱了,不是什麼特別重特別特殊的病例,溫見琛讓葉遠去收,他去給另一個告病危的患者做個血氣分析。

  儀器要工作幾分鐘才能出結果,溫見琛等它開始工作後就走了,回診室的路上碰到120的隨車醫師。

  他跟對方打招呼:「今天忙不忙,接了多少個?」

  對方笑笑,嘆口氣,「忙啊,從早上到現在,出了二十次車應該有,好幾個是中暑的,今年這個鬼天氣,怎麼這麼熱。」

  這就抱怨上天氣了,不過今年夏天確實是熱,容城都有近四十度的高溫了,前幾天寇里剛收治了兩例熱射病患者。

  溫見琛點點頭也聊了兩句,對方忽然改變話題:「剛才那個高墜沒了的小年輕,你知道他為啥自殺麼?」

  「自殺?為什麼說是自殺,萬一是不小心踩空掉下來的意外呢?」溫見琛覺得奇怪。

  對方搖搖頭,「一般高層住宅,陽台都會有護欄,甚至是封起來的,要失腳掉下來的可能性不大。」

  溫見琛一囧,失腳……行吧,聽得懂什麼意思就行。

  他挑了挑眉,疑惑地看向對方,「那你聽誰說他是自殺的?」

  「那個小區的住戶說的咯。」對方聳聳肩,回頭看一眼,「喏,剛才送來的那個老太太,就是那個小區的。」

  「這家人心大,都不怕老太太就這麼癱了,來的路上還議論這事兒呢,說那個孩子平時跟家裡關系就不好,家裡還是後媽當家,根本就不管他,只管自己兒子,他年紀輕輕就不讀書了,躲在家裡根本不出來見人,說是有抑鬱癥。」

  溫見琛聽了一楞,「……抑鬱癥?」

  對方嘆口氣,「是不是真的不確定,聽說是自殺過兩次,割腕吃藥那種,所以他們覺得這次也是。」

  「原來是這樣……」溫見琛聽了點點頭,心裡雖然沒有完全信,但也沒有再問下去。

  只不過在跟導演組談到這一段能不能播時,他建議如果要播,最好還是去采訪一下相關人員,「不然我們就成造謠傳謠了,要是有什麼反轉,對節目的影響不好吧?」

  孟導於是又派了工作人員瞭解情況,得到的消息,跟120醫生說的差不多,溫見琛知道後沈默了一瞬,嘆口氣。

  不過這都是後話,眼下裴冬宜正在珠寶店的vip室裡挑裸石,譚夏她們都在外面挑選首飾。

  「裴小姐您看,我們這幾顆藍寶石,是剛從斯裡蘭卡運回來的,沒有經過熱處理的天然皇家藍,顏色非常濃鬱亮麗,還有六射星光效應,能夠兼有這兩點優點的藍寶石已經很少了……」

  戴著白手套的店長將一顆顆藍色的寶石取出來,放到她的手心裡,方便她的觀賞。

  挑了一會兒,裴冬宜挑了兩顆很小的,還有一顆略大一點的藍寶石,問道:「你們這兒能定做配飾嗎?」

  店長笑道:「當然可以,裴小姐是要做耳環和吊墜嗎?」

  裴冬宜搖搖頭,「我想給我先生做一對日常佩戴的袖扣,還有一枚領帶夾,圖案我想自己畫個草圖,可以嗎?」

  店長一楞,隨即想起幾個月前確實聽說過這位裴小姐的婚訊,對方是溫家的二少。

  便點點頭,「我請設計師過來,您稍等。」

  裴冬宜應了聲好,這是一個獨立珠寶設計師工作室的門店,不是什麼很有名的牌子,但工作室的主理人跟項家有親戚關系,裴冬宜倒也不怕被騙。

  而且如果是大牌珠寶,恐怕還要國外的總部才有定制,而且也不是想定制就給你定制的,得是你的寶石很稀有,稀有到連大牌家的設計師都很難得到的,人家才會給你定制。

  裴冬宜覺得沒必要,只要寶石質量夠好,設計夠好看,她才不介意是不是大牌。

  沒一會兒店長就領著一位設計師過來了,裴冬宜忙道:「我還想看看紅寶石,看看合不合適做胸針或者吊墜。」

  店長去拿紅寶石了,裴冬宜跟設計師聊起來,她來之前就已經有想法。

  「我先生是醫生,我想要袖扣的圖案是聽診器,領帶夾是單蛇杖,你看可以嗎?」

  太陽神阿波羅的兒子埃斯克萊庇厄斯是古希臘的醫學之神,傳說他有一次將一條纏在他手杖上的毒蛇殺死後,出現另一條口銜藥草的毒蛇那條死蛇給救活了,埃斯克萊庇厄斯便認為蛇有靈性,可以起死回生從此他行醫時不但帶著手杖,而且手杖上總是盤繞著一條蛇。

  蛇杖就這樣成了醫學的標幟,很多醫學院的logo上都有蛇杖的圖案,有的是一條蛇,有的是兩條蛇。

  因為領帶夾面積有限,裴冬宜不用糾結是用雙蛇杖還是單蛇杖,只擔心:「蛇的眼睛部位鑲嵌藍寶石會好看嗎?」

  設計師看著草圖沈吟半晌,「我覺得可以,這樣吧,我把設計圖畫出來之後發給您看看,您同意了,我們再開始製作,您覺得怎麼樣?」

  「這樣好。」裴冬宜點點頭答應了,又說,「我想做一枚紅寶石胸針或者吊墜,你有推薦的款式嗎?」

  在設計師的推薦下,她挑了一個胸針的款式,數下來,她要用的紅寶石數量,是溫見琛的領帶夾袖扣套裝的兩倍。

  裴冬宜覺得,一定不能讓溫見琛知道這事兒,不然他該以為他的禮物是順帶的了。

  從珠寶店出來,幾人正商量接下來去哪兒,裴冬宜的手機響了,項蕓打來的電話。

  接起來第一句就是:「姐們兒,看你的三點鐘方向!」

  裴冬宜楞楞地順著她的話往那邊看,她們這個位置的斜後方恰好是一片休息區,她看見項蕓站在一根柱子旁沖她使勁揮手。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關了麥走過去,問道:「你怎麼在這兒,來逛街?跟誰來的,還是你自己?」

  「什麼呀,我來圍觀你的。」項蕓笑嘻嘻的沖她擠眉弄眼,「不知道吧,你被人拍到發群裡和朋友圈裡了,我看到立馬就來了。」

  啊這……

  裴冬宜大囧,「……誰這麼閒?」

  「嚴啾啾啊,她放假了,到處瞎逛呢。」項蕓道。

  裴冬宜登時就更無語了,嚴啾啾,大名嚴爽,是嚴太太家小嚴總的堂侄女,跟她往日無怨近日無仇,裴冬宜都不好有意見。

  只好嘟囔著抱怨一句洩露節目組隱私了,也就算了。

  項蕓拿手肘撞了她一下,問道:「你們接下來還要去哪兒?」

  「幹嘛,你還要圍觀啊?」裴冬宜無語地看著她,「你這麼閒?」

  「是挺閒的。」項蕓大方承認,又道,「要是還沒定,要不去我的店裡吃午飯?你看這也十二點多了,也該餓了吧?」

  裴冬宜乜她一眼,「老實交代,你有什麼目的?要簽名,還是想趁機給你的餐廳打廣告?」

  項蕓一噎,「……我在你心裡就是這個形象?」

  「是啊,你才知道嗎?」裴冬宜理直氣壯地應道。

  項蕓頓時翻了個白眼,過了一會兒才道:「別這樣啊姐妹,說好了茍富貴勿相忘的,我請你們吃中午飯?」

  裴冬宜想了想,道:「我是沒什麼,但得問問別人同不同意,你也知道,這裡頭還有小嚴太太的份呢,要是得罪了她……」

  那位可不是什麼好性的人,看不上她覺得她配不上嚴家門楣的人多了,可沒一個敢當著她的面說的,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人家不是軟柿子。

  項蕓連連點頭,「好的好的,成不成都不要緊的,主要是我想請你們吃飯,給個機會吧姐妹。」

  裴冬宜於是往回走,發現譚夏她們居然還沒還沒商量好去哪裡吃飯,於是將項蕓的提議告訴她們,連同項蕓想蹭一波廣告的想法一起說了,問她們願不願意。

  譚夏是沒所謂的,謝微媛和紀苓薇想了想,道:「我們可以,但是不是要問問導演?」

  孟導起初是有所顧慮的,但裴冬宜說了句:「那家店是項家的項蕓開的,私密性和安全性都有保障,孟導要是有顧慮的話,可以先問問小嚴太太,或者問我哥也行。」

  孟導掛了電話,沒過兩分鐘又把電話打了過來,同意了。

  於是項蕓樂顛顛地帶她們和跟拍的工作人員坐電梯上到十三樓,進了一家叫癮的餐廳。

  「我們這裡主打川菜,因為我喜歡嘛,大廚是從四川請過來的,手藝非常好,上到開水白菜,下到紅糖冰粉,我們這裡都有的,當然,要是想吃火鍋的話,也可以安排。」

  項蕓介紹得起勁,謝微媛好奇地問了句:「項小姐當初怎麼想到把餐廳開在十三樓的?」

  「因為13是她的幸運數字。」裴冬宜應了句,說完就笑起來。

  項蕓哈哈一笑,點點頭,「就是這樣沒錯。」

  十三樓其實已經夠高,項蕓給她們安排了一個包廂,包廂有窗,往外看可以看到瓦藍瓦藍的天空。

  裴冬宜對這裡很熟,掃碼點餐,一邊點一邊詢問譚夏她們幾個的意見,點完之後靠在椅背上一邊喝飲料,一邊跟大家說話。

  項蕓給另外三位第一次來的新客人介紹自家餐廳,說起開這家餐廳的初衷,「是我喜歡川菜,想找個吃得正宗,食材又放心的地方,沒有什麼比自己開一家更方便的了。」

  「所以她光投資就投了七八百萬。」裴冬宜笑著接話。

  大家驚訝地看向她,她有些不好意思,「把我的存款全都用完了都不夠,還跟秋秋借了點。」

  秋秋?

  大家不知道是誰,露出個好奇的目光,譚夏還說:「你這朋友能處,有錢是真借啊。」

  項蕓忍俊不禁,裴冬宜清清嗓子,「咳咳,謝謝夏姐誇獎。」

  大家又一楞,疑惑地看向她,項蕓這才哈哈大笑著道:「秋秋就是她啊,是她的小名!」

  「原來是你啊!」大家反應過來,都覺得有趣,笑成一團,半晌謝微媛才問,「為什麼你大名叫冬宜,小名卻是秋秋?」

  難道不應該是東東?

  裴冬宜解釋道:「因為我們家我這一輩是按春夏秋冬排序,我冬天出生的,偏偏行三,幹脆就讓我一個人占兩個季節了。」

  「那要是你有弟弟妹妹怎麼辦?」

  「嗯……那就再說吧。」

  現實就是沒有,她已經是裴家第三代裡最小的了。

  說話間菜上來了,裴冬宜點的既有傳統的川菜,又有時興的融合菜,大家吃得很高興,最後一邊吃冰粉一邊閒聊。

  聊著聊著話題就分散了,項蕓在旁邊跟裴冬宜咬耳朵,說起另一件事來。

  「章家老爺子要做壽了,你說這次他們家會不會給你派請帖?」

  裴冬宜吃飽了腦子有點短路,聞言一楞,「……哪個章家?」

  項蕓白她一眼,「真假千金的章家!」

  「哦,他家啊。」裴冬宜眉頭輕輕皺起,「我們家跟他家又不熟,怎麼會給我請帖,難道他們家跟溫家有交情?」

  「交情……也算有吧。」項蕓臉上的神色變得意味深長起來,「而且章嵐芷回來了,說不定是她想見見你呢,看看到底是誰,能夠嫁給溫二。」

  她說的溫二就是溫見琛。

  裴冬宜一楞:「……啊???」





第二十三章

  項蕓的話讓裴冬宜大吃一驚。

  章家的假千金章嵐芷怎麼會跟溫見琛扯上關系, 難道……

  裴冬宜臉色都變了,眼睛瞪得溜圓,剛要問什麼, 又想起來正在錄節目,於是連忙伸手摸了一下麥克風的開關。

  剛摸到就想起在開始吃飯後沒多久就關了, 頓時松了口氣。

  她抓住項蕓的胳膊問道:「關溫見琛什麼事, 難道他們有過什麼?」

  不是吧, 不是吧, 她不會這麼倒黴,商業聯姻的老公還有個白月光或者前女友吧?

  難道她要當狗血言情小說裡的炮灰前妻???

  見她僅是因為一句話就臉色大變,像是被侵犯了領地的小獸,項蕓楞了一下,旋即連忙用力搖搖頭。

  「沒有沒有, 他們什麼關系都沒有, 你不要怕!」

  項蕓先安慰了她一句,然後解釋道:「其實也沒多少人知道, 前兩年真假千金的事出來沒多久,章嵐芷想嫁進當時的王書記家的事不是吹了麼, 章家的老爺子跟老溫董有點交情,就想撮合她跟溫二, 結果溫二當時好像要去國外進修,直接就拒絕了。」

  「章嵐芷好像還去見過溫二, 應該是相親, 結果……」她說到這裡, 嗤了聲, 面露嘲諷, 「她以為章家人哄著她, 她就是天仙了,是個人都喜歡她,還以為嫁定溫家當二少奶奶呢,明明八字都還沒一撇,在我們面前可得意了,噦——」

  她怪模怪樣地說著陰陽怪氣的話,「可惜呀,人家溫家根本看不上她,她還說什麼……嗚嗚嗚……」

  後面半句話她閉著嘴含糊著說的,裴冬宜聽音調猜出了大概,約摸是說溫見琛就是個私生子章嵐芷是看在老溫董的份上才勉強接受他的。

  裴冬宜的臉孔頓時就拉了下來,俏臉布滿寒霜,抓著項蕓胳膊的手下意識地用力,捏得項蕓一痛,忍不住嘶了聲。

  在閒聊和自拍的譚夏和謝微媛紀苓薇她們聞聲看了過來,項蕓頓時尷尬,忙道:「沒事沒事,我跟秋秋玩呢,你們繼續聊,外面那麼熱,先在這兒休息唄,我讓人給大家上果盤,一會兒咱們喝了下午茶再談別的活動。」

  說完連忙按鈴叫來服務員,讓他們上果盤和茶水,再開一個包廂讓工作人員也去休息。

  一陣動作之後,包廂裡又恢覆了清凈,譚夏她們開始聊些娛樂圈裡的八卦,基本都是紀苓薇在向另外兩個,尤其是謝微媛,面授機宜。

  項蕓見她們的注意力轉開了,才繼續看向裴冬宜,小聲問道:「秋秋,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裴冬宜沒好氣地哼了聲,問道,「她真是這麼說的?看不起溫見琛的身份?」

  雖說私生子的出身就是原罪,但那也要看具體情況,溫見琛是溫家二房唯一的孩子,溫致禮連老婆都沒有,更別說婚生子女了,大房都沒覺得溫見琛的存在侵犯了他們的利益,外人憑什麼看不起他?

  裴冬宜越想越氣,目光微微一閃,露出一絲寒光來。

  項蕓沒發現,嗯了聲道:「她真是這麼說的,對了,當時鐘家的鐘麗君也在,不信你問她,就一次我們去喝下午茶,在麗景皇宮那裡,聽到她跟別人說的,鐘麗君還跟她吵了一架呢。」

  裴冬宜一楞,「……關鐘麗君什麼事?」

  項蕓附耳過去,小聲道:「因為當時我們見到的時候,劉家那個劉家明也在,人家捧著章嵐芷呢,鐘麗君不高興,心氣不順唄。」

  裴冬宜聞言眉頭一挑,鐘家跟劉家是前年聯姻的,聯姻還是劉家提出來的,劉家的項目遇到了困難,想著娶了鐘麗君以後,鐘家會幫劉家一把。

  「所以當時劉家明跟鐘麗君在談婚事?」

  「聰明。」項蕓給她一個讚許的眼神,壓著聲音繼續道,「不過當時還沒談成,劉家明心系章嵐芷,但章家在接觸溫家,劉家覺得章嵐芷不是良配,不答應,劉家明拗不過他爸媽,別別扭扭的跟鐘麗君談著,倒是鐘麗君對他印象挺好的。」

  說著她嗤了聲,「要我說劉家明也是賤,有本事你去搶人啊,爹媽還能打死你?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還覺得碗裡的不好吃,不就是既想要白月光,又想要鐘家的錢財?」

  「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裴冬宜納悶兒了。

  項蕓嘆氣,「那會兒你工作多忙啊,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你一次,後來我們就給忘了,等你們家跟溫家談婚事,我們想起來也不敢跟你說啊,萬一壞了你們兩家的事我們就成罪人了。」

  裴冬宜靜靜地聽著,一邊聽一邊回想看過的溫見琛的資料,他確實有半年是在美國進修的,應該是就是那時候發生的事。

  按照時間順序,應該是在溫見琛回國兩個月之後,章嵐芷出嫁,再之後就是鐘麗君風光大嫁。

  裴冬宜等她吐槽完了才問:「章嵐芷回來的消息,你怎麼知道的?」

  「鐘麗君說的,她盯劉家明盯得可緊了,章嵐芷回來給章老爺子過壽,人剛到她就收到風聲了。」項蕓道,「她就怕劉家明腦抽,到時候跟章嵐芷鬧出什麼風言風語來。」

  然後她就想到了當初章家想跟溫家聯姻的事,就算今天沒遇到裴冬宜,過兩天她也要找機會跟她說的。

  「要是她給你們派了請帖,要是你不去,也別讓溫二去,知道麼?咱不給她任何機會!」

  裴冬宜笑笑,「溫見琛腦子沒壞,還不至於跟她有什麼,再說,哪有千日防賊的,我倒是盼著她給我帖子,到時候她要是敢湊過來,我打爛她的嘴。」

  她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臉上笑瞇瞇,跟平時在幼兒園面對小朋友時差不多。

  但項蕓硬是聽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更讓她感到不安的是,「秋秋,你不會真的喜歡上溫二了吧?你們才……」

  才在一起多久啊?就這麼淪陷了?

  裴冬宜美目一轉,仍舊笑瞇瞇的,「他是我丈夫,我喜歡他有什麼不好,不行麼?再說,這是我哥跟小溫董一手促成的聯合,誰也別想壞我家的事。」

  「我不能,溫見琛當然也不能,章嵐芷又算哪根蔥。」

  說到最後,她嘴角的笑容倏地收斂起來,語氣也變得冷淡下來,「我不管以前有沒有人覬覦過他,反正現在,溫見琛只能是我的。」

  她的肉就是餿了,她也要將它燜在碗裡爛掉,不給任何人!

  項蕓看著她溫和笑容裡摻雜著寒霜的神情,微微一楞,隨即又松了口氣,神色變得輕松起來。

  就說嘛,狐貍裝得再像兔子,那也不是兔子,狼披著的羊皮也總有一天會脫掉,錦衣玉食被人千依百順著長大的裴三,怎麼可能會心甘情願受氣。

  項蕓想起小時候剛認識的裴冬宜,小小一團坐在玩具堆裡,明明玩具多到玩不過來,卻不肯分給別人,不要的也不肯丟,要放在專門的房間裡,誰要是敢不經她同意拿了她的東西,就等著吧,不把你整到哭不算完,十足護食的狼崽子,獨占欲爆棚。

  這種性格直到她長大能聽得進去道理了,才慢慢被糾正過來,她學會了分享,也學會了用柔軟溫柔的臉孔和笑容去迷惑他人。

  所有人都說,裴三小姐溫柔隨和,最是不爭不搶又大方和氣的,身在富貴錦繡堆,教養卻極好,恬淡從容,吃得鮑參翅肚,也吃得粗茶淡飯,本來可以依靠家裡當個輕松自在的紈絝,卻要去當辛苦勞累的幼師,真是有志氣。

  但項蕓卻記得她說過的話,「小孩子很好,他們幹凈,純真,善良,他們的世界裡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就算是壞,也壞得有限,還會羞恥,不像大人。」

  就是不知道溫二知不知道他老婆溫柔靦腆的臉孔下的真面目了。

  項蕓覺得有趣,甚至迫不及待地想看溫見琛發現裴冬宜超強的佔有欲之後是什麼表情。

  她笑著問道:「你們在玉河灣住得怎麼樣,爽不爽?」

  裴冬宜笑笑,「還行吧,你家不是也有房子在那邊,去住住不就知道了。」

  項蕓撇撇嘴,想說房子又不是她的,話到嘴邊又眼睛一轉,笑道:「那下次我過去,請你們來參加party?」

  「再說吧,看到時候允不允許。」裴冬宜隨口應道,心裡還在回想剛才聽說的那些事。

  從項蕓這裡聽說了溫見琛跟章家假千金之間的緣分,裴冬宜心裡升騰起一股戰意,感覺被人挑釁了。

  但很快她又冷靜下來,萬一人家根本不請她去壽宴,或者就算去了對方不先找她麻煩,她是不能主動找茬的,那樣不占理。

  她想了想,在心裡嘆口氣,有點鬱悶。

  從項蕓的餐廳出來,一行人轉去倉儲超市采購,買了一大堆東西回到玉河灣,已經是傍晚太陽下山的時候。

  進門就聽見一陣悠揚的鋼琴聲傳來,大家循聲看去,就見客廳的落地窗前,肖樺穿著大褲衩子和白色短袖T恤衫在彈琴,頭發亂糟糟的,一撮呆毛隨著他彈奏的動作動來動去。

  另外三個跟他差不多的裝束,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手裡捧著保溫杯,瞇著眼搖頭晃腦,一副非常享受的姿態。

  打扮精緻剛從外面回來的女同胞們:「……」沒眼看啊沒眼看!

  紀苓薇清清嗓子,咳咳兩聲打斷琴聲,「我們回來了,別坐著啊,快來幫忙把東西提去廚房。」

  閉目養神的三位刷地睜開眼,寧濤哎喲一聲,把保溫杯放下,起身道:「你們可算回來了,幹嘛去了這麼久,我們等得花兒都謝了,肚子都癟了。」

  一邊吐槽一邊過來接譚夏手裡提著的東西。

  譚夏乜他一眼,也吐槽回去,「沒看出來哈,我光覺得你們很清閒自在了,看看這形象,臉洗了嗎?」

  謝微媛也吐槽張栩寧:「你現在這個樣子,要讓你粉絲看到,肯定脫粉,說不定還要回踩,你可別連累我,不是我沒好好照顧她們哥哥哈!」

  紀苓薇看著肖樺,伸手擼了一把他的頭毛,笑瞇瞇的,什麼都沒說。

  等大家將東西提進來,廚房就開始熱鬧了,分裝東西,淘米煮飯,洗菜,切菜,炒菜,掌勺的是寧濤,其他人都給他打下手,邊幹活邊閒聊,倒也不覺得累。

  吃完飯看電視的時候,也不知道說到什麼,寧濤忽然感慨了一句:「也不知道阿琛上班怎麼樣了,忙不忙,能不能按時吃飯。」

  大家聽了這話都看向裴冬宜,裴冬宜楞了一下,眨眨眼睛。

  「……那、我給他打個電話?」

  大家立刻笑起來,「不用不用,萬一你們說些悄悄話,我們聽到了多不好呀。」

  不過這個電話裴冬宜最後還是打了,因為孟導過來說明天早上要出發去錄主題曲,問溫見琛幾點能回來。

  裴冬宜給溫見琛打電話去問,溫見琛估計了一下,道:「起碼九點之後吧,八點才交班,週末可能接班的同事會來晚一點。」

  裴冬宜哦了聲,他又問:「你們今天逛街玩得開心麼?」

  「挺開心的,碰見項蕓了,在她的餐廳吃了午飯和下午茶。」裴冬宜應道,心裡又一動,「而且我還聽說了一些別的事。」

  溫見琛嗯了聲,問道:「什麼事?」

  「一些陳年舊事。」裴冬宜笑著道,一副看熱鬧的語氣,「有些事我還想問問你呢。」

  溫見琛沒想太多,哦了一下,「什麼事,你問吧。」

  「就是……」

  裴冬宜有些猶豫,不知道怎麼問才是最好,剛說了兩個字,就聽見那頭傳來一陣騷動,她聽到有人喊:「溫醫生,接病人!」

  她嘴邊的話立刻咽回肚子裡去,改口道:「沒什麼,等你回來再說也行,你先去忙吧。」

  溫見琛那邊確實是要忙了,聞言應了聲好,匆匆掛斷電話。





第二十四章

  裴冬宜打電話來時, 已經是晚上十點以後,勉強算得上是夜深,急診大廳裡燈光亮如白晝。

  幾個外傷的病人處理完傷口後離開, 急診大廳總算安靜下來,幾個護理的實習生用用拖把將地板上的血跡拖幹凈了, 瓷磚反射著清冷的燈光。

  這時的患者基本都休息了, 溫見琛領著兩個學生去晚查房。

  一邊走, 一邊低聲跟他們說:「中醫講四診是望聞問切, 西醫也有視觸扣聽,病人來的時候,看對方的臉色、神態、步態,一定是先於問診和查體的。」

  「看的時候我們經常會看病人的臉色,等你們在臨床待久了, 經驗豐富之後, 經常可以憑借患者的臉色一眼就推斷出他有什麼基礎疾病,比如黃的可能是肝膽系統疾病或者溶血, 臉色蒼白可能有貧血,臉色發黑就要多問肝腎方面……」

  一路查一路講, 就當是帶教了,學生一邊點頭, 一邊問問題,溫見琛喜歡他們這樣的態度, 不懂就問, 不要怕被笑話。

  「下次值班有空的話, 給你們講抗生素的應用。」查完房後, 溫見琛說了一句, 領著他們往回走。

  走回到辦公室門口, 溫見琛的手機響了,接起來是裴冬宜的,倆人說了幾句話,他聽她說有事要問他,可還沒panpan來得及問,120車的鳴笛聲就劃破了急診大廳難得的安靜。

  值班護士在外面喊他:「溫醫生,接病人了!轉院過來的!」

  溫見琛只好掛斷裴冬宜的電話,腳步匆忙地走出去。

  急診大門匆匆打開,隨著一股夏日的熱浪從門外湧進,穿著橙紅色馬甲的120隨車醫師和接車的護士推著平車疾奔而入。

  平車上躺著一名頭發有些花白的中年女性患者,臉色蠟黃,口唇蒼白毫無血色。

  後面跟著跑進來的,是患者的兒子和兒媳,倆人神色焦急,疲憊又慌亂。

  「怎麼不舒服了?」溫見琛上前問道,順便讓學生小劉給患者做一個心電圖。

  從患者家屬那裡,溫見琛得知患者在兩天前就覺得頭暈乏力,但沒有在意,今天早上上班的時候覺得比之前更難受了,就去家附近的社區醫院看病。

  社區醫院的醫生給她做了檢查,血常規提示她有重度貧血,血小板減少,同時有憋氣、低氧的癥狀,通過手指測得血氧飽和度只有90%,遠低於95%98%的正常值,基本相當於動脈血氧分壓低於60mmHg,出現了呼吸衰竭,因此被收入了搶救室。

  經過社區醫院醫生的綜合評估,認為患者存在溶血性貧血和低氧血癥,在和家屬溝通之後,連夜轉運到一附院來。

  小劉在給患者做心電圖和測量生命體征,溫見琛趁這個時間翻看著患者家屬帶過來的外院的病歷資料,並不斷向患者提出簡單的問題。

  比如:「你什麼時候開始覺得不舒服的?」

  「是怎麼暈,天旋地轉嗎,還是一陣一陣的?」

  「有沒有覺得惡心嘔吐?呼吸順不順暢?」

  諸如此類簡單的問題,為的是評估患者的甚至狀態,並且溫見琛問到了患者的既往病史,有幹燥綜合征,看過醫生,但是吃藥不規律,也沒有在皮膚科隨診。

  溫見琛接著問患者叫什麼名字,年齡多少歲了,患者剛回答完,溫見琛就見她突然雙目凝視。

  就是眼睛突然盯著一個方向,不再轉動。

  溫見琛立刻拍拍她肩膀,提高聲音:「大姐,聽得到我說話嗎?」

  對方沒有任何回應。

  呼之不應。

  這四個字出現在溫見琛的腦海裡,他本能地伸手去查探患者的頸部大動脈,發現搏動非常微弱。

  多年的職業習慣驅使溫見琛做出本能的反應,他立刻上前對患者開始胸外按壓,一邊按一邊高聲下達指令:「去搶救室,快!」

  「小劉,叫澤哥過來!」

  經過兩分鐘的緊急覆蘇,心電監護上有了心搏和血壓,但是情況仍然非常不樂觀。

  林澤看著血氧飽和度的示數,嘀咕了一句:「有點低啊。」

  溫見琛頭一偏,問道:「要不要插管?」

  「跟家屬談吧,再做個床旁B超看看心肺。」林澤道。

  床旁B超,這台機器還是節目組給捐的,寇里之前就說買,一直沒什麼錢,就拖著沒買,每次要做床旁B超都要叫超聲科的同事下來,現在倒不用了,跟心電圖一樣,他們自己做了檢查,上傳給超聲科,超聲科報結果出報告就行。

  溫見琛第一次覺得,自己參加這個節目還是有點好處的。

  他去跟患者家屬談氣管插管,很快就談好簽完字,不然怎麼辦呢,能不同意嗎?不插管患者的死亡就近在眼前了。

  氣管插管,呼吸機輔助呼吸,床旁B超評估心肺功能,結果發現患者右心負荷增大、肺動脈增粗、左心室受壓明顯,溫見琛看向林澤,「考慮肺栓塞?」

  林澤沈著臉點點頭,問道:「急查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嗎?」

  溫見琛看向小劉,小劉立刻轉身跑回辦公室,很快就抓著幾張剛列印出來的結果回來了。

  急查的血液結果讓人感到絕望,血紅蛋白、血小板和血乳酸的數值都很差,屬於重度溶血性貧血、高乳酸血癥,合並有肺動脈高壓。

  患者仿佛已經身處絕路,並一步步走向這條路的盡頭。

  「給輸血科打電話。」林澤囑咐道。

  患者被推去做CTPA了,溫見琛親自送去的,這是本院的規定,重病患者去做檢查時,得有能做決定的醫生在場,實習生都不行。

  在等待結果的時候,溫見琛一直在和輸血科的同事溝通,患者的交叉配血幾次都不成功,盡管如此,還是在層層審批之後,申請到了需要的O型洗滌紅細胞。

  但是有用嗎?

  CTPA結果出來後沒多久,血也輸上了,患者卻還是沒有起色。

  「嘀——」

  機器發出尖銳的嗡鳴,胸外按壓一輪接一輪,腎上腺素推了一支又一支,血管活性藥物泵用了一個又一個,自主循環還是轉瞬即逝。

  溫見琛在這一片肅殺緊張的氛圍裡,竟然想起裴冬宜養的那只白色波斯貓。

  裴鴛鴦經常犯懶,裴冬宜怕它胖出問題,經常趕它動一動,它就是不動,哪怕裴冬宜將它抱起來,它也是腳剛碰到地板就整只貓往下躺,一動不動,裴冬宜氣得罵它就像一灘爛泥。

  人要是像貓這樣就好了,想動的時候就動,想不動的時候就不動。

  所有的努力如同石沈大海,搶救從晚上十點多,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淩晨兩點多,實在沒辦法了,溫見琛只好宣佈死亡時間。

  患者的親友都來了,三三兩兩地站在她的床頭,來見她最後一面。

  溫見琛站在門口往裡看,聽見啜泣和嘆息聲,又聽見「咚咚」的兩聲悶響,他又看過去,見到是患者的兒子跟兒媳,他們跪在床頭,痛哭著呼喚媽媽。

  「媽——你醒醒啊媽——」

  「我是xx,媽你不要我了嗎——」

  溫見琛退出病房,走向辦公室,他無意阻止親屬的悲號,也不想去探究哭聲背後的孝心有多少。

  半夜時分,夜色很濃重,辦公室裡也很安靜,溫見琛沈默地完善患者的病歷記錄,上報死亡病例。

  淩晨四點左右,患者的遺體被打包送去太平間,等待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天亮後來接走。

  溫見琛給家屬出具了死亡證明,跟對方說了句:「節哀。」

  悲泣在耳邊縈繞,他覺得心裡有點悶。

  跟拍他的攝像師陪他一起熬夜,問他還好嗎,他轉頭笑笑,眉間的笑意裡悵然無所遁形。

  「還好,習慣了就好。」

  攝像師忽然問了句:「您好像經常說這句話?」

  溫見琛楞了一下,「……是麼?」

  他頓了頓,又面露釋然,「但生活就是這樣的,改變能改變的部分,改變不了的就只能去適應它,不然會過得很別扭很難受。」

  也許是夜晚會助長人的談興,攝像師又問:「你第一次見到死亡的患者,是什麼時候?什麼心情?」

  「本科階段實習的時候,在ICU,心情……」溫見琛聳聳肩,「不太記得了,除了覺得生命脆弱以外沒有太大感觸,因為我不管床,對這個患者的感情……姑且這麼說吧,付出沒那麼多,也沒有那麼深的感情,就覺得還好。」

  攝像師問他,對今晚的事有什麼感觸,他心說其實沒有什麼感觸,這不過是他過去幾年和未來幾十年的職業生涯裡的普通一天罷了。

  但有鏡頭看著,這麼說明顯很不符合正能量的要求,於是他捏著聽診器想了半晌,道:「希望醫學能發達到可以挽救更多生命的程度吧。」

  這大約是每個從醫者的美好願想。

  溫見琛這一晚都沒有闔過眼,陸續有患者前來,要住院的,要打針的,要拿藥的,檢查單、處方單甚至是住院單一張接一張從診室出去,外面的天突然就亮了。

  早上七點半,溫見琛趁這會兒沒病人,去了趟更衣室,刷牙洗臉過後整個人看起來精神許多。

  重新回到辦公室,林澤問他:「小溫早餐想吃什麼呀?」

  溫見琛被這麼一提醒,覺得肚子有點餓了,剛想說隨便來點食堂的豆漿油條吧,還沒開口,手機就響了一下。

  解鎖一看,是裴冬宜發來的信息。

  小裴老師:【你睡醒了嗎?要回來吃早飯嗎?】

  小裴老師:【貓貓打哈欠jpg】

  溫見琛看著螢幕上那個打哈欠的小貓動圖,忍不住嘴角翹了翹。

  溫醫生:【謝謝太太,你這麼早就起床了?】

  回覆完信息,他才笑著應道:「我回去吃,澤哥你們吃吧。」

  林澤眉頭一挑,「也對,老婆做的是要比食堂的好吃多了,對吧?」

  溫見琛也不否認,笑瞇瞇地點點頭。

  手機震動了一下,他低頭去看。

  小裴老師:【生物鐘嘛。】

  小裴老師:【你什麼時候回來,喝豆漿還是牛奶?】

  溫醫生:【牛奶,如果有咖啡就更好了[玫瑰]我在等同事過來接班,應該很快可以回去了[笑臉]】

  小裴老師:【OKjpg】

  裴冬宜回覆完信息,把手機往旁邊一放,把臉埋進被子裡,賴著不想動。

  她聽見門外傳來裴鴛鴦撓門的刺啦聲,忍不住想,會不會三個月後節目錄制結束,她還要給小嚴太太賠門。

  扔在一旁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她伸長了手拿過來解鎖。

  溫醫生:【太太昨晚睡得安穩嗎?】

  溫醫生:【貓貓撓頭jpg】

  跟她的表情包同一只貓。

  裴冬宜微微一楞,隨即大囧,什麼睡得安不安穩,她每天都睡得很安穩!

  還有,不許偷我表情包!!!

  她氣呼呼地撅起嘴回覆他信息,回覆完之後又把手機一丟,坐起來搓搓臉,醒了醒神,這才下地去洗漱。

  半個小時後,她衣著整齊地從房間出來,守在門口的裴鴛鴦立刻就向她撲過去。

  「喵——喵——喵嗚——」

  小家夥嗷嗷叫著,聲音聽著有些委屈,裴冬宜彎腰把它抱起來,親了親它的腦殼,哄道:「好啦,不要委屈了,今天給你吃蛋黃好不好?還是你要吃凍幹?要不我們全都要吧,怎麼樣?」

  她一邊下樓,一邊問裴鴛鴦:「從今天開始,媽媽可以經常陪你了喲,開不開心,驚不驚喜?」

  裴鴛鴦:「喵——」

  大約是聽見動靜,在廚房準備早餐的謝微媛伸頭出來同她打招呼:「秋秋起來了呀?」

  自從項蕓叫破裴冬宜的小名,大家便覺得有趣,譚夏又帶頭叫她秋秋,其他兩個人便也跟著叫。

  裴冬宜是不在意的,名字嘛,就是讓人叫的。

  就是搞得幾位男士有點懵,初初聽到她們秋秋秋秋的喊時,還疑惑的以為有新嘉賓來了。

  裴冬宜笑瞇瞇地點頭,問她在做什麼,謝微媛道:「我準備做火腿培根和雞蛋肉鬆兩個口味的三明治,再烤幾片吐司,切點水果,應該沒人不吃這個吧?」

  裴冬宜連連點頭,「很棒,聽起來就很好吃哦。」

  她笑瞇瞇地誇完,打開冰箱冷凍層看了看,拿出一袋小油條和春捲。

  謝微媛看了一楞,「你想吃中式早餐啊,抱歉我不知道……」

  「不是不是,是給溫見琛做的,他喜歡中式早餐。」裴冬宜連忙解釋道,這是她搬到天街府跟他同住後,從林姐每天準備的早餐中觀察出來的。

  溫見琛非常偏愛中式飲食,他有一個超級典型的中國胃,真是不知道這人在國外進修的時候是怎麼活下來的。

  謝微媛啊了聲,扭頭朝外面看,問道:「溫醫生下夜班回來啦?」

  裴冬宜搖頭,「沒有啊,我發信息問他的,他說回來吃,哦,還點名要喝咖啡。」

  說完皺了皺鼻子,吐槽道:「要求真是多啊,好想林姐。」

  謝微媛忍俊不禁,「林姐是?」

  「家裡的阿姨,做菜非常好吃,很會養花,人非常nice,是從小就照顧溫見琛的,是我們的家人!」

  裴冬宜毫無心理負擔地吹起林姐來,甚至一邊炸油條一邊給謝微媛舉例林姐做的菜有多好吃。

  謝微媛覺得這人太可恨了,「別說了!我又吃不著!」

  裴冬宜哈哈大笑,「等下次有機會,請你們去家裡吃飯!」

  周日的早晨就在這樣的說笑里拉開序幕,陽光從窗戶爬進廚房,在水槽邊緣投下一片小小的光影,明亮又耀眼。

  沒過多久,譚夏他們也陸續下了樓,紀苓薇還來廚房打了一壺果汁,肖樺給裴鴛鴦剝了雞蛋,還看著它吃完,陪它玩了一會兒。

  他們要等溫見琛回來,才能去錄音棚錄歌,所以早餐吃得很慢,不過再慢也有限,吃完等了好一會兒,外面才響起開門的聲音。

  早上十點整,溫見琛終於回來了。

  裴冬宜立刻站起來指揮裴鴛鴦:「乖女,快去,你夜不歸宿的爸爸回來了!」

  剛走到樓梯下麵的溫見琛:「???」





第二十五章

  溫見琛站在門口的階梯下, 看著一道白色的影子從裡面躥出來,到了階梯邊上騰空一躍。

  一團很有分量的毛絨絨就穩穩當當地掛在了他身上,撞得他胸口一陣悶痛。

  他忍不住皺起眉嘶了聲, 伸手抱住裴鴛鴦的肥屁股,把它扒拉下來抱在懷裡, 吐槽道:「你快點減肥, 小胖妞!」

  裴鴛鴦聽得懂個鬼, 以為他是跟自己玩, 嗷嗚嗷嗚地回應著,拿臉去蹭他下巴。

  它真是超級喜歡它這個隔幾天就會夜不歸宿一次的爸爸,跟他要好到裴冬宜都覺得驚訝。

  「哦喲,我們鴛鴦爸爸回來了啊,裴鴛鴦都成望父石了。」她忍不住拈酸吃醋, 當著所有人的面就開始陰陽怪氣。

  溫見琛抱著貓笑得眉開眼笑, 話趕話地接了句嘴:「我還以為是你要成望夫石了呢,原來不是啊。」

  大家哄的一下笑開來, 一個接一個地發出哦喲哎呀的怪叫。

  裴冬宜:「……」可惡,被他占到便宜了!

  溫見琛彎腰將裴鴛鴦放下, 轉身要上樓,裴鴛鴦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走到了樓梯上,又被他轉身抱起來。

  「乖女, 我去洗澡你也跟著嗎?可是你是女孩子, 去看男人洗澡不太好吧?」

  他笑吟吟地跟它說著話, 白貓滿臉好奇地看著他, 看起來乖巧又懵懂。

  大家都看過去, 謝微媛跟裴冬宜道:「鴛鴦跟溫醫生感情真好。」

  裴冬宜點點頭, 心裡覺得實在奇怪,難道溫見琛身上有什麼特別之處,比如對動物(特指裴鴛鴦)特別有親和力?

  溫見琛最後還是把裴鴛鴦帶回了房,把陽台門關上之後,讓它在臥室裡玩。

  裴鴛鴦轉身看不見他了,就到處找,喵喵地叫著,溫見琛在浴室裡聽見,就提高音量應了一聲。

  他應一聲,裴鴛鴦就安靜一會兒,沒過兩分鐘又開始叫喚。

  裴鴛鴦:「喵——」爸?

  溫見琛:「我在。」

  裴鴛鴦:「喵——」爸?

  溫見琛:「在呢。」

  裴鴛鴦:「喵——」爸?

  溫見琛:「在在在!!!」

  從語氣就能聽出他的態度已經從溫和到逗趣再到麻木和憤怒。

  叫什麼叫,叫魂呢?!

  等他下樓後把這件事告訴眾人,別人都笑,只有裴冬宜趁機爭寵,抱著裴鴛鴦給他上眼藥:「看看,這人就是典型的爸爸帶娃,對崽一點耐心都沒有,我們不跟他玩了,好不好?」

  溫見琛:「……」

  譚夏一邊笑,一邊跟他說:「你快去吃早飯,吃完我們要出發了,我們都沒有經驗,說不定今天都錄不好。」

  溫見琛不置可否,有百萬修音師在,怕什麼。

  裴冬宜這會兒也顧不上裴鴛鴦了,忙跟著進了廚房,在溫見琛吃了一塊火腿培根三明治之後,將一杯拿鐵放在他手邊。

  然後幹脆坐下,好奇問道:「不是說八點就有同事來接班了麼,怎麼回這麼晚?」

  「這幾天危重病人比較多,交班久了一點,而且……」他頓了頓才繼續道,「要走的時候遇到個病人。」

  裴冬宜見他臉色變得有點古怪,忍不住好奇,「很特別的病人?」

  溫見琛點點頭,「疑似精神有點問題,進來就問有沒有安樂死的藥,讓我給她開。」

  裴冬宜:「???」

  這是什麼要求?她聞所未聞。

  「你也覺得奇怪吧?」溫見琛見她面露驚訝,不由得笑起來,「我當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她確實是想要這個藥,沒有說錯。」

  「等等!」裴冬宜忽然出聲,「這能說嗎?會不會被播出去?」

  溫見琛示意她不用擔心,「會剪掉的,跟她有關的部分都不播,我已經跟孟導說好了。」

  於是裴冬宜示意他繼續。

  那是一個才三十多歲的青年女子,長得很漂亮,瓜子臉柳葉眉,一雙眼睛像秋瞳剪水,美得楚楚可憐。

  可是一開口說話,就把這種感覺全部破壞了。

  溫見琛聽她說要安樂死的藥,先是說沒有,接著多勸了兩句:「你年紀輕輕的怎麼這麼想不開?是不是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政府的,你要是不知道該找誰,我給你電話號碼?還是說得了病覺得難過?有病咱們就治,就算是大病你沒錢治,國家也會幫你的,我們可以幫你申請一些補貼,以後日子還長……」

  他是出於人道主義安慰了幾句,沒想到卻徹底打開了對方的話匣子。

  接下來那些話溫見琛純屬被迫聽進去的。

  她先是說她老公吃喝嫖賭爛人一個,然後道:「他去嫖我也去混,他做初一我做十五!」

  「你不知道,女人這樣多虧啊,我睡了好多個男的,下麵就長了好多疙瘩,一大片,去醫院醫生說我得了不好的病,他就跟我離婚了。真是不公平,他去嫖都沒事,我去混倒得了病!」

  溫見琛聽到這裡大感震撼,他是男的啊,這姐們這麼不拘小節的嗎?!

  說是說醫生眼裡患者無性別,但實際上還是有避諱的啊!

  他都不知道該不該、怎麼樣阻止對方,只好聽她繼續說下去:「我喝過農藥,喝了好幾次,都被救回來了。我想死,又好怕。越想死就越死不了,我還喝過百草枯。」

  溫見琛:「……」你肯定買到假的百草枯了。

  「我又不敢割腕……求求你了,我真的想死,我知道有安樂死的,我哥就是殺了人,犯了事,然後就安樂死了……我得了HPV,早晚都是要死的,你幫幫我,求求你了。」

  她的情緒非常激動,語速極快,溫見琛已經不知道要怎麼勸她,她扶著桌子就要跪下來,他連忙扶住她。

  溫見琛問她到底得了什麼病,她把一個處方單拿給他看,上面診斷寫著覆雜性尿路感染,醫生開的是左氧氟沙星。

  他就說:「尿路感染是女性很常見的疾病,這有什麼不好的,別想什麼死不死的。」

  對方搖頭,說:「我得的是HPV啊,肯定是要死的,已經被判死刑了,肯定是要死的,沒多少年了……」

  溫見琛見她說得那麼肯定,於是疑心她是得了HIV,就問她是不是,她又一口否認,堅稱自己得的是HPV。

  溫見琛只好又告訴她,HPV感染也常見,有高危分型的,每年定期檢查就可以,雖然跟性生活有關,但也不是一定就治不好,還不到死的地步,說完又問她要不要開左氧氟沙星。

  對方說不要,還是問他有沒有安樂死的藥,溫見琛一臉無語地想繼續勸,她就又說了起來:「人活著太沒意思了,我沒爸沒媽了,大哥又被判了刑,我也沒錢,也沒男人,活不下去了,太難了……」

  說著就開始哭,溫見琛嘆氣,「那有的人有錢,想活還活不了呢,你怎麼就想不開,好死不如賴活著。」

  算了一會兒,他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二十分鐘了,忙道:「我這會兒趕著下夜班去辦事,您要是不開藥,我就先走了,要是想開藥,就找值班醫生,好吧?」

  對方揩著眼淚,連連點頭,「你忙你忙,我去問問別的醫生,看有沒有安樂死的藥開給我。」

  溫見琛:「……」好家夥,剛才那麼多都白說了!

  裴冬宜聽到這裡,眨眨眼睛,半晌才回過神來,「……後來呢?」

  「後來?你想要什麼後來?」溫見琛吐槽起來根本不管這是節目錄制期間,到處都有鏡頭盯著他,直言不諱道,「其實我是信她說的,她可能真的過得很難,恨不得去死,我也知道她的人生其實跟我沒關系,我勸那麼多,一個是人道主義,畢竟想死跟普通的難過和軟弱情緒還是不一樣的,其次就是我得讓她知道,這個藥我確實沒有,就算有我也不可能給她開,多解釋幾句,多勸幾句,省得刺激到她,回頭給我投訴到醫務科去了。」

  頓了頓,他又嘆口氣,「我走的時候,路過診室,聽到她跟我同事哭,說自己得了HIV,我感覺她連HPV和HIV都沒有分清。」

  「還能有什麼後來,後來肯定就是把她勸走,最好的結果就是她拿了藥回去治尿路感染。」

  裴冬宜聽得一楞一楞的,「這種患者……多嗎?」

  「少吧,我也沒怎麼見過。」溫見琛想了想,應道。

  接著嘆氣,「也是可憐人一個。」

  說完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扭頭一看,譚夏他們正站在餐廳的入口,一群人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

  見他看過來,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寧濤還說了句:「這就完啦?那你快吃,吃完要走了。」

  溫見琛:「……」

  寧濤說完就跟其他人一起走了,裴冬宜倒還在一旁坐著,溫見琛見她不走,想起昨晚電話裡她說的話。

  於是問道:「你昨晚說有事要問我,是什麼事?」

  裴冬宜眼睛眨了一下,擡手抿了一下頭發,「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晚上回來再說也不遲。」

  溫見琛聞言眉頭一挑,不太信她這話。

  但他倒也沒追著問,點點頭,低頭將盤子裡小油條和春捲都吃了,一仰脖就把杯子裡的牛奶喝完,再三下五除二將咖啡解決掉,將杯碟一收,就站了起來。

  「可以了,走吧。」

  全套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已經做過無數次,明明就是風卷殘雲,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忙亂,讓人看了只覺得他幹脆俐落,一點都不粗俗。

  裴冬宜呆了一下,可是回過神來卻又覺得理所當然,他事情那麼多,時間寶貴,自然不可能像別人那樣細嚼慢咽,講究什麼儀態。

  她點點頭,「那就走吧。」

  中午十一點整,一行人終於可以出門,孟導松了口氣,他還以為今天去不成錄音棚了呢。

  主題曲是肖樺寫的,錄音棚也是走他的門路才租到的,是他一個朋友的。

  錄音棚在容城郊區的創意產業園,光是開車就開了一個小時,到了以後大家連飯都來不及吃,練習了一會兒就輪流進去錄音。

  幸好這群人裡沒有五音不全的,盡管裴冬宜和溫見琛第一次錄歌相當緊張,但經過專業錄音師的指導,也還是順利完成了任務。

  當然,其中也有肖樺知道大家都是業余人士,為了防止大家唱不下來,所以把歌寫得很短的原因在內。

  但饒是如此,從錄音棚離開時也已經是晚上七點,大家都覺得很累,於是提議晚飯出去吃。

  溫見琛建議道:「去吃火鍋怎麼樣?」

  他們一起吃的第一頓飯就是火鍋,但大家並不介意再來一頓,只是對吃什麼鍋底稍有分歧。

  比如謝微媛她們幾位女士因為昨天已經吃過川菜,所以今天想吃牛肉火鍋,寧濤和張栩寧則一致認為火鍋就是要吃辣的才正宗,至於肖樺,他是歌手,平時要保護嗓子,都是飲食清淡,難得有機會能在短時間吃兩次火鍋,所以覺得都好。

  大家看向溫見琛,他是在場唯一一個還沒表態的人。

  寧濤拍拍他肩膀道:「阿琛,大家兄弟一場,你要是不支持我們,就傷情分了。」

  溫見琛一囧,聽到裴冬宜立刻道:「你要是聽寧總的,今晚睡地板。」

  好家夥,連沙發都沒得睡了。

  溫見琛覺得自己剛才就不應該開口,隨大流,讓他們決定吃什麼不好麼?

  他沈默片刻,「……粥底火鍋、椰子雞、澳門豆撈、海底撈,那麼多火鍋,你們擴大點選擇範圍?」

  大家都被他這話噎了一下,頓時就覺得剛才的爭執多少有點傻。

  最後決定去吃海底撈,原因無他,離得近。

  因為有肖樺和張栩寧這兩個行走的焦點在,一行人的動態很快就被偶遇他們的網友發到了網上,加上昨天有網友發過謝微媛她們逛珠寶店的照片,一時間《新婚》這檔節目熱度又漲了點。

  自開機那天的直播之後,節目組再次成為網友的議論焦點,官博還點讚了網友的爆料微博,甚至在孟導的授意下更新了今天在錄音棚時的花絮。

  花絮裡肖樺逐字逐句教授和糾正大家的發音,聽起來旋銥誮律優美,歌詞朗朗上口,幾個人邊練邊開玩笑,明明幾天前還是陌生人,現在卻相處得十分和諧,更是拉高了網友的期待值。

  幾個人對此一無所知,或者說知道了也不在意,只一邊吃火鍋,一邊商量著改天去哪兒玩。

  吃完火鍋回到玉河灣,已經是晚上十點以後了。

  剛回到別墅,孟導就上門了,拿著兩本厚厚的合同,來跟溫見琛和裴冬宜談衍生節目的事。

  合同裡除了常規的各種條款,裡面還特別提到,溫見琛和裴冬宜應該在涉及專業問題時,在節目中為觀眾做出解答。

  「舉個例子?」溫見琛看向孟導。

  孟導想了想,「比如,家裡老人突然摔倒在地並暈倒我們要怎麼做,小朋友在幼兒園跟別的小朋友鬧矛盾老師調解時用的方法是什麼,為什麼這麼做,類似這種。」

  倆人恍然大悟,表示懂了,又問那怎麼說呢?孟導說會回頭讓他們去節目組那邊的別墅錄制的,到時候放在那一集最後。

  簽完補充合同後,孟導匆匆離開。

  因為剩下的事還有很多,比如要去找醫院和幼兒園的負責人,取得已經拍攝到的患者和家屬、孩子家長的聯系方式,詢問他們是否願意配合拍攝,如果不願意,可以刪除或者打上馬賽克,變聲也行,還有酬勞要給多少,這些都要他安排人手去跟進。

  溫見琛和裴冬宜回到房間,洗漱過後,將攝像機一關,裴冬宜就鉆進被子裡,找位置坐好,道:「來吧,我們聊聊你的事。」

  溫見琛一楞:「……我能有什麼事?」





第二十六章

  裴冬宜一副有賬要跟他算的樣子, 讓溫見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覺得自己清清白白,什麼錯都沒有犯。

  他靠在裴冬宜做手工的桌子邊上, 長腿交疊在一起,環著手臂, 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說吧, 什麼事。」

  裴冬宜坐在床上, 抱著被子,背挺得筆直,要微微仰起臉才能看到他沐浴在燈光裡的臉。

  她斟酌了一下,問道:「你認識章嵐芷嗎?」

  溫見琛一楞,眉頭皺了起來, 「……誰?」

  「章家的養女章嵐芷。」裴冬宜重覆了一遍, 語氣加重少許,「你認識她嗎?」

  溫見琛想起來是哪個章家了, 但卻想不起來章嵐芷長什麼樣,於是反問道:「我應該認識嗎?」

  裴冬宜被他這句話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溫見琛就用茫然疑惑的目光看著她,滿臉無辜。

  半晌, 裴冬宜終於說了實話:「好吧,其實是昨天我聽項蕓說了些有關她和你的事。」

  說完泄了一口氣, 肩膀塌了下去, 背也變得有點駝, 整個人放鬆下來。

  溫見琛更驚訝了, 目光瞬間變得警惕, 「我問一下, 是我和她之間的事,還是她的事和我的事?」

  裴冬宜都驚了,「……你這是在跟我摳字眼,玩文字遊戲?!」

  「漢字文化博大精深,怎麼能叫摳字眼?」溫見琛聳聳肩,一臉理直氣壯。

  裴冬宜白他一眼,「是你和她之間的事,我才知道你跟她原來差點就結婚了!」

  說完她突然生氣,擡手用力拍了一下床,發出嘭嘭的悶響。

  瞪他的時候眼白都要翻上天了,腔調也陰陽怪氣得一批,「哦喲,要是你們結婚了,還有我什麼事呀?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跟溫二少有關系的呀,對啵?」

  溫見琛被她這語氣弄得頭皮一麻,感覺自己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每一粒雞皮疙瘩,都是生命在向他發出預警。

  好好回答,這是個送命題!一個弄不好,明年今日大家就南山公墓見!

  而且他想起來章嵐芷是誰了。

  但他有點不敢說。

  他定定地看著裴冬宜,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在心裡飛快地盤算著說辭。

  裴冬宜又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覺得被他這麼看著心裡發毛,她甚至開始心虛,自己的態度是不是太差了?

  是不是不應該說這些話?畢竟是好幾年前八字都沒一撇的舊事了,那時候他又還沒認識她,誰還沒點過往啊?

  越想越心虛,她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飄起來了。

  這時溫見琛動了,他放下手,往床頭櫃的方向走,彎腰拿起手機,做撥電話狀,「我給林姐打電話,讓她來一趟。」

  裴冬宜頓時一怔,有點懵了,「……幹嘛呀?」

  他的聲音淡淡,「我讓她把結婚證給我拿過來,我要親眼看過確認一下,我太太是不是叫裴冬宜。」

  說得跟的似的,裴冬宜楞了兩秒就反應過來,頓時大囧,爬起來就向他撲過去。

  「不許打電話!不可以!住手!」

  她氣勢洶洶,張牙舞爪地伸手去搶他的手機,像被惹毛了的裴鴛鴦,溫見琛忍俊不禁,嗤一下笑出聲來,用胳膊護住她,順勢就松開了手。

  裴冬宜把手機拿到手一看,還停在手機桌面。

  她楞了一下,很不好意思地眨眨眼,把手機往旁邊的枕頭底下一塞,兇巴巴地道:「你少廢話,老實點!」

  完全就是色厲內荏的感覺,溫見琛笑得更厲害了。

  半晌他才停下來,清清嗓子,解釋道:「那都是幾年前的事了,章家剛出事,突然間親生女兒就找上門來了,這事兒沒捂住傳了出去,大家都在等著看章家的笑話,章家捨不得養了二十多年的養女,就想盡快把她嫁出去。」

  「我爺爺跟章家的老爺子有幾分交情,我大伯父在的時候,兩家還合作過幾個項目,關系還可以,當時章家青浦區政府南華廣場的項目,想用這個做條件,讓我們家幫幫章嵐芷。」

  「章家提出的辦法就是聯姻,許諾章嵐芷嫁過來的時候會帶過來章氏百分之五的股份,我大伯那個人……」

  他說到這裡,神色變得意味深長起來,「你懂的。」

  裴冬宜的臉色頓時變了一下,因為裴家的一些舊事,她對溫致仁的觀感非常不好。

  於是她眉毛一皺,「你大伯就為了這點股份就想把你賣了?」

  溫見琛笑笑,聲音溫和得不像在說他自己的事,「不然呢,我們家只有我和大哥兩個,那個時候大嫂已經嫁進來幾年了,阿懷也快三歲了,盛家也不是想得罪就能隨便得罪的,不就剩我了麼?」

  「他怎麼這樣。」裴冬宜忍不住嘀咕,撇撇嘴,「真夠討厭的。」

  溫見琛聽到,張了張口,想讓她注意點那畢竟是長輩,但想想溫裴兩家交惡就是因為大伯當年飛揚跋扈得罪了她大伯,還差點賠上她大伯母一條命,也不好意思要求她尊重溫致仁。

  說真的,橫著那麼一件說起來就讓人覺得心梗的舊事,要不是溫致仁和溫見善父子不和,而且溫見善還把親爹趕了出去,兩家也不可能和解。

  他和裴冬宜更不可能走到一起組成家庭。

  他幹脆將跟溫致仁有關的部分跳過,繼續道:「爺爺奶奶和我爸都不太同意,但章嵐芷名聲不錯,都說她是什麼第一賢惠人兒麼,也就沒特別阻止,你也知道,咱們這樣的家庭,有時候自己找的,未必比家裡介紹的強。」

  「所以我就去見了她一面,談得不太好,她很關心我能拿到溫氏多少的股份,我心想我爸還沒死呢,起碼還能活二三十年,這就急著讓我繼承他遺產了?」

  溫見琛嘆口氣,面露無奈,「更要命的是,她覺得我的工作太忙,希望我辭職換個工作,直言在溫氏工作體面又自在,還受人尊敬,我覺得我們實在不合適,剛好寇里有個外派去美國的進修名額,我那時候剛發了SCI,綜合評分不錯,就爭取到了名額,跟家裡說要去進修,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

  再後來,他進修回來之後,偶然聽大嫂盛明菱在家說起,說她已經嫁到了寧城。

  他跟章嵐芷的交集到這裡就結束了,溫見琛攤攤手,示意她自己說完了,然後貼心地問:「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盡管問,我一定如實相告。」

  裴冬宜點點頭,摸摸下巴,這跟項蕓跟她說的差不多,而且還比項蕓說的多了許多細節。

  不過,「為什麼是章家的親生女兒突然找上門啊,難道不是章家發現章嵐芷非親生,然後把親生的找回來嗎?」

  她問完,眼巴巴地瞅著溫見琛,一副很好奇的樣子。

  可惜溫見琛也不是特別清楚,「聽說是對方自己查出來的,她是被養父母從福利院收養的,養父母去世之後,她就一邊讀書一邊尋找親生父母,找到了章家,但章家看起來並不喜歡她,所以在章嵐芷婚前她就離開了。」

  裴冬宜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內情,忙追問道:「她是怎麼找到章家的?」

  溫見琛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據說是她老師幫忙的,再多我也不清楚,我跟她又不熟。」

  「也是。」裴冬宜點點頭,不問了。

  溫見琛見她不問了,就問:「那我關燈了?快十二點了。」

  裴冬宜被他提醒了一下,立刻看一眼時間,忙點頭,「關吧關吧,你快睡覺,明天還得上班呢。」

  話音剛落,燈光就滅了。

  裴冬宜立馬閉上嘴巴,幾秒鐘之後見到手機螢幕的光照亮了某人的臉,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光有點發藍,看起來有點滲人。

  裴冬宜:「……」

  她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覺得腦細胞還是很活躍,實在沒什麼睡意,幹脆睜開眼扭頭看向他。

  然後問了句:「你說,怎麼會有親媽這樣對自己的孩子呢?」

  就算沒養過,難道她就不是自己親生的了?就能做到這麼絕情,對她不聞不問?

  溫見琛把手機摁滅,放到床頭上充電,應了句:「誰說是親生的?」

  裴冬宜疑惑地啊了聲,溫見琛就道:「你沒聽項蕓或者誰跟你說過嗎,章太太跟章總是二婚,章總先是章太太的姐夫,章太太的姐姐沒了之後,章總才續娶的章太太,不過二十幾年前的事,現在已經沒什麼人說了。」

  「啊這……」

  裴冬宜震驚到有點語塞,她根本不知道這些事,看來自己真是太孤陋寡聞了,還不如溫見琛知道的多。

  不過她轉念一想,她連自己家的事都沒搞明白呢,比如大伯和大伯母具體跟溫家有什麼舊怨,她就不知道,只聽說是跟溫見琛的大伯有關,每次聽他們提起對方,都說是個小人。

  這麼一想,她又心安理得了。

  接著問溫見琛:「那章家這個親生女兒,就不是章太太生的咯?」

  溫見琛嗯了聲,「前章太太是難產死的,應該是羊水栓塞,章總以女兒需要照顧為由,前章太太五七剛過,現在這位就進門了,進門之後一直悉心照顧還在繈褓裡的章小姐,直到孩子上小學以後,章太太才生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他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褒貶來,「章總多次在外人面前盛讚太太賢惠,說她為家裡付出良多,對女兒視如己出,教育得非常好,母女感情亦十分親密,章總有次醉酒,跟我大伯說,他覺得能娶到章太太是三生有幸。」

  聽起來真的好感人,真是夫妻和美,家庭幸福呢。

  但裴冬宜忍不住大開腦洞,「你說……有沒有可能,章嵐芷其實是親生的,是章總跟章太太親生的,李代桃僵,換了那位章小姐的位置?」

  如果是這樣,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要不然,何必為了一個養女大費周折,還想用項目和股份做嫁妝,跟溫家攀上關系?

  再怎麼看重養女,也不至於這樣吧?

  溫見琛哼笑一聲,語氣意有所指,「你仔細看就知道了,章嵐芷跟章太太頗為相像。」

  裴冬宜忍不住哇了聲,好奇到在床上滾了幾下,嘟囔道:「我現在倒有點希望章家派帖子請我們去章老爺子的壽宴了。」

  溫見琛才發現她這麼愛湊熱鬧,笑了聲,「想去的話……到時候讓大嫂帶你去。」

  「真的嗎?!」裴冬宜下意識發出驚呼。

  她甚至翻了個身,向溫見琛靠過去,他們之間的距離霎時間縮小。

  溫見琛聽到她興奮的聲音,聞到從她身上飄過來的淡淡香氣,不知道是沐浴露還是洗發水的味道,他有一瞬間的恍神。

  楞了一下,他回過神嗯了聲,什麼也沒說。

  只是突然不知道還說什麼,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有些加快。

  裴冬宜以為他困了,就說了聲晚安,然後翻身躺好,也開始睡覺。

  他們之間的距離就這樣保持著,沒有恢覆到睡前,溫見琛發現了,因為今晚裴冬宜睡著後滾到他身邊的時間,比之前早了不少。

  而且這人今晚沒抱枕頭,改抱他胳膊了,他猶豫了兩秒,決定就這樣吧,總不能每次都把人推開,對吧?

  第二天週一,溫見琛和往常一樣去上班,起床的時候,他聽裴冬宜嘟囔了一句不知道白天做什麼才好。

  他搖搖頭嘆口氣,這些人打算去哪兒玩跟他沒有一毛錢關系。

  最近天氣非常熱,誰也不想出門,大家在屋裡打麻將,中途裴冬宜想喝冰紅茶,就把位置讓給紀苓薇,下樓去了廚房。

  她從櫃子裡翻出紅茶,找一個幹凈的平底鍋,將茶葉放進去小火焙炒到香味出來之後,倒入適量白砂糖炒出焦糖,然後才是倒入礦泉水煮茶。

  煮茶湯的時候,她將檸檬切片去籽,待紅茶煮好,放進大塊的冰糖,攪拌融化後晾至室溫,放進新鮮的檸檬片,再放一點點鹽進去,讓甜味更加突出,最後放進冰箱。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大家都下樓來了,看樣子打麻將也覺得沒意思了。

  裴冬宜把一大壺冰紅茶從冰箱裡拿出來,大家一邊喝著涼爽的茶湯,一邊討論要不要把後院佈置一下。

  「放個月亮燈,再掛一串小燈,晚上亮起來的時候肯定特別好看。」

  「再放一把遮陽傘,擺上桌椅,喝下午茶肯定超級爽。」

  「剛好幾位男士已經把草坪和花草料理過一遍了。」

  「那我們明天去逛一下家居市場?」

  「月亮燈網上也有啊,要不現在就看看要不要下單?」

  「好啊好啊。」

  裴冬宜端著杯子加入大家的討論,正討論到遮陽傘要什麼顏色比較好看,就聽見一陣手機鈴聲傳來。

  她聽出來是自己的手機在響,連忙暫時退出討論,去找手機。

  電話接通,溫見琛在那頭對她說:「秋秋,你現在開車來一趟我們醫院。」





第二十七章

  裴冬宜先是注意到溫見琛對她的稱呼, 秋秋。

  他開始像其他人那樣,叫她的小名。

  裴冬宜覺得自己的耳朵有點癢,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這種感覺是別人叫她時不會出現的, 父母呼她小名時是疼愛,朋友之間是因為親昵, 而他說起來, 讓她覺得既親昵, 又多了點別的東西。

  她楞了一下, 然後才是好奇地問:「現在嗎?去做什麼?」

  「買的助農物資回來了,你來取一下,順便給家裡送過去。」溫見琛的聲音在那頭淡淡的,有種不易察覺的笑意。

  裴冬宜哦了聲,他忽然又改口:「算了, 你先別忙著來, 等太陽沒那麼曬了再過來吧,不著急。」

  裴冬宜終於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忙問道:「太陽下山了才不曬,那會兒你都下班了, 還要我去麼?還是說,你是打算今晚我們回家吃飯?」

  「不是。」溫見琛笑著否認, 「同事有事請假,我幫他值今天的班, 晚上就不回去了。」

  裴冬宜啊了聲, 「那你明天什麼時候能下班?」

  「明天晚上。」溫見琛解釋道, 本來就不是他的值班日, 也就不存在明天下夜班這件事。

  裴冬宜微微一怔, 隨即擔心得眉毛都糾結起來了, 「這樣的話,你豈不是連續工作三十多個小時?這樣人會垮掉的吧?」

  她的語氣擔憂,溫見琛心裡一暖,又不想讓她擔心,便語氣輕松地笑道:「這有什麼,連續一周沒回過家我都試過,才三十多個小時,這是很正常的,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裴冬宜完全沒有被安慰到,她想不出來如果是她,高負荷高強度連續工作三十多個小時候後,會是什麼狀態,又要休息多久才能緩過來。

  溫見琛還有工作,說完事情後就匆匆掛斷了電話。

  裴冬宜一臉擔憂地回到客廳,譚夏見狀,關切地問了句:「發生什麼事了?」

  「溫見琛讓我一會兒太陽下山了去他單位拿東西。」裴冬宜應道,嘆了口氣。

  譚夏有些疑惑,「……你不想出門?還是東西不好拿,他怎麼不下班順便拿回來?」

  「他同事請假,他今天值班。」裴冬宜解釋道,「我就是擔心他這樣身體會不會受不了。」

  她以為自己的擔憂會讓大家產生共鳴,卻沒想到,共鳴是產生了,但大家是共鳴溫見琛的。

  一個個都安慰她:「他說的沒錯,其實問題不大的,只要不是長期這麼作,就沒事。」

  「人沒那麼容易死的,生命非常脆弱,也非常頑強。」

  「而且他還是醫生,要是有什麼事,在醫院要救命最快了。」

  譚夏和寧濤都是熬夜熬習慣了的,跟大家分享起自己為工作熬的那些夜:「項目出了問題,一邊要安撫國內的合作夥伴,一邊要跟國外的總部交涉,老闆都不休息,我怎麼好意思走。」

  「看盤,開會,午餐時間都在跟相熟的研究院或者公司領導聊工作,去調研,去研究賽道,我每天工作至少十二個小時,一年起碼有兩百天在出差,我的每一分錢都用血汗掙來的。」

  誰不是呢,肖樺可以為了寫一首歌把自己鎖在空房裡不眠不休十幾天,紀苓薇可以為了手下藝人的一個代言合約四處奔波還要陪吃飯陪喝酒,張栩寧拍戲時可以寒冬穿短袖酷暑穿棉襖,謝微媛也會為了演出日夜練習練到粘義甲的膠布撕下來時手指頭都在流血。

  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為了討一碗飯吃,為了活得更好,或者為了實現自己的價值,都不容易,就連裴冬宜自己,也要連夜寫教案,還要經常被家長找麻煩。

  寧濤笑道:「所以其實我很喜歡來這個節目,既工作又能休假,那種感覺你們知道吧?既度假爽到了,又沒有因為浪費時間去度假而有負罪感。」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在這一刻,他們的腦回路是一致的,他們跟溫見琛一樣,都是社畜罷了。

  看監控的孟導:「……」不如這個節目改名叫社畜的度假時光好了:)

  不對,誰還不是社畜啊?!我們也是啊!!!

  這個節目就應該叫一群社畜和另一群社畜在一起的三個月!!!

  孟導:罵罵咧咧jpg

  烈日炎炎的午後,紀苓薇在打電話跟進手下藝人的情況,難得來了靈感肖樺在房間寫曲子,謝微媛在打譜,張栩寧在挑劇本,譚夏和寧濤在對著電腦一個看大盤一個回郵件。

  只有裴鴛鴦這個小貓咪是真的在悠閒度假,裴冬宜給它喂了幾塊凍幹,壓低聲音哄它:「自己玩好不好?不要打擾叔叔阿姨們工作哦。」

  裴鴛鴦擡頭蹭蹭她的臉,安靜地在沙發邊上趴下來,尾巴一下接一下的左右掃來掃去,慢慢就瞇起眼打盹了。

  裴冬宜去廚房,重新做了一大鍋冰紅茶,準備到時候順便帶給溫見琛。

  快五點的時候太陽已經不曬了,盡管天氣還是熱,但裴冬宜已經提著大包小包出門了。

  除了用保溫壺裝著的一大壺冰紅茶,裴冬宜還給溫見琛帶了雞絲涼面和青椒牛柳,張栩寧看著她歡快的背影,忽然對妻子說了句:「我想起拍戲的時候,你每次去探班的樣子了。」

  也是像裴冬宜這樣,打扮得精緻妥帖,拎著很多吃的用的,換過很多交通工具,走過很多路,去到他身邊。

  謝微媛笑瞇瞇的收回目光,「夫妻嘛,就是這樣的。」

  張栩寧笑起來,伸手勾住妻子的脖子,送上親昵的親吻,廚房裡傳來紀苓薇和譚夏的說話聲:「秋秋做了雞絲涼面和青椒牛柳,咱們晚上是不是不用做菜了?」

  「不夠吃的吧,我再拌個黃瓜,讓老寧做個金針菇肥牛?」

  「這個肖樺會,讓他做,別整天待在房裡不動,坐得骨頭都酥了。」

  白日最後的陽光照在花園的草坪和花樹上,蜜蜂嗡嗡地飛來飛去,膽肥的裴鴛鴦躍躍欲試想要撲它們,在草坪上跑來跑去地追。

  不遠處導演組借住的別墅裡,孟導捧著水杯,一邊欣賞落日,一邊感慨,感謝幾位老闆,既不摳搜,也不要求流量,更不限制和插手拍攝事宜,才有了現在這麼和諧的節目啊。

  寧總說得沒錯,這就是度假(劃掉)工作啊!

  裴冬宜將車停在一附院的地上停車場,這裡離急診樓不遠,她提著帆布袋,踩著細跟鞋就進了急診大門。

  進門以後,她站在一輛平車旁邊左右張望,一時間拿不準主意往哪邊走,最後只好去分診台問:「請問醫生辦公室往哪邊走?」

  護士往右邊一指,「前面那個路口就是。」

  她道了謝,轉身往辦公室走去,細跟鞋的鞋跟敲得地板嘚嘚作響,護士好奇地看一眼她窈窕搖曳的背影,問同事:「這是哪床的家屬?」

  同事搖搖頭,「不知道,那麼多病人呢,怎麼可能每個家屬都認得。」

  裴冬宜一邊走一邊往左歪頭,仔細地去看門上的牌子。

  找到醫生辦公室,她站在門口,小心地往裡張望,裡面人不少,都在忙工作,不是在電腦上敲鍵盤,就是走來走去拿東西,她看了一圈,沒有一個身影是熟悉的。

  葉遠剛把一張病危通知單貼到病歷上,回頭就看見門口有個穿著黑色連衣裙的漂亮姑娘像是在找人,他便問道:「你找哪位?」

  他以為來人是患者家屬,結果卻聽對方道:「我找溫見琛,他不在嗎?」

  是找溫見琛,不是找溫醫生。

  葉遠楞了一下,隨即看到對方提著帆布袋的手上仿佛有一枚戒指,腦海裡靈光一閃,試探著喊了聲:「……嫂子?」

  辦公室裡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扭頭看了過來,滿臉好奇。

  裴冬宜還是頭一回被人叫嫂子,又被這麼多人看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你們好。」

  哇!還真是溫醫生他老婆啊?!

  大家臉上霎時間不約而同地出現了興奮的神色,實在溫見琛閃婚(在大家看來是的)得太突然,他們連他老婆是誰都沒聽說過,更沒見過,連名正言順可以看新娘子的婚禮都沒能去參加,所以才對裴冬宜如此好奇。

  「溫師兄在診室看病人,嫂子快進來坐著等一會兒。」一位女學生率先招呼道,還起身把椅子讓給她。

  裴冬宜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我站著就行了,不耽誤你工作。」

  「沒事兒,我都寫完了,要不我去談話室給你搬個椅子?」

  這樣可以,裴冬宜笑著道了聲謝,神情看起來很靦腆。

  於是對方轉頭支使別人:「師弟,師弟,幫個忙唄,給嫂子搬個椅子去。」

  「好嘞,馬上就去!」

  裴冬宜:「……」好家夥,原來還有小弟可以使喚,羨慕。

  等椅子搬過來,裴冬宜坐下,葉遠給她接了杯水,好奇地看一眼她放在地上的袋子,又是保溫壺又是飯盒的,他問道:「嫂子這是給溫師兄送飯來了?」

  先前招呼裴冬宜進來坐的那位女醫生調侃道:「肯定是知道師兄今天替華哥值班太辛苦了,心疼了唄,是吧?」

  裴冬宜臉上發熱,忙擺擺手,「天氣太熱了,人胃口都不好的……而且他叫我來拿東西。」

  葉遠哦了聲,「那肯定是助農那些東西,溫師兄買了很多,光是活雞都買了十隻,還有幾箱土雞蛋,水果更別說了,真的,當時我們護長就說,讓我們不想買就不買,反正有溫師兄在,攤派給我們科的指標已經完成了。」

  裴冬宜:「???」

  她開始害怕了,咽了咽口水,「我就開了輛普通的家轎來,能裝得下嗎?」

  她的寶馬!就要被活雞拉屎了嗎?!!

  裴冬宜內心的瘋狂吐槽溫見琛一無所知,他在診室看病人。

  病人是很年輕的女性患者,腹痛來的,陪同她過來的是她丈夫,溫見琛問了,他們剛結婚,還沒孩子。

  溫見琛頓時頭疼,女性腹痛患者,他要說一百遍,這真是急診醫生的噩夢。

  因為涉及腹痛的疾病就很多了,女性腹痛涉及的疾病就更多了,而且因為性別原因,他很多檢查都不能做。

  先是常規問診,問哪裡不舒服,說中午吃了半個紅燒乳鴿,然後肚子就開始隱隱作痛,因為下午要上班,只好忍著,忍到現在越來越疼了,才請假出來看急診。

  溫見琛問她:「吃過什麼藥了嗎?」

  對方說沒敢吃,因為聽說止痛藥會掩蓋真實病因,溫見琛聽了點點頭,「確實是這樣,不清楚為什麼疼痛的情況下,先不要吃止痛藥。」

  接著他懷疑是不是她中午吃的紅燒乳鴿不幹凈,結果對方道:「不可能,紅燒乳鴿是我媽在家做好給我們送去的,用保溫飯盒裝著,吃的時候還是熱的。」

  她的丈夫說:「來的路上吐了好幾次,中午吃的東西全都吐出來了,我怕她低血糖,還給她帶了葡萄糖水,可是她喝水都吐。」

  話音剛落,她就發出一聲幹嘔,捂著肚子眼淚都下來了,「醫生,我實在太痛了,你給我打一針止痛針吧。」

  溫見琛搖頭,「你都知道病因沒查清楚連止痛藥都別吃,怎麼可能給你打止痛針啊。」

  說完他又問患者:「除了紅燒乳鴿之外,最近特別是今天,還有沒有吃其他比較油膩的東西?有沒有暴飲暴食?」

  溫見琛懷疑她可能是急性胰腺炎發作了。

  病人搖頭,說自己飲食比較清淡,但也承認自己飲食不太規律,「我吃多了容易胖,所以有時候忙得太晚,我就不吃晚飯了,有時候太餓了又會吃多點。」

  「這樣不行啊,對你的胃傷害很大。」溫見琛聽完說了句。

  接著又問月經情況,對方告訴他自己的月經剛過一周,平時月經很規律,這樣看來不大可能懷孕,也就不存在宮外孕的情況了,按時間來算,應該也不是黃體破裂,溫見琛松了口氣。

  接著考慮到腹痛跟她吃東西有比較大關系,溫見琛傾向於她這是急性腸胃炎,但急性胰腺炎也不能排除,於是建議她抽血檢查,最好做個CT看看。

  但患者拒絕了,「醫生,我們在備孕,CT輻射那麼大,太危險了。」

  溫見琛道:「備孕階段不是CT的禁忌癥,該做還是可以做的。」

  對方表示還是保險一點好,就不做了。

  這個不能勉強患者,溫見琛嗯了聲,「那就先做個B超吧,B超沒有輻射,腹部和婦科B超都可以做,再做個腹部立位平片,X光的輻射比CT小得多,也很安全的。」

  病人這才同意了,忍著痛,拿好檢查單被丈夫扶了出去。

  葉遠這時過來叫他:「師兄,嫂子來了,在辦公室等你呢。」

  溫見琛頓時就笑起來,「我馬上過來。」





第二十八章 (捉蟲)(補作話)

  溫見琛從門診的診室過來辦公室時, 裴冬宜正在聽葉遠他們說前天見到的病人。

  「有個很年輕的女的,捂著額頭過來,血都從指縫裡滴下來了, 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一看就是被打的, 陳望他們剛好在隔壁, 問她怎麼回事, 說是老公打的。」

  裴冬宜啊了聲, 問道:「那報警了麼?這是家暴啊!」

  「就是說啊,是家暴啊,陳望他們就問要不要幫她報警,她拒絕哎,說老公就是一時火遮眼了, 無心之失, 而且他也知道錯了,跟她道過歉了, 就算了吧。」

  之前給裴冬宜讓座的女醫生義憤填膺,「我靠!家暴零容忍好吧, 有一就有二,真的服了, 說了一萬遍,不要在垃圾堆裡撿男人!」

  裴冬宜聽了直點頭, 小雞啄米一樣, 顯然非常讚同對方說的話。

  溫見琛進門的時候就看見她這樣, 點頭的樣子乖乖巧巧的, 像個小朋友。

  他忍不住走過去, 伸手輕輕摸了一下她的頭, 笑著叫她:「秋秋。」

  裴冬宜一楞,仰起頭看他,看見他臉上的笑意,也跟著笑起來,「你忙完啦?」

  「暫時有點空,患者去做檢查了。」溫見琛應道,又問,「我看你跟大家聊得很好,以後多來玩?」

  裴冬宜卻使勁搖頭,「我還要上班的,而且……」

  她點點衣領上的麥克風,「還在錄節目。」

  說完她把地上的袋子提起來,遞給他,「我還給你帶了晚飯。」

  溫見琛接過來,沒防備,手往下一墜,他眉頭一挑,「還挺沈,保溫壺裝的是湯?」

  「不是啊,是冰紅茶,我煮的。」裴冬宜笑瞇瞇地伸出兩根指頭,神色有點小得意,「煮了兩大壺,菱薇姐他們都說好喝。」

  溫見琛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那看來我有口福了,晚飯是什麼?」

  「雞絲涼面和青椒炒牛柳。」裴冬宜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天氣太熱了,我沒有心情做很多菜。」

  「已經很好了。」溫見琛把袋子提在手機,招呼她,「我先帶你去搬東西?」

  裴冬宜連忙點頭,臉上露出憂慮的神色來,「我聽葉醫生說,你買了好多東西,會不會我一輛車裝不下啊?」

  溫見琛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葉醫生是葉遠。

  辦公室裡其他人就這樣看著他們走了,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跟溫見琛說上,更別說調侃他了。

  等他們離開辦公室,大家不約而同地發出長長的哦聲,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我現在知道溫師兄為什麼把老婆藏著掖著了,那麼漂亮溫柔的老婆,給你們多看一眼都是我的損失!」

  「原來溫師兄喜歡的是這種風格,不過我也喜歡,漂漂亮亮溫溫柔柔的。」

  「求問師姐,嫂子用的香水好熟悉,但想不起來是哪個牌子?」

  「像蘆丹氏的柏林少女,又有點不同,我也是第一次聞到。」

  「雖然我是獨身主義,但如果是遇到嫂子這樣的,我也願意閃婚。」

  「你但凡清醒點看看嫂子手上那枚鴿子蛋,和她手裡的愛馬仕kelly35,就該知道,美女不樂意跟你進入婚姻殿堂。」

  「……」

  要是裴冬宜聽見這句話,肯定很高興,原來還是有人注意到她的戒指的,這可是她出門前特地換上的婚戒。

  婚戒中間一枚五克拉大小切割完美的主鉆,周圍鑲嵌著十幾顆大大小小的碎鉆,雖說碎鉆不值錢,但它們湊在一起夠閃啊,每一道光芒都在向世人宣告它高昂的身價。

  她還特地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帶裙,裙擺一直垂到膝蓋以下,只露出小腿和腳踝,但是左邊膝蓋以上七八公分處卻開了一條延伸到底的叉,走路時有一種若隱若現的小性感。

  可是水綠色雪紡外套的溫婉又沖淡了這種感覺,加上她紮的低丸子頭,讓人看起來只覺得她端莊嫻雅。

  溫見琛不是第一次見她這樣打扮,但也不常見,畢竟對於幼兒園老師來說,比起漂亮精緻,衣著更應該以便於活動和舒適為主。

  於是他這會兒本能地不想讓裴冬宜幹活,拉住她道:「你在這兒等我,我去叫兩個學生幫忙把東西搬到車上,然後你直接開車走。」

  裴冬宜楞了一下,眼珠子一轉,溫醫生今天好貼心呀。

  「那就拜託你們啦。」她笑嘻嘻地把車鑰匙遞給他。

  然後站在大門邊上,看著他和兩個高高大大的男生一起將購買的物資搬出來,塞進車尾箱和車後座裡。

  她看見兩個雞籠,一個籠子裡面擠著五隻雞,太慘了,她都替雞覺得難受。

  看搬得差不多了,幾個人在外面走了幾趟熱得滿臉是汗,裴冬宜有些過意不去,跑去自動販售機那兒一頓點,買了一堆飲料,沒袋子裝,就塞進包裡提回去給溫見琛。

  溫見琛一面把飲料給學生拿走,一面問:「爸爸和媽媽最近住在哪裡?」

  他能說到媽媽的,一定是裴冬宜的父母,她把紙巾遞給他擦汗,應道:「在師大那邊,說還有工作,爸媽要回學校寫錄取通知書呢。」

  裴冬宜的父親裴孟庭和母親陸瑤都是師大的教授,師大每年的錄取通知書都是教授們用毛筆手寫的,兩老每年暑假都要參與這項工作。

  溫見琛點點頭,道:「雞你別在外面殺了再拿回去,讓他們吃的時候再殺,現殺的土雞吃著香。」

  裴冬宜乖巧地點頭,根本不想想她爸媽住在樓房,哪裡有地方養雞。

  跟溫見琛說完話,她把車鑰匙拿回來,開著車就走了,拉著一堆東西滿載而歸。

  溫見琛等看到她的車開遠了,這才轉身回診室,剛才接診的那位女性腹痛患者,已經忍著痛把檢查都做完回來了。

  中途拉了一次肚子,她丈夫把手機裡的粑粑照片拿給溫見琛看,溫見琛看了一下,稀爛便,符合腸胃炎表現。

  他心裡松了口氣,接著刷新系統,看到檢查結果也出來了。

  很幸運,腸子沒事,胰腺也沒事,血澱粉酶正常,只有白細胞計數稍微高一點,就是普通的急性腸胃炎,溫見琛輕松的給她下了診斷。

  患者捂著肚子點點頭,迫不及待地問他:「醫生,我現在可以打止痛針了麼?」

  現在是可以了,患者是由於進食了油膩的食物,引起胃腸道功能紊亂,出現胃腸道淩亂,癥狀表現就是腹痛、腹瀉和嘔吐。

  溫見琛給她開了一針間苯三酚,這個藥是專門緩解胃腸道痙攣的,效果立竿見影,半個小時不到,患者就告訴他自己的疼痛已經大為緩解。

  溫見琛讓患者在留觀室再多待一段時間,晚點再回去,當然,能夠過一晚等明早確定沒事了再走,就更好了,那樣還可以給她開點補液,防止因為嘔吐造成的電解質紊亂。

  但病人並不同意,她堅持要回家,理由是:「我已經沒事了,而且留觀室對著搶救室,可以看到搶救病人,我覺得很害怕,太不吉利了。」

  溫見琛頓時啞然,那沒辦法,難道讓別人都不進搶救室麼?

  盡管他再三要求患者留觀,她的丈夫也勸說聽醫生的吧,晚上再走,但患者無論如何都不同意,態度非常堅決且強硬。

  於是溫見琛讓她簽了張知情同意書,又囑咐幾句不要再吃油膩不適隨診之類的話,放她走了。

  溫見琛接著看病人,裴冬宜的車出了醫院,直奔容城師大的方向。

  裴孟庭夫妻倆住在師大附近的一個高檔小區,也是三四百平的大平層房型,裴冬宜出嫁後,家裡就只剩老兩口和一個住家阿姨了。

  裴冬宜在路上就提前給母親打了電話,因此到家時,來開門的就是母親陸瑤。

  陸瑤一開門就看見門口滿地的東西,還有一籠雞,頓時一怔。

  「怎麼這麼多東西,你去哪個菜市場掃蕩啦?你們年輕小姑娘現在都不流行去商場買包包鞋子,改去菜市場買雞買鴨了嗎?」

  裴冬宜一囧:「……這是你女婿買的助農產品。」

  陸瑤聞言眼睛一眨,立刻改口:「哎喲,我女婿真是有愛心,這是走地雞鴨?走地雞好啊,雞有雞味,白斬燉湯都好吃。」

  裴冬宜:「???」媽你這就過分了啊!

  背後的跟拍攝像幫忙將東西搬進來,裴冬宜還從雞籠裡提出來一隻雞要拿走,還振振有詞,「兩籠雞,我一籠拿一隻回去和朋友們吃,不應該嗎?」

  當然應該,陸瑤還問要不要幫她殺好,她說不用了,還得回溫洛莊園送東西。

  時間已經不早,陸瑤沒有多留她,讓阿姨收拾了不少食材和水果給她帶走,送到門口時抱她一下。

  「有空多和見琛回來吃飯。」

  「知道了,媽快回去吧。」

  陸瑤點點頭,站在門口看她進了電梯,這才轉身回屋。

  車子進了溫洛莊園,裴冬宜請攝像師把鏡頭關了,「就沒必要拍這裡了吧,先導片時都拍過了,爺爺奶奶不太喜歡出鏡,家裡還有小朋友。」

  溫見善和盛明菱的兒子阿懷已經六歲了,但從未在公開場合露過面,為了他的安全,溫家所有人都在很努力保護他,甚至去上學也是保密身份進去的。

  「小嬸嬸,你回來啦!」阿懷聽到傭人說裴冬宜回來了,立刻從主屋飛奔出來。

  他撲到裴冬宜懷裡,告訴她:「小嬸嬸,你上次給我做的支架真的太棒了!我可不可以學做這個?」

  「當然可以啦。」裴冬宜捧著他的臉揉了揉。

  她很喜歡阿懷,因為他真的被溫見善和盛明菱兩口子教育得很好,比如喜歡一件東西,他並不會直接跟別人要,他會去研究自己是不是能學會製作它,如果不能,他就會想自己有什麼可以和對方進行交換,實在不行他就會放棄。

  因為他懂得,免費的東西才是最貴的。

  她拉著阿懷介紹跟她一起回來的跟拍攝像,然後吩咐他:「找幾個人來幫忙搬東西,你小叔叔買的。」

  阿懷好奇地看著雞籠裡蔫蔫的活雞,「我小叔叔還買雞啊,買雞做什麼,練習給它們做手術嗎?我以前看過小叔叔給豬腿縫針。」

  裴冬宜一噎,「……寶貝,給雞做手術是獸醫的事,你小叔叔是人醫。」

  老太太拄著拐杖過來看,笑瞇瞇地誇這雞看起來不錯,然後問她:「秋秋,阿琛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裴冬宜沒看出來蔫嗒嗒的雞哪裡不錯了,只應道:「他同事請假了,他要代班,值班呢,明天晚上才下班。」

  老太太哦了聲,又問:「這麼多東西,給你爸媽那邊送了沒有?」

  「送了送了,溫見琛買了三份呢。」裴冬宜應道,跟著把一箱蜜瓜搬進廚房。

  她交代廚房的人幫忙把兩只雞殺了一會兒她要帶走,然後才拉著阿懷回到客廳。

  阿懷跟她許願,希望快點學會做奶油膠,「然後我給我爸我媽,太爺爺太奶奶,二爺爺二……」

  說到這裡他想起來沒有二奶奶,就立刻改口,「二叔二嬸,都做一個我的作品!」

  裴冬宜一樂,二叔二嬸不就是她跟溫見琛麼。

  「那我可就等著了,來來來,我先給你買工具,再給你找幾個教學視頻,希望你在去旅遊之前能學會。」

  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到了開飯時間。

  溫見琛和盛明菱今晚有應酬,吃飯的只有老兩口和嬸侄倆,裴冬宜不見溫致禮,就問了句:「爸爸今晚也有應酬?」

  「去京市訪友了,順便處理一點那邊的工作。」老溫董解釋道。

  裴冬宜聽了作罷,沒問下去。

  後來她無數次跟溫見琛感慨,早知道就多問一句他訪的什麼友就好了。

  吃完飯,又陪老人聊了會兒天,時間已經不早,因第二天還有暑托班的工作,裴冬宜婉拒了他們讓她在家留宿的建議,拉著一堆東西又回了玉河灣的拍攝別墅。

  白日的灼熱褪去了囂張,世界交由溫柔的月亮統治,裴冬宜將車窗降下來,讓帶著溫熱的夜風吹進來。

  不知道哪裡有人放煙花,五光十色的煙火在空中炸開,絢爛又美麗,轉瞬即逝。

  她問了一聲攝像師,然後打開了車載音響,《Yesterday Once More》的歌詞緩緩流淌在車廂裡,悠遠又寧靜。

  容醫大一附院急診科,還未深夜,這裡依舊忙碌。

  「值班醫生,接病人!」

  隨著值班護士的高聲提醒,急診大門刷的打開,身穿橙紅色馬甲的120工作人員和隨車醫師互送著躺在平車上的患者疾奔入內。

  溫見琛從辦公室匆匆走出,見到了傍晚時不肯留觀堅持回去的那位急性腸胃炎女患者。

  對方一見到他,就立刻喊道:「醫生,我的腸胃炎又開始痛了,求求你再給我開一支止痛針吧!」





第二十九章

  病人躺在床上, 蜷縮得箱顆蝦米,大汗淋漓,臉色蒼白, 不停地喊痛。

  見到溫見琛,立刻便要求再打一次止痛針, 她的丈夫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連聲附和道:「是啊, 醫生, 再給她打一針吧,她實在太痛了。」

  可是溫見琛哪裡敢再給她開間苯三酚,他見勢不妙,立刻讓人將患者推進了搶救室。

  這個她因為覺得害怕和不吉利而遠離的地方,她現在倒是進來了。

  果然人不能隨便立任何flag, 溫見琛嘆口氣, 轉頭問患者丈夫:「之前回去的時候她已經好多了,怎麼又痛得這麼厲害?是吃了什麼嗎, 還是沒有任何原因就疼痛加劇的?」

  患者丈夫結結巴巴地告訴他:「她回去以後……天氣熱嘛,她又覺得好得差不多了, 就、就喝了瓶可樂,還吃了份炸雞, 我說也不聽……吃完她就開始不舒服了,嘔得厲害……」

  「可樂……冰的?」溫見琛問。

  患者丈夫沈重地點了點頭。

  溫見琛眼睛一閉:「……」

  都什麼時候了還不懂忌口, 真當急性腸胃炎不是病?

  是給你止痛了, 不代表你已經好了啊!

  他忍不住抱怨:「這都幾點了, 大半夜還喝可樂吃炸雞, 都什麼生活習慣, 不知道生病要忌口麼?」

  患者丈夫訥訥, 一臉的羞愧難當,溫見琛咽下了那句你們家屬怎麼不管管的話,轉身進了搶救室。

  他詢問家屬的這會兒功夫,護士已經給患者上好了心電監護,在測量血壓和血氧飽和度。

  溫見琛見生命體征還算平穩,就是腹痛越來越厲害,已經痛得連話都說不清了。

  隨車的120醫生告訴溫見琛:「來的路上我給她做了兩次心電圖,心率有點偏快,其他沒什麼問題,血糖也是正常的。」

  溫見琛重新給患者做了查體,發現她的肚子有明顯的壓痛,皮膚有點緊繃,感覺硬硬的,不像正常人的那麼柔軟。

  這絕對不是腸胃炎了,溫見琛眉頭蹙了起來,這麼劇烈的腹痛,是急性腸胃炎已經變成胃腸道穿孔,還是急性胰腺炎、膽囊壞疽穿孔或者闌尾化膿穿孔?

  可是下午她做的檢查,並沒有看到哪裡有異常。

  溫見琛的大腦在迅速分析著病情,患者丈夫在搶救室門外急得團團轉,連聲催促道:「醫生,你給她用一支之前那個止痛藥吧?」

  「不行,現在情況還不清楚,不能給她用藥。」溫見琛拒絕了他,然後告訴他,「現在必須做CT了,胸腹部CT掃一遍,肝膽脾胰和結腸、婦科等等全部都能看清楚,確定病因才不耽誤治療。」

  他還記得當時他們就是因為要備孕,擔心CT輻射太大才不做的,現在想想就後悔,當時就應該態度強硬一點,要求他們做CT,要求他們在醫院留觀。

  可是哪有那麼多早知道,他當時要是態度那麼強硬,說不定早就發生沖突了。

  不過現在……

  溫見琛心裡多少有點不安,好在患者丈夫沒有再猶豫,立刻就同意了。

  這時患者忍著痛告訴溫見琛,除了肚子痛,她還覺得左側肩膀和左腰部也痛得厲害。

  「感覺骨頭都在痛……就像被人打斷了骨頭一樣……醫生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嗚嗚嗚……」

  「別胡說,人哪有那麼容易死的,你是在醫院,那麼多醫生都會救你的。」雖然病情還沒明確,溫見琛還是回了她一句,盡量地安她的心。

  患者聽了什麼也沒說,哇一聲又嘔了起來。

  其實已經沒什麼東西可以吐了,只吐出來一點水,估計吃進去的東西早就吐光了。

  但溫見琛很擔心她這樣繼續下去會把膽汁都給嘔出來,更擔心劇烈嘔吐會造成賁門撕裂出血,那樣就更加棘手了。

  患者痛得根本無法平躺,只能蜷縮著,這樣根本沒法做檢查,溫見琛一面讓護士給她打止痛針:「給她推一支間苯三酚和一支顱定痛吧,雙管齊下,看能不能快點鎮痛。」

  一面又給CT室打電話:「你們現在有沒有人做檢查?我有個急診腹痛的病人,懷疑是急性胰腺炎或者胃腸道穿孔之類的,痛得厲害,現在要做個急查腹部CT。」

  溝通好做檢查的事,掛斷電話,溫見琛讓護士給患者抽血,做急查的血澱粉酶和其他常規檢查。

  患者的血澱粉酶下午的結果是正常的,但現在他覺得自己可能被那個正常的指標蒙蔽了,因為即便患者是急性胰腺炎,這個指標也要在兩個小時左右才能檢測到升高。

  一個指標由正常到升高,是需要反應時間的,他忽略了這一點,僅憑當時正常的計數就把急性胰腺炎給排除了,他犯了很多醫生都會犯的錯誤。

  溫見琛心裡的不安感更加強烈。

  為了安全起見,他帶上了搶救盒,親自送患者去做CT,甚至聯系了外科,如果CT做出來是膽囊穿孔或者闌尾穿孔,就要立刻進手術室了。

  患者本人這次沒有再對做CT這件事表示反對,她已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比起保命,備孕什麼的簡直不值一提。

  去CT室之前,溫見琛跟患者和她丈夫談話,說如果是胰腺炎,保守治療就可以,不是一定要進手術室,但是,「胰腺炎也有輕重之分,輕癥一般不會死人,但重癥大概會有20%的人熬不過去。」

  也就是說死亡率有20%,患者丈夫聽明白了,臉色更加難看,「……不管怎麼樣,醫生,求你們幫幫她。」

  溫見琛點頭,叫了學生一起送患者去CT室,平車也沒多穩,跑起來有時會抖一下,只要一抖,患者的痛呼聲就會加大。

  幾個人推著平車一句狂奔到CT室,影像科早就有值班醫生等在檢查室,機器一掃,溫見琛還在擔心萬一不是急性胰腺炎,而是腸系膜動脈栓塞之類的又該怎麼辦時,片子出來了。

  「急性胰腺炎啊。」影像科醫生說了句。

  溫見琛一看,果然可見胰腺彌漫腫大,質地不均勻,他開始在心裡瘋狂辱罵紅燒乳鴿和可樂炸雞。

  紅燒乳鴿&可樂&炸雞:我沒有惹你們任何一個人:)

  這時影像科醫生又說了句:「有合並少許組織壞死哦,你看這裡,不太樂觀啊。」

  溫見琛心裡頓時一咯噔。

  從CT室回到搶救室,病人突然說想喝水,「我有點口渴。」

  溫見琛被她搞得都沒脾氣了,嘆口氣道:「你是急性胰腺炎,現在什麼東西都不能進肚子了,水也不能喝,會刺激消化道加重病情的。」

  「辦住院手續吧,去消化內科住院治療,我先給你請個消化科的會診。」

  他剛說完,就被患者丈夫拉到一邊,聽對方小聲問道:「醫生,我老婆這……是輕癥還是重癥啊?」

  顯然是還記得溫見琛之前說的20%的死亡率。

  溫見琛不想嚇他,但有些話還是要說:「她現在這樣子,不是重癥,那也是中度了,絕對不可能輕癥,你們一定要住院配合治療,千萬別再想什麼回家的事。」

  想起這個他就既生氣又後悔,當時就應該把他們給按在留觀室不讓走的!

  這時小劉來告訴他,急查的血澱粉酶結果出來了,支持急性胰腺炎的診斷。

  溫見琛去給消化內科打電話,「你們科今天哪位值班?」

  「諶嘉樹諶醫生。」

  「麻煩叫他聽一下電話。」

  五分鐘後,諶嘉樹匆匆趕到急診,看到了病人,溫見琛把病人的情況跟他說了一遍,將病歷夾和化驗單一起遞過去。

  患者的丈夫問:「怎麼會突然就得胰腺炎了呢?」

  「跟飲食不規律有一定關系,還有人是大量飲酒之後誘發,有的人本身就有膽石癥,這都是急性胰腺炎的誘發因素,她最主要的原因是暴飲暴食。」溫見琛解釋道。

  其實他心裡有些擔心對方會質問他為什麼一開始沒有診斷出胰腺炎,還讓他們回家了。

  但轉念一想,他留了心眼了,讓他們留觀,是患者自己堅持回去的,他也讓他們做CT,但他們以備孕為由拒絕了。

  只能說都是命。

  諶嘉樹看完了病人,道:「這情況不輕,但也不算重,還是先保守治療吧。」

  患者這時問道:「要治多久才能好啊?」

  「十天半個月是最少的,有的人要一個月,每個人情況不一樣,你的胰腺現在有部分壞死組織,炎癥太厲害了,慢慢來吧,別著急。」

  「住院的時候你可千萬要忌口了,一定一定要聽醫囑,讓你忌口肯定是有原因的,你還吃宵夜,你怎麼敢的啊?不痛了不代表好了,可以大吃大喝了。」

  諶嘉樹說完嘆口氣,患者和丈夫頓時訥訥,他回科室去準備床位了,溫見琛這邊給他們辦住院和轉科手續。

  折騰到淩晨兩三點,總算能送去消化科了,但情況卻再次變得不妙起來。

  先是患者說自己的肚子脹脹的,有點喘不上氣,溫見琛讓護士給她量血壓,血壓只有9050mmhg了,他頓時喊糟。

  急性胰腺炎患者出現血壓降低、呼吸急促,基本是多器官功能障礙了,本來只是胰腺的問題,現在可能已經波及到肺部,再繼續下去,就是昏迷、休克,甚至死亡。

  溫見琛調快了輸液速度,希望能在短時間內補充血容量,將患者的血壓穩住,結果等過床時,護士還是說:「溫醫生,患者左腰這裡有一塊瘀斑,是來的時候就有的嗎?」

  溫見琛心裡一驚,壞了,胰腺出血了,這下真的是重癥胰腺炎了。

  說好的送去消化科也暫時不送了,「現在送上去,消化科的人要恨死我們。」

  患者這個癥狀,叫GeryTurner征,極少數重癥胰腺炎的患者會出現的明顯胰腺出血,血液一層層滲透過肌肉、脂肪和皮膚,形成瘀斑被看到。

  提示病情已經相當糟糕。

  患者丈夫從溫見琛這裡瞭解到這一點後,滿臉驚恐和惶然無措,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央求醫生一定要救救她。

  而這時的患者,已經叫不醒了,覆測血壓,只有7045mmhg了,溫見琛感覺懸在頭上的刀子終於掉下來了。

  搶救程式立刻開啟,他打電話叫了ICU的值班醫生來會診,再次跟患者家屬談話。

  然後交代護士:「DC掉轉消化科那條醫囑,現在要轉ICU。」

  終於在淩晨三點半時,他們將患者送進了ICU。

  接下來就要看ICU的同事們了。

  生活就是這樣操蛋,一切都在變化,你的決定和動作,似乎永遠都比不上變化來得快。

  溫見琛一夜沒睡,熬得兩眼發紅,天亮之後洗了把臉,又繼續上班。

  裴冬宜一大早起來,神清氣爽地出門,今天輪到她去暑托班帶孩子了。

  暑托班跟平時一樣,也是八點之前到園,課程安排跟平時沒什麼兩樣,不過同班的可能不是平時熟悉的同學,老師也每天不同。

  因為整個年級一百六十個小朋友,參加暑托班的只有六十個,剩下的同學各有各的安排,或者父母有時間可以帶,或者家裡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和保姆阿姨可以照顧,總之是不需要來暑托班的。

  所以暑托班的小朋友們被重新編成兩個班級,每個班級有兩個老師和一個生活阿姨,因此裴冬宜和同事們才得以在這段時間裡做一休三。

  「小裴老師早上好,渺渺老師早上好!」原來小二班的小朋友見到今天帶班的是裴冬宜和關渺渺,都熱情地打招呼,還有人跑過來抱住她,「小裴老師我好想你啊!」

  裴冬宜笑瞇瞇地抱抱小朋友,「寶貝,老師也想你哦。」

  其他小朋友見狀也紛紛過來打招呼,場面一時間非常熱鬧。

  上午有識物課,裴冬宜用水果模型教孩子們認識各種水果,小朋友們問題超級多,一會兒問:「小裴老師,芭樂為什麼叫芭樂,石榴為什麼叫石榴呀?」

  她還沒回答,有個小男生就搶著說:「你真笨,芭樂姓番,石榴姓石唄!人都有姓,果子也有啊!」

  提問的小姑娘一臉懵:「……」是這樣的嗎?

  裴冬宜忍著笑,告訴他們:「因為芭樂長得像石榴,但是它原來是生長在南美洲的,漂洋過海來到我們國家落地生根,所以我們就叫它芭樂啊……」

  她很費勁地告訴孩子們以前我們都管自己國家以外的地方叫番邦,外來的物種都叫番什麼胡什麼。

  那個說芭樂姓番的小男生聽完來勁了,說:「這就跟我媽媽說的一樣,她老家以外的地方都是北方!」

  裴冬宜:「……」你可真是個大聰明。

  一會兒孩子又問為什麼山竹裡面一瓣瓣像蒜頭,為什麼榴蓮那麼臭,等等。

  裴冬宜絞盡腦汁地搜刮著自己肚子裡那點存貨,還生怕說錯了誤人子弟。

  而留在別墅的紀苓薇他們幾個,白天一起出門去逛家居市場去了,跑了好幾個地方才買到想要的月亮燈,還是兩個,一個彎月,一個圓月。

  一行人太陽下山了才回到別墅,在門口和下班的裴冬宜碰個正著,幾人剛一起把東西都搬進去,溫見琛也回來了。

  白天安安靜靜的別墅,霎時間變得熱鬧起來。





第三十章

  三方人馬幾乎同時回到別墅, 別墅熱鬧起來,懶了一天的裴鴛鴦也跟著鬧騰起來。

  它性格粘人,尤其喜歡圍著溫見琛轉, 溫見琛去到哪它就跟到哪,等月亮燈在後花園的草坪上安好家, 它就跳到燈上蹲著。

  白色的大遮陽傘傘柄是原木色的, 看起來沒那麼素, 倒是多了兩分雅致, 傘下放著白色的桌椅。

  裴冬宜站在一旁看著,笑道:「在這裡喝下午茶肯定很愜意。」

  紀苓薇點點頭,「到處都是花花草草,看著就讓人開心。」

  夜色降臨,月亮燈亮了起來, 散發柔和朦朧的光芒, 裴鴛鴦躺在彎月上,燈光籠照著它雪白蓬鬆的毛發, 看起來漂亮極了。

  謝微媛拿手機在一旁不停地給它拍照,一邊拍一邊誇:「這是什麼神仙貓貓, 月宮仙子,小仙女下凡辛苦了~」

  大家都在圍觀裴鴛鴦, 它特別淡定地任由大家看,尾巴甩啊甩的, 偶爾扭頭看一眼站在一旁的溫見琛。

  溫見琛在打量兩個月亮燈, 好奇道:「它們的電線接在哪兒?我沒看到, 難道是充電款?」

  肖樺指指遮陽傘旁墻邊的兩個黑不溜秋的東西, 「外置太陽能的, 喏, 那個就是太陽能板。」

  溫見琛恍然大悟,又問:「下雨也沒關系嗎?」

  「應該沒關系,我有朋友家裡也是用的這款庭院燈,不過他家的是其他動物形狀的,下小雨的時候看起來非常美。」

  不過如果連日陰雨就不行了,估計都沒電了。

  溫見琛聽完點點頭,開始關心晚飯吃什麼。

  民以食為天,填飽肚子比看什麼月亮燈上趴著的貓仙子重要多了。

  大家呼啦啦就走了,眨眼間就只剩下裴鴛鴦一個在院子裡,小姑娘頓時著急起來,嗷嗚叫了一聲,急忙跳下來,去攆走在前面的那群大人。

  溫見琛兩天一夜沒合眼,坐在餐桌讓幫忙剝蒜,剝得那叫一個哈欠連天,眼淚都快擠出來了。

  寧濤見他這樣,勸道:「行了,這裡也不用你忙了,你先去洗個澡清醒清醒吧,等吃了飯就去睡。」

  溫見琛也不跟他客氣,把那一小籃的蒜頭都塞給寧濤,吐槽道:「也不知道弄這麼多蒜做什麼。」

  寧濤白他一眼,「還看不懂嗎?她們要做蒜蓉粉絲扇貝、蒜蓉蝦、蒜蓉鮑魚這類要用很多蒜蓉的菜。」

  「……你們買海鮮了?」溫見琛問完,好奇地探頭看了眼廚房。

  四位女士都在廚房裡忙碌,他的視線被遮擋,什麼都看不見。

  寧濤搖頭道:「是你家裴老師昨晚拿回來的。」

  溫見琛恍然大悟,那看來是從岳父母家或者溫洛莊園帶回來的了。

  他點點頭,轉身就上樓了,等洗完澡再下來,餐廳裡彌漫著一股強烈的香味。

  有雞湯的醇香,也有辣椒經過熗炒之後的辣香,還有海鮮經過蒸烤後的鮮香。

  裴鴛鴦上躥下跳,一看就是餓了,裴冬宜端了個小碗出來,見到他就遞過去:「你閨女的蝦,剝一下殼。」

  溫見琛哦了聲,接過來,剝了一顆蝦仁出來,橙粉色的蝦肉一看就緊實Q彈,他拎著蝦肉在裴鴛鴦面前晃了一下。

  裴鴛鴦一看就伸頭過來,張嘴想要吃,結果還沒碰到,蝦肉就從眼前飛走了,它擡頭一看,它爸張開血盆(劃掉)大口一口就把蝦肉吃掉了,並向它發出了嘲諷的怪笑。

  裴鴛鴦:「!!!」我不是人,你也是真狗。

  裴鴛鴦很生氣,它伸出爪子拍了一下溫見琛,沖他喊了幾聲,裴冬宜端菜出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嗔了句:「你別逗它了,快點喂飽讓它去玩,你還吃不吃飯了?」

  溫見琛這才老老實實地給裴鴛鴦扒蝦仁,扒出來之後放到貓食盆裡,再放一顆蛋黃,搗碎,最後放一小撮撕好的雞胸肉,把水盆添滿。

  等裴鴛鴦開始大口炫飯了,餐廳也傳來紀苓薇喊大家吃飯的聲音,今晚這頓飯著實豐盛,除了溫見琛剝蒜時寧濤跟他說的那幾道菜,還有清蒸的蝦和小鮑魚,土雞湯一片金黃,香味馥鬱,辣子雞炒得幹香,張玉寧吃了一小塊就起身去冰箱找啤酒。

  肖樺給了溫見琛一瓶,溫見琛開了以後只喝了一口,眉頭一皺,隨手就放在一旁。

  裴冬宜看了他一眼,說了句:「這個給我吧,你別喝,看你眼睛有點紅,昨晚沒睡?」

  一邊說著話,一邊順手將他面前的啤酒拿了過來。

  溫見琛沒意識到她是在給自己解圍,嗯了聲,低頭咬一口小鮑魚,含糊地應道:「有個急性重癥胰腺炎的患者,本來要送消化內科的,結果要送的時候病情進展太快,直接休克了,只好送去ICU,折騰了差不多一整晚。」

  大家聽了一楞,啥是急性重癥胰腺炎啊?

  溫見琛樂得給大家做科普,把故事說得跌宕起伏,那叫一個驚心動魄,把大家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嚇得一楞一楞的。

  好家夥,都那樣了,還吃宵夜,吃的還是可樂跟炸雞這種冰涼油膩不消化的東西,這不是自己作死麼?

  裴冬宜傻乎乎地問道:「啊?紅燒乳鴿……以後不能吃了嗎?我還想明天去吃歡喜堂的乳鴿呢,聽說好貴的,一隻就要上千呢。」

  眾人大驚,「……這乳鴿是鑲了鉆嗎?!別吃了,這錢幹點啥不好。」

  裴冬宜眼睛一眨,「主要是覺得挺好奇的,而且大家都說好吃,我就更好奇了。」

  頓了頓,她又理直氣壯了一丟丟,「再說了,人類的好奇心是很寶貴的特質,我願意花一點錢滿足我的好奇心,保護我的好奇心。」

  溫見琛聽了這話忍不住直樂,連連點頭,「吃,吃吧吃吧,你想吃就吃,咱們家不缺這點錢,回頭我給你報銷。」

  裴冬宜得了他的支持,立刻腰板都挺直了,使勁一點頭:「明天就去買!」

  說完又扭頭看向溫見琛,笑瞇瞇地給他夾一個扇貝,「謝謝……」

  她突然頓住,但大家看她的口型,分明是有話沒說完。

  譚夏立馬帶頭起哄,逼問她:「謝謝誰呀?話別說一半呀!」

  謝微媛看熱鬧不嫌事大,也附和道:「是啊,謝謝誰呀?快說嘛,說一半藏一半,好吊人胃口的。」

  被大家起哄得沒辦法了,裴冬宜只好道:「謝謝溫醫生嘛。」

  「哦喲,溫醫生是你什麼人?你怎麼能跟我們一樣稱呼他啊?」譚夏很不滿意這個答案,因為她看得分明,裴冬宜剛才咽回去的,絕對不是溫字。

  裴冬宜眼睛眨啊眨,嘴唇抿得緊緊的,憋不出一個字來。

  她扭頭去看溫見琛,結果卻見他立刻把頭扭開,裝作在吃東西沒看到她的模樣,明擺著就是不想幫她!

  裴冬宜:「……」好氣!

  她不自覺地撅著嘴,吭哧吭哧的為難模樣看起來有趣極了,大家跟她熟了以後也知道她脾氣好,於是又起哄起來。

  謝微媛甚至說給她打樣,沖著張栩寧就叫老公:「老公,今天謝謝你幫我搬東西,買東西的時候還幫我拎包,愛你喲。」

  說完沖他比個心。

  聲音嬌嗲到裴冬宜汗毛都豎起來了,她還眼尖地看到張栩寧哆嗦了一下,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哦喲,看來張老師也沒有很適應他老婆這副模樣嘛!

  她震驚地看著謝微媛,目光裡有些許佩服,能這麼夾著嗓子說話真的太厲害了!

  謝微媛放過了張栩寧,又看向裴冬宜,面露鼓勵似的,「秋秋,溫醫生是你的誰呀?」

  裴冬宜立馬又恢覆成剛才那副吭哧吭哧說不出話來的模樣了。

  大家看見都覺得好笑,一個稱呼就這麼難說出口?

  溫見琛這時終於來解救他太太了,打了句岔:「秋秋臉皮薄,再說夫妻之間叫什麼那都是情趣,是能讓你們聽見的?」

  話音剛落,一片噓聲頓起。

  裴冬宜不好意思極了,臉孔漲得通紅,根本不敢多看溫見琛一眼,低頭時的動作倉促得像只受驚的小動物。

  溫見琛見她這樣,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轉移話題繼續之前的問題:「其實那個病人最重要的問題,是飲食不規律,有時候不吃,有時候又多吃,很容易就把腸胃搞壞了,紅燒乳鴿只是誘因。」

  所以說規律飲食有多重要,可是在座各位哪個都做不到,相比起來,反而是裴冬宜的飲食相對規律一些,因為她的三餐基本上是跟著小朋友走的,在小朋友們吃飯前後。

  寧濤嘆口氣,「道理誰都懂,但能做到很難的,總有客觀原因不受你控制。」

  紀苓薇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就像說話,誰都知道說多錯多,但有時候你就是忍不住,或者說完了才反應過來,有什麼辦法。」

  不知道她是怎麼從飲食上得到這種感慨的,但大家也覺得她這話沒毛病。

  而且譚夏還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事,忍不住樂了起來。

  大家好奇地看向她,她伸手捂了一下嘴,不好意思地道:「我主要是想起了我認識的一個人的事。」

  大家仍然好奇地看著她。

  裴冬宜都忘了剛才想要用腳摳出一座魔仙城堡的尷尬,擡頭用亮晶晶的目光望著她,擺明瞭想當一隻吃瓜的猹。

  譚夏想想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便點點頭:「告訴你們可以,等我想想怎麼說,得模糊掉會讓人掉馬的資訊。」

  這一模糊,就模糊到了飯後水果時間。

  西瓜也是昨晚裴冬宜從溫洛莊園帶回來的,切開一看,西瓜的皮極薄,肉紅彤彤的,一看就很甜很多汁,最妙的是,這個瓜沒有籽。

  裴冬宜看了忍不住哇一聲,「這個瓜是來報恩的吧?!」

  報恩瓜吃起來特別美味,連裴鴛鴦都分到一塊,它吃得下巴毛都濕了,吃完後不停地舔毛。

  這時譚夏才說起自己朋友的一件事,「他跟老婆是起訴離婚,雙方都請了律師,開庭的時候,他老婆嫌棄自己這邊的律師說話太慢了,又不夠犀利,罵得不爽,於是當場就把律師開了,自己上。」

  「他老婆是那種特別能說的人,說多了又很容易吐嚕嘴,她自由發揮,先是罵我朋友傻逼渣男,然後罵我朋友的律師傻逼,接著罵自己的律師傻逼,甚至還罵法官也是傻逼。」

  「罵上頭之後她自曝,說她也酒後亂性過一次,但自己沒有錯,因為她及時改正了,所以是可以原諒的。」

  「我朋友本來就懷疑孩子不是親生的,一聽這話,好家夥抓到你小辮子了,立馬就要求親子鑒定,本來法官不太想搞那麼覆雜,還沒同意的,但是他老婆緊接著就說,就算孩子不是你的又怎麼樣,叫了你那麼多年爸爸,難道你不應該給撫養費嗎?法官立馬就同意做鑒定了。」

  「鑒定出來的結果就是,他兒子不是他兒子,是老婆酒後亂性懷的別人的孩子,他老婆後來後悔也沒用了,你們說,這不就是說多錯多,本來我朋友只是懷疑,還不確定,要是直接就離了,還得給撫養費,現在好了,一毛沒得,分財產都分得沒底氣。」

  大家聽得驚嘆連連,庭審中途把律師開了自己上這是什麼操作?

  謝微媛:「她自曝的時候她律師肯定想找塊豆腐撞死吧?」

  紀苓薇問:「你朋友是為什麼要離婚?」

  「他出軌了唄,老婆要離,財產問題談不攏才起訴離婚的。」

  紀苓薇聽了昂一聲,「果然,男的沒一個好東西!」

  在座四位男士紛紛抗議:「他不是好東西關我們什麼事,你這不是地圖炮搞連坐麼?」

  「都什麼年代了還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可不興這樣啊。」

  溫見琛還攛掇肖樺:「肖老師管管你家菱薇姐。」

  肖樺白他一眼,「你怎麼不管管你家小裴老師?」

  「我家小裴老師好得很,不用我管。」溫見琛反應快啊,暗搓搓地捧了一下裴冬宜,以防萬一火燒到自己頭上。

  裴冬宜卻沒聽出來他的意思,有些得意地笑笑,然後舉手:「我也知道一個類似的,是我媽以前的一個學生,出軌了同校的學妹,要跟異地的老婆離婚,結果離婚的時候打了一架,老婆跑了出去,他跟蹤對方,發現對方去找了另一個男人,就起了疑心,一查才知道自己女兒不是親生的。」

  這種事其實很多,不同的人,有幾分相似的情節,大家紛紛說起自己或是道聽途說或是身邊親友的離婚經歷,說得熱鬧極了。

  裴冬宜一回頭,就發現溫見琛靠在沙發角落,懷裡抱著裴鴛鴦,一人一貓竟然在這樣吵鬧的環境裡睡著了。

  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籠罩住不知睡了多久的他們,周圍都是熱鬧的,只有他們這裡是寧靜的。

  裴冬宜看著他,目光一寸寸滑過他疏朗的眉眼,高挺的鼻樑,微微抿起的雙唇,和線條流暢的下頜,每一處都那麼的恰到好處。

  她忍不住在心裡偷偷感慨,哎呀,長得這樣好看的人,是她的老公哎。





第三十一章

  裴冬宜看著溫見琛熟睡的樣子呆了半晌, 再扭頭和譚夏他們說話時,音量便不由自主地變低下來。

  不僅如此,還頻頻扭頭去看他。

  大家因她的動作注意到溫見琛已經睡著了, 便也放輕了音量,但聊天這種事, 聲音一旦低下來, 那種熱鬧的感覺就沒有了, 很快就散場。

  譚夏對裴冬宜道:「秋秋, 你把阿琛叫醒吧,回去睡,在客廳睡容易著涼。」

  裴冬宜點點頭,轉身晃了晃溫見琛的胳膊,「溫見琛, 起來啦。」

  她一晃, 溫見琛就醒了,他其實很難在客廳的環境下睡得特別沈。

  但他沒有立刻睜眼回應裴冬宜, 倒是裴鴛鴦睜開眼睛乜了她一下,又閉上眼繼續睡。

  裴冬宜又喊了他一聲, 還是沒人應。

  她急了,一邊嘀咕這人不會是休克了吧, 一邊伸手去翻他的眼皮。

  偏偏還不太會翻,捏著他的眼皮一搓, 翻沒翻上去另說, 溫見琛倒是被痛得倒吸一口氣, 嘶一聲, 然後睜開了眼。

  裴冬宜先是楞了一下, 隨即回過神來, 縮回手拍了一下他胳膊,「好啊,你騙我!」

  溫見琛眼睛彎起來,不肯承認,「沒有,我是痛醒的,你的技術很一般啊。」

  「我就應該拿針紮你人中!」裴冬宜對他怒目而視。

  溫見琛咋舌,「果然最毒婦……」

  後面兩個字還沒說出來,他就覺得一陣疼痛襲來,皺著眉低頭一看,裴冬宜的手正掐著他的手臂內側,望著他的眼神那叫一個虎視眈眈。

  溫見琛立刻閉嘴,擡手在嘴巴上一劃,做封口狀。

  譚夏他們樂得看熱鬧,甚至因為他們這一鬧,大家又聊了起來。

  謝微媛最近和張栩寧備孕,所以對小朋友的一切都有種好奇,她問裴冬宜:「暑托班跟平時上課一樣麼?」

  「基本一樣,也是有個教學計劃表,按表執行就可以了。」

  她又問:「小朋友很多嗎?我們可以去參觀嗎,會不會影響到他們上課?」

  「倒不多,來暑托班的小朋友還沒有三分之一,因為大班的小朋友都畢業了,基本都不來。」

  裴冬宜應完後想想,「我先問問園長吧,要是可以的話,下次我去上課,大家跟我一起去?」

  謝微媛連聲應好,其他人也表示期待,雖然大家都還沒有孩子,但不妨礙他們對幼兒園的好奇。

  裴冬宜笑道:「都還沒有當爸爸媽媽,就要考察幼兒園了,這屆父母真的好卷啊。」

  話音剛落,寧濤和譚夏就笑道:「我們可不是考察幼兒園,就是純粹想去玩,我們不打算要孩子的。」

  裴冬宜楞了一下,「……丁克?」

  她以為在場各位以後都是要當爸爸媽媽的,原來不是嗎?

  寧濤和譚夏這一對,是所有嘉賓裡歲數最大的,他們都溫見善的同學,溫見善都三十六歲了,可想而知他們年紀也在這個歲數左右。

  謝微媛也很驚訝,「我以為你們是因為工作耽誤了要寶寶,原來是決定了要丁克嗎?」

  寧濤笑著看一眼譚夏,點點頭,「是啊,我們都不是那種特別喜歡小孩的人,又覺得個人的事業和生活比當父母更重要,所以就決定丁克咯。」

  「你們是一開始就決定丁克的嗎?」紀苓薇有些好奇,說實話,她和肖樺也在糾結要不要孩子的問題。

  肖樺是要不要都行,甚至說過她不要他就去結紮這樣的話,但她很糾結,一方面覺得懷孕生子帶寶寶會對現在工作上的大好局面造成打擊,但另一方面她又很怕決定不要孩子之後需要面對的一切。

  譚夏解釋道:「一開始我們是覺得工作太忙了,連結婚都沒有時間,哪裡有空生孩子呢,然後一年接一年過去了,我們也住到一起很久了,磨合好了以後發現,我們比較喜歡二人世界,特別是身邊結婚有孩子了的同事朋友很多,觀察他們的時候,我們就覺得,啊沒有小孩真好啊,然後我們就愉快地決定不要孩子了。」

  「你們這個決定雙方父母都知道嗎?他們不會反對嗎?」紀苓薇追問道,上半身微微向前傾。

  「知道啊,也反對過,但那是我們的事,跟他們有什麼關系呢?」譚夏回答得非常理直氣壯,「他們有我們養老就夠了,難道還指望孫輩嗎?至於我們老了以後怎麼辦,先不說他們那會兒看不到,就說我們有錢的情況下,請保姆或者住養老院哪個不行?」

  「老話說養兒防老,但有出息的孩子往往都不會陪在父母身邊的,像秋秋和阿琛這種能住在同一個城市隔三差五就能見到的還好,像我們這幾個,哪個不是遠離家鄉在外打拼。」寧濤接著妻子的話繼續道。

  他們的邏輯非常自洽,得出的結論就是,既然有沒有孩子都差不多,沒有孩子更爽,幹脆就不要了。

  紀苓薇覺得不可思議,「……你們不怕他們的強烈反對嗎?我是說……周圍人的看法,會對你們造成影響嗎?」

  她似乎有些詞不達意,大家這時才看出來,原來她也煩惱要不要孩子這件事。

  張栩寧他們好奇地看一眼肖樺,肖樺聳聳肩,「我是都行,關鍵是她下不了決心,我也不能幫她下這個決心,萬一她後悔了怎麼辦?」

  「做決定並不難,難的是堅持,也就是你會不會後悔自己做過的決定。」譚夏笑笑,回答紀苓薇的問題,「我覺得如果別人能給你造成壓力,那是因為你太好說話了,或者說你不夠堅決,讓別人有一種你的人生別人是可以來指點的感覺,所以才會對你的生活指手畫腳。」

  「其實生不生孩子就是自己私人的事,只要你決定不生,父母都沒有阻攔你,最多就是嘮叨你幾年,等他們接受現實了就不管你了,如果你決定生,他們最多也就是開心一兩年,以後孩子的一切都還是要你們自己操心。」

  沒有任何人能夠替代你去過你的日子,父母不能,其他的親戚朋友也不能,所以要做什麼決定,過什麼樣的日子,要由你自己來做主。

  譚夏和寧濤對自己人生的強勢態度由此可見一斑,紀苓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裴冬宜則更好奇:「沒有孩子真的會很爽嗎?」

  她身邊還沒有丁克的人呢,要麼就是沒結婚遊戲人間的單身貴族,要麼就是生了孩子以後可以有好幾個保姆圍著轉的豪門家庭,聽說過孩子可愛孩子煩人,還沒真的聽到丁克夫妻的生活感受。

  譚夏哈哈大笑,跟她說:「當然了,只有兩個大人的話,整個家都是我們的,我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罵臟話都不用考慮會不會帶壞小孩,想吃泡面就吃泡面,想點宵夜就點宵夜,想熬夜看電影就熬夜看電影,想去跟朋友喝酒也不用擔心小孩沒人照顧,超爽!」

  寧濤補充道:「而且不用買死貴的學區房,想住市區住市區,想住郊區住郊區,什麼供書教學、醫藥費營養費、結婚的房車彩禮嫁妝,通通不用管,你想想能省多少錢省多少心!」

  「哇!」裴冬宜驚呼,連連點頭,「聽起來是很不錯,小朋友哭鬧起來真的讓人很崩潰的,溫見琛——」

  她扭頭看向溫見琛。

  溫見琛本來又在打瞌睡,聞聲睜開眼,對上她亮晶晶的目光,頓時楞了幾秒。

  反應過來後立馬拒絕:「我不丁克,你別做夢。」

  頓了頓,他露出個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伸手戳了一下腦門,「你怎麼就這麼好騙?他們只跟你說好處,怎麼不跟你說壞處?家裡只有兩個大人,安安靜靜的你受不受得了,以後見了別人家孩子可愛你眼饞不眼饞,最重要的還有,沒孩子,咱們那麼多財產留給誰?全都捐了,你心疼不心疼?」

  裴冬宜聽到最後一句倒吸一口氣,立刻搖搖頭,「不行,我死要錢,全都捐了我會很心痛的!」

  「噗——」

  大家都忍不住噴笑,主動承認自己死要錢可還行,你是個富二代啊,什麼缺過錢啊,怎麼就這樣了?!

  溫見琛也忍不住笑,「所以啊,孩子有孩子的好,沒孩子也有沒孩子的好,關鍵是看合不合適自己,能不能跟伴侶在這件事上達成一致,各人有各人的生活,能過好自己的就不容易了,別人怎麼說那是別人的事,犯不著想太多。」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老話說三角形的關系最穩定,也不是錯的,總而言之,自己想好不後悔就行。」

  說完他把趴在腿上裴鴛鴦往旁邊一放,拍拍衣服上的貓毛,站起來,「好了,今天就聊到這裡,散會!」

  他說完就要往前走,結果剛邁開腿,就覺得一陣刺麻感從腳底升騰上來,忍不住嘶一聲,差點腿軟到坐回沙發上。

  「怎麼了?」裴冬宜見狀連忙伸手扶住他問道。

  「……腿麻,裴鴛鴦壓的。」

  說完他頓了頓,又忍不住吐槽:「它太重了!」

  雖然裴冬宜沒這麼覺得,但還是連忙點頭,許諾道:「回頭就給它減肥。」

  譚夏道:「秋秋你快扶他上去吧,晚安,明天見。」

  裴冬宜哎了聲,跟大家道聲晚安,就扶著溫見琛往前走。

  走了兩步之後溫見琛腿上的刺麻感已經消得差不多了,「好了,我自己能走。」

  「我扶你,萬一摔了要丟臉的。」裴冬宜不信,覺得他是死要面子,於是不肯放手,非要扶著他走。

  溫見琛拒絕不了,只好任由她去,手掌搭著她的胳膊上,倆人一起往樓上走。

  後面看著他們的幾個人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哪裡有問題。

  直到張栩寧忽然說了句:「怎麼感覺有點像我以前拍清宮戲,娘娘讓小太監或者小丫鬟扶著走路的樣子?」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裴冬宜和溫見琛後背一僵:「……」

  裴冬宜反應過來,立刻尷尬地松開手,溫見琛反手就握住她的手腕,使勁一拽,拉著人就趕緊上了樓。

  裴鴛鴦仿佛什麼都不知道,繼續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回了房,裴冬宜抱怨他之前吃飯的時候不幫自己,溫見琛當然不可能說自己想看熱鬧,只裝傻道:「沒有幫你嗎?幫了啊,後來不是讓他們別逗你了麼?我幫了的。」

  「根本就沒有!」裴冬宜氣咻咻地叉著腰,「媛媛問我你是我什麼人的時候,你就在看熱鬧!我都看見了,你是我看你的時候才低頭吃東西的,你就是故意的,太過分了!」

  溫見琛眨眨眼,想要狡辯。

  可還沒來得及,她已經說:「我要告訴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還有大哥大嫂,你欺負我!」

  說完恨恨地用力哼了一聲,轉身去浴室洗澡。

  溫見琛大驚,告家長可還行?!

  他連忙追過去,拍拍門,先是試圖激她:「裴秋秋你多大了還告家長,三歲小孩都不這麼幹了,你怎麼這麼沒出息?」

  裴冬宜聽不得這話,當場就炸了,隔著門跟他嚷嚷:「我就是沒出息怎麼了?你有出息,你別找我呀!我三十歲了也愛告狀,你能怎麼著吧!」

  啊這……

  把人越搞越毛了,溫見琛見勢不妙,立刻換一種辦法懷柔道:「秋秋,我錯了,我下次肯定第一時間幫你,這樣你看行麼?這有什麼可說的,我們不用事事跟長輩說那麼清楚,對吧?」

  說完又覺得這還不夠,於是繼續道:「這樣,待會兒我給你吹頭發,給你賠罪,可以麼?」

  裴冬宜哼哼兩下,一邊搓著臉上的洗面乳,一邊跟他討價還價:「只吹頭發就夠了麼?」

  「那……再給你講個睡前故事?」溫見琛對這種事毫無經驗,只能按照哄阿懷的套路來。

  再不行他就要說帶她去吃肯德基了,畢竟阿懷超級喜歡這個,每次一說他就會立刻情緒變好起來。

  幸好裴冬宜還沒等他用這一招,她嗯了聲,「這是你自己說的啊。」

  「好的好的,我說的。」溫見琛松了口氣,拍拍心口,離開了浴室門口。

  倆人完全沒覺得他們之間的話有什麼問題,一個覺得我有認真哄了,應該不會有人覺得我不對了,另一個覺得我有見好就收了,完美做到了小作怡情。

  殊不知看到這一段的觀眾朋友(含雙方親友),有一個算一個,都只覺得簡直就是兩個小學雞在菜雞互啄。

  畢竟他們的每一句話,誰看了不想說聲幼稚呢?





第三十二章

  溫見琛很關心被送去ICU的那個急性重癥胰腺炎患者的情況。

  要知道在轉去ICU之前, 患者的情況非常危急,當時溫見琛已經兩次給家屬下病危通知書,直接就放了頸內靜脈導管, 生理鹽水嘩啦啦灌進患者體內。

  那才叫生死就在一線之間。

  ICU的值班醫生過來會診,確認已經發展到了多臟衰, 跟患者家屬談話, 將急性胰腺炎引發的一系列問題告知對方後, 一米八幾的大男人被嚇得一楞一楞的, 渾身都在顫抖。

  只會問:「醫生,你會幫我們的對吧?你會幫我們的,對吧?」

  ICU醫生也只好說:「我們一定會盡力的,但你要知道,病情變化萬千, 我們不能保證百分之一百能夠成功。」

  這麼一說對方就聽懂了。

  趁血壓稍微穩定以後, 患者被緊急轉送ICU,送之前外科醫生來看過, 說情況太危急了,患者生命體征都不穩定, 做不了手術。

  總之就是,手術做不了, 只能保守治療,看ICU能不能保住她的命吧。

  患者丈夫當場就破防了, 癱坐在椅子上抱頭痛哭, 溫見琛讓他把患者的父母叫過來。

  「一個是治療時間會很長, 你一個人照顧不過來的, 二是病情變化快, 如果再繼續壞下去……以防萬一吧。」

  男人悲切的痛哭聲夾雜著後悔莫及的抱怨, 說什麼紅燒乳鴿吃不得為什麼要喝可樂之類的,聽得讓人心生不忍。

  第二天上班,溫見琛抽空給ICU那邊打電話,詢問患者的情況。

  ICU的同事回答他:「淩晨五點左右她氣促加劇,做了氣管插管,現在還在補液,沒什麼改善,就是維持一個基本的生命體征,但也很不樂觀,看看24小時過去以後怎麼樣吧,不行就要血液凈化治療了。」

  再過了一天,也是差不多的時間,溫見琛給ICU打電話,那邊同事告訴他:「24小時進了7000ml液體,我們剛給她上了血液凈化。」

  7000ml的液體,溫見琛沈默,成人全身的血液大概也就5000ml左右。

  溫見琛每天都在關注這個患者的治療進展,眨眼就到了週五。

  孟導提前就給他們發資訊,給這天安排了任務,要求大家一起收看《第一次新婚》的第一集 ,也就是先導片。

  於是大家歡快地準備了很多好吃的,預備要將晚上集體觀看綜藝節目的活動當做一次party。

  紀苓薇和裴冬宜開車出去買了幾樣鹵味回來,剩下的人在家裡切肉醃肉串串兒,炸雞翅、小酥肉和烤串兒這些夜市經典產品一個不落,除此之外裴冬宜還早早煮了一鍋綠豆沙,放在冰箱裡冷藏著,因為夏天就是要喝綠豆沙才對。

  溫見琛這天下班很晚,回到別墅已經是晚上九點多,綜藝節目十點開播,台網同播,他先回房去洗澡。

  裴冬宜給他煮了一碗番茄雞蛋面,剛端上來還沒晾涼,張栩寧就喊:「到時間了,大家是看有彈幕的還是沒彈幕的?」

  譚夏啃著鴨脖道:「當然是有彈幕的了,沒彈幕的看著多沒勁。」

  「可是……」謝微媛非常猶豫,「萬一彈幕是罵你的呢?」

  譚夏不以為意,「我又不是人民幣或者美元,哪能人人都喜歡我看我都覺得好,罵就罵啊,罵我也不耽誤我掙錢,端的就是這碗飯。」

  謝微媛感慨她的心理強大,心理也好受了許多,更是開始好奇其他三對夫妻在節目開拍第一天都在做什麼了。

  溫見琛下樓的時間剛剛好,節目剛開始播放,第一次聽到他們唱的主題曲被製作好的樣子,他聽了一會兒,扭頭疑惑地問裴冬宜:「這真是咱們那天唱的?」

  裴冬宜無語地把面碗塞給他:「不會說話可以不說,吃你的吧!」

  前頭的廣告過後,節目正式開始。

  第一對出場的就是謝微媛和張栩寧這對,他們平時住在京市,住處是一棟佈置得很美的、充滿了浪漫情調的獨棟別墅,前庭後院到處都有鮮花盛開。

  裴冬宜看到就哇一聲,問道:「你們這花園很難打理吧?」

  「還好,我比較喜歡,開花很漂亮,看了心情好,而且有時候我拍視頻嘛,可以讓背景更豐富一點,而且我婆婆很會養花,都是她教我的,平時也是她打理得更多一點。」

  謝微媛話音剛落,螢幕裡就出現了張栩寧的媽媽,這還是張栩寧的媽媽第一次出現在公眾面前。

  螢幕上飛過一排排相似的彈幕:「張栩寧和媽媽長得好像!」

  「張媽媽的基因完美壓制住了張爸爸的基因,兒子像媽隊再得一分!」

  「幸虧張媽媽長得好看,才有張栩寧現在這張臉。」

  「一時間不知道該替張爸爸開心妻美兒帥,還是該心痛他那麼大一個兒子居然沒遺傳到他多少。」

  不得不說看電視的時候看彈幕簡直就是快樂源泉,大家一邊笑一邊聽張栩寧道:「我爸也經常這麼調侃自己,我是不是他親生的不好說,但一定是我媽親生的。」

  大家笑得更厲害了,節目裡張栩寧的媽媽在給他們準備早餐,做了餃子,因為孩子們馬上就要出發去工作了。

  張栩寧跟謝微媛吃早飯的時候,她就一直在幫忙收拾行李,進進出出的,一會兒問張栩寧要不要帶某樣東西,一會兒又問謝微媛要不要帶琴。

  紀苓薇看到這裡說了句:「還是跟媽媽住在一起好啊,有媽媽做的飯吃,還有媽媽幫忙收拾行李。」

  張栩寧和謝微媛點點頭,然後又說:「其實也不是只有好處啦,壞處也有,比如不敢點外賣,晚上想吃個宵夜都要偷偷摸摸的。」

  裴冬宜聽到這裡,學了一句:「你們整天吃這些外賣,都是在吃地溝油!」

  大家立馬跟上,說起自己在家深夜點外賣被父母發現的糗事,氣氛非常歡樂。

  節目組對每一對嘉賓都很公平,一個小時二十分鐘的節目,每一組占二十五分鐘,還有二十分鐘是合住別墅裡的共同戲份。

  張栩寧和謝微媛上飛機以後,鏡頭一轉,轉到了譚夏和寧濤這裡。

  清晨起床,夫妻倆先去洗漱,然後譚夏負責做早餐,用咖啡和吐司開啟一天的序幕,攝像機從客廳的陽台照出去,高層的風景讓人心曠神怡。

  他們一邊吃早飯一邊聊天,聊的是基金漲跌、股市行情和行業前景,對話裡中英文夾雜,專業名詞滿天飛,不過上一刻聊得飛起,下一秒又立馬無縫切換話題:

  「你幾點回來,要我去接你嗎?」

  「不用,你去接我的話我車怎麼辦,你要是回來得早就先去存一點電費。」

  「OK,要帶什麼過去?」

  「不用帶太多,電腦肯定要帶,衣服就帶兩三套好了,反正節目組合同裡沒有寫不能花自己的錢,到時候出來買就好了。」

  「萬一節目組臨時加條件怎麼辦?」

  「那就是違反合同約定,我們可以和他們坐下來慢慢談。」

  言下之意是那就是另外的價錢了。

  螢幕前看電視的大家:「好家夥啊,這是還沒開始就想著鉆空子啊!」

  譚夏表情淡定地搖搖頭,「這怎麼能叫鉆空子呢,這叫如實履行合同。」

  說完她看一眼裴冬宜和溫見琛,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其實我這也是對節目組的充分信任,這畢竟是個讓大家看到婚姻生活美好一面的慢綜藝對不對?總不至於讓我們要節衣縮食才能過下去的。」

  大家聽了她這話,都露出心知肚明的笑容來,確實,就是孟導想這麼幹,裴家和溫家都不同意。

  裴冬宜和謝微媛這會兒已經捧起手機,打開備忘錄,開始問寧濤:「寧總,可以說一下最近哪只雞值得投資嗎?」

  寧濤:「……」這種諮詢通常都是收費的兩位女士。

  寧濤和譚夏這一組的鏡頭止步於他們踏入各自公司大門,接著就到了肖樺和紀苓薇這一組。

  他們這一組人氣最高,剛出站就一排排彈幕整齊刷過去,有啊啊啊歡呼哥哥出來了的,有問哥哥什麼時候開個唱的,有問哥哥最近在做什麼的,更多的是期待他們倆撒糖秀恩愛的。

  早上的鬧鐘響了兩遍,臥室的門才慢慢拉開,紀苓薇從裡面出來,伸了個懶腰,她先去洗漱,然後做早餐,再把肖樺叫起來,指揮他收拾行李。

  她一邊吃早飯一邊打電話安排工作,肖樺就在一旁安靜地吃早飯,偶爾喂她一口吐司,摸摸牛奶還熱不熱,眉頭漸漸蹙起來,等她掛斷電話才鬆口氣,催她快點喝了。

  他們這一part的最後,紀苓薇問他:「你對接下來的三個月,有什麼期待嗎?」

  他笑著回答:「希望你能放下工作,好好享受這一段難得的假期,也希望我能在新的地方找到新的靈感。」

  他們去到機場,踏上從申城飛往容城的航班。

  彈幕此時應景地刷過一句:[已經看到了,節目的片頭曲作詞作曲都是樺哥,敲好聽,樺哥牛逼!]

  前面三組的鏡頭裡,嘉賓起得再早,外面的天色都已經是亮了的,但是鏡頭一轉,天色就變暗了,靜悄悄的,甚至還能聽到幾聲蟋蟀的叫聲。

  彈幕上有網友問:[怎麼突然間感覺不對勁,天黑了?]

  立馬就有看過直播的網友回答:[想多了,是天還沒亮:)]

  接著螢幕上響起啪一聲,燈亮了,鏡頭轉向一旁的落地鐘,滴答滴答,淩晨四點多,差一點才到五點。

  彈幕閃過一片省略號。

  [怎麼回事,怎麼這一組這麼早就開始拍了?]

  [看過直播的表示,這一組巨TM離譜,住得巨遠,還要巨早去上班,我差點懷疑節目組故意折騰人。]

  [不會接下來每天他們都要起這麼早吧?好可怕,比我這個996的社畜還慘。]

  [倒也不必覺得可憐,首先節目組會安排嘉賓統一住宿,肯定不會離工作地點那麼遠,其次這個節目就是人家家裡投資的,你一個月掙三千的,可憐人家頂級豪門出身的超級富二代,你覺得合適嗎[狗頭]]

  [啊這……都頂級富二代了,為啥還要受這個委屈啊?]

  這時鏡頭裡響起一陣腳步聲,裴冬宜和溫見琛出現在螢幕裡,他們倆在餐桌前坐下,宋姐過來送早餐。

  這還是兩個人第一次見到自己上電視的模樣,都有點不好意思,對視一眼,又馬上移開視線。

  電視裡響起落地鐘的報時聲,敲了五下,早上五點整。

  這時謝微媛震驚地問道:「你們怎麼起那麼早啊?直播那天我就想問了,好家夥,我們才開始播,你們就結束了?」

  裴冬宜解釋道:「因為做直播的那天是在溫洛莊園的家裡,離市區很遠,開車到我們單位,都是要兩個小時,不早點出門根本來不及。」

  她話音剛落,節目裡的字幕就給出了答案,是對他們兩個的介紹:「溫見琛,30歲,容城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急診科主治醫師。」

  「裴冬宜,27歲,容城市清源幼兒園教師。」

  人物介紹一出,彈幕也跟著講解起來:[眾所周知,醫生八點上班,幼兒園七點半開門。]

  [我不李姐,為什麼好好的富二代不做,居然去學醫和學幼師?]

  [這是什麼頂級社畜,我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和他們產生共鳴。]

  [他們好像是社畜,但又和我不太像,難道四捨五入我就是富二代了嗎?!!]

  [讓一讓,看過直播聽說這裡有古董看的我來了!]

  他們這一part的彈幕風格和前面的都不一樣,有吐槽表示不理解的,有等著看超級富二代怎麼當社畜的,有期待他們炒老闆魷魚的(?),還有來圍觀講解鏡頭範圍內能見到的每一件擺設和配飾的。

  反正彈幕的成分有點覆雜。

  但一起看節目的小夥伴們不關心這個,只想問:「你們怎麼會想到要讀醫和讀學前教育的啊?我身邊有錢家庭的朋友,比較多的都是去學什麼藝術啊金融啊之類的,你們沒有想過讀這些專業嗎?」

  溫見琛和裴冬宜都搖搖頭,裴冬宜道:「我很喜歡小朋友,加上爸媽也不幹涉我選什麼專業,就順著心意選這個了,而且我對金融藝術之類的完全不感冒。」

  溫見琛也點點頭,「我也不缺錢花,當然是選擇自己感興趣的專業了,當醫生就是雖然很辛苦,也天天嚷嚷累死了幹不下去了,甚至也存在一定的危險性,但挽回一條生命以後那種成就感,跟死神搶奪時間和生命的那種刺激,我覺得是我坐在公司辦公室裡體會不到的。」

  他們的直播片段結束在裴冬宜駕著車迎著朝陽一路飛馳那裡,鏡頭轉向了他們現在住的拍攝公寓。

  都是大家熟悉的內容了,謝微媛在群裡@大家選房,然後大家陸續趕到別墅匯合,最後是溫家來了兩輛車,搬下來一大堆東西,還有一隻大白貓。

  大白貓旁邊後期還給P了介紹:「裴鴛鴦,2歲,波斯貓,溫見琛與裴冬宜之女。」

  當鏡頭裡出現溫家來的工作人員開始往冰箱裡塞滿食材的時候,彈幕竟然空屏了一瞬,然後才開始炸鍋。

  [好家夥,我不得不承認,這一組嘉賓確實是頂級富二代來的。]

  [之前還有人懷疑他們是給其他組做對照組的,要我說,應該反過來才對。]

  [看來確實是帶資進組了,這待遇嘖嘖嘖。]

  「看到了吧!你們那天真的超級大陣仗!」謝微媛大聲吐槽起來。

  紀苓薇也點點頭,「跟寧總他們來的時候形成鮮明對比,他們只有兩個小小的行李箱,好想去出差三天那樣。」

  譚夏道:「本來也算出差嘛,不過還是要謝謝阿琛和秋秋,因為有你們的加入,讓我們這三個月可以過得非常舒服,躺著掙錢的感覺我愛了。」

  裴冬宜:「……」

  溫見琛:「……」

  節目就在這樣……歡樂的氛圍裡播到了尾聲,最後彈幕裡有一條內容引起了裴冬宜的注意。

  她忍不住讀了出來:「師兄,16床的謝XX阿公說,想讓你給他簽個名,並表示他也可以上電視的,哈哈哈,溫見琛,有人冒充你的病人耶!」

  大家立刻表示,這有什麼可冒充的!晦氣!

  她笑完扭頭去看溫見琛,卻見他一臉的無語,看樣子……

  裴冬宜心裡一咯噔,問道:「不會……你真的有個16床病人,還姓謝吧?」

  溫見琛一臉欲言又止地點點頭,「是啊。」

  大家:「……」





第三十三章 (捉蟲)

  先導片十一點多播完, 大家準備的食物卻還剩許多,紀苓薇說要不把工作人員叫過來一起吃宵夜算了。

  張栩寧和謝微媛就去叫人,孟導帶著一群人過來, 沒多久就把東西一掃而空,裴冬宜從冰箱裡拿出荔枝來分給大家。

  分一個就跟一個人說:「荔枝殼別扔, 拿回來給我好嗎?拜託了。」

  大家都很好奇:「裴老師要荔枝殼做什麼?」

  謝微媛之前問過她幼兒園小朋友用的教具是怎麼來的, 裴冬宜說有些是買的, 有些是老師們自己做的, 便以為她收集荔枝殼是要做教具。

  頓時來了興趣:「荔枝殼可以做什麼教具,拼貼畫嗎?」

  裴冬宜疑惑地眨眨眼,「……不是啊,我用來做熏香的,要洗幹凈晾幹, 然後用黃酒泡兩天。」

  說到這裡她一拍腦袋想起來, 「我昨天還泡了呢,都忘記了。」

  她有些懊惱, 「明天要上班,也不知道泡三天行不行。」

  大家安慰她沒關系, 反正荔枝殼還有多的,壞了再做就是了, 寧濤還開玩笑:「沈香難得,荔枝殼還不容易麼, 要是沒有了, 再吃一頓荔枝就是了。」

  裴冬宜一想也是, 便放下心來, 和大家一起把東西收進廚房, 就準備去睡了。

  臨睡前她提醒大家:「明天你們去幼兒園參觀的話, 一定要穿寬松方便的衣服哦,最好是運動鞋,太陽帽和遮陽傘也要帶上,以防萬一曬傷,物理防曬非常重要。」

  上次大家提出想去參觀幼兒園,裴冬宜馬上就去問了李園長,李園長欣然同意,並主動提出裴冬宜下次上班時就可以安排上。

  她一前一後地跟溫見琛回到臥室,關上門以後,溫見琛轉身看著她,似乎有什麼話要跟她說。

  裴冬宜也看著他,問道:「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

  溫見琛的臉上浮現出猶豫的神色,點點頭,卻道:「你先去洗澡吧,待會兒再說。」

  「……好叭。」

  裴冬宜應了聲,又仔細看一下他的臉色,這才拿著衣服進浴室。

  四十分鐘後裴冬宜才從浴室出來,溫見琛正靠在床頭看雜志,聽到聲音就看一眼,看到裴冬宜身上那件孔雀藍的輕薄睡衣和短短的睡褲,目光頓了頓,起身去把攝像頭關了。

  然後回身坐在床沿,一邊看她吹頭發,一邊溫聲道:「明天我就不跟大家一起去參觀你們幼兒園了。」

  吹風機呼呼地發出聲響,裴冬宜聽到他的話,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反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明天不去參觀幼兒園。」溫見琛重覆了一遍自己的意思,但語氣比剛才強硬了少許。

  裴冬宜這次確定自己沒聽錯,有些錯愕地回頭:「為什麼?」

  她以為溫見琛也會去,甚至都想到了到時候那些鬼機靈的小屁孩們會怎麼好奇他們的關系,不要以為三四歲的小孩什麼都不懂,他們精著呢。

  可是溫見琛卻不去,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點失落。

  溫見琛目光微微一閃,「上了一周班,太累了,而且我後天又要值班,難得休息一天,不想動。」

  「……是嗎?」

  裴冬宜盯著他的眼睛問道,她看得出來他說的是實話,但卻不是全部的實話。

  她忽然想起剛住進別墅的時候,有天他們在客廳聊天,第一次提起想參觀幼兒園,張栩寧還問他哪天休息可以一起去,他是怎麼回答的?

  裴冬宜想了想,他回答的是三個字,沒興趣。

  那會兒她就覺得他有古怪,提起幼兒園他的神色總是淡淡的,透著一種不置可否的態度。

  溫見琛點了點頭,有些言不由衷,「當然,幼兒園就在那裡,我下去再去也是可以的。」

  話音剛落,裴冬宜就搖搖頭道:「不,你不會去的,不會有下次。」

  溫見琛臉上的笑頓了頓,隨即變得更加明顯,連眼角都彎了起來。

  他漫不經心地將手裡的雜志合起來,放到床頭,隨口哦了聲,「你怎麼知道,鉆我心裡聽到的?」

  鉆進他的心裡……

  這樣略有些曖昧的話,要是平時裴冬宜早臉紅了,可這會兒她卻顧不上害羞,只追問道:「我感覺到的,你不喜歡幼兒園,為什麼?」

  溫見琛掀開被子的動作頓了一下,擡頭看看她,目光裡似乎露出一絲讚許,「太太感覺這麼敏銳,看來以後我不能做壞事,不然一定會被逮住。」

  「你不要轉移話題,請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裴冬宜見他顧左右而言他,有些生氣地用吹風扇敲了敲床墊。

  見她這樣堅持,溫見琛忍不住嘆了口氣,沈默下來。

  再開口,他的語氣已經轉淡許多,也沒了裴冬宜熟悉的笑意,「沒有為什麼,只是因為我的幼兒園時代沒什麼好的回憶,所以不喜歡罷了。」

  裴冬宜一楞,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心裡知道不應該再問下去,可是這一刻她心底卻忽然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欲望。

  她想瞭解他,想知道他的秘密,因為那樣,他們就會離得更近一點。

  於是她脫口問道:「為什麼?是有小朋友欺負你了嗎?」

  溫見琛又笑起來,既不點頭,也沒有搖頭,甚至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我其實是個私生子,你知道的吧?盡管我爸爸沒有結婚,我也沒有其他兄弟姐妹,但我確實是……」

  剛說到這裡,裴冬宜就急急忙忙地打斷他,一臉不悅地道:「要說是非婚生子啦!」

  她已經大概能猜到,溫見琛小時候因為沒有媽媽而被其他小朋友欺負,小孩子可能一開始並沒有想太多,可是他們會受到家長的影響,有些家長說人閒話時並不避開孩子,當著他們的面就議論別人家的事,或是嘲笑或是諷刺或是可憐。

  如果孩子表示疑惑,他們還會跟孩子說:「xx沒有媽媽,你不要跟他玩。」

  孩子如果問為什麼,有的家長還會說:「他不聽話,不是好孩子,所以媽媽不要他了唄。」

  那些天真的孩子就會信以為真,然後在接下來的相處中就會展示出他們天真的殘忍,告訴其他小朋友:「xx不是好孩子,他媽媽不要他了,我們不要跟他玩,我們是好孩子。」

  其他小朋友就會被帶動,不自覺地孤立著這個孩子。

  裴冬宜作為幼兒園老師,當然經歷過這樣的事件,她還記得第一次因為這種事跟孩子家長溝通時的氣憤和無奈。

  那位家長還替自己喊冤:「我就是隨口一說,誰知道她會當真,還去給別的小朋友說呀!」

  裴冬宜很嚴肅地批評家長:「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你們每時每刻都在對孩子進行言傳身教,你說什麼孩子都會學都會當真的,要是您不注意自己說話的方式和內容,孩子也跟著學,這對孩子的成長是非常不利的……」

  批評完家長,還要教育孩子不要孤立同學,要給被欺負的孩子做心理疏導,父母離婚,或者只有其中一方,生活在單親家庭裡,難道是孩子想的嗎?

  裴冬宜當然知道私生子有罪論,但面對小朋友,她總是忍不住心軟,總歸是大人作孽,讓孩子也跟著受罪,她只能做到在幼兒園這個小範圍裡,盡量平等地對待他們,至於出了校門會發生什麼,說實話,她是管不了的。

  但溫見琛……

  她目光憂慮地看著丈夫,想到那時候小小一團的小男孩會被同學們欺負,她忍不住心裡一緊。

  溫見琛迎上她的目光,聲音頓了一下,「好吧,非婚生子女。」

  他改過口,繼續道:「我沒有媽媽這件事起初只有幼兒園的老師們知道,但具體的情況誰也不清楚,為了保護我,在送我入學時,家裡隱瞞了我的家境,後來有一天爸爸去接我,被別的小朋友的家長認出來,但第二天我是溫家二房溫致禮未婚生子的那個兒子的事,在幼兒園裡傳開了。」

  「我還記得那天上學,我的老師對我笑得特別和善,問我家住在哪兒,集萃超市是不是我們家的,我是不是真的沒有媽媽……」

  「其他小朋友也圍著我問,溫見琛你真的沒有媽媽嗎,你為什麼沒有媽媽,我們都有你沒有,是不是你媽媽不要你了,是不是因為你不聽話她不喜歡你所以才不要你的……」

  「那時候大伯已經很不喜歡我,覺得我是個野種,是來和大哥爭搶家產的,覺得大伯母和大哥對我好也是不安好心,我本來就很敏感,那段時間更是經常做噩夢哭醒,林姐就是那個時候來家裡的,專門照顧我,據她說那段時間每天晚上都會聽到我哭,可是過來一看,我又沒有醒。」

  「那段時間我爸爸每天都會去接我放學,向老師詢問我在學校的情況,老師待他很熱情……」

  說到這裡他猛地停下來,臉孔上難以遏制地浮現出厭惡的表情。

  裴冬宜密切注意著他的反應,見到他突然這個表情,心裡猛地一咯噔,「你老師也……對你不好?」

  「怎麼算好還是不好呢?」溫見琛突然笑起來,低頭拉了一下被子,聲音冷淡,「給我分最多的飯菜,對我上了幾次廁所都一清二楚,可以回答上我爸爸的每一個問題,對我關心備至,噓寒問暖。」

  「但她從沒有阻止過其他小朋友笑話我沒有媽媽,甚至在我哭的時候,雲淡風輕地告訴我,那只是小朋友的玩笑罷了,你是小男子漢,不能這麼小氣,打小報告是不對的。」

  裴冬宜聽到這裡都快炸了,她拿著手裡的電吹風被她一巴掌拍在床上,氣憤道:「這個老師怎麼這樣?!」

  「以我吃瓜多年的經驗來看,你那個老師絕對目的不純,說不準是想給你當後媽呢!」

  溫見琛擡頭看向她,笑瞇瞇的,「我就說太太感覺很敏銳,看來以後我確實不能幹壞事了。」

  裴冬宜原本還想說他貧嘴,可轉念仔細一想他話裡的意思,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她把吹風機拿開,塞進床頭櫃裡,然後往床上一爬,跪坐在溫見琛旁邊,震驚道:「不是吧,我真的說中了啊?她、她真的對爸爸有、有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這四個字因為她的震驚而變得有些破音。

  溫見琛頓時失笑,「很奇怪麼,溫家的二公子,出身就已經強壓過許多人,嫁給他,雖然當後媽,但只要生下自己的孩子就可以站穩腳跟了,我爸長得又不醜,風度禮貌、地位金錢他全都有,每一樣都是吸引女人的本錢。」

  「更何況如果他能成功上位,爭奪到溫氏的繼承權,二婚又怎麼樣,溫氏董事長夫人的稱號足以讓大多數人動心,更別說根本不是二婚,我爸可沒有和我親生母親結過婚,嫁給他,其實就是頭婚,我只是個私生子。」

  「就算我爸沒有當上溫氏的董事長,爺爺只有兩個兒子,我爸又不作妖,爺爺不可能看著他餓死,股份也好,固定資產也罷,肯定會分給我爸,到時候她照樣可以過著光鮮亮麗奢侈富貴的生活,等生了孩子,還能有我什麼事。」

  所以他的那位幼兒園老師,是真的想過要借他上位,嫁給溫致禮,成為溫二夫人的。

  裴冬宜聽得目瞪口呆,她萬萬沒想到溫見琛還曾經差點就有過後媽。

  她結結巴巴地問:「那、那後來呢?怎麼、怎麼……」

  怎麼沒成?

  「因為我聽到她背地裡叫我私生子,跟我說等嫁給我爸爸以後,就要把我趕出去。」溫見琛笑得一臉無辜,「我把這些話告訴了爸爸,然後我就轉學了。」

  然後又過一年,他就去讀小學了,換成了大伯母去接送他,跟老師們說他的父母工作很忙,沒時間照顧他,直到十二歲那年大伯母去世。

  大伯母去世後,他很快升了初中,在容城大學附屬中學念書,溫見善在容大讀大學,經常去看他,那時候就算大家知道他是單親家庭,也已經欺負不了他了。

  因為老師們天然會對學習成績好的學生偏心更多。

  裴冬宜問:「為什麼那個老師會……會把那些心裡話都說出來?」

  溫見琛拉著被子往床上倒,遮住自己的鼻子和嘴,用一對明亮的眼睛看著她,笑道:「太太,刨根問底不太好吧,這是我的傷心事。」

  「你少來,肯定是你搞的鬼。」裴冬宜不信他,也鉆進被子裡,推推他的胳膊,湊過去問道,「說嘛,她為什麼會那麼說?難道不是應該藏在心裡?」

  溫見琛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孔,白皙幹凈,嫩滑到連毛孔都看不見,杏眼瓊鼻,他甚至可以想像出她小時候是如何的精緻可愛,像洋娃娃一樣。

  可惜他從沒見過。

  他目光微閃,應道:「我騙她說我爸爸要結婚了,那個阿姨我見過,比她好多了,她那樣的人,給我爸爸當情人都不夠格,她被我刺激得口不擇言。」

  然後他把對方失言說出的話稍做加工後告訴溫致禮,大人不會覺得他是撒謊,因為他只有四五歲,而是認為老師有問題,是她故意對孩子說那樣的話。

  裴冬宜再一次被他震驚到了,「你、你居然……」

  他居然這麼壞!小小年紀就這麼多心眼!!!

  她想站在老師的角度批評他這樣不對,可是想到他之所以會這麼做的原因,又忍不住心疼。

  還不是因為環境,孩子就是一張白紙,扔進什麼環境,就會染成什麼顏色。

  她只好訥訥地道:「那你現在這樣……沒長歪,真是不容易。」

  她說完躺倒在床上,重重嘆口氣,心裡一陣陣發緊又酸軟。

  溫見琛見她要睡了,就伸手熄滅燈,說了句:「因為大伯母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她滿足了我對母親所有的幻想,完美替代了母親在我生命裡的角色。」

  裴冬宜突然對這位無緣謀面的大伯母有了興趣,想問什麼,扭頭卻感覺到溫見琛已經睡了。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呢,她忍不住想道。

  但很快她就猛地驚醒過來,天啊,她居然開始可憐男人了?

  她為什麼要可憐男人?男人有什麼可憐的?!

  她完了呀!她居然可憐溫見琛!!





第三十四章

  裴冬宜覺得可憐男人簡直就是最要不得的一件事, 更何況溫見琛根本不需要她可憐。

  他鬼著呢!沒見他才四五歲就有辦法弄掉了一個想踩他上位的人?說他沒有經過仔細觀察她都不信!

  那麼小的時候就知道觀察出對方的弱點然後一擊即中,她還可憐他,不如可憐可憐自己吧。

  可憐自己進了他這個賊窩, 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都沒機會出去了。

  她氣咻咻地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 又全都忘了, 看著他睡眼惺忪的模樣, 還覺得很好奇。

  往常都是她休息時他去上班,睡懶覺的那個人是她,今天卻顛倒過來了。

  聽見鬧鐘響,溫見琛下意識地醒過來,打了個哈欠, 瞇縫著眼看她, 「你要起了?」

  他的聲音悶悶的,透著還沒清醒的慵懶迷糊, 裴冬宜嗯了聲,掀開被子下地。

  溫見琛聽著浴室那邊傳出的水流聲, 迷迷糊糊地再次睡去。

  他覺得剛要睡著,就聽見裴冬宜在跟他說話:「你今天不去參觀幼兒園的話, 要是沒事,就幫我把用黃酒泡的荔枝殼撈出來, 做成香粉唄。」

  「……我不會。」溫見琛想也不想, 含糊地拒絕道。

  然後把頭往被子裡一縮, 做出一副縮頭烏龜的樣子。

  裴冬宜不肯放過他, 過來扯了兩下被子, 哎呀一聲, 「這個很簡單的,就是荔枝殼撈出來先在鍋裡炒幹一下,然後放進烤箱裡烤,大概四十分鐘,烤得酥脆就行,然後用廚房那個打咖啡豆的小機器打成粉末就行了。」

  說完又道:「要是節目組那邊有工作人員送荔枝殼過來,你就幫我洗洗,然後找個通風的地方晾著,等我晚上回來再收。」

  「聽到了麼?」她拍拍溫見琛的被子。

  溫見琛閉著眼裝睡,還故意發出呼嚕聲來,努力向她證明自己已經睡著了。

  裴冬宜幾乎每天都要看著一群小屁孩睡午覺,真正睡著的人是什麼樣的她再熟悉不過,見他不答應,她幹脆伸手扒了一下他的眼皮。

  溫見琛死死忍著,心說這人可真不講究,一點都不憐香惜玉,一面腹誹,一面裝作翻身,借機躲開她的毒手。

  但裴冬宜還是扒到他了,見他眼球一動不動,就哼了聲,「你少騙我……算了,回頭我把做法發你手機上,你要是不給我幫忙,我就跟爸爸說你欺負我。」

  說完她就起身拍拍裙子上的折痕,背著小背包就走了。

  溫見琛:「……」你這麼大了還告家長,好意思嗎?!!

  裴冬宜走了,溫見琛本來想繼續睡,但他的生物鐘擺在那裡,他再怎麼想睡,也沒能睡多久。

  早上九點,溫見琛洗漱好之後下樓,碰見譚夏他們一個個都背著包戴著遮陽帽,楞了一下才想起來他們今天要去參觀幼兒園。

  他回過神來問道:「你們自己開車去,還是節目組送你們去?」

  「節目組的車。」謝微媛應了聲,問他,「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啊?」

  溫見琛搖搖頭,道了聲謝。

  裴鴛鴦看見他,瞪著貓眼定在原處楞了一下,好像是不敢相信今天竟然能看到它爸在家。

  裴鴛鴦:貓貓震驚jpg

  裴鴛鴦:「喵——」我夜不歸宿的爸爸,你是不是失業了,怎麼不去上班掙錢?

  「閨女,來,送送叔叔阿姨。」溫見琛沖它招手,見它不動彈,幹脆走過去彎腰把它抱起來。

  他抱著裴鴛鴦送大家出門,等兩輛白色的麵包車開走以後,才轉身慢吞吞地往回走。

  盛夏的早上陽光也猛烈,他本來想去花園轉轉,想想還是作罷,吃過譚夏留給他的三明治之後,上樓拿了手機電腦和雜志下來,開始做自己的事。

  先是按照裴冬宜給的步驟,幫她處理好用黃酒泡過的荔枝殼,然後一邊等荔枝殼烤酥一邊登錄網絡問診平臺的賬號,開始回覆病人的消息。

  譚夏他們一行人在早上九點半時抵達清源幼兒園,這個時候孩子們正在進行戶外活動,再過一會兒他們要去洗手,進行今天的第一頓加餐。

  見到有陌生的大人來,孩子們好奇地往那邊看,但李園長交代過,不用驚動小朋友,裴冬宜領著參觀體會一下就好。

  「我們幼兒園是三餐兩點,每天早上九點四十分活動結束之後,和下午兩點午睡起來之後,都會加一頓點心,今天應該是小蛋糕和銀耳湯。」

  裴冬宜解釋完之後,徵求他們的意見:「我帶你們從門口看進來,先介紹一下我們幼兒園都有什麼分區?」

  「好啊,麻煩秋秋了。」紀苓薇代替大家道了聲謝。

  「我們幼兒園從成立到現在已經有三十年歷史了,是盛氏集團旗下的一個教育品牌,盛氏旗下的教學機構以藝術類為主,音樂和舞蹈,像我小時候學鋼琴和舞蹈的時候,請的就是他們機構的家教,聽我家裡人說,清源幼兒園是當時盛總新婚,為了給以後的孩子一個好的學習環境而創立的。」

  聽了裴冬宜的話,大家都很驚訝,沒想到這家幼兒園的建立居然還有這樣的內幕,忍不住連連咋舌。

  譚夏好奇道:「你和阿琛都是讀的這個幼兒園?」

  裴冬宜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是,溫見琛不是。」

  「原來你還是回饋母校來了。」大家聽了便調侃道。

  裴冬宜有些不好意思,清清嗓子,開始給大家介紹學校的佈局。

  「我們幼兒園占地面積有兩千平方,建築面積是三千平方,其中戶外活動面積就達到了一千兩百平方,綠化覆蓋率有53%,以前是全日制和寄宿制並存,像我小時候,因為家裡人都忙,所以我是寄宿的,每週一早上送過來,週五晚上接回去,現在已經沒有寄宿制了,全都是全日制的小朋友。」

  「學校配備有有音樂室、舞蹈室、娃娃家、科學宮、陶藝室、感統室、木工室、棋藝室、遊戲城、室內24小時恒溫遊泳池等活動室,這邊是塑膠操場,有攀爬墻、軟梯、大型爬桿、小型籃球架等大型器械,有沙池、戲水池、種植園、迷宮等可以讓小朋友們鍛煉的場所。」

  「這是金魚池,上面那些彩色的陶罐,都是我們老師親手製作的。」裴冬宜指了指小水池裡的錦鯉,說起趣事,「我們班有一個小姑娘特別喜歡這幾條錦鯉,每一條都取了名字。」

  「那條白色頭頂有點黑的,叫一撮黑,那條紅色的叫小紅,跟小紅差不多但是腦門有點黃的,叫一點黃,還有這條金色的……小姑娘每天放學之前都要來跟它們說再見。」

  真是個有趣的小朋友,大家一邊笑,一邊跟著裴冬宜繼續往前走。

  「走廊上這些作品都是小朋友們做的,之前七一建黨節的時候,小朋友們就畫了畫給黨慶祝生日,還有這些是用廢品做的,像這個風鈴就是用雪碧和可樂的瓶子做的。」

  謝微媛感慨道:「感覺你們幼兒園好像一個童話王國,到處都是花草。」

  裴冬宜笑著道:「我們有專門的園丁嘛,負責管理這些花草,還有植物園和科啟園的。」

  她帶大家去看那些活動室,「……感統室裡面也有攀巖墻、滑梯之類的設施,小班的小朋友會玩得多一點,怕他們在操場上摔倒受傷嘛,如果是有一些比較特殊的小朋友的話,感統室還是很有必要存在的。」

  「因為感統訓練本身希望通過多感官刺激,建立各感官之間的關聯等方法,幫助提高孩子各感官系統之間組織協調的能力,所以感統訓練對特殊孩子是有一定幫助的。」

  「但我們園目前沒有這種小朋友,所以這裡就成了小朋友的遊樂場,尤其是下雨天沒辦法戶外活動的時候,他們還挺喜歡來的,但他們最喜歡的是遊戲城。」

  遊戲城的顏色跟感統室差不多一樣,都是很柔和鮮亮的天藍色,不同之處是這裡分了好幾個區,有許多不同的玩具,小朋友們可以在這裡扮演不同的職業。

  出租車司機,醫生,老師,售貨員,售票員,廚師,甜品師,等等。

  裴冬宜說:「他們最喜歡這裡,感覺來這裡跟在娃娃家有異曲同工之妙,在娃娃家是玩過家家,在這裡也是玩過家家,不過在娃娃家是要扮爸爸媽媽的,在這裡也是扮其他角色。」

  「好有趣啊。」謝微媛拉著張栩寧去看各種玩具,「這有整套的廚具,天,還有廚師服和廚師帽,哈哈哈這還有白大褂和聽診器,打針的針筒都有!」

  別看都是些大人了,對這些玩具還是愛不釋手,二十分鐘後大家才離開遊戲城,往下一個活動室走去。

  紀苓薇和譚夏還說:「現在的小孩真是太幸福了,有這麼多玩具,我們以前想要一個玩具還要求爸爸媽媽求好久。」

  「求也不一定會給買,我媽都是要我生日或者六一的時候才給買,後來就變成考了雙百才考慮要不要給買,反正條件很多的。」

  裴冬宜帶他們去看孩子們做的木工和陶藝作品,然後帶他們走出室外,去看種植園,介紹道:「這裡有些東西是小朋友們自己種的,比如這個太陽花和紅薯,都是我們班小朋友種的,平時會有園丁幫忙打理,小朋友們還會來看。」

  小朋友們的觀察能力堪稱細致入微,在大人眼裡沒什麼區別的紅薯藤,他們硬是可以認出這株是不是自己種的。

  過了種植園就是科啟園,科啟園顧名思義就是啟發孩子們對科學探索的興趣,比如……

  「你們看,這裡是微型水稻田,只有兩個平方左右,小朋友可以在這裡看到水稻從育苗到播種再到收獲的全過程,這裡基本就是園丁們打理的了,不會讓小朋友動手的,他們會來參觀,老師和園丁會給他們講解。」

  「那邊是動物園,帶你們去看看,都是小雞小鴨小鵝還有孔雀之類常見的動物。」

  她一路講解過去,帶他們參觀完一圈室外,回到教室,剛好是小孩們吃午飯的時候。

  今天中午的午飯有個大菜,叫花雞,關渺渺拿著小錘子準備敲一個個泥蛋,小孩們看得好奇極了,一個個躍躍欲試:「渺渺老師,我可不可以敲一下?」

  「渺渺老師,我也想敲,一下就好,求求你了!」

  「我也想!我也想!」

  關渺渺沒辦法,只好允許他們排著隊過來,一人敲一下,小孩子們才不管泥巴碎沒碎呢,反正輪到自己了,怎麼也要敲一下,不然就虧大了。

  大家在窗戶外往裡看,都樂不可支地笑起來,小孩們就好奇地往外看。

  有小朋友看到裴冬宜了,就喊她:「小裴老師,你去哪兒了呀,剛才你怎麼沒有來給我們上課呀?」

  「今天幼兒園來客人了呀,老師帶客人去參觀了。」裴冬宜笑瞇瞇地解釋道。

  「那你們都去看什麼了呀?」有小朋友好奇地問,「去看大白和小白了嗎?」

  大白是鵝,小白是鴨子。

  裴冬宜點頭,「還去看水稻了。」

  小朋友哇一聲,露出羨慕的表情,「叔叔阿姨們可以一次去那麼多地方玩啊,大人真好。」

  大人們慈愛地看著懵懵懂懂只知道幹飯的小不點,心說你們才好呢,要什麼有什麼,無憂無慮,什麼都不用愁。

  可是好像每一代人都差不多,小的時候盼著長大,覺得大人很了不起,可以做很多他們做不了的事,但等到長大了,又會羨慕幼時的天真懵懂和無憂無慮。

  裴冬宜看了他們一會兒,就跟他們說再見,「老師要帶客人們去吃午飯啦。」

  「小裴老師再見!叔叔阿姨再見!」

  小朋友們乖巧地跟他們說完再見,又轉身去拉關渺渺要她看自己吃幹凈的碗,必須得到誇獎,不然就一直讓她看。

  裴冬宜帶著大家去食堂,經過一間空教室,就停在窗前往裡面指指,「每間教室都有三個房間,外面大的是課室,那邊是洗手間,還有睡室,裡面是小朋友午睡的地方。」

  看完教室,大家開始好奇,「我們今天也有叫花雞吃嗎?」

  「當然啦,我們跟小朋友的飯菜是一樣的。」裴冬宜安利道,「我們食堂的王師傅手藝超好的!」

  「除了叫花雞,他做的紅燒肉和醬肉包也超級好吃,還有另一個趙師傅做的面點也超級棒!」

  大家被她說得口水都要下來了,滿懷期待地走進食堂。

  同是午餐時間,溫見琛叫了外賣的海鮮面,面裡有大蝦和白貝,還有幾個小鮑魚,另外再用煮蛋器煮一個雞蛋給裴鴛鴦。

  吃完面他也沒睡意,將烤到幹酥的荔枝殼用打咖啡豆的打粉機打碎,還過了一遍篩,然後裝進一個天青色的瓷瓶裡,他覺得那個瓶子看著有點像裝茶葉的。

  這時有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送過來洗幹凈的鮮荔枝殼,溫見琛找地方晾起來,然後拿著逗貓棒逗裴鴛鴦。

  裴鴛鴦被他逗得在一樓客廳裡一頓猛跑,從這頭跑到那頭,跑了好一會兒,加上天熱,它毛又多,停下來之後它累得舌頭都伸出來了。

  溫見琛一見就立刻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然後哄它:「你是小狗嗎,小狗貓?變個身來我看看?」

  裴鴛鴦呼哧呼哧地仰頭看他,眼睛懵懵懂懂的,他看了心頭一陣發軟,伸手去抱起它。

  「走咯,咱們睡覺去,今天你睡你媽媽的位置!」





第三十五章

  譚夏他們一行人在幼兒園一直待到了下午, 參觀完學校,吃過美味的午餐,沒過多久, 孩子們午睡起來了。

  孩子們起床以後要洗漱,然後吃午點, 今天下午的點心是翡翠卷, 說白了就是麵包外面裹著一層香蔥雞蛋皮, 兩頭塗著沙拉醬, 沾滿了香脆的肉鬆。

  給孩子們分完之後,裴冬宜給大朋友們也一人份了一個。

  肖樺意外地喜歡這個麵包,「油香油香的,要是我小時候幼兒園有這個吃,我上學一定不哭。」

  紀苓薇一面把麵包掰了一半給他, 一面翻著白眼低聲吐槽:「我看你就是現在當藝人飲食控制得嚴格, 肚子裡沒多少油水饞的,要是你小時候吃這個說不定還看不上呢。」

  接著他們觀摩了裴冬宜給孩子們上的美術課, 今天美術課的主題是《海底世界》,小朋友們討論得非常熱烈, 一直在說海底都有什麼,這個說大白鯊那個說小醜魚的, 裴冬宜讓他們根據自己的想像畫一幅海底世界的畫。

  肖樺坐在教室的最角落,也學孩子們那樣, 拿著彩筆在紙上開始塗抹。

  他畫的是潛水艇, 透過觀察窗可以看到外面遊動的魚群, 魚群的色彩斑斕, 姿態曼妙, 是海底世界裡美麗獨特的風景。

  坐在他前面的小朋友扭頭來看時, 被他的畫吸引,幹脆趴在他桌上,感慨道:「哇哦,大哥哥你的畫好好看!」

  肖樺笑起來,「謝謝誇獎。」

  也不知道是謝人家誇他的畫好看,還是謝人家叫他大哥哥而不是叔叔。

  小孩兒見他笑瞇瞇地跟自己說話,膽子瞬間就大起來,指著潛水艇問道:「大哥哥,這個是潛水艇嗎?」

  「是呀,你認得潛水艇?」肖樺點頭,反問了一句。

  小孩兒繼續點頭,「是呀,我爸爸的書上有,我看過的,不過……」

  他猶豫了一下,露出疑惑又不好意思的表情,像是有什麼話不好意思說。

  於是肖樺貼心的問道:「不過什麼?」

  小孩兒小心地看他一眼,伸出肉乎乎的還有個小肉渦的短手指,指著紙上的潛水艇,認真道:「我覺得你畫的潛水艇跟書裡的不一樣,書裡的潛水艇沒有窗,看不見魚呀,我爸爸說它就像……嗯,像暖水壺。」

  看來是遇到懂行的小行家了,肖樺立馬點點頭說是,「我這個是觀光潛水艇,有些觀光用的潛水艇會有觀察窗,可以看到深海的魚群,你說的那些是作戰潛水艇,在水下時靠聲吶來避開障礙物。」

  肖樺顯然對潛艇頗有研究,說了不少東西,其中不乏專業名詞,四歲多的小孩兒很多都聽不懂,但這不妨礙他覺得大哥哥懂好多。

  他眨巴著亮晶晶的大眼睛,崇拜地看向肖樺:「大哥哥你好厲害!你跟我爸爸一樣,懂好多東西!」

  說完他扭頭看一眼裴冬宜,神秘兮兮地小聲道:「這些連小裴老師都不懂呢。」

  肖樺低頭湊近他,笑嘻嘻地道:「可是你們小裴老師懂的東西我很多也不懂啊,我都不懂怎麼給你們上課,怎麼給你們分飯比較公平。」

  小孩兒聽了歪歪頭,突然問:「大哥哥,你是不是小裴老師的老公呀?」

  肖樺一楞,回過神來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他連忙看一眼隔了一張桌子似笑非笑看過來的紀苓薇,莫名有些心虛。

  然後連忙擺手加搖頭,「不是不是,那邊那個穿黃裙子的美女才是我老婆啦,你小裴老師的老公今天沒有來。」

  小孩兒一聽就很失望,「啊?沒來呀,好可惜哦,我本來要跟他單挑的。」

  「嗯、嗯???」

  肖樺一臉懵逼,你一個三頭身還想跟人單挑,能挑得過誰啊?

  但小孩兒眉頭皺著,嘴巴抿著,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本來是我長大以後要娶小裴老師的,結果被他搶走了!」

  肖樺:「……」

  他哭笑不得,很遺憾地告訴他:「崽,你小裴老師等不了那麼多年的,等你長大,她都老了。」

  小孩一聽就炸了,高聲道:「你胡說!小裴老師才不會老!」

  奶聲奶氣裡又包含憤怒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裴冬宜連忙走過來問發生了什麼事。

  小孩扭頭撲進裴冬宜懷裡,哭著問她:「小裴老師你不會老對不對?我媽媽也不會老。」

  裴冬宜楞了一下,蹲下來抱住他,溫聲道:「不是哦,人都是會老的,你一天比一天長高,有一天就會變成男子漢,像大哥哥這樣高,可是你媽媽和我都是一天比一天老哦,等你長成了男子漢,我們就成奶奶啦。」

  旁邊叫敏敏的小姑娘一聽,點點頭細聲細氣地道:「我知道,會像我奶奶一樣,頭發變白的,臉也皺皺的。」

  「是呀,這都是正常的喲,每個人都會變成那樣的,我會,你們爸爸媽媽也會,你們自己也會喲。」

  小孩兒聽傻了,眼淚掛在臉上,傷心欲絕,「那……我以後不能娶你做老婆了嗎?」

  裴冬宜:「???」

  你才多大就想娶老婆了,你不是還要喝奶嗎?!!

  她囧囧有神地伸手,讓他看自己手上的戒指,「這是我先生送給我的戒指,我已經嫁給他啦,不能答應你了哦。」

  小孩兒好失望,但還是要問:「你們會一輩子在一起嗎?我媽媽說過不下去可以離婚的。」

  肖樺他們在旁邊聽著,都說好家夥,這崽在家他親媽到底都教了啥啊?還是說,現在的小孩兒都懂這麼多?

  裴冬宜也不管別的,聽了問題就點點頭:「會呀,戒指代表諾言,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哦。」

  她的臉孔浮起淡淡的粉色,目光溫柔,垂著脖子的模樣仿佛是從仕女畫中走出的嬌女,窗外的光線爬進來,就這麼恰好的,將迎光站著的她包裹起來,蒙上了朦朧的光暈,小朋友伸手抱住她。

  用一副很大度的語氣道:「那好吧,我以後娶敏敏做老婆。」

  敏敏一聽不幹了,扭身跑開,不高興地道:「我不要嫁給你,爸爸說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攝像師敏銳地捕捉下這一幕。

  裴冬宜哭笑不得,哄著孩子們:「畫都畫完了嗎,誰先來給大家介紹一下自己畫了什麼呢?」

  「我,我先來!」

  「我先!昨天就是你先來,今天到我了!」

  課堂瞬間又回到正軌,剛才還懂很多的小孩兒又變回了原樣,為了誰先展示自己的話爭執起來。

  裴冬宜只好連忙調停,一邊努力維持課堂秩序,一邊在心裡腹誹,還說以後娶她呢,現在看著就讓人很心累了好嗎!

  教室後面,譚夏將自己剛才拍到的視頻發給溫見琛。

  並問他:【被四歲的崽子挖墻腳,心裡什麼滋味?】

  溫見琛這時午睡剛醒,正枕著裴鴛鴦的肚皮,一邊看論文,一邊給它讀書:「……血清D二聚體作為血栓形成的標志物,同時腦血栓是導致患者發生急性腦梗死的重要原因,血清D二聚體可作為急性腦梗死患者病情嚴重程度的指標……」

  突然聽見手機響了一下,他停下聲音,退出論文介面,點進微信,看到譚夏給他發的視頻。

  他饒有興致地看完,然後不在意地笑笑,哼哼,三頭身小屁孩一個,想跟他搶老婆?不足為懼。

  溫見琛:【非常高興,小屁孩果然有眼光,人類的審美存在統一性,替我謝謝他。】

  譚夏:【……】

  回覆完信息,溫見琛繼續給裴鴛鴦讀書,裴鴛鴦一個字都聽不懂,覺得人類非常吵,但是又沒辦法。

  這是它爸,還能換咋的,湊合過吧。

  下午四點十分,幼兒園開始吃晚餐了,今天的晚餐是土豆餅、煎鱈魚、西紅柿雞蛋湯和小米南瓜粥,說是幼兒的晚餐要遵循清淡、熱量適中、容易消化的原則。

  有小朋友在位置上扭來扭去,吃一口玩一下,裴冬宜過去問她為什麼不吃飯,她說不喜歡、不餓,怎麼勸都不行,裴冬宜只好作罷。

  譚夏他們以為裴冬宜就這樣不管她了,但是等到五點鐘家長來接時,裴冬宜卻主動將家長叫到了一邊,關切地問道:「小雪媽媽,小雪回家以後還會吃晚飯嗎?」

  小朋友的媽媽點點頭說是,裴冬宜就問:「我方便問一下家裡都給她吃什麼嗎?是不是特別豐盛,有營養?」

  小朋友媽媽很驕傲地說是,列舉了一大堆雞鴨魚肉的大菜,連湯都是各種老火靚湯,總之就是做到了家長能做的最大努力,一定要保證孩子的營養夠夠的。

  裴冬宜聽完嘆口氣,「你家這晚餐也太豐盛了,難怪孩子在學校都不吃晚飯。」

  孩子媽媽楞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低頭看了眼孩子,驚訝道:「她在學校不吃晚飯?難怪每天晚上回去她都很餓的樣子,是不是學校的飯菜不合口味?」

  「幼兒園每週的食譜我都會發在家長聯系群裡,你也看到的,小朋友年紀小,消化能力比較弱,晚餐應該在保證足夠營養的情況下,盡量平淡好消化,吃得太油膩對孩子並不好……」

  裴冬宜認真地跟家長溝通著孩子的情況,小家夥靠在媽媽身邊,一臉忐忑,她聽懂了的,小裴老師在和媽媽說她剛才不吃飯的事。

  聊完之後孩子媽媽一臉慶幸,「幸虧您發現了,要不然……我還以為她在學校餓著了呢,心說不應該啊,每週您發的食譜裡都寫著呢,怎麼她回家就餓死鬼投胎一樣,我婆婆還說能吃是福她要長大了,哎喲,再這麼補下去,別補成小胖子才好。」

  裴冬宜笑著送母女倆出園,摸摸小朋友的頭,「及時把飲食習慣糾正過來就好啦,不會變成小胖子的。」

  小姑娘還不知道自己在家大吃大喝的好日子即將結束,仰起頭甜甜地沖老師說再見。

  送走放學的小朋友們,裴冬宜和同事們檢查門窗水電都關好之後,也要下班了。

  和她一起離開幼兒園的,還有來參觀了一天的譚夏他們。

  回去的路上,肖樺第一次對紀苓薇道:「我覺得……好像有孩子也是一件不錯的事,可以看著他慢慢長大,應該是個很有趣的過程。」

  雖然其中肯定會有辛苦,孩子也未必能長成他期盼的模樣,但這個過程中肯定也會收獲快樂。

  紀苓薇點點頭,把頭靠在他肩膀上,輕輕地嗯了聲,「所以我們生一個寶寶吧。」

  「好。」

  聽見夫妻倆的竊竊私語,譚夏扭頭笑瞇瞇地看了他們一眼。

  肖樺就問:「夏姐今天跟小朋友相處了一天,有什麼感覺?」

  譚夏笑起來,「感覺就是,別人家的小孩真可愛,真好玩,還有,我果然不適合當媽媽,實在太難了,我今天看秋秋忙成那樣,每一個小朋友都有狀況發生,這還只是帶他們一兩年的幼兒園老師,如果是家長,要面對的突發狀況更多。」

  寧濤也點點頭,「特別是小孩生病的時候,想想就很崩潰,這不是家裡有保姆阿姨就可以放手的事。」

  謝微媛和張栩寧坐在前面那排,轉頭過來加入群聊,「所以今天參觀的意義就是,想生孩子的和不想生孩子的都找到了支持自己的理由,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大家一齊笑起來,發現還真是這樣。

  想要孩子的看到了孩子的天真可愛,恨不得明天就擁有同款,不想要孩子的看到了帶孩子的辛苦勞累,慶幸自己不用經受這樣的磨難。

  裴冬宜是自己開車回去的,不知道他們討論的內容,回到別墅後發現一樓客廳空蕩蕩的,便上樓去臥室。

  敲了敲門,聽見裡面傳出來一聲懶洋洋的:「進來。」

  她擰動門把手,推門進去,就見溫見琛正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看手機,把裴鴛鴦當枕頭似的壓著,裴鴛鴦竟然也不反抗,癱成一條擺出一副任人蹂躪的姿態。

  一點都不像以前那樣精緻優雅,會趴在窗前滿臉憂傷地思考人生。

  裴冬宜:「……」我閨女的畫風果然越來越清奇了呢。

  就很擺爛啊!你怎麼回事!你是公主啊,是貴婦啊,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裴鴛鴦見她回來了,睜開眼乜了她一下,繼續睡。

  溫見琛躺在床上,看她進來了,就喲一聲,「回來啦?我還以為你要跟你們班的小屁孩跑了,留下我跟裴鴛鴦父女倆從此相依為命呢。」

  裴冬宜一噎:「……」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第三十六章

  裴冬宜被溫見琛意有所指又酸溜溜的話噎住, 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小聲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事兒的?」

  難道是跟去現場的工作人員跟導演說了,導演給他通風報信的?

  見她眼睛轉來轉去, 溫見琛幹脆地解釋道:「夏姐給我發的視頻,那小孩兒說要跟我單挑, 你要看看嗎?」

  裴冬宜剛想說不用了, 就聽見肖樺說「你小裴老師的老公今天沒來」的聲音在臥室裡響起。

  裴冬宜:「……」

  她想讓溫見琛把視頻關了, 他不肯, 她後來想撲過去將他的手機搶過來,結果他喊了聲:「你別過來啊,不然我喊非禮了啊!」

  裴冬宜被他氣得忍不住大聲反駁:「……你不要臉!」

  溫見琛還是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歪頭沖她笑了一下, 下一秒就將手機音量調到了最大。

  裴冬宜氣得直跺腳, 走過去用力推了一把他的腿。

  他的二郎腿被推了下來,他絲毫不以為意, 甚至還問裴冬宜:「被小不點示愛是什麼感覺?」

  示、示愛???

  裴冬宜目瞪口呆地僵住了,片刻後再次怒斥這人:「齷齪!你的腦子裡裝的都是黃色染料嗎?!」

  那是小孩子, 小孩子能懂什麼?!!

  溫見琛緊緊抿著嘴唇,笑聲被他強行壓在喉嚨裡, 但他的眼睛卻彎了起來。

  這時視頻播完了,他清清嗓子, 「這視頻不錯, 我要發給爸爸媽媽和大哥大嫂他們也看看……」

  「啊啊啊啊!不許發!」

  裴冬宜徹底炸了起來, 她又羞又急, 再也顧不得平時跟溫見琛之間保持的距離, 爬到床上就去搶他的手機。

  溫見琛手往頭頂方向一舉, 不小心打到裴鴛鴦的頭,大白貓楞了一下,隨即立刻翻身跑了。

  裴鴛鴦:溜了溜了,父母打架現場,小孩兒果然不宜久留,否則容易被誤傷。

  「不許發聽到沒有!手機給我!」裴冬宜拉著他的胳膊使勁往自己這邊拽,一邊拽一邊喊。

  溫見琛用力想收回手,她搶他就躲,明明人還躺在床上,動作卻靈活得很。

  一邊躲還一邊逗她:「怎麼了,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給人看看又怎麼樣,小孩兒多可愛,我這麼大的時候可沒這麼先進的想法……」

  說到最後又陰陽怪氣起來了,裴冬宜覺得這人就像醋壇子被打翻了似的。

  可問題是,他至於嗎?

  裴冬宜被他氣笑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撲到他身上,跟他扭在一起,終於將他的手機搶到了手。

  為防止他把手機又搶回去,她幹脆繼續壓著他,然後飛快地檢查一遍他的微信聊天記錄,還沒來得及轉發出去,好極了!

  她立馬點開譚夏的聊天框,把那段視頻給刪了,然後才松了好大一口氣。

  她全程忘了自己正整個人用趴在溫見琛身上的姿勢壓著他,這個姿勢非常的……

  每天都在看監控的孟導:臥槽!這是我不花錢就能看的嗎?!

  孟導:不行,這段一定要播,現在的觀眾就喜歡這種澀澀!不過話說,不會被和諧掉吧?不管了,到時候再說!

  溫見琛此時的臉正對著她鎖骨的位置,她要是再趴上來一點,他就要埋胸了,這可真是……

  他覺得自己臉上的溫度在急劇攀升,渾身僵硬得不像話,不僅四肢不能動彈,就連聲帶也發不出聲音來。

  直到他聽見她長舒一口氣的聲音,感覺到有一處柔軟似乎碰到了他的下巴還是哪裡,頓時渾身一震,回過神來了。

  他清了清嗓子,「咳咳——太太……你先、先起來……我被你壓得、有點透不過氣了……」

  他的聲音和平時相比多了一絲沙啞,甚至有種示弱的感覺,裴冬宜終於也回過了神來。

  壞了,不會把他壓扁了吧?!

  她急忙要爬起來,起身的時候視線順勢一低,然後就發現自己和他剛才的姿勢非常曖昧,曖昧到她差點以為……

  啊啊啊啊!怎麼會這樣!她沒有要讓他埋胸的意思啊!!!

  「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沒事吧嗚嗚嗚……」

  裴冬宜在心裡哀嚎,一會兒是心疼自己被占了便宜,這不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嗎,一會兒又憤怒溫見琛這個臭流氓,居然趁機占她便宜!

  反正不管怎麼想,都是她吃虧就對了。

  她的臉孔憋得通紅,表情變來變去,最後都快要哭了,溫見琛見狀被她嚇了一跳,連忙坐起來,拉著她的手安慰道:「沒事沒事,你又不重,怎麼壓我都不會壞的。」

  裴冬宜一聽哇一聲就哭了,因為她突然想起來,現在這個時間,臥室裡的攝像頭肯定是開著的,她剛才那副樣子,肯定被人看去了。

  「別哭,別哭啊秋秋。」溫見琛見人沒安慰到,還給弄哭了,頓時更慌,幹脆就伸手把人抱住了,拍拍她的背,「不是什麼大事,我不會發給別人看的,剛才就是逗逗你。」

  「小朋友喜歡你,其實我特別高興,真的,秋秋,你是個很棒的老師。」

  他說完又拍拍她的背,聽到她的哭聲變小了,繼續哄道:「你再哭下去,爺爺他們知道了,我是要挨打的,好太太,你忍心讓我挨打啊?」

  裴冬宜把額頭抵在他他肩膀上,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回答道:「有攝像頭……剛才、被看到了,很丟人啊……」

  原來是因為這個,溫見琛頓時啞然,片刻後又失笑不已。

  他有一次拍拍裴冬宜的背,忍著笑,一臉正經地道:「不用怕,我們又不是直播,回頭我讓導演把這段刪了,不會有人看到的。」

  「那要是沒刪呢?」裴冬宜心裡忐忑,忍不住追問。

  溫見琛自己也覺得很可能刪不了,以他看電視的經驗來看,這裡非常適合搞沖突看點剪進預告片裡。

  所以他嘆了口氣,「總要試試的嘛,萬一實在不行……你就打我罵我出氣好了。」

  說到這裡他自己都覺得後悔了,早知道就不逗她了。

  「對不起啊秋秋,我不該那樣逗你的。」他摸了一把她柔軟的頭發,嘆口氣。

  他道歉了裴冬宜反而不好意思起來,搖搖頭,「……不是你的錯啦,是我太緊張了。」

  想了想,她又說:「其實被看到也沒什麼,誰還沒哭過啊……」

  溫見琛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確實,我十二歲以前都還會哭鼻子。」

  裴冬宜:「……」不會說話可以不說的。

  她癟著嘴從溫見琛懷裡擡起頭,用力一把推開他,剛想說什麼,就聽見一陣敲門聲響起。

  譚夏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阿琛,秋秋,快出來,商量一下晚上吃什麼啊?」

  裴冬宜到了嘴邊的話立刻咽了回去,換成:「……來、來了!」

  「快點啊,都等你們呢!」說完一陣遠走的腳步聲。

  裴冬宜屁滾尿流地爬下床,悶頭拉門就要往外沖,都走到門外了,轉身關門時又忍不住擡眼看了溫見琛一下。

  溫見琛見她看自己,就眨眨眼,沖她笑起來。

  然後他就滿意地看見他太太的臉孔一瞬間全紅了,還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手一甩,房門就嘭一聲關上了。

  他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人怎麼這麼好玩?

  半晌他坐起來,沖裴鴛鴦招手,「乖女,過來,爸爸抱。」

  爸寶女裴鴛鴦立馬一躍而起,跳上床滾進他懷裡,喵嗚叫了兩聲。

  溫見琛揉揉它的耳朵和臉,低聲跟它咬耳朵:「媽媽剛才很有意思對不對?」

  裴鴛鴦:「喵——」

  裴冬宜氣呼呼地下樓,跟從廚房端著果盤出來的謝微媛碰了個面對面。

  「秋秋下來啦?」謝微媛看見她,問了句,繼續往前走,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下來,倒退著走回來,站到她面前,疑惑地打量著她,「你怎麼……臉這麼紅?」

  裴冬宜一楞,下意識就擡手胡亂摸臉,「……有、有嗎?很紅嗎?」

  謝微媛很肯定地點頭,「有啊,不信你問他們,你覺得很熱嗎?」

  「呃……」

  裴冬宜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譚夏適時路過,笑瞇瞇地問了句:「阿琛還不下來?」

  「呃……」

  裴冬宜還是不知道怎麼回答,謝微媛卻已經露出一臉原來如此的壞笑:「原來溫醫生在樓上啊,那沒事了。」

  說完端著果盤就瀟灑離開。

  裴冬宜:「……」

  她赧然地擡手搓搓臉,走進客廳,聽到紀苓薇和張栩寧在說:「吃烤魚怎麼樣?外賣叫個烤魚,還送固體酒精可以加熱的,跟去店裡吃沒什麼區別。」

  「天氣這麼熱,吃烤魚會不會上火啊?」

  「再煮點綠豆沙怎麼樣?」

  「酸梅湯吧,天天都吃綠豆沙,有點膩了。」

  紀苓薇應了聲好,轉頭看見裴冬宜過來了,就問:「秋秋,晚上吃烤魚,可以嗎?」

  裴冬宜點點頭,她沒什麼意見。

  紀苓薇接著又問:「溫醫生呢?在樓上嗎,鴛鴦也不見了。」

  「啊……是啊。」裴冬宜微微一怔,隨即連忙點頭,有些不好意思,沒辦法,她現在有點聽不得溫見琛的名字。

  可是再聽不得,溫見琛這時也下樓了。

  他把裴鴛鴦往地上隨便一放,走進客廳,在裴冬宜旁邊一屁股坐下,若無其事地對她道:「你交代我的荔枝殼我已經幫你弄好了,放在餐廳的餐邊櫃上,你去看看吧。」

  裴冬宜這時才想起自己的東西來,連忙起身去看。

  揭開瓷罐的蓋子聞了一下,味道有些淡淡的甜,她跑上樓,沒一會兒就拿著香薰爐和一個盒子下來。

  香薰爐是插電款,溫見琛見她擺弄著往裡放荔枝殼粉,好奇道:「我真是奇了怪了,你怎麼什麼都能拿出來,你回家的時候帶來的?」

  裴冬宜略有些靦腆地搖搖頭,「不是,是搬過來那天,林姐收拾的箱子裡找到的,她應該是把我在家的書桌上的東西全都收拾過來了。」

  溫見琛:「……」真是離譜。

  做好的荔枝香粉取適量放進電瓷香薰爐,烤了一會兒,酒漬荔枝的甜香慢慢散發出來,那是一種比新鮮荔枝氣味更深沈些許的香味,特別好聞。

  大家都很新奇,傳遞著這罐香粉,互相研究著,謝微媛強烈要求裴冬宜教她怎麼做,還說:「明天我們再點一次好嗎,我彈琴的時候點,肯定特別有意境!」

  行吧,明天的活動就這麼定下了。

  等大家好奇得差不多了,裴冬宜拿過帶下來的盒子,將裡面的手機殼拿出來,挨個兒分給他們。

  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我自己用奶油膠做的,送給大家的見面禮,雖然已經過了好多天了,但是……」

  話沒說完,謝微媛就立馬打斷她道:「沒有很多天,才一周,兩周不到,嗚嗚嗚秋秋你太好了,我都沒給大家準備見面禮。」

  邊說邊要伸手抱她,裴冬宜在學校被小朋友們抱慣了,見到有人向自己伸手,就下意識地去接。

  偏偏謝微媛坐的位置很不巧,跟她中間隔著個溫見琛。

  於是倆人就這樣隔著他擁抱到一起。

  溫見琛楞了一下,然後立刻清清嗓子咳了兩下,有些不滿地誒了聲,「不要這麼放肆好不好,我還在呢!要不我走,把地方讓給你們?」

  他一說話,倆人立刻鬆手,各往一個方向彈開,謝微媛還連聲道不用,「不不不,那是你老婆,還給你,還給你。」

  裴冬宜聞言飛快地看了他一眼,臉刷地紅了。

  溫見琛見狀,沒忍住,嗤地笑出聲來。

  裴冬宜聽見,覺得不好意思,但又不服氣,就又轉臉瞪他一眼。

  她覺得自己很兇,但在溫見琛看來,是一點威脅力都沒有的,倒是有點像……

  他轉頭,拿逗貓棒把裴鴛鴦引來,然後把它抱起來,面向裴冬宜,向她舉起兩個爪子,笑瞇瞇地問:「你覺得你跟她像不像?」

  裴冬宜一楞。

  他繼續道:「我覺得挺像的,以為自己很兇,其實也就這樣。」

  裴冬宜:「……」有被小看到:)

  她想說幾句反駁的話,但溫見琛已經被寧濤叫了過去,他們在討論前一晚的先導片播出之後網友的反應。

  先導片在網上的反響其實還可以,肖樺和紀苓薇私底下的相處上了熱搜,其他人也有各自的熱門詞條,另外因為裴氏旗下的樂趣視頻還獨家放送正片裡沒有的花絮,今天還看到有營銷號說樂趣視頻迎來了一波會員充值小熱潮。

  這樣的熱度,分攤到裴冬宜和溫見琛頭上的,除了討論他們搬來的行李居然這麼多以外,就是議論他們的職業選擇。

  寧濤代表網友向他提問:「當個瀟灑的富二代不好嗎,為什麼你要過得那麼辛苦那麼累?」

  「呃……」溫見琛難得卡了一次殼,「富二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努力奮鬥了嗎?」

  寧濤:「?」

  「好吧,確實可以不奮鬥,我也想躺。」溫見琛聳聳肩。

  寧濤:「……所以?」

  他抓抓後腦勺,「但是不能真躺啊,可以不夠努力,但是不能一點都不努力,不管家裡多有錢,你工作還是要有,人總是閒著容易惹是非,我有同學家裡幾棟樓等著收租的,現在跑出租,不圖掙錢,就是不能閒著,閒著容易敗家。」

  好樸素的價值觀,一點都不富二代,裴冬宜歪著頭看他,看見他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的眉眼。

  她忽然間發現,好像生活裡多了一個他之後,就多了點從前沒有過的鮮活和生動。





第三十七章

  人可以為了自己喜歡的事做到什麼地步呢?

  答:就算再心累再難過也可以毫無怨言。

  社畜可以為了工作忍氣吞聲到什麼地步呢?

  答:就算被工作對象氣得要死, 也還是會好聲好氣跟對方苦口婆心地講道理。

  以上兩點特質,經常會在溫見琛身上一起出現。

  周日值班,早上的鬧鐘才響了一下就被溫見琛伸手按按掉, 他睜開眼,小心地往左側偏了偏頭。

  裴冬宜抱著枕頭睡在他旁邊, 跟他就隔了一個枕頭的寬度, 側睡的姿勢有少許蜷縮, 側臉壓在枕頭上, 頭發遮住了半張臉,嘴巴微微撅起來。

  溫見琛根據自己的經驗,猜測她肯定是做夢了,而且是個不怎麼樣的夢,至少不是美夢。

  睡得像個小孩子一樣, 他不由得失笑, 小心翼翼地起床,然後伸手替她將遮擋住臉的頭發撥開, 然後再輕手輕腳地去洗漱。

  臨走前拿遙控器將開了一夜的空調關了,出門時看到剛跑上樓梯的裴鴛鴦, 就幹脆讓它進去。

  周日值班,辦公室裡一改工作日的熱鬧, 只有小貓三兩只,溫見琛跟同事在床頭交過班, 趁暫時沒事跑去吃早飯。

  剛吃完從休息室出來, 就聽見急診大廳傳來一陣吵鬧, 聽到有一個男聲在高聲喊:「你領導呢?叫你領導過來!我倒要問問憑什麼給我們開這麼多檢查?!」

  他連忙走過去, 見到葉遠被幾個家屬圍在中間, 神情有些狼狽, 還有人伸手推了他一把。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溫見琛將葉遠從人群裡撈出來,溫聲跟對方表明身份,「我是他的上級,有什麼話可以跟我說。」

  他一面說話,一面打量了一下在場幾個人,三個年輕高大的男人,和一個同樣年輕的、穿著病號服的女人,女人臉色看起來相當不好,很沒精神很累的樣子,塌著肩膀。

  「16床是吧?」溫見琛認出對方來,問了句,見她點點頭。

  其中一位男性家屬不耐煩了,氣沖沖地高聲道:「你管我們是哪床,我就問你們,為什麼一個感冒就讓我們在這兒住幾天院,這個檢查那個檢查做了一堆,到底會不會看病?」

  另一個也道:「就是,一個普通的感冒,誰還沒感冒過啊,最多一周自己就好了,你們是不是想等她自己好了以後再讓她出院,然後說是你們治好的?」

  「我靠!我就說醫院黑心你們還不信,特麼給我等著,老子去網上曝光你們!」

  說要曝光醫院的那個人說完,拿出手機來,打開相機的攝像功能就使勁往溫見琛臉上懟,一邊懟還一邊放狠話:「大家看清楚了啊,就是這個黑心庸醫,收感冒病人住院,三天了,三天屁結果都沒看出來,檢查開了一堆,你們就是吃回扣!還醫生呢,離開機器感冒都不會看了,有屁用!」

  被人懟著鏡頭拍,溫見琛不是沒遇到過,但他非常反感這樣的行為,實在是太不尊重人了。

  他深吸一口氣,擡眼看向拿手機的這名男子,聲音沈了沈,「你要拍可以,把手機拿遠一點可以嗎?」

  我怕你一會兒被打臉,溫見琛在心裡吐槽。

  他說完問道:「哪位才是患者的家屬,能簽字的那種。」

  總不能三位都是吧?

  一開始就抱怨檢查開了一堆的高大男子站出來,「我是她男朋友。」

  溫見琛點點頭,看一眼病人,然後低頭翻病歷,患者主訴是咽痛、咳嗽兩周,伴有四肢乏力、頭暈,他扭頭問葉遠:「感冒兩周?」

  葉遠點頭:「前天下午收的,她說已經感冒兩周,在藥店買了藥吃但是效果不好,來看急診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出現了頭暈,有點不對勁。」

  溫見琛聽到這裡,看了眼之前懷疑醫院要等病人自愈才讓她出院的男人,對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還沖他挑釁地笑笑。

  「你女朋友感冒兩周了,這件事你知道的吧?」溫見琛收回目光,看向患者的男朋友。

  對方點點頭,溫見琛繼續道:「普通感冒很少會持續這麼長時間,而且她說自己有四肢乏力和頭暈的癥狀,這非常值得警惕,我們要排除是不是她腦部出現了病變,雖然她還很年輕,但你也知道,現在的人工作和生活壓力都很大,都在熬夜,出現腦出血腦梗死不是沒有可能,相信你也在新聞裡看到過。」

  「所以葉醫生給她開了頭顱CT,目的是為了排除這方面的可能性,小心駛得萬年船,你能理解麼?」

  對方點點頭,有話要說:「可是她沒查出來有問題啊!」

  溫見琛嗯了聲,又翻了一頁病歷,「她入院時的血壓只有8650mmhg,這個血壓是偏低的,正常人的收縮壓多數在100120之間,你女朋友只有86,這肯定是有問題的,低血壓的原因有很多,有的甚至會頃刻斃命,而且我們不能排除她的頭暈是低血壓引起的,所以我們的醫生發現這個問題之後,按照工作流程,是不能讓你們就這麼走了的,因為如果給你們開了感冒藥,回去她出事了,誰也說不清楚,對吧?」

  他好聲好氣,患者男朋友的火氣平覆了少許,點了一下頭,但還是不滿:「這是你們醫生的本分啊,我們是來看病的,出事了肯定是你們的責任。」

  「是啊,所以我們不敢隨便給你們開藥啊,要把你們留下來,查清楚病因,然後對癥治療,避免後續可能出現的悲劇啊。」溫見琛微微一笑。

  對方就被他的話噎了一下,不吭聲了。

  「CT當時做了沒事,但不代表沒有腦梗,必須等24小時後覆查才好判斷,病程記錄你女朋友做完CT血壓只有8040mmhg,差點暈倒,這個你知道的吧?」

  「育齡期女性,也要排除宮外孕的可能,所以開了妊娠試驗,其他的是常規的抽血檢查,根據檢查結果,她有輕微貧血,檢查結果好像都沒有什麼,她偏偏這麼不舒服,所以肯定有我們還沒找到的病因,所以不讓你們回家,要求你們留下來,沒問題吧?」

  患者聽到這裡,看了眼她男朋友,他不情願地點點頭。

  溫見琛一張張檢查單給他們分析過去,有理有據,對方想反駁都不能。

  最後他去看今天的體溫記錄,楞了一下,扭頭問葉遠:「379℃,低熱啊,你處理沒有?」

  葉遠一臉無奈地攤手,「這不沒來得及麼,剛才就是要跟他們說這事兒的,結果我剛開口,他們就開始罵我了。」

  溫見琛聽了扭頭看向幾位家屬,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嘴唇,招手叫來一個護士,「給她再量一次體溫和血壓。」

  等結果的時候,溫見琛當著他們的面跟葉遠討論:「患者自述還有怕冷?」

  「是啊,她自己說的,怕冷,頭暈,四肢冰涼。」

  「她還有血壓偏低,有沒有可能是甲減?甲減也有這些癥狀,而且我看她精神也不太好,反應都有點慢,你看她的皮膚,也比較幹燥。」

  「那我給她查個甲狀腺功能?她這個癥狀,加上低熱,我又怕她是病毒性腦炎,要不要做腦電圖和MRI?」

  他們剛說到這裡,患者忽然插話道:「醫生,其實我還覺得手腳關節都不太舒服。」

  完了,越說癥狀越多,就這還覺得是普通感冒?那得多大的心!

  溫見琛本來還想說她腦膜刺激征很不明顯,加上家屬意見這麼大,要不顱腦MRI再看情況要不要做,現在一聽,覺得還是得做。

  做吧,以防萬一,現在挨罵總比真的漏診出事了攤上大事強。

  護士給患者量了血壓,比之前還要略低一點,也就是說入院以來患者的血壓都是在緩慢下降的。

  溫見琛眉頭一皺,「血壓再這麼掉下去,肯定會休克。」

  這時從門外走進來一個阿婆,她一來就拉住護士,「阿妹,你幫我量一下血壓,我懷疑對面那個藥點的血壓計有問題的,怎麼量得我血壓那麼高,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護士就問她:「你剛才量的是左手還是右手啊?」

  「左邊啊。」

  「那你把右手放上來。」

  溫見琛聽到這句話心裡一動,問葉遠:「她的血壓一直都是量的左臂?」

  葉遠微微一楞,點點頭,「一般都是吧。」

  「拿個新的血壓計,給她量一下右臂,看看一不一樣。」

  葉遠跑去拿來血壓計,給患者量右臂的血壓,溫見琛繼續往後翻著患者的檢查結果,心肌酶和彩超都沒什麼問題,心電圖也沒什麼異常,除了心率有點快,110次分。

  「師兄,你來看!」葉遠忽然驚訝道。

  溫見琛過去看了眼,患者右臂的血壓是14890mmhg,這個血壓很高了。

  溫見琛都有點不敢相信這個數據,忙讓葉遠把林澤叫過來,他自己又給患者的左臂量了一次血壓。

  左臂量出來的還是原來那個很低的數字。

  林澤過來之後溫見琛將情況匯報給他,林澤聽完擡手撓撓眉心,吐出一個嚇死人的病名:「主動脈夾層?」

  上下狹,左右夾,上下肢體血壓不等,提示主動脈狹窄,雙上肢血壓不等,警惕主動脈夾層。

  這都背爛了,不怪林澤第一時間想到這個。

  溫見琛一噎,想說什麼,他又反應過來了,「不對啊,患者這麼年輕,又沒有高血壓高血脂這些基礎疾病,看檢查結果又沒有太大異常,夾層的可能性沒那麼大。」

  「所以我在想有沒有可能是多發性大動脈炎?」溫見琛道,「這個病還真是年輕女性多見。」

  「她有低熱,肯定有感染了。」林澤點點頭,問道,「你摸她橈動脈沒有?」

  溫見琛還沒說話,葉遠就連忙上前摸患者的橈動脈了,半晌說:「左手橈動脈搏動很弱,右手的基本正常。」

  林澤聽完後道:「用多發性大動脈炎來解釋她的癥狀,全部都能解釋得通。」

  多發性大動脈炎屬於自身免疫性疾病,主要表現為受累動脈狹窄或者閉塞。如果受累的剛好是頸動脈,導致大腦缺血,頭暈就說得通,上肢動脈受累,就會導致肢體缺血繼而出現肢體乏力的癥狀,低血壓也就說得通了,至於患者的關節不適,那是所有自身免疫性疾病的共性,肌肉關節疼痛。

  所以這個疾病,非常符合一元論的原則,溫見琛看了眼葉遠,葉遠馬上道:「我去請血管外科和風濕免疫科、心內科來會診。」

  溫見琛笑了一下,「先給她來頭胸腹CTA排除主動脈夾層,再抽血化驗一下抗體。」

  這一通操作,把患者本人和另外三個家屬都看楞了,等溫見琛跟他們談完話,又講了這兩個病分別的後續發展,他們什麼都沒說,只管點頭同意做檢查。

  等終於談完話,確認剩下的事葉遠可以搞定了,溫見琛終於鬆口氣,再看那個之前一直在錄視頻的男人,他就笑了起來。

  指指墻上的攝像頭,和旁邊不遠處的攝像機,他笑瞇瞇地道:「其實我們在拍節目,剛才的全過程都記錄下來了,我希望你如果要曝光我們,不要斷章取義或者張冠李戴,好嗎?」

  對方楞了一下,隨即露出尷尬的表情,想解釋:「我……」

  溫見琛笑笑,打斷他的話:「你的理由我不感興趣,好好照顧病人。」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剛走沒幾步,護士來叫他:「溫醫生,你16床的謝阿公聽說你來了,問你要簽名哎!」

  溫見琛:「……」

  裴冬宜起床的時候已經九點,她下樓吃完早飯,就抱著電腦去了負一層的茶室寫教案,寫到一半,譚夏她們來了,謝微媛還帶了古箏過來。

  於是接下來的活動,就變成裴冬宜、譚夏和紀苓薇一起喝茶聽謝微媛彈琴,琴音悠揚,茶香和酒漬荔枝的甜香繚繞,誰見了都要說她們一聲會享受。

  但是這份享受很快就被裴冬宜的電話鈴聲打破。

  先是老溫董打來的,讓她和溫見琛週六陪他一起去參加章老太爺的壽宴,裴冬宜好奇:「大哥大嫂不去麼?」

  「他們這兩天要去國外談項目,來不及回來。」

  裴冬宜聽了就哦一聲,「我跟他說,看他那天值不值班。」

  緊接著是溫家大嫂盛明菱打來電話,說週五晚上有個慈善拍賣會,「我跟你大哥到時候不在,你和阿琛代替咱們家去走過過場吧,具體的捐款事宜有小顧安排。」

  溫見善的全能大秘小顧又要忙了。

  裴冬宜哦了聲,問道:「爸爸還在京市沒回來啊?」

  盛明菱也納悶兒,「是啊,問在京市做什麼,他說要休假。」

  於是裴冬宜就發出了羨慕的哇聲,引得另外三個人一起看向她,好奇到底是什麼事讓她這麼驚訝。

  瞥見她們好奇的神色,裴冬宜忽然想道:「大嫂,這個拍賣會可以帶人進去嗎?我在拍節目呢。」

  「可以,待會兒我跟主辦方溝通一下,多給你們送幾張邀請函過去。」盛明菱答應得很爽快,還說,「要是看上哪件東西,就盡管拍下來,回來大嫂給你報銷。」

  裴冬宜眼睛一亮,抱著手機就開始撒嬌:「大嫂最好了,比溫見琛好多了!」

  盛明菱覺得簡直笑死,看來溫見琛在他媳婦那裡很沒有分量。

  跟盛明菱的通話剛結束,項蕓又打電話來了,盛情邀請裴冬宜和溫見琛去參加他家大哥兒子的滿月酒。

  譚夏她們幾個見她電話一個接一個,不由得感慨:「裴老師真的是業務繁忙啊!」





第三十八章

  盛明菱的動作很快, 天黑之前就讓自己的秘書將慈善拍賣會的請帖送了過來。

  厚厚一遝請帖遞到裴冬宜手裡,越秘書笑著對她道:「小盛總讓我轉告您,希望您和朋友們能夠玩得愉快。」

  裴冬宜笑瞇瞇, 淡定地點頭,「一定。」

  送走越秘書, 她臉上的笑容立馬變得很燦爛, 拿著請帖一揚手臂, 「朋友們!我們週五晚上要去拍賣會買買買啦!」

  大家先是一楞, 等聽她解釋完緣由,又都一起歡呼起來,不管買不買東西吧,主要是能去玩。

  但溫見琛對此事的看法是:「麻煩,有什麼好玩的, 拍賣會不都一樣。」

  「這次拍賣會是在麗景皇宮, 我們可以去那裡泡溫泉啊!」裴冬宜理直氣壯地挺挺腰。

  溫見琛看她一眼,嘴角一抽:「不是說週六要去章家?哪有空泡溫泉。」

  裴冬宜一噎, 回過神來嘆口氣。

  不過溫見琛覺得很奇怪,「你說我爸不在家?他去哪兒了?」

  「去京市了, 上次你讓我送東西回去的時候,他就已經去京市了, 到現在還沒回來。」

  溫見琛疑惑:「那你……之前怎麼沒說?」

  「……我沒說嗎?」裴冬宜楞了一下,半晌回過神來, 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好像是沒說, 對不起啊, 我忘了。」

  溫見琛乜她一眼, 嘖嘖兩聲, 轉身招呼裴鴛鴦走開了。

  裴鴛鴦最近過得實在太好,別墅裡的嘉賓投喂它不說,連工作人員也愛投喂它,吃得多又不愛動,眼看著就又胖了一圈。

  從客廳上到二樓這段距離,它跑得慢吞吞的,沒一會兒溫見琛就又下來了。

  在角落裡撿起它玩剩的逗貓棒,敲敲旁邊的墻壁,他喊:「裴鴛鴦過來,帶你去跑步!」

  裴冬宜聽了一楞,震驚地看看他,又看看外頭的太陽,「瘋球啦?那麼曬的天,你帶它去跑步,想中暑?」

  「不出去,在院子裡走走。」溫見琛引著它往後院走去。

  大下午的時間,大家都還午睡未起,裴冬宜跟過去,見他拿逗貓棒和玩具坐在一旁的躺椅裡逗它跑來跑去。

  毛絨玩具魚扔出去,他喊:「去!撿回來!」

  裴鴛鴦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叼著玩具魚又屁顛屁顛地跑回來,蹲在他旁邊眼巴巴地瞅著他,亮晶晶的貓眼裡全是躍躍欲試的光芒。

  等玩了幾個來回,它累了,就蹲在溫見琛腳邊,拿臉蹭蹭它的褲腿,吐著舌頭呼哧呼哧地喘氣。

  看了全程的裴冬宜:「……」這是狗吧?是狗吧?肯定是狗!

  溫見琛拿著手機在玩,看見趴到地上白白一團的裴鴛鴦,突發奇想用識圖軟件拍了一下。

  然後看到結果,居然是蒲公英?

  溫見琛:「???」

  他把手機遞給一旁的裴冬宜,示意她看看,裴冬宜沒接他手機,伸長脖子去看了一下。

  看完之後露出和他一樣的懵逼的表情。

  「怎、怎麼就蒲公英了呢?」她無法理解,「它的耳朵不是還立著麼?」

  溫見琛低頭看蜷成一團已經開始打瞌睡的大貓,想了想,「大概……夠白,夠蓬鬆?」

  裴鴛鴦胖歸胖,卻十分講衛生,不論何時,它柔軟的長毛總是潔白幹凈,碰上風一吹,就會特別仙氣飄飄。

  而且,溫見琛又看它一眼,「它掉毛的時候真的很像行走的蒲公英,從這個角度來看,也沒錯?」

  裴冬宜翻了個白眼,「我看還不如說你的軟件是識別植物的,沒辦法識別動物。」

  「你要這麼說也沒錯。」溫見琛聳聳肩,往躺椅裡一靠,眼睛瞇了起來,「天氣好,我躺一會兒。」

  他的聲音都跟著變得懶散起來,呼吸也變得平緩均勻,像是已經睡著了。

  裴鴛鴦的大尾巴在地上掃了兩下,裴冬宜坐在遮陽傘下的桌旁撐著下巴看了他們一會兒,起身輕手輕腳地走了。

  今年的天氣奇怪,容城的高溫持續,雨水卻不多,往年此時頻繁聽到的台風預警好像今年只聽到了一次。

  裴冬宜去廚房配煮酸梅湯的材料,住進別墅以來已經煮了好幾次,她拿出廚房秤,一邊稱材料,一邊喃喃自語:「烏梅,山楂,陳皮,桑葚幹,甘草,洛神花,桂花,糖……這個到時候再放。」

  這是家裡煮酸梅湯的方子,可能配比和別家不太一樣,不過材料基本是相同的。

  把桂花和糖以外的所有材料都先用水浸泡半小時,浸泡好的食材和水一起進鍋,先大火煮開,轉小火慢熬,要煮夠半個小時,之後放入糖和桂花,再煮半個小時出鍋,過濾出渣後就是酸梅湯,放進冰箱裡冷藏,喝的時候涼意沁人,實在是消暑佳品。

  要喝上一碗酸梅湯至少要一個半小時,酸梅湯煮好,溫見琛也醒了。

  他懶洋洋地從花園走回來,見到裴冬宜的第一句話是:「裴鴛鴦不見了。」

  裴冬宜一楞,「……跑了?」

  她有點回不過神來,以為貓真的丟了,結果這人給她一個鄙視的眼神,「你真是想多了,它那麼胖,讓它跑,跑得動麼?」

  裴冬宜:「???」

  它不在你就這麼詆毀它?它知道它爸這樣說它麼?!

  「肯定是外面太曬,它躲起來了。」她回過神,嘀咕了一句,然後問溫見琛,「你喝不喝酸梅湯?還有點燙。」

  「晾一下吧。」溫見琛打了個哈欠,在餐桌邊坐下,一邊喝水一邊往群裡發消息,讓大家待會兒下來喝酸梅湯。

  發完之後切換到科室群,問昨天葉遠那個多發性大動脈炎的患者怎麼樣了,值班的同事說已經轉到風濕免疫科去繼續治療了。

  裴冬宜從廚房出來,先去了一趟後花園,沒找到裴鴛鴦,於是又回到客廳。

  「鴛鴦,裴鴛鴦,你在哪裡?」

  她喊了幾聲,聽見一聲喵嗚的應答聲,連忙跟著聲音去找。

  然後在客廳專門用來放書和各種裝視頻的隔斷上找到它,隔斷的板材是白色的,它也是白色的,蹲在格子裡簡直融為一體。

  旁邊就掛著一個大大的中國結,垂著長長的紅色流蘇穗子,不仔細看的話,還以為它也是個擺件。

  它聽見裴冬宜叫它的聲音,就伸頭出來應了一聲,毛茸茸的腦袋歪著頭向上看,模樣要多乖有多乖,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裴冬宜被它看得心都要化了,走過去蹲下來,問它:「你怎麼躲在這裡?出來好不好,帶你去玩?」

  裴鴛鴦不為所動,甚至還把腦袋縮了回去,就要在格子裡待著。

  裴冬宜勸不動它,只好放棄,回到客廳坐下,又想起另一件事,跑去問溫見琛:「到時候項蕓大哥家兒子做滿月,你跟我一塊兒吃喝酒嗎?」

  溫見琛微微一楞,「……哪天?」

  裴冬宜說了個日期,是在月底,溫見琛屈著手指算了兩遍,有些遺憾地搖搖頭,「值班。」

  「沒關系,我自己去就好了。」裴冬宜不在意地揮揮手,開始琢磨給小寶寶送什麼滿月禮才好。

  溫見琛見她想得投入,忍不住勸了句:「要我說,你還是想想到時候怎麼應付別人對你催生更實際點。」

  裴冬宜楞了一下,「……為什麼?」

  見她一臉茫然不在狀態的樣子,溫見琛登時失笑,問她:「你結婚了,你知道吧?」

  裴冬宜眨眨眼,歪著頭反問:「不知道的話我會在這裡嗎?」

  她歪頭的樣子很俏皮,溫見琛被她逗笑了,接著問:「我們結婚有差不多三個月了吧?」

  裴冬宜點點頭,他臉上的笑就變深了一點,「新婚夫婦,沒有避孕,順利的話,現在胎兒應該有一兩個月了。」

  話音剛落,他的笑容就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在很多人眼裡,都覺得我們需要立刻有一個孩子,來穩固裴溫兩家的聯盟。」

  啊這……

  裴冬宜立刻扭頭警惕地看看離他們最近的攝像頭,再伸手捂住話筒,小聲問道:「這是可以隨便說的嗎?」

  溫見琛反問:「為什麼不能說?」

  「不會造成不好影響嗎?」裴冬宜還是捂著話筒,聲音壓得更低了。

  溫見琛失笑:「太太,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是聯姻的,但凡小腦發育正常的人都能想到這一點,而且,怎麼會造成不好的影響呢?因為我們是聯姻,還是因為我們以後會生孩子?」

  裴冬宜一時語塞,感覺哪裡不對勁,好像……被佔便宜了?

  但是她又說不出來,只好鼓鼓臉。

  溫見琛還是笑瞇瞇的,雙手一攤,「可是,這世上所有的婚姻,本質上都是兩個家庭的資產重組,是兩個家庭的聯合,除非像夏姐那樣決定丁克,否則早晚要有孩子的嘛。」

  「所以,等你去喝滿月酒,肯定會有人逮著你問,你跟溫見琛什麼時候要孩子啊?早點生啊,早點生好恢覆身材。你們打算生幾個啊,哎喲不得最少兩個?」

  溫見琛笑得有點幸災樂禍,「七大姑八大姨不會放過你的,太太。幸好我要上班。」

  裴冬宜聽得瑟瑟發抖,「……不會吧?」

  溫見琛笑笑不說話,一副不信你等著看的表情。

  裴冬宜眼睛轉了幾下,計上心頭,「那我到時候就一問三不知,全都推給你好啦,反正你也不去!」

  溫見琛臉上的得意瞬間消失:「……」

  他盯著自家太太看了半晌,沖她豎起大拇指,「在甩鍋這件事上,我的太太確實巾幗不讓須眉。」

  裴冬宜眨眨眼睛,嘿嘿地靦腆一笑,「也沒有啦。」

  溫見琛:「……」沒有誇你的意思:)

  這時客廳發出動靜,在樓上休息的三對夫妻都下樓來了,見到他們倆在餐廳裡坐著,都好奇地走過來。

  譚夏還調侃道:「怎麼著,在飯廳談情說愛更有意思?」

  「沒、沒有啊……」裴冬宜忙擺擺手,臉孔有點泛紅。

  溫見琛就不像她這麼靦腆,直接回了句:「談情說愛談到最後都是柴米油鹽,在飯廳談怎麼啦,我們這叫一步到位。」

  譚夏頓時被他一噎,咬咬牙擡手就要揍他,裴冬宜見狀顧不上臉紅了,連忙一把抱住譚夏的胳膊,轉移話題:「你們要喝酸梅湯嗎,應該已經冰鎮好了。」

  謝微媛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去廚房拿飲料和杯子。

  「真是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呀。」紀苓薇也笑著調侃道。

  溫見琛沖裴冬宜笑著眨眨眼,她和他四目相接,立刻移開了視線。

  這人可太煩了,她在心裡默默吐槽。

  可是吐完槽,她問自己討不討厭他這樣,她又覺得不討厭,甚至還覺得有趣。

  好像和他待在一起,他們總有話題可以聊。

  譚夏他們似乎更加關心週五的慈善拍賣會。

  拿到請帖之後,紀苓薇和張栩寧昨晚就火速利用各自的人脈開始打聽,這個慈善拍賣會都有誰會出席。

  得到的答案是,因為這次拍賣會真的有不少好東西,有涉及到做慈善,所以確實吸引了不少富商名流的注意,主辦方給許多知名企業、部分超一線和一線明星都發了邀請函。

  言外之意就是,邀請函在一線以下的藝人裡一紙難求。

  張栩寧的經紀人叮囑他:「既然有這個機會,你就要好好抓住,跟大家打好關系。」

  肖樺倒是收到了一張邀請函,不過他已經有了裴冬宜給的,紀苓薇就做主把邀請函給了她手下一位二線的女藝人。

  至於譚夏那邊,得知她也要去拍賣會,她所在的SW公司幹脆就讓她代表公司上臺捐款,反正以她在公司內的職務,非常夠格了。

  此外女士們還很關心自己要穿什麼款式的禮服出席拍賣會才好,謝微媛道:「千萬不能跟別人撞衫,特別是女明星們,不然就等著被人當對照組吧!」

  一頓艷壓通稿下來,就算是裴冬宜,也肯定難逃一劫。

  紀苓薇笑瞇瞇地點頭,「是啊,我跟夏姐還好,我們都屬於幕後人員,媛媛肯定會被人拉出來點評,至於秋秋……最近節目播出,你也上了幾次熱門了,要是能艷壓過你,粉絲應該會很高興。」

  看,我們姐姐比豪門女兒還要美,還要有氣質,豪門也不過如此。

  裴冬宜嘴角一抽,「……真的嗎?」

  「真的。」謝微媛點點頭,有點同情地看著她,「我就算了,很多網友都當我是網紅的,網紅跟明星有壁是理所當然,但是你不同,世人對豪門的感情很覆雜,既趨之若鶩,又仇富,如果遇到一個不要臉一點的,以後每次她要發艷壓通稿,你就要被拉出來遛一圈。」

  裴冬宜:「……」你們娛樂圈實在是太可怕了!





第三十九章

  因為聽了謝微媛和紀苓薇說的關於女明星艷壓的話, 裴冬宜對禮服的選擇產生了巨大的糾結。

  在同輩人裡,比起項蕓或是盛明菱他們來說,裴冬宜出席公眾場合的次數少之又少。

  既是因為家裡對她的保護, 也是她本人性格比較低調,不愛去湊那些熱鬧。

  但這不代表她對選擇禮服沒有經驗, 她的經驗很簡單, 穿最新的就可以了, 反正大伯母肯定會給她準備好的。

  「難道這次我又要去問大伯母嗎?」裴冬宜問溫見琛。

  溫見琛覺得奇怪, 「以前你都是這麼幹的,這次繼續這麼幹,有什麼問題嗎?」

  因為是晚上要睡覺的時候了,房間裡的攝像頭已經關閉,裴冬宜說話就沒那麼顧忌, 直言道:「首先, 我已經結婚了,長大了, 這些事難道不應該自己解決嗎?其次,我沒有問過大伯母呢, 萬一到時候節目組問起我的禮服怎麼來的,我要把大伯母說出來嗎?」

  說起裴冬宜的大伯母薛雅蕓, 那可是個傳奇人物。

  薛雅蕓出生於曲藝世家,十六歲的時候就被導演挖到申城電影製片廠拍電影, 她本色出演的處女作一炮而紅, 票房在當時能排名全國前三, 作為女主角的她也因此紅透半邊天。

  此後她的演藝之路一路高歌猛進, 塑造了不少的經典角色, 幾次登上《電影畫報》的封面, 被影迷們票選為電影圈的「五朵金花」之一。

  她的長相既可古典端莊,又可美艷風情,導演會覺得她的臉很有可塑性,觀眾會覺得她特別迷人,所以她被一代人奉為童年女神、夢中情人,即便現在早已退居幕後專心教學幾十年,也偶爾還是會被提起。

  就連他大伯溫致仁……

  「誒,你在想什麼呢?」裴冬宜見他突然開始發呆,就擡起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溫見琛回過神來,「首先,你長大了,並不代表必須所有事都自己解決,像衣服衣服這種小事,既然有長輩願意替你操心,你不妨坦然接受,順便學習一下,珍惜吧,她們已經在老去了,總有一天你就是想,她們都沒辦法替你操心了。」

  「其次,大伯母是公眾人物,嫁入豪門也不是秘密,節目組可能也知道,再說,你就算說衣服是大伯母送的,只要不強調名字,應該不會有人往那邊想的。」

  他說得很有道理,裴冬宜本來就搖擺不定,被他推了一把,直接就被說服了。

  「好,我明天就跟大伯母說。」裴冬宜了卻一樁心事,被子一蓋,噓了口氣,「睡覺睡覺!」

  她閉上眼,睡意剛醞釀出來的時候,突然聽見旁邊的溫見琛小聲叫她:「秋秋。」

  她的呼吸頓了一下,迷糊地嗯了聲,「……幹嘛呀?」

  「你沒睡啊?要不要聽故事?」溫見琛問她,「我下午睡多了,現在還不困。」

  裴冬宜一聽這話,心裡一咯噔,想到了上次他給她講的故事,頓時呼吸都要停了。

  甚至聲音都開始顫抖:「你、你確定嗎?現、現在……太晚了,要不然……白天再說?」

  溫見琛覺得奇怪,「你怎麼了?睡前故事就是要睡前說的,難道你打算大白天睡覺做白日夢?」

  裴冬宜:「……」

  她沈默,她掙紮,拒絕的話在嘴邊滾來滾去,最後卻只化作一句委屈巴巴的:「那你別再講那麼嚇人的了。」

  她的聲音不對勁,溫見琛一楞,怎麼感覺他太太快要哭出來了?

  他納悶極了,問道:「再?我就上次給你講過故事,難道上次那個術中知曉聽起來很嚇人?」

  回答他的是裴冬宜軟綿綿又可憐兮兮的一聲:「嗚——」

  溫見琛:「……」啊這……

  「我做了兩天噩夢。」裴冬宜躲在被窩裡小聲控訴道,「夢見我做手術半路也醒了,動不了,他們切開我肚皮,我好痛好害怕,又說不出話來,好嚇人的。」

  啊這……

  在做外科手術時,病人要打麻醉,麻醉醫生給的藥不是單一的,而是由鎮靜劑、鎮痛劑和肌松藥等幾種不同作用的藥物組成。有的病人在手術過程中,鎮痛劑的作用失效了,但肌松藥的作用還在,這時候病人動不了、眼睛睜不開、更不能說話,麻醉醫生無法得知病人已經清醒而及時補充藥物,病人就會在有知覺的情況下,度過手術剩餘的時間,這就是術中知曉。

  當時溫見琛說的就是他以前輪轉時,在手術室聽到老師說的一個出現術中知曉的病例,裴冬宜聽完以後瑟瑟發抖,只覺得毛骨悚然。

  溫見琛這會兒才知道她那麼害怕,頓時很不好意思,「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會怕,因為這種情況出現的概率是很小很小的,所以……」

  所以他聽的時候都沒覺得怕,也就忘了,其實裴冬宜跟他是不一樣的。

  他頓了頓,語氣有些歉意地道:「我給你講個感人的彌補一下?」

  裴冬宜不知道該不該信他,但她還是嗯了聲。

  不過卻強調,「如果你這次再嚇我,我就要告訴爺爺奶奶你欺負我了。」

  溫見琛:「……」小裴老師真是一招鮮吃遍天。

  溫見琛覺得自己已經被告狀精太太完全壓制,嘆口氣,小聲地開口:「我研究生階段輪轉的時候,在胃腸外科做待過三個月。」

  「那段時間我管的床裡,有一個四十歲的大姐,陪護的是她老公,她老公不經常來醫院,但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會準時送過來陪她一起吃飯,我看過他們的飯菜,都是很家常的,但很營養,說是她老公自己做的。」

  「她老公是外地人,講一口很標準的普通話,說話輕聲細語,特別遵醫囑,很配合醫生的所有治療,他是醫生很喜歡的那種能迅速領會醫生的意思,並且予以配合的患者家屬。」

  「我查房的時候聽到她隔壁床的病人誇她老公溫柔脾氣好,她就笑瞇瞇地說他們結婚十幾年都沒吵過架,她老公什麼都順著她,天生脾氣好。」

  「我還記得她的治療安排是先腸鏡後手術,做腸鏡前一晚要吃瀉藥,那個藥挺難吃的,而且要喝很多水,她老公就哄她喝完,半夜要起來去好幾次廁所,護士說,她老公一晚上沒睡,就坐在旁邊守著她。」

  「她原本的手術時間推遲了,我去送新的通知單,他們剛昨晚腸鏡回來,她看起來很難受,她老公一直在安撫她,她看電視,她老公就一直看著她。」

  「我一直都記得這個細節,他看著自己的妻子,就像看世上最好的珍寶。」

  他說到停了下來,裴冬宜等了一會兒,沒聽他繼續往下說,才意識到,哦,故事結束了。

  她忍不住問:「那個病人是什麼病呀?她好了嗎?」

  話音剛落,她聽見溫見琛的呼吸聲頓了一下,然後他有些遺憾地道:「手術的病理結果出來之後,確診了結腸癌。」

  裴冬宜一楞,啊了聲,「……怎麼會這樣?」

  「是啊,怎麼會這樣。」溫見琛重覆了一遍她的話,但語氣和她截然不同。

  裴冬宜猶豫了一下,又問:「後來呢,你還見過她嗎?」

  溫見琛知道她想問什麼,應道:「沒見過了,也不知道她後來怎麼樣了,可能找到了好醫生,用到了合適的藥,還和家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吧。」

  不過更大的概率,是已經去世了,溫見琛算了算,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年。

  但這話就不要跟她說了。

  裴冬宜嗯了聲,聲音嗡嗡的,「那樣最好了。」

  頓了頓,她又說:「可是我聽完更睡不著了,我心裡難受。」

  她覺得溫見琛可能不太懂什麼叫睡前故事,不然怎麼講的都是要不就很嚇人,要不就很堵心的故事?

  這些故事聽完她要是能立刻睡著,那得心有多大啊?!

  溫見琛聽了她的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轉頭,看見裴冬宜抱著枕頭窩在被子裡,只露出一張臉,光線昏暗,他只看得見一個輪廓。

  他想了想,問道:「那我給你唱個歌?」

  裴冬宜聞言一楞,嚇得眼睛都睜開了,「別別別,自己人,別開腔!」

  溫見琛一噎,「……你覺得我唱歌難聽?」

  「……那倒不是,我沒聽過。」裴冬宜訥訥,她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可能傷到了他的自尊心,但有的話又不得不說,「以防萬一嘛,現在已經很晚了……」

  溫見琛又被噎了一下,哼,這人說話一點都不懂委婉的!

  他玻璃心說犯就犯,使勁拉了一下被子,翻個身,背對著她,「睡覺!」

  裴冬宜在黑暗裡撇撇嘴,溫醫生真的不能接受批評喏。

  第二天溫見琛去上班以後,裴冬宜跟孟導請了假也出了門,沒有帶跟拍攝像,她自己一個人回到翠湖悅府,巧合的是,大伯母薛雅蕓剛好在家。

  「接到你的電話我就回來啦。」薛雅蕓笑瞇瞇地拉住她的胳膊,「我看看,你胖了還是瘦了?好久不見啦。」

  雖然已經年近六旬,但薛雅蕓保養得好,加上生活順遂,整個人的狀態看起來極好,反映到臉上,就是她好像才四十出頭。

  裴冬宜笑嘻嘻地道:「是呀,大伯母看起來又年輕了幾歲。」

  「胡說,倒著長的那不叫人,是妖精。」薛雅蕓嗔怪地拍拍她手,忍不住笑起來,也對,女人哪有不喜歡被誇年輕的。

  傭人端了水果上來,都細心的地切成小塊,還插著水果插,又笑著地問裴冬宜:「天氣熱,二小姐要不要來一碗紅豆蓮子雙皮奶?你以前最喜歡的了。」

  裴冬宜連連點頭,「要的要的,現在我也喜歡,還有沒有多的?有的話給我打包幾份,一會兒我帶去玉河灣給朋友吃。」

  等吃上冰涼爽滑、奶香濃鬱的紅豆蓮子雙皮奶,裴冬宜忍不住嘆著氣感慨:「還是家裡好呀。」

  薛雅蕓慢慢吃著什麼料也沒加的雙皮奶,乜她一眼,「家裡好,那你回來呀,不要管你老公了,回家來,大伯母養你呀。」

  一聽這話,裴冬宜立刻裝沒聽見,甚至還轉移話題問道:「大伯父呢,這麼熱的天還出去釣魚啊?」

  「是啊。」薛雅蕓哼了聲,吐槽她,「果然女生外向,這才幾天呀,你就這麼向著溫二了?」

  裴冬宜吐吐舌頭,沒反駁,主要是她覺得溫見琛挺好的,暫時沒有想要換個老公的想法。

  吃完下午茶,該說正事了,薛雅蕓接到她電話後早就想過,這會兒帶她去自己的衣帽間,取出一件裙子塞給她,「去試試吧。」

  裴冬宜拉開防塵袋把裙子拿出來一看,這是一件墨綠色的吊帶長晚禮裙,絲綢的布料柔軟順滑,上半身抓皺,下半身垂順,整條裙子唯一的裝飾,是在左胸上方有一個同色的小蝴蝶結。

  款式並不算很特別,但裴冬宜依舊驚訝,「這件裙子,不是您托人從國外帶回來的古董裙嗎?」

  是的,這件綠色吊帶裙是70年前的絕版貨,來自頂級奢侈品服裝品牌HC。

  薛雅蕓點點頭,「你是突然要參加慈善拍賣的,現在訂禮服有點來不及了,容易跟人撞款,我就想你不如幹脆穿一件絕版的古董裙好了,至少我能保證我手裡這一條是獨一無二的。」

  雖然她之前對裴溫兩家聯姻表達過不滿,但那是基於個人感情,如今裴冬宜已經是溫家的二少奶奶了,出席慈善拍賣這種公眾場合,就代表了兩家的面子,排面必須安排上。

  裴冬宜卻很猶豫,「我還沒有穿過這麼……清涼的衣服呢。」

  薛雅蕓捏捏她的臉,「那就現在學啊,你要是不習慣,就搭一條披肩好了,私底下穿給你老公看好了嘛,難道睡衣就不清涼嗎?」

  啊這……

  裴冬宜頓時大囧,她才發現原來她大伯母還會說這種話!什麼睡衣,她的睡衣可正經了!

  薛雅蕓笑著推她去換衣服,覺得小年輕就是臉皮薄,要不……

  她送大侄女幾件好看的睡衣?

  念頭剛升起來,立刻就被她摁了下去,送什麼送,不送,不能便宜了溫二!

  溫見琛完全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好事,在醫院忙死累活一天,終於把工作都做完了,又把手頭的病人跟同事交了班,這才下班走人。

  回到玉河灣,進門不見裴冬宜,譚夏說她在樓上。

  「她剛從家裡回來,帶了雙皮奶,你吃不吃?」

  「你們先吃,我上去洗個澡。」

  溫見琛說完,繞開撲過來的裴鴛鴦,噔噔噔上了樓。

  「我回來……」他一邊開門一邊打招呼,話沒說完就見裴冬宜急急忙忙地把手裡的東西往背後藏。

  他一楞,忍不住好奇:「你這是在藏什麼?」





第四十章

  「沒、沒什麼……」裴冬宜結結巴巴地應了聲, 臉孔漲紅起來。

  說完她就反應過來,自己表現得太不淡定了,不就一件衣服麼, 又不是不能見人,她根本用不著藏著掖著。

  於是她連忙改口解釋:「就是一件衣服, 沒什麼的。」

  可惜溫見琛的好奇心已經完全被吊了起來, 「衣服?衣服你藏什麼?你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 讓我看看。」

  裴冬宜:「……」

  她站在原地, 手背在身後,不說話,也不讓他看自己手裡的東西。

  溫見琛愈發好奇,他眼睛瞇了一下,道:「那就算了, 我先去洗澡, 今天遇到個肝硬化吐血的病人,噴我一身血。」

  裴冬宜聽了滿臉悚然, 聲音顫抖起來:「……你、你消毒了嗎?」

  溫見琛:「?」

  他一臉無語地看著她,假笑地咧咧嘴, 「太太,肝硬化不傳染人。」

  說完他忍不住吐槽:「這你就怕, 下回要是我接診了HIV的病人,你是不是要把我掃地出門?」

  裴冬宜頓時訕訕的。

  溫見琛解開領帶, 隨意往床上一扔, 剛好扔在灰色的床旗上, 他看也不看, 拉開衣櫃找衣服。

  裴冬宜見他真的不再關心自己手裡的衣服, 頓時松了口氣。

  可是她這口氣還沒松到最後, 在衣櫃前面站著的男人忽然轉身,一個箭步走到了她身邊,伸頭往她背後一看。

  「喲,綠色的衣服呀?」

  裴冬宜:「……」啊啊啊啊啊!你這個奸詐鬼!!!

  溫見琛對自己憑借聰明才智解開心中疑惑感到非常滿意,臉上就不由自主帶出幾分來,嘴角揚起得意的弧度:「這衣服怎麼了,不能讓我看?別是哪個野男人送你的吧?」

  本來是玩笑話,可說完他就不高興了,臉上的笑容一收,眼角撇了下來。

  裴冬宜一臉臥槽式震驚:「……我不是我沒有!你少胡說!裙子是大伯母給我準備的,去拍賣會穿的!」

  原來是這樣,溫見琛恍然大悟,臉上又恢覆了笑意,問道:「讓我看看,我欣賞一下咱大伯母的眼光?」

  裴冬宜聽了臉立刻皺了起來,態度也變得有些扭捏,「不了吧……反正過兩天你就能看到了,沒必要啦……就很一般的裙子啊,款式很普通的……」

  這態度太古怪了,溫見琛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她說的不是真話,至少不全是真話。

  他眉頭一挑,勸道:「還是看看吧,你是和我一起去的,我的衣服要配合你才好,要不你去換了讓我看看上身的效果?」

  裴冬宜頓時傻眼了,讓、讓她換上給他看???

  想到在家時她試穿這件裙子,剛從衣帽間出來,大伯母就說了句真是便宜溫二了,她的臉孔霎時間變得通紅。

  見她連目光都閃爍起來,溫見琛愈發覺得好奇,這裙子肯定不普通,不然她為什麼這樣?

  他眼睛一轉,突然往床上倒下去,躺在床旗上直嘆氣,「秋秋,我今天過得很不開心。」

  見他突然換了話題,裴冬宜一楞:「……為什麼?」

  「今天有病人罵我,說我不會看病,我還不能回嘴唉——」

  沒有的事,今天病人和家屬給他送果籃了,就是裡面有火龍果,幸好今天不是他值班。

  但裴冬宜信了,還安慰他:「沒關系的,你不是經常說習慣就好嗎?這麼多年了,你還沒習慣嗎?」

  溫見琛一噎,沈默片刻,繼續開口道:「可是還是會難受,難道習慣了,就不會受到傷害嗎?」

  裴冬宜眨眨眼,嘆口氣,「話是這麼說,可是……那你想怎麼樣?」

  「你把裙子換上讓我看看我就好了。」溫見琛躺在床上轉頭看她,笑瞇瞇的樣子哪裡像受到傷害了?

  裴冬宜:「……」你比裴鴛鴦還像狗:)

  在忽悠人這件事上,裴冬宜完全不是溫見琛的對手,她最後還是稀裡糊塗地被他哄進了浴室。

  過了足足十五分鐘,溫見琛都開始懷疑她是不是掉進馬桶了,浴室的門終於被打開。

  他轉頭看去,見裴冬宜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提著裙擺,微微低著頭從浴室門口走出來。

  墨綠色的柔軟絲綢將她纖穠合度的身段包裹得恰到好處,顯得愈發修長玲瓏,烏黑的長發垂落肩頭,白與黑的對比讓他的視覺受到強烈沖擊。

  他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目光落在她不施脂粉卻透著瑩潤粉色的臉孔上,頓了頓,然後才移開。

  他笑著道:「這不是很好看麼?你剛才還不肯換,我差點以為你裙子不合身。」

  裴冬宜覺得自己臉上一陣一陣地發熱,被他這麼看著又覺得非常不自在,倒也沒有厭惡,只是不好意思。

  她垂著眼,眼睫毛微微顫抖,低聲道:「那、那你看完了,我去換了……」

  說完就要轉身鉆回浴室去。

  溫見琛一急,伸手去拉她,「等等!」

  沒拉到胳膊,倒是抓住了她的衣服。

  手心裡鉆進柔軟的絲綢,和一抹淡淡的溫熱。

  裴冬宜被他拽個猝不及防,身子往後一仰,她嚇了一跳,下意識用手捂住胸口,「喂……」

  她感覺肩膀上細細的肩帶馬上就要往下掉,頓時嚇得花容失色,一動不敢動。

  溫見琛也沒遇到過這種事,顧不上分辨是真是假,連忙伸手提住她裙子背後的邊沿。

  戰戰兢兢地問:「……沒、沒事吧?」

  這要是把衣服扯壞了,裴冬宜估計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裴冬宜哪裡知道壞沒壞,她憑感覺道:「你、你先不要鬆手……萬一真的掉下來……」

  好家夥,房間裡的攝像頭可還開著的!

  後知後覺的倆人倒吸一口冷氣,面面相覷,裴冬宜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怎、怎麼辦?」

  溫見琛提議:「我幫你提著,咱們先進浴室?」

  顧不上許多,裴冬宜連忙點頭,倆人一前一後姿勢別扭地進了浴室,嘭一下關上門。

  等把門關上,確定安全了,裴冬宜才猛地松出一口氣。

  溫見琛見狀,雖然自己就是罪魁禍首,但他還是忍不住笑了聲。

  裴冬宜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笑,連帶著他的呼吸也輕輕拂過她的肩膀,她楞了一下,猛地反應過來,溫見琛也在這裡!

  她的臉倏地一下漲紅,神色再次變得緊張起來。

  「你、你怎麼……還在啊……快出去啊!」

  「這麼無情?」溫見琛挑眉,揶揄道,「你說他們看到我這麼快出去,會不會誤會?」

  裴冬宜大囧,臉上的溫度蹭一下就高上去了,張口結舌半天才憋出來幾個字:「……誤會什麼?」

  溫見琛剛要解釋,她就已經反應過來,一手捂著胸口,一手去捂他的臉,「不許說!不許說!」

  溫見琛沒說出口的話憋在喉嚨裡,最後化成一聲噴笑。

  「秋秋啊……」

  他想說什麼,可看見她沖自己瞪眼的模樣,又連忙住口。

  裴冬宜瞪著他,警惕地催促:「你快出去!」

  「行吧。」他露出個仿佛很遺憾的表情,提醒她,「捂緊了啊,我要鬆手了。」

  裴冬宜立刻揪住自己的衣襟,緊張地點點頭,嗯了聲。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像擂鼓一樣,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他鬆手時也不知道是沒注意,還是故意的,指間從她的肩胛骨上擦了過去。

  一種陌生的電流感瞬間從後背蔓延到全身,裴冬宜整個人都僵住了,只覺得自己的臉愈發滾燙起來。

  溫見琛松了手,卻沒立刻離開,裴冬宜被自己臉上滾燙的熱度鬧得心裡煩躁,忍不住輕斥:「出去啊!」

  語氣聽起來已經是有些不高興了,溫見琛不敢再繼續逗留,說了句:「你也別在裡面待得太久。」

  說完就拉開門出去了。

  看著浴室門在眼前重新合攏,裴冬宜終於真正地松了口氣。

  她將裙子換下,發現肩帶並沒有問題,只是因為剛才慌亂的動作,布料上留下了些許痕跡,不過這不是什麼大問題,熨一下就好了。

  她將裙子搭在胳膊上,拉開門出來,剛將裙子重新裝進防塵袋,就聽溫見琛跟她說:「你看,我剛好有一條跟你裙子一樣顏色的領帶。」

  墨綠色的真絲領帶,愛馬仕的標志性花紋隨處可見。

  他似乎有些得意,拎著領帶在她眼前晃了兩下,裴冬宜看著他,心裡那點突如其來的煩躁瞬間被抹平。

  她點點頭,抿著的嘴角翹起來一點,「這條好看。」

  「那就這條了。」溫見琛滿意地點點頭,這次是真的去洗澡了。

  等他從樓上下去,裴冬宜和謝微媛她們已經把飯都做好了,端上來一盤烤羊排,看起來油汪汪的,散發著肉類脂肪經過高溫烘烤之後才有的香味。

  大家一邊吃飯,一邊閒聊,幾位女士互通有無,確定一下彼此出席慈善拍賣會那天會穿什麼衣服。

  問到裴冬宜,裴冬宜還沒回答,就先擡頭看一眼溫見琛,見他擡頭朝自己看過來,露出個笑臉,就忍不住想起剛才在浴室裡的事,有點不自在。

  「……一件HC的1950年代的墨綠色古董裙。」她收回目光應道。

  沒有人問她裙子是怎麼來的,因為大家都覺得以她的家世,有多古董的裙子都沒啥好奇怪的,這讓精心準備過答案的裴冬宜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有那麼一丟丟的失望。

  哼哼,你們錯過了一次知道大秘密的機會!

  哼哼,你們以後會後悔的,一定!

  她皺皺鼻子,一臉不服氣,溫見琛見狀,給她夾了一塊煎魚,笑道:「還是我們好,就西裝,隨便穿一套就可以見人了。」

  大家都笑起來,轉開話題聊拍賣會結束之後要去做什麼,譚夏說麗景皇宮附近有個巷子,那邊有一家燒烤特別好吃,一頓形容,成功勾起了大家的食欲。

  吃完飯,裴冬宜和溫見琛去隔壁節目組住的別墅錄兩檔衍生節目的後采。

  這一期的《生命時速》把溫見琛前一天遇到的醫患糾紛剪了進去,孟導問溫見琛對這件事有什麼想說的。

  他想了想,認真道:「其實在醫院裡,患者和家屬因為對疾病的未知感到擔憂,所以情緒有些激動,是很常見的,醫生在這個時候可以詳細地將診療思路告知患者,安撫他們的情緒,盡量避免糾紛產生,很多時候發生沖突,都是因為沒有充分溝通,好好說話很重要。」

  「另外,我希望通過節目,能讓更多人知道,在醫院裡,醫生和患者絕對不是對立面,我們應該是同伴,遇到病情不明朗或者比較覆雜時,我們雙方都是摸著石頭過河,應該互相信任,彼此坦誠,通力合作,我們共同的敵人應該是疾病。」

  裴冬宜的後采很簡單,幾句話就說完了,然後托著腮在旁邊看溫見琛做後采,越看越覺得……

  果然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帥!我老公長得真好看!

  結束工作回新婚別墅的路上,她忍不住告訴溫見琛:「你剛才那個樣子真的很帥哦!這個節目超有意義,我看了節目才知道,原來醫生們都那麼辛苦的,醫療劇裡可沒說這些。」

  溫見琛的笑臉在路燈裡蒙上一層暖意,輕松而愉悅:「謝謝誇獎,裴老師的工作也很……有意思。」

  裴冬宜一時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知道第二天上班。

  早晨七點半孩子們開始陸續到園,有個小男生歡快地向裴冬宜蹦過去。

  「小裴老師,我今天超級高興!」

  小家夥圓圓的臉上寫滿了快來問我這幾個字,於是裴冬宜如他所願地問:「為什麼呀,有什麼喜事嗎?」

  「是呀是呀!」小家夥使勁點頭,大聲宣佈,「我媽媽今天要給我生一個妹妹啦!我以後就是哥哥了,不是全家最小的那個了哦!」

  「哇——」周圍的小朋友都發出了驚呼聲。

  不過短暫的驚呼過後,一部分孩子對他表示了羨慕,另一部分孩子對他表達了不屑。

  「我早就有妹妹了。」

  「我有一個弟弟,他不好玩,一點都不聽我的話。」

  弟弟妹妹兒子,誰還沒有啊?!

  裴冬宜想起之前見過他媽媽來接他,確實是挺著肚子的,原來今天就要生產了啊。

  她笑著拍拍小家夥的肩膀,「恭喜你哦,以後就是大哥哥了,要更懂事、更努力學習哦。」

  小家夥使勁點點頭,一整天都很乖很認真地聽課,看得出來有努力在學習當哥哥了。

  除了課間和戶外活動時不厭其煩地跟每一個從他面前路過的人都說一句「我媽媽今天給我生妹妹了」有點不穩重以外。

  裴冬宜下班回到玉河灣之後,又想起這件事,就在班級群裡@了這位學生家長,恭喜她喜得千金。

  接著又有幾位家長表示了祝賀,說已經聽自家小朋友說啦,王楓小朋友的媽媽今天給他生了個妹妹。

  結果……

  【王楓媽媽:可是我還沒有生啊,也不知道男女[笑哭]】

  裴冬宜看了一楞,連忙問預產期不是今天嗎?

  【王楓媽媽:預產期是今天,但它還沒動靜啊[笑哭]】

  【小裴老師:……可是你兒子今天已經告訴全幼兒園,你今天生女兒了[哈哈哈jpg]】

  【楊倩倩媽媽:是啊,我們都知道了[偷笑]】

  【張威媽媽:+1】

  【徐寶鈴媽媽:+身份證號】

  【張威媽媽:其實我也想再生個女兒,但是我又很害怕,萬一又是兒子怎麼辦,總不能塞回去重新生[微笑]】

  群裡大家討論起各自的孩子來,都說女兒乖巧可愛,裴冬宜什麼都沒說,靜靜地窺屏。

  直到十分鐘過後,王楓小朋友的媽媽出現了。

  【王楓媽媽:救命!我兒子問我妹妹去哪兒了!】

  【王楓媽媽:萬一最後我生出來的是弟弟,他會不會氣死???】

  裴冬宜看到,腦子一熱:【哈哈哈哈哈哈哈jpg】

  發完又覺得好像作為老師這樣不太好,於是又說了句:【不好意思,發錯了[你看我真誠的雙眼jpg]】

  媽媽們:【……】別解釋了,你的幸災樂禍已經藏不住了!!!





第四十一章

  裴冬宜哈哈哈地笑著趴在餐桌上, 謝微媛從廚房伸頭出來問她笑什麼。

  她把這件事原原本本跟大家說了一遍,甚至還扮演了小家夥白天在學校的樣子,「超級努力在向沈穩的哥哥靠攏!」

  誰知親媽今天沒發動, 他還沒當上哥哥。

  她說完,廚房裡爆發出一陣大笑, 這孩子太逗了, 張栩寧問:「這要是生了個弟弟, 大寶破碎的心靈可要怎麼縫補啊?」

  「弟弟怕是要被哥哥打著長大。」譚夏調侃道。

  養孩子的樂趣可能就在這裡, 他們天真可愛,經常會鬧一些很有趣的小笑話,這是他們的黑歷史,卻是大人的快樂源泉。

  肖樺就說起自己的妹妹,這是他第一次在節目裡提起他的妹妹, 他和紀苓薇一直把家人保護得很好, 鮮少會對外界提起他們。

  他說到妹妹今年也當了媽媽,「生了雙胞胎女兒, 看起來特別像她小時候,她出生的時候我都二年級了, 也是特別高興,平時放學我都會在外面玩, 但那天一放學就立刻跑回家,我要去看妹妹。」

  「我跟她感情很好的, 她從小就很黏我, 會走路開始就讓我奶奶帶著一起去接我放學, 就是那種走出校門就看見一個小團子在等你的感覺你們懂吧?」

  他說得很高興, 紀苓薇就一直看著他, 偶爾補充兩句, 在一起這麼多年,她對肖家的每一個人都知之甚深。

  後來譚夏說起自己的弟弟,「我就一個經驗,打弟弟要趁早,真的,等他上了初中,基本就打不過了,但沒關系,你可以憑借餘威在他面前指手畫腳,這是天然的血脈壓制。」

  裴冬宜驚呼:「好家夥,你弟弟知道你這麼兇嗎?!」

  大家笑得嘻嘻哈哈的,突然裴鴛鴦喊了一聲,往外面跑去。

  熟悉它習慣的大家就知道,是溫見琛回來了,只有他和裴冬宜能讓這只胖貓這麼殷勤。

  沒什麼事的幾個人從餐廳走回客廳,迎面就看見溫見琛一臉面無表情地往樓上走。

  竟然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沒有抱裴鴛鴦,這很不對勁,跟他平時見人三分笑的作風截然相反。

  「這是怎麼了?」寧濤問了句,看向裴冬宜。

  其他人也疑惑地看向裴冬宜。

  裴冬宜也是一臉懵,她楞了一下,「……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啊。」

  說完她心裡覺得有點不安,忙要上樓,「我去看看他。」

  「快去,要是有事就給我們發信息。」張栩寧囑咐道。

  裴冬宜胡亂點了點頭,就跟在溫見琛後面上樓去了。

  她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才伸手去擰門把手,門推開後也沒立刻進去,而是站在門口伸頭進去問:「溫見琛,我能進來嗎?」

  溫見琛站在床邊,手指正扣在領帶結上,很不耐煩地扯著領帶,聽到聲音就扭頭看過去。

  裴冬宜看見他領口微敞領帶鬆鬆垮垮地掛在脖子上的模樣,忍不住眼神一飄。

  她想起來給溫見琛定的但還沒做好的袖扣和領帶夾,突然覺得可以再給他定制一套。

  「這也是你的房間,想進就進,怎麼這麼客氣?」他疑惑地問道。

  雖然聲音聽起來和平時一樣,但裴冬宜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心情不好。

  她呃了一下,「我怕你心情不好嘛……」

  「我心情不好又不會吃人。」溫見琛回了一句,又撇她一眼,「放心,也不打人,更不打老婆。」

  裴冬宜聽了嘻嘻一笑,推門走了進來,問道:「你今天怎麼心情不好啊?是不是遇到了不開心的事?」

  溫見琛不吭聲,手腕一使勁,領帶就被他徹底從脖頸上扯落,被他粗暴地甩在床上。

  裴冬宜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溫見琛立刻向她道歉:「抱歉,嚇到你了。」

  「沒事沒事。」裴冬宜忙擺擺手,又問,「不開心的事可以跟我說說嗎?說出來的話,可能就不那麼難受了。」

  溫見琛原本要進浴室去的,聽到這話又轉身走了回來。

  走到她面前,插著腰,低頭盯著她的眼睛直楞楞地看。

  裴冬宜被他看得心裡有點發毛,心說要不就算了吧,剛要開口,就聽他問:「你真的要聽嗎?」

  她啊了聲,楞楞地點了點頭。

  剛點完頭,就聽他說:「我今天遇到一個很不講道理的病人,她去醫務科投訴我了。」

  聲音有些委屈和郁悶,裴冬宜擡起頭,見他抿著嘴唇,眼睛裡都是忙碌一天過後的疲憊,心裡揪了一下,然後有一個角落迅速地軟塌下去。

  她猶豫片刻,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往陽台帶,「我們坐下來慢慢說啊。」

  等他坐下,裴冬宜又跑回房間,在小冰箱裡拿了瓶礦泉水,擰開瓶蓋遞給他,看他喝了幾口,才問那個病人為什麼會投訴他。

  溫見琛把礦泉水瓶放到桌上,用手包著轉了幾圈,捋了捋整件事,這才從頭開始講:「病人是個女的,持續腹痛,來的時候跟我說已經痛了差不多三天,我給她做檢查,發現她左上腹和右下腹都有壓痛,就問她有沒有腹瀉和嘔吐,她說沒有。」

  「我就建議她把B超和抽血的檢查做了,排除一下闌尾炎跟胰腺炎,這沒錯吧?每個類似的病人都要這麼處理的。」

  裴冬宜忙點點頭,「嗯嗯,你說過胰腺炎的話那個什麼酶可以看出來。」

  「就是嘛,你看你一個沒病過的都懂!」

  裴冬宜:「……」

  「可是她問我,如果這些檢查都沒有問題怎麼辦?」溫見琛滿臉的無語,「我說沒有問題難道不好嗎?就排除了呀,我們檢查的目的就是要排除這兩個病啊。」

  「她又反駁我,如果看病都需要排除,那老百姓都可以當醫生了,要掛號幹嘛?你說這人……」

  這種話連裴冬宜一個門外漢都能立刻聽明白,就是不想做檢查,醫生看看問問就要給出結果,而且要有治療效果,不然要你何用,退一萬步說,如果非要檢查,必須檢查出問題,不然你就是坑錢。

  我的天啊,這得是什麼神槍手透視眼轉行當的醫生啊才能百發百中啊?!

  裴冬宜嘴角抽了一下,問道:「你跟她解釋了嗎?」

  「當然解釋了!」溫見琛哼了聲,「我跟她說,腹痛只是一個癥狀,到底是什麼病,還需要進一步檢查,就算不能確診,也能縮小範圍,要把一些高度懷疑的、危重的情況排除一下,而且導致腹痛的疾病很多,有些是需要發展過程的,不是一來就能明確的。」

  就像他之前接診過的那個急性重癥胰腺炎患者那樣,第一次來的時候檢查結果基本正常,第二次來就已經是胰腺炎,沒用多久就直接進展到要轉去ICU了,現在都還沒完全脫離生命危險。

  裴冬宜點點頭,但她覺得,「她是不是聽不進去你說的?」

  不然他也不會說被投訴,還那麼生氣了。

  溫見琛點頭,「她說,就是說你們技術差,拿病人來做實驗就是了,這就是她的原話,我一個字都沒改也沒多,我真的是無語了,要真是技術差,我才不跟你說這麼多,畢竟我技術差不懂這些,我還不如直接你想怎麼治就怎麼治,檢查愛做不做,隨便給你開兩片止痛藥就打發你走,反正你要是後面有什麼事跟我也沒關系,是你要這麼治的。」

  「你以為腹痛就一定是胃炎啊?就算是闌尾炎都還有個轉移性右下腹痛的過程呢,到時候痛起來要你的命!抗生素又不是萬能的,掛了就好,醫院裡腹痛死掉的人又不缺!」

  他說完生氣地翻了個白眼。

  裴冬宜這會兒感覺自己就是那個不知好歹的病人,被他一頓狂噴,下意識地縮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些話……你跟她說了嗎?」

  溫見琛看她一眼,理直氣壯地道:「沒有說啊!我哪敢啊!」

  裴冬宜:「……」真是以最理直氣壯的姿態,說著最慫的話。

  她問溫見琛跟患者說了什麼,他說:「我跟她說,你可以去其他醫院再看看,他們的技術確實是比我們高一點。」

  裴冬宜:「……」上面那句腹誹重覆一萬遍!

  至於被投訴,也是患者臨走時問的:「你們醫院醫務科在哪個地方。」

  溫見琛覺得自己沒錯,也不怕她去投訴,直接就把醫務科的位置跟上班時間告訴她了。

  但心裡又實在無語,嘴欠地問了句:「你要找我們院長嗎,我給你他的辦公室電話?」

  好麼,這下患者不僅他過度醫療拿病人做實驗了,還要投訴他態度不好,對病人陰陽怪氣,絲毫沒有同情心!

  於是就算節目組投資商(也就是溫家)給急診科讚助了一批新機器,醫務科也還是要對他進行批評,不過因為他的醫療程式確實是沒錯的,所以只提出了口頭批評。

  醫務科的楊科長還警告他:「下次再這麼口無遮攔,扣工資不說,你還得寫檢討!你是黨員,你搞搞清楚,你要為人民服務的,怎麼能那麼對病人說話呢?有話你不會藏在心裡嗎?!」

  這讓溫見琛非常沒面子,尤其是被鏡頭拍下了他挨罵的慫樣,估計過不久全國人民就都知道了。

  「還有力氣跟你撒潑,看來是疼得還不厲害。」裴冬宜氣憤地道。

  她會這麼說,一是確實覺得這個病人不可理喻,二是她從自己和身邊的塑膠姐妹身上學明白了一點,對方跟你抱怨某人某事的時候,並不是想要聽你講什麼大道理,只是想聽你跟他站在同一條戰線,一起罵死對方。

  大道理誰還不懂呢?!

  不過這個經驗裴冬宜覺得在對方和他的吐槽對像是情侶時不適用,因為等你跟他一起罵完對方之後,他們八成會和好,到時候你就兩邊不是人了:)

  扯遠了,回到當下,她的吐槽引起了溫見琛的共鳴,他拍了一下桌子,「我也覺得是,她就不應該看什麼急診,急診是給這些一點都不著急的人看的嗎,我那兒還躺著幾個肺氣腫高血壓危象腦出血腦梗死的等著搶救呢!」

  裴冬宜:「……」

  她沈默半晌,等他罵得差不多了,這才開口:「要不……咱不幹了,回家躺著數錢玩兒?」

  溫見琛聲音一頓,正常了不少,「那不行,這是我的工作,誰上班還沒遇到幾個傻……不講道理的啊!」

  有鏡頭,罵得就是不夠爽,淦!

  裴冬宜哈哈大笑起來:「那你就吐槽吐槽得了,還能辭職咋的。」

  說完起身輕輕揪了一下她的衣領,「走啦,你不是還要洗澡?快點去,洗完了我們好下樓,大家都等著咱們開飯呢。」

  溫見琛吐槽完以後心裡的鬱悶基本已經散了,又恢覆到平時隨和的模樣,被裴冬宜拉著推著進了浴室,她甚至還幫他拿了換洗的衣服。

  他這會兒心情恢覆了,就有興趣調侃她了,「我太太真是好貼心。」

  回應他的,是裴冬宜毫不猶豫地嘭一下幫他關上門。

  裴冬宜先下了樓,寧濤問她:「阿琛怎麼了?」

  裴冬宜糾結了幾秒,還是把他遇到的事說了出來,大家聽完,就……嗯……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張栩寧半晌說了句。

  在節目裡,大家都很有分寸,有些話能不說就不說。

  但沒有被鏡頭對著的導演組工作人員,則可以毫無負擔地說出溫見琛最想說的那個詞:「傻逼。」

  溫見琛的跟拍攝像:「……」行吧。

  溫見琛下樓以後,大家沒有繼續討論這件事,一邊吃飯,一邊議論即將到來的拍賣會之夜。

  裴冬宜對溫見琛道:「項蕓她們也要去呢。」

  溫見琛嗯了聲,想想又問:「到時候你要邀請她們過來坐嗎?」

  裴冬宜咬著筷子尖歪頭想了想,「算了吧,要是只請項蕓不請別人,好像不太好,而且我們是在工作。」

  懂了,項蕓算好朋友,其他都是塑膠姐妹。

  溫見琛點頭,「以後還有機會。」

  裴冬宜連連點頭,整個晚上都很注意觀察他的神色,見他確實沒把工作的事還放心上,總算鬆口氣。

  晚上回到房間,還沒關攝像頭的時候,她忽然想起自己也有一件事沒跟他分享。

  就說:「溫見琛,我跟你說件有趣的事,讓你高興高興呀。」

  溫見琛給手機充上電,回頭看她,眉頭一挑:「什麼事?」

  「我班上有個小朋友……」

  她巴拉巴拉把事情說了,邊說邊笑,說要還說:「好像大家都比較喜歡小姑娘呢。」

  溫見琛戳破她的幻想,「那是你沒見到想要兒子想瘋了的,我以前見過一個病人,生了三胎都是女兒,四十歲的時候終於生了個兒子,激動得都要哭了。」

  裴冬宜覺得這人好掃興,卻又忍不住問他:「那你喜歡女兒還是兒子?」

  「女兒吧,我也沒家產要人繼承。」溫見琛應了句,又開玩笑,「我死之前一定要把錢全部花光。」

  裴冬宜哼了聲,又問:「喜歡女兒,是想給他梳小辮子嗎?」

  溫見琛聞言,擡眼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裴冬宜一楞,回過神後以為自己那句話說錯了,莫名有些慌亂。

  她結結巴巴地問:「你、你幹嘛?」

  溫見琛笑起來,道:「要不別等咱們那沒影的女兒了,我先給你梳小辮子吧?」

  裴冬宜聞言立刻捂住自己的頭往浴室裡躥,「……我不要!」





第四十二章 (捉蟲)

  慈善拍賣會的時間在週五晚上, 溫見琛週四值班,週五中午下夜班回來時,發現別墅裡多了好些人。

  他問了才知道, 是幾個造型團隊在工作。

  其中有肖樺和張栩寧各自的團隊,還有盛明菱派來給裴冬宜和溫見琛做造型的造型師。

  至於寧濤和譚夏, 「哎呀, 我們隨便了, 沒那麼多要求。」

  溫見琛也沒那麼多要求, 他直接就上樓回臥室了,洗了澡之後往床上一躺,再醒過來就是下午四點多。

  其實這時距離拍賣會開場,已經只剩一個小時了。

  是裴冬宜說他值班太累,堅持讓他多睡一會兒。

  溫見琛去洗了把臉, 換好衣服, 拿著領帶和外套就下樓,全程花了不到十分鐘。

  裴冬宜坐在沙發上回頭看了他一眼, 然後對大家道:「看吧,我就說他動作很快的, 我們結婚那天,他化妝也才花了十幾分鐘。」

  那麼重要的場合他都能這麼迅速, 更何況一場拍賣會。

  大家都笑起來,溫見琛無語地看她一眼, 走下最後幾級樓梯, 發現大家都已經打扮好了。

  女士們珠光寶氣妝容整齊自不必說, 連肖樺和張栩寧都化了妝, 再一看旁邊西裝革履像是隨時準備可以上班的寧濤……

  他終於不得不承認, 人和人就是不一樣的, 每個圈子有每個圈子的處事原則。

  他默默地站到了寧濤旁邊,不要跟那兩位男藝人站在一起。

  裴冬宜招呼他:「你快點,要走了。」

  說完接過他的衣服外套,問他:「需要我幫你打領帶嗎?」

  溫見琛其實有點想,但還是拒絕了,「下次吧,下次時間寬裕的時候我一定體會一下由太太打領帶的幸福,好嗎?」

  裴冬宜聽完沈默半晌,「……你不要就不要,沒必要說這麼多的。」

  溫見琛一噎。

  他三兩下將領帶打好,接過外套穿上,一邊系扣子一邊往外走,出門的那一剎那,他剛好系好衣服外套的扣子。

  黑色的手工西服修身服帖,將他倒三角的身材展示得淋漓盡致,身姿修長如竹,溫和的眉眼微帶笑意,他正處在一個男人最風華正茂的年歲,一舉一動自有風度。

  最重要的,他還有用無數金錢浸染堆疊起來的氣質,外人覺得這叫矜貴,但裴冬宜知道,這是見慣了好東西以後才鍛煉的漫不經心和隨意從容。

  上車時溫見琛替她拉開車門,她的目光在他手腕上一掠而過。

  江詩丹頓Patrimony傳承系列逆跳星期日歷腕表寶石藍的表盤跟他袖扣上的藍寶石交相呼應,襯得他無名指上的婚戒無比低調。

  但卻和她手上三克拉的皇冠款無燒藍寶石戒指恰好同色,她歪著頭打趣:「這算不算我們的默契?」

  溫見琛也學她歪頭:「怎麼不算呢?」

  說完他笑起來,坦白道:「其實是我回來的時候,看到你的桌子上有一個藍色的戒指盒,盒子底部的角落刻著一朵梅花,我認得這個盒子,裡面裝著一枚藍寶石戒指,是我親自從拍賣會拍下,送給你的聘禮……之一。其實我原本以為你會戴婚戒的。」

  他說完伸出自己的左手,平放在大腿上,眉頭一挑,有些遺憾地嘆口氣。

  裴冬宜眨眨眼睛,「我要誇你嗎?誇你運氣好,還是誇你記性好?」

  連拍賣回來的首飾的盒子都記得一清二楚,嘖嘖嘖。

  「你也不怕我用這個盒子裝了別的戒指。」她無語地乜他一眼。

  溫見琛聳肩,「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但是……」

  那又怎麼樣呢,他低頭看一眼自己和她裙子同色的領帶,笑瞇瞇地屈起手指在大腿上叩了兩下。

  裴冬宜也看到了,皺皺鼻子,哼了聲。

  幾輛車同時抵達麗景皇宮的門口,門童迎上來,裴冬宜在扶著溫見琛的手從車上下來,一自帶的高跟涼鞋足足有十公分高,她走起路來步伐平時小很多。

  於是溫見琛只好放慢腳步配合她的步伐,倆人手牽手慢騰騰地進了會場。

  先是去紀苓薇他們匯合,然後被禮儀小姐帶到貼有他們名牌的位置上,因為他們都是以溫氏的名義進來的,所以分在了同一桌,周圍全是各大公司的人,而且是在整個會場第一排很靠正中間的地方。

  紀苓薇和張栩寧都沒想到他們會坐在這裡,用張栩寧的話說就是:「有點戰戰兢兢,感覺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為什麼?因為跟他差不多的藝人,都安排在第三排靠邊甚至更後面的位置了,就連比肖樺在娛樂圈地位更高的幾位天王影後,都只能坐第二排。

  難怪他會坐如針氈。

  裴冬宜見他這樣,就小聲給他出主意:「你帶上媛媛,趁這機會去跟前輩們打聲招呼,問個好唄。」

  總好過坐在這裡瞎緊張嘛。

  於是張栩寧就帶著謝微媛走了,半路被紀苓薇攔住,給他介紹了幾位前輩和老總。

  寧濤跟譚夏更是一來就見到熟人,去跟人聊天了。

  「二少奶奶晚上好。」比他們來得更早的是溫見善的大秘小顧秘書,他笑著跟大家打招呼。

  裴冬宜就問他:「大哥大嫂什麼時候回來啊,項目還沒談完麼?」

  小顧笑著解釋道:「合作已經談完了,小溫董想陪夫人在那邊多待幾天,休休假。」

  裴冬宜就露出羨慕的表情,她也想去玩。

  「秋秋!裴秋秋!裴冬宜!」

  她聽到項蕓的聲音了,扭頭去找,然後在不遠處的一桌見到,忙提著裙擺走過去。

  項蕓那一桌坐的人她基本都見過,知道對方是誰,跟大家打過招呼之後,才好奇地看向唯一一位生面孔。

  「這位是?」

  「楊瀾微新交的男朋友。」項蕓介紹道。

  叫楊瀾微的那個,是楊家的二小姐,聽到項蕓的介紹就得意地沖她笑笑,「我男朋友帥吧?你肯定看過他的劇,演技可好了。」

  裴冬宜一楞,點點頭,是挺帥的,就奶油小生小鮮肉那款嘛,不過聽這話說的,這個小帥哥還是個演員?

  楊瀾微接著道:「你知道之前水果台播的那部《滄瀾》嗎?他是男三號。」

  這個裴冬宜還真知道,她點點頭,「知道啊,我看過,女主角是菱薇姐帶的藝人,肖老師他們公司的。」

  楊瀾微想到她說的是誰,噎了一下似的,不過那個叫周越的男演員眼睛卻亮了起來。

  「裴小姐說的肖老師,是肖樺老師嗎?」

  裴冬宜點點頭,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他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我跟顏雪姐關系還可以,知道她是肖樺老師的師妹,而且……我看過你們的綜藝。」

  「哦哦。」裴冬宜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

  她沒接著問,但對方卻繼續道:「我是肖樺老師的粉絲,之前在活動跟他見過一次面,很可惜太忙了沒跟他說上話。」

  要是熱心助人的呢,這會兒就該說我介紹你們認識啊,可是裴冬宜偏偏當沒聽懂,啊了聲,「那是真的挺可惜的。」

  周越:「……」

  裴冬宜見他面露遺憾,心裡哼了聲,想啥好事呢,她跟楊瀾微關系就很一般,他要是項蕓的人,說不定她就幫了。

  項蕓在裴冬宜旁邊坐著,笑瞇瞇地彎著嘴唇,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

  楊瀾微這時不樂意了,直接跟裴冬宜開口:「哎,你那兒有沒有什麼資源,給我們家周越介紹一下唄?我跟你說,現在的小姑娘都吃他這一款,要是他給你們家代言,保準那些追星的小姑娘能讓你當韭菜割,一茬接一茬的。」

  裴冬宜眨眨眼,細聲細氣地道:「我不插手家裡生意上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裡懂這些,我娘家的我都不懂了,更別提婆家的了,小溫董和小盛總是這麼好欺負的?」

  楊瀾微看出她是不想幫忙,一時間也惱怒,忍著氣道:「你們家的產品都是要找代言人的,不說別的,樂趣視頻的代言人不就是明星,周越不就剛好?」

  「楊二,我說你差不多就得了啊。」裴冬宜還沒開口,項蕓就先說話了,「剛好什麼剛好呀,樂趣視頻的代言人都是演過很多主角,有過爆劇能扛收視的,你家這位小帥哥還缺點火候吧?也不怕到時候網友說強捧。」

  娛樂圈順口溜,小紅靠捧,大紅靠命,強捧遭天譴。

  項蕓轉著手裡的鑲了祖母綠翡翠戒指,似笑非笑地乜楊瀾微一眼,「再說了,你的男朋友你自己捧,為難人家秋秋幹什麼,她結婚了的,跟別的男人來往那麼密,不太好吧?你別把溫二當軟柿子啊。」

  那是你想捏就能捏的人?溫見善跟盛明菱隨便哪個都能弄死你。

  提到溫見善兩口子,楊瀾微頓時臉一黑,不吭聲了,周越也一臉難掩的失望。

  氣氛有點沈默下去,裴冬宜這時問項蕓:「我們那桌還有空位,你要不要過去一起坐啊?」

  項蕓問清楚他們在哪一桌之後,頓時脖子一縮,「不了不了,那邊有長輩在,要是他們見到我,回頭跟我爸說一嘴,我可就慘了。」

  裴冬宜一楞,「……為什麼?你最近犯錯了嗎?」

  項蕓一臉的不自在,支支吾吾含糊道:「沒、沒有了……你別問這麼多……」

  她越是不讓問,裴冬宜就越是好奇。

  就在項蕓快要頂不住了的時候,她忽然看到了溫見琛,忙對著裴冬宜轉移話題:「裴秋秋你快看,你老公是不是跟小嚴總在一起?」

  小嚴總?

  裴冬宜對這位很好奇,這可是新晉首富啊,她立馬扭頭去看。

  只見溫見琛身邊站著一對年輕的夫妻,男人面容清雋得堪稱建模臉,身姿挺拔,戴著一副金邊眼鏡,興許是會場的燈光在鏡片上產生了折射,襯得他的眉眼多了些許冷意。

  至於他旁邊的那位女士,很年輕,長得極美,是那種有些豐腴古典的美,大紅色的裙子襯得她臉孔愈發嬌艷明媚,裴冬宜一時間看得有點楞神。

  溫見琛見她往自己這邊看,就沖她招招手。

  裴冬宜猶豫了一下,還是跟項蕓說了聲,起身走了過去。

  項蕓見她終於走了,總算松了口氣,媽耶,跟裴秋秋聊八卦的時候不覺得,等她來八卦自己的時候,才發現她居然這麼難纏!

  「秋秋,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同學嚴松筠和他的太太。」溫見琛給他們做介紹,「這是我太太裴冬宜。」

  小嚴太太笑著看過來,眼睛彎彎的,「早就聽明菱說過溫二太太,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您太過獎了。」裴冬宜有些不好意思地應道,「我也經常聽說您,特別是孟導。」

  小嚴太太哈哈一笑,擺擺手,「快別用您稱呼我,我們是同齡人呀,你就算喜歡我,也不必總是把我放在心上的,使不得使不得,我怕溫二要給我畫小人哦。」

  說完戲謔地看一眼溫見琛,溫見琛嘴角一抽。

  小嚴總也笑瞇瞇地點點頭,「我跟見琛是同學,大家本來就應該平輩論交。」

  裴冬宜看一眼溫見琛,點點頭應了聲好。

  小嚴太太的性格非常有趣,又善談,俏皮話一句接一句的,在拍賣會正式開始前,跟裴冬宜聊得飛起。

  直到主持人宣佈拍賣會正式開始,她還想讓裴冬宜去他們那桌跟她一起坐,說反正就是隔壁桌。

  但裴冬宜想了想,還是要跟大家在一起才好,於是婉拒了。

  拍賣會開始之後,裴冬宜回到自己那桌,身邊的人變回自己熟悉的小夥伴,她壓低聲音和大家交流著剛才遇到的事。

  她問張栩寧:「張老師,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周越的男演員啊?很年輕的,說是出演過《滄瀾》的男三號。」

  張栩寧眉頭一皺,想了半天,搖搖頭,「不認識啊。」

  他不認識,但紀苓薇認識啊,她湊過來問:「《滄瀾》的男三號?」

  裴冬宜點頭,「是啊,苓薇姐認識?」

  「聽說過,是個……」紀苓薇猶豫了一下,斟酌著說辭,「比較嚮往快速地成功,在劇組的時候還半夜敲過顏雪的房門。」

  裴冬宜:「!!!」

  其他人:「???」

  一聽就是有八卦,裴冬宜來勁了,她看一眼後面跟著的攝像師,猶豫兩秒,果斷掏出手機,開始在群裡發消息,把剛才項蕓那桌的事分享給大家。

  攝像師:「……」就很離譜,是我不配聽八卦嗎?





第四十三章

  臺上拍賣師叫價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 拍賣錘落下的聲音咚咚響,裴冬宜在台下埋首低頭,在手機上打字的速度飛快。

  溫見琛沒看信息, 轉頭跟小顧秘書說話:「一會兒捐款,你是代表溫氏, 還是大哥大嫂?」

  小顧秘書笑笑:「當然是二者皆有。」

  溫見琛點點頭, 又問:「盛家也來人了?」

  小顧秘書說是, 給他指了個方向, 他看了一眼,是個戴著眼鏡容貌溫和的中年男人,正在跟小嚴太太說話。

  「是盛總的助理?」溫見琛認了一會兒,不太確定地問道。

  小顧秘書點點頭,解釋道:「原本盛總要親自來, 但聽說盛小姐生病了, 他走不開。」

  溫見琛楞了一下,「盛明月生病了?」

  盛家就兩位小姐, 盛明菱已經預備繼承家業,又嫁給了溫見善, 現在還會被稱為盛小姐的,也只有一個人了。

  「說是熱傷風, 有點發熱。」小顧秘書跟他分享自己打聽來的情報。

  溫見琛哦了聲,開始低頭擺弄手機, 給盛明菱發信息說這件事。

  看盛明菱回覆了一句收到, 他就退出去, 點進聊天群, 這個聊天群是裴冬宜現創的, 沒有導演組的任何一個工作人員, 還備注了聊天內容禁止外傳。

  溫見琛:「……」這操作一看就是吃瓜老手了。

  裴冬宜在群裡說了楊瀾微幫男朋友跟她要代言的事,譚夏發了個問號:【?又不是你男朋友,這人也太會空手套白狼了吧:)】

  【寧濤:你沒答應吧?要是答應那可真是大冤種了。】

  【小裴老師:我姐妹直接幫我罵回去了,強捧遭天譴嘿嘿。】

  【謝微媛:剛才苓薇姐說他半夜去敲顏雪老師的房門,是怎麼回事啊?】

  【紀苓薇:那時候顏雪剛跟前男友分手,狀態不是很好,他就想去送溫暖唄,結果連顏雪喜歡哪種類型的男人都沒搞清楚,直接就被拒之門外了。】

  大家立馬開始好奇顏雪的前男友是誰,謝微媛說是不是某集團的太子爺,因為看過營銷號這麼寫,譚夏說應該不是,她見過那位太子爺,跟老婆關系還是不錯的,而且老婆娘家也硬,他應該沒那個膽子出軌。

  紀苓薇也否認了謝微媛這個說法,但沒說到底是誰。

  直到張栩寧問了句:【是武燁老師嗎?】

  大家:【???】

  不僅狂發問號,還一起扭頭看向斜後方那桌,不是吧,難道真是這位三金影帝?

  紀苓薇笑笑不說話,將目光投向臺上的拍賣師,跟著大家一起鼓掌。

  這種態度基本就是默認了,大家倒吸一口涼氣,哇哦,這一口瓜可真夠大的!

  顏雪是因為被評上校花才被紀苓薇注意到,接著被她挖掘出道,拍了部青春類型的電視劇,火了,被稱為國民初戀,本來形式一片大好,結果沒多久就爆出跟陌生男子親密約會,當街熱吻,青春玉女的形象跌落神探,她幹脆就直接公佈了自己的戀情。

  這種做法讓網友和粉絲對她的看法兩極分化,一部分覺得她不愛惜羽毛簡直就是個戀愛腦,直接脫粉,不回踩都是最後的溫柔,另一部分則覺得她夠剛,被拍到了就承認,沒玩那套死不承認的小伎倆,也沒寫什麼小作文,美女嘛,談戀愛很正常的好吧,更喜歡她了。

  顏雪很快就接拍了一部恐怖片,甚至在裡面不惜扮醜,慢慢將大眾印象從小白花扭轉到實力派,這一關就挺過去了,但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公佈過男朋友的照片。

  大家知道有這麼個人,采訪時她也被問到感情問題,她會笑得很甜蜜地說他們很好,但就是沒人知道這個男人姓甚名誰長什麼樣,顏雪的保密功夫一流,被網友戲稱如果不拍戲了,可以考慮一下去考國安的編制。

  坊間也有許多傳聞,有人說這個人是假的不存在的,也有人說顏雪是小三所以不敢曝光對方的照片,也有人猜測應該是個禿頭啤酒肚老男人,說什麼的都有。

  可是原來……不公佈男友是誰,是因為對方是比她大了十歲的影壇前輩武燁嗎?

  武燁出道很多很多年了,顏雪都三十歲了,可想而知武燁在娛樂圈摸爬滾打的年頭有長,裴冬宜甚至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她是看對方的戲長大的!

  她實在忍不住心裡的好奇,把麥關了,又示意其他人把麥捂住,然後問張栩寧:「張老師你怎麼猜到是武燁老師的?」

  張栩寧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伸出兩根手指,「第一,顏雪接受采訪的時候,每次被問到喜歡什麼樣的男人,都說是喜歡硬朗成熟而且比自己大的,她最喜歡的電影《雲外青山》是武老師的代表作之一。」

  「第二,我前年有幸跟武老師合作過,雖然沒啥戲份,但也是同一個劇組的,有天我去洗手間,不小心聽到他在打電話,叫對方小雪,問她什麼時候殺青……我當時就覺得有點啥。」

  剛才看著群裡大家的討論,再看作為經紀人的紀苓薇的態度,他突然就想起了這兩件小事,忍不住猜了一下。

  「誰想到我運氣這麼好呢?!」

  他有些得意,聲音就擡高了少許,謝微媛連忙拍了他一下,噓了聲。

  媽呀,這可是當著當事人的面在吃瓜啊,你特麼能不能低調點小聲點!!!

  很好奇他們說了什麼但就是聽不到的攝像師:「……」

  我的心好累,終究是我不配。

  這群人說得熱鬧極了,溫見琛全程只聽不說,默默吃瓜滿足自己好奇心的同時,保持著好像對這些不置可否的淡定表情。

  直到寧濤湊過來跟他說:「我剛才聽說我有個同事被開除了,因為他媽跟人吹噓自己兒子一個月能掙十萬,被人發到了網上,違反了公司的密薪制度。」

  溫見琛終於忍不住,眼睛裡閃爍出八卦的光芒,很有點迫不及待地問:「為什麼?只是吹牛的話,死不承認就是了,怎麼會開除?難道被公司發現了什麼無法狡辯的證據?」

  吃瓜吃得很有邏輯,小顧秘書一邊看著臺上的拍品,一邊忍不住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他跟著溫見善已經有七八年了,那時候溫見善還不是什麼小溫董,盛明菱也還沒正式嫁進溫家,溫見琛研究生還沒讀完,就經常找他八卦他哥和未來大嫂到底能不能成,八卦得溫見善都想打死這個弟弟。

  過了這麼多年,二少還是那麼八卦啊,當然了,二少奶奶也八卦,不過比他坦誠許多。

  小顧秘書已經有點迫不及待想跟自己老闆分享這個發現。

  寧濤給溫見琛使了個你很聰明的眼神,小聲解釋道:「他媽是玩那個小視頻,在小視頻裡說的,吹牛人家不信嘛,剛好他和他老婆準備買房子,就開了那個收入證明辦貸款,他媽知道放在哪兒,就跑去找出來,又拍了一個小視頻,連公司名字都拍得一清二楚,被網友截圖和轉發到微博了,一下就上了熱門話題。」

  溫見琛聽到這裡,立馬打開軟件去搜,果然看到相關的話題,討論的人裡十個有八個是在說:「臥槽!金融就是掙得多!」

  「所以現在就是違反公司的密薪規定,引起重大輿論事故,所以公司立刻處理了。」

  溫見琛道:「你們公司不是發通告說只是停職配合調查嗎?」

  「說是這麼說,其實已經是鐵板釘釘的辭退了,都被業內罵死了。」寧濤翻了個白眼,「要是再一次降薪,有他和他媽一份功勞。」

  「我感覺他老婆也要瘋。」溫見琛道,「好不容易貸款能買新房,結果婆婆來這一手。」

  「他老婆也是同行,兩口子都是幹這行的,怎麼就沒跟家裡人強調過規矩?」寧濤覺得自己想不通。

  溫見琛微微一笑,說了個事:「我有位教醫學生物學的老師,她和先生都是醫生,但她的母親因為腹痛和嘔吐來醫院,醫生讓她做個腹部CT,抽血化驗一下澱粉酶,鑒別是不是胰腺炎,她自己認為是腸胃炎,就覺得醫生要求做CT是多此一舉,這還女兒女婿都是醫生呢,不也照樣不信醫生,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寧濤點點頭表示確實如此,然後好奇地道:「你們怎麼最近這麼多胰腺炎的病人?」

  「……這你得去問胰腺炎本人。」溫見琛扯扯嘴角露出一個假笑。

  「接下來這件拍品是來自於……擁有一顆粉色鉆石,幾乎是所有女性的粉色夢想,這枚粉鉆戒指的主石530克拉,1447×877×580mm,指環尺寸12,純正的粉色鉆石,顏色級別達到FANCY收藏級別……」

  臺上響起拍賣師對一件新拍品的介紹,VCR上播放出拍品的圖片,粉色的鉆石流光溢彩,璀璨非常,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謝微媛低聲驚呼起來,裴冬宜也忍不住感慨:「好看哎!」

  溫見琛頓時側目,「你喜歡?那我舉牌了?」

  裴冬宜被問得楞了一下,隨即連忙搖頭,「不不不,我有粉鉆的。」

  「那你有沒有喜歡的?」溫見琛低聲問道,「總不能來了就在這兒聊天吧?」

  竊竊私語間,他靠得太近,裴冬宜想聽得清楚點,便扭頭過去,誰知剛一動,臉頰便在他的嘴唇上擦了過去。

  她頓時一怔,啊這……這算親上了嗎?

  「……對、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回過神,結結巴巴地解釋道,聲音聽起來非常窘迫。

  溫見琛心裡有一點點不自在一閃而過,聽到這話又忍不住鬆口氣,太好了,她沒有怪他。

  而且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於是他語氣鎮定地反問了一句:「對不起什麼?因為你喂我吃了粉底?」

  啊這……

  裴冬宜的窘迫裡頓時多了點無語,「……雖然但是,你吃到的應該是腮紅或者定妝散粉了。」

  溫見琛頓時失笑,頭又往她那邊靠過去一點,嘴唇幾乎已經貼住了她的耳朵。

  「這種事我不懂,多謝太太賜教。」聲音和呼吸全部噴灑在她耳朵上,順著耳廓和耳背一路向下蔓延。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拍賣師開始一聲接一聲報價了。

  「1號,是小嚴太太,謝謝小嚴太太捧場,七百萬,好左邊這位,15號先生七百五十萬……」

  拍賣師朗聲報價以及報號牌數字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現場的有錢人多,不少都摻了進來,就算明知道沒機會,也樂得擡價,但裴冬宜這會兒根本聽不到這些聲音。

  她只覺得自己臉上的溫度在不停地攀升,簡直就像容城四十度的氣溫一樣,灼烤得人心浮氣躁。

  只是親了一下而已,不不不,那連親都還算不上,只能算是失誤。

  還不及後來的附耳私語來得曖昧……

  「秋秋,回神了。」他帶著笑意的嗓音又響起,裴冬宜還被他屈指輕輕彈了一下額頭。

  她好不容易才終於回過神來,注意力隨即被熱火朝天的競價場面完全吸引。

  她緊緊握著拳頭,問溫見琛:「你覺得小嚴太太能拿下這枚戒指嗎?」

  溫見琛笑笑,「這要看她對這枚戒指到底有多喜歡了。」

  小嚴太太確實很喜歡這枚戒指,價格一路擡到千萬以後,競爭對手就已經只剩三四個人了。

  到一千三百萬的時候,小嚴太太顯然已經被惹毛了,直接加到了一千五百萬。

  這讓別人還怎麼玩?場上頓時一片掌聲。

  落槌了。

  這枚53克拉的粉鉆戒指以一千五百萬的價格被小嚴太太收入囊中,大家來不及反應,她又接連拍下了一套同樣千萬的冰種正陽綠翡翠配鉆石項鏈和兩枚上百萬的黃鉆戒指。

  小嚴太太這是撒錢還是撒氣?認識她的人都在議論紛紛,甚至還調侃小嚴總,不知道是寵妻無度,還是夫綱不振。

  溫見琛小聲對裴冬宜笑道:「八成是嚴松筠那個憨貨又得罪她了。」

  踩完一腳老同學,他還要誇一下自己,「我就不一樣,我從不得罪你。」

  裴冬宜:「……」

  她低頭翻冊子,翻到自己打鉤的那一頁,「一會兒到這枚胸針了記得提醒我。」

  溫見琛低頭看去,是一枚天然母貝製作的琺瑯胸針,戴著禮帽編著金色長辮子的小姑娘坐在窗臺上,腿上放了本書,介紹說這是表達了逐夢高考的主題,溫見琛沒看出哪裡逐夢了,不過高溫金琺瑯燒制,粉彩炫彩確實非常難得漂亮,還是掛件胸針兩用款。

  他點點頭,「配你的裙子確實不錯。」

  裴冬宜沒問他配哪條裙子,覺得問了他也說不出來。

  卻沒想到溫見琛繼續道:「你有一套黑色的吊帶裙配黑色的半袖小西裝,搭配這枚胸針剛好,多幾分活潑,顯得沒那麼莊重。」

  裴冬宜一楞,繼而心裡高興起來,「那我一定拿下?」

  溫見琛點點頭,伸手用手指點了點她的臉,笑道:「別怕花錢,我給你報銷。」

  不過看上這枚胸針的人真不少,競價開始之後,很快就超過了十一萬,大有向二十萬靠攏的趨勢。

  裴冬宜確實很喜歡,一次又一次舉起手裡的號碼牌,到最後只剩下她和1號的小嚴太太。

  她沒有想到對方也喜歡這件胸針,溫見琛見只剩下她們倆叫價,就問:「我去跟嚴松筠說一下,讓給咱們?」

  裴冬宜一口拒絕了,「不要,沒必要將人情浪費在這種小事上,到二十萬如果還拿不下,我就不要了。」

  見她有自己的主意,溫見琛只好打消自己的念頭。

  不過小嚴太太顯然很快就反應過來,在聽到只有1號和3號在輪流叫價時,她扭頭看了過來,然後露出錯愕的目光。

  隨即對裴冬宜比了個「OK」的手勢,停止了加價。

  裴冬宜最後以十八萬的價格拍下這枚心儀的胸針,後來又在溫見琛的建議下,拍下了六顆紅藍寶的裸石。

  嗯,全部都走的溫見琛的賬。

  拍賣會在捐款儀式後結束,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裴冬宜一群人直接在麗景皇宮住了下來,換了衣服之後要去吃宵夜。

  在電梯門口匯合後,大家一起下樓,剛出電梯就見到兩男一女在不遠處拉扯,其中一個男人直接就舉起拳頭揍向另一個,女人在旁邊焦急地試圖阻止他們。

  他們都好奇地看過去,然後聽見紀苓薇突然失聲道:「……顏雪?你怎麼在這裡?」

  大家:「???」

  哦豁,才剛吃過瓜沒過多久,哎喲,那個打人的是不是武老師?

  跟拍攝像原本還在感慨他們真是精力旺盛,這個點還要出去吃宵夜,他老胳膊老腿的快要不行了,可這會兒一看有料到,立馬就扛著攝像機沖了上去。

  不要攔著我工作!!!





第四十四章

  攝像師剛跑到紀苓薇身邊, 正要將鏡頭對準在爭執和拉架的男女,就感覺衣領被人扯了一下。

  回頭一看,是肖樺將他拉開了。

  「通融一下, 把攝像機關了吧,反正你拍了也不能播。」

  男人笑瞇瞇的臉孔似乎很和氣, 但目光卻並非如此, 他的眼神裡滿含警告, 銳利得像一支穿雲箭。

  攝像師楞了一下, 隨即反應過來,背後浮起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是啊,在場的三個人,一個是顏雪,是紀苓薇手下女藝人裡的頭一號, 最近在爭取出演某位大導演的女一號, 她不可能讓這種兩男一女的桃色緋聞在這時候影響到顏雪一絲一毫,必定會想盡辦法壓下這件事。

  男一號是武燁, 這位出道二十多年的影帝在圈內地位舉足輕重,他的新聞都是大新聞, 但沒有經過他首肯的,根本發不出去。

  男二號倒是不認識, 但是看穿戴就知道是有錢人,這裡是麗景皇宮, 隨便一個人都可能是貴人。

  攝像師默默將攝像機放到一邊, 擼起袖子上前幫忙拉開幾人, 嘴裡還喊著:「別打了, 別打了, 大家都是體面人, 有話好好說嘛!」

  肖樺見狀欣慰地一笑,加入勸架行列。

  其他人:「……」攝像小哥你真的好會轉變身份,好能屈能伸哦!

  大家在最初的震驚過後,紛紛圍了過去,張栩寧和謝微媛還有譚夏和寧濤都將目光投向了武燁和顏雪。

  沒辦法,他們只認識三人中的這倆人,而且不久之前剛吃過他們曾經在一起的瓜。

  在拍賣會還只見到了武燁一個人,這會兒居然連女主角都見到了,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溫見琛和裴冬宜卻對另一個人的身份更加驚訝,「項南?你怎麼在這裡,項蕓呢?」

  項南,項蕓的堂弟,項家老四,吊兒郎當公子哥一個,不過紈絝歸紈絝,倒也沒幹過什麼壞事,頂多就是讀書時沒考過及格,畢業後不去工作專注於交女朋友……而已。

  怎麼說呢,這種人太多了,所以溫見琛和裴冬宜都沒覺得有什麼稀奇的,各自因為項家或者項蕓,都跟他有些來往。

  項南仰著頭,鼻孔下掛著兩條鼻血,聲音沖得很,「這裡又不是你們家的,你們能來我不能來?」

  謝微媛聽了不高興,下意識就想懟:「哎你這人怎麼說話的,人家不是關心你麼……」

  「媛媛。」譚夏拉了她一下,低聲阻止了她。

  裴冬宜穿著平底鞋,比他矮很多,於是踮起腳看看他,哦了聲,「我知道了,你是自己來的,項蕓不知道,你家裡可能也不知道,對不對?」

  溫見琛見她踮腳,怕她站不穩,便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腰。

  接著她的話問道:「你是不是犯了什麼錯,家裡要關你禁閉,但你跑出來了?」

  項南看見他也在,臉色一垮,不敢再懟裴冬宜,「我特麼……」

  剛說了三個字,還沒止住的鼻血從鼻管裡嘩啦啦往下流,沾得他衣服上到處都是。

  裴冬宜嚇了一跳,連忙從包裡找出紙巾給他,溫見琛指導他把紙巾塞進鼻孔,再讓用手捏住鼻翼兩側壓迫止血。

  「仰頭是沒用的,你連這個都不知道?」溫見琛吐槽他。

  他不服氣,哼了聲,有些氣急敗壞,「我又不會打架,誰特麼跟這個傻逼一樣,一言不合就擡手打人?!」

  別看武燁都四十了,都說四十不惑,他惑不惑的大家不知道,凈見他脾氣暴躁了,他一聽項南這話,立刻就要掙脫按著他的肖樺,沖過去再打他一頓。

  完全打破了裴冬宜和譚夏這些圈外人對他硬朗儒雅的印象。

  項南是個不怕死的,又想著家裡有錢,更混不吝了,不僅不躲,甚至還往他那邊湊,「來啊,來啊,來打我啊,別以為我不認識你,狗屁的影帝,你特麼給我等著,老子要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大家:「……」

  溫見琛擡手拍了一記他的腦袋,「你可閉嘴吧!別你沒讓人滾出娛樂圈,你哥就讓你滾出項家了!」

  「就是啊,二十五六的人了,整天什麼也不幹,招貓逗狗的很光榮麼?!」裴冬宜也跟著教訓了一句。

  她擡眼看去,發現只有她和溫見琛站在項南這邊,譚夏和寧濤站在他們側邊,另一邊是其他人和武燁顏雪。

  這有點像他們天然的立場,她和溫見琛跟項家熟悉,天然偏向項南,譚夏和寧濤還沒摸清狀況,不敢輕易站隊,但是跟他們關系不一樣,就站在他們旁邊。

  至於其他人,就是代表了娛樂圈,仿佛一條心的圈內人。

  裴冬宜有些囧,不知道說些什麼,只好看了眼溫見琛。

  溫見琛神色非常淡定,笑了笑:「武老師這手勁真夠大的,把人都打出鼻血了,要是項老爺子知道,怕是要登門道謝,他啊,就是老了老了心慈手軟,孩子打少了,才像今天這樣不成器,有人能幫他教訓一二,確實是好事。」

  他的目光微微閃爍,看著武燁,外邊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一男一女沖了過來,撲到武燁身邊,將他從肖樺手裡拽過來,然後圍著連聲問道:「阿燁你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

  「是啊,你都這把年紀了,為什麼還要跟個小夥子爭風吃醋,這樣傳出去,你知道你的形象會受到多大損害嗎?」

  「燁哥,你就聽雯姐一句勸吧,天涯何處無芳草!」

  這竟然是把責任推給顏雪了嗎?

  紀苓薇氣死,臉一下就陰了下來,沈聲道:「事情到底是怎麼樣的還搞清楚,梁小姐不必這麼快就推卸責任吧?」

  「紀總你什麼意思,難道還能是阿燁的問題嗎?他從來做事都那麼謹慎,肯定是因為某些人的挑唆!」

  謝微媛這時蹭過來,給裴冬宜科普:「梁佳雯是武老師的經紀人。」

  項南這會兒不流鼻血了,聽到這話嗤了聲,吐槽:「看這架勢我特麼還以為這女人是他老婆呢,一副大婆樣,原來就是經紀人啊。」

  他說話不過腦的,也不懂得收斂,這話叫旁邊的人聽得一清二楚,武燁那邊的三個人臉色頓時就難看起來。

  武燁的經紀人調轉槍口對準了他,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和我們阿燁發生爭執?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麼,才刺激得他這樣,你跟顏雪什麼關系?!」

  這語氣,項南立馬就炸了,指著自己鼻子就大喊大叫起來,「老子跟他們沒關系!是他沖上來先打的我,大嬸,麻煩你搞清楚,是他打了我,還打出血了,我現在就要去做傷情鑒定,你們要公開跟我道歉,不然老子讓家裡的律師團告到你去坐牢啊!」

  梁佳雯聽了剛要說什麼,溫見琛就淡淡地補了句:「這是項美國際的四少,雖然他不學無術,天天都讓家裡頭疼,但他確實是項家的寶貝疙瘩。」

  項美國際,梁佳雯所有的話在聽到這個名字時都堵在了喉嚨裡,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臉上露出一副屈辱的表情。

  項南見不得人這樣,明明是你打了我,還一臉你被我欺負了的樣子,有病?

  他直接去懟武燁:「你特麼四十了?老男人就是能屈能伸哈,對我重拳出擊,在大婆面前唯唯諾諾,牛逼,男人就是不行!」

  大家:「???」你不是男的是吧?

  裴冬宜踹了他一腳,讓他閉嘴。

  這時腳步聲又起,溫見琛和裴冬宜扭頭看去,是麗景皇宮的李經理帶著兩個高大的男員工來了。

  李經理笑著跟大家點點頭,然後轉向裴溫二人,神態恭敬:「溫二少,二少奶奶,我們家太太讓我來問一下,兩位元有需要幫助的嗎?」

  麗景皇宮是嚴氏旗下的酒店,嚴氏如今當家的是嚴松筠,李經理說的太太就是小嚴太太。

  裴冬宜忙道:「沒事,小誤會而已,要是方便的話,可以幫我們送一套男士的……」

  她扭頭看了眼項南,繼續道:「適合男生的休閒裝吧,送到我房間,或者打電話,我們下來取,項四受傷了。」

  「……不許叫我項四!」項南炸了,項四項四,聽起來跟想死有什麼區別!

  李經理這時才去看項南,故作驚訝道:「項四少這是怎麼了?項小姐還在,要不要、我幫您叫她過來?」

  項南一噎,「……不用麻煩我姐了。」

  求求了,快走吧!我要挨打了就怪你!

  李經理似乎對項南很熟,忍著笑,「我馬上讓人把衣服送過來,二少奶奶有事盡管叫我。」

  裴冬宜好的好的地應了兩聲,等李經理帶著人走了,她才扭頭沖紀苓薇他們笑笑,建議道:「有什麼事,我們上去再說?說不定是誤會呢,解釋清楚就好了。」

  不然還能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紀苓薇點點頭,拉著顏雪的手走在前面,梁佳雯和武燁還有他的助理沒辦法,只好跟上。

  李經理剛才的態度很明確,他只跟項南他們三人說話,其他人他都沒搭理,就連肖樺他都沒打招呼,可見這三人身份不同。

  被武燁打了的是項美國際的小少爺,那另外兩人呢?他們是誰?看項南跟他們的關系,恐怕又是哪家的少爺小姐吧。

  梁佳雯目光微微閃爍。

  電梯上到裴冬宜和溫見琛居住的十八樓,孟導已經收到消息,趕過來詢問:「你們沒事吧?」

  可別有事啊,不然我很難跟小溫董和裴總交代的啊!

  溫見琛搖搖頭,「沒事,我們會處理好的,孟導,今晚就錄到這裡吧。」

  孟導連忙點點頭,把攝像師帶走了。

  梁佳雯見到居然有節目組在這兒,這時才忽然想起來,肖樺和紀苓薇最近在拍一個什麼綜藝,她沒看,倒也不清楚這個節目到底什麼背景。

  她突然覺得今晚的事要是處理不好,可能就要壞事了。

  一行人進了裴冬宜和溫見琛的房間,這是一個總統套房,外面是個很寬敞的會客廳。

  溫見琛給每個人都倒了水,「沒來得及泡茶,大家將就一下。」

  主要是瞭解事情的經過,大家推了寧濤來主持這件事,寧濤莫名其妙,「……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是中立的,跟他們三方都沒有利益關系。」溫見琛道。

  寧濤看了眼張栩寧,張栩寧躲了一下,表示自己也不想沾這事兒。

  他想想自己犯不著怕這三個人的任何一個,就答應了,「你們得全都聽我的。」

  梁佳雯想拒絕,想說寧濤跟他們都是一夥的,怎麼能保證他的公平公正?可剛提出疑問,溫見琛就道:「其實我覺得讓李經理說不定更好。」

  梁佳雯立刻不吭聲了。

  一番瞭解下來,事情大概經過就是,顏雪剛從外地工作回來,有個朋友約她在這裡吃飯,她覺得自己沒什麼事做,便欣然赴約,在這個飯局上第一次見到項南。

  項南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他的說法是,「攢這個局的是金小五的女朋友,是個娛樂圈的,說她還帶了個美女來,給我介紹介紹,我就來了唄。」

  來了一看,顏雪啊,這誰不認識啊,長得美又有名氣,項南一下就感興趣起來,就一直跟她說話。

  他強調自己不是心懷不軌,就是看到個漂亮姐姐跟人聊幾句,「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跟美女聊天,難道跟老男人的大婆聊嗎?」

  都這會兒了還擠兌別人,沒見梁佳雯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裴冬宜趕緊瞪了他一眼。

  不過不得不說,雖然項南花心,但他確實不讓人討厭,相反他年輕,長得好看,嘴甜,顏雪跟他聊得還挺好的。

  一直聊到晚上十點多,介紹他們認識的金五和他女朋友去開房了,項南趁機約顏雪去清吧喝一杯,顏雪答應了,倆人剛下樓,就遇到了武燁。

  武燁一來就要把顏雪帶走,顏雪不同意,當著項南的面就說:「我們已經分手了,我跟誰在一起,做什麼,都不關你的事,你少管我!」

  武燁問她跟項南什麼關系,顏雪不知道怎麼想的,直接就挎住項南的胳膊,說:「這是我男朋友,比你帥,比你年輕,比你有錢,怎麼樣,不錯吧?」

  其實倆人才第一天認識,可項南什麼人吶,他自詡自己最仗義了,當下熱血上頭,跟著認了,還挑釁道:「我們要去玩兒了,大叔,你早點睡吧,年紀大了要注意養生啊!」

  再之後,就是裴冬宜他們下來時看到的那一幕了,武燁被挑釁到了,上去就一拳砸到項南鼻子上。

  項南鼻子裡塞著止血的紙巾,甕聲甕氣地賭咒發誓:「不信的話你們去調酒店監控看啊!要不是他先動的手,我倒立洗頭!」

  誰要看你倒立洗頭啊,裴冬宜白他一眼,聽紀苓薇質問武燁:「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顏雪說得對,你們已經分手了,既然都分手了,你為什麼還要來找她?好的前任就應該像死了一樣!」

  裴冬宜聽到這裡連連點頭,雙手都舉了起來,溫見琛看她像是想鼓掌,連忙一把按住她的爪子。

  低聲警告道:「你別火上澆油。」

  屋內一時間安靜下來,氣氛相當凝滯,過了許久,武燁終於開口說話了。

  這是裴冬宜見到他以後,第一次聽到他說話,她忍不住支起耳朵。

  武燁看向顏雪,聲音哽咽沙啞地問道:「小雪,我們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吃瓜群眾們都一楞,隨即都在心裡默默計算,按照紀苓薇之前的說法,《滄瀾》拍攝期間,同組的男演員周越試圖跟顏雪夜光劇本,那時候她和武燁已經分手了。

  按照電視劇製作流程,拍攝結束後要後期剪輯製作,然後送審,賣出去,排播,這中間過程最快也要好幾個月,甚至一年半載,而且這部劇現在早就播完了。

  也就是說他們分手起碼半年了,都過了那麼久了你才來求覆合是不是不大合適?





第四十五章

  分手大半年了才來找人覆合, 不知道顏雪本人什麼感覺,其他吃瓜群眾覺得挺不可思議的。

  張栩寧忍不住問道:「武老師怎麼現在才想起來要覆合?我跟我老婆吵架互不搭理,絕對不可能三天, 超過一天我就開始擔心是不是已經被甩了。」

  謝微媛搡他一下,但臉上的表情卻是讚同的。

  其他人都沒說什麼, 只驚訝地看著武燁。

  梁佳雯的神色倒是覆雜, 除了震驚, 還有不可置信、失望和難過。

  但她勉強地笑了一下, 剛要說什麼,就聽武燁道:「我、我之前在劇組……出不來……」

  紀苓薇一口打斷他,「人出不來,電話短信總可以打可以發吧?」

  武燁嘆氣,「……小雪拉黑我了。」

  「那你為什麼不找別人借手機用?再不行, 你的助理可以離開劇組吧, 為什麼不讓他替你回來找顏雪?」

  紀苓薇重重地哼了聲,「如果你是真心想找一個人, 怎麼可能找不到,不過是你沒那麼放在心上罷了!」

  武燁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沈默了片刻, 他又開口為自己辯解,說當時分手是一時沖動, 分開以後一天比一天後悔,他和顏雪在一起五年, 日子越過越平淡, 他以為他們是感情淡了, 可是等分開以後才發現, 原來她已經滲透進他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連縫隙裡都是她的笑。

  裴冬宜支著耳朵認真地聽, 溫見琛扭頭看她,見她吃瓜吃得一臉認真,不由得失笑。

  「話說得很好聽,我信。」等武燁說完,顏雪淡淡地開口。

  武燁的神情激動起來,「那我們……我們……」

  他以為自己打動了顏雪,可是顏雪卻接著道:「如果你能答應我三個要求,我們就覆合。」

  武燁連忙點頭,「別說三個,就是三十個,我都答應你!」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內心OS都是:完了,這flag肯定得倒。

  顏雪嘲諷地笑笑,看著面前那個愛了五年的男人,余光掃過面色不善的梁佳雯,一哂。

  「第一,我們結婚。」

  「第二,立刻對外公佈我們的關系。」

  「第三,換一個經紀人,我討厭梁小姐。」

  她的直接讓所有人都楞住了,武燁更是難以回神,只有梁佳雯在這一刻雙目圓睜,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恨意。

  她冷聲質問顏雪:「你憑什麼幹涉阿燁的工作?我跟阿燁合作了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對阿燁忠心耿耿,你憑什麼要把我趕走?!」

  顏雪的笑容越來越諷刺,「憑什麼?你問問其他男藝人,有誰像他這樣,對自己的女經紀人親近到連自己半夜缺安全套了都讓女經紀人送過來的?」

  「你把你自己當賢惠的大婆,我可不想當什麼二房!憑什麼,明明我才是他女朋友!」

  最後一句聽著讓人莫名心酸。

  眾人都忍不住露出震驚的神色,武燁見了更覺窘迫難堪,梁佳雯卻不以為然,「這有什麼,我們是好朋友!」

  「但是他的女朋友,他的妻子,不會這麼認為!」顏雪跟她針鋒相對。

  她的話得到了在場幾位女士的點頭讚同。

  項南也讚同,他甚至問武燁:「你就不能叫個跑腿,或者自己下樓去便利店買一盒?」

  就算怕被人發現他和女人在一起,拜託,你已經四十了耶,要是沒點那事兒,你粉絲就該懷疑你不行了好吧!

  張栩寧同樣覺得難以接受,他的經紀人同樣是女性,而且是從他出道開始就帶他的,除了陪伴和支持,還有知遇之恩。

  「可是我從來不會讓紅姐幫我做這種事,而且紅姐很有分寸,有些話她不方便直接跟我說,會跟媛媛說了以後,讓她轉告我。」

  再怎麼是朋友,也是男女有別,兒子大了親媽都要避諱點呢,更何況只是朋友和工作夥伴。

  沒有人支持梁佳雯,連帶著對武燁的觀感都有點一言難盡。

  顏雪也說:「你看,你做不到這些事,我也做不到跟你覆合,我不想以後還每天都要見到我討厭的、也防備著我的人,算了吧,何必自找罪受呢。」

  武燁想說什麼,門鈴聲忽然響起。

  裴冬宜一下跳起來跑去開門,「是我找來的!」

  大家有些好奇,以為她叫了什麼客房服務。

  門剛打開,就聽見一個陌生的女聲傳進來:「人呢?那臭小子人呢?」

  項南整個人都僵住了,他姐怎麼來了?!!

  肯定是裴三告的密!告狀精啊!!!

  項蕓怒氣沖沖地走進來,在人群裡掃一眼,直奔項南而去。

  「我聽說你打架了?挺行啊,現在不僅花天酒地,還學會打架鬥毆了是吧?!」

  她捏著項南的耳朵,提起來,用力一扭,咬牙切齒:「就你這被酒色掏空了的小身板,打得過誰啊?鼻子怎麼了,誰打的?!」

  前半句還在罵他,後半句就準備找打人的算賬了。

  裴冬宜托著下巴看著姐弟倆,吐槽道:「他這樣,還不都是你們給慣的。」

  項蕓恨恨地道:「待會兒回去就打斷他的狗腿!」

  她一進門就感覺氣氛有點不對勁,現在更是覺得此地不宜久留,趕緊揪著項南的耳朵要把他帶走。

  項南被他姐揪著耳朵,一邊走一邊還要跟顏雪說話:「美女,今晚的事對不起啊,我嘴賤你別介意嗷!還有答應我,千萬別覆合啊,就讓他們渣男賤女直接鎖死!你要談戀愛的話,找我啊,我不介意姐弟戀的!嗷——」

  「你特麼閉嘴!再出聲我現在就打死你!」

  項蕓氣急敗壞的聲音越來越遠,姐弟倆離開了裴冬宜和溫見琛房間,但因為項南臨走前那句話,現場氣氛變得沈默又詭異。

  最後顏雪態度堅定地把武燁趕走了,「就當過去五年我的真心喂了狗,好聚好散。」

  不管武燁怎麼哀求,向她保證可以做到她要求的三件事,她都已經反悔了,做到了也不可能覆合,項南說得對,讓他們鎖死吧。

  裴冬宜吃瓜吃得有點不盡興,但也不好問太多,紀苓薇在酒店裡給顏雪開了間房送她過去休息,其他人也都各回各房。

  等人都走了,裴冬宜忍不住問:「他的粉絲到底為什麼會喜歡他啊?」

  溫見琛哎了聲,漫不經心地應道:「人設嘛,那麼多人幫著他立起一個儒雅謙虛、風度翩翩的形象,又隔著網絡和距離,很容易騙人的。」

  裴冬宜繼續嘟囔:「你說他為什麼不想結婚啊?他都四十歲了,顏雪才三十,男人三十歲一過,能力直線下降,顏雪跟他,他都占大便宜了。」

  溫見琛:「???」能力?什麼能力?

  他一邊扯開領帶,一邊乜她一眼,陰陽怪氣地問道:「你這麼清楚,試過啊?」

  裴冬宜楞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他什麼意思,頓時非常尷尬。

  而且她還沒辦法反駁,因為這個話題是她自己先開的頭,而且她還記起來,她家溫醫生今年恰好三十。

  她飛快地眨著眼睛,睫毛顫動得像振翅欲飛的蝶,像是在想怎麼狡辯,不是,是辯解。

  「嗯……我沒有、沒有說你……只是針對他而已,嗯、就……」

  完全編不下去,嗚嗚嗚。

  溫見琛沖她哼哼兩下,表示自己的不滿。

  裴冬宜不好意思地笑笑,轉移話題道:「今天週五,我們節目該播第一期了,要不要一起看?」

  「你看吧。」溫見琛搖搖頭,一邊解扣子,一邊進了浴室。

  於是裴冬宜自己打開了視頻軟件,這會兒已經過了十二點,算是新的一天了,節目也早就播完了。

  正片和衍生節目是同步更新的,正片一百分鐘,衍生節目加起來一共半個小時,這個節目時長已經完全足夠了。

  節目素材就是他們入住別墅的第一周,裴冬宜看正片裡自己和溫見琛和大家一起吃飯聊天,偶爾穿插著他們倆的獨處,覺得還挺有趣,結果……

  轉頭她就在衍生節目裡看到溫見琛幫死亡患者穿衣服,患者自殺他半夜趕回去處理和調解,自己吭哧吭哧給崽子們上課,給他們分飯,看著他們午睡,還要在水槍大戰時雞媽媽一樣將搗蛋鬼拎出來教訓。

  簡直是忙得不可開交,她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原來他們的工作在鏡頭的記錄下,是這麼忙的嗎?

  這時彈幕飄過一句:[看別人是甜蜜和美神仙度假生活,睡到自然醒,想幹嘛幹嘛,想吃啥吃啥,看溫醫生和裴老師就是在看社畜的自己,每天都在努力搬磚。]

  裴冬宜:「……」emo了。

  溫見琛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裴冬宜剛好看到她和大家一起去商場購物那裡。

  「你不去洗澡?這麼晚了,明天再看也可以。」溫見琛一邊擦頭發,一邊有點好奇地湊過去看她的螢幕,「都講什麼了?」

  他剛洗過澡,一身水汽裹挾著沐浴露的薄荷香向她襲來,從身後靠過來時,好像瞬間將她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裴冬宜一楞,下意識轉過脖子擡起頭,這個動作讓她的嘴唇直接擦過正低頭看螢幕的男人的側臉。

  她瞬間怔住,整個人都呆了。

  柔軟的唇瓣從臉上劃過,溫見琛也楞住,半晌才後知後覺地朝她眨眨眼。

  第二次了,算不算好事成雙?

  「你……」

  「我去洗澡!」

  裴冬宜見他要說話,立刻就把手機甩到一旁,跳起來就跑。

  她動作太大,肩膀一下撞在溫見琛的下巴上,他痛得眼睛緊緊一閉,心裡還要慶幸幸好舌頭縮得快,要不然現在就是咬舌自盡的意外現場了。

  裴冬宜全然不知自己對他造成了什麼傷害,跑就對了。

  溫見琛緩過勁來,看一眼浴室,哼了聲,伸手撿起被她扔在一旁的手機。

  手機螢幕上節目還在播放,他幹脆看了起來,見到她進了珠寶店的vip室,卻沒看到裡面發生的事,可能是沒拍到吧,他想。

  他將進度條往回拉,去看裴冬宜的片段,看到她在學校裡被一群小朋友圍著叫小裴老師,跟他們打成一片的樣子,感覺她也沒有比他們大很多。

  又看她暴王龍一樣沖進吵架的小孩群裡,一手一個把小孩提出來,場面別提多歡樂了,他忍不住笑起來。

  他看到節目裡其他三對嘉賓的休閒生活,忍不住感慨,還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時間已經不早了,明天又還有事,裴冬宜本該趕快洗完澡出來睡覺。

  但是她想到剛才發生的尷尬瞬間,很不自在,於是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後來還是溫見琛覺得她在裡面實在太久了,忍不住來敲門:「你洗好沒有,不會掉進廁所了吧?」

  裴冬宜一哽,「……知道啦!」

  算了,他都不尷尬,她有什麼好尷尬的!

  只要她不尷尬,剛才那件事就沒有發生過,不就不小心親了他一下麼?

  她給自己打好氣,把電吹風收起來,拉開門走出去。

  酒店提供的睡袍很寬大,她穿起來顯得有些松垮,頭發披散著,又憑添幾分慵懶。

  熱氣將她的眼睛熏得濕漉漉的,臉孔也發紅,溫見琛見到她出來,笑意不自覺地爬上了眼角。

  「頭發吹幹沒有?」他問。

  裴冬宜點點頭,找話題緩解心裡的不自在,「你看節目了麼?」

  溫見琛拿起一個枕頭,「看了,你去珠寶店買什麼了?」

  「買了幾顆紅藍寶,做幾件配飾。」裴冬宜垂了垂眼,應道。

  溫見琛沒有繼續問下去,將枕頭放到沙發上。

  裴冬宜見了一楞,「……你怎麼把它放那兒,不要枕頭睡覺嗎?」

  她已經習慣了和溫見琛睡一張床上,乍一看他這動作,就有些轉不過彎來,忘了以前在家他們都是一個睡床一個睡沙發的。

  溫見琛也楞了一下,但他的反應明顯比裴冬宜快多了,他眨眨眼睛,「那……我繼續睡床?」

  裴冬宜還沒反應過來呢,「不然呢?拍節目呢。」

  溫見琛忍了忍,抿住嘴角,將到了喉嚨的笑聲壓下去,轉身把枕頭放回床上,淡定地掀開被子上床。

  然後催她:「很晚了,該睡了,明天還要回家。」

  明天要去章家參加壽宴。

  裴冬宜連忙把沒看完的節目關了,把手機放好,手忙腳亂地爬上床。

  燈光熄滅了,她躺進被窩裡,腳不小心踢了一下溫見琛。

  他問了句怎麼了,她突然猛地反應過來,歘一下又坐起來,「不對,現在是在酒店,沒有攝像頭的!」

  他剛才是要去睡沙發,跟在家一樣,是她讓他睡床的!

  「哦,反應過來啦?」溫見琛終於可以笑了,一邊笑還一邊逗她,「我剛才還在想,完了呀,我們家太太洗澡洗得腦子都短路了,這可怎麼辦喲!」

  「滾!你就是想占我便宜!我就是個傻子!」裴冬宜小聲喊了起來,聽得出來很悲痛欲絕了。

  溫見琛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不不不,你不傻,你怎麼可能傻。」

  他說要伸手拉了她一下,哄道:「好了,是你心疼我,才不忍心我睡沙發,分我一半床的,對不對?」

  裴冬宜給他拉得不由自主往後倒,躺下時緊挨在他旁邊,頓時一楞,隨即連忙往旁邊挪過去,哼了聲。

  一是生氣,二是不好意思。

  她還不太能接受自己跟溫見琛離得那麼近。

  溫見琛忍不住腹誹,明明睡著了就會往這邊滾,也不知道現在離這麼遠有什麼意義,這不多此一舉麼?

  但他沒把話說出來,省得把人真的惹毛了。

  裴冬宜本來看節目時看到他在醫院上班的內容,想問他累不累的,這會兒也懶得開口了。

  他累不累她不知道,她覺得自己心很累。

  心很累的裴冬宜很快就睡著了,溫見琛迷迷糊糊間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向自己靠近,速度很快,幾乎是翻了個身就到了他身邊。

  他幹脆伸出手臂,往旁邊一摟。

  他聽人說過一句話,任何一段關系走向親密的突破口都是有一個人先不吝嗇主動,那麼這次,就讓他當這個人吧。





第四十六章

  一夜無夢, 裴冬宜醒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點多。

  她還沒睜開眼就聽見頭頂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心裡第一百次嘆氣, 吐槽自己,裴冬宜啊裴冬宜, 你怎麼睡著了就這麼不矜持呢?!

  等她睜開眼, 發現自己的姿勢果然又是抱著枕頭蹭著他, 連忙往旁邊滾去。

  滾開了才發現, 今天溫見琛的姿勢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怎麼他的胳膊會被她壓著?

  難道是昨晚自己睡著以後不小心壓住的?

  裴冬宜沒想明白,幹脆把臉埋進枕頭裡,有些愧疚地嘆口氣。

  跟她這麼不老實的人睡一起,溫醫生真是受累了。

  「怎麼一大早就嘆氣, 不舒服?」

  溫見琛剛睜開眼就聽見有人嘆氣, 嚇得他立馬就清醒了。

  裴冬宜聽到說話聲,呼吸頓了兩秒, 然後才把枕頭拿開,露出垂著眉眼一副懊喪的樣子。

  跟他道歉:「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要壓你胳膊的,你麻不麻?」

  說完撩起眼皮, 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

  溫見琛:「……」你是想一大早就氣死我,對嗎?

  他坐起來盯著她看了半晌, 甩甩胳膊, 神色淡定地說了句:「抱著你睡是我自願的, 你不用說對不起。」

  裴冬宜哦了聲。

  「原來是……嗯?你說什麼?」她突然反應了過來, 騰一下就從床上坐起身, 伸手揪住他的衣袖。

  溫見琛正要站起來, 不防備被她這麼一拉,原本就已經有點鬆散的睡袍系帶一下就散開了,衣襟向兩邊敞開。

  裴冬宜:「!!!」

  她立刻松開手,抓住身前的被子,先道歉再說:「我不是故意的!」

  溫見琛一臉無語地轉過身,見她垂著頭目光躲閃的樣子,忍不住氣笑了。

  「怎麼,你拉開的,你不擡頭好好看看,驗驗貨?」

  明知他只是調侃,裴冬宜還是忍不住面皮發熱,紅色一路從臉頰蔓延到脖頸。

  但是她又確實很好奇,忍不住真的擡起眼,目光飛快地在他敞開的浴袍裡掃了一遍。

  溫見琛是典型的衣架子身材,裴冬宜一直知道他穿西服特別好看,尤其顯得肩寬腰窄腿長,但今天看了他不穿衣服(?)的樣子才那麼直觀地知道,他的身材有多好。

  整齊的六塊腹肌壁壘分明,看上去結實而有力,健康的膚色透著力量感,平角褲包裹著他的三角區,鼓出一個包來,少了衣服布料的遮擋,荷爾蒙的味道便再也掩飾不住。

  裴冬宜覺得自己臉上的溫度溫度越來越高,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也顧不上丟不丟臉了,將頭埋進枕頭裡,嘟囔著嚷嚷:「你快點走!我不要看!」

  聲音聽起來既氣急敗壞,又充滿了羞澀和赧然。

  溫見琛對她的反應很滿意,得意地哼哼兩聲,就這樣敞開著睡袍,大搖大擺地往浴室走去。

  裴冬宜擡頭的時候,只看見他衣袍的一角。

  聽見關門聲響起,她忍不住大松一口氣,然後扭身撲到床上,懊惱地使勁蹬了幾下床墊。

  裴冬宜你怎麼能這樣!你臉紅什麼!有什麼好臉紅的!

  嗚嗚嗚,好丟臉!怎會如此!

  她在心裡為自己的反應感到後悔萬分,這樣就顯得她很沒見識啊!

  她明明應該很淡定地看著他,打量著他的身材,然後淡定地評價,喲,小夥子身材不錯嘛,這樣才夠霸氣啊!

  裴冬宜覺得自己完全就是輸在了臉皮不夠厚,見識又太少上,忍不住眼睛一轉,要不然……

  「快去洗漱,我們回溫洛莊園吃午飯。」

  溫見琛出來了,見她還趴在床上發呆,黑發散得到處都是,還是不緊不慢的樣子,忍不住提醒道。

  裴冬宜從胡思亂想裡回過神來,想起還有正事,手忙腳亂地爬下床,急匆匆往浴室跑。

  跑到門口她又停下來,扭頭看了眼溫見琛,換上體面的衣服,他又恢覆到平時溫和淡定的模樣了。

  嗯,確實挺人模狗樣的。

  溫見琛剛把領帶掛到脖子上,就見她站在浴室門口偷看自己,眉頭擡了一下,問道:「怎麼,想讓我幫你洗臉還是幫你刷牙?也不是不行……」

  邊說邊擡腿要往她那邊走。

  裴冬宜立馬大喊一聲:「你不要過來啊!」

  喊完就咻一下進了浴室,關門的聲音嘭嘭響。

  溫見琛停下腳步,收回目光,哼哼兩聲,心裡罵她膽小鬼。

  裴冬宜梳妝打扮好從浴室出來,溫見琛已經在群裡跟譚夏他們說好,他和裴冬宜要回家一趟,周日才回玉河灣,拜託他們幫忙照顧一下裴鴛鴦。

  梳妝過後的裴冬宜,清麗秀致的臉多了幾分溫柔動人的神色,這是他最熟悉的樣子。

  他們沒有和節目組的任何人碰上面,直接就開車回了溫洛莊園,回到的時候,剛好中午十二點。

  管家周叔告訴他們:「老爺子在荷花池的涼亭那邊釣魚,老太太在樓上書房練字畫畫。」

  溫見琛點點頭,問道:「我爸還沒回來?」

  「沒呢,說要在京市多留一陣,想看了紅葉再回來。」周叔說完,又問他們要不要喝酸梅湯。

  溫見琛都聽傻了,他爸什麼時候這麼瀟灑了,想在外面浪多久就浪多久?

  他跟裴冬宜回西側樓去換衣服,聽到宋姐說現在家裡冷清得很,溫見善兩口子出差沒回來,阿懷跟外婆去歐洲旅遊了,溫致禮也不在,那麼大的莊園就只有老兩口在家,讓他們有時間多回來看看。

  上樓進了臥室,他才問裴冬宜:「我們倆真的這麼慘嗎?感覺身邊每一個人都比我們過得悠閒自在?」

  看到他臉上懷疑人生的表情,裴冬宜哈哈大笑。

  她拿出手機點開微博,進入節目相關話題的廣場,找到一條微博,然後把手機遞給他,嘴巴一努:「喏,認真看看,人家怎麼說咱的。」

  語氣充滿了揶揄和調侃,溫見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荇純純v:#第一次新婚#我本來抱著想看看有沒有撕逼可看的心態點開這檔節目,結果只看到一群人吃吃喝喝睡到自然醒,而且簡直笑死,紀苓薇跟肖樺是風雨同舟cp,張栩寧和謝微媛是校園婚紗cp,寧濤跟譚夏是學霸夫婦cp,我以為裴冬宜跟溫見琛應該是豪門cp,結果看完同步更新的衍生節目之後,我決定了,他們就叫社畜雙職工cp![狗頭]】

  溫見琛:「……」不要以為你加了狗頭我就能原諒你笑話我!

  偏偏裴冬宜還在一旁火上澆油,「嗯,社畜石錘了。」

  溫見琛再次:「……」

  換好衣服倆人回到主樓,裴冬宜去午睡,順便為晚上出席章家的晚宴做準備,溫見琛搬了電腦,在一樓的餐廳修改論文。

  溫見琛剛收到郵件,他有一篇投了一區的論文要修改,大概率能發,這讓他苦逼的改論文心情沒那麼糟糕了。

  下午三點,造型團隊過來了,裴冬宜先從樓上下來了一趟,接著一群人簇擁著她上樓,臨走前她對溫見琛表達了自己深深的不滿:

  「憑什麼你們男人不用化妝,不用做美容,我下輩子也要做男人!」

  溫見琛還沈浸在論文修改裡,聞言胡亂嗯了兩聲,「祝你心想事成,那下輩子我們就搞基吧。」

  一聽這口氣就是,認真回應是有的,但就是不多。

  造型團隊在二樓的客廳擺開陣仗給裴冬宜化妝,負責給裴冬宜做發型的造型師笑著跟她說:「二少奶奶跟二少感情真好。」

  裴冬宜跟溫見琛待一起待久了,說話有時候會不自覺地學他語氣,「怎麼看出來的,是因為他說我們下輩子要搞基嗎?」

  造型師:「……」我不想笑,但這個確實很難忍得住。

  裴冬宜換衣服,做發型,做指甲,化妝,折騰了快兩個小時,溫見琛改完論文後上來換衣服時,她正在挑配飾。

  他踱步過去,隨便看了一眼首飾盒就指指點點,「戴這個寬版的金手鐲吧,看起來多富貴。」

  裴冬宜跟他別苗頭,一味反對他:「金燦燦的,俗氣。」

  「還是年輕,不知道金子有多好。」溫見琛搖搖頭,用朽木不可雕的目光看她一眼,轉身進了房間。

  他的衣服也是造型師早就搭配好的,都不用看他就能肯定,一定是西服,最多在款式和顏色上有一點點花樣,像女士禮服那樣豐富多彩是不可能的了。

  裴冬宜看一眼他的背影,哼了聲,抱怨:「別理他,他發神經呢,煩人。」

  沒人應和她這句話,因為所有人都看到她眼角躍然而上的笑意,這要是還看不懂,那趁早別混這行了。

  說是他煩人,但裴冬宜最後還是拿起了他說的那個寬版金手鐲。

  手鐲有些特殊,它是一件仿製品,仿的是南京江寧區將軍山沐斌夫人梅氏墓出土的一件嵌紅藍寶石金手鐲,這位梅夫人的墓葬中出土的金首飾非常精美,純純就是讓後人的口水從眼睛裡流出來。

  她家大伯母薛雅蕓近些年對首飾的喜好從翡翠鉆石轉向金玉珍珠,尤其喜歡從文物中尋找自己喜歡的款式,然後找人定做,裴冬宜的母親陸瑤本身就是搞文學研究的,一下就被妯娌帶進坑,自己戴不完沒關系,還有女兒呢。

  這件金手鐲就是陸瑤給裴冬宜定做的,結婚那天敬酒的時候戴過一次。

  手鐲由兩個半圓形金片扣合而成,一端作活頁式連接,另一端用一根插銷連接,活頁銷及插銷銷頭均做成花瓣形,鐲內壁光滑沒有花紋,外壁刻有連珠紋和折枝花卉紋,近橢圓形的爪托四周捶揲出花瓣,內嵌無燒紅藍寶石各四顆,另外還有兩顆綠松石,光是看著都覺得很富貴。

  裴冬宜生得白,穿的還是紅裙子,金鐲子往胳膊上一掛,紅白金三種顏色交相輝映,效果怎麼說呢……

  溫見琛換好衣服出來一看,立馬給她豎大拇指,「你就是人間富貴花,高門貴女就是你。」

  裴冬宜:「……」

  不知道為什麼,這話雖然是誇獎,但聽起來就是讓人既高興,又有點小尷尬。

  她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這種心情,只好白他一眼:「快閉嘴!」

  溫見琛坐下來,讓造型師給他的頭發做個發型,順便修修眉毛和鬢角,然後佩戴上手錶,和一副金色的六角雪花形狀的袖扣。

  但是沒戴領帶,衣扣還松開了兩顆,露出很小一塊的皮膚,少了幾分嚴謹,多了點隨意,沖她挑眉笑起來的時候,認真多了幾分富家子弟才有的那種風流瀟灑。

  裴冬宜忍不住臉紅起來,抿著唇嗔他一下,又立刻收回目光。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拾掇完以後他整個人看起來確實比剛才更加清爽俊逸,她不由得有點嫉妒,真好,不用在這裡坐這麼久就可以變得美美的。

  章家的晚宴設在淮京酒店,賓客們要在晚上七點之前到場,老溫董年紀大了,怕酒店的菜不合胃口,於是在家吃了點墊墊肚子。

  等他準備好可以出發,溫見琛和裴冬宜也過來了,一人一邊地上前去扶他,他們剛靠近,老爺子就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

  「你們……用了同一支香水?」老溫董不太確定地問道,覺得不管頭轉向哪邊,都是同樣清冽的香味。

  裴冬宜垂著不好意思吭聲,溫見琛倒是大方地應了聲是,「我不用那些東西,蹭一點秋秋的,不然失禮就不好了。」

  這有什麼可失禮的,以前他沒用也不見覺得失禮,真是睜眼說瞎話,老溫董忍不住失笑著搖搖頭。

  調侃道:「我老啦,搞不懂你們這些小年輕的情趣。」

  裴冬宜霎時間臉紅,偷偷撇了溫見琛一眼,見他笑瞇瞇的,好像老爺子說的不是他,不由得嘴角一抽。

  他們提前抵達了章家辦壽宴的酒店,剛進去,就被章老爺子的人請去了樓上休息室。

  章老爺子滿頭白發,笑起來眼角的褶子堆到一起,看起來非常慈祥和藹。

  他笑瞇瞇地打量一番溫見琛和裴冬宜,對老溫董誇道:「果然是你們家的孩子,一看就是佳兒佳婦。」

  老溫董笑吟吟地點頭,「都是好孩子,你家的不也是。」

  說完回頭打發倆孩子:「去玩吧,一會兒再來接我。」

  溫見琛聞言就道了聲別,拉著裴冬宜出來了,跟守在外面的老溫董的助理叮囑兩句有事給他打電話的話。

  從二樓休息室下來,裴冬宜見到項蕓,被她拉走了,溫見琛則被大舅哥裴春時叫走,夫妻倆就這樣暫時分開。

  裴冬宜好奇項南的後續,問項蕓:「回去你們沒揍他吧?」

  說起這個項蕓就來氣,她翻了個白眼,「不揍能行麼,什麼人都招惹,還不知道以後會在哪個坑栽呢……」

  話剛說到這裡,裴冬宜忽然聽見身後一陣喧嘩聲起,有個陌生的女聲說了句話:「我嫁得早,這幾年又沒回來過,好多事都不知道,聽說溫二少結婚了?他太太今天來了沒有,誰給我引見一下呀?」

  裴冬宜一楞,倏地扭頭循聲看去。





第四十七章

  裴冬宜順著聲音往回看, 看見一個穿著水綠色紗裙、梳著公主頭的年輕女郎,紗裙的裙擺上裝飾有層疊的玫瑰花朵,看起來精緻又浪漫。

  如果不是她無名指上那枚鴿子蛋, 裴冬宜完全看不出來她是已婚。

  這人裴冬宜倒也認識,章嵐芷嘛。

  項蕓見章嵐芷往這邊走過來了, 立馬飛快地看一眼裴冬宜, 臉上露出看熱鬧的表情。

  朋友是朋友, 但瓜還是要吃, 熱鬧還是要看的,她跑來這裡是為什麼,還不是為了看看章嵐芷見到溫二跟裴秋秋會做什麼。

  裴冬宜秒懂她的意思,心裡覺得簡直日了狗了,以前都是她吃別人的瓜, 萬萬沒想到今天自己成了那顆瓜。

  真是瓜人者, 人恒瓜之。

  她心裡的吐槽一句接一句,但面上卻始終保持著那副茫然中帶著點好奇的表情。

  甚至主動出擊, 面露遲疑地問項蕓:「我好像聽到有人說溫二,是說的溫見琛麼?」

  項蕓一邊在心裡哇靠這人真TM會裝, 一邊笑著調侃道:「你說呢,除了你家溫見琛, 還有哪個溫二?」

  「嗯嗯,也是。」裴冬宜笑瞇瞇地點點頭, 眼睛都彎了起來, 一副不識人間疾苦的天真樣。

  章嵐芷看到她這副樣子, 心裡霎時間湧起一陣憤憤不平, 明明當初和溫見琛談婚論嫁的是她, 如果不是她放棄, 哪裡輪得到她裴三在這兒得意洋洋!

  ——她全然忘了,是她一開始就嫌棄溫見琛是私生子,而且還是二房的私生子,這輩子都成不了小溫董的。

  人總是在自己過得不夠好時去回想從前,如果我當初如何如何,現在肯定如何如何。

  但那有什麼用呢?裴冬宜深知這個道理,主動笑瞇瞇地跟章嵐芷打招呼道:「章小姐想要認識我不用這麼麻煩,畢竟我早就認識你了,雖然我從前出來交際得少,但章小姐美名遠揚,我還是知道的。」

  她話說得漂亮,明亮的眼睛裡露出誠懇的目光,好像真的是在誇讚對方,周圍幾位年輕太太都連聲附和:「是啊,章小姐沒嫁的時候,我們私底下還打過賭呢,不知道要便宜誰家了。」

  「我懷孕了,要是生個女兒,以後像章小姐這麼漂亮又聰明,還幸運就好了。」

  「哎呀,你懷孕啦,怎麼不早說,恭喜啊!」

  大家的話題轉向了生孩子這件事上,還有人問章嵐芷什麼時候生,都已經結婚兩三年了,該要孩子了,雲雲。

  裴冬宜就這麼看著章嵐芷一句話都沒說就被這群女人你一言我一語氣得直掐手心,心裡嘖嘖稱奇。

  這些女人啊,怕不是隨便一個放出去都是大殺器吧?

  章嵐芷聽著這些表面誇讚內裡嘲諷的話,咬咬牙,看向裴冬宜,勉強露出一個還算好看的笑容來。

  「我怎麼感覺溫二少奶奶對我好像……不太歡迎?不會是誤會什麼了吧?」

  裴冬宜眨眨眼,一臉疑惑,「沒有呀,我不是剛誇你了麼,怎麼會不歡迎,雖然……但我還是印象不錯的,我媽媽還誇過你,說你彈鋼琴都能彈到大舞臺上去,不像我,只能給小朋友彈。」

  她適時地露出個慚愧的表情。

  章嵐芷一眼就看出她的言不由衷,心裡冷笑,面上也露出跟她一樣的慚愧來,「那是我多心了,不好意思……主要是我們以前沒有來往,互相不瞭解對方,加上我家發生的事,所以就……裴三小姐,實在是對不住,你不會怪我吧?」

  她用有些怯生生的目光睇著裴冬宜,裴冬宜當然搖頭說不會啦,都是小事嘛。

  章嵐芷鬆口氣,拍拍心口,道:「我還以為你會因為我和溫醫生……就……幸好你沒有,裴三小姐的性格真好,要是我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她面露遺憾,不停地誇著裴冬宜,好像還想和她做朋友,裴冬宜笑瞇瞇的一邊聽著她說,一邊嘬杯子裡的酒,偶爾看一眼不遠處的甜品台。

  旁邊那些本來想看熱鬧的年輕太太們,見她倆你來我往光說客套話,覺得很沒意思,對視一眼,就各自去找自己的熟人了。

  項蕓肯定是不走的,她在一旁噙著冷笑聽,話說得好聽,稱呼卻是裴三小姐,也不知道是有意呢,有意呢,還是有意呢?

  裴冬宜等章嵐芷說完,不讚同地搖搖頭,「我可不是那樣小心眼的人,相親而已,有沒有成,這有什麼,再說了——」

  她笑瞇瞇地看章嵐芷一眼,「我還要多謝章小姐呢,要不然我也沒機會認識溫見琛呀。」

  章嵐芷臉上的笑頓了頓,隨即點點頭,「看來裴三小姐跟溫醫生心意相通,感情很好。」

  「心意相通談不上,湊合過吧,他那人忙起工作來能半夜回單位看病人的,根本沒時間陪我,也不懂浪漫的,沒有情趣,遠比不得章小姐的先生知情識趣啦,你不選他很正常的。」裴冬宜擺擺手,做出嫌棄的樣子。

  章嵐芷臉上的笑容終於有點凝固了,裴冬宜好奇地看她一眼,覺得自己是不是哪裡說錯話了。

  嗯,這次她是真心實意地覺得疑惑的。

  項蕓舉起酒杯擋住自己的嘴唇,垂下眼簾遮住眼裡的笑意。

  雖然之前圍觀的人都走開了,但不代表這裡就沒人關注了,畢竟章嵐芷本來就身份特殊。

  一個假千金過成真千金的樣子,章家還為了她找上老溫董,想讓她嫁進溫家,沒想到她自己不願意,倒是讓裴三撿了個漏,現在又跟裴三對上,不知道是後悔了,還是有別的打算。

  周圍的人明裡暗裡關注著裴冬宜和章嵐芷,溫見琛當然也注意到了,他和裴春時交代了一聲,轉身向裴冬宜身邊走去。

  走到她不遠處,剛好聽見她對自己的吐槽,溫見琛頓時楞住。

  原來他在她心裡就是這樣的形象嗎?工作狂,沒情趣,比不上別人?

  他咬了咬牙,調整好臉色,走到裴冬宜身後,頭往前一身,笑瞇瞇地問她:「是嗎?我這麼差勁啊?那可真是委屈二少奶奶呢。」

  男人低醇的嗓音拂過耳廓,輕笑夾雜著呼吸的餘溫從身後傳來,裴冬宜一楞,全身的毛孔都在這一瞬間顫栗起來,她的大腦也跟著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啊啊啊啊!果然不能背後說人,正主這不就來了麼?!!

  裴冬宜在心裡尖叫,咽了口唾沫,轉身抓住溫見琛的胳膊,心虛地脫口道:「不委屈不委屈,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說完這話,溫見琛都還沒反應過來,她自己就先漲紅了臉,抓著溫見琛胳膊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用力,緊張得指間都在顫抖,神情懊悔又尷尬,似乎在埋怨自己的口不擇言。

  見她這副樣子,溫見琛忍不住笑起來,愉悅的笑意爬上他的眼角,他點點頭嗯了聲,伸手替她扶了一下另一邊手上的酒杯。

  他溫聲提醒道:「小心點,酒要撒了。」

  他的聲音依舊那樣溫和,不緊不慢的,裴冬宜掀起眼皮看了他一下,嘴巴動了動,「……對不起。」

  「你說了我壞話,對不起就算了?」溫見琛一面逗她,一面拉住她的手腕將她帶離原處。

  項蕓看著他們的背影有些失望地嘖了聲,多好的劇情啊,怎麼就不能持久一點,她好下個甜品啥的。

  章嵐芷則是看著他們走遠後,臉色不快地也轉身離開了。

  至於其他人的反應,無非是覺得他們的關系不像他們以為的那樣冷淡,又覺得裴溫兩家這次合作肯定穩了,這兩家看來又要掙大錢了,羨慕。

  裴冬宜被溫見琛帶著走,一門心思放在他的話上,根本不看路,「……對不起不能算嗎,那你要怎麼才不生氣?」

  其實溫見琛不過隨口一說,她要是像平時那樣糊弄兩句,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但偏偏她突然認真,認真到溫見琛都覺得,要是自己不提點什麼要求,就太對不起他太太了。

  碰巧有侍應生端著托盤經過,溫見琛看到托盤上的酒杯,靈機一動。

  「給我來杯香檳吧,要你親手倒的。」他笑瞇瞇地看著她道。

  裴冬宜一楞,「……你不是不喝酒?」

  「沒關系,你倒就是了。」

  溫見琛幹脆將她帶到了香檳塔前,桌上還有沒開的香檳。

  裴冬宜見他堅持,也就答應了,還裝模作樣地問:「你要五分滿的,還是七分滿的?」

  溫見琛笑瞇瞇地問她:「有區別嗎?」

  裴冬宜嘿嘿一笑,「五分滿的是正兒八經幹幹凈凈的香檳,七分滿的是倒酒的人覺得你難伺候所以往裡面吐了口水的。」

  好家夥,口水占兩分。

  溫見琛頓時笑出聲來,「那來杯七分滿的。」

  以為能將到他軍的裴冬宜:「???」

  你這人怎麼回事?!怎麼不愛幹凈?!

  偏偏他還要催在倒酒的侍應生,「麻煩給我太太開一瓶新的香檳,謝謝。」

  語氣可以說是相當歡快,充滿期待了。

  裴冬宜不由得努努嘴,趕鴨子上架呢這是。

  侍應生忍俊不禁,拿出一個新的香檳杯,開了瓶新的香檳,遞給裴冬宜。

  裴冬宜哼哼兩聲,先把自己手裡的酒杯遞給他,然後接過酒瓶,右手握著酒瓶底部,左手控制著酒瓶的平衡,輕輕一傾斜,金色的酒液沿著杯壁汩汩流進酒杯裡。

  溫見琛接過她倒的酒,欣賞著舞動的氣泡,誇她:「太太親手倒的酒,果然是更香的。」

  這得意洋洋的模樣……

  裴冬宜嘴角一抽,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吐槽道:「你把褲子穿上,別騷了!」

  溫見琛眉毛一擡,露出好奇的表情來,「那我以後改穿你的漂亮小裙子?」

  裴冬宜:「???」你最好不要碰我的裙子!!!

  「噗嗤。」

  一旁的侍應生也沒忍住,笑出了聲來,他們倆一起轉頭,用相同的茫然臉看著他。

  侍應生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現場的賓客都非富即貴,他居然敢笑話對方,這下工作看來是保不住了。

  溫見琛回過神來,笑著問了句:「你也覺得有趣啊,我太太很可愛對不對?」

  對方楞了一下,連連點頭應是,又說了好幾句好話,裴冬宜聽得臉都紅了,忍不住瞪一眼溫見琛。

  溫見琛沖她眨眨眼。

  裴冬宜剛想說什麼,就聽見一陣熱鬧,原來是章老爺子要下來了,她立刻看向溫見琛。

  溫見琛把酒杯放下,快步穿過人群走到樓梯口,等著接老溫董下來。

  老溫董是助理小彭扶著下來的,溫見琛有些不高興地問:「爺爺要下來,怎麼不提前告訴我們?」

  「你別怪小彭,是我不讓他通知的。」老溫董溫聲解釋道,「我還沒老到要兩個人來扶才走得動的地步。」

  溫見琛反駁道:「我沒怪他。」

  老溫董嗯了聲,「你是怪我。」

  溫見琛無語,「……爺爺您別擡杠!」

  老溫董又嗯了聲,「我們在講道理。」

  溫見琛:「……」

  裴冬宜咬著嘴唇低下頭,肩膀抖了兩下。

  她總算是明白了,某人總是能一句話噎死人的本事,實屬隔代遺傳。

  這是裴冬宜和溫見琛婚後第一次結伴出席這種場合,對他們好奇的人不少,畢竟看他們就能知道現在裴溫兩家關系怎麼樣了。

  老溫董畢竟輩分在那裡,不少人過來問好,溫見琛少不得要留下來跟人打招呼,他走不了,也不讓裴冬宜走,緊緊扣著她的手,有難同當啊!

  裴冬宜覺得這人簡直有病,但是又不能在這種大庭廣眾之下甩開他,只好站在他身邊當個會笑的木偶算了。

  別人一看就覺得,嗯,他們感情真好,不管是真好假好,反正看起來挺好,嗯,裴溫兩家果然還在蜜月期。

  裴冬宜站了沒多久就說:「我腳疼。」

  溫見琛這才松開手,「去歇會兒吧,再過一會兒爺爺就該走了。」

  裴冬宜忙點點頭,她本來是對章嵐芷有點好奇,才想要來壽宴,現在人也見過了,倒覺得沒什麼意思了,巴不得走開。

  壽宴是自助餐形式的,章老爺子講過話,子孫送過壽禮之後,賓客們就繼續四散寒暄交際去了,裴冬宜看到她大哥裴春時被幾個人圍著,只能感慨這就是名義上的壽宴,實際還是在談生意拉關系。

  溫見琛挑了兩塊甜品端給老溫董,讓他墊墊肚子,裴冬宜那邊也挑了點心去找項蕓。

  項蕓正在和兩個經常一起喝下午茶的塑膠姐妹聊天,見她來了,便讓開一點位置喊她坐下,調侃道:「怎麼,你老公終於捨得放你走啦?」

  裴冬宜挖了口蛋糕塞進嘴裡,「不然呢,我腿都站麻了。」

  說完又問:「你們在聊什麼?」

  項蕓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說章嵐芷,你知道章家這次……你剛才怎麼會誇她老公知情識趣,嘖嘖嘖,她老公臉都黑了,你可以啊。」

  裴冬宜一楞,「……什麼意思?」

  項蕓盯著她的臉問道:「你真不知道為什麼?」

  「廢話,我要是知道,能不跟你說?」裴冬宜給了她一個白眼。

  項蕓嘿嘿一笑,壓低聲音道:「她老公確實知情識趣,但不是對她一個人啊,外頭姐姐妹妹多著呢,聽說還有人把肚子都鬧大了,想要把她擠下來呢,她又沒兒子傍身,幾年了腳跟都沒站穩,這不回娘家搬救兵來了麼,借壽宴給婆家拉點合作,也好讓他們看看她章大小姐有多受重視咯。」

  裴冬宜這次總算恍然大悟,忍不住唏噓:「還真是表面光鮮啊。」

  接著又疑惑道:「她怎麼不離婚?」

  「大小姐,你真當聯姻這麼好離,兩家的利益糾葛很深的,而且她離了這家,想找差不多的人家可不容易。」項蕓撇撇嘴,「不知多少人私底下覺得章家腦子不清楚呢,你知道麼,他家那位真千金,是進了中科院化學研究所的,人家可是科學家,要是沒趕走,章家就有個科學家女兒了,不比什麼天才小提琴少女有排面?」

  這丟了西瓜撿芝麻的……

  裴冬宜聽得目瞪口呆,但又有些慶幸:「幸好我跟溫見琛沒這麼多麻煩事。」

  項蕓哼了聲,「你少在這裡嘚瑟,秀恩愛死的快我告訴你。」

  裴冬宜沖她吐吐舌頭,略略略。

  她本來還想問什麼,結果項蕓手機響,她走開去接電話,然後就再也沒回來。

  裴冬宜很好奇她幹嘛去了,想找她問問來著,可是沒等她找到人,溫見琛就過來說要回去了。





第四十八章

  從章家的壽宴現場離開, 回到溫洛莊園,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

  管家周叔說老太太還沒睡,在等他們回來。

  進了主樓的大廳, 果然見到老太太正戴著老花眼鏡一邊做十字繡,一邊看電視, 膝蓋上圍著毛毯, 在等他們回來。

  溫見琛快步走到她身邊, 問道:「這麼晚了您怎麼還不休息?」

  老太太放下手裡的針線, 笑著說道:「等你們回來啊,廚房準備了宵夜,要吃麼?」

  裴冬宜跟在老爺子身後進來,聽到這話眼睛一亮,看向溫見琛。

  溫見琛察覺到她的目光, 沒回頭, 直接問道:「都有什麼吃的?」

  「雞湯面,蝦餃, 燒麥,湯圓, 還有綠豆沙,要吃別的再讓人做就是了。」老太太笑瞇瞇地應, 看一眼孫媳婦,「秋秋也吃一點, 雖然女孩子怕胖, 但肚子餓會睡不著, 估計你們也沒吃什麼就回來了。」

  那種場合, 端著酒杯應酬是實際, 哪有人正經吃東西呢?

  幾個人去了餐廳, 周叔端過來早就準備好的宵夜,裴冬宜端了一碗面,吃了兩口又看上了蝦餃和燒麥,蝦餃和燒麥裡都有蝦,蝦肉脆彈鮮甜,她連吃了好幾個。

  老溫董一邊吃面,一邊跟老太太說話,說章老爺子越來越糊塗了,「雖說門當戶對很重要,但既然過得不好,就應該讓她離婚,還年輕,耗在裡面把人都廢了,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老太太知道他說什麼,只問道:「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能有什麼難言之隱,都是體面人家,要錢有錢,要人有人,真要離,還能沒辦法?」老溫董搖頭嘆氣,「不過是不肯罷了。」

  「姑娘不肯,還是誰不肯?」老太太接著問道。

  裴冬宜想起項蕓跟她說的事,一下就知道老兩口是在說章嵐芷的事,耳朵豎了起來,認真地聽著。

  她吃蝦餃的動作慢了下來,一顆蝦餃能分四口吃,溫見琛看了她好幾次,她都沒發現。

  老溫董繼續道:「姑娘不肯,覺得自己要這麼走了就虧了,章老頭他們也不堅持,我看吶,就是既要、也要,還是沒吃夠教訓。」

  「沈沒成本太高了,他們家現在只有章嵐芷一個女兒,可不就想要的多些。」老太太笑笑,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舊年裡梁家還在的時候,不也這樣,活生生把人家女兒給逼死了。」

  裴冬宜聽到這裡,驚得一擡頭,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見她眼睛都瞪圓了,以為嚇到她了,連忙安慰道:「沒事沒事,那都是極端的個例,秋秋別怕。」

  裴冬宜哦了聲,想聽老太太繼續說下去,可老太太又不說了。

  她有點失望,吃蝦餃的時候擡了兩次頭,見老太太都沒有要繼續講這個梁家的事的意思,不由得怏怏。

  「面能不能吃完?」溫見琛突然問了句。

  裴冬宜猛地回過神,發現自己的肚子確實有點飽了,可是碗裡的面卻還沒動過,頓時尷尬。

  溫見琛見她這模樣還有什麼不知道的,無奈地搖搖頭,「分點給我吧?」

  說完,他把自己的碗往她這邊推了推。

  裴冬宜立馬高興地把自己碗裡的面挑了一大半給他,只給自己剩下一小口的量。

  吃完宵夜,老爺子和老太太回臥室去了,裴冬宜看他們走遠的背影,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又變得怏怏起來。

  溫見琛見她這樣,一時失笑,「這是怎麼了?快來幫忙收碗。」

  裴冬宜哦了聲,起身幫忙收碗。

  碗筷收進廚房,倆人一起回了西側樓,宋姐在等他們,問要不要吃點宵夜再睡。

  「不用了,剛在爺爺那邊吃完,宋姐你去睡吧。」溫見琛應了聲,徑直上樓。

  不知道是不是裴冬宜的錯覺,她覺得今晚的溫洛莊園非常安靜,安靜到她覺得冷清的地步。

  她把自己的感受告訴溫見琛,溫見琛失笑:「夜深人靜不都這樣。」

  說完他拿了衣服,催裴冬宜去洗澡,「我去外面的浴室。」

  四十分鐘後,溫見琛回到臥室,裴冬宜剛從浴室出來,頭上包著毛巾。

  她抱怨:「做個發型用那麼多發膠,難受死了。」

  溫見琛嗯了聲,看看沙發,又看看床,摸摸下巴問道:「我今晚睡哪兒?」

  裴冬宜動作一楞,剛想說睡床上啊,但又馬上看到一旁的沙發,反應了過來,嘴邊的話就變成:「沙發!」

  這個答案溫見琛一點都不意外,但他還是做出驚訝的表情來,嘖了聲:「這麼狠心?」

  裴冬宜眼睛眨了兩下,替自己辯解:「你在家本來都是睡沙發的啊。」

  好似理直氣壯,但她眨眼睛的模樣卻透著強烈的心虛。

  溫見琛忍著笑,跟她商量:「你不是想知道梁家的事麼,我告訴你,你讓我睡床,怎麼樣?」

  居然還有這種選擇?

  裴冬宜想也沒想,「成交!」

  溫見琛本來都準備好了各種話術準備哄她答應,結果她太爽快了,爽快到他的話術毫無用武之地。

  他張了張口,竟難得有些訥訥:「……好、好的。」

  裴冬宜為了聽八卦,飛快吹幹凈頭發,幹發帽往浴室的臟衣籃一扔,就跑出來從床尾爬上來,鉆進被窩裡。

  坐好後問溫見琛:「我是坐著聽,還是躺著聽?」

  興奮的模樣要多乖巧有多乖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溫見琛一陣無語,不得不事先強調:「首先聲明,這是我偶爾從爺爺奶奶那裡聽來的,不一定都是真的。」

  裴冬宜嗯嗯點了兩下頭。

  他看一眼她抱著被子的樣子,道:「你躺下聽吧,聽完快點睡。」

  裴冬宜聽話地躺了下去,目光須臾不離。

  溫見琛將臥室的大燈關了,床頭燈的光線也調暗,室內的光線變暗以後,氣氛立馬就變成了睡前,更多幾分寂靜。

  「以前我們家住在海棠園,我聽奶奶說過,梁家是我們家的鄰居,老家主跟爺爺是一輩的,據說是個紳士,謙謙君子,他的太太是以前的大家族小姐,很重視規矩。」

  「梁先生身體不太好,只有一個兒子,這位公子比大伯父還要年長兩歲,據說也是一位很體面的人,當年也是各家淑女愛慕想嫁的人。」

  裴冬宜覺得溫見琛許是把八卦當成了睡前故事,聲音非常和緩,娓娓道來之中甚至有種溫柔的誘哄,讓她回憶起小時候母親給她講睡前故事的光景。

  她嗯嗯兩聲,差點就脫口說媽媽你講快點!

  溫見琛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因為已經很久以前聽說的事了,現在還得邊回憶邊說才行。

  「梁先生和太太為他物色了盛家的女兒,就是大嫂隔房的堂姑,但是盛姑姑不願意,她已經和大學同學談戀愛,正準備挑日子帶他回家見家長。」

  裴冬宜驚訝,果然這圈子就是小,來來去去都是認識的,甚至是有姻親關系的人,盤根錯節。

  她聽溫見琛繼續道:「盛姑姑的男朋友家境普通,盛家原本是想女兒跟他分手,嫁給梁先生的兒子,畢竟盛梁兩家家世相當,女兒嫁過去之後,肯定還能繼續在娘家時的好日子,如果跟了個家境普通的男人,就算陪嫁豐厚,他們也難免要擔心會不會被婆家算計。」

  「但盛姑姑不願意,盛總當時已經接掌家業,考慮過後覺得自家沒到必須聯姻的地步,既然她不願意,那就算了,於是回絕了梁家。」

  「梁先生和太太也沒有生氣,跟盛家依舊友好往來,過了沒多久,他們又替兒子物色了京市某家的女兒,說是梁太太沒結婚之前的閨中密友的女兒。」

  「梁先生和太太對這位小姐的家世背景、人品學識都非常滿意,都打算斥巨資辦世紀婚禮了,結果問題出來了他們兒子身上。」

  「他們兒子帶回來一個姑娘,說要娶她,梁先生和太太見對方除了一張臉什麼都沒有,原本不同意,但沒拗過兒子,最後還是讓對方進門了,不過世紀婚禮是沒有的了,草草收場,據說辦得相當簡單,女方家長根本沒來容城參加婚禮,梁太太當場就撂了臉色,說這樣的人家沒家教。」

  裴冬宜聽到這裡忍不住現場點評:「從一開始就一地雞毛,他既然要娶人家,為什麼不做好父母的工作,最錯的就是他。」

  既不能聽父母的話,又不能保護好妻子,就這還各家淑女傾慕的人?各位小姐都眼瞎了?

  裴冬宜提出自己的疑問,溫見琛笑了聲,「你覺得他不成熟,不體貼,又怎麼知道這不是他故意的呢?」

  裴冬宜一楞,催他快說。

  溫見琛卻賣起關子來,「我累了,困了,咱們留點明天再說吧。」

  裴冬宜:「……」我看你是想挨打!

  她嘖了聲,在被窩裡惱怒地一腳踹在他腿上,咬牙切齒,「給你兩個選擇,要麼去喝瓶紅牛回來繼續說,要麼現在就去睡沙發,你選哪個?」

  溫見琛嘖嘖幾聲,迅速滑跪,「我選現在就繼續說。」

  「……算你識相。」裴冬宜哼了聲。

  她覺得這人簡直了,反正都是要說,搞那麼多花樣做什麼,他能有什麼好處?真是的!

  溫見琛先是吐槽了一句:「真是讓你吃太飽了,踹人這麼疼,謀殺親夫啊你!」

  然後在裴冬宜的腳輕輕才上來時一把握住她腳踝,繼續之前的話題:「按理來講,妻子既然是自己堅持要娶的,那肯定是因為喜歡她,想對她好,這是人之常情。」

  「但是小梁太太不得婆婆喜歡,梁先生父子倆又每天都忙於工作,很多事都疏忽了,一開始是有人聽梁太太說是兒媳婦不注意,摔了一跤,流產了,大家還覺得可惜。」

  「但沒過半年,又傳出小梁太太流產的事來,再過了幾個月,大家第三次聽說小梁太太流產,大家才覺得奇怪,怎麼接二連三流產呢?有人跟梁太太打聽,梁太太說是兒媳婦第一次流產時沒養好,後面就坐不住胎了,於是大家開始傳小梁太太身體不好,沒福氣,連個孩子都沒辦法給老公生,那段時間梁家經常有醫生出入,更是坐實了傳言。」

  「奶奶以前說過,自從他們結婚後,她就沒見過幾次小梁太太,有時候去梁家和梁太太喝下午茶,都沒見過小梁太太,還有幾次見是見到了,但梁太太很快就把小梁太太打發去休息了,說她身體不好要多歇著。」

  裴冬宜捏著被子一楞,「……好奇怪,又不是見不得人,為什麼要打發走?又不是臥床不起。」

  「是啊,很奇怪,但我們都是外人,不清楚情況的。」溫見琛繼續道,「就這樣過了兩三年,小梁太太身體越來越差,雖還不至於到要長住醫院的地步,但也徹底臥床了,除了梁家人,再也沒人見過她。」

  「這個時候,她家人來看她了。她和小梁先生結婚幾年,娘家人都沒有登過門,外界猜測是因為她娘家普通,不得梁家待見,所以將他們拒之門外,這次居然來了,說不定是小梁太太已經快要不行了。」

  裴冬宜聽到這裡,捏著被子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她覺得這個故事哪裡都透著種說不上來的古怪。

  「小梁太太的妹妹來了以後,提出姐姐病重想接她回娘家養病,但梁家沒有答應,奶奶說那段時間經常能看到一個年輕姑娘出入梁家,有幾次她還聽見吵架聲,最後一次她帶了很多人,很高壯的男人,奶奶說那次的動靜最大,小梁先生還挨了打,她還以為是小姨子惱怒姐夫沒有照顧好姐姐才打的人,那次小梁太太的妹妹把她接走了。」

  「三個月後,小梁太太的妹妹再次來了梁家,這次她披麻戴孝,跑進梁家院子裡開始撒紙錢,還拿著刀威脅他們敢靠近一步就立馬自殺,於是物業和安保也拿她沒辦法,梁家報了警,但員警來得沒那麼快,在這個過程中,小梁太太痛斥小梁先生暴虐狂,衣冠禽獸,看似斯文有禮,實則是個逼娶她姐姐還虐打她的變態,梁先生和梁太太都是沽名釣譽之輩,說什麼有規矩,實則助紂為虐,不僅幫兒子遮掩虐打妻子的渣男行徑,還是造成她姐姐死亡的幫兇,她揚言要除非自己和家人全都死光了,否則一定要讓梁家下地獄。」

  對方不僅痛斥梁家人,還拿出了證據,醫院的驗傷報告,甚至還有法醫的解剖證明,那個時候大家才知道,原來小梁太太不是沒有福氣,她的每一個孩子都是被丈夫親手打掉的,她不出來見人,是梁家怕事情敗露,刻意在切斷她和外界的聯系。

  裴冬宜覺得有些地方存在疑惑,「她嫁進梁家幾年才去世,難道這幾年裡都沒有和家人聯系嗎?」

  「據說沒有。」溫見琛想了想,「奶奶說過,小梁太太的妹妹說姐姐屬於遠嫁,父母當初並不同意她和小梁先生的婚事,但她執意要嫁,所以跟家裡關系鬧得很僵,她父母甚至都沒有來送嫁,婚後也沒有聯系,還以為女兒其實過得不錯,只是拉不下臉來和好。」

  「她妹妹為什麼會突然來看她啊?」裴冬宜又問。

  「她妹妹在寧城上大學,離容城不遠,家裡交代她有空來看姐姐。」

  裴冬宜接著問:「後來呢,梁家怎麼樣了?」

  「梁家被起訴,碰巧小梁太太的父親病重,急需用錢治病,梁家賠了一大筆錢私了,據說有家產的一半,梁家名聲掃地,生意也一落千丈,被擠出容城的上流圈子,後來金融危機,危機剛開始梁家就倒了,聽說梁先生自殺,梁太太病重,至於小梁先生……」

  溫見琛搖搖頭,「沒有人知道他怎麼樣了,有人說他走了,有人說他死了,誰知道呢,反正我記事以後,梁家就只是傳聞中的人了,沒見過,更不知道是死是活。」

  裴冬宜忍不住唏噓:「你說她怎麼那麼傻,為什麼不跑呢?為什麼要在那個家裡挨打呢?」

  「你這是想當然,就算是現在,還是有很多女性被家暴以後選擇默默忍受的,更何況是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

  溫見琛頓了頓,繼續道:「你想想安家和跟梅湘南。」

  裴冬宜突然聽到這兩個名字,嗷了一聲,縮進被子裡瑟瑟發抖,「拜託,下次提起童年陰影能提前預告一下嗎,好嚇人的!」

  溫見琛失笑,說了聲抱歉。

  裴冬宜聽完故事,唏噓感慨了一會兒,很快就覺得困了,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睡著了就下意識往溫見琛那邊靠,一會兒靠近一點,一會兒靠近一點。

  溫見琛還沒察覺的時候,想起來已經是月底,就問她:「七夕快到了,你想要什麼禮物?」

  他問完停下來,好一會兒都沒聽見她回答,緊接著聽見一陣不明顯的呼嚕聲傳來,扭頭一看,她已經靠在了他肩膀邊上。

  這麼大的床,居然也會睡成這樣,他太太睡相不太好這回看來是石錘了,溫見琛無奈地搖搖頭。

  過了一會兒,他翻了個身,身旁人的臉就變成了貼在她的胸口。





第四十九章

  時間已經到了七月底, 裴冬宜他們已經在別墅住了大半個月了,節目也已經播到了正片的第二期。

  到了第二期,觀眾們已經能通過和其他嘉賓的對比, 發現溫見琛和裴冬宜這對聯姻夫婦的不同之處。

  別人都甜甜蜜蜜的,動不動就親親抱抱舉高高, 隨時都有狗糧可以撒, 恨不得當連體嬰, 連對視都膩歪得齁人。

  跟他們比起來, 溫見琛和裴冬宜之間的相處,實在是淡如水。

  牽手擁抱?沒有。

  甜蜜對視甚至是擁吻?也沒有。

  但是他們也沒有關系不好,看得出來真的有在努力培養感情了,互相關心和體貼彼此,會找話題聊, 一天比一天看起來熟悉和隨意。

  而且溫見琛一口一個太太叫得那叫一個自然, 一集都還沒播完,觀眾就已經被他集體洗腦。

  [救命, 我居然覺得溫醫生叫太太的時候好甜!]

  [我也,我現在有get到一點我爸媽之間對外人稱呼彼此愛人的感覺了, 這種稱呼真的好浪漫。]

  [雖然還是能感覺到有一點生疏,但他們之間還是很溫馨的, 也有小甜蜜,希望等節目結束的時候, 他們能像其他三對那樣可以隨時隨地撒狗糧。]

  當然, 更加深入人心的, 是衍生節目裡溫見琛和裴冬宜工作上的忙碌。

  鏡頭裡的溫見琛值班時一夜不能合眼, 奔波在病房和門診之間, 一面應付領導的各項詢問, 一面應對病人的種種問題。

  前一刻主任來問他某個病人的治療費用已經超過兩萬了,要不要走大病醫保,不走的話要讓他出院,否則到時候不好報銷,下一秒患者家屬來跟他投訴說護士態度不好,或者詢問病情。。

  每一個問題他都要放在心上,都要溫聲細語地回答,寧願說得重覆瑣碎,也不願意讓自己漏說了那句話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裴冬宜則是被孩子們圍著,看起來很有愛的場面,只有當鏡頭一直跟著她時才發現,她要做的工作既瑣碎又枯燥,還要擔一百二十個心。

  孩子們狀況百出,家長們要求多多,甚至還有家長說她給自家孩子拍攝的吃飯的視頻比另一個孩子的短了十秒,覺得她不夠關心自己孩子,她只能答應下次一定拍長一點。

  不然能怎麼樣呢,這麼點小事,太較真就得吵起來。

  [太難了,也太真實了。]

  [這裡幼兒園老師,這真就是我每天的工作日常,除了帶小朋友唱歌跳舞讀書畫畫,還有超級多的瑣事,有的家長還特別難溝通,我還不能發脾氣,真的超級累,更累的是工資。]

  [我本來想讀醫的,但是溫醫生這狀態……我覺得我可能不行。]

  [前面的姐妹別走,當醫生不錯的,到時候你文能跟患者家屬打嘴仗,武能上手術台捉刀,脾氣還會修煉得特別好(能忍),簡直就是多才多藝,還有編制。]

  [妹妹快跑!別聽他的!我們醫院某一線三甲,超多合同工!]

  網上一片熱議,節目熱度節節攀升,時不時就跑出來一個相關的熱門話題,比如肖樺跟裴鴛鴦的#帥哥與貓咪的王炸組合#,謝微媛的#民族樂器能有多牛#,裴冬宜的#幼兒園的夥食能有多好#,以及溫見琛的#急診醫生有多不容易#,等等。

  孟導看得美滋滋,而嘉賓們卻難得地根本不關心這些,而是討論馬上到來的七夕節要怎麼過。

  「一起過,還是單獨行動?」謝微媛問道。

  多數人的意見是都可以,一起過熱鬧,單獨過浪漫,聽起來怎麼都很不錯。

  裴冬宜有些抱歉地道:「一起過的話,就只能待在別墅裡了,而且我和溫見琛那天都要上班,感覺有點掃大家的興。」

  頓了頓,她又說:「苓薇姐和媛媛你們長居京市和申城,何不趁這個機會在容城多走走,晚上可以去遊樂場看煙火,或者在酒店泡溫泉,都比在別墅裡有意思得多,而且節目也能有看點。」

  裴冬宜前面一大段話未必能說服他們,但最後一句卻實打實德說到了他們心坎裡。

  他們終於想起,哦,原來他們還在拍節目,還在工作中,而不是度假想躺平就躺平,想擺爛就擺爛,工作是需要有工作的態度的。

  紀苓薇忍不住扶額:「這就體現出其他節目有劇本的好處了,至少嘉賓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而不是像他們這樣,活動還要嘉賓自己想,真是作孽。

  孟導聽到這句話,有些心虛,又有些慚愧地垂下脖子。

  謝微媛道:「那這樣的話,我們就去吃大餐,看電影,然後去坐摩天輪好啦!」

  說完雙手合十著去看張栩寧:「你覺得怎麼樣?」

  張栩寧點點頭,「都聽你的,大餐我來定。」

  謝微媛聽了笑起來,興奮地伸手擁抱住他,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親吻。

  大家善意地笑起來,又問紀苓薇和肖樺有什麼打算,紀苓薇想了一下,搖頭道:「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要做什麼,可能也是出去走走看看吧,就是這麼熱的天,可能最後也是找個地方吹空調。」

  說完她自己就先笑起來。

  接著又問譚夏和寧濤,他們倆對視一眼,笑著道:「去木工教室啊,我們前幾天就在想,什麼時候去一趟木工教室,大家一起去或者我們自己去都好。」

  大家這時才知道,原來他們有一起去木工教室做木工的愛好,他們很熱情地介紹給大家:「我們家很多東西都是自己做的,比如像筆架和堅果盤,都是自己做的。」

  寧濤笑道:「我還做過小馬紮,就是木頭的那種。」

  譚夏大笑,「對,他做的第一件木工作品就是木頭小馬紮,給我當架腳用的。」

  大家聽得都有點躍躍欲試,道:「這次你們倆先去,過幾天我們一起去玩。」

  「那就一言為定。」

  「哎,是不是可以給鴛鴦做個貓窩或者玩具啊?」

  「可以啊,我們先設計一下圖紙,到時候做起來事半功倍。」

  裴冬宜聽了扭頭去看趴在地上的裴鴛鴦,嘖了聲,她大閨女這福氣。

  裴鴛鴦見她看自己,頭一歪,翻身露出肚皮來,沖她喵嗚叫了幾聲,像是在說快來擼我啊。

  裴冬宜於是幹脆去把它抱了來。

  坐下之後聽大家問她:「秋秋你跟溫醫生怎麼過,難道要上班就不慶祝了嗎?」

  裴冬宜有些靦腆地笑笑,「其實我很早就訂了禮物,工期有點長,要半個多月,沒想到趕上了七夕。」

  大家頓時好奇她準備送什麼,裴冬宜也不賣關子,「袖扣和領帶夾,圖案是我自己畫的,就是我們一起去逛珠寶店那次訂的。」

  說完又請大家暫時幫她保密,於是等溫見琛回來,誰也不提這件事。

  溫見琛之前問裴冬宜想要什麼七夕禮物,可是她睡著了,於是這天晚上他又問了一遍。

  裴冬宜想不出來,就推給他:「是你要送禮物給我,難道不應該是你自己想要送什麼嗎?我告訴你的話,就沒驚喜了。」

  「送禮物就是要投其所好,萬一我送的你不喜歡,你會開心嗎?」溫見琛也有自己的理由,「收到不喜歡的禮物,束之高閣,再也不看一眼,那叫浪費資源,算什麼驚喜。」

  他說得也有道理,裴冬宜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反駁,只好把臉縮進被子裡,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他。

  「可是……」她嘟囔道,「我不知道想要什麼呀。」

  溫見琛嘆氣,「要不我再給你挑一個胸針?」

  裴冬宜還沒應聲,他就繼續:「還是給你買個包,或者項鏈、手錶、手鏈?」

  反正不出錯的東西就那幾樣,挑新款的買就是了。

  裴冬宜沈吟片刻,在他列舉出來的東西裡,挑了項鏈這個選項。

  還特地強調:「一定不要款式太誇張的,不然上班帶不出去。」

  「知道。」溫見琛懶洋洋地應了聲,扭頭一看,見她離自己八丈遠,忍不住吐槽道,「我說你真是多此一舉,每次睡著了都會挨過來,你還不如幹脆現在就睡過來。」

  裴冬宜頓時不好意思,「我也不想的……」

  溫見琛心說我盼著你想,「那你不如現在就睡過來,說真的,有時候我快睡著了,被你一碰,嚇得我又醒了。」

  裴冬宜不好意思地啊了聲,其實她是有點感覺的,畢竟每天早上醒的時候她和他都挨得很近,最近兩天枕頭更是被塞進了被子,她上半身幾乎貼在他懷裡。

  但這絕不是不是她一個人能做到的,自家事自家知,她就是睡相再差,也沒有放開過睡前抱著的東西,更不可能這樣吃他豆腐。

  她期期艾艾地小聲道:「這……不太好吧……」

  溫見琛見她磨嘰,哼了聲,催促道:「快點,別逼我拖你。」

  「……好、好吧。」

  她應了聲,慢慢地蹭過去,在感覺馬上就要碰到他的時候,停了下來。

  臥室裡光線昏暗,伸手不見五指,人的聽覺和觸覺就更加敏銳,她先是聽見他翻了一下身,枕頭和被子都發出窸窣的聲音,接著她又聽見一聲極其輕微的笑聲。

  下一秒,他溫熱的鼻息向她撲過來,全都撒在她的臉上。

  熱乎乎的,不知道是他的呼吸,還是她的臉在升溫。

  「好了,快睡吧,晚安。」

  男人溫和慵懶的嗓音在耳邊炸開,均勻有力的呼吸聲鉆進她的耳朵裡,像是平靜的湖面上被投下了一粒石子,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擴散開去。

  她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和他離得那麼近,盡管已經很努力在緩和呼吸,但還是睡不著。

  滿耳朵都是他的呼吸聲,呼吸間全都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是與女性親友和孩子們完全不同的日子,充斥著屬於男性特有的荷爾蒙,陽剛又霸道,刺激得她心潮翻滾。

  她閉著眼,覺得長夜難捱,恨不得下一秒就是天亮。

  溫見琛已經睡著了,呼吸變得平緩深慢,裴冬宜聽著,忍不住想嘆口氣。

  突然覺得腰上被什麼東西壓了一下,她楞了楞,隨即反應過來,是他的胳膊。

  他的手臂在睡夢中環上了她的腰,像會活動的藤蔓一樣,在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箍著她往他懷裡撈,順便把枕頭往下一扯,她整個人就被納入他的懷裡。

  裴冬宜:「!!!」

  總算知道為什麼早上醒過來自己會是那個姿勢了!合著這是豆腐非往她碗裡跑啊!

  已經夜深了,裴冬宜也不敢亂動,怕把他驚醒後彼此都尷尬,於是小幅度地動了兩下,發現……

  這特麼什麼鐵臂,根本動不了,是不銹鋼胳膊吧?!

  裴冬宜:「……」算了,就這樣吧。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裴冬宜幾乎是連掙紮都沒掙紮一下,就接受了這個現實。

  不僅接受了現實,還幹脆往他那邊靠了靠,抓住他的衣襟,開玩笑,他既然把她的抱枕扯下去了,那就拿他自己來賠好了。

  不過確實是不習慣,她後來是睡著了,卻睡得不深,一聽見鬧鈴聲響就睜開了眼。

  溫見琛正要起身,就見她也醒了,動作立馬一頓。

  扭頭低聲問道:「你今天不是不上班麼,怎麼醒這麼早?」

  裴冬宜嗯了聲,重新把眼閉上,聽著他去洗漱進出浴室的動靜,沒過多久,又聽到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床邊。

  他彎腰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順便撥了一下她臉上的頭發,說了句:「我走了,你再多睡會兒。」

  裴冬宜含糊地嗯了聲,哢嗒一下關門聲響起,她被拖入夢裡。

  那天夜裡的發現裴冬宜誰也沒說,包括溫見琛,也不管他是真的睡著了無意識的動作,還是有意的,反正就這樣習慣了下來。

  這時候裴冬宜才發現,原來自己的適應能力居然這麼強。

  七月份最後一天暑托班,有個小朋友在戶外活動時特地跑來問她:「小裴老師,我好喜歡你,可是開學你就不教我了,後天就是我生日,你能不能送我一件生日禮物呀?」

  小姑娘其實是隔壁班的小朋友,如果不是暑托班,她不會是她的老師。

  她表現特別突出,聽話是肯定的,上課也很認真,很積極,做什麼都又快又好,還會幫老師維持秩序,有時候看她真的不像一個才四歲的小朋友。

  裴冬宜也很喜歡她,想了想,點點頭,「老師送給你一對我做的發卡好不好?下次我來的時候送給你,你喜歡什麼,HelloKitty還是櫻桃小丸子,或者小豬佩奇?」

  小姑娘特別不好意思地笑,激動得臉都紅了,用充滿濡慕的目光看著她,「我、我喜歡飛天小女警。」

  裴冬宜沒想到這孩子居然喜歡這麼有年代感的卡通人物,還以為她會喜歡新潮一點的,比如玲娜貝兒和星黛露之類的。

  「好,老師知道了。」裴冬宜彎下腰,伸出小尾指,「我們來拉鉤,下次我過來,一定會給你帶生日禮物哦。」

  下了班,裴冬宜先去看一下班上孩子們登記的資訊,確認一下未來幾天生日的小朋友,發現還有另外兩個小朋友的生日也要到了,她記下之後,開車離開了幼兒園。

  她開車往老城區那邊去,那邊有個小商品批發市場,挨著中藥材批發市場。

  買好自己要的東西,順便買了點藥材煲湯,回到玉河灣已經有點晚了,晚上七點過一刻,溫見琛都回來了。

  客廳裡放著新聞聯播的聲音,溫見琛癱在沙發上,裴鴛鴦趴在他身邊,兩只胖爪子在他腿上踩來踩去,也不知道是自己想踩奶,還是它爸想讓它按摩。

  廚房和餐廳的方向傳來說話聲和食物的香氣,謝微媛在誇寧濤做飯手藝簡直一流,讓張栩寧多學學,張栩寧說等哪天要接廚師的角色能去蹭一波大廚的教學再說吧。

  到處都那麼熱鬧,裴冬宜恍惚間覺得,這裡已經不僅僅是節目組的拍攝別墅那麼簡單了。

  這裡就像家,有伴侶,有貓咪,有朋友,有無窮無盡的快樂和對明天要做什麼的期待。

  「喲,我太太終於回來了?」溫見琛看見她了,有些奇怪,「去哪兒了這麼晚才回來,不會有小孩兒被家長扔在幼兒園到現在才去接吧?」

  裴冬宜回過神來,搖搖頭,沖他晃晃手裡的袋子,「我去買東西了,答應要給暑托班的小朋友做生日禮物來著,還買了點藥材明天煲湯,我看大家好像都有點上火了。」

  溫見琛哦了聲,然後又嘆氣,「哎呀,你天天記得這個,記得那個,給這個送見面禮,給那個送生日禮,什麼時候能記得記得我,給我送個禮啊?」

  語氣酸溜溜的,別說裴冬宜忽略不了,就連來叫他們的譚夏都聽出來了。

  她調侃道:「秋秋把自己都送給你了,這不是大禮,你還不滿足啊?」

  溫見琛又哦了聲,不過這次的音調是上揚的,昭示著他的疑惑,「是麼,真的送我了?」

  裴冬宜硬著頭皮對上他戲謔的目光,想說什麼,可是剛張口就紅了臉,立馬又抿住了嘴唇,移開視線。

  溫見琛見狀,頓時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第五十章

  夏天的午後太陽愈發熱烈, 泛白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室內,反射出一片金光。

  裴冬宜瞇著眼看一眼有陽光的地方,又看一眼趴在地上打瞌睡的裴鴛鴦, 空調的冷氣讓夏天變得不那麼難捱。

  她起身回樓上的房間,半晌抱著個小箱子出來, 跟隔壁的譚夏碰個正著。

  「你這是要做什麼?」譚夏看一眼她懷裡的箱子, 好奇地問道。

  「有小朋友生日, 問我要生日禮物, 我答應給她做一對發卡,還有另外兩個小朋友也是這兩天生日,總不好厚此薄彼,過幾天暑托班就要結束了,我還打算給每個小朋友送一張賀卡, 喏, 這裡面就是原材料。」

  她一面解釋,一面讓譚夏看她的箱子。

  譚夏嘖嘖兩聲, 「你這老師當的……我幼兒園怎麼沒遇到過你這麼貼心的老師。」

  「我閒嘛。」裴冬宜笑嘻嘻地應道。

  下了樓,碰見從泳池回來的紀苓薇和謝微媛, 吃過午飯沒多久他們就都去了後面的露天泳池,仿佛根本不懼大太陽的暴曬。

  倆人穿著泳衣, 外面裹著大毛巾,經過裴冬宜時還問:「你們倆要去幹嘛呀?」

  譚夏幫裴冬宜回答道:「去給小朋友做禮物。」

  聽起來就很有趣的樣子, 謝微媛立刻道:「一會兒我也來, 我先上去沖個澡。」

  「我們在影音室做, 你慢慢來。」裴冬宜笑著說了句, 扭頭招呼裴鴛鴦, 「乖乖, 我們去影音室睡吧?」

  裴鴛鴦見她沖自己招手,不情不願地爬起來走過去。

  影音室的空調溫度和光線都正好,裴冬宜挑了一部法語的看電影,開在那裡當背景音。

  譚夏忽然用法語說了句:「Laissezmoi vous aider」(我來幫你)

  裴冬宜楞了一下,下意識地應了句:「Merci beaucoup」(非常感謝)

  應完了才反應過來,咦,她為什麼要跟一個中國人說法語呢?

  但是譚夏卻道:「陪我練習一下法語?有兩年沒去過法國了,我感覺我的法語在退步。」

  語言這種東西,脫離了語境,長期不說,很容易就用進廢退了。

  聽她這麼說,裴冬宜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跟她你一句我一句地用法語聊起來,說著要做什麼,怎麼做。

  於是紀苓薇和謝微媛過來的時候,就聽見兩個中國人坐在茶幾兩邊,嘰裡咕嚕地說著外語,背景音也是法語電影,倆人英語都很好,但法語就會一句「你好」,聽得一頭霧水。

  「……你們在聊什麼?」

  「是啊,怎麼突然想到要說法語了,是在聊什麼機密嗎?」

  裴冬宜和譚夏停了下來,扭頭招呼她們,「Bienvenue」(歡迎)

  說完才反應過來,倆人笑成一團,一邊笑一邊招呼道:「快來幫忙。」

  紀苓薇和謝微媛走過去,也學她們盤腿坐下,然後問道:「你們在幹嘛呢?」

  「在給小朋友做生日禮物,還有暑托班要結束了,我打算給他們送暑假快樂的卡片。」裴冬宜笑著解釋道。

  紀苓薇拿起桌上的卡片,發現已經畫好了簡單的圖案,有的是一個星球,有的是一枚蓄勢待發的火箭,有的是一隻趴著的貓咪,每張都不一樣。

  她驚訝地問道:「這是你們現畫的?」

  裴冬宜一邊往發卡上擠奶油膠,一邊搖頭,「不是我,是夏姐畫的,我只負責待會兒往上面寫字。」

  譚夏拿著筆,笑道:「你們要是有空,就快來幫我,我快要想不起來還能畫什麼了。」

  於是她們倆來了興致,坐好後拿起筆也畫了起來,沒多久肖樺和張栩寧也過了來,看明白她們在做什麼後,也加了進來,只有寧濤是遊泳遊累了去睡覺的。

  花了一個下午,裴冬宜做了兩對奶油膠發卡,是給兩個小女孩的,還做了一個支架,是送給過生日的一個小男生的,另外還寫了十來張卡片,每一張都是她對小朋友的寄語。

  「差不多了,剩下這點晚上我再寫半個小時就寫完了。」

  裴冬宜伸了個腰,活動活動脖子和肩膀,向大家道謝。

  譚夏笑道:「幸好幼兒園一個班也就二三十個孩子,要是小學中學,一個班六七十個孩子,寫到你手斷都寫不完,詞匯量就不夠。」

  大家笑起來,收拾好東西一起離開影音室,太陽已經下山,又到了要想晚上吃什麼的時候。

  辦公室裡,溫見琛在接待一位患者家屬。

  病人這位家屬是個中年女性,四十歲出頭,穿著得體的職業套裝,背著香奈兒包包,溫見琛看了一眼,想起來裴冬宜也有一個。

  她的母親因為肺氣腫和哮喘發作送來急診,本來應該收住在呼吸科,但呼吸科沒有床了,想以高血壓或者冠心病送去神經內科或者心內科,也說沒床,沒辦法只好讓她繼續住在急診。

  病人此前從沒住過院,吃藥也不太規律,而且用的都是很久以前的藥了,溫見琛請了呼吸科的會診,給患者調整了用藥。

  但患者的女兒,對溫見琛他們的治療方案似乎不太信任,一直問為什麼要換這個藥為什麼要做這個檢查。

  「你有什麼事嗎,是想看看你媽媽的檢查結果?」溫見琛從病歷裡擡頭。

  「醫生,你幫我看看這幾張檢查單。」對方很不客氣地從包裡抽出幾張紙,拍到桌上。

  溫見琛疑惑地拿過來看了一眼,是本院的檢查單,但不是他熟悉的患者姓名,「這是誰的檢查單?」

  接著又看一眼開單醫生的名字,內分泌科的,於是道:「你應該拿去給開單醫生看。」

  他看了一眼檢查項目和結果,放了下來。

  「我想讓你幫我看看,想聽聽你怎麼說的。」對方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看向溫見琛的目光有種讓人琢磨不透的嘲諷和鄙夷。

  溫見琛覺得很莫名其妙,「……你想聽什麼?」

  這尼瑪又不是他開的單,也不是他的病人,他一無所知,說什麼,說毛線球?

  他忍不住皺起眉頭,「這化驗單是誰的,你的?」

  「是我的。」對方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又恢覆了剛才的態度,「所以你看看吧。」

  她的態度很奇怪,似乎是在說要是你不看,我就絕對不走。

  溫見琛為了打發她,只好再次拿起那幾張檢查單,都是查血糖的,於是他問了幾個問題,比如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有糖尿病的,平時有沒有吃藥等等。

  得知對方從沒有吃過降糖藥,溫見琛認真地道:「我建議你去找內分泌科醫生,規律服用降糖藥來控制血糖。」

  「你說什麼?你讓我吃藥?」對方的聲調一下就高了起來。

  溫見琛點頭,「是的,有什麼疑問嗎?」

  對方眼睛裡的嘲諷之色更濃,不屑地哼了聲,「你為什麼讓我吃藥,給個理由吧!」

  溫見琛微微一楞,理由?理由就是你糖尿病啊,糖尿病就是要吃藥的啊,這理由還不夠?

  他把化驗單推到對方面前,「理由就是你化驗單上每一次空腹血糖都在11到14mmolL之間,餐後2小時血糖都在16到18mmolL之間,而以你的年齡,空腹血糖應該控制在6以下,餐後2小時血糖應該控制在8以下,但你的明顯已經是兩倍了,說明你的血糖控制很不理想,單靠控制飲食和加強運動已經沒辦法調整血糖了,所以我建議你去找內分泌科醫生,盡快接受藥物治療。」

  他覺得自己說得夠清楚了,可是對方還是問:「是嗎?吃藥怎麼樣,不吃藥又怎麼樣?」

  她的語氣咄咄逼人,又很不屑的樣子,溫見琛心裡隱隱升起不適與不悅,他甚至腹誹,拜託,這是你讓我說的,又不是我求你聽的,這麼多問題,你去問專科的啊,問我一個急診的,是腦子有泡?

  但是這話他不能說出來,只得繼續道:「吃藥就能將你的血糖控制在一個穩定的達標狀態,血糖一直控制得好的話,能讓你最大限度地遠離各種大血管和微血管的並發癥。」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對方,見對方還是一臉自信又得意的表情,仿佛根本不把他說的當回事,想繼續解釋的心一下就淡了。

  但他還是把話繼續說完:「如果血糖控制得不好,你患各種並發癥的幾率就會大很多,比如糖尿病腎病,眼睛方面的並發癥,甚至是心梗和腦梗。」

  聽到這裡,她突然笑了,「這麼嚴重?可惜了,我這個人什麼都怕,就是不怕嚇唬。」

  她頓了頓,繼續道:「不管你怎麼說,我是不會被你忽悠的,我可不會這麼容易就上當,我自己的身體狀況我比你們更清楚。」

  「你不知道吧,我每個星期都會去爬山,很多沒病的人都爬不過我,我現在根本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你讓我吃藥,你不會是搞錯了吧?而且我看過糖尿病藥的說明書,很多副作用的,你讓我吃那些藥,不就是想害我嗎?」

  說完她冷哼一聲,「你們給我媽開一堆藥的時候我就懷疑了,一個人每天吃那麼多藥,還怎麼吃飯?老祖宗都說藥補不如食補,但你們只會讓患者打針吃藥,想盡辦法掙患者的錢,還說什麼醫者仁心,給自己臉上貼金而已,電視、報紙上說得沒錯,你們真的應該反省一下自己了。」

  說完站起身,提著包揚長而去,背影裡透著理直氣壯和正義凜然。

  溫見琛啞口無言,原來說來說去,都是對她母親的治療方案不滿意。

  但是他回看患者的病歷,發現治療方案完全沒有問題,甚至可以說,是目前對患者最合適的安排,因為她的基礎疾病太多了,每一樣都需要治療。

  他嘆口氣,搖搖頭。

  其實還有些話他沒來得及勸,比如說高血糖對人的傷害是漸進式的,是全身性的,也是不可逆的,現在沒發覺癥狀,但損害一直在發生,直到有一天你發現癥狀時,很多傷害已經無法挽回。

  又比如藥物雖然有作用,但脫離劑量談毒性就是耍流氓,比起高血糖對身體的危害,那些副作用實在微乎其微。

  但是……算了,他又搖搖頭,對值班的同事道:「12床的家屬如果要辦出院轉院,你就幫我給他開一下吧。」

  同事剛才目睹了全過程,也嘆口氣,拍拍他肩膀道:「知道了,放心吧,她要是想出院,我肯定給她開,有些人說不通的,算了吧。」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治病不治命啊。

  「那如果吃藥都控制不了,怎麼辦?」晚飯時裴冬宜聽他說起這位女士,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打胰島素咯。」溫見琛聳聳肩,「她要是能一輩子都沒癥狀,不用上醫院,那就是命好,但大概率就是,出現了這樣那樣的並發癥,比如眼睛看不清楚之類的,然後不得不去醫院,驗證我今天跟她說的這些話,然後不得不吃她覺得很多副作用,我是在害她的這些藥,要是藥物控制不下來血糖,就要打胰島素了。」

  「到時候她就知道醫院黑不黑心,我們要不要反省啦。」他來了句玩笑,無奈地搖搖頭。

  紀苓薇還舉例說:「我媽以前也不相信糖尿病會這樣,我直接找關系帶她去醫院,去內分泌科待著,看哪些病人是糖尿病並發癥的,她剛好看到一個搶救的,說什麼中毒,嚇死了,回來就跟我說,吃藥,我吃藥,我絕對比一日三餐還按時吃藥,好家夥,不見棺材不落淚了這屬於是。」

  大家不由得一陣好笑,但說實話,這事兒聽起來好笑,能想到這辦法的也不是沒有,關鍵是難以執行,沒點到位的關系都做不了。

  聊了幾句,這件事就當是過去了,晚上臨上樓前同事給溫見琛打電話,說12床轉院了。

  他淡淡地應了聲知道了,掛斷電話後對裴冬宜笑了一下:「走吧,我跟你一起上樓。」

  裴冬宜點點頭,仔細打量一下他的神色,見沒什麼異常,這才放心下來。

  上了樓,裴冬宜先去洗澡洗頭,溫見琛拿著電腦去陽台,一邊看文獻一邊翻書,偶爾敲兩個字。

  裴冬宜洗漱好以後在桌前坐下,繼續白天沒做完的事,溫見琛只在她開始之前問了句,就繼續做自己的事了。

  倆人各做各的事,全程沒有交流,也無需交流,屋子裡相當安靜,時間在飛快流逝。

  大概又過了一個小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裴冬宜的卡片全都寫好,她收拾好桌面以後,拿著一張卡片起身,叫人:「溫見琛你進來。」

  溫見琛被她的聲音驚醒,發現時間已經不早,幹脆關了電腦。

  進屋之後問道:「叫我有事?」

  裴冬宜眨眨眼,擡頭看他一下,把手從背後伸出來,遞給他一張卡片,「喏,這是送你的禮物,下次不要說我總不給你送禮物哦。」

  說完臉色有點赧然,咬了兩下嘴唇。

  溫見琛驚訝地挑起眉,接過她地過來的卡片,見到卡片上畫著覆雜彎曲的線條,中間看起來有點像……笑臉?

  卡片最後還寫了兩行小字,「開心符,作用:消煩惱疲倦,保心情愉悅。」

  他頓時就笑起來,看向裴冬宜,「這是你做的?」

  裴冬宜第一次送人這種東西,很不好意思地紅著臉,眼睛眨啊眨的,就是不說話。

  溫見琛一看就明白了,他眼睛一轉,「我太太居然給我送禮物了,哎呀呀……」

  他話沒說完,就捏著卡片大步走到了攝像頭前,舉起卡片面向鏡頭,得意地解說道:「看到了嗎,這是我們小裴老師親手畫的符,看看這充滿靈氣的線條多流暢優美……」

  吧啦吧啦,把裴冬宜好生誇了一頓,還要表達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我真的十分高興,也非常感動,別看這只是一張小小的卡片,但禮輕情意重……」

  捂著臉的裴冬宜:「……」真的有被羞恥到:)





第五十一章

  裴冬宜送了溫見琛一張卡片, 還被他大誇特誇的事,第二天大家就都知道了。

  孟導在群裡說的,還給大家看截了視頻做的動圖, 溫見琛舉著卡片站在鏡頭前的樣子那叫一個眉飛色舞。

  攝制組果然人才濟濟:)

  譚夏調侃道:「由此可見,千萬別動不動就送男人東西, 送得多了他就習以為常了, 就不珍惜了。」

  謝微媛也說:「確實, 張栩寧就是典型的例子, 剛在一起的時候,吃我剩飯他都高興,現在?呵,我脫光了在他面前站著他都不激動了。」

  大家:「!!!」我靠,這是我不充會員就能聽的嗎?!!

  都還沒反應過來呢, 張栩寧就跳起來了, 「別瞎說!我激動,很激動!不激動的還是男人嗎!!」

  「救命!你倆說點能播的, 別整這些虎狼之詞,小心帶壞未成年!」紀苓薇連忙阻止道。

  剩下幾個人全都笑起來了, 謝微媛發覺自己說吐嚕了嘴,也很不好意思, 「哎哎哎,導演, 剛才那裡剪了啊, 別播。」

  「要剪就一定剪全了啊, 別留一句半句的, 萬一觀眾和粉絲誤會我不行, 那我可受不了。」張栩寧也強調了一句, 又抱怨,「還有啊,誰愛吃剩飯啊,說送禮物呢,剩飯能是禮物嗎?!」

  大家全都笑起來,寧濤一邊笑一邊拍沙發,裴冬宜笑得靠在譚夏身上,真的,比起他們來,她送卡片這件事一點都不引人注目了呢。

  就這樣過了兩天,七夕到了。

  七夕這天是暑托班最後一天,這天只要到園半天,午睡起來後小朋友們就可以回家了。

  在他們回家之前,裴冬宜給他們送上禮物,先是三個生日的小朋友的生日禮物,飛天小女警和雪糕汽水的發卡,小黃鴨遊泳的支架,然後給每一個小朋友送上卡片。

  每人都有一張,裴冬宜念著卡片上的名字,把小朋友叫到跟前來,給他們讀卡片上的寄語。

  「希望你接下來的暑假能開開心心,在家也要好好吃飯,做個聽話的好寶寶。」

  「希望你以後能夠越來越堅強,做過堅強勇敢的小姑娘。」

  「過去的一個學期,你是個特別聽話懂事,特別愛學習,願意跟其他小朋友團結有愛,希望以後的你繼續保持,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喜歡你,願意和你交朋友。」

  「……」

  每一個孩子的寄語都是不一樣的,是裴冬宜根據自己的觀察和瞭解,特別寫給他們的。

  孩子們發現自己的跟其它小朋友的都不一樣,高興壞了,還都是誇獎,就更高興了。

  可是他們還是要比較,「我的比你的長,我的有22個字,你的只有20個字,小裴老師更喜歡我。」

  「才不是!小裴老師也喜歡我!」

  「我的卡片字比你的多。」

  字數少了是客觀現實,比不過的那個小朋友頓時就哭了,一邊抹眼淚一邊找裴冬宜,非要問小裴老師是不是不喜歡他。

  真尼瑪絕了,裴冬宜心裡無語,果然有些小屁孩就是事精,挑事都是天生的,卡片多了幾個字少了幾個字也要比一比。

  但有什麼辦法呢,她哭笑不得地哄著哭得稀裡嘩啦的孩子,告訴他:「老師對你們的喜歡都是一樣的,有一個詞叫紙短情長,雖然寫的字數不多,但老師對你的喜歡是很多很多的。」

  又要教育把人弄哭的小屁孩:「不能欺負其他小朋友哦,你們要比較的是誰認的字多,誰會畫的畫、說的故事多,而不是比較老師送給你們的卡片上誰的字多,這樣是不對的。」

  還要跟所有小不點說:「老師送卡片,是希望你們開心,而不是讓你們去比較的,你們這樣做老師會傷心的,傷心了放假的時候我就不要想你們了。」

  小屁孩們既慚愧又著急,圍過來認錯,說自己再也不這樣做了,又交代她一定要想自己,然後約好開學再見。

  送走這群皮猴,關渺渺沖她豎大拇指:「還得是我冬宜姐,這群小孩狀況真是一個接一個的。」

  裴冬宜無奈地笑笑,跟她說:「假期愉快,開學見。」

  「拜拜!」關渺渺蕪湖一聲,蹬上共用單車就走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不會在幼兒園拍攝了,工作人員忙著檢查安裝在園內各處的攝像頭,確定沒事以後就登記好暫時留在了這裡。

  裴冬宜從幼兒園離開,先是轉道回了一趟父母那兒,拿了個舊包,送去做皮包的工作室,讓設計師幫她改成兩個包,接著去珠寶店取回訂制的配飾。

  回到玉河灣,發現偌大的別墅裡果然誰都不在,只有裴鴛鴦在無聊地發呆,發現她回來了,就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搖著尾巴使勁蹭她的手,黏著她不放。

  模樣看起來很孤獨,怪可憐的,裴冬宜生出了要回溫洛莊園把小狗迪克帶過來跟它作伴的念頭。

  「乖乖,媽媽回去把弟弟借過來跟你玩,好不好?」

  裴鴛鴦用漂亮的眼睛看著她:「喵——」

  時間是下午四點左右,不早也不晚,距離溫見琛下班還有兩三個小時。

  因為是七夕節,所以盡管只有兩個人吃飯,裴冬宜還是仔細地制定了菜單。

  剛把菜單擬好,孟導就給她發資訊,問她是否有興趣去給溫見琛送下午茶。

  給出的理由是:「增加點節目的可看性嘛。」

  裴冬宜想了一下,覺得沒辦法反駁,加上正好要出去買菜,於是就答應了。

  於是裴鴛鴦就發現,剛回家的媽媽,又走了。

  大白貓跟到了門口,眼巴巴地看著她,喵嗚了幾聲。

  裴冬宜彎腰揉揉它的頭:「媽媽很快就回來的,你先自己玩。」

  往車庫有的時候,她決定明天就去把迪克借過來。

  不是週末,天氣又熱,下午的街上人不多,路況不錯,裴冬宜把車開得飛快,壓著市區限速的最高線往溫見琛醫院開去,中途遇到紅燈,她還打開某連鎖奶茶店的小程式,下單了一些喝的。

  一附院附近有家麵包房不錯,路過時她停車去買了些蛋撻和蛋糕之類的點心,到奶茶店時奶茶已經做好了,她報了單號就可以提走,全程沒有多浪費一分鐘。

  她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這誰看了不得誇一句時間規劃小能手呀!

  急診永遠忙碌,但這次裴冬宜已經知道方向在哪邊了,直接進門左轉,找到醫生辦公室。

  剛走到門口,她就聽見裡面有個女聲在數落人:「跟你們說過八百遍了,打廢的病歷紙不要到處亂扔,這讓病人和家屬看到像什麼樣子?」

  「還有,今天下午我去檢查休息室,醫生休息室裡靠門那張下鋪誰睡的?我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包煙來,是誰的?都說了不要在休息室抽煙,怎麼就是不聽,再這樣就給我掃廁所去!」

  「被子也不疊,下次要是讓檢查組抓到,扣工資扣獎金,哭都來不及。」

  「哦,對了,你們那些口頭醫囑啊,能不能不要漏開啊,這樣很危險的啊,又不是沒有學生,自己忙來不及,叫學生開一下很難嗎?」

  聽起來好像很兇的樣子,裴冬宜站在門口瞬間就不敢進去了。

  她琢磨著要不然還是給溫見琛打個電話,讓他出來拿吧?

  可又覺得有點不太好,都到門口了再走,是不是有點……太慫了?

  她心裡搖擺不定,直到聽見有另一道驚訝的聲音傳來:「嫂子?你怎麼不進去,溫師兄不在辦公室嗎?」

  裴冬宜回過神,忙扭頭去看,見到一張陌生中有點熟悉的臉,她隱約記得上次來找溫見琛時也見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同對方問了聲好。

  葉遠的聲音傳進了辦公室,溫見琛扭頭看向門口,見到裴冬宜突然出現,他懵了兩秒。

  然後立刻站起來,再也不管護長在說什麼,兩三步就走到門口,問道:「秋秋?你怎麼來了,今天下班這麼早?」

  「暑托班結束了,今天只上半天。」裴冬宜小聲解釋道,把袋子的提手掛到他手上,「這是給你們的奶茶和蛋糕,好像有點不夠分,我不知道你們有多少人……」

  她有些赧然地抿了抿嘴唇。

  溫見琛笑道:「一會兒我再訂就是了,你怎麼這時候過來,沒回玉河灣?」

  「回了的,我出來買菜。」裴冬宜沖他笑起來,露出幾顆牙齒,「大家都出去了,今晚只有我們吃飯,我去買點菜。」

  「辛苦辛苦。」溫見琛把東西都換到同一邊手,空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

  葉遠這時熱情地招呼道:「嫂子進來坐會兒啊。」

  溫見琛聽到這話,側了側身,拉著裴冬宜的手腕,把她拉進了辦公室。

  進了辦公室,裴冬宜先是看見一位中等身材的女士,梳著俐落的短發,鵝蛋臉上一對明亮的眼睛不怒自威,一看就是個很嚴厲的人,剛才應該就是她在批評在座各位。

  溫見琛介紹道:「這是我們科的許護長。」

  「護士長好。」裴冬宜乖巧地打了聲招呼。

  按說到了丈夫的單位,她作為妻子,多少應該交際一下,說些漂亮話,既是給丈夫做面子,也是給大家留個好印象。

  但是!裴冬宜她不會啊!她打小兒就有點怵醫院這地方啊,小時候被摁著打疫苗的回憶,那可是一輩子的陰影!

  不過溫見琛倒也不需要她這麼會長袖善舞,他將兩個袋子放到桌上,招呼道:「大家洗手來吃下午茶,數量不多,先到先得,手慢的得等下一波了啊!」

  說完先拿出來兩份,一份給許護長,一份讓學生小劉拿去給主任。

  許護長接過奶茶,看著緊張不在的各位醫生,嘖嘖兩聲,吐槽道:「好家夥,見琛老婆一來,解救你們,我剛想抓幾個寫檢討來著。」

  裴冬宜聽到這話,悚然一驚。

  好、好慘!!!

  都這麼大了,還要被罰寫檢討嗎?!

  有人帶頭噓了聲,「護長,你給我們留點面子啊!」

  許護長翻個白眼,扭頭對裴冬宜說:「見琛老婆呀,你可要看清楚這些人的真面目,丟三落四,不講衛生,跟你沒結婚的那些小姐妹說說,千萬不要對醫生有什麼濾鏡,他們起床不疊被子的!」

  啊這……

  裴冬宜眨眨眼睛,「……好、好的。」

  大家:「……」風評被害,到底哪個傻逼不疊被子!

  溫見琛嘴角一抽:「……」還用她去說嗎?等節目播出來,全世界都知道他們科某個醫生起床不疊被子了,作孽啊!

  有人也想到這個了,提醒護長注意保護他們急診科的形象,許護長冷笑一聲,「就是要你們吃個大虧才會記住,再說,我們急診科的形象是由醫護團隊的醫術和護理水準決定的,不疊被子是你們個人的形象有問題。」

  關急診科什麼事,少碰瓷!

  大家:「……」

  裴冬宜看了有點想笑,於是咬了一下嘴唇。

  溫見琛洗了手,拿了個蛋撻,一邊擺弄著手機下單訂奶茶和點心,一邊把蛋撻遞到裴冬宜嘴邊,笑瞇瞇地示意她先吃。

  還從來沒有過這樣親昵的餵食經驗,她忍不住楞了一下,雖然覺得很不好意思,但還是咬了一小口,然後搖搖頭。

  溫見琛收回手,兩口就把一個蛋撻吃完了。

  然後看見林澤有些揶揄地沖他一笑。

  他也沒在意,問裴冬宜:「你先去買菜,還是等會兒我們一起回去?」

  裴冬宜又是一楞,明知道不可能,但還是忍不住問:「你這就要下班了嗎?可以嗎?」

  溫見琛一噎,擡手拍了一下她頭,「想屁吃,我要到六點才下班,還不一定六點就能走。」

  「那你還讓我等你。」裴冬宜撇撇嘴,站起來就走,「我還是不等你了,先走一步。」

  溫見琛跟在後面送她出來,叮囑道:「晚上才別煮太多啊,吃不完,要是可以,再買瓶酒,好歹今天過節呢。」

  裴冬宜聽了停下腳步,不喜歡喝酒的人突然提出買酒,怎麼感覺這麼不對勁?

  她回頭看他,試探道:「你記得今天過節啊?」

  「你這話說的跟我得了健忘癥一樣。」溫見琛覺得好笑,「禮物給你準備好了,晚上給你帶回去。」

  裴冬宜聽了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沖他揮揮手,匆匆地走了。

  溫見琛直到看不見她了,這才轉身回辦公室。

  夜幕四合,裴冬宜終於將晚餐準備好,兩個人吃飯確實不需要準備太多的菜,她做了超級簡單的蝦仁燉蛋,只要將蝦仁炒熟後放到蒸好的雞蛋上面,淋上香油和蒸魚豉油,撒上蔥花就可以了。

  素菜有兩個,蘆筍炒蘑菇和涼拌藕片,但最重要的主菜,是那盤個頭均勻顏色橙紅鮮亮的六月黃,聞著味道就極其鮮美。

  溫見琛踩著夜色回到玉河灣,一進門,就被從廚房飄出來的鮮香撲了滿臉。





第五十二章

  沒有牛排和龍蝦, 也沒有燭光和小提琴,只有簡單的飯菜,葡萄酒與小青檸汁並列, 這頓七夕晚餐實在簡單。

  不過主食既不是麵包,也不是米飯, 而是雞絲蝦仁涼面。

  面條煮熟過冰水, 可以變得更加清涼爽滑, 加入炒熟的黃瓜絲、胡蘿蔔、豆芽和蝦仁、雞胸肉絲, 再倒進淋上熱油拌勻的蔥花、蒜蓉和小米辣、白芝麻等佐料,最後加生抽蠔油、香油香醋等調料拌勻,香味撲鼻,十分適合炎熱的夏天。

  溫見琛從樓上下來,換了一身休閒的家居服, 渾身散發著清涼的水汽。

  裴冬宜也換了一件裙子, 酒紅色的雞心領花羅香雲紗連衣裙很襯膚色,將她的皮膚顯得格外白皙。

  「快來吃飯, 今天買的六月黃可新鮮了。」她揚起臉朝他笑,燈光在她眉宇間落下一片柔軟的清暉。

  溫見琛看了她一會兒, 舉起酒杯,「節日快樂, 太太。」

  裴冬宜和他碰了一下酒杯,也說句節日快樂, 下一秒就見裴鴛鴦跳上了旁邊的餐椅, 扒著桌沿躍躍欲撲。

  它先看裴冬宜, 裴冬宜搖頭, 「No, 小貓不能吃這些, 下去玩。」

  它眨了眨眼,扭頭對著溫見琛,頭一歪,喵了聲,聲音嗲得像是立刻就要撒嬌打滾,溫見琛夾菜的手一頓。

  裴鴛鴦再接再厲:「喵——」

  來回幾次,溫見琛終於忍不住了,放下筷子,嘆口氣,向它伸手:「來吧。」

  大白貓立馬擠進他懷裡,把毛茸茸的腦袋擱在桌上,隨時等著吃東西。

  溫見琛看一眼旁邊的裴冬宜,「媽媽,我們有吃的嗎?」

  裴冬宜也很無奈,撇了撇嘴,「等著。」

  說完起身去廚房,片刻後端出來一個小碟子,上面放了一撮雞絲和一點胡蘿蔔絲。

  「我想明天回一趟溫洛莊園,跟爺爺把迪克借過來,可以跟裴鴛鴦作伴,還能消耗它的精力。」

  溫見琛聽了忍不住笑,「看來裴鴛鴦的好日子這就要到頭了。」

  他說要拈起一根雞絲,放到裴鴛鴦嘴邊,它懵懵懂懂地吃掉。

  六月黃殼脆柔嫩,味道足夠鮮美,不過也就是嘗個鮮,真正要吃的極致美味,是再過一段時間的大閘蟹和黃油蟹,它們當然身價昂貴,但不管是溫見琛還是裴冬宜,從來沒缺過這一口。

  他們安靜地吃著飯,偶爾聊兩句瑣事,桌邊放著溫見琛下班時帶回來的大捧紅玫瑰,鮮紅的花朵嬌艷欲滴,浪漫中染上了些許尋常煙火氣息。

  吃完飯已經到了晚上九點,開的酒還沒喝幾口,溫見琛道:「拿回房去?」

  裴冬宜頭一歪,看起來很像裴鴛鴦剛才看他的樣子,溫見琛忍不住伸手rua了一把她的腦袋。

  她連忙一躲,抱怨頭發被他弄亂了,然後笑道:「你先拿酒上去,我找點零食。」

  最後一起端上樓的,除了這種堅果仁,還有插了玫瑰花的玻璃花瓶,擺在裴冬宜做手工的桌子上,為臥室增添了幾分節日的氣氛。

  月色很好,明亮又朦朧,像是罩著一層紗,落在陽臺上,伴著夏季潮濕的風。

  玉河灣的物業為了應節,將中心湖的湖邊精心佈置了一番,小彩燈和牛郎織女的主題花燈交相輝映,把湖水倒映得色彩斑斕,據說一會兒還會放煙花。

  裴冬宜在籐椅裡坐下,看一眼湖面嘖嘖兩聲,「我總算是知道為什麼這是樓王了,看煙花都能看得最清楚。」

  溫見琛失笑,拿了顆巴旦木果仁扔進嘴裡,嚼出滿口堅果的香味。

  裴冬宜把手裡的甜筒分給他一個,兩個人坐在陽臺上聊天,溫見琛不知怎麼回事,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嗯?怎麼了?」裴冬宜一楞,扭頭看他,目光疑惑極了。

  溫見琛有些尷尬,他剛才真的是一時興起,沒過腦子就伸手摸她頭的,但是這理由他說不出口,張了張嘴,又合上,沈默下來。

  半晌才憋出來一句:「你頭上……剛才有蚊子飛過去。」

  裴冬宜訥訥地哦了聲,忽然又說:「我最近換了個新的護發素,頭發是不是變好了?」

  溫見琛也楞了一下,不明白她怎麼突然說到這裡的。

  但他還是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說:「這道題對我來說有點難。」

  裴冬宜耳朵動了一下,低頭繼續吃甜筒,天熱,甜筒化得太快了。

  溫見琛也低頭吃甜筒,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等甜筒吃完,裴冬宜把甜筒的包裝紙扔進旁邊的垃圾桶,然後對他說:「其實我沒換護發素。」

  溫見琛扭頭看她,笑起來,「其實剛才你頭頂沒有蚊子飛過去。」

  他的目光柔軟,帶著閃爍的笑意,裴冬宜的心跳猛然漏跳一拍,她突然間明白心照不宣這個詞是什麼意思了。

  短暫的沈默過後,尷尬驀然散去,氣氛又變好起來。

  冰鎮過的白葡萄酒滋味清香沁脾,喝起來有清爽的果香,甜滋滋的,感覺不像酒,溫見琛一邊吃著堅果,一邊跟裴冬宜分享工作中遇到的有意思的事。

  「我以前輪過整形外科,有一次來了個姑娘做手術,綁著很多小辮子,就是臟辮兒的造型,戴著鼻環,化著很濃的煙熏妝,露出的皮膚上都是紋身,十足不良少女,我們看了有點害怕,不好惹啊這姑娘是個社會人兒,結果仔細一看,好家夥,腳踝上紋的是百變小櫻和哆啦A夢,手腕上紋著蠟筆小新,大家立馬笑場。」

  「我以前有段時間喜歡吃肯德基的甜筒,很便宜,而且奶味很濃,比現在很多十幾塊的雪糕味道都不差,有一次我遇到一個新的配餐員,戴著口罩都能看出來是個美女,本來印象很好,直到我看到她少給我打了一圈雪糕。」

  「醫學生最怕的就是生病去看醫生,醫生會問,你覺得自己是什麼問題呢?你覺得要吃什麼藥呢?就差讓我自己寫病歷了,拜託,我急性胃腸炎已經痛得要死了,你就不能爽快點給我開幾片6542嗎,非得問,那不是看病,是考試!」

  「輪皮膚科的時候,跟主任門診,來一個看皮膚過敏的病人,主任問以前有沒有用過什麼藥嗎,病人說用過啊,用了那個松樹米糕,我一聽就楞了,這是什麼藥?怎麼沒聽過?難道是新出的?哎我真是才疏學淺,趕緊查一下!結果系統裡根本找不到這個藥,主任看我一眼,說別找了,他用的糠酸莫米松乳膏,這沒十年以上的臨床經驗怕是都聽不懂吧?」

  「我有個師兄,人非常大方,具體表現在我感冒去內科開藥,他拒絕我交錢,對我說,認識這麼多年了,師兄請你吃次藥……」

  裴冬宜聽得哈哈大笑,她第一次聽說這些搞笑的事,才發現原來溫見琛這麼有趣。

  網絡也好,文藝作品也好,總是在放大醫生的辛苦和不容易,總是在討論醫鬧,卻很少會說這些小事,他們是醫生,但也是一群有七情六欲的人。

  溫見琛把杯子裡的酒喝完,又倒了一杯,看著她笑,「輪到你說了。」

  「有趣的事嗎?」裴冬宜歪了一下頭,「說個最新的吧,剛發生的。」

  她把手機打開,找到暑托班的家長群,中午時李園長在群裡發了一條信息,告知各位家長暑托班已經結束,希望暑假接下來的時間裡,家長和寶貝們能繼續擁有愉快的假期。

  一位家長回覆道:「我無法用語言表達我此時此刻絕望的心情。」

  另一位家長則回覆:「生了孩子以後才真正懂得了那句話,相愛容易相處難。」

  裴冬宜讀完,和溫見琛一起哈哈大笑起來,和彼此碰碰酒杯,玻璃相碰發出的當啷聲響裡,愉快地滿飲此杯。

  這時物業的工作人員擡著煙花來了,裴冬宜忙說了句:「要放煙花了!」

  她說完拿著空酒杯就站起來,靠在欄桿邊上往湖邊看去。

  溫見琛也站起來,拿起酒瓶,替她斟了杯酒,笑道:「沒那麼快開始的,急什麼。」

  裴冬宜喝了一大口酒,看看周圍,不少房子都烏漆嘛黑的,玉河灣的亮燈率屬實不咋地。

  她調侃道:「不會只有我們在欣賞煙火吧?」

  「怎麼可能,內圈這幾棟沒幾個人住進來,不代表其他棟沒人住,煙火升得那麼高,隔壁小區都能看到。」

  溫見琛笑著說,擡手抿了一口酒。

  光彩奪目的煙火沖天而起,劈里啪啦地綻放開來,然後落下,再綻開,再落下,一瞬間的絕美,一瞬間的光彩,這一刻天空是屬於它們的,連明月都要避其鋒芒。

  「火樹銀花不夜天就是這樣的吧。」裴冬宜仰起頭,貪戀地看著天邊逐漸散開的煙花。

  溫見琛扭頭看向她,不知道是夜色朦朧,還是他有點喝多了,只覺得眼前的景物有點霧茫茫的,連同她的臉在他眼裡也有了變化,五官有點模糊,但臉孔上的粉色卻格外突出顯眼。

  酒瓶已經空了,他們兩個人喝光了整整一瓶白葡萄酒。

  「秋秋。」

  「嗯?」

  聽見他叫自己的名字,裴冬宜低下頭,聲音懶散地應了聲。

  她扭頭也看向他,眼睛微微瞇著,看來酒勁已經上來了。

  溫見琛忽然伸出手去,溫熱的指間觸摸上她的臉,「秋秋。」

  聲音低柔,仿佛帶著繾綣的曖昧,裴冬宜一時間忘了躲,又或者是酒精催生了她的膽量,她就沒想過要躲。

  她定定地看著他。

  看見他俊朗溫柔的面容在視線裡放大,周遭甜香的葡萄酒味越來越濃,她的心跳瞬間開始加速。

  他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這個吻小心翼翼的,帶著試探,在向她發出約會的邀請。

  裴冬宜順手將酒杯放在欄桿上,被他捉住手腕,他呼出的氣息拂過她的嘴角和鼻尖,熱意撩撥著她的臉頰,她發現自己的皮膚好似突然間變得敏感起來。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他明知故問,低沈的聲線緩緩傳入耳中。

  裴冬宜下意識地擡起頭,看見他眼裡有細碎的光在閃動,一時間看得有點呆怔,「呃……喝多了……」

  他的眼睛霎時間彎了起來,目光慢慢變得熾熱,像是夏天最明亮的陽光,卻獨屬於她。

  他的聲音變得愉快起來,「是麼?我也喝多了,要做快樂的事嗎?」

  裴冬宜腦子被酒精刺激得有點短路,聞言一懵,「……比如?」

  「比如這樣……」

  他話沒說完,吻已經落在她的嘴唇上。

  這次比上一次要激烈少許,大概是他認為她已經接受他的邀請,不用再試探了。

  他一手將她擁住,手掌扣住她的腰,另一手擡起她的下巴,加深了這個吻,氣氛從曖昧直接過渡到纏綿悱惻。

  呼吸交換之間,裴冬宜看見了他微瞇的眼眸裡帶著她從未見識過的眷戀,她突然間懷疑,這人真的有喝醉嗎?

  溫見琛覺得自己確實是醉了,否則怎麼會忘了房間裡的攝像頭還在工作,兢兢業業地記錄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大笑也好,親吻也罷,全都讓監控前的工作人員看到了。

  孟導在看見溫見琛將裴冬宜抵在欄桿上狼吻的那一刻,就立刻指揮手下工作人員:「快!切斷信號!別拍了,別拍了!關了關了!」

  副導演很可惜,「真的不再等等嗎?這一段放出去,肯定收視率爆棚啊!」

  「收視率爆了,你的工作也沒了,別忘了這檔節目怎麼來的,金主爸爸讓你撮合他們的感情,沒讓你找他們拍激情戲!」

  孟導痛斥同伴一番,然後誠心發問:「你是找到了新的發財之路,拍綜藝這一行裡已經沒有你的夢想了,對嗎?」

  副導演:「……」你別胡說!我就是想看小年輕卿卿我我,有錯嗎?!!

  攝像頭的紅色指示燈熄滅了,裴冬宜卻在溫見琛的懷裡越來越熱,周圍的空氣像煮沸過一樣,熱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她的後腦勺被溫見琛扣著,他的吻急切得甚至有些粗魯,和他平日隨和溫潤的氣質截然不同,像是在通過這種飽含著侵略性的動作在標志領地,也宣洩著他的佔有欲。

  她以為這就是極限了,然而下一秒,溫見琛就抱著她的腰轉了個身,她的後背抵在了玻璃門上,手腕被他輕而易舉地扣住舉起,禁錮在頭頂。

  他們的上身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裴冬宜清晰地感覺到,他們之間的空氣在慢慢流逝,變得稀薄。

  危險的弦在腦海裡霎時間繃緊。

  她還沒來得及反抗,就感覺裙子上的腰封被突然解開,裙子一下就變成了寬松的樣子,衣領被他扯到一邊,露出肩膀來。

  她看著他的臉略帶急切地靠近,吻落在她的肩頭,然後從她的脖頸俯下。

  裴冬宜心想,下次再也不穿這件裙子了!

  他的呼吸一聲比一聲急促,細細密密地噴在她的鎖骨處,裴冬宜頓時慌得一批。

  「溫見琛!」

  她喊了一聲,聲音急促又慌亂,但男人充耳不聞,繼續著自己的動作。

  於是她忙換了個稱呼:「老公!」

  男人的動作倏地停頓下來。





第五十三章

  「老公!」

  這樣親密又陌生的稱呼沖進溫見琛的耳膜, 掀起一片劈里啪啦的電流,激得他渾身一顫。

  他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問:「秋秋, 你叫我什麼?」

  「老……」裴冬宜說了一個字,又覺得不好意思, 不肯說下去了。

  溫見琛覺得有點遺憾, 松開禁錮著的她的手腕, 親昵地蹭蹭她鼻尖, 嘆口氣。

  不甘心的追問:「太太,我是你的什麼人?」

  裴冬宜被他壓在玻璃門上,有點喘不過氣來,扭著脖子躲閃他的氣息,都快哭了, 「……溫見琛, 你別這樣……進、回、回屋裡再說好不好?」

  帶著哭腔的聲音委屈巴巴的,溫見琛頓時不好意思, 忙應了聲好,就要拉她回房。

  可是裴冬宜經過剛才那一遭, 已經有些腿軟得站不穩,被他拉了一下, 就整個人軟綿綿地靠在他的身上。

  溫見琛微微一楞,幹脆轉身順勢將她一把抱起。

  屋內的燈光明亮, 他可以看清她嫣紅的臉孔, 不知道是害羞, 還是因為微醺。

  總之, 很漂亮, 他覺得這一刻自己的心弦震動, 大概很有見色起意的成分。

  不過這是他老婆,見色起意也沒什麼不應該。

  他在床邊坐下,裴冬宜坐在他的腿上,他一手摟著她的腰,防止她往後摔倒,另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按揉著她脊柱旁邊的地方。

  他溫熱的指間到處遊走,裴冬宜被他按得整個人都發軟,幹脆低頭靠在他肩膀上。

  小聲央求道:「別這樣……你放我下來啊……」

  「難受麼?」他側頭問道,嘴唇貼著她的耳朵。

  裴冬宜渾身輕輕一顫,「沒、沒有……不、不是……」

  「那就繼續?」他又問道,低沈的聲音伴隨著炙熱的呼吸,順著她的耳後一路向下蔓延而去。

  裴冬宜下意識地揪住他的衣襟,整個人軟進他的懷裡,神色倉惶,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他太霸道了,這讓她覺得有些害怕。

  溫見琛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側頭親了一下她的耳垂,問道:「秋秋,可以麼?」

  可以麼?可以什麼?

  她楞了一下,片刻後回過神來,這才明白他問的是什麼,登時臉孔漲得通紅。

  按理來說,是可以的,因為他們是夫妻,又不僅僅是夫妻。

  可是她又有些擔心,孩子原本應該在父母心意相通的情況下,在充滿愛意的期待中降生。

  而不是一夜貪歡放縱的產物。

  「你、你想做爸爸了嗎?」她小聲地問道,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色。

  溫見琛一楞,看到她臉上糾結忐忑的表情,猛地反應過來,「哦,我們沒有計生用品是不是?」

  他瞬間泄氣,胸口那股潮湧的沖動立馬就散了一大半,沒有保護措施,萬一懷孕了……

  養育孩子是一件很辛苦很艱難的事,會磨滅掉一個人的耐性和脾氣,對於感情還不算穩固的他們來說,很容易造成巨大的沖擊。

  當然,他們可以請保姆,一個不夠就兩個,兩個不夠就三個,要是三個都不夠,那也可以請一支籃球隊。

  但保姆再好,也無法替代父母的陪伴和教育,所以在和裴冬宜感情培養得足夠深厚之前,溫見琛不打算生孩子。

  現在看來,他太太和他是一樣的想法,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心有靈犀了。

  不過還有一點讓裴冬宜感到顧慮的,「這裡不是我們的房子,好奇怪……」

  溫見琛伸手理了理她的鬢角,語出驚人:「所以我打算把這棟別墅買下來。」

  裴冬宜:「???」Are you kidding me?

  他繼續道:「這樣這裡就是我們的房子了,在這裡做什麼都名正言順,反正這裡從沒人住過。」

  「小嚴太太不可能賣的,這可是玉河灣的樓王。」裴冬宜理智尚存。

  但溫見琛搖搖頭,一臉高深莫測的笑,「不不不,她會賣的。」

  「為什麼?你收到什麼風聲?」裴冬宜見他神情不似作偽,不由得好奇起來。

  「第一,小嚴太太是個非常善解人意的人,如果我以想買下這棟房子留作紀念的理由向她提出,她肯定會考慮。」

  溫見琛接著伸出兩根手指,「第二個原因,她最近從倫敦的藝術品展會拍了一把十六萬英鎊的椅子,嚴松筠覺得醜,她很不高興,決定要讓他心痛一下。」

  「……所以?」裴冬宜覺得囧囧有神,媽耶,十六萬英鎊的椅子,鑲鉆了嗎?

  「所以她覺得嚴松筠買的東西也醜,比如這房子,不如隔壁那棟她自己的嫁妝,所以對人透露有意賤賣。」

  裴冬宜:「啊這……」

  溫見琛笑笑,「賤賣就是……原價基礎上上漲一成價格,也就是兩千多萬,我決定跟爸爸要一點。」

  玉河灣開發的時候,這裡還不是城市副中心,一開始賣得並不貴,時候來隨著城市發展,以及市區內不再批別墅用地,價格才突飛猛進,一天一個價,如果按照市場價,這棟別墅沒有七八千萬想都別想。

  裴冬宜當場倒吸一口涼氣,「真的嗎?買買買!必須買!你錢不夠我給!我必須看到這棟房子的房產證,越快越好!」

  嗚嗚嗚跟著溫醫生這個買房小能手真能撿漏!

  溫見琛笑瞇瞇地點頭,「我明天就拜託小顧秘書去跟小嚴太太談。」

  裴冬宜點點頭應好,「等房子過完戶……」

  「到時候我們?」溫見琛可不願意讓她半途而廢,好不容易有進展了,萬萬不能退回到之前。

  收到暗示,裴冬宜臉又紅起來,咬著嘴唇想了半天,才小聲地嗯了一聲。

  他說的,到時候就是自己家了,做什麼都沒問題。

  溫見琛笑起來,眉眼染上笑意,「那就等我後天回來。」

  「你明天要值班嗎?」裴冬宜眼睛一亮,語氣很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溫見琛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這就覺得自己是躲過一劫了?」

  裴冬宜抿著嘴唇,眼睛撲閃撲閃的,心說能躲一天是一天,管它呢。

  溫見琛見她像裴鴛鴦一樣可愛,忍不住按著她的後腦勺,又親了上去。

  「哎……嗚……」

  裴冬宜掙紮了一會兒,溫見琛見她動來動去實在不肯,只好松開她,然後在她鎖骨上咬了一口,留下一個牙印。

  「哎呀!你怎麼這樣!」裴冬宜推了他一下,坐直身就要從他腿上下去。

  她扭來扭去,溫見琛被她蹭得起了反應,連忙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急急忙忙地哄:「別動別動,再蹭下去要出大事了!」

  裴冬宜一驚,「……什麼?」

  他遞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按著她肩膀的手用力往下一按,她終於感受到了他身上不尋常的變化。

  「呃……」

  裴冬宜抖了一個激靈,猛地反應了過來,紅著臉連滾帶爬地離開這個危險人物,「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啊!」

  她嚷嚷著往浴室的方向跑,溫見琛一邊樂,一邊掀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腿。

  裴冬宜跑進了浴室,幾秒鐘後又探頭出來,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樣著急忙慌地問道:「完了完了,我們剛才那樣,是不是……攝像大機都拍到了?」

  溫見琛一楞,幾秒鐘後回過神,和她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倒抽一口涼氣。

  壞了!他們把攝像機忘了!

  這尼瑪……剛才他們那樣,真要播出去,還沒播完掃黃隊就要來掃他們了吧?!

  「啊啊啊!」裴冬宜尖叫起來,「怎麼辦啊溫見琛?!都被拍到了,丟人要丟去全網了!」

  「別急別急,我先看看。」溫見琛連忙跑去看攝像頭,發現攝像機指示燈竟然是滅的,一楞,「它沒有在工作,是壞了嗎?」

  裴冬宜聞言也楞了一下,走出來和他一起研究攝像頭,「壞了?不能夠吧,這麼不靠譜?節目組也不窮啊……是不是你什麼時候關的,但你自己忘了?」

  「怎麼可能,還沒睡我關攝像機做什麼?」溫見琛搖頭,「再說了,剛才的事……我也不可能預料得到啊。」

  裴冬宜耳尖動了一下,扭頭看他,猶豫了一下才道:「這誰說得準呢,萬一你就是早有圖謀,蓄意為之,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溫見琛一噎,「……瞎說,我是那樣的人麼,我可老實了。」

  裴冬宜聽了立馬翻個白眼,通常把自己老實說出來的人,沒幾個是真老實的。

  她催促道:「你趕快給孟導打個電話,跟他說啊,看看攝像機什麼時候壞的,有沒有拍到……那什麼。」

  溫見琛放過了攝像頭,去陽台把手機找回來,撥通了孟導的電話。

  孟導看到來電顯示時楞了半天,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居然是溫二少給他打過來的。

  這時候難道不應該正是水乳交融、紅綃帳底臥鴛鴦的時候嗎,他怎麼還有空給自己打電話?

  是不是哪裡不對勁?不會出什麼事吧?

  孟導的小腦瓜飛快地轉動起來,腦部出一個又一個可能性,他接起電話,問道:「溫醫生現在打電話過來,是……不忙了?」

  溫見琛覺得這話問得奇奇怪怪的,他剛才也沒有忙好吧?

  「導演,我們這邊房間的攝像機好像不工作了,但不是我們關的,是不是壞了,你們要不要派個工作人員來看看?」他幹脆直接說明來意。

  孟導嘎了聲,半晌才捋清楚他的意思,頓時嗯了聲,「……有沒有可能是我們這邊主動關的呢?」

  溫見琛一楞:「???」

  他當場楞住,裴冬宜在一旁看得有點著急,忍不住伸手揪他著衣服,抖了兩下。

  他回過神來,問道:「嗯……你們關的?什麼關的,怎麼我這邊沒有收到提醒?」

  「咳咳。」孟導清清嗓子,「你們不是忙麼,我們就不打擾了嘛。」

  說完又立馬解釋:「放心,不該拍的一點都沒拍到,這點你們絕對可以放心,我們是有底線的節目組!」

  溫見琛:「……」突然就不是很放心了呢。

  他看一眼裴冬宜,目光閃爍著追問到底什麼時候關的,孟導實話實說,「你把你老婆抵墻上的那一刻,放心,後面的絕對沒有了,你們怎麼親的怎麼幹柴烈火的我們全都不知道哈!」

  溫見琛:「……」

  孟導信誓旦旦地保證完,又試探著問:「溫醫生,你們這麼快就……嗯,忙完啦?」

  溫見琛秒懂對方的意思,頓時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不停地咳嗽起來。

  他咳得臉都紅了,把裴冬宜嚇一大跳,連忙扶住他胳膊問道:「怎麼啦,怎麼啦,沒事吧?」

  「……沒事。」溫見琛收回手,搖搖頭,先推她去浴室,「快去洗澡,乖。」

  說完順手幫她把浴室門給關上了。

  裴冬宜看著合攏的門,撓了撓頭,覺得有點不對勁。

  溫見琛見她不在面前了,這才鬆口氣,對話筒那一邊的孟導鄭重解釋:「我們還沒開始忙,所以不存在忙完這件事。」

  孟導:「……」啊這……

  想勸他千萬別諱疾忌醫的話咽了回去,變成:「那我就掛了啊,不打擾你們有個愉快的夜晚哈,嘿嘿嘿。」

  溫見琛:「……」導演你猥瑣度超標了!!!

  他不知道孟導這邊掛了電話後,招呼大家早點休息,今晚沒啥素材可拍的了,拍了也不能用,不如早點睡。

  (溫醫生內心OS:我上哪兒知道去啊:))

  裴冬宜洗了澡,也洗了頭,順便在浴室裡把頭發吹幹了再出來。

  溫見琛在看手機,聽見腳步聲就立刻擡起頭,不自覺地露出笑臉來,拍拍被子,「快來睡覺。」

  裴冬宜努了努嘴,她的臉還泛著嫣紅,不知道是被熱氣烘的,抑或還沒習慣。

  不管什麼原因,溫見琛決定自己來當那個先習慣的人。

  裴冬宜在床邊坐下的時候,他湊過去,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深吸一口氣,笑著問道:「你是不是用了身體乳?沐浴露不是這個味道。」

  沐浴露是某品牌跟香水同一個味道的白茶香,但裴冬宜身上卻散出來一陣淡淡的梔子花香,不是身體乳就是其他護膚品的味道。

  裴冬宜點點頭,紅著臉回頭問他:「是特地定制的味道,好不好聞的?」

  她在成年以後,用的護膚品和香水,都是另外定制的,一些大牌會開辟專門的高端線為富豪們服務,會根據個人的膚質和喜好,定制專屬於一個人的護膚品。

  裴冬宜去見配方師時,特地要求對方一定要給她加入梔子花精油,她喜歡那個味道。

  「家裡以前種有梔子花的,我小的時候,保姆阿姨總是會抱我去摘,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不養了。」

  溫見琛聽了,擡手摸摸她的頭發,「回頭讓林姐在家裡養幾盆?」

  她高興地點點頭,扭頭看向他的臉,柔和的燈光落在他的眉眼上,她想起剛看過的煙火,絢爛奪目,流光溢彩,卻好似比不上此刻他眉間的平和。

  她猶豫了一下,給自己鼓鼓勁,大膽地主動吻了過去。

  感覺到她柔軟的唇突然貼到自己的臉上,溫見琛楞了一下,隨即側了側頭,銜住她的唇。

  「喂……」

  她不滿地抗議,但尾音消散在交纏的呼吸裡,熾熱而緊密。

  她被撲倒在被子裡,兇狠的吻慢慢變得纏綿溫吞,直到都累了,才相擁躺下,雙腿交織在一起,面對面地離得極近,連對方的呼吸溫度都能清晰感覺到,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都快要睡著了,才想起七夕禮物還沒交換。

  裴冬宜一下就清醒過來,「哎呀,禮物還沒給你呢!」

  說完把人往旁邊一推,爬起來去桌子上找禮物盒,找到以後爬回來,跪坐在他身邊,催促道:「你快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滿臉都是期待誇獎的表情。

  溫見琛坐起來,盤著腿,把盒子放在腿上,解開蝴蝶結緞帶,打開盒子一看,是一對袖扣,袖扣的圖案是聽診器,聽診器的體件是用小顆藍寶石鑲嵌的,看起來低調又有意思。

  袖扣的背面一隻刻著他的名字,一隻刻著醫生的英文單詞,花體字有種覆古的優雅。

  他驚訝極了,「你怎麼會想到……你定制的?什麼時候訂的?」

  裴冬宜抿著唇笑,「上次跟大家一起去珠寶店的時候,我想起來從沒送過你禮物,所以就……讓人做了這個。」

  說著她用手指點點另一個盒子,「這個是配套的領帶夾。」

  溫見琛立刻將盒子打開,發現是一枚鑲有藍寶石的單蛇杖領帶夾,單蛇杖是醫學院的標志,看到這個他更驚訝了。

  「這也是你特地挑的圖案?」

  「我看到網上說很多醫學院的logo上都會有蛇杖,所以挑了這個。」

  裴冬宜解釋完,又問他:「喜不喜歡?」

  「喜歡。」他伸手把她攬進懷裡,低頭吻了吻她的鬢角,心裡的熱流像溫泉水一樣,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你送的我都喜歡。」

  裴冬宜靠在他懷裡,聽到他略快的心跳,笑嘻嘻地問:「那我的禮物呢?」

  溫見琛送給她的,是一套紅寶石首飾,恰好搭配她新的紅寶石胸針。

  他小心地給她戴上,聽到她喜滋滋地說了句:「自古紅藍出CP,古人誠不欺我。」

  溫見琛頓時失笑,這是哪門子古人說的現代話啊。





第五十四章

  裴冬宜送的七夕禮物深得溫見琛的心, 第二天去上班就用了起來。

  到了辦公室,還主動問林澤:「澤哥,昨天七夕節, 你跟嫂子怎麼過的,送什麼給嫂子了?」

  林澤覺得他怪怪的, 但還是回答道:「就那樣過唄, 出去吃頓大餐, 再發個520的紅包, 老夫老妻了,不搞那麼多花樣。」

  說完就繼續列印病歷去了,溫見琛見他沒問自己,好生失望,又去問其他人。

  「老雷, 你昨天跟嫂子怎麼過的七夕啊?」

  「黃越, 你七夕節送弟妹什麼禮物了?」

  一來二去,大家總算是get到了他的意思, 葉遠忙道:「師兄,你別光問我們啊, 說說你唄,你給嫂子……哦, 不,嫂子送你什麼了?」

  一定要把主次關系倒過來, 才算是問對問題, 葉遠很懂的。

  果然溫見琛很滿意他的問題, 拉了一下領帶, 秀出自己新的領帶夾, 「送了這個, 不過夏天不常用袖扣就是了。」

  葉遠覺得領帶夾的款式有點不一樣,特地仔細看了看,驚訝道:「這是……蛇杖?」

  「是,說是特地挑了能代表醫學院的元素,袖扣圖案還是聽診器的,要我說也太麻煩了,隨便買一對多方便。」他笑瞇瞇地解釋道。

  可以說是非常言不由衷,非常炫耀,非常不要臉了。

  同事們:「……」收起你嘚瑟的嘴臉吧!

  黃越覺得他無聊,特地問:「哥,你想吃火龍果嗎?」

  溫見琛腦子裡的雷達瞬間開啟,火龍果在辦公室可算不上什麼好東西,他立馬拒絕:「不吃,謝謝。」

  「那你就不要這麼使勁嘚瑟。」說完,黃越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

  溫見琛哼了聲,嫉妒,這就是嫉妒!

  嫉妒的嘴臉真可怕!

  一天的工作從早交班開始,溫見琛作為接班醫生,聽得格外認真,聽到外科交班竟然有外傷患者是因為女朋友提分手所以鬧自殺來的,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也不知道該說七夕節分手這麼慘,還是要感慨現在心裡脆弱走極端的人越來越多了。

  白天忙得團團轉,好不容易坐下來吃個中午飯,第一口飯菜都還沒送進嘴裡,林澤就來找人。

  「那個……見琛,你是不是會法語?」

  溫見琛點點頭,「怎麼,有講法語的病人?」

  林澤無奈地點頭苦笑,「來了個外國病人,不怎麼會英語,中文稀爛,帶了個翻譯,但是問半天病史,他聽不懂我說什麼,翻譯也翻譯不清楚他說什麼,給我急得啊……幸好想起你來了。」

  「那我去看看?」溫見琛把筷子又放了下來。

  林澤趕緊擺手,「快去快去,我已經跟他們說了,換個能溝通的醫生給他們看。」

  溫見琛這就走了,林澤進來一屁股在他的位置上坐下,拿起筷子就準備開始吃飯。

  葉遠看見連忙道:「澤哥澤哥,那是溫師兄的,你的那份在這兒!」

  林澤忙放下筷子,問道:「一樣的嗎?」

  「一樣的,咱們一起點的你忘了?」

  「見琛吃過了嗎?」

  「還沒來得及,剛打開蓋子你就來了。」

  林澤哦了聲,「那沒事了,我就吃這份吧,大家自己人,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葉遠:「……」那你這也太不在意了,我嫂子都未必見得願意吃我師兄的飯:)

  溫見琛匆匆進了診室,見坐著一個高大的年輕白人男子,正捂著肚子,旁邊站著個穿藍色碎花連衣裙梳著公主頭的年輕女郎,正用中文抱怨道:「這什麼醫生啊,連看個肚子疼都要看那麼久,到底懂不懂看病!」

  溫見琛聽見,直接就用法語告訴他們,資訊在中法英三種語言來回翻譯傳遞的過程中會產生錯誤和不確定,但醫生診斷疾病需要準確的資訊。

  還順便給外國友人解釋了一下「以訛傳訛」是怎麼來的。

  外國友人表示理解,翻譯小姐姐臉色不大好,可能是覺得溫見琛這話是在內涵她翻譯能力不夠。

  不過這不是大問題,溫見琛的法語很好,跟病人直接聊上了,最後確診是急性腸胃炎,開了瓶6542,就結束了這次診療。

  回到辦公室,先跟林澤匯報:「急性腸胃炎,開了6542,讓他們回去吃藥了。」

  「我覺得也是腸胃炎,但不問清楚又怕漏診。」林澤搖頭嘆口氣,「以前總覺得會英語就夠了,今天才知道遠遠不夠。」

  溫見琛失笑,「你要這麼說,全球六大通用語你都得學,算了吧,別難為自己了,有那時間不如多寫幾篇論文。」

  話音剛落,護士就在外面喊溫醫生來病人了,只好再次放下筷子。

  他在這邊忙生忙死,裴冬宜趕在中午開飯前回到溫洛莊園。

  進了主樓的客廳才發現,在家的不只有老兩口,溫見琛的小姑姑溫信雅帶著兒媳方慧之也回來了,正在客廳喝茶。

  見到裴冬宜回來,第一句話就是:「哦喲,現在的年輕人啊,跟我們以前不一樣的啦,都不用幫公婆做家務的了,我真是恨自己早生了幾十年。」

  「不過現在也不錯,慧之多好,每天還會主動幫我做家務,冬宜,你要向你嫂子多多學習才行。」

  溫見琛這個姑姑,是個講面子,好排場,不是在跟人攀比就是在準備跟人攀比,最大的本事就是見風使舵和狐假虎威,放在小說裡,就是典型的無腦女配。

  但在現實生活裡,頂著溫家大小姐的title,手握大把嫁妝,她嫁進了同樣是富貴人家的袁家,而且因為溫家沒倒,誰也不敢惹她,在袁家能橫著走,竟然過得很不錯。

  這就是現實生活操蛋的地方。

  裴冬宜早就知道她是什麼性格,根本不在意,笑瞇瞇地應道:「我以前聽家裡長輩講古,說姑姑你結婚的時候就想和姑父一起搬出來住,結果沒成功,那就沒辦法啦,跟長輩住在一起就是這樣的嘛。」

  袁家老人規矩多,其中之一就是他死之前不分家,一大家子人不得不住在一起。

  裴冬宜繼續道:「不過您可以讓大表哥和大表嫂出去住嘛,老爺子應該不管孫輩怎麼樣吧?」

  說完就見婆媳倆臉上的神色都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裴冬宜心裡偷笑,就知道你們婆媳關系也不咋的。

  這時周叔來說可以開飯了,大家就去了餐廳。

  因為孩子們回來,老太太讓廚房做了不少好菜,鮑魚和龍蝦都端了上來,蟲草花膠雞的湯色金燦燦的,老太太一個勁地招呼她們多喝點。

  裴冬宜低頭老實喝湯,聽是不是就去公司晃一圈的溫小姑數落在他們家公司那些女員工。

  「哎喲,加個班也沒有很晚走啦,結果我有時候過去一看,一個個都在打瞌睡哎,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渴睡嗎?肯定是下班以後還去泡吧了嘛!」

  「現在的小姑娘一點都不努力奮鬥,現在不拼等什麼時候,光會打扮得花枝招展,跟這個那個眉來眼去,上次我就發現……」

  吧啦吧啦一頓說,就是懷疑有女員工勾引她老公。

  然後還誇兒媳婦,「看看我們慧之就不一樣,她也上班呀,每天都沒睡夠六個小時,還要幫我做家務,照顧孩子,不照樣每天都精精神神的……」

  一桌人除了她,其他人都不做聲,裴冬宜看一眼表嫂方慧之,見她笑容都沒變過,不由得感慨她真是好定力,這都不尷尬。

  吃飯的時候溫小姑在說,吃完飯了她還在說,吃餐後水果了她還沒說完。

  裴冬宜後來忍不住了,反駁吐槽道:「小姑,你賬不能這麼算的,表嫂上下班都有司機車接車送,她在車上可以睡,但其他人不是呀,你擠過容城的地鐵嗎,特別是那個三號線,人多到鞋子都給你擠掉,每天通勤時間加起來兩三個小時,甚至四五個小時,晚上加班到十點,回到家就十一二點,洗漱之後睡覺已經半夜了,第二天一早六點又要起來擠地鐵,累不是很正常的嗎?我跟溫見琛也每天很早就出去上班啊。」

  「表嫂週一到週五上班,中午有午休,下午想上班就上班,要不就去做美容,做推拿,都是可以睡覺的,普通員工中午就休息一個小時,講起來表嫂比我跟溫見琛工作都清閒一百倍哦。」

  「還有呢,表嫂做家務也不用掃地拖地洗衣服洗碗啊,小朋友還有保姆帶,我聽說你家有兩個保姆專門照顧小朋友呢,她最多就教一下功課陪玩一下吧?人家普通人回家還要買菜做飯打掃衛生,接送小孩輔導功課,精力比不上表嫂很正常吧?」

  「幹嘛說人家懶呀,人家困是因為累啊,要是都像表嫂那樣上班當打發時間,誰能不精神啊。」

  方慧之原本淡定的神色終於有了變化,變得很不自在,擡頭幽幽看了裴冬宜一眼,似乎有些不滿。

  裴冬宜毫不在意,你婆婆捧著你踩別人的時候你怎麼沒反應,現在反過來倒怪我了?我又沒說錯!

  溫小姑被噎了半晌,生氣地跟老溫董告狀:「阿琛媳婦怎麼這樣,我可是長輩,你們也太慣著她了,她這樣出去是要得罪人,給家裡招禍的!」

  老溫董笑了一下,不甚在意地道:「不用擔心,她在裴家二十幾年都沒給裴家招禍,怎麼可能剛來咱們家就惹禍?咱們家風水還沒這麼差。」

  「……那就不管她了?」溫小姑恨恨地瞪一眼對面的裴冬宜,一點都不遮掩自己心中的想法。

  她就是這樣,得罪人都當面得罪,覺得反正沒人敢惹她。

  但裴冬宜一點都不怕,她們本質上都是一樣的,仰仗娘家勢利可以做自己,只是具體的為人處世不同罷了。

  老溫董深深地看一眼老閨女,「管什麼,她有娘家有老公管,我連女兒兒子都管不好,還管孫媳婦,這不是找罪受麼。」

  溫小姑頓時啞然,轉頭尋求親媽幫助。

  老太太低頭喝湯,當沒聽見沒看見這一切,不聾不啞不做家翁,她想活得久一點,就不要多管閒事了。

  於是溫小姑又嘟囔老三怎麼不在,聽起來像是想找溫致禮告狀,裴冬宜吐吐舌頭。

  溫小姑在裴冬宜這裡吃了癟,心裡不痛快,吃完飯就領著方慧之氣沖沖地走了,裴冬宜也有點理虧,連忙跟老太太道歉。

  老太太安慰了她兩句,問她今天怎麼有空回來。

  「我來跟您借一下迪克,想帶它去玉河灣住一段時間。」裴冬宜解釋道。

  老太太疑惑:「你們不是在玉河灣拍節目麼,是要迪克陪你們出鏡?」

  「是想讓它跟我的貓做做伴。」裴冬宜實話實說,裴鴛鴦該減肥了,希望迪克能帶動一下它運動。

  這麼說老太太就懂了,「你想讓狗去攆貓。」

  裴冬宜:「……」這麼說也不能算錯。

  總之就是她把迪克借到了,之後老兩口休息,她回了西側樓。

  剛好碰上宋姐在大掃除,本來想幫忙,被拒絕了,倒是被問:「二少以前的那些相冊,你是想帶回天街府去,還是留在家裡?」

  裴冬宜一楞,溫見琛的相冊?

  她好奇心上來,問宋姐相冊放在哪裡,拿到手一看,好幾本又大又厚的相冊,於是決定先帶走,到時候再慢慢看。

  午睡起來,周叔已經讓人幫忙收拾好迪克的日常用品,把狗繩交給她,她帶著狗回了市區。

  回到玉河灣別墅將迪克安頓下來,已經是晚上八點。

  吃飯,哄貓哄狗,洗漱,等到終於可以休息,夜也漸深了。

  她把白天的事告訴溫見琛,怪不好意思地跟他道:「我這次真的得罪你姑姑和表嫂了,都怪我這張嘴……但我實在忍不住,她真的好煩,一直在說,感覺就是在說你怎麼不吃肉粥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指手畫腳,然後我又想到我自己都要一大早就出門上班累得要死……」

  「唉,要不下次我還是避著她一點好了,下次吃飯,你不去我也不去,要是像今天這樣碰到,我就趕緊躲一下好了……」

  溫見琛聽完她覆述的整個過程,簡直要笑死,他這個小姑姑是真的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要不是家裡有錢有勢,她早就被人教做人了。

  一把年紀了,說話也不過腦,小時候還對他說過你爸要是結婚了你就有後媽了,你怕不怕,後媽會怎麼樣吧啦吧啦,煩得要死。

  接著又聽到裴冬宜後面兩句,他忍不住脫口道:「還有這種好事?那我陪你吧,我也不耐煩見到她。」

  裴冬宜:「???」醒醒,那是你親姑!!!





第五十五章

  「溫醫生, 有個胸痛的病人。」

  傍晚,值班護士跑進診室,告訴溫見琛有個胸痛的患者來了。

  去過醫院的都知道, 醫院的急診科往往還是胸痛急診中心,可見胸痛是需要每個急診醫生都重視的。

  溫見琛立馬將手頭的發熱患者轉給葉遠, 起身出去看患者, 「外傷的嗎?」

  「不是, 就是胸部隱隱作痛, 隨呼吸加劇,伴有全身乏力。」護士回答道。

  溫見琛道:「先把他送去紅區,吸氧安排上,測一下生命體征,小劉, 小劉!」

  他轉身喊自己的規培生, 「快給他做個心電圖。」

  小劉把移動心電圖機推過來的時候,溫見琛已經見到了患者, 仔細一看,哦豁, 認識的,節目組的工作人員。

  他很震驚:「……你怎麼搞得來醫院了?」

  「……有個攝像鏡頭好像出了問題, 我來檢修,結果剛到, 就覺得很不舒服。」對方一邊捂著胸口, 一邊有點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溫見琛問病史, 他說自己也沒做什麼, 白天就正常的做些工作。

  「除了工作還做了什麼?吃了什麼?」溫見琛給他查體, 順便問著病史。

  對方說沒吃什麼, 但是下午去健身了,因為已經停了好長時間沒練,所以練得狠了點,練完以後覺得很累,不過他覺得是正常的。

  然後他提到自己的父親是胸痛去世的,「醫生說是急性心梗,到了醫院人就沒了,醫生,我會不會也是這樣啊?」

  溫見琛頓時更加警惕了,趕緊開醫囑讓護士給他抽血,「抽個血氣分析,肌鈣蛋白、心肌酶這些都是急查的。」

  然後又讓實習生陪他去做胸片,檢查做完,肌鈣蛋白正常,心電圖也沒有可怕的典型的彩旗飄飄樣子,就是ST段弓背擡高,也就是暫時可以排除心梗。

  溫見琛要另外尋找病因,他正想著的時候,護士過來告訴他:「胸痛的那個病人說,他覺得自己胸口越來越痛了,呼吸也有點困難。」

  溫見琛再次警惕起來,讓小劉去給他再做一次心電圖。

  患者聽說又要做心電圖,有些不情願,面上露出抗拒的神色,「……怎麼又要做心電圖啊,剛才不是都做過了嗎?」

  溫見琛解釋道:「病情隨時都在變化,剛才沒有心梗,不代表現在沒有,心電圖要動態覆查才準確。」

  於是他只好不情願地再次拉起衣服。

  覆查的心電圖還是沒事,但他確實呼吸得很費勁,還有全身乏力,溫見琛只好再找原因。

  導致呼吸困難的病有很多,心衰、肺栓塞等等,小劉甚至想到了一個偏門點的,「會不會是重癥肌無力啊?」

  溫見琛被問得一噎,「……重癥肌無力會胸痛嗎?而且他還健身,你看這肌肉,一看就是運動健將,怎麼可能肌無力。」

  那倒不會,小劉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溫見琛在考慮要不要讓患者去做個CT,在那之前,他再次給患者聽診雙肺。

  但聽診器剛放到他的胸上,他就皺起了眉頭,溫見琛問他怎麼不舒服,他說覺得痛。

  溫見琛覺得很奇怪,「你剛來的時候也聽診了,你怎麼沒說痛?這進展得也太快了吧?」

  他將聽診器收了回來,仔細詢問患者剛才是怎麼痛,「被人捏住那樣的痛,還是悶痛?聽診器拿開以後好點嗎?」

  「……好一點,剛才做心電圖的時候也痛,但我忍住了。」

  「這樣呢?」溫見琛問著,用手在對方胸部到處按壓了幾下。

  見他痛得直叫喚,溫見琛心裡就有數了,心電圖和肌鈣蛋白都正常,但胸部有按壓痛,應該是胸壁肌肉軟組織出現了病變導致的,跟心梗沒關系。

  他有些放心了,畢竟軟組織炎癥不會死人,他開醫囑讓護士去拿藥,順便給了病人一粒布洛芬。

  「你胸痛估計是肌肉組織有炎癥了,布洛芬可以抗炎止痛,你正好合適,吃吧,吃完了去做個CT排除一下心臟的疾病。」

  對方老實吃了藥,去做檢查了。

  小劉問他,為什麼不考慮主動脈夾層或者肺栓塞呢?

  「問得很好,我們來分析一下。」溫見琛拿過一張紙,開始一條條地列這兩個病的高危因素,「患者全都沒有,病史、臨床表現都不支持這兩個診斷,如果要做檢查排除,就要打造影劑,有些病人對造影劑是過敏的,我們要考慮這個風險……」

  解釋完這個問題後,溫見琛開始看患者的其他檢查結果,肝功能提示轉氨酶升高,另外,肌紅蛋白、肌酸激酶也升高了,特別是後者,高得離譜,一看就有問題。

  肌酸激酶只存在於心肌和骨骼肌裡,現在這個指標那麼高,肯定是這兩種肌細胞有哪個被破壞了。

  他問小劉:「你覺得是心肌還是骨骼肌被破壞了?」

  小劉想了想,「骨骼肌。」

  「為什麼?」溫見琛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小劉信心十足地回答道:「因為患者心電圖和肌鈣蛋白都是正常的,說明心肌細胞沒有被破壞,而且患者的肌紅蛋白也升高了,也排除了肝臟受損。」

  溫見琛滿意地點點頭,「去吧,讓他留個尿,送個急查的腎功。」

  小劉去了沒一會兒,就緊張兮兮地回來告訴他,患者一直沒有尿。

  溫見琛眉頭一皺,果斷道:「打電話給腎內,讓他們來看一個橫紋肌溶解的患者,可能要透析。」

  等打完電話,溫見琛才跟小劉解釋為什麼懷疑這人是橫紋肌溶解。

  「患者骨骼肌細胞被破壞,大批肌紅蛋白跑到血液裡來,隨著血液流動大量湧入腎臟,造成腎小管堵塞,導致腎功能異常,所以才會無尿,肌肉都溶解了,他會覺得乏力、胸壁肌肉疼痛很正常,呼吸費力是胸痛引起的,橫紋肌溶解可以解釋他所有的癥狀,這下要做透析了。」

  腎內科醫生也是這麼說的,這哥們兒還覺得很奇怪:「這病不是吃小龍蝦吃多了才會得的嗎?我又沒有吃小龍蝦。」

  「大哥,你拼命健身了啊!」腎內科醫生告訴他,「劇烈運動也有可能會導致橫紋肌溶解的。」

  健身還健出病來了,這都啥倒黴事,他自己很無語,但還沒無語完,就被拉去做透析了。

  溫見琛轉送完病人,繼續回門診坐著,沒病人來能歇一會兒的時候,他就暗搓搓地想明天下夜班以後的事。

  他都跟裴秋秋約好了,嘿嘿嘿。

  接著又想起裴冬宜打電話跟他說的事,想像一下姑姑被懟的樣子,他就覺得怪好笑的。

  這麼多年了,終於有個人能站出來懟她的了,以後裴秋秋就是他在姑姑面前的嘴替!

  天光慢慢變亮,溫見琛從搶救室出來,剛剛完成一次大搶救,過去的一夜,沒有患者在他的班上走掉,真好。

  他腳下生風地去查房,查完一趟起碼半個小時,回到辦公室,才剛七點半。

  「小劉你是回去吃早餐,還是在這兒吃?」他問道。

  小劉說想回去吃,溫見琛就笑笑,「那你先回去吧,交班我來交。」

  週末的交班很簡單,領著接班醫生往需要交班的患者床頭一站,講一下情況就可以了。

  交完班,處理完其他零碎的事,差不多九點,溫見琛準備下班了。

  葉遠這時哼著歌從外頭回來,「哎,你們知道剛才我遇到了什麼事嗎?」

  辦公室裡大家扭頭疑惑地看向他。

  「我剛才去內科門診找人,路過了兒科。」葉遠說。

  有人問:「然後呢?」

  「然後?哈哈哈——」葉遠仰天大笑起來,跺腳錘手的,「然後我唱了一句,愛你孤身走暗巷,一群等著打針拿藥的小屁孩開始唱愛你不跪的模樣,大合唱!現在上面都瘋了!一群小孩在大合唱!」

  「我的天,原來幼兒園都會唱這首歌是真的!」

  大家:「……」你狗不狗啊?!!

  同事吐槽他:「現在兒科那邊肯定很吵,你小心被追殺。」

  葉遠頭一揚,「沒關系,我馬上就下班!」

  溫見琛摸摸下巴,問道:「這首歌怎麼唱的來著,你唱我聽聽?」

  隔著口罩也看不大清他表情,葉遠以為他真不知道,真就哼了起來。

  等他哼了幾句,溫見琛就鼓掌叫好:「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給葉醫生一口飯吃!」

  葉遠發現自己被他耍了,追著他就進了更衣室,背後綴著一串歡快的笑聲。

  溫見琛回到玉河灣別墅時,裴冬宜他們剛準備吃早餐。

  「咦,你回來啦?吃早飯沒有?」裴冬宜起身走過去,迎接他不說,還幹脆跟上了樓。

  譚夏扭身伸長脖子看了眼,然後問大家:「你們有沒有發現,秋秋和阿琛好像……變得跟之前有點、嗯……不太一樣了?」

  紀苓薇把鮮奶倒進杯子裡,笑著道:「那就說明他們度過了一個美妙的七夕呀,你們不都這樣?」

  謝微媛和張栩寧去了遊樂場,玩遍了每一個項目,在旋轉木馬上牽手,在摩天輪上親吻,晚上又回到遊樂場看煙花匯演,別提多浪漫了。

  寧濤和譚夏不僅去了木工教室,給裴鴛鴦做了個玩具小車,還回了容城大學,重新漫步在陽光充沛、綠草如茵的校園裡,回憶起共同有過的青春歲月,那些年曾經吹過的晚風,暢談過的理想,如今看來,其實已經實現了大半,還有另一半要牽著手一起去追。

  而紀苓薇和肖樺,則是一起去看了電影,吃了大餐,然後把大把大把的時間浪費在軋馬路上,排很長的隊買奶茶,流連在陌生的小巷,被一個又一個粉絲認出,他們手牽手一起和她們合照,這是他們曾經最最想做的事,和我的愛人,手牽手走在陽光下,不懼任何鏡頭,甚至可以笑著當街擁吻。

  七夕節的素材真的多到孟導做夢都笑醒了好幾回。

  從來沒有做過這麼省心的節目!

  這個節目我能拍一百年!

  下一季你們還來好嗎,求求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金主爸爸不會同意的:)

  裴冬宜跟著溫見琛進了房間,殷勤地問道:「你需要泡澡嗎?我幫你放洗澡水?」

  溫見琛在最初的驚訝過後,反應了過來:「房本拿到手了?」

  裴冬宜眼睛亮晶晶地點頭,他的神情立刻就變成了得意的享受,就差往那兒一癱變身成微博裡那個[awsl]的表情包。

  「有太太就是好,洗個澡都能有人伺候。」他開了句玩笑,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盒東西,塞到她手裡,「晚上再泡,現在簡單沖個澡就行。」

  裴冬宜低頭看一眼他塞給自己的盒子,看清上面的字,忍不住臉紅起來,抿著嘴轉身走開,把盒子塞進床頭櫃的抽屜裡。

  正好壓在抽屜裡一本紅色的本子上,她忍不住又多看一眼,在心裡感慨小顧秘書效率真高,小嚴太太為人真大氣。

  溫見琛從樓上下來,看到裴冬宜旁邊有個空位,擺著一份早餐,他二話不說就坐了過去,定睛一看盤子,忍不住嘖了聲。

  「一大早就吃烤羊排,多少有點奢侈了吧?」

  盤子裡有六塊兩面焦糖色的小松餅,還有切成四瓣的無花果,一個牛油果切的片,五顆聖女果,一小把巴旦木果仁,最惹人注目的,是還有兩塊不大不小的烤羊排。

  一大早就吃肉,這早餐也太硬核了。

  「昨天晚上的,本來昨晚要做烤羊排,結果醃好之後發現菜夠了,就沒做。」譚夏解釋道。

  醃了一晚的羊排徹底入味,淡淡的黑胡椒風味,羊膻味一點都沒有,肉嫩多汁,非常適口,溫見琛配著酸甜的聖女果一起吃,竟然十分開胃。

  松餅也是松軟濕潤,蛋香和奶香融合得非常好,又小小的,他一口就吃掉一個。

  一邊吃一邊同大家聊天,說起昨晚那位橫紋肌溶解的工作人員,提醒大家健身不要太狠了,特別是很久沒健身剛開始覆健那種,一定一定要循序漸進。

  「對腎臟損傷非常嚴重,這要做透析的,有的患者做了兩個月血透都沒能逆轉,最後死於多臟衰,所以真的是要去鬼門關走一趟的,千萬別不當回事。」

  大家嚇得紛紛表示,以後少吃點小龍蝦。

  還有,「一會兒發個紅包在節目組大群裡慰問一下?」

  「發個大點的吧,哎喲,太慘了,簡直是以身試溫醫生的醫術。」

  溫見琛:「……」

  才剛吃完早餐,還沒來得及收拾幹凈碗碟,溫見琛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就擡頭意味深長地看向裴冬宜。

  裴冬宜一楞,這什麼意思?

  她還沒想明白,他已經接起了電話,「喂,姑姑。」

  一聽這稱呼,裴冬宜眼皮頓時一跳,來了來了,告狀的來了。





第五十六章

  「誒, 阿琛啊,我是姑姑呀,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好好講講。」

  溫小姑的聲音在那邊傳過來, 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指點江山。

  溫見琛笑瞇瞇地嗯了聲, 見慣不怪了, 「什麼事這麼著急, 您不吃早飯麼?」

  「吃早飯?這都幾點了, 都十點多了!」溫小姑在那邊簡直像吃了藥一樣,整個人躁得不行。

  「你是年輕人啊,怎麼能睡懶覺睡到現在呢?!是不是你老婆帶壞的你?我早就說不行,當初你上大學以後,我給你介紹過那麼多好的, 你都不去見, 你不要,非得聽你哥的, 你看看他自己挑的老婆就那樣,能給你挑個什麼好的?」

  「要我說你老婆是真的不行, 一點點都不懂得尊重長輩的,放假了也不回家陪陪老人, 家務也不會做,光會頂嘴, 哪有這樣當人家媳婦的呢?」

  「昨天我回家, 吃飯的時候說了幾句別人的事, 她就聽不過去了, 跳出來見義勇為幫人家說話, 人家又不認識她, 表現給誰看……」

  「娶妻娶德呀,你老婆這樣不懂眉高眼低,帶出去連話都不會說,很容易得罪人的,我們這樣的人家,結婚就是投資,老婆不用出身特別好,帶出去也不求她能幫什麼,總要不惹禍吧……」

  吧啦吧啦一頓說,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就是向溫見琛告狀,說裴冬宜目無尊長,光吃不做,根本不配當他們老溫家的媳婦。

  不像她兒媳方慧之,「你看像你表嫂這樣的,才是應該娶的好姑娘,既能打理家裡,又能在事業上協助丈夫,夫妻同心才能更上一層樓……」

  又是一通吧啦吧啦,把自己兒媳婦一頓誇,然後痛斥溫見琛:「你當初怎麼就看上裴家的了!指不定人家是想害咱們呢!」

  溫見琛一直淡定地聽著,眉眼一動不動,靠在椅背上,無聊地看著自己的指甲。

  直到這時他才淡淡地應了句:「我腦子不好使唄,您不是經常這麼說?」

  裴冬宜在一旁聽見就是一楞,她只聽見電話那頭溫小姑嘰哩哇啦說了很多,但聽不清具體內容,便覺得是溫見琛挨罵了。

  忙坐近了一點,伸手輕輕拍了兩下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溫見琛擡起頭,迎上她關切又安撫的目光,忍不住笑了一下,沖她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溫小姑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噎了一會兒,「……你什麼意思?」

  溫見琛眨了一眨眼,又說了一遍:「我是家族遺傳的腦子不好。」

  所以大伯那個鬼樣,他爸單身狗一輩子,大哥找了大嫂,他找了裴冬宜,一脈相承,解釋通。

  溫小姑覺得自己被罵了,氣得大罵他跟溫見善一樣黑心不是好人,然後氣沖沖掛了電話。

  溫見琛看看掛斷電話的螢幕,聳聳肩,對裴冬宜笑笑,「好了,她這下要去找我爸告狀了。」

  「……啊?」裴冬宜一聽,終於有了點遲來的忐忑,忙問道,「不會有什麼事吧?爸爸會不會生氣?」

  早知道溫小姑這麼難纏,還要去騷擾在外度假的公公,她當時應該忍忍的。

  溫見琛搖搖頭,「不管她,我爸早就習慣了,等著,我要把這件事告訴大哥大嫂,剛才小姑也罵他們了。」

  裴冬宜:「???」

  「小姑到底說什麼了?」她回過神,連忙追問道。

  溫見琛跳過娶妻娶德這種屁話,把溫小姑說話總結了一下,「問我怎麼看上你了,說大嫂也就那樣,大哥找了她屬於娶錯人了,給我介紹你是不安好心。」

  裴冬宜:「……」這是該告訴大哥大嫂的!

  她撇撇嘴,哼了聲,「我家裡還沒人問我為什麼會看上你呢,她……哼!」

  溫見琛乜她一眼,理直氣壯,「這還用問?當然是因為我英俊瀟灑,風趣幽默,還能掙錢養家啊!」

  裴冬宜:「……」你當時要是這麼不要臉,我們指定成不了。

  她皺皺鼻子,嫌棄地往旁邊退開,果斷換個話題:「你昨晚有休息嗎,要不去睡一覺吧?吃午飯的時候叫你。」

  溫見琛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到底還是點點頭,起身上樓,一邊走一邊分別給溫見善和盛明菱打電話。

  告狀誰不會啊,你給你哥告,我給我哥告,誰也沒欺負誰,完美。

  裴冬宜一臉無語地看著他的背影,真夠可以的,這耍賴的功夫,也不知道是打哪兒學來的。

  夏日午後的陽光極好,裴鴛鴦跑進房來吹空調,一起鉆進來的,還有迪克。

  三個多月大的德牧已經不像剛抱回來時那麼奶乎乎圓滾滾的了,身材勻稱,耳朵高高豎起,眼睛炯炯有神,看起來就是個精神小夥兒。

  規矩也學得不錯,溫見琛指了指床邊的地板:「你在這兒,不許上床啊。」

  它就乖乖地趴在地上了,溫見琛立刻對裴鴛鴦道:「你去跟弟弟待在一起,請你向弟弟學習,OK?」

  裴鴛鴦可能沒聽懂溫見琛的話,但它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扒住床邊,把腦袋放在床沿,沖他嗲嗲地喵了聲。

  溫見琛嘖了一下,伸手戳住它腦殼往後一推,「走走走,不許上來。」

  裴鴛鴦一臉失望地趴到了地上,迪克伸頭拱了它兩下,被它賞了一爪子。

  溫見琛見貓狗都老實了,就問裴冬宜:「你不午睡?」

  裴冬宜拍拍桌上的相冊,一臉狡黠地看著他,「不睡,我要來看你的黑歷史。」

  「……這是、我的相冊?不是放在家麼?」溫見琛一楞,看了眼無比熟悉的酒紅色相冊封面。

  「昨天回去接迪克的時候,宋姐問我你的相冊是留在家裡,還是帶去天街府,我尋思著我還沒看過,就帶過來啦。」

  說完她又嘿嘿笑了兩聲,搓搓手,「我要開動啦!」

  溫見琛無語,幾秒鐘後又忍不住嘀咕:「又不是吃飯,還來動……真人就在你面前,你不看,非看什麼照片,閒的。」

  說完他伸手戳戳裴冬宜的背:「哎,你平板借我一下,我看會兒電視。」

  「在枕頭底下,開機密碼1234。」裴冬宜頭也不回地應道。

  本該午休的時候,倆人一個半靠在床頭看自己的綜藝節目,另一個坐在桌邊認真翻相冊,仿佛在看什麼正經書。

  這是溫見琛第一次看正片以外的衍生節目,看到那些熟悉和陌生的臉孔,恍然有種時間已經過了很久的錯覺。

  有的人已經走了,有的人已經康覆,也有的人至今還在醫院,他們萍水相逢,短暫地相處了幾分鐘、幾小時或者是幾天,卻留給他許多的感觸。

  溫見琛第一次這麼清晰直觀地看到,他一天中要接觸多少人,他的雙手承載過多少家庭的期望。

  這樣陽光燦爛熱烈的午後,他忽然有些傷感。

  裴冬宜卻和他截然相反,她翻開相冊,看到嬰幼兒時期的溫見琛,胖乎乎的,但眉眼好像比現在還要精緻幾分,秀氣得像一個小姑娘。

  她忍不住回頭道:「感覺你小時候和現在……不太像。」

  她把照片抽了出來,溫見琛看了眼,嗯聲道:「是越長大才越像爸爸的。」

  至於照片那會兒,當然是像生他的人,不用他說,裴冬宜也能想到。

  她把照片放好,接著看,過了一會兒又抽出來一張問道:「這是什麼時候拍的?」

  照片裡留著鍋蓋頭的小男生穿著黑白配的騎馬服,懷裡抱著頭盔,站得筆直,已經有了小小少年的模樣。

  溫見琛擡頭看了一眼,「小學五年級,第一次跟爸爸去馬場學騎馬。」

  裴冬宜接著往後翻相冊,抽出一張他拿著小提琴的照片,疑惑地問道:「你還會拉小提琴啊,怎麼好像家裡沒有琴?」

  「收起來了,學著玩兒的,早荒廢了。」他漫不經心地應道。

  可裴冬宜看著照片裡白衫黑褲戴著領結的小少年,多少有些可惜,她還沒見過他拉琴時的樣子呢。

  溫見琛見她隔幾分鐘就要回頭問一次,幹脆擡手招了招,「來,你過來,我們一起看,你想問哪張可以直接問,老是為我轉身我多不好意思,我又不參加《好聲音》。」

  裴冬宜一囧,但還是拿起相冊,起身坐到床上,和他肩碰肩地一起看。

  相冊很厚一本,她往後翻一頁,溫見琛就主動解釋一句:「這是在補習老師家裡拍的,師母很會養花,茉莉養得尤其好。」

  「你居然要去補習?學霸也需要補習?」裴冬宜震驚臉。

  溫見琛失笑,「是去補奧數。」

  裴冬宜哦了一聲,不問了,她最怕數學。

  再往後翻,是一張他捧著奧數獎杯的照片,裴冬宜都沒仔細看,趕緊翻過去了。

  時間線到了高中,照片裡的溫見琛高了很多,又高又瘦,他和還可以看見年輕氣盛的溫見善站在一起,愈發顯得青澀,手背的青筋微微浮凸著。

  照片的背景好像是在某個村子裡,她問:「這是哪兒啊?」

  「溫氏要捐建希望小學,我跟大哥去選址,走訪的村子。」溫見琛回憶道,「那個時候還沒有提什麼全面脫貧,有些村子很窮,村民們住在茅草屋,是真的茅草屋,只要下雨,屋頂就會漏雨那種,全家只有一個鍋,一個碗……」

  裴冬宜楞了一下,「那他們怎麼吃飯?」

  「輪流吃。」溫見琛伸手搭上她肩膀,從背後將她環抱,下巴墊著她頭頂,輕輕地嘆氣,「更讓我難受的,是他們根本看不起病,有些老人,發燒了沒有藥吃,就只能熬著,熬著熬著就熬死了。」

  「他們只有赤腳醫生可看,可是赤腳醫生也不多,十裡八村只有一個赤腳醫生的情況並不罕見,生病的人,也不可能想看醫生,醫生就會來到。」

  「其實就算來了,也不會有什麼好用的藥,婦女們從來沒有做過檢查,就連懷孕,也很多沒有做過產檢,最多是去做過一次B超……」

  他說的這些,裴冬宜全都沒有接觸過,她縮在溫見琛懷裡,許久才問:「你就是因為這次走訪,才決定學醫的嗎?」

  「……算是吧。」溫見琛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那時候我發現,醫學好像比金融管理文學這些專業更有用,呃……我是指在我家,畢竟管理公司有大哥就足夠了。」

  裴冬宜點點頭,繼續往後翻,照片裡的人逐漸褪去中學時代的懵懂青澀,隨著身量的拔高,眼神也變得越來越堅定,和他現在的模樣越來越靠近。

  相冊裡出現了一張他的西裝照,裴冬宜咦了聲,「這是不是你第一次穿西裝?」

  溫見琛失笑地搖搖頭,「當然不是,你第一次穿晚禮服什麼時候?」

  她頭一歪,「……成人禮?」

  「我也是,但那張照片在爸爸那裡。」溫見琛笑著解釋道。

  裴冬宜眼睛一亮,「我想看看。」

  「雲相冊裡有,我給你找找。」溫見琛說著,打開手機。

  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要找的照片,十八歲的溫見琛,身材瘦削單薄,和成熟溫潤的溫致禮站在一起,氣質迥異,被秒了一大截。

  她忍不住脫口道:「爸爸好帥,毛頭小子果然沒有成熟大叔看起來帥氣誒。」

  話音剛落她立刻就發現說錯了話,抿住了嘴唇,低下頭,讓長發從鬢邊滑落,遮住自己心虛的神色。

  溫見琛笑哼了聲,吐槽道:「看來以後我不用擔心太太會因為我年華老去而移情別戀了,我以後就長這樣,謝謝爸爸的強大基因。」

  裴冬宜:「……」

  她趕緊繼續翻相冊,一張張往後翻,很快就翻到底,後面幾乎全都是溫見琛畢業時拍的。

  穿著藍色的學位袍,戴著帽子,帽穗從耳邊垂落,他的目光清亮堅定,那是一往無前的躊躇滿志。

  裴冬宜拿出一張他的單人照,感覺好像背後有字,就翻過來。

  棱角分明鋒芒畢現的比劃寫著一段話:「此生願以聽診器為尺,丈量每一個萍水相逢者的生命,兢兢業業,如履薄冰。」

  她將這句話重覆讀了兩遍,扭頭看向溫見琛的雙眼。

  看見他眼底清亮的光,好像也有些激動,她忍不住問:「這張照片,可以送給我嗎?」

  他微微一楞,繼而笑起來,「當然,連我都是你的。」





第五十七章

  裴冬宜拿到了溫見琛的照片, 小心夾進她的筆記本裡,然後合上相冊。

  溫見琛問她:「時間還早,是睡一覺準備吃飯, 還是出去走走?」

  她從床上跪起來,看向床另一側的床下, 見迪克和裴鴛鴦都還在呼呼大睡, 於是搖搖頭。

  「算了啦, 等不曬了在出去遛狗好了。」

  溫見琛應了聲好, 伸手拉過她,想讓她坐自己腿上,但又怕她不高興,於是還要問一句:「可以嗎?」

  裴冬宜:「……」

  她感覺他們談情說愛的氣氛多少有點不對勁,有些別扭。

  可說到底, 這種不自然, 是因為他們的順序是和別人相反的,別人是先曖昧, 然後到相愛,再結婚, 而他們是直接結婚,然後抱著不願意糊弄的態度開始接觸, 想要培養感情。

  裴冬宜點點頭,卻又忽然有些氣餒。

  她把頭靠在溫見琛肩膀上, 忍不住問道:「溫見琛, 你說我們我們以後……會像我爸媽那樣, 還是像你大伯父大伯母?」

  是成為志同道合、默契恩愛的夫妻, 還是成為同床異夢、彼此怨恨的怨偶?

  溫見琛楞了一下, 擡手摸摸她後腦勺, 「我會努力向岳父岳母學習,你也一起努力,好嗎?」

  「可是……」裴冬宜努努嘴,難得露出忐忑沮喪的樣子,「萬一我們始終沒有互相喜歡呢?」

  溫見琛沒想到她會這麼問,先是楞了一下,繼而沈默不語,一臉的思索回憶狀。

  裴冬宜見狀頓時大受打擊,「你也覺得會這樣嗎?我知道我不夠好……」

  「不不不,你很好,秋秋。」溫見琛回過神,聽她聲音委屈,這才知道自己的沈默讓她誤會了,忙解釋,「我在想……」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

  裴冬宜疑惑地看著他,「想什麼?」

  「婚禮之前,有一天是我們最後一次試禮服,你還記得麼?」

  她點點頭,「記得呀,應該是週三,我還請了假的。」

  接著又想起來,「本來媽媽讓我試完禮服叫你一起去喝咖啡的,但你太忙了,接了好幾個電話,我就沒說。」

  溫見琛這才知道原來還有這樣的插曲,頓時覺得有點遺憾,「可惜了一杯咖啡。」

  裴冬宜聽了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然後把臉靠在他肩膀上蹭蹭。

  溫見琛見她這動作跟裴鴛鴦幾乎一模一樣,不由得失笑,靠近了想去吻她。

  她把身子往後仰,使勁想避開他,結果被他用力一拉胳膊,整個人貼近他懷裡,被他按住脖子一拉,嘴唇就被重重咬了一下。

  「哎呀!」她驚呼一聲,推了他一下。

  溫見琛笑著罵她:「誰讓你躲的,躲什麼躲,咬疼了怪誰?」

  裴冬宜聞言就想起身走人,剛動了一下,就被他按住肩膀,「別走啊,咱們話還沒說完。」

  「……那你快說!」她這會兒已經被他的胡攪蠻纏弄得完全忘了剛才的那點沮喪,揪住他耳朵催促道。

  溫見琛任由她揪著自己的耳朵,繼續剛才的話題,「那天我們試完禮服,你沒開車,又不肯讓我送,自己走了,其實我開車就跟在你後面。」

  那時候已經四月份,天氣已經開始熱了,滿大街的行人都換上了輕薄的夏裝,她撐著傘,腳步輕快地走在行道樹的樹蔭下。

  她走到十字路口,紅燈亮了,就停下來站著等,背影看起來纖細又挺拔。

  綠燈亮的時候,他發動車子,看見她追著前面一個女孩子跑過去,提醒對方錢包掉了。

  女生撿起錢包,一臉慶幸地跟她說了什麼,他聽不到,只見她搖搖頭,應當是對方道歉她說不用客氣,陽光照在她的傘上和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影子。

  他的車慢慢駛過她身旁,從後視鏡裡他看到了她露出的側臉,明媚得驚人,如同四月仍未雕零的桃花。

  「那時候我就想,哪怕只是見色起意,我其實也是樂意這場婚事的,我第一次開始期待我們的婚禮。」

  他說完,擡眼看著她笑,「你看,我就是這麼膚淺的一個人,你長這麼漂亮,為什麼要擔心我不喜歡你?」

  裴冬宜震驚地看著他,「……有這件事嗎?」

  她都不記得了,那段時間亂七八糟的雜事很多,既要備婚,又要上班,她總覺得自己很忙。

  溫見琛肯定地點點頭,「有,我不會記錯的,換了是你,發現自己居然馬上就要有那麼大一個漂亮老婆,也不會忘記的。」

  咦惹,真肉麻,裴冬宜打了個激靈,伸手去捂他的嘴:「好了好了,不要說了,我知道了啦。」

  溫見琛見她這樣,心裡暗暗松了口氣,總算是哄住了。

  她不知道的是,其實他印象最深的並不是那一天,而是婚禮。

  當他看見她挽著她父親的胳膊,從紅毯的另一頭走向自己,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肩膀已經扛上了沈甸甸的責任,從今往後,他的人生裡多了一個人,他不能辜負她,不能欺負她,他們會生兒育女,平行線終於相交,然後一起前行,她會是他最親密的戰友。

  這是比在陽光下驚鴻一瞥更讓他銘記的感覺。

  喜歡可以是見色起意,也可以是被某一個瞬間撥動心弦,但愛要時光和歲月去沈澱,還會摻雜著責任與包容。

  裴冬宜將下巴壓在他肩膀上磕了一下,笑嘻嘻地抱了抱他,再也沒有提剛才的事。

  她覺得這一刻的他們,就像是剛剛進了曖昧期的小情侶,互相小心翼翼地試探,想知道更多關於對方的事,情愫藏在每一句話裡面,維持在一種微妙的平衡之下。

  然後對彼此的心思心知肚明。

  「我去做晚飯,你要一起嗎?」裴冬宜看了一下時間,盛情邀請道。

  溫見琛其實心裡不想,但太太都邀請了,他不答應就顯得他很懶,這樣很不利於家庭和諧,於是他猶豫了片刻,捏著鼻子答應了。

  裴冬宜一直關注著他的表情,見他臉上神色變幻來變幻去,一時是猶豫,一時又是掙紮,最後變成了視死如歸,頓時大感有趣。

  她看出來了,他們家溫醫生不喜歡做家務,至少是不喜歡進廚房。

  溫見琛相當勇於承認自己的不足,站在廚房裡束手束腳,感覺快要連站都不會站了。

  「我能做什麼呢?除了端菜,我什麼都不會啊。」

  裴冬宜塞給他一把蔥蒜和香菜,「把它們洗幹凈放一邊等我用。」

  他接過去,嚴肅著臉,一副準備做什麼重要實驗的姿勢,擰開水龍頭,開始一根一根地清洗小蔥。

  譚夏和謝微媛看好了時間下來幫忙,剛進廚房就哦豁一聲,「天吶,阿琛你居然進廚房了,是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嗎?」

  「不,也有可能從東邊落下了。」

  說完倆人一起哈哈大笑,然後繼續對溫見琛居然會幫忙做家務表示驚奇,啊原來富二代也會做家務的嗎?

  溫見琛覺得很無語,「……醒醒,你們還經常吃富二代給你們做的菜。」

  說著看一眼裴冬宜。

  倆人立馬表示,「那妥了,你洗的菜我們也敢放心吃了。」

  溫見琛的臉一拉,裴冬宜見了嗤一下樂出來,問道:「晚上吃涼拌雞和蒜香雞翅怎麼樣?再做個孜然肥牛卷和番茄魚片,蔬菜就芹菜炒胡蘿蔔和手撕包菜,有人不吃這幾種菜的嗎,特別是芹菜和胡蘿蔔?」

  謝微媛掏出手機發資訊,片刻後說沒有,大家都能接受,正準備對張栩寧小時候不喜歡吃胡蘿蔔但長大了居然能接受這件事發表一下看法,就聽見旁邊響起一道幽幽的聲音。

  「我不吃芹菜,謝謝。」

  裴冬宜扭頭,震驚地看他,「你不吃芹菜嗎?那……宋姐做過芹菜瘦肉包子,你怎麼能吃?」

  溫見琛一臉你不懂的表情,「芹菜瘦肉包裡的芹菜,能跟芹菜炒胡蘿蔔裡的芹菜一樣嗎?它們是不同的。」

  裴冬宜:「……」

  溫見琛對廚房的事不熟,但勝在肯聽話,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哪怕有點浪費東西,他也都做完了。

  等備好菜,謝微媛和譚夏問過裴冬宜要不要幫忙,得知不用後,就一起退出了廚房。

  最不喜歡廚房的溫見琛反而沒走,尾巴一樣跟著她,跟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中途提起圈子裡某家的親戚,親戚家有個兒子,談了個女朋友,差別非常懸殊,從雙方的學歷、工作、家庭到個人能力,男方都吊打對方不知道多少個level,男方父母不同意,說差距太大就算在一起,以後也肯定很多問題,更何況他們打聽過了,女方的品行有待商榷,因為查到說她念初中的時候就不認真學習,跟社會上的人來往,欺負同班的女同學,是個小太妹。

  但男方已經上頭了,死活都要娶這個女朋友,為此不惜跟家裡鬧翻。

  裴冬宜想不通:「雖然說不要什麼都聽父母的,但也不能全不聽吧?調查結果都擺到面前了,怎麼就不肯信呢?這麼戀愛腦,跟被強行降智了一樣。」

  溫見琛聽了就笑,「我教你一個詞,罵人智障的時候,可以罵對方缺溝少回,這樣既解氣,又有生理依據,顯得你很有文化。」

  裴冬宜反手就是一個好家夥,「所以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大腦缺少了溝和回,是一種無腦回的罕見畸形,有研究認為在胎兒胚胎發育時期的不正常神經元遷移是造成這種疾病的原因。如果新生兒查出有這個問題,就要進一步檢查,是因為早產兒大腦發育不成熟,還是因為有腦水腫等疾病,通常認為如果是大腦發育不成熟造成的缺溝少回,會影響智力。」

  裴冬宜聽不懂什麼神經元遷移,但聽懂了大概意思,頓時躍躍欲試,「下次我試試,萬一對方聽不懂怎麼辦?」

  「那你就給個你居然連這個都不懂的眼神給他,氣氣他。」溫見琛一頓亂出主意。

  裴冬宜嗯嗯兩聲,開始熱鍋倒油了,「你先出去吧,裡面油煙重。」

  「沒事,我看看。」他應著,跟上去站在她身後。

  裴冬宜頓了頓,再勸了一遍,「你可以出去看電視,等吃飯就好。」

  溫見琛終於感覺到不對勁了,問道:「是我……很礙事嗎?」

  「你要這麼說的話……」裴冬宜猶豫了幾秒,實話實說,「你太大只了,會擋路,還會擋住光線。」

  溫見琛眨眨眼,膝蓋一屈,變成跟她一樣高,「這樣呢?」

  裴冬宜覺得很無語,「……變矮也沒有用!出去!」

  於是溫見琛就被趕出了廚房,一邊走一邊嘟囔著說她沒有心,用完就扔,等等。

  不過他現在很樂意幫她做事就是了。

  晚上裴冬宜洗頭洗澡好之後,拿著電吹風出來,他順手接過去了,吹好頭發之後,他抱住她親了一口。

  小聲地問:「可以嗎?」

  裴冬宜擡頭看他,見他的神色好像有些靦腆,不由得想笑,「我要是說不可以……」

  「不行。」他沒等她說完話就立刻嚴肅地打斷,然後又恢覆剛才的靦腆,「我們說好了的,做人要講信用。」

  裴冬宜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問他:「攝像機關了嗎?」

  「早就關了,我不會讓它看你。」溫見琛有些得意地保證。

  裴冬宜又笑,主動獎勵他一個親吻,很輕很輕的那種,剛碰到他的嘴唇就分開了。

  溫見琛覺得不滿意,幹脆固定著她的後腦勺親了過去。

  兩個人之間總要有一個人先開始,這次是裴冬宜做了主動的那個人,按下了夜色的開關。

  「秋秋。」

  他柔柔地喚了聲她的名字,她擡眼望過來,眼神是小鹿般的純凈,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會用小鹿斑比的眼神來形容一個人的眼睛。

  小鹿靠在他懷裡,防禦為零,依賴滿分。

  他低頭看她的衣領,她今晚在睡袍裡穿了件吊帶睡衣,此刻睡袍已經掉到了一旁,他的指間攀爬上她的肩頭,點了點微微泛紅的皮膚。

  他笑了聲,聲音低沈,很快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親吻。

  裴冬宜覺得自己像是被烙鐵燙了一下,肩膀上開始發熱,皮膚越來越焦灼。

  「笑什麼……」她不滿地嘀咕,脖子縮了一下。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全身都染上了不同尋常的溫度,下一秒,她的耳尖就被濕熱的舌頭輕輕挑動,若即若離的放肆刺激著她的神經,輕而易舉地在她的顱內掀起熾熱的海潮。

  她下意識地往後靠,將自己倚靠在他的懷裡,他低頭湊近她,在她閉眼時,輕微的吻落在她嘴角。

  溫見琛低頭,透過吊帶的領口看見內裡的景色,燈光下她的乳白得好似還透著血管淡淡的青,頂端點綴著梅子般的粉色,擾得他心神不寧。

  他低頭一口銜住,裴冬宜頓時吃痛,倏地睜開眼,要推他,「你不要這麼粗魯啦!」

  「幹嘛突然這樣……」她的聲音低下來,不好意思地別開眼,不敢看他。

  他喏喏地認錯,「我沒有見識嘛,你原諒我這次,好不好?」

  他一邊認錯,一邊手裡也不老實,裴冬宜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刺激又羞恥,因為她突然想到,那樣一雙拿著聽診器丈量生命的手,此刻正在丈量著她的身體。

  山川溝壑,繁花草木,他正一寸寸地丈量,也帶著她一起重新認識自己。

  曖昧的光線裡,裴冬宜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直到刺痛讓她回過神,看到從他下巴滴落下來的一滴汗珠。

  「下午時我忘了問你,秋秋,你有沒有一瞬間喜歡我?」他忽然停下來問道,語氣隱忍,仿佛非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裴冬宜此刻的腦子無比清醒,她看著他的眼睛,應道:「現在,我喜歡你為我著迷的樣子。」

  溫見琛笑起來,「我喜歡聽這個答案。」

  他的影子籠罩住她,兩個人身體和心跳起伏帶來強烈的沖擊感,他們下意識地緊緊抓住對方的手,仿佛世界只剩下彼此。

  夜裡突然開始下雨,好像睡前確實收到資訊,有台風生成即將登陸,窗外夜雨琳瑯,可漫山遍野都是歡樂的吟唱。





第五十八章

  容城今夏天氣有些異常, 都到了八月份了,大家聽聞的台風個數還數不完一個巴掌。

  總算在立秋之前又收到一次台風提醒,夜裡就開始斷斷續續地下雨, 雨聲傳進夢裡,溫見琛醒了。

  眼前視線一片昏暗, 他整個人想被束縛住一樣, 動得有點艱難, 楞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好麼,他已經取代枕頭,成了裴冬宜的抱枕。

  他伸手從床頭櫃上拿過手機,先看一下時間,淩晨四點五十五分, 五點都還沒到。

  借著手機螢幕的亮光看一下旁邊, 就見裴冬宜的腦袋縮在被子裡,壓著他的胳膊, 臉貼著他肋骨的位置,手腳並用地夾抱著他, 就像抱著一個大號的抱枕,正睡得噴香。

  他無奈地將手機放下, 小心地抽出胳膊,活動了一下, 又擔心她在被子裡悶著, 於是將人往上提了一下, 摟住她肩膀。

  裴冬宜動了動, 姿勢變成被他抱著, 仿佛倆人之間地位掉了個個兒。

  這樣一番動作下來, 裴冬宜就被鬧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到一點亮光,下意識地去貼他的臉。

  剛從被窩裡出來的暖融融軟綿綿的觸感讓溫見琛楞了一下,一瞬間,他身體的某一部分和神智一起清醒。

  他側身環抱住她,和想偷親他的人親了個正著,陰差陽錯,又理所當然。

  「哼嗯……」

  裴冬宜無意識地哼唧一聲,有點醒了,小聲問道:「你醒了呀?」

  「你不也醒了。」溫見琛應道,抱她的力度又更大了一點。

  裴冬宜整個人往他懷裡鉆,恍惚間聽見耳邊平緩均勻的呼吸陡然間起了波瀾,不由得又睜了一下眼,「……你怎麼啦?」

  「秋秋。」他低聲在她耳邊叫她名字,問她,「要不要在天亮之前瘋狂一次?」

  話音剛落,手機螢幕的亮光徹底熄滅。

  嗯,溫醫生的手機螢幕亮燈持續時間調得長了點,方便麼。

  裴冬宜聽懂了他的意思,倒吸一口空調的涼氣,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這就是開葷了填不飽的男人麼?

  「嗯……」

  「聽說這樣會睡得更香。」沒等她想好怎麼說,這人就動了起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說話也不影響他的動作。

  她感覺自己碰到了什麼,聽見他的呼吸猛地一緊,然後像蘇醒的猛獸,倏地翻身,要將她整個人吞入腹中。

  男人的身體在清晨時分好像比其他時間都更容易被點燃,裴冬宜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完全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

  她幹脆在他時而粗魯時而溫柔的擺弄裡開始擺爛,任他施為,算了,反正這人有主意得很,她負責享受就行,美滋滋。

  美滋滋的溫太太還無師自通了提意見,「不許咬……疼——你輕點!」

  「會有印子的,你親下去一點啦!」

  溫見琛吭哧吭哧地為太太服務,被支使得團團轉,後來幹脆不聽她的了,手掌和親吻同步蔓延,摁著某個點輕輕一搓,她的呼吸一頓,各種還沒說完的要求瞬間銷聲匿跡。

  裴冬宜被他揉進懷裡,昨夜才初嘗情事,很多東西都不懂,便覺得這會兒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是新鮮的,刺激的,也是她喜歡的。

  人類的靈魂總是嚮往平淡溫柔,卻又會不由自主地向濃墨重彩繳械投降。

  於是她更加放鬆了自己,像嘗到了蜂蜜的小熊,貪心地想要更多,不停地哼唧著撒嬌。

  溫見琛愈發對她心生憐愛,捨不得讓她難受,她要怎樣都滿足她,直到外間的雨聲慢慢消失了,臥室裡才恢覆安靜。

  這一覺睡到第二天十點,裴冬宜醒的時候,溫見琛也剛醒,他聲音有些沙啞,問她:「我又把你吵醒了?」

  說著他摩挲了兩下她的手背,有些愧疚的意思。

  裴冬宜搖搖頭,「沒有,我做了個夢,嗯……氣醒了。」

  溫見琛一楞,「……什麼夢這麼讓你生氣?」

  「我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個大松鼠,在樹林裡找吃的,我找到了一粒巨大的花生米,稀罕半天,結果你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把我的花生米給搶了!」

  溫見琛:「???」居然還有我的事?

  「這還不算完,我哭唧唧地離開了樹林,遇到一群小羊,他們說要帶我去草原,我很高興,跟它們一起上路了,結果走到一半,你又出現了,你對小羊們說要給我們帶路,我說他是騙子大家不要相信他,它們不信,跟著你走了,結果你把它們送進了火鍋店,變成了肥羊卷!」

  溫見琛:「……」好家夥,居然還有我的事!

  「你怎麼老是壞我好事?!我一生氣,就醒了。」

  她說完,重重地嘆了口氣。

  溫見琛啊這半天,終於還是訥訥地說了句:「難怪我醒之前覺得有什麼揉我頭發……對不起咯,我也不知道我會壞你好事的嘛。」

  說完又覺得納悶兒,「我在你的潛意識裡,就是個這麼壞的人?」

  裴冬宜不好意思:「那倒不是,夢嘛,演戲一樣,有好人有壞人咯。」

  溫見琛嘖了聲,問道:「那要不……今天吃火鍋?」

  裴冬宜:「……」

  躺了一會兒,她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說要起床,可還沒起,就被溫見琛一把撈了回去。

  他瞇著眼,懶洋洋地道:「這麼著急做什麼,反正今天不上班,再陪我躺一會兒。」

  裴冬宜想了想,還是忍痛放棄了早餐,陪他躺到了差不多可以吃午飯的時候。

  一樓客廳裡大家都在納悶兒,怎麼那麼晚了,還不見溫見琛和裴冬宜起來?

  譚夏在群裡發信息問,隔了好久裴冬宜才回覆,說是在賴床。

  於是譚夏忍不住吐槽都是溫見琛把人給帶壞了。

  差不多中午十一點的時候,外面門鈴響起,可視電話提示有客人來訪。

  紀苓薇去開門,來人自我介紹是盛明菱的助理,「小盛總讓我來給二少奶奶送點禮物,說祝她假期快樂。」

  大家連忙把溫見琛和裴冬宜搖下來。

  裴冬宜連忙下樓,盛明菱的助理見到她之後,重覆了一遍盛明菱交代的話,然後目瞪口呆地看他從車上搬下一大堆橙色的盒子。

  「二少奶奶,東西都在這兒了,我就先走了。」

  「……啊?啊……慢走,慢走。」

  裴冬宜一臉懵逼地送走盛明菱的助理,回頭看一眼那堆盒子,撓撓頭,對大家道:「我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們信嗎?」

  謝微媛看看這些橙色盒子,又看看裴冬宜,目光亮閃閃地,像看到了金寶貝,「這全都是……愛馬仕?」

  「是的呢。」裴冬宜點點頭。

  謝微媛剛想說什麼,就聽到樓梯上響起一陣腳步聲,擡頭看去,是溫見琛下來了。

  他連頭發都沒梳,就這麼亂糟糟地趿拉著拖鞋下來了,裴冬宜忙問道:「大嫂讓人給我送東西來,是為什麼呀?」

  「不是說了祝你暑假開心麼。」溫見琛笑著應道。

  但他的笑眼裡目光微閃,明擺著言不由衷,裴冬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這時間點多少有點奇怪了,她腦洞大開,想到了最可怕的一點,立馬左右看看,一把將溫見琛拉到了攝像頭看不到的地方。

  「你老實跟我講,這是怎麼回事?」她急急忙忙地問,「不會是大嫂知道我們……做真夫妻了所以才送的吧?」

  溫見琛起初還一臉不以為意,等她說完了話,才忍不住目瞪口呆。

  天吶,他太太這腦洞可以啊,不去寫科幻小說浪費了呀!

  「你不會以為大嫂在我們房裡裝了監聽器什麼的吧?」他一陣失笑,覺得她真是傻得可愛,「那可是犯法的,大嫂怎麼可能為了小叔子和弟媳鋌而走險。」

  就是他哥,想讓他大嫂為他冒法律風險,都有點懸。

  裴冬宜頓時訥訥,「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時間太巧了……」

  「別想太多。」溫見琛失笑,解釋道,「應該是因為前天姑姑的事,她跟姑姑的關系……你懂的。」

  就溫小姑那種這個看不順眼那個也看不順眼的性子,跟盛明菱的關系能好才怪了。

  「所以……」裴冬宜想明白了,「我給大嫂當了一次嘴替?」

  溫見琛登時笑得更厲害了,連連點頭,「所以今天給你送獎勵來了。」

  獎勵了一堆愛馬仕,裴冬宜囧了囧。

  更因為剛才自己毫無根據的猜測覺得赧然。

  溫見琛笑著揉揉她的頭,「走吧,去開箱。」

  倆人回到客廳,看見大家圍著箱子在看稀奇,「好家夥,那麼多愛馬仕。」

  「這橙色可真好看,充滿了金錢的味道。」

  見到裴冬宜回來了,謝微媛興奮地跳過去,問她:「秋秋秋秋,你要開箱嗎?開的話,我可以拍個視頻發我賬號上水一期視頻嗎?」

  說著雙手合十,「求求了,微博說我活躍度不夠,我已經快一個月沒更視頻了。」

  到時候就會變回普通黃V。

  裴冬宜哦哦兩聲,點頭:「可以呀,要不你來拆吧。」

  啊這、這麼大方的嗎?

  她震驚地看著裴冬宜,一臉不可置信,裴冬宜還繼續道:「我沒有拍視頻的需要呀,你更新視頻的話,本人出鏡會更好吧?」

  她真是個體貼的好朋友!

  謝微媛搓搓手,「這、這多不好意思呀……不如、不如我們一起拆?」

  裴冬宜數數盒子,好家夥,整整齊齊的十個,十全十美了屬於是。

  於是謝微媛連視頻標題都想好了,新婚小屋集體開箱百萬愛馬仕,字裡行間就彌漫著土豪氣息好嗎!

  大家鼓掌叫好,主動開始幫忙佈置場地,像要搞什麼活動一樣,都很興奮。

  其實在座各位沒有誰缺那一個愛馬仕,主要是這種搞活動的氣氛太讓人上頭了。

  「好了好了,都快坐好,我開始錄制了啊!」

  裴冬宜經常在網上刷到各種開箱視頻,首飾、包包、衣服,有的是連名字都沒聽說的不知名品牌,有的是奢侈品,她都看得津津有味,但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博主錄制視頻的現場。

  他們特地挑了整個別墅光線最好的地方,還開了燈,甚至還拿來化妝時用的補光燈打光,謝微媛說,如果光線不夠,視頻裡人看起來就會很黑。

  開場是謝微媛開的,大概就是解釋了一下今天做什麼,東西哪裡來的,然後她興奮地讓大家跟粉絲們打個招呼,然後玩笑道:「我這條視頻發了以後,但凡有一個人看了沒點讚,我都會傷心的OK?」

  說是大家一起開箱,就真的是一起開箱,開出來的東西還是給了裴冬宜,讓她來介紹產品的款式特點和價格之類的資訊。

  她第一次這樣錄視頻,難免有些拘束,好不容易錄完了,還要認真解釋:「這是我大嫂送給我的假期禮物,謝謝大嫂,我很喜歡。」

  謝微媛看著她在鏡頭前一臉乖巧的樣子,捂了捂心口,「我怎麼就沒有這麼好的大嫂!」

  張栩寧很慚愧:「對不起,都怪我沒有大哥。」

  知道婆婆玩微博還關注了自己的謝微媛立馬求生欲爆棚,「婆婆,媽媽,這話是張栩寧說的,與我無關哈!」

  錄視頻有點麻煩,等錄完已經是下午三點,完全錯過了吃午飯的點,唯一吃了午飯的,只有裴鴛鴦和迪克,畢竟有自動餵食器。

  「用空氣炸鍋或者烤箱做點什麼半成品吧?」譚夏提議道。

  「烤一塊披薩,再一人一個牛肉卷怎麼樣?還是吃手抓餅?」紀苓薇一邊問,一邊起身往廚房走。

  裴冬宜完全沒聽進去她們的討論,只顧著低頭給新到手的那個黑金kelly25的提手纏上絲巾,然後掛上一個超難買的so black小黑馬,掛在手臂問溫見琛:「怎麼樣,好看不好看?」

  溫見琛對包沒什麼研究,但對她的臉色和表情還算有點研究,自然不可能掃興,點點頭,「好看,優雅低調有內涵,小馬又增加了可愛活潑的氣息,很配你。」

  裴冬宜頓時被誇得樂開花。

  午飯吃成了下午茶,吃飯的時候,大家還是意猶未盡地討論著剛才的事,覺得刺激又有趣。

  「都不知道接下來會是哪一個!」

  「全都是包包!每一個都好經典,還有限量版,之前我去的時候都沒買到!」

  裴冬宜聽著大家聊天,啃著披薩,說:「那你們挑一人一個,我送給你們好了,大嫂不會介意的。」

  十個盒子,開出八個包,還有兩個是絲巾和小黑馬,小黑馬她是絕對捨不得送人的。

  她話音剛落,餐廳裡驀地一靜。

  隨即爆發出熱烈的尖叫,女人嘛,誰不喜歡包包啊,譚夏她們歡呼著擠開溫見琛,和她抱到一起。

  裴冬宜:「……」哪位姐姐的大胸,快要憋死我了嗚嗚嗚。

  男士們:「……」幸好這人不是男的:)





第五十九章

  姐妹給你送愛馬仕包包什麼感覺, 就一個字,爽!

  兩個字,很爽!!

  三個字, 我愛她!!!

  以上,是譚夏紀苓薇和謝微媛三位女士的共同心聲, 裴冬宜憑著包, 已經力壓她們各自的老公, 成了她們最愛的人。

  裴冬宜:嘿嘿嘿, 真是不好意思,嘿嘿嘿。

  等她們稀罕了她好一會兒,溫見琛才忍不住趕人,「走走走,把我老婆還給我, 真是的, 一個包就把你們高興成這樣,那我大嫂豈不是能開後宮了。」

  「你懂什麼, 那可是愛馬仕,要是給你送一個樂高, 送一個高達,你興不興奮?」譚夏嗤了他一句。

  溫見琛搖頭, 嘿嘿一笑,「不興奮, 我不喜歡這個。」

  裴冬宜聽見, 扭頭問了句:「那要是送你一匹汗血馬呢?」

  溫見琛聞言神色一震, 認真地看著她, 「那你就是我爸爸。」

  裴冬宜:「……」謝謝, 我不敢答應:)

  「幸好我沒打算送你馬。」她忍不住嘀咕, 這要是送了,「你就成亂倫了,我不能陷你於這樣不仁不義的境地。」

  溫見琛嘴角一抽,沒來得及反駁,大家全都笑成了一團。

  有句話說,愛她就給她買包,雖然可能是品牌和商家想出來的促銷口號,但從某一方面也說明,至少你肯為她花錢啊,這也是你對她好、愛她的一個證明。

  「說到這個,我想起一件事。」裴冬宜忽然道,「好幾年前有一次,我跟向……呃,我跟朋友一起去逛恒泰的愛馬仕,正逛的時候,進來一位男士,特別儒雅有氣質……」

  說到這裡,她扭頭看向溫見琛,眼睛裡閃著一點點興奮,「跟爸爸不相上下!」

  溫見琛忍不住扶額,「知道,給我點時間,我也會長成那樣的。」

  這話聽起來有點奇怪,大家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紛紛要求先看一下溫爸爸的照片。

  溫見琛沒辦法,只好從自己的雲相冊上下載了一張自己和溫致禮最近的合照,大概是過年,背景裡到處都是紅色和金色的喜慶擺設,父子倆也一臉的喜氣。

  看了之後大家都說:「叔叔看起來確實比阿琛有味道一點,沒辦法,閱歷在那裡嘛。」

  溫見琛忍不住吐槽:「他這是因為不用管事,每天上班打卡,處理點小事,什麼大事都不用操心,又有錢有愛好,所以才能這樣,你讓他勞心勞力幾年看看,肯定成糟老頭子一個。」

  譚夏說他是嫉妒,裴冬宜使勁點頭,溫見琛氣得伸手屈起手指就彈了一下她的腦門,咬牙切齒:「你就氣我吧。」

  裴冬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轉開視線繼續說之前的話題。

  「那位先生一進門就問櫃姐,我預定的包到了嗎?櫃姐說到了,我還以為他是要買包送人,結果沒想到他沒有把包拿走,等他走了以後,我就問櫃姐這是為什麼呀?我跟櫃姐熟嘛,她就沒瞞我,跟我說,明天就是他太太的五十歲生日,會來逛愛馬仕,這個包是放在這裡給她驚喜的,我們一聽就不由自主,哇!他好會!」

  「所以後來每次我去到恒泰的愛馬仕,都會想起這件事,真的很有心了,那麼大一個總裁,特地親自去專櫃訂貨驗貨,跑了幾趟,就為了給太太一個生日驚喜。」

  譚夏她們聽完也發出了和她一樣的感慨,謝微媛甚至掐了一下張栩寧,「看看人家看看你,你什麼時候才能學學!」

  張栩寧覺得自己今天真的倒黴催,一個兩個不管男女,都是他比不過的。

  唯有溫見琛聽出了點東西,摸摸下巴問道:「那麼大一個總裁……是我們都認識的人?」

  「你猜到啦?」裴冬宜點頭,笑著靠起來,一副要跟他講小秘密的表情,「就是嚴總呀,大嚴總,小嚴太太她公公呀!」

  聲音一點都不小,沒聾的都能聽出來她有多興奮。

  她要是站著,溫見琛毫不懷疑她會蹦起來,或者跺跺腳。

  頓時忍不住失笑,「上次在拍賣會見面,你怎麼不當面跟他說?說不定還能邀請你去嚴家做客,當面見見嚴總。」

  裴冬宜頓時吐吐舌頭,「我那個時候又沒想起來。」

  紀苓薇他們不在商界,也不在容城的上層圈子走動,所以不怎麼認得這位嚴總,只對嚴家旗下的企業略有耳聞。

  倒是譚夏和寧濤真的見過對方,尤其是譚夏,以前經常能在各種峰會上見到對方,「不過這幾年小嚴總走到台前以後,就沒怎麼見過了,都說老嚴總胸有韜略,做事果斷,眼光獨到,還沒到花甲之年,就敢放手放年輕人掌舵。」

  「這也是策略,年輕人會帶來新鮮血液,這對集團的創新發展有好處,而且早點放手,也可以早點發現繼承人是不是真的能夠撐起這麼大一個企業的未來,如果有萬一,老嚴總還年輕,還可以補救。」

  溫見琛聲音淡淡,雖是站在外人理性的角度去點評嚴氏的權力更疊,卻不掩欣賞之意,「看看疫情這幾年,嚴氏旗下的醫藥和生物相關板塊賺得有多盆滿缽滿就知道了,老古板們已經全都為他馬首是瞻啦。」

  股東們不一定折服於年輕領袖的才華和謀略,但一定折服於他的賺錢眼光和能力。

  譚夏笑笑,搖搖頭,嘆一句:「這就是命啊。」

  裴冬宜聽了幾句,覺得他們聊的這些自己沒興趣,就轉頭跟謝微媛他們聊別的話題去了。

  下午時天又開始下雨,台風降水總是風大雨大,來得突然,雨水打在院子裡,石板路和樹葉發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沙沙作響。

  屋子裡開了燈,大家安靜下來,全都在欣賞窗外的雨幕。

  半晌,向來話少的肖樺忽然道:「我想用一下鋼琴,大家不介意吧?」

  這必須不介意啊,大家以為他有了靈感要寫新曲子,結果聽到的卻是很熟悉的那種調子,總覺得在哪裡聽過。

  裴冬宜有些猶疑,不知道自己的感覺有沒有出錯,「有點像九十年代的港臺金曲,肖老師……你下一首歌是覆古風嗎?」

  肖樺楞了一下,這才發現大家都誤會了,忙解釋道:「不是,這是老歌,張國榮老師的《沈默是金》。」

  他一說歌名,大家就反應過來了,連寧濤都說:「這首歌啊,我也會唱。」

  肖樺彈了兩下琴鍵,笑道:「我伴奏,大家來唱歌,怎麼樣?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好呀!」謝微媛最愛熱鬧,第一個舉手讚同,「別人請都不請不來的鉆石唱片男歌手給我們現場伴奏耶,要是錯過了我要後悔一輩子!」

  從《沈默是金》、《最愛》、《順流逆流》,到《浪人情歌》、《沒有情人的情人節》,再到《大約在冬季》、《一場遊戲一場夢》,甚至是《讓我們蕩起雙槳》、《春天在哪裡》,一首接一首,慢慢變成大合唱,甚至追憶起童年來。

  裴冬宜最懂這個,一度指揮大家一起唱《小螺號》,還有什麼拔呀拔呀拔蘿蔔。

  孟導:「……」你們知道自己多離譜嗎!

  「這些人真的是,都多大了,還唱兒歌。」他背著手吐槽道。

  副導演看他一眼,幽幽地道:「我打賭觀眾喜歡看這些,不信的話打賭,賭五百塊。」

  孟導跳起來,「五毛我都不跟你賭!糟老頭子壞得很!」

  這邊兩位導演小學雞式鬥嘴,那邊別墅裡幾位嘉賓已經玩嗨了,他們不在滿足於純唱歌,要伴舞了,幸虧別墅夠寬敞,幾個人將桌椅稍微挪一挪,就空出來一片空地。

  幾個人把那裡當成舞池,藍牙音箱裡放出DJ版的舞曲,一通群魔亂舞,看得迪克和裴鴛鴦一臉呆滯。

  好家夥,這些大人是不是吃什麼藥了,真是嚇死貓狗了!

  但激烈的運動很快就消耗了他們的精力,沒跳多久就又坐回了沙發裡,肖樺重新彈起琴,這次是一首新歌,《晚風心裡吹》。

  這首歌明明才出了沒多久,但聽起來卻很像上世紀的懷舊金曲,好像每首老歌的影子都有一點,大概這就是港風的氛圍感吧,很朗朗上口,裴冬宜第一句就唱了出來。

  「願晚風心裡吹,吹散我的淚,似風箏把你追……」

  空地裡只餘謝微媛一人在舞蹈,她的舞姿從和大家在一起時的歡樂混亂轉向舒緩優雅,變成了婀娜柔美的古典舞。

  她時間掐得剛好,裴冬宜最後一句「夢裡歸家那一扇燈」唱完,她的舞蹈也進入尾聲,慢慢結束。

  大家看得很起勁,等她跳完了不約而同地為她鼓掌,張栩寧甚至還沖自己老婆吹口哨,「妹子,跟哥約會去不?」

  謝微媛擺出羞澀的樣子,擺擺手,「不行啊,我老公要回來了,我們明天再見吧。」

  客廳裡哄笑聲一片,在這樣的笑聲裡,溫見琛的目光數次落在裴冬宜的身上。

  而且停留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

  他看她搖頭晃腦地唱兒歌,看她沈醉動情地唱情歌,看她開心地大笑,看她歡樂地舞蹈。

  她越來越顛覆一開始留給他的那個乖巧懂事,大方溫婉,隨遇而安的初始印象。

  原來她也會孩子氣,也會開心大笑,也會耿直懟人,連大嫂都要說她勇氣可嘉。她越來越鮮活,越來越吸引他的目光。

  如果她是一本書,那麼在看完略顯簡單普通的開頭,現在已經漸入佳境,開始有趣了起來。

  裴冬宜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他的目光,兀自跟紀苓薇她們聊拍照的事。

  「挑個天氣好的日子,咱們出去拍一組覆古港風照啊?」

  「好呀,肖樺會攝影,讓他給咱們拍!化妝師我也可以安排!」

  「衣服呢,我們要去古著店逛逛嗎?」

  「也可以,或者……我回家找找?」裴冬宜想了想,好像大伯母那裡還保留有很多舊衣服,於是主動道,「我大伯母那裡應該有,我回去問問?」

  紀苓薇深深看她一眼,笑著點點頭,「替我們謝謝……你大伯母。」

  裴冬宜抿著唇點點頭,笑瞇瞇的表情無懈可擊。

  外頭的雨已經停了,但天色仍舊陰陰的,時間為到了可以吃晚飯的時候。

  溫見琛想起來早上裴冬宜說她被夢裡的他氣醒了的事,提議道:「晚上吃火鍋吧?大家都累了,就別費勁做飯了。」

  他的提議得到了所有人的讚同,裴冬宜還轉頭朝他眨眨眼。

  他笑著哼了聲,轉開頭去,伸手把迪克招過來,摟著它一下又一下的玩它的耳朵,摁下去,它自動彈上來,他再摁下去,它再彈上來,循環往覆,樂此不疲。

  裴鴛鴦都看傻了,躍躍欲試,跳起來就一口咬住迪克的耳朵,它嗷了聲,跟裴鴛鴦打成一團,溫見琛看得津津有味。

  裴冬宜看得一臉無語:「……」懂了,以後家裡不能有二胎,否則就是白讓他看戲:)

  冰箱裡食材眾多,寧濤從裡面找出一包火鍋底料,和薑蒜、花椒、幹紅椒還有青椒一起爆炒出香味之後,加入化開煮滾的高湯,轉移到火鍋裡,鍋底就備好了。

  菜就是常規的那些,紀苓薇用空氣炸鍋炸了一大份小酥肉,肖樺和溫見琛兩個大老爺坐在那兒等鍋開的時候,一人一塊,一人一塊,吃得可有節奏了,跟玩兒似的。

  裴冬宜剛想吐槽他,就聽見他手機突然響起來。

  溫見琛叼著根小酥肉,一臉疑惑地接起電話,「怎麼了?」

  電話是辦公室打來的,值班的學生跟他說:「師兄,你11床的比索洛爾沒藥了。」

  溫見琛楞了一下,「……沒了你就給她開啊。」

  學生呃了一聲,「是我沒說清楚,是藥房沒藥了,開不出來,病人說她明天沒藥了。」

  溫見琛:「……」太離譜了,常用藥都能沒,要這個藥房有何用:)

  但他深知,這並不是藥房的問題,動不動就沒藥這種事這幾年下來臨床都已經習慣了。

  他想了想,「我給其他科打電話借一盒,到時候咱們再還吧,你跟護士報備一下。」

  掛了電話,他給神內的林護長打電話,問她能不能借藥,借到以後還跟對方聊了一會兒,主要是吐槽天氣,聊完了還道:「回頭等天氣沒那麼熱了,我請大家吃飯,您可一定要來。」

  態度非常的……怎麼說呢,每一個求人辦過事的社畜都懂的。

  掛了電話,他重新給急診科辦公室打過去,讓學生去一趟神內把藥拿回來,過了十幾分鐘,學生發消息過來,說藥已經拿回來了,這事兒才終於算完。

  這時裴冬宜才有機會跟他說:「你別一直吃小酥肉了,會上火的。」

  溫見琛聞言立馬看一眼紅通通的鍋底,扭頭看她:「怕上火吃什麼火鍋?」

  裴冬宜:「……」

  吃完火鍋人人都是一身的味兒,將鍋和碗碟都塞進洗碗機,桌子擦擦,拖地機就開始工作了。

  溫見琛感嘆了一句高科技牛逼,就牽著狗繩喊她:「秋秋,遛狗去不去?」

  他的原意,是和裴冬宜兩個人去遛狗,順便談情說愛,結果不僅裴冬宜去了,其他人也去了,連裴鴛鴦都肯出門了,一路上熱鬧得不得了。

  溫見琛:「……」這群人真的太煩了!

  等散完步,他一手抱貓,一手牽狗地回到別墅,已經是晚上九點,很快就各自回房。

  洗漱過後,倆人站在陽臺上閒聊,關掉房間裡的攝像機以後,他們說話更加自在。

  聊了沒幾句,溫見琛該睡了,要是平時裴冬宜絕對不會多想,他就是字面意思,但現在麼……

  她猶豫了一下,委婉地勸道:「有些事過猶不及,你覺得呢?」

  溫見琛看著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我給你講個故事,好多年前,有一次我夜班接診了一位男患者,他是和女朋友一起來的,來了就告訴我們,他血精,為什麼呢?」

  「因為他信奉傳統說法裡一滴精十滴血那套,所以平時比較佛系,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結果這幾天他聽人說到因為夫妻生活不和諧所以老婆出軌了的事,心裡很擔心,於是決定自己努力點,滿足女朋友,維持好這段感情,可以說相當居安思危了。」

  「所以平時一個月只過四次夫妻生活的人,那天一晚上就過了三次,精囊腺裡的毛細血管劇烈收縮次數太多,就破裂了,雖然破裂後只流一兩滴血,但是混在精液裡,就會呈現鮮紅、暗紅或者淡紅色,看起來相當刺激,所以他趕緊來看急診了。」

  最後他下結論道:「這就是業精於勤荒於嬉,如果不是他那方面生活習慣不太好,會發生這種事嗎?」

  裴冬宜:「……」神他媽業精於勤荒於嬉,語文老師棺材板兒都要飛起來了。





第六十章

  裴冬宜最後還是向溫見琛屈服了, 因為她無法抵抗男人無師自通的撒嬌。

  他會抱著她,像小朋友那樣叫她小裴老師,然後說自己不舒服, 故意把頭埋在她右邊肩膀上,對著她的脖頸輕輕吹氣, 然後有柔和的吻落在她鎖骨上。

  一下又一下, 到了第三下就變成了吸, 很快就出現一個紅印。

  裴冬宜大驚, 想要推開他,卻被他緊緊抱住不放,「我讓你吸回來行不行?以後別吸貓了,吸貓一嘴毛,吸我多好, 我不掉毛。」

  救命!這人居然跟拿自己跟裴鴛鴦比!

  裴冬宜既無語又好笑, 忍不住吐槽道:「你都沒有人家毛多,再掉豈不是成禿子了?」

  溫見琛嫌棄她不會說話, 捏著她的臉就要張口咬她,「我讓你明天頂著牙印出門去丟人!」

  裴冬宜嚇得一動不敢動, 眼睛下意識地緊緊地閉上了。

  可是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降臨的只有和之前一樣柔和的親吻。

  以及他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 壓著聲音笑出來的低沈笑聲,「怕了吧?」

  裴冬宜仿佛能感覺到他的喉結一起一伏, 一股電流突如其來, 她忍不住腿一軟, 歪進了他的懷裡。

  很難不被他勾引, 她有些憤憤地想。

  「……回、回去!」她自覺兇巴巴地喊了聲, 惹來溫見琛又一陣輕笑。

  等回了房, 燈光暗下來以後,遊戲才真正開始。

  裴冬宜趴在床上,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成了現在這樣,他從背後刺進來,身體在柔軟的大床上感覺到一陣搖晃,不知道是因為床墊裡有彈簧的緣故,還是她的錯覺。

  總之她覺得自己漂浮在一片海面上,突然想起騎鯨的少年,他要去捕捉月亮,要去尋找仙山,父親書房裡還藏有一卷《太白騎鯨圖》。

  現在她覺得自己就是那條被騎的魚!再欲哭無淚沒有了!

  「慢……慢一點……你倒是慢一點呀!」她被壓著,有些說不出話來,聲音裡帶著一點哭腔。

  溫見琛回過神,發現自己太急躁了,連忙認錯,掐著她的腰將她翻過身來。

  他一改剛才的著急,耐著性子一寸寸細致地吻她,從額頭一路向下,每一個動作都像是浸滿了濃情蜜意,直到她被吻得渾身發燙,整個人開始輕輕顫抖,仿佛已經忍耐就快要到盡頭。

  這下變得著急的人是她了,溫見琛發現好像這樣更有意思。

  「溫、溫見琛……」

  她軟著嗓音叫他的名字,水眸裡不自覺地帶著央求。

  溫見琛得意了,問她:「想要嗎?」

  他就是故意在使壞,裴冬宜恨不得現在就抓花他的臉,可是又忍不住向他屈服,因為她知道除了他沒人能讓她好過。

  「……嗯。」

  她點點頭,神色委屈,眼睛裡包著一層水霧。

  溫見琛彎唇笑得好看,誇了她一句:「小裴老師果然是個誠實的人。」

  裴冬宜心想,還不都是被你逼的。

  她恨恨地在心裡發誓,下次她也要這樣對他!

  興許是因為這兩天一切順遂,溫見琛的心情特別好,週一去上班時見人就是一臉笑,端的是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

  「溫醫生今天不錯啊?」路過分診台時,護士調侃了他一句。

  他笑瞇瞇地點頭,「還行吧。」

  等他從護士站找到想要的那本出院病歷,往回走時又經過分診台,再次被護士叫住:「溫醫生,有病人,憋氣的。」

  他微微楞了一下,回頭一看,剛推進來的平車上躺著一位頭發灰白的老大爺,眼睛瞪得像銅鈴,神色卻很疲憊,環繞著面頰和脖頸四周的瘤體錯落有致,圍了一圈,絡腮胡一樣,使他看起來有些魁梧霸氣。

  「您怎麼不好啊?」溫見琛問道。

  可是他四肢卻是瘦弱的,聽見溫見琛的問題,有些上氣不接下又不耐煩地道:「我是IgG4的,快幫我想想辦法,我要受不了了。」

  IgG4是一種罕見的自身免疫性疾病,患者通常會有一個或多個器官腫大,全身多系統受累,可能導致嚴重的器官衰竭。

  護士已經給患者接上了心電監護,溫見琛盯著螢幕,心率120次分,血氧飽和度85%,血壓基本正常,估計呼吸困難是因為氣管受到了腫瘤壓迫。

  溫見琛讓護士給他戴上呼吸面罩,然後將患者的老伴和女兒叫到了一旁瞭解情況。

  然後向她們交代缺氧可能導致的種種後果,目的就一個,希望她們同意讓患者盡早進搶救室進行下一步治療。

  在談話過程中,老太太一直時不時就提起一些「無關緊要」的背景資訊,比如老爺子是一大早就說不舒服,早餐也沒吃什麼,病了好多年了,他經常難受,等等。

  溫見琛心裡著急,患者這樣的情況,進不進搶救室是要家屬簽字同意的,可是這兩位家屬,女兒滿眼淚花低聲哭泣,老太太強作鎮定,語無倫次。

  他微不可查地嘆口氣,再一次將其拉回到主題,明確搶救目的,希望能盡早和她們達成共識,能將患者送去搶救室進一步治療。

  持續了大半個早上的好心情已經被蒙上一層陰影,他忍不住問:「阿姨,您是不是有什麼顧慮?要是有,可以放心地跟我說。」

  說著他看一眼不遠處的節目組攝像,「我們這兒有攝像機,您要是介意,我讓他們先關了,可以嗎?」

  老太太搖搖頭,嘆了口氣。

  「我們家老頭子有抑鬱癥的,很早就有,得病以後就更嚴重了,他不能離開家屬,更不能自己一個人待在都是搶救設備的環境裡,我們以前也試過,不行的,他會立刻崩潰。」

  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溫見琛一楞,他仔細觀察了一下面前這位老人。

  老人的臉孔慈眉善目,略顯花白的短發很幹練,額頭上的擡頭紋明顯,仿佛刻著生活的滄桑,但她的眼神在擔心和忐忑之下裹藏著堅毅。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心裡話,「得病那麼多年,一直在進展,醫生都說是時日無多,我們也知道這個病治不好,最近他已經睡不著了,一整晚一整晚地熬,有時候我們也覺得,死亡可能就是解脫。」

  「所以醫生,我們只想讓他少受點痛苦。」她看著溫見琛,目光懇切又哀求,「讓他走得舒服點,我們母女倆陪他走完最後這一程。」

  言下之意就是,拒絕有創搶救。

  溫見琛聽完沈默良久,視線落到老人被女兒攙扶著的胳膊上時,見到她的手在顫抖,不由得呼吸一頓。

  他問:「真的決定了嗎?不進搶救室?」

  老人點點頭,「是,醫生,這是我們自己的決定,我們跟老頭子商量好了的,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會找醫院麻煩的。」

  溫見琛猶豫了一下,決定尊重患者和家屬的決定,「那……您簽一下放棄有創搶救的同意書,可以嗎?」

  「好。」老太太答應了,母女倆跟著溫見琛一起去了辦公室。

  進去之後,溫見琛看見小劉正彎腰在文件櫃那兒找什麼東西。

  就說了句:「小劉,拿一張拒絕治療的通知單。」

  大家都好奇地看了一眼,又各自做著自己的事。

  溫見琛去找林澤,把這邊的情況匯報給他,然後又去隔壁的主任辦公室找了洪主任。

  沒一會兒,許護長過來了,「見琛,留觀區騰出來一張床了,把你的病人挪過去吧。」

  溫見琛這是發動了集體的力量,為患者安排了留觀床位,在靠墻的、寬敞些的地方,挪過去的時候,是連帶著呼吸機和心電監護一起過去的,為了讓他們舒服點,溫見琛還拉過來一架折疊屏風,隔開了旁人打量的視線。

  安頓好之後,讓護士給他抽血,掛水補液,把該做的評估都做了,也請了風濕免疫科和腫瘤科來會診,總之是除了沒去搶救室,不做有創搶救,其他都按常規處理。

  隨後小劉把血氣分析做出來了,結果指標非常糟糕,乳酸只有65mmolL,溫見琛心裡惴惴的,又去看了他一次。

  老人似乎緩過來了點兒,女兒和老伴分別坐在病床兩側,握著他的手跟他說著話,低聲細語的,場面看起來有些溫馨。

  溫見琛等了會兒,才去跟他們說現在醫院的陪床規定,讓他們自己安排好。

  期間溫見琛不死心,又去勸了一次,希望他們可以「歸順」搶救室,以得到更安全的救護,但患者家屬並不同意,她甚至進一步提出,想要滿足老伴的心願,讓他回家。

  溫見琛:「……」

  「你們就在這兒吧,有事就叫我們。」他幾乎是落荒而逃,匆匆離開了留觀區。

  能讓他們待在留觀區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們自然有他們的諸多理由,但溫見琛本人乃至整個急診科都在肩負風險。

  壓力讓他無心於剛剛接觸到並且應該食髓知味的男歡女愛,裴冬宜覺得非常奇怪,問他:「今天是不是特別忙,非常累?」

  溫見琛楞了一下,沒明白她的意思,「……呃、還行吧,很平時差不多。」

  「跟平時一樣……」她低聲重覆了一遍他的話,然後恍然大悟地道,「所以你看,我就說過猶不及,你昨晚就不應該……唔唔唔——」

  溫見琛的手掌在黑夜裡準頭極好地捂住了她的嘴,將她沒說完的話捂了回去。

  她聽見男人咬牙切齒的聲音,「這個根本沒關系好嗎?」

  話音剛落,她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壓住了,一動都不能動,她下意識地掙紮起來。

  「唔唔——唔唔唔——」

  「別嚷嚷!讓別人聽見了!」溫見琛嚇唬她。

  裴冬宜根本不信,這是哪裡,玉河灣,這別墅要是這麼不隔音,那也不用賣了。

  溫見琛哪管她信不信,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讓她污蔑了,「你今晚別想睡了。」

  裴冬宜這次是真的被嚇唬住了,連忙求饒:「別別別,我錯了我錯了,是我不行還不成嗎!」

  話剛說完,她就尖叫起來,「啊——溫見琛你怎麼這樣!怎麼隨便脫人褲子!我要報警!」

  溫見琛被她這話逗樂了,忍了忍,把喉嚨裡的笑意咽回去,故作嚴肅地道:「接到你電話的是我,我就是來抓你的。」

  「啊呀!變態啊你!」

  她失聲驚呼起來,感覺到自己像被捕獲的小鳥,完全落入他的陷阱裡。

  他寬闊的肩膀將她摟在懷裡,身體蠻橫地把她的雙腿擠開。

  她感覺自己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卻又不想撲滅這場漫天的山火。

  黑夜裡讓人臉紅的動靜甫停,她迷迷糊糊的,覺得整個人累得厲害,卻又聽見他問:「明天有什麼安排麼?」

  她眼皮動了一下,發現根本睜不開,幹脆就閉上了,小聲地應道:「……嗯,去試禮服,項蕓哥哥的小孩週五做滿月。」

  溫見琛本來都要睡了,聞言眼睛又倏地睜開,「你自己去?」

  裴冬宜嗯了聲,「……不然你陪我嗎?」

  「我倒是想,可是不行啊。」他失笑著俯身過去,從背後抱住了她,親了親她的背。

  這一刻是充滿了溫情的,只是裴冬宜實在太累了,沒說幾句話就徹底睡著了。

  溫見琛卻睡不安穩,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有點不安,總覺得像有什麼事要發生。

  他帶著這種感覺慢慢睡著了,直到早上醒來,打開手機一看,沒有未讀信息,沒有未接來電,他忍不住松了口氣。

  看來他昨晚的不安就只是錯覺。

  這樣一想,他的心情就好起來,轉身抱著裴冬宜賴了一會兒床,然後小心抽回被她抱著的胳膊,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他盡量地不去吵醒裴冬宜,但等他洗漱好出來,她還是醒了。

  她縮在被子裡,露出一張睡眼惺忪的臉,「你要走啦?」

  「是啊,誰像小裴老師這麼幸福啊,還有寒暑假。」他笑著彎腰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晚上見。」

  裴冬宜嗯嗯兩聲,看他走了,又繼續睡回籠覺。

  溫見琛去到單位第一件事,是打開系統看在床患者的檢查結果回報和護理記錄,第二件事是趕在早交班之前先查一遍自己的病人。

  他和往常一樣匆匆打量著留觀區裡滯留的患者,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前一天收的那位IgG4患者身上停留。

  看清對方的現狀,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眉頭緊鎖起來。





第六十一章

  前一天來的時候, 「IgG4」大爺的情況還好點兒,面頰周圍的一圈瘤子也就讓他看上去顯得魁梧一點而已。

  但經過一夜,他的病情已經飛快地進展到了臉腫得更大、更圓, 就像一張充了氣的餅,眼睛腫得只剩下一條縫。

  他剛走到患者床邊, 想詢問家屬患者昨晚的情況, 就見到患者突然抽搐起來, 眼睛使勁地睜開著, 喉嚨發出喝喝的聲音,上氣不接下氣,已經是深大呼吸。

  「快來搶救,留觀1床!」溫見琛立刻扭頭沖外面大聲吼了一句。

  立刻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先沖進來幫忙的是許護長, 接著洪主任和林澤也趕過來了。

  這些上級到了現場, 溫見琛的心瞬間就放下了一大半。

  真的,只有到了有事的時候, 才會覺得頭上有人真的太他媽讓人放心了啊!

  洪主任要檢查患者的生命體征,他退到一邊, 接過小劉遞過來的病歷夾,飛快翻了一下患者的各項檢查結果, 和護士記錄的生命體征數據。

  等洪主任看完病人,他趕緊匯報病歷, 等聽完他的匯報, 洪主任眉心都擰成了麻花, 「送去搶救室。」

  「可是患者家屬不同意, 說患者進了搶救室會崩潰。」這話昨天他也給洪主任匯報過。

  洪主任一擺手, 「他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崩潰了, 馬上送進搶救室,你跟家屬做好溝通工作。」

  說完洪主任去叫人來轉運病人,溫見琛和林澤去給患者家屬做工作。

  先是讓老太太打電話把女兒叫來,「現在是告病危了,她要是能來,最好來一下,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

  其實就是讓家屬來見他最後一面的意思。

  老太太哽咽著點頭,然後又說:「醫生,他不能進手術室的,他會害怕的,他有抑鬱癥……」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記得老伴不能獨自待在搶救室的環境裡,怕他害怕,怕他不舒服。

  她是如此理解和愛護自己的伴侶。

  溫見琛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有些酸脹的悶堵感,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剛想勸些什麼,林澤就已經道:「不行,他必須去搶救室。」

  說著對轉移病人的學生道:「動作快一點,把他推進去!」

  接著轉頭看向老太太,神情嚴肅,「你們如果要回家,等下簽字就可以回去了,但他現在是在醫院出現的生命危險,我們就不能讓他留在外面不管,阿姨,你有你難處,我也有我的不得已,我們要遵守工作規章制度的,互相體諒一下,好嗎?」

  這番話簡直是軟硬兼施,而且是近乎命令式的堅持,同時又說明瞭原因和自己的難處,我總不能為了你就違反工作程式吧,萬一你回頭要怪我怎麼辦?

  老太太泣不成聲,看著搶救室的門開了又關上,她和丈夫被分隔在了搶救室內外。

  溫見琛全程沒吭聲,跟著上級的腳步走。

  從情感的角度來說,他對這對老夫妻之間的感情,特別是老太太對丈夫的感情,是很動容的,但理智卻告訴他,林澤的做法才是對的。

  對別人施以援手付出同情的前提,應當是確保自己的安全。

  搶救室裡,患者的情況非常不容樂觀,血氧一直往下掉,應該是要做氣管插管了,但患者家屬昨天來的時候就簽了拒絕有創搶救的同意書,所以林澤沒讓做。

  而是對溫見琛道:「再去跟她談一次,還是不做就再簽一次,然後問他們要不要回去。」

  要的話得簽自動出院。

  溫見琛點了一下頭,拉開搶救室的門走出來,見到患者的女兒已經來了,和她母親抱在一起泣不成聲。

  見到溫見琛出來,老太太就立刻著急地問道:「醫生,我老伴怎麼樣了?」

  「我跟你們說一下他現在的情況……」溫見琛把基本情況說完,繼續道,「現在要做氣管插管,你們做不做?不做的話就要簽一下字,還有……你們還要回家嗎?」

  老太太連連點頭,聲音哽咽,「回家的,回家的……他想回家,昨晚一直在說,死也要死在自己家裡……」

  簽好字之後,家屬被允許進搶救室看患者,這時的患者早已奄奄一息,對親人的到來毫無知覺。

  老太太一直在說:「我們回家啊,我接你回家……」

  滿耳都是壓抑的哭聲,氣氛凝滯起來,溫見琛有些不忍心繼續在這裡待下去,就出去辦其他手續了。

  和去看其他病人的林澤擦肩而過,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辦好一應手續之後,老太太和女兒就把老爺子帶回家去了,溫見琛站在急診大樓的門口發了一小會兒呆,然後才轉身回去繼續工作。

  晚上七點半,溫見琛終於回到玉河灣的新婚別墅,他一進門,大家就歡呼:「可以開飯了!噢耶!」

  他頓時很不好意思,蹭蹭鼻子,「你們不用特意等我的。」

  「儀式感啊。」張栩寧應了聲,跟著他老婆一起往餐廳走。

  裴冬宜走在最後,還特地來告訴他:「今晚有清蒸鱸魚,我給你留一大塊魚腩肉,你快點洗了澡下來吃。」

  溫見琛微微彎了一下脖子,和她眼對眼地看了一下,嘴角一彎,勾出一抹笑意來,低聲:「謝謝太太。」

  說完還拉過她的手,捏了兩下,然後才鬆手上樓去了。

  可能是跟孩子打交道多了,裴冬宜對感知他人情緒很有自己的一套,幾乎是立刻就發覺,溫見琛的情緒好像不太好,雖然他的表情看起來和平日下班回來時沒什麼不同。

  是遇到什麼事了嗎?她有些疑惑地回頭看一眼他已經走到樓梯拐角的背影。

  過了將近半小時溫見琛才從樓上下來,寧濤招呼他:「趕緊來吃飯,菜都涼得差不多了。」

  溫見琛笑笑,坐到他平時的老位置上。

  面前是一碗白米飯,東北大米煮出來的米飯粒粒分明,散發著濃郁的米香,被燈光照得折射出淡淡的光澤。

  飯碗前面還有一個盤子,裝的是裴冬宜特地給他留出來的菜,真的有一塊看起來就很嫩的魚腩,還有菜脯煎蛋、口水雞、肉末茄子和蒜蓉炒青菜。

  看他坐下,裴冬宜立刻盛了碗玉米排骨湯遞過去,「先喝湯,後吃飯。」

  溫見琛笑笑,應聲好,低頭喝起湯來。

  其他人都在聊天,紀苓薇今天用空氣炸鍋做了一大盆炸蘑菇,吃起來跟小酥肉似的,大家拿它當零食,一邊吃一邊說今天出門遇到的事。

  大概就是他們去逛了容城最大的中古店,是在一棟老式花園洋房裡,店主將近一千平的超大空間打造成一個集咖啡廳、書店、中古包店於一體的中古店,這裡的產品款式非常齊全,愛馬仕、香奈兒這些熱門的品牌,更是連幾十年前的經典款都有。

  謝微媛感慨道:「一整面墻的愛馬仕、香奈兒、Gucci,天吶,簡直就是女人的究極夢想!」

  張栩寧嘴快地接了句:「上次新房裝修,你說衣帽間是每個女人的究極夢想,你們女人到底有多少個究極夢想?」

  謝微媛一噎,「……這個不沖突,包包難道不是放進衣帽間的嗎?!」

  行吧,這也算說得通。

  紀苓薇也笑道:「我問了他們工作人員,他們店裡應該有兩三千個包,我還找到了一直沒買到的LV的經典款,要是兜裡有錢的話,進去很難空手出來。」

  「人家服務還貼心,逛累了還可以坐下來喝杯咖啡,吃個下午茶,咖啡的拉花都能拉個你喜歡的品牌LOGO,還有書店,休閒拍照裝逼購物,你能在裡面待一天了。」譚夏說完好笑地搖搖頭。

  溫見琛聽到這裡擡了一下頭,似乎有些疑惑。

  裴冬宜便解釋道:「鐘家的鐘麗君你認識麼?就是她幾年前開的店,專門賣二手奢侈品包包的,今天大家都花了好多錢,連夏姐都忍不住買了兩個LV的包。」

  譚夏聽到立刻道:「花了我好幾十萬!」

  溫見琛笑了一下,點點頭,「嫁到劉家去的那位鐘小姐?」

  裴冬宜點頭,小聲湊到他耳邊,跟他說八卦:「據說劉家明喜歡章嵐芷呢,不過章小姐看不上他。」

  「……一筆爛賬。」溫見琛沈默了幾秒,評價道。

  裴冬宜深以為然,「所以鐘麗君當章嵐芷是眼中釘肉中刺,上次章老爺子壽宴,她就沒去。」

  這當然不是因為她有多愛對方,而是對對方竟然敢有外心的憤怒,傷自尊的可能性更大。

  裴冬宜愈是想別人家的事,就愈是慶幸自己是嫁給了溫見琛,看他的目光愈發柔和。

  溫見琛被她看得一楞,「……怎麼了?」

  「……沒什麼。」她回過神來,默默地收回目光,問他,「你還要不要湯,我再給你盛一碗啊?」

  溫見琛覺得她沒說實話,但也沒繼續問,「……謝謝。」

  他整個晚餐時間裡顯得有些沈默,都沒怎麼說話,只一味低頭認真吃飯。

  但裴冬宜仔細觀察了他一番,又覺得他吃飯一點都不香,速度也很慢,跟平時完全不一樣。

  不由得更加擔心了。

  於是當餐桌收拾好以後,溫見琛說要回房處理一些工作時,她猶豫了幾秒,還是跟了上去。

  大家都沒有感到哪裡不對勁,畢竟溫見琛太忙了,除了忙工作,還要忙論文,裴冬宜愛做手工,他們早早回房一點都不奇怪。

  只是關上房門之後,裴冬宜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問他:「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溫見琛被問得一楞。

  「沒、沒事……」他猶豫地搖搖頭,想把話題岔開,「你去項家滿月酒要穿的衣服拿回來了?」

  「拿回來了。」裴冬宜應了一句,然後繼續道,「你肯定有事瞞著我。」

  說著她使勁拉住他的胳膊,瞪大眼睛做兇惡狀,「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了?」

  溫見琛哭笑不得,無奈地唉了聲,「當然不是,是工作上的事,跟你真的沒什麼關系。」

  這就是承認確實遇到了不愉快。

  裴冬宜搖搖他胳膊,湊過去,小聲道:「把事情藏在心裡自己消化是很難受的,說出來會好受點,而且兩個人一起分擔的話,難過也沒那麼多了,對不對?」

  溫見琛抿著嘴角不吭聲。

  她就再晃了兩下他的胳膊,軟聲央求道:「說嘛,說嘛,告訴我吧,求求了。」

  被她用跟裴鴛鴦很像的大眼睛望著,溫見琛心裡有個角落倏地一軟,猶豫了半晌,終於開口:「是有個病人,病得很重,他自己和家屬都已經放棄了治療,不想進手術室,老太太對老伴特別好,什麼都想著他……」

  「我就是有點難受,老太太哭得太可憐了……」他的聲音低了下來,仿佛很不好意思,「你別笑話我,我就是……」

  他想說就是一時的情緒上頭,過會兒就好了,可話沒說完,就被裴冬宜踮起腳抱住了肩膀。

  她把頭靠在他的頸邊,熟練地給他拍背,安慰道:「不會不會,我怎麼會笑你,別難過了,抱抱,抱抱就好了。」

  溫見琛還是覺得不好意思,一個醫生,見過無數的生死和無助,居然還會因為這樣的事破防,實在是……

  裴冬宜抱著他,覺得以他們的身高差距,這個姿勢她有點累,於是松開手,拉著他走到床邊,自己先坐下,然後拍拍大腿。

  大方地道:「來吧,來抱抱,一會兒就好了。」

  溫見琛見她說得很認真,自己又不是很能抵擋可以枕老婆大腿的美妙誘惑,掙紮了半秒,快樂地爬上了床。

  他枕在裴冬宜的腿上,鼻尖縈繞的空氣裡沾染著來自於她身上的淡淡玫瑰花香,她修長柔軟的指尖按在她的太陽穴上,輕輕地揉著。

  溫見琛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仿佛回到了幼年時被大伯母抱在懷裡習字練琴的時光。

  那種溫暖和包容的感覺,和此刻待在裴冬宜身邊一模一樣。

  「秋秋。」

  「我覺得現在我很開心。」

  裴冬宜聽到他說話,楞了一下,低頭見他睜開了眼,眼裡目光盈盈,倒映著她的影子。

  她高興起來,「是麼,我按摩的技術已經這麼好了嗎?」

  「非常好。」第一次享受到她手藝的溫先生點頭肯定道。

  於是溫太太更開心了,決定再揉一會兒,「你會更開心的,那樣就不難過了。」

  「那倒不用了,你會很累的。」溫見琛擡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指腹在她的手腕內側蹭了幾下,笑得有點奇怪,「你讓我親親,我就會更開心了。」

  裴冬宜一楞,隨即反應了過來,臉色一拉,覺得他剛才都是騙自己的。

  「騙鬼呢你,給我起開!」她用力把人從自己腿上掀下去,罵他,「你對我好一點,不然等你成老頭子進了醫院,都沒有老太太會照顧你!」

  溫見琛:「……」





第六十二章

  溫見琛最後心情還是好了起來, 本來就只是一時的感慨,導致情緒上頭,加上工作太累, 簡直身心俱疲,只要睡一覺就沒事了。

  更何況現在被裴冬宜這樣一打岔, 低落的情緒很快就恢覆了正常。

  「我沒事了, 你下去跟大家玩吧。」他揉了一下裴冬宜的頭, 笑著道。

  裴冬宜拉著他的手腕, 仔細觀察他的臉色,「真的沒事了嗎?」

  「真的沒事,我剛才就是……」他頓了頓,「一點點的情緒低落,現在已經好了。」

  說完怕她不信, 又捏捏她手心, 補充道:「我剛才不是說了我覺得很開心了麼?」

  「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哄我的。」裴冬宜咕噥著抱怨道,「萬一你騙我, 我也不知道啊,人心隔肚皮咯。」

  溫見琛沈默了一下, 點頭,「你說得也對。」

  說著他往下彎腰, 又要枕回她腿上,一臉的煞有介事, 「為了不讓你擔心, 我決定繼續享受你的服務, 來吧!」

  說完還把眼睛閉上了, 雙手十指交叉端正地放在腹前, 一副準備開始享受的表情。

  裴冬宜:「……」好了知道了, 你確實沒事了。

  她默默地把人推開,起身就走,邊走還邊囑咐他:「你要好好忙工作的事哦,我去去就回。」

  溫見琛嘖了聲,一撇嘴,表情可以說是非常失望了。

  裴冬宜出了房門就聽見一陣悅耳的琴聲傳來,下樓後發現大家都坐在沙發上往鋼琴那邊看,是肖樺正在彈琴。

  據說是即興剛做的曲子,因為大家喝了酒。

  裴冬宜聽說後才發現茶幾上真的放著一瓶紅酒和幾個杯子,眼睛一亮,跑去廚房拿了個杯子過來,給自己倒了一杯。

  張栩寧問她:「不叫你老公一起?」

  「他不能喝酒,忙工作呢,待會兒喝醉了怎麼辦。」裴冬宜擺擺手,低頭嘬了一口酒。

  然後從茶幾上的盤子裡,摸過一塊餅幹,咬了一口,忍不住哇了聲,「你們怎麼想的啊,拿鈣奶餅來配紅酒,多少搞點伊比利亞火腿啊!」

  寧濤聽了嘴角一抽,「……醒醒,我們沒有那玩意兒!」

  裴冬宜眼睛一眨,啊,沒有啊,那算了。

  她低頭把手裡的餅幹啃完了,肖樺的曲子也彈完了,大家一頓呱唧呱唧地鼓掌,問他什麼時候出新專。

  回答說是年底,謝微媛聽了眼睛一轉,「這個消息是不是還沒跟粉絲說過?我現在要是把這個消息賣了,應該能掙一筆大的吧?」

  所有人:「……」可真是個商業鬼才。

  事實證明,鈣奶餅幹配紅酒確實味道不咋地,裴冬宜吃了一塊就吃不下去了,譚夏還吐槽:「還不如搞點鴨脖鴨掌什麼的好吃。」

  寧濤就說那明天做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話音剛落,就聽張栩寧問肖樺:「我聽說每個作曲家或者鋼琴家,在彈奏一首曲子的時候,都會有自己的情緒,是真的嗎?」

  肖樺點頭,「我覺得是,因為音樂本身就可以是情緒的表達形勢,比如我現在很高興,所以曲子聽起來就會很歡快。」

  紀苓薇這時突然問:「那你每次彈那首為我作的曲子,是什麼感受?」

  大家聞言立馬八卦地看向肖樺。

  肖樺一時間沒吭聲。

  紀苓薇又道:「你不會不記得了吧?就是那個我們有一次有個個活動,我不想讓你去,但你想去,然後我們吵起來了,你沒吵贏我,沒去成那個活動,後來你說給我作了一首曲子,節奏特別快的那種小調奏鳴曲。」

  「你寫它的時候怎麼想的,彈的時候什麼情緒?」

  大家本來已經準備起哄了,甚至裴冬宜的兩個爪子都已經舉起來,隨時準備鼓掌了,畢竟為一個人寫曲子這種事,肯定是為了表達愛意啊!

  但肖樺看一眼吃瓜群眾們的陣仗,嘴角忍不住抽搐起來。

  這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哈皮!沒聽到曲子的創作背景是他們吵完架以後嗎?!

  他垂下眼瞼,小學生坐姿非常端正,老實應道:「委屈,想罵娘。」

  大家:「……」你特麼是認真的嗎jpg

  起哄聲卡在喉嚨出不來,鼓掌的雙手也停在半空不知道要不要放下,大家都用一臉見鬼的表情看著他。

  好家夥,大兄弟你可以的,這話你也敢說!

  紀苓薇微微一笑,「我就知道是這樣,因為你每次和我吵完架,都會彈這首曲子,咱就是說,肖老師你什麼時候多作一首唄,輪著彈多好。」

  肖樺低下頭,繼續做老實狀:「一首就夠了,彈完我就能哄好自己了。」

  紀苓薇:「?」

  「噗嗤——」

  裴冬宜沒忍住,笑出聲來,她一笑,其他人也都忍不住破功,全都笑了起來。

  場面頓時很歡樂,張栩寧甚至笑出了眼淚來,「我哥太卑微了,居然還要自己哄自己,全家地位最低了屬實是。」

  謝微媛吐槽他:「你跟你老婆講地位?」

  張栩寧點點頭,理直氣壯,「現代社會,男女平等好嗎!」

  謝微媛聽了也點點頭,轉身去抱紀苓薇的胳膊:「苓薇姐,我今晚可以跟你睡嗎?」

  「可以哦。」紀苓薇笑瞇瞇地摸摸她頭發。

  張栩寧&肖樺:「……」

  寧濤見狀頓時幸災樂禍,改了肖樺一首歌的歌詞在唱:「我悲傷那麼大,突然就沒了家……」

  肖老師:「……」

  裴冬宜簡直要笑死,這群人太逗了,可惜溫見琛不在,不然真想看看他會是什麼反應。

  她實在是太想知道他會怎麼評價這件事了,於是把杯子裡的酒一口喝完就要走,臨走前還交代:「餅幹幫我用夾子密封好哦,明天用來做薑餅屋。」

  溫見琛在做科室講課的PPT,見她上來了還以為已經很晚了,問道:「幾點了?」

  裴冬宜報了一下時間,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樓下的趣事,說完以後問他:「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回答?」

  「……我不會作曲,所以不存在這種如果。」

  溫見琛拒絕回答這種送命題,他可不想去跟寧濤睡,再親的師兄也不行!

  但裴冬宜一定要聽一個答案,「就是假設嘛!如果你是他,你會怎麼回答?」

  溫見琛一臉警惕地看著她,「要我說也行,但你先發誓,不會因為我的回答你不滿意,就把我趕去隔壁跟師兄睡。」

  裴冬宜:「……」這個男人的心眼子真的好多!

  她翻了個白眼,豎起三根手指,指天發誓:「我,鐵骨錚錚裴冬宜,發誓今晚絕對不會因為任何原因把溫二趕出家門。」

  「行了吧?」她放下手,哼了聲。

  溫見琛搖頭,「不行,你不要說今晚,要說永遠不會,萬一你明天再把我趕出去怎麼辦?還有,不是家門,是房門,嚴謹點。」

  裴冬宜:「……」啊啊啊!這個人真的好煩!

  見她臉色開始不好看了,溫見琛連忙又道:「我不占你這個便宜,只要不因為這個問題趕我出去就行,其他的……以後再說。」

  裴冬宜:「……」

  她覺得這人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但已經到這一步了,她要是放棄說不要他回答了,又感覺多少有點虧。

  於是她只好瞪了一眼溫見琛,按照他的說法又發了一遍誓。

  溫見琛聽完扭頭看一眼外面的天,「沒打雷,沒下雨,看來不是假話。」

  裴冬宜這下真的忍不住了,上手就要揪他耳朵,卻被他捉住手腕拉了一下,整個人坐在了他腿上。

  「喂——」

  她推了兩下,溫見琛一動不動,抱著她把下巴擱她肩膀上,他真的特別喜歡這個動作。

  「我要是肖哥,我也會說實話。」他道,「因為紙包不住火火,指不定哪天你的第六感雷達就一亮,發現真相了,要是在發現真相的時候還想起我說過謊,那就完蛋了,所以欺騙絕對是下下策。」

  裴冬宜嗯了聲,深以為然地點頭,又問:「然後呢?」

  「然後我不會說肖哥後面那句。」溫見琛笑盈盈地道,「換一個說法,改成彈完這首曲子我就反省好了自己的錯誤,並且開始煩惱要怎麼向你道歉。」

  「這樣是不是聽起來舒服多了?」他說完問道。

  都是在一首曲子的時間裡在腦內完成的事,但想著怎麼哄老婆,和光顧著哄自己,絕對是前者聽著更舒坦啊!

  老婆心裡舒坦了,怎麼可能趕你出去啊!

  不給個麼麼噠都說不過去啊!

  裴冬宜聽得目瞪口呆,「……溫見琛,你可真他娘的是個人才啊!」

  溫見琛嘖了聲,捏她嘴巴,「好姑娘不說臟話。」

  「不是,我說你怎麼這麼雞賊呢?」裴冬宜甩開他的手,質問道,「那你這個不是假話嗎?」

  「這怎麼能是假話呢?」溫見琛不滿,反問道,「如果是你,說錯了話,被趕出臥室,後面是不是要回去道歉,是不是要把老婆哄回來?」

  而且得快點去哄,吵架能不過夜就不過夜,否則夜長夢多,說不定第二天你就從被趕出臥室,變成被趕出家門了!

  裴冬宜一想也對,於是立刻被他說服,倒戈似的使勁點頭了。

  溫見琛見狀吐槽她:「你就是個墻頭草,一會兒覺得這個有理,一會兒覺得那個說得對。」

  裴冬宜嘿嘿笑了兩聲,故意想為難他,「你很懂嘛,哄了不少小姑娘吧?」

  溫見琛聽了直翻白眼,作勢要咬她,「你別胡說,我這都是仔細觀察生活得出的經驗。」

  「……觀察生活?」裴冬宜一楞,問道,「觀察的誰?」

  總不能是老爺子跟老太太吧?她想想老兩口加起來都快兩百歲了還那樣鬧別扭,就忍不住擔心,氣大傷身,不利於長壽吧?

  她眼睛轉來轉去,溫見琛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懶得賣關子,「大哥有時候會惹惱大嫂,被趕去睡客房。」

  裴冬宜眼睛一亮,追問道:「為什麼呢?大哥為什麼會惹惱大嫂呢?」

  「你是不是又想八卦?」溫見琛乜她一眼,嗤笑一聲。

  裴冬宜有些不好意思,抿嘴笑笑。

  溫見琛嘆口氣,「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大哥以前有個女秘書想走捷徑,深夜給大哥打電話說些我想你了之類的話,大哥提醒後就藉口自己喝醉打錯了,被大嫂知道了,就……嗯,你懂的。」

  「還有大嫂以前有個秘書,是她學弟,長得很帥,妥妥就是現在很受歡迎的那種小奶狗,大嫂跟他關系不錯,出去談合作也帶著他,被大哥知道了,嗯,你也懂的。」

  裴冬宜聽得發出了吃瓜的驚呼:「哇!你都怎麼知道的?」

  「他們會找我投訴彼此嘛,又不能跟爺爺奶奶說,也不好意思跟我爸說。」溫見琛說完聳聳肩,嘆口氣,「真是不讓人省心的大人。」

  裴冬宜眼睛亮晶晶的,「那下次他們什麼時候……唔唔……」

  沒來得及說完的話被溫見琛眼疾手快地捂了回去,他緊張兮兮地道:「你可別烏鴉嘴,吃瓜可以,但千萬不要把自己搭進去,尤其是這種兩口子跟你關系都好的,一個不小心,我就裡外不是人。」

  裴冬宜眼睛轉來轉去,「可是……死道友不死貧道……」

  溫見琛:「???」

  他收回手,盯著她看了一下,然後冷吭一聲,把人從自己腿上推下去,「走走走,我可算知道什麼叫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了,算你狠。」

  裴冬宜:「嘻嘻嘻。」

  她一路笑,一路就去洗漱準備睡覺了。

  溫見琛第二天值班,按說值完班應該回來了,卻突然接到通知,要跟洪主任一起去外地參加一個醫學論壇,週五走,周日才回來。

  他出差之後裴冬宜也不多惦記他,到了週五項家擺滿月酒,她穿得漂漂亮亮的,拎上給寶寶和新媽媽的禮物就出發了。

  結果在項家的大門口和親媽陸瑤女士碰了個正著。

  她楞了一下,連忙小跑著迎過去,挽住她胳膊,「媽你怎麼來啦,代表家裡來的?」

  陸瑤點點頭,解釋道:「這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就是,項霆的太太是我的學生,她請我來的。」

  項霆就是項蕓的大哥,今天滿月宴小主角的親爹。

  裴冬宜很驚訝,「項蕓的大嫂居然跟我是校友嗎?」

  「比你高一屆,是你的師姐。」陸瑤應道,左右看看,「你一個人來的?」

  「溫見琛出差去了,去外地參加論壇,我跟節目組請假來的。」

  「那也好,不然進去拍攝還要跟項家打招呼,麻煩。」

  母女倆說著話,就進了項家佈置好的宴客廳。

  宴客廳的佈置以藍色為主色調,藍色波浪紋的KT板上是燙金的花體字「項灝Happy 30 days」,地上還有個寫著滿月的六邊形裝飾,以及到處都是氣球,角落擺著個卡通生肖的裝飾,看起來溫馨又不乏童趣。

  裴冬宜跟著陸瑤先去見人,然後被項蕓拉走了,「走啊,鐘麗君也來了,我帶你們去看寶寶,我跟你說,超級可愛的!」

  鐘麗君在樓梯口那兒沖她們揮手:「我說項蕓裴秋秋,你倆能走快一點嗎?」

  裴冬宜哎呀一聲,抱怨:「催什麼催,鞋跟高啊!」

  項蕓低頭一看,十公分銥誮的銀色細高跟,blingbling地閃得超好看,咦惹一聲,「這個牌子的鞋一點都不好穿,光好看了,穿久會磕破腳後跟。」

  「我就圖它好看嘛。」裴冬宜嘴硬地反駁道。

  三個年輕姑娘你panpan拉我扯地上了二樓,項蕓的大嫂席敏剛喂完孩子,月嫂抱著寶寶在拍奶嗝。

  見到小姑子和她的朋友們來看孩子,席敏就笑道:「那你們來得剛剛好,現在還醒著呢,待會兒就要睡了,睡著就不好玩了。」

  席敏說話溫溫柔柔的,長得也柔美,給人的感覺就像水一樣,很好相處。

  三人裡只有鐘麗君生了孩子,不過她沒怎麼帶過,對新生兒的記憶也已經是兩年前的了,看了會兒,只覺得孩子挺乖,就隨口誇了句。

  席敏聞言就笑道:「都是小邱的功勞,她真的很會帶孩子,月子餐也做得特別好,這個月多虧有她這個金牌月嫂在,不然我真的應付不來,肯定不能像現在那麼舒服。」

  小邱就是月嫂,看來席敏對她很滿意,裴冬宜還聽她說要給月嫂漲工資,如果能留在項家不走,一直照顧寶寶就好了。

  裴冬宜聽她這麼說,不由得對這位年輕的月嫂肅然起敬,她聽同事說過,雖然現在月嫂很貴,但想請到合適的好的月嫂還是很難,純純靠運氣了。

  這時樓梯上腳步響起,項霆上來了。

  月嫂小邱見到男主人上來,立刻抱著寶寶迎了過去,「爸爸來了呀。」

  聲音很清脆,聽起來非常高興的樣子。

  裴冬宜還沒來得及覺得奇怪,一旁的鐘麗君就呵了聲,靠過來小聲跟她說了句:「好家夥,看來這位金牌月嫂有情況啊。」





第六十三章

  「這位金牌月嫂有情況啊。」

  鐘麗君的低語傳進裴冬宜耳朵裡, 她楞了一下,錯愕地扭頭看向她。

  「什麼意思?你是說……項霆跟月嫂……」她沒敢把話說完,驚疑不定的目光在不遠處的一對男女身上來回滑動。

  抱著嬰兒的年輕女人, 好大英挺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看起來莫名有點像一家三口啊。

  裴冬宜咽了下口水, 一把抓住鐘麗君的胳膊, 緊閉著嘴唇用嗚嗚的聲音問鐘麗君:「嗚嗚嗚嗚嗚嗚?」

  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兒?

  難為鐘麗君竟然能一下就準確識別出她說了什麼, 嘖了聲, 「我不是說項霆哥,是月嫂,單指月嫂。」

  裴冬宜又是一楞,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鐘麗君就道:「月嫂叫項霆哥爸爸, 你聽說哪個保姆會叫主家的男主人做爸爸的麼?」

  「……說不定是習慣, 跟著孩子的稱呼走?」裴冬宜想到席敏對月嫂的推崇和誇獎,不太想將人想得那麼壞。

  但鐘麗君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瞥了她一眼, 嘴角一抽,哼聲道:「別自欺欺人行嗎?誰家還沒過保姆啊, 月嫂也是保姆,你家照顧你的保姆, 會跟著你叫你爸做爸爸?沒有吧,不可能吧?」

  裴冬宜的父親裴孟庭是師大的教授, 所以家裡的傭人都會叫他裴教授, 裴冬宜娘家的侄子也有專門照顧他的保姆, 稱呼她大哥是叫裴總的, 反正就是, 叫什麼都好, 不可能叫爸爸。

  項霆的情況跟她大哥裴春時差不多,都是早就已經進入家族企業,有了一席之地的,難道叫聲項總或者先生很難?

  要進富貴豪門做月嫂的員工,她們公司沒理由不做這方面的培訓吧?

  裴冬宜心裡念頭翻轉,這時聽見月嫂對席敏說:「太太,寶寶爸爸說客人都來了,你們要帶寶寶下樓了。」

  席敏笑著應好,起身接過孩子,她抱孩子看起來還不是特別熟練,孩子有點不安地哼唧起來,月嫂幫忙糾正了姿勢,孩子立馬就不鬧了,她感激地向月嫂道了聲謝。

  裴冬宜看著這一幕,覺得那聲「太太」非常違和,叫項霆寶寶爸爸,為什麼不叫席敏寶寶媽媽?

  「看到了吧?我就說嘛,哼。」鐘麗君用手肘撞了她一下,發出不屑的哼聲。

  她儼然已經將月嫂當成了試圖介入項霆和席敏婚姻的第三者,對於這種動機不純的女人,她向來都是敵視的,所以路過月嫂時,她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

  月嫂一臉懵逼地看向她,神情無辜又錯愕,還有一點委屈,似乎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這位客人。

  鐘麗君翻了個白眼,拉著裴冬宜就下樓,走到樓梯拐角時,裴冬宜擡頭往上看了一眼,看見對方直勾勾地看著走在她們前面的項霆和席敏夫婦。

  那眼神幽幽的,嫉妒都快溢出來了。

  裴冬宜不得不感慨,鐘麗君的眼睛真毒啊,耳朵真靈啊,預感也是真準啊。

  她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起來,月嫂似乎察覺到了,回看過來,表情有一瞬間的慌亂,但立刻又恢覆成無辜。

  一家三口下了樓,宴會就宣佈開始了,先是項蕓的爸爸送上賀禮,是項美國際的百分之一的股份,因為這是項家的長子長孫,自然和其他孩子是不同的。

  項霆也說了幾句希望來賓吃好喝好的話,接著把孩子抱給幾家親近的客人看了看,席敏就抱著孩子回去了。

  裴冬宜和陸瑤坐在一起,啃著獅子頭,小聲問她媽:「項嫂子是你的本科生,還是研究生啊?」

  「研究生。」陸瑤道,「說起來我還算是他們的半個媒人呢。」

  裴冬宜好奇,「怎麼說?」

  「就是有一回你跟項蕓去哪兒玩,項霆送你回學校,剛好我和席敏從學校出來,跟你們在校門口碰見了,項霆就看上人家了唄。」

  「真的啊?我怎麼沒聽他跟我說過?」裴冬宜很驚訝。

  陸瑤給她夾了塊龍蝦肉,笑道:「跟你說什麼呀,人家是直接找的我,問我那天跟我一塊兒的女生是不是我學生,問我那女生有沒有男朋友,他想追人家,剛好席敏也單身,我想著項霆這孩子不錯,項家也還可以,就把席敏的微信推給他了。」

  「你知道最搞笑的是什麼嗎?」她說著樂起來,「他不知道我給了他聯系方式之後,跟席敏說了給她介紹個男朋友,看看能不能處,他跟席敏聯系的時候就說想給弟弟請家教,問她接不接家教的活兒。」

  裴冬宜聽到這裡嗤一下就笑得前仰後合,「真的啊,那嫂子當時怎麼說?」

  「席敏就很奇怪啊,問他,陸老師不是說你是她介紹給我的男朋友麼?原來不是啊,項霆當時就傻了。」陸瑤笑著搖搖頭,覺得挺逗的。

  裴冬宜笑了會兒,想起正事兒,就問陸瑤:「媽你覺得項嫂子的性格怎麼樣啊?」

  陸瑤很奇怪她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回答道:「比較單純,沒什麼心眼,也比較容易相信別人,很好相處,對朋友和家人很大方,也很有教養。」

  說白了就是有點容易對人掏心掏肺,對於項家人來說,這不是什麼缺點,難道還不想要一個好相處的兒媳婦和大嫂子嗎?

  但對於一些有心之人來說,她這樣的性子,就很容易被算計了。裴冬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她很快就吃飽了,跟陸瑤交代了一聲之後就起身去找項蕓。

  宴客廳是設在項家別墅的副樓裡,穿過側門就可以去到花園,裴冬宜聽說項蕓在那裡,就直奔花園過去了。

  「項蕓!」她進了花園,見到項蕓在葡萄藤下,就喊了聲,快步向她走去。

  誰知項蕓聞聲回頭,臉色竟是有些許慌亂,手裡還拿著手機,裴冬宜頓時一楞。

  「嗯……我打擾到你了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

  項蕓神色有些尷尬,捂著話筒搖搖頭,「……沒事。」

  說著重新接起電話,對那邊說了句:「就這樣吧,我們不要再聯系了,掛了。」

  說完匆匆掛斷電話,轉頭問裴冬宜找她有什麼事。

  那句不要再聯系了讓裴冬宜聽得好奇心大作,她忙問道:「跟你打電話的是誰呀?男朋友?」

  項蕓的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不是啦,是一個學弟。」

  她頓了頓,見裴冬宜要問,趕緊轉移話題,「你找我有什麼事,不會是來打個招呼告訴我你吃飽了吧?」

  「當然不是了,我找你是有正事。」裴冬宜暫且壓下心裡的疑問,「我們先去找鐘麗君,我怕待會兒我一個人說的你不信。」

  項蕓一楞,「……什麼事啊,很嚴重嗎?」

  確實很嚴重,她聽完裴冬宜和鐘麗君說的話之後,整個人都炸了,站起身來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罵月嫂居心不良,見錢眼開,是想拆散這個家——比起月嫂,她顯然更相信兩位朋友。

  別看她們總說彼此是塑膠姐妹花,但實際上,她們的交情還是很好的,也信得過彼此的人品,不會拿這種事騙她。

  「行了,你們別管了,我去跟我哥和嫂子說。」項蕓罵夠了,捋一下頭發,喘著氣道,「這次謝謝你們,回頭跟你們說結果。」

  說完又罵了句:「媽的,這要是真的,看我不搞得她身敗名裂,我跟她姓邱!」

  這事兒到這裴冬宜就參與得差不多了,等陸瑤要走的時候,她便也告辭跟了上去。

  溫見琛和洪主任這次參加論壇是去的京市,他想起來父親溫致禮還在京市度假,便給他發了條資訊,問有沒有空一起吃飯。

  溫致禮很快就給他回覆了資訊,附上一個餐廳的位址,說約了朋友在那兒吃飯,讓他一起去。

  早就知道溫致禮逗留京市是為了度假訪友,溫見琛對此很好奇,不知道這位朋友是何方神聖,能讓他爸為他逗留這麼久。

  於是下午的講座結束後,他跟洪主任說了一聲,就打車前往和溫致禮約好的餐廳了。

  令溫見琛萬萬沒想到的是,溫致禮說的這位朋友,居然是位看起來很年輕漂亮的女士,看上去四十出頭,穿著簡單的米色女士套裙,戴著眼鏡,微微笑著,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很有書卷氣。

  有點像……像他岳父岳母那種感覺,溫見琛想。

  「阿琛來了,來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溫致禮熱情的聲音頓了一下,然後才繼續,「這是你佘阿姨,是中科院化學研究所的研究員。」

  溫見琛問了聲好,笑道:「沒想到我爸爸居然還有個當科學家的朋友,我還以為他上學的時候都是學渣,學霸不跟他玩呢。」

  「臭小子,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學渣了,雖然比不上你……你佘阿姨,但也考上了寧大的好吧?」溫致禮拍他一下,嗔道。

  他向來沒什麼當父親的架子,溫見琛跟他沒大沒小慣了,聞言調侃道:「看出來啦,至少我能考上容醫大,就是遺傳了你的智商嘛。」

  溫致禮很得意,「那是,也不看看你、你爸我是誰。」

  溫見琛笑笑,心裡閃過一絲疑惑,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爸這會兒好像有點緊張?

  不應該啊,一個是他兒子,一個是他朋友,他應該是全場最輕松的那個吧?

  難道是因為太久沒見他,所以近親情怯?

  咦惹,什麼鬼!住腦!不許想了!

  溫致禮在點菜,居然問都沒問就把菜點好了,溫見琛猶豫了一下,道:「爸,你不問問阿姨想吃什麼嗎?」

  「不用,你們愛吃的我都點上了。」溫致禮笑瞇瞇地應道。

  溫見琛聞言目光一閃,竟然連對方喜歡吃什麼都記得這麼清楚嗎?那看來不是才認識一天兩天的了。

  他笑著問道:「還沒請教過,佘阿姨的研究方向是什麼?」

  佘雨回答道:「我們實驗室主要是研究新型光功能材料的設計、制備和物化性能的,就是……」

  她解釋了一大通,溫見琛表面淡定地聽著,實則心裡已經閃過一排又一排的問號和點點點。

  完全聽不懂!

  等佘雨說完,他哦哦點了兩下頭,「這樣啊,很厲害。」

  佘雨一看就知道他沒聽懂,忍不住笑起來,望著他的目光柔軟又慈愛。

  溫見琛覺得她已經看穿了自己,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兩下嗓子,問道:「冒昧問一下,佘阿姨跟我爸是怎麼認識的?」

  「我跟你……你爸爸以前是校友,我也是寧大畢業的,當年從雲省老家考到寧城讀大學,後來研究生才考到京市來。」她語氣柔和地解釋道。

  溫見琛聽了一楞,「……你們已經認識幾十年了嗎?」

  佘雨點點頭,深深看他一眼,「我們認識已經三十一年了。」

  溫見琛一震,哇靠,比他年紀還大!

  他好奇地問道:「阿姨您家裡人也都在京市吧?怎麼今天沒有一起來吃飯?」

  佘雨笑笑,看他的目光又變得更加柔和了不少,「我一個人,我的父母和姐姐都已經去世了。」

  溫見琛一楞,連忙道歉,想說自己是問她丈夫和孩子,又覺得有點冒犯,只好作罷。

  但佘雨仿佛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繼續道:「我也沒有丈夫和孩子,所以就只有我一個人來赴約了。」

  溫見琛心裡頓時又是一震,像是有什麼從腦海裡閃過,但他沒有抓住。

  他只想到,單身女性,貌美聰明,還是個科學家,是他爸的師妹,他爸又八成是為了這位朋友在京市逗留,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爸這是要老樹開花,枯木逢春了啊!

  他立刻扭頭看向溫致禮,溫致禮接收到兒子的眼神裡傳遞的資訊,頓時臉皮一緊,伸手拍他,「臭小子你做什麼?」

  溫見琛笑了笑,問道:「爸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容城?別是捨不得離開這熱鬧繁華的帝都了吧?」

  溫致禮應該是考慮過這個問題,應道:「過幾天就回了。」

  溫見琛就趁機道:「我是後天就要回了,爸你在這邊還有沒有別的朋友我沒見過的,我請叔叔阿姨一起吃頓飯?」

  溫致禮面色一頓,溫見琛就見他的目光飛快地脧了一眼對面,心裡原本只有八成的猜測這下變成十成十了。

  看來他爸確實是為了這位佘阿姨才在京市逗留至今的。

  因為有了這樣的認知,再聽到溫致禮說不用那麼麻煩了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維持得非常好。

  但是等他吃完飯跟溫致禮分開,回到酒店後給裴冬宜打電話,第一句話就是:「太太!我可能真的要有後媽了!怎麼辦啊太太?!」





第六十四章

  溫見琛可能要有後媽了。

  這個消息嚇得裴冬宜差點從沙發上滾下來, 吸引了客廳裡其餘人的目光。

  大家紛紛關心道:「秋秋你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了?還是你打瞌睡不小心?」

  裴冬宜呵呵幹笑兩聲,搖搖頭,「沒事, 沒事……那個、我先去一趟洗手間。」

  說完她立馬站起來,飛快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大家疑惑地看了她背影兩下。

  等進了洗手間, 門關上了, 裡面沒有攝像頭對著, 裴冬宜松了口氣,在馬桶蓋上坐下,喂了聲。

  「溫見琛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我說……」溫見琛覺得嘆口氣,「秋秋, 我可能要有後媽, 你可能要有後婆婆了。」

  「啊!嗯——」

  裴冬宜的尖叫毫無預兆地從喉嚨裡發出,又立刻被她死死捂了回去。

  我滴老天鵝啊!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隔著電話線溫見琛都能深刻體會到她此時此刻的震驚, 因為他剛發現這件事的時候,內心的震驚不比她少。

  所以他嘆口氣, 「……秋秋,我不知道現在要怎麼辦才好?」

  裴冬宜深吸幾口氣,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問道:「你仔細跟我說說, 你是怎麼發現這件事吧?爸爸已經跟你談了嗎?」

  溫見琛說那倒沒有, 「是我自己觀察到的, 今天晚上我跟爸爸一起吃飯, 他還請了他的朋友, 是一位女士, 是他在寧大念書時的學妹,姓佘,現在是中科院化學研究所的研究員,研究方向是……是什麼新型光功能材料的設計、制備和物化性能,好像是這個。」

  「我跟阿姨聊了幾句,她說她是雲省人,研究生時才來京市,在京市定居,未婚,沒有丈夫和孩子,娘家人也都去世了,跟我爸認識居然已經三十一年。」

  裴冬宜聽得一楞一楞的,忍不住感慨:「家裡人都沒了嗎?就剩她一個人啦?孤零零的,好可憐啊,以後怎麼辦啊?她跟爸爸認識了那麼多年,年紀應該也差不多,以後養老怎麼辦呢?」

  溫見琛被她這話說得一噎,心想這姑娘真的是……

  心腸也太軟了!!!

  他一陣嘆氣,「……我的好太太啊,人家是科學家,是為國家做出重大貢獻的人,養老還用你操心?人家有國家管啊,你知不知道醫院的高幹病房裡都住的什麼人,公務員看病住院報銷比例有多高,他們退休後的退休工資有多高?」

  要你操心這些,你還不如操心一下自己好的啦!

  裴冬宜頓時沈默,哦了聲,問道:「那……你是怎麼發現她可能成你後媽的呢?」

  溫見琛將自己試探溫致禮的那幾句話覆述給她聽,然後道:「一個男人,在一個不是自己常住的城市逗留那麼久,唯一約出來和兒子見面的朋友是位單身的女性,你覺得……要是沒點什麼,你信嗎?」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應該知道男女之間的純友誼有多難得,特別是單身男女之間,所以就不要天真了。

  裴冬宜深以為然,「我覺得你說得對,看來你確實可能有後媽了。」

  頓了頓,她又道:「不過我怎麼覺得……中科院化學研究所這個名字,這麼耳熟呢?好像在哪裡聽過。」

  溫見琛一楞,「……電視新聞裡?」

  中科院嘛,根據百度百科的詞條解釋,這是「自然科學最高學術機構、科學技術最高諮詢機構、自然科學與高技術綜合研究發展中心」,出現在新聞報道裡再正常不過了。

  但裴冬宜搖搖頭,「不是啊,不是新聞,是、是項蕓跟我說的……」

  「對!就是項蕓跟我說的,我想起來了!」她興奮地提高音量,對溫見琛道,「就是之前我們一起陪爺爺去參加章老爺子的壽宴,我不是遇到章嵐芷了麼,我誇她老公知情識趣來著,但她不高興,後來項蕓跟我說,她老公的知情識趣可不是只給她一人的,外頭飄著的彩旗多著呢,加上她又沒孩子,地位不穩,這才跑回章家求助,章老爺子就借壽宴幫她夫家拉關系,好讓那邊看看她在娘家還是很受重視的。」

  「當時項蕓就說了句,章家那位真千金可是進了中科院化學研究所的,要不是章家把人家趕走,就要多一個科學家女兒了,說他們是丟了西瓜撿芝麻。」

  溫見琛聽完就嗤了聲,「趕走?怎麼可能,章總興許還猶豫一下,章太太是不可能的,那可是她親手養大的女兒。」

  裴冬宜聯想到他以前說的,章嵐芷可能是章太太和章總的親女兒,就說了句也是。

  她問溫見琛:「如果爸爸真的和那位阿姨在一起,你會介意嗎?」

  比起別人家的八卦,這才是更要緊的事,因為會涉及到溫見琛的切身利益,等同於涉及到她的利益。

  所以裴冬宜非常關心他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但溫見琛沈默了下來,電話那頭只有他不太平靜的呼吸聲傳來。

  她突然覺得有點難過,溫見琛在這之前,一直都是二房唯一的孩子,就算沒有媽媽,他也過得很不錯,更是擁有溫致禮全部的關愛,可是現在這份關愛要被分出去了……

  「他們才五十多歲,我別的都不怕,但我怕我爸會生二胎。」

  溫見琛說完這句話,嘆了口氣,聲音顯得有些頹唐,「秋秋,人的感情是不講道理的,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拱手奉上,我怕……」

  如果溫致禮和佘女士在一起,他們有了孩子,那麼不管出於愛屋及烏,又或者是憐惜弱小,那個孩子都將成為他最愛的孩子。

  當愛超過了界限,就會影響到溫見琛的利益,溫致禮曾經許諾過的,二房的一切都會留給他這句話,就會變成一紙空文。

  同時,他會徹底變成一個私生子,不管是事實上,還是名義上。

  比起從未得到過,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得到後又失去。

  裴冬宜不敢去想,如果溫見琛有一天面臨這種情況,看到曾經只愛他的父親和別人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他還不能表現出不喜,心裡會多難受。

  她更擔心的是,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能不能保持豁達平和的心境,不鉆牛角尖?應該很難吧,畢竟那些東西,本來就是他的。

  裴冬宜沈默良久,開口安慰道:「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咱們別自己嚇唬自己了,說不定不會有二胎呢?」

  溫見琛嗯了聲,嘆口氣,「你說得也對。」

  說完又沈默了一會兒,「先這樣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他的聲音聽起來情緒依舊是低落的,裴冬宜聽了,忍不住鼻子一酸。

  他從來沒有享受過來自母親的關懷和愛意,現在卻要連完整的父愛也要失去了嗎?

  「溫見琛。」

  她叫他的名字,語氣有些哽咽,又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你不要怕,也不要難過,你還有我,我把我的爸媽分給你呀,他們很喜歡你的。」

  溫見琛一楞,想起第一次見面時,裴孟庭和陸瑤夫妻倆對他釋放的善意,根本不提裴溫兩家的舊事,只關心地問他工作忙不忙能不能按時吃飯。

  他笑了一下,「好,知道了。」

  裴冬宜怕他不信,努力地找些小細節佐證自己的話,比如,「上次你讓我送助農產品回去,我媽看到雞以為是我買的,還問我是不是去菜市場掃貨了,結果聽說是你買的,她就誇好,哼哼。」

  最後那兩聲哼聽起來好像很不服氣、很有意見的樣子,溫見琛失笑,「下次再有,我再多買幾只,你送回去給媽媽吃。」

  裴冬宜悲憤地堅決拒絕,「我不要!我不要我的車再沾上雞屎!」

  溫見琛:「……」

  他們倆討論著溫致禮和佘女士的事,溫致禮和佘女士也在討論他們。

  溫致禮說:「阿琛應該已經開始懷疑我和你的關系了。」

  佘雨摸著咖啡杯的把手,嘆口氣,「也許我應該堅持自己的想法,不來見他的。」

  「他是你生的,你真的不想見見他麼?」溫致禮淡淡地笑著,反問了一句,「如果你不想,就不會被我說動了。」

  佘雨苦笑,「所以我有些後悔了,就像我當年把他交給你之後,也後悔過是不是應該把他留下來。」

  佘雨當年和溫致禮在一起,是因為想利用他,懷孕是意外,因為體質不適合流產更是意外中的意外,她怕流掉這個孩子之後再也沒機會要孩子,猶豫來猶豫去,最後徹底錯過了流產時間,只好將胎兒生下來。

  再後來她把孩子的事告訴溫致禮,那時候他們已經鬧翻,溫致禮帶走了孩子,她遠走京市。

  他們誰都沒有結婚,溫致禮是因為不想委屈兒子,而她是因為覺得對不起兒子。

  兩個人之間,明明也沒有什麼很大的阻礙,父母不會阻止,家世也不是問題,甚至她嫁進溫家有人還會說一句下嫁,但就是這樣,長長的三十年時光裡,誰也沒有主動約對方見過面。

  他也一直遵守著與她之間的約定。

  佘雨擡起頭,看向男人比記憶裡更加儒雅穩重的臉孔,覺得有些陌生。

  「他很聰明,看得出來,你把他教得很好,也保護得很好。」

  「他也受過欺負,沒有媽媽的孩子,爸爸再好,他也會被人說嘴。」

  這話聽起來有些怨氣,佘雨沈默,半晌才開口,聲音幹澀:「是我對不起他。」

  溫致禮看著她落寞的神色,突然說了句:「阿琛小時候每次受委屈,表情都很像你。」

  佘雨一楞,錯愕地看向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些事。

  瞪大了眼睛的模樣也很像,溫致禮心裡一軟。

  溫見琛小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分不清自己對兒子和對她的感情,到底是愛屋及烏所以那麼愛溫見琛,還是因為愛溫見琛所以才會看到和她相似的眉眼就想起她。

  可是後來溫見琛慢慢長大,越來越像他,誰見了都知道是親父子,他也還是偶爾會想起她。

  他總以為喜歡和愛意也許已經在歲月裡散成了煙塵,只剩下遺憾和不甘,可是再見面,依舊星火燎原。

  這是他年青時唯一愛過的人啊,他們也曾有過甜蜜和溫馨,短暫得如同煙花,也像裹著苦藥的那一層糖衣。

  他問佘雨:「你確定永遠都不跟他相認嗎?他是我兒子,也是你生的,他有權利知道自己的媽媽是誰,相認不相認,難道不應該是他來決定嗎?」

  佘雨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她可以處理很多別人都看不懂的方程式,可是處理不好自己和親生兒子之間三十年的空白。

  她猶豫許久,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學長,我沒有做好準備,我不知道……我其實怕他恨我,但我將心比心,我媽媽對我這樣,我一定會恨她……」

  「而且……」她頓了頓,嘆口氣,「就算認了又怎麼樣呢,我依舊沒辦法補償他,我舍不下我的工作和課題,也不可能去容城,連陪他的可能都沒有。」

  溫致禮笑笑,玩笑一般道:「你不用糾結這點,就算你有時間陪他,他也未必想要,人家自己有老婆,不黏爹媽了的。」

  佘雨一時失笑,但很快又正色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插手他的生活,如果他願意接受我,那便逢年過節見一面,如果他不能接受我,就……就這樣吧。」

  「可以嗎?」她看著溫致禮,目光懇切。

  溫致禮沒有猶豫,點點頭,因為這就是最好的,換誰三十歲了才見到親媽,能對親媽撒嬌要抱抱啊?

  但是最重要的是,「我下周就回容城跟他談談。」

  「不不不,我還沒有準備好……」佘雨一時有些著急,面色肉眼可見地忐忑起來。

  溫致禮忙伸手拍拍她手背,安撫道:「只是回去做一下工作交接,順便讓你兒子放心,沒有二胎,家裡的東西還全都是他的。」

  佘雨頓時臉孔漲紅起來,不好意思地嘀咕:「怎麼說這些……」

  溫致禮聞言似笑非笑,「得說,說得越明白越好,也不知道你兒子遺傳的誰,八百個心眼子,動不動就多想。」

  佘雨:「……」你直接報我身份證號就得了唄。





第六十五章

  溫見琛和裴冬宜說起溫致禮和佘女士的事這天剛好是週五, 也是傳統的七月半,中元節。

  倆人睡前又打了一次視頻電話,裴冬宜躲在被窩裡, 跟溫見琛說她在看別人玩《紙嫁衣》的直播。

  溫見琛無語,「你這什麼癖好, 又菜又愛玩?你怎麼不跟夏姐他們一起看我們的節目算了?」

  「已經看完了好吧。」裴冬宜反駁道, 「一聽就知道你沒看, 幸好攝像機關了, 不然以後讓觀眾知道你身為嘉賓都不看自己的節目,嘖嘖嘖。」

  溫見琛不以為然地嗤了聲。

  裴冬宜繼續道:「今晚節目播到我們去拍賣會的那裡了,大家都很好奇我們在拍賣會買的東西長什麼樣,剛拍了照委託節目組官博發出去啦。」

  「還有還有,我們還一起看了媛媛今晚更新的視頻, 是我們一起開箱愛馬仕的視頻, 拍得真好,我在她的視頻裡好好看。」

  怎麼還帶這樣直白地誇自己的?溫見琛覺得好笑, 逗她:「那網友有沒有誇你好看?」

  「她們誇我有錢。」裴冬宜沈默了一下,有點遺憾地回答道。

  溫見琛樂得要死, 勸她:「聽我的,有錢比漂亮重要多了, 因為有錢可以很容易變漂亮。」

  「可是漂亮也可以變有錢呀,做網紅, 當明星, 或者嫁個有錢人。」裴冬宜跟他擡杠。

  溫見琛嗤了聲, 戳穿她的幻想, 「可是這些你都做不來。」

  不過他也說:「你不是不漂亮, 你要知道那一堆愛馬仕拆出來多少是有點刺激眼球的, 要允許大家暫時被金錢的光芒蒙蔽雙眼,不信你現在再去看,評論裡肯定有人誇你漂亮。」

  不管真不真吧,這話聽起來就很好聽,裴冬宜心裡一陣熨帖,果然,溫醫生在說話藝術這方面,一直水準在線的。

  她喜滋滋地向他表示:「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去接你。」

  溫見琛是周日下午回來的,裴冬宜去接他。

  航班降落的時候,容城的雨剛停,到處都是潮濕的水汽,天空陰沈沈的。

  但裴冬宜的心情很美麗,哼著歌下樓,「我要去機場接溫見琛啦,大家有什麼想吃的嗎,我順便帶回來?」

  「買一隻烤鴨或者燒鵝吧,晚上加菜。」紀苓薇提議道。

  別人還沒如何,肖樺和張栩寧就已經眼睛一亮,急切地附議應好。

  沒辦法,男藝人嘛,總是要忌口,這不能吃那不能吃,可是現在有機會正大光明吃烤鴨燒鵝誒!

  裴冬宜可憐兩位大哥,大方地手一揮,「全都安排!讓我肖老師和張老師吃個過癮!」

  說完在茶幾上抓了幾顆棒棒糖塞進她的新寵愛馬仕包包裡,準備帶給溫見琛吃。

  出門的時候裴鴛鴦不知道是不是看懂了她是要去接它爸的,一溜小跑地跟上去,想要一起出門,被裴冬宜一把抱起帶回屋裡。

  「No,你不能去,外面有偷貓的人哈,用麻袋把你偷走,以後就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裴鴛鴦委屈臉:「喵——」

  裴冬宜揉揉它頭,「你在家和迪克玩,OK嗎?」

  裴鴛鴦:「喵——」不然還能咋的?

  機場人多,裴冬宜和同樣來接機的人站在一起,溫見琛還沒出來,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周圍的人。

  看到有人舉著寫有名字的牌子在晃啊晃,也看到有人在擁抱,隔著口罩互相貼貼臉,抒發著見面的喜悅。

  她等了整整二十分鐘,才看到溫見琛推著行李箱出來,剛擡起手要和他打招呼,就見旁邊她一直沒注意的一小群十來個小女生突然歡呼起來。

  「出來了出來了,快看!」

  「快點準備拍照!一定要給群裡的姐妹們第一手鮮料!」

  「一定一定要拍好看點啊。」

  「啊啊啊啊啊!他來了!真的好帥啊!」

  裴冬宜擡起的手還在半空,就被這群熱情的小女生吸引了注意力,她循聲望去,看見一個光看打扮就很明星範兒的小帥哥在幾個黑衣人的簇擁下走出通道。

  看起來非常有排場,裴冬宜想想自己和溫見琛每次出門都是獨來獨往的,頓時有點慚愧,他們倆真是弱爆了。

  她好奇地看著被黑衣人圍著的男明星在給接機的粉絲們簽名,一時間忘了溫見琛。

  溫見琛大老遠就看見她了,黑白拼接的大方領雪紡衫衣擺束進黑色的闊腿褲裡,腰帶勒出纖細的腰肢,胳膊上掛著黑色的包,完全的職場OL風格。

  只是手擡在半空看別人熱鬧的樣子多少有點呆,溫見琛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聽林姐吐槽過她的女兒,說她小小年紀非要裝大人,總是穿些顏色暗沈的衣服。

  他太太現在就有點那味兒了……

  「秋秋。」他走到裴冬宜身邊,伸手按了一下她的頭。

  帶著笑意的聲音傳入耳膜,裴冬宜回過神來,扭頭看見他的笑臉,立刻就張手抱上去。

  熱烈地表達著自己的歡迎之情:「溫見琛你回來啦,我好想你呀!」

  溫見琛雖然知道這句「好想你」裡面多少有點水分,畢竟才分開兩三天,想極有限,但還是很高興地笑起來,「我也想你。」

  說完拉開她胳膊,給她介紹旁邊一位鬢角斑白的中年男士:「秋秋,這是我們科的洪主任。」

  裴冬宜微微一楞,回過神後有些不好意思,忙向洪主任問了聲好,又嗔怪地瞪了眼溫見琛,這人居然不提醒她,真是的!

  果然大庭廣眾之下不要摟摟抱抱,這就讓領導看到了吧?

  洪主任笑呵呵的,看起來跟她爸差不多,「年輕人感情就是好啊,看了讓人羨慕,行啦,你們快回去吧,別在人多的地方逗留。」

  裴冬宜忙道:「我們送您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打車回去就是了。」洪主任謝了他們,堅決自己一個人走了。

  裴冬宜和溫見琛手把手往停車場走,邊走他還邊問:「剛才你看的是誰啊,你認識的?」

  「不認識,好像是個明星。」裴冬宜搖搖頭應道。

  溫見琛伸手攬住她胳膊,笑著又問:「這幾天過得怎麼樣?」

  「很好呀,很開心。」裴冬宜笑嘻嘻地道,「大家都在一起,每天吃了睡睡了玩遊戲看電影,還挺閒的。」

  溫見琛笑著哼哼兩聲,擡手捏了捏她的臉,「所以根本沒有空想我才對吧?」

  裴冬宜眼睛一眨,擡頭朝他露出個甜甜的笑,怎麼看都有點心虛。

  溫見琛簡直笑死,怎麼會有人這麼逗,狡辯都不狡辯一下的。

  「以後我們要是生個閨女就好了。」他忽然說了句。

  裴冬宜一懵,啊?這啥意思啊?話題怎麼就……這都不能叫歪樓,是直接拆樓重建了。

  溫見琛繼續道:「她肯定會像你,連撒謊都不會,省心。」

  裴冬宜:「……」謝謝,有被內涵到:)

  等上了車,裴冬宜才想起來包裡給他帶的糖果,於是伸手掏了兩下,掏出兩根棒棒糖,塞給他:「給,見面禮!」

  溫見琛低頭一看,好家夥,見面禮是兩根超級可愛的棒棒軟糖,一隻小鴨子,一隻小草莓。

  他眉頭一挑,「你哪兒來的?這麼可愛,讓我怎麼吃?」

  「給小朋友買的,開學送給他們,大人擁有優先試吃權。」她說得一臉煞有介事。

  溫見琛看著手裡的黃色的小黃鴨棒棒糖,以為它會是芒果味或者香蕉味,結果並沒有,就是很普通的軟糖的味道,小草莓也沒有草莓味。

  「長得挺好看的。」他說了句。

  言下之意就是不好吃,裴冬宜聽了就說:「那我再買另一個,看好不好吃。」

  溫見琛聽到她這話忽然間想起一句老話,「難怪大人都不挑食,原來大人買的都是自己愛吃的。」

  裴冬宜聽見他這麼說,學他剛才的表情,笑著哼哼兩聲。

  溫見琛回來之後,裴冬宜肉眼可見地更加開心了,看人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說話時總是才剛開口就笑,眼睛沒瞎的都能看出她有多高興。

  譚夏嘖嘖稱奇:「我是打死都沒想到,還能看到你會為了他這樣,戀愛中的女人吶——」

  裴冬宜眨眨眼,神色頗不好意思,臉甚至變得有些發紅。

  她扭頭飛快地看一眼溫見琛的方向,見他正看著自己擠眉弄眼,立刻就別開了眼,吐吐舌頭。

  溫見琛旅途勞頓,吃完飯就回房了,裴冬宜起初有些不好意思,當沒看見似的,跟謝微媛看了會兒視頻,但沒幾分鐘她就開始走神。

  後來紀苓薇笑著勸她:「你要是擔心他,就上去看看,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裴冬宜心說我還不是怕你們笑我?

  但心思已經被看穿,她也就懶得繼續掩飾了,點頭道:「我先去休息了,大家晚安。」

  「快走吧,看你坐在這裡我都覺得時間變慢了。」譚夏搖頭調侃道。

  裴冬宜抿著嘴笑笑,轉頭上了樓。

  蹲在床邊整理行李的溫見琛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擡眼看見一張紅撲撲的小臉出現在視線裡,忍不住眉頭一挑。

  「我剛才還在想你怎麼還不上來,都要給你打電話了。」

  略微有些戲謔的聲音,裴冬宜幹笑了一下,嘴硬道:「叫我上來做什麼,溫醫生,你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了,不要總是離不開太太。」

  「噗、OK,你說得對。」溫見琛的笑聲在看到她眼裡的威脅時立馬變成了附和。

  裴冬宜得意地笑笑,插著腰彎下身子看向他的行李箱,好奇道:「你這都是什麼呀?特產嗎?」

  她記得他走的時候行李箱沒這麼滿的啊?

  「一點吃的。」他將帶回來的東西一分為二,「這份我明天拿去科室,這份留著給你們吃。」

  裴冬宜點頭應好,等了一會兒,見他已經開始收拾衣服了,便有些忍不住問道:「就只有這些嗎?」

  溫見琛忍笑,「是啊,只有這些,你還想要什麼?」

  「……啊?」

  裴冬宜頓時傻眼了,就這?就這?就這?她這個老婆在他這裡一點特殊待遇都沒有的嗎?!!

  委屈說來就來,她的臉色一下就變得很難看,抿著的嘴角開始向下彎。

  溫見琛見到她這樣,仿佛看到了耷拉著腦袋的裴鴛鴦,心裡一軟,起身一把抱住她,摩挲了幾下她的脊背,道歉:「抱歉,我騙你的,我當然有給你準備禮物,別生我氣好不好?」

  裴冬宜哼哼兩聲,不太相信的樣子。

  「你把東西拿下樓去給大家,回來我把禮物給你,好不好?」

  他問完,側頭在她耳尖上親了一下,輕柔的吻如同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但她的耳朵還是忍不住動了動。

  她覺得自己被捉弄了,一把推開這人,抱起那堆特產就走,故意在樓下磨蹭了很久才上去。

  一進臥室門就看到溫見琛正彎腰在她的書桌上擺弄著什麼,她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擡起巴掌就要往他背上招呼。

  心裡有個小人在倡狂地獰笑,讓你剛才騙我,看我出醜很得意是吧,本小姐嚇死你!

  可是她的巴掌都還沒碰到人,溫見琛就反應了過來,反手無比準確地捉住的手腕往懷裡一拉,她就整個人趴到了他背上。

  緊接著男人得意洋洋的聲音就響起了,「原來太太這麼想我,我真是受寵若驚啊。」

  裴冬宜:「……」你先放開我的手!!!

  溫見琛捉著她的手還要逗她,還沒出聲,就感覺到背後的人動了起來。

  她另一邊手繞上他的脖頸,輕輕一跳,整個人爬上了他的背,小腿踢了兩下,拖鞋被甩在地上,然後是張牙舞爪的聲音:「我一百多斤,壓扁你!」

  有個屁一百多斤,溫見琛笑死,直起腰來背著她晃了兩下,很快兩個人就鬧到了床上。

  裴冬宜啊啊地尖叫著,躲著他呵癢的動作,頭發全都亂了,像個小瘋子一樣,眼神卻又濕又亮。

  他忍不住想親她,卻被她一把捂住臉,然後捏著他的臉往兩邊扯,問道:「說好的我的禮物呢?你不會是想賴賬吧?!」

  溫見琛失笑,抱著她的腰把人拉起來,從書桌上拿過兩個小玩偶,遞給她,「喏,禮物。」

  裴冬宜一楞,這是書桌上原來沒有的,「這是……泥人?」

  而且仔細看,還能發現這兩個泥人一男一女,模樣和他們很相似。

  溫見琛從背後抱著她,下巴硬是要墊在頭頂上,嗯了聲,「我拜託師父按照我們的照片捏的。」

  裴冬宜用指腹輕輕碰了一下小泥人溫見琛的臉,好奇道:「是哪張照片?」

  「前幾天肖老師發在群裡的。」溫見琛應道,拿過手機,找出那張照片給她看。

  也不知道肖樺是什麼時候拍的,她完全沒有印象,只見照片裡她站在一旁仰頭看天,他坐在一旁扭頭看他,目光裡全是柔和的笑意。





第六十六章

  溫見琛從京市回來就到了值班日, 早上出門上班的時候,他照例和裴冬宜說道:「我上班去了啊。」

  平時都會回應他的人,今天靜悄悄的, 不僅一聲不吭,還把頭往被子裡縮了縮。

  溫見琛失笑, 伸手把遮住她臉的被子拉開, 俯身親吻了一下她的唇畔。

  下一秒, 裴冬宜就像是下意識地回應起他來, 側了一下臉,貼上他的嘴唇。

  是習慣成自然,又像是一種本能。

  溫見琛的眼睛微微睜大,清晨難得清爽的涼意仿佛在這一瞬間倏然散去,悉數變成灼人的滾燙。

  他下意識擡起一邊腿, 膝蓋抵在床上, 柔軟的被子被壓下去一個凹陷,他的手撫上她的臉, 指腹貼在她溫熱光滑的皮膚上,摩挲了兩下, 克制地輕輕捏了捏。

  裴冬宜感覺到了他的動作,頭動了一下, 沒避開,但她也沒醒。

  她溫熱的呼吸撲面而來, 他的喉結不由自主地上下滾動兩下, 突然間忍不住想要更多。

  但就在這時, 裴冬宜突然醒了, 她嗯了聲, 眼皮顫了顫, 像是馬上就要睜開眼。

  溫見琛突然莫名有些緊張,大腦開始飛速轉動,開始想理由,如果待會兒她問他在做什麼,他要怎麼說,才能把她糊弄過去?

  早安吻?

  還是出門前的goodbye kiss?

  但他萬萬沒想到,裴冬宜掀開一條眼縫看了他一下以後,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還在?遲到了要扣工資的,快走吧。」

  溫醫生:「……」這個理由真是該死的真實又冰冷:)

  「我走了,明天再回來。」他說完強行又親了她一口,這才松開她,站直身體整理了一下衣服。

  裴冬宜聽明白了他今天要值班,簡直高興得能哭出來,閉著眼就啊了聲,「太好了!」

  溫見琛動作一頓:「……」太太對我真的好無情,需要我的時候就是老公,不需要我的時候就值班真好。

  他冷笑一聲,拉開門上班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周他時來運轉了,明明是事情最多的週一,但溫見琛居然一個覆雜點的病人都沒見到。

  他覺得簡直不可置信,偷偷問林澤和葉遠:「你們誰去南山寺或者哪個廟哪個觀拜過了嗎?今天……」

  「住嘴!把你沒說出來的那個字吞回去!」葉遠一手勒住他脖頸,一手捂住他的臉,強迫他收聲。

  溫見琛也心有餘悸,連忙點點頭,差點就立flag了可還行!

  葉遠松開手,林澤這才搖搖頭,「我們要做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要搞封建迷信,小心教壞觀眾。」

  溫見琛再次連連點頭,「啊對對對,是這樣,是這樣。」

  說完他看了眼放在辦公桌角落的那個紅通通的大蘋果。

  白天非常平安,一個覆雜的病人都沒有,收住院的病人基本都是腦梗的、肺氣腫的、喝酒喝到消化道出血的,都是請了會診以後,開轉運單,送到專科去進一步治療了,一個都沒壓自己手上。

  面對這樣的大好局面,溫見琛內心既激動欣喜,又非常忐忑心慌,萬一晚上來個猛的……

  不過他擔心的事最終還是沒有發生,整個夜班下來,讓他印象深刻的病人就兩個,還都是腦梗的病人。

  一位是住在附近的老人,吃飯時家屬發現他有點不對勁,問他問他怎麼了,他說心口痛,還有手麻,使不上力氣,於是家屬立刻要將他送來醫院。

  在送院的過程中,老人病情加重,突然昏厥過去,家屬立刻在車裡就對老人實施了胸外按壓,並且一直堅持到醫院。溫見琛接到病人以後,才接著做了一組胸外按壓,老人就蘇醒了過來。

  他見患者家屬按壓的姿勢還挺正確的,開住院的就順嘴問了句:「你是同行麼?」

  「不是不是,就是在社區的急救培訓班上過課。」對方笑著解釋道,「我覺得還挺有用的。」

  溫見琛對此深以為然,「既可以幫到自己的親人,也可以幫到其他人,學一下CPR,關鍵時刻是真的能救命。」

  「是啊,雖然我們家離醫院也不遠,但我也怕就這一會兒功夫我爸就腦子缺血壞死了,幸好學過心肺覆蘇哎。」

  溫見琛聽了很高興,越來越多的病人家屬有了基本的醫學常識,不僅病人能夠得到更及時的救治,醫生也能省很多功夫。

  老人經過檢查,確定是腦梗,溫見琛給神經內科打電話,神內的護士說值班醫生去其他科會診了,暫時不在,他轉而給神經外科打電話,值班醫生來會診過後,病人就轉過去了。

  第二個讓溫見琛印象深刻的患者,是一個外地來容務工沒幾天的中年男人,準確點來說,是他們夫婦倆。

  男人晚上因瑣事與妻子發生爭吵,吵完沒多久他就突發右側肢體無力,來了急診之後,溫見琛給他開了頭顱CT,做出來沒有看到腦出血,按照治療原則,在溶栓的時間窗內的患者,是可以進行溶栓治療的。

  但患者和家屬都表示不想做溶栓,覺得既然沒腦出血,問題就不大。

  溫見琛和神經內科醫生一起跟患者和家屬談話,跟他們把不做溶栓的可能後果掰揉碎地說明白,「……你不溶栓,可能會出現殘疾,將來即便生活勉強能夠自理,也很難找到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家裡人也要付出更多時間、精力來照顧你,這是得不償失的。」

  但即便他和神經內科醫生一勸再勸,患者和妻子商量過後,還是因為經濟原因不同意溶栓,輸完液就被家屬帶走了。

  溫見琛看他們走了,忍不住嘆口氣:「疾病真的會讓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啊。」

  神內科同事也點頭,「誰說不是呢,沒什麼別沒錢有什麼別有病,窮病才是真的絕癥。」

  倆人感慨幾句,就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除此之外,這一晚來的患者,還真就再沒有能讓溫見琛印象很深的了,而且晚上除了門診來病人以外,整個病區非常安靜,安靜到溫見琛不敢想像。

  以至於小劉要寫交班記錄的時候,他還大喊一聲:「放著別動,今天我來寫!」

  然後就在小劉茫然疑惑的目光裡寫下一行字:「……夜間安靜無特殊。」

  小劉一看這句話就明白了。

  這是多麼難得、多麼美麗、多麼動聽的一句話啊!

  也是因為這句話,溫見琛交班的時候聲音都特別響亮,是個人都能感覺到他的歡快。

  洪主任聽完無語地看他一眼,想了想,覺得沒什麼重要的事要說,就點點頭,「行,今天查一下房。」

  呼啦啦一群人跟著去查房,一輪主任大查房查下來,時間已經到了九點多,等事情忙得差不多,溫見琛拍拍小劉肩膀,向他示意一下,自己就先走了。

  等值班醫生有事要找他的時候,人早就已經走了。

  溫見琛回到玉河灣別墅,已經差不多中午十二點半,屋子裡安安靜靜的,裴鴛鴦和迪克各自占據著一張沙發趴著打瞌睡,裴鴛鴦的尾巴還無聊地甩來甩去。

  聽到有人靠近,一貓一狗同時睜開眼睛看向來人,發現是溫見琛之後,迪克再次閉上眼,自己人,那沒事了。

  只有裴鴛鴦這個爹寶女起來熱情地迎接它爸,嗷嗷地叫了兩聲,整只貓掛到了溫見琛腿上,還想往上爬。

  溫見琛整個人都要裂開了,一把將它拎起來往地上一放,按著它的脖子咬牙切齒:「我的褲子比你還貴,抓破了就賣掉你!」

  裴鴛鴦立刻可憐兮兮地趴倒在地上,嚶了聲,迪克睜眼看它一下,然後用爪子擋住眼睛,咦惹,沒眼看。

  溫見琛放開它,哼了聲,轉身上樓,而這時,一樓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以為大家都去午休了,裴冬宜應當在房裡,可是推開房門,裡面空蕩蕩的,裴冬宜並不在。

  「秋秋?」他疑惑地叫了聲,走去衛生間門口,輕輕一推門就開了,裡面沒人。

  他忍不住疑惑地嘀咕:「人去哪兒了呢?」

  興許是誰的房間玩,又興許在負一層看電影,溫見琛沒多想,拿了衣服去洗澡。

  等他下樓來找飯吃,才發現肖樺和寧濤倆人在餐廳裡一邊擇豆角,一邊看著手機裡的……做飯視頻?

  他一楞,「……你們倆這是怎麼回事?幹嘛呢?」

  「喲,你回來啦,什麼時候回來的?」寧濤這才發現他回來了,忙問他吃飯沒有。

  溫見琛搖頭,問有什麼吃的,寧濤道:「雞肉燜餅,不過還沒做,你再等等。」

  溫見琛看看他,再看看剛播放完又重播的視頻,恍然大悟:「哦,你們這是現學現賣。」

  說完又疑惑:「秋秋和夏姐她們人呢?張老師也不在?」

  這都中午一點了,幾位姑奶奶能餓著等你還沒開始做的雞肉燜餅出鍋?

  肖樺解釋道:「她們去看婚紗了,栩寧去給她們當搬運工。」

  溫見琛一聽頓時大驚失色,「……什麼?她們終於忍不住要換老公了嗎?!」

  肖樺&寧濤:「……」大白天的別講鬼故事!

  死一般的沈默過後,寧濤白他一眼,「你老婆接了個電話,然後就說有熟人的婚紗店要倒閉了,那些婚紗要處理掉,怪可惜的,譚夏閒著沒事幹,就問她那婚紗不要了等不能讓別人穿著玩玩,拍拍照什麼的,好家夥,一句話就把幾個人的興致吊了起來,你老婆打電話問了一下,人家說來拿,婚紗白送你們,幾個人瘋了一樣往外跑。」

  溫見琛聽完:「……就這?」

  寧濤又翻了個白眼,「啊,不然呢,你還真想你老婆把你換了啊?」

  說完端起擇好的豆角起身走了,沒一會兒就聽見廚房裡傳來剁骨頭的聲音。

  溫見琛問肖樺:「師兄要做飯,肖哥你怎麼沒跟著她們去湊熱鬧?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也好啊。」

  肖樺看一眼旁邊的落地窗,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問道:「你不覺得外面很曬嗎?」

  懂了,陽光束縛了你的腳步,這樣的新鮮空氣你要不起。

  寧濤做飯動作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就可以開飯了,雞肉燜餅裡的燜餅,在溫見琛看來就是大片的手搟面,浸滿了雞肉的湯汁,吃起來既有嚼勁又有雞肉的香味。

  另外炒了一個蒜蓉通心菜,湯是芒果螺絲瓜湯,除此之外還有一碗冰鎮的話梅小番茄,說是裴冬宜她們昨晚做的。

  溫見琛忙了一早上,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吃起飯來簡直風卷殘雲,別看動作挺好看,但速度是真快。

  肖樺忍不住問他:「不是要咀嚼夠三十六下嗎?你吃這麼快不消化吧?」

  「三十六下?六下我都嫌多。」溫見琛吐槽,「吃得慢就會吃得少,又沒時間加餐,下午會餓肚子的。」

  他至今還記得,人生第一次跟著帶教的師兄出車的情景,他還在抓緊時間吃早餐,司機大哥已經發動了120車,師兄跳上車,大喊一句,你別吃了,快點上來!

  他不得不把一大筷子的炒粉塞進嘴裡,鼓著腮幫子剛跳上去,車門就嘭一下關上,緊接著像脫韁野馬一樣,直向外沖。

  「後來我就知道了,吃得慢,你就是會吃不飽!」從此以後,他吃飯的速度就比旁人都快了。

  「是我不想細嚼慢咽嗎?是我不知道吃太快對身體不好嗎?我都懂啊,問題是,現實不允許。」他說完搖搖頭,把一大塊燜餅子塞進嘴裡,還誇了句真好吃。

  兩位大哥看著他,明明他們也都算是社畜了,但看著他還是忍不住在內心感慨起來,這也太慘了,簡直可以當選新婚別墅社畜第一名。

  溫見琛雖然吃得快,但他還算克制,吃到七分飽就停了下來,等大家都吃完飯,才捧著一碗小番茄去招貓逗狗。

  一直到下午四點鐘,外面才響起車聲,緊接著是說話聲和腳步聲,裴冬宜他們回來了。

  溫見琛起身出去看,見到他們人人都抱著一個紙箱,張栩寧走在最後,還拉著一個小拖車,忍不住好奇道:「你們不會是把人家的婚紗全都撿回來了吧?」

  邊說邊走過去要接裴冬宜手裡的箱子,她笑嘻嘻地把箱子遞給他,「你知道啦?是啊,我們把好看的婚紗都要了,還有呢,明天再去取,等週末我們就在小區的大草坪那裡拍照!」

  溫見琛眉頭一挑,「婚紗照?有沒有我的份?」

  裴冬宜眼睛一眨,臉上露出點歉然,「……嗯、沒有呢,我們打算拍藝術照來著,沒有男主角的那種。」

  溫見琛一聽,釋然了,「大家都沒份啊,那沒事了,你們玩得開心點。」

  反正就是,別人要是有,他也得有,如果只他沒有,他就要鬧了,但是大家都沒有,那就沒關系。

  裴冬宜秒懂他的潛台詞,頓感無語,你這樣一看就非常無理取鬧啊!





第六十七章

  溫見琛和寧濤他們幫忙將裴冬宜她們帶回來的婚紗搬進負一層, 譚夏和紀苓薇已經將順路帶回來衣架組裝了起來。

  婚紗一件件從箱子裡拎出來,掛到衣架上,層層疊疊的白紗看起來簡直就像童話裡純潔唯美的夢境。

  裴冬宜指著其中兩件婚紗跟溫見琛說:「我最喜歡這兩件, 你覺得怎麼樣,好不好看?」

  那兩件婚紗, 一件是修身的魚尾裙款式, 繡滿了或是含苞待放、或是熱烈盛開的梔子花, 做工極其精美, 梔子花栩栩如生,溫見琛仿佛能聞到淡雅怡人的香氣。

  另一件是點綴了許多玫瑰花的大拖尾婚紗,腰以下便有規律地裝飾著用白紗做成的玫瑰花,花團錦簇,連配套的頭紗上也繡著盛放的玫瑰。

  如果前一件婚紗是清新淡雅, 那麼這一件則是穠艷富貴, 美得各有千秋,難怪裴冬宜會喜歡。

  「確實很好看。」他點點頭, 又想了想,「我們結婚的時候, 你的婚紗上繡的……好像是鈴蘭?」

  裴冬宜有些驚訝地點點頭,「原來你知道呀?」

  溫見琛笑笑, 忽然道:「早知道你喜歡,那時候應該多拍幾套。」

  啊這……

  裴冬宜忙搖搖頭, 「不不不, 婚紗照一套就夠了, 我們那時候一套就拍了兩天, 後面還要選圖修圖各種, 已經很累了, 要是多拍幾套,我怕到後面我們連表情都沒辦法控制了。」

  「那你現在……」溫見琛將信將疑地看著衣架上整排的婚紗,「怎麼這麼開心?」

  裴冬宜理直氣壯地應道:「因為這是拍著玩的啊!跟好朋友玩耍怎麼會累,而且這種娛樂之作,又不用洗出來放大到門口做立牌!」

  溫見琛:「……」行吧。

  沈默了幾秒,他開始好奇:「你哪兒來的這麼多婚紗?誰家的婚紗店倒閉了?」

  「楓翎服裝徐家的女兒學服裝設計的,開了家婚紗店,不知道為什麼做不下去了,要倒閉。」裴冬宜解釋道,「早上我跟鐘麗君打電話,她告訴我的。」

  說完,她欲言又止地沈吟起來,像是有什麼想說,又拿不準主意要不要說。

  溫見琛就貼心地問道:「是鐘小姐跟你說了什麼事嗎,方便的話講我聽聽?」

  「我是想跟你分享小故事,但是……」她糾結地擰著眉,「但是我們還沒有很確定真假,所以我不太好跟你說。」

  吃瓜吃到假瓜很讓人掃興的!

  溫見琛表示理解,換個話題問道:「你們拍藝術照打算在哪裡拍?需要給你們安排造型團隊和攝影師嗎?」

  「就在前面的大草坪拍好了,別墅區的景色很不錯的。」說起接下來的活動裴冬宜顯得有些興奮,「化妝師和攝影師苓薇姐可以安排,就不用我們操心啦。」

  「你們哪天拍?」溫見琛又問。

  「你要來看嗎?」裴冬宜屈著手指數數,「如果你想看的話,那就週末?你這個週末正好休息。」

  溫見琛見她還考慮到自己,心裡熨帖,「雖然拍照沒我份,但還能欣賞一下,太太真是有心了。」

  裴冬宜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嘴硬道:「我這也是為你好,拍照很累的,你在一邊看著,就當是真人版換裝遊戲,多爽!」

  溫見琛嘖嘖兩聲,冷漠臉:「說得很有道理,下次不要再說了。」

  然後他告訴裴冬宜另一個消息:「我爸週六回來,叫我們回溫洛莊園吃飯,你們拍照定在周日怎麼樣?」

  「爸爸要回來了?」裴冬宜微微一怔,隨即想到溫致禮和那位素未謀面的佘女士的事,她不由得有些擔心。

  溫見琛讀懂她擔憂的目光,笑著安撫道:「放心吧,沒事。」

  她收回目光,輕嘆一口氣,但願吧。

  沒有一個人女人能抗拒婚紗帶來的浪漫,不管她是已婚還是未婚。

  裴冬宜她們因為這件事興奮許久,第二天又去講婚紗全都拉了回來,負一層裡足足擺了有二十件婚紗,放眼看過去差點以為她們要開婚紗店。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跑來圍觀,女工作人員有一個算一個,看到這些婚紗全都兩眼冒光。

  「哇!這些婚紗這麼漂亮,還是全新的,真的不要了嗎?」

  「是啊,質量很好哎,我閨蜜前不久剛訂了婚紗,感覺跟這個差不多,要八千。」

  「天吶,那這裡豈不是起碼十幾萬?就這麼不要了嗎?」

  「老闆真的有錢任性,嗚嗚嗚真的好漂亮!」

  裴冬宜見到大家這麼喜歡,就跟紀苓薇她們商量,要不要讓女孩子都來拍,就當是紀念了。

  「可以啊,人多一起玩才熱鬧嘛。」紀苓薇聽完就一口答應了下來,反正婚紗又不是她的。

  不過這也提醒了她們一個問題,這些婚紗在拍完照以後,要怎麼處理?

  「肯定不能隨便扔掉,先不說這樣很可惜,就說讓觀眾知道我們這麼浪費,能把我們罵上熱搜掛個三天三夜,以後還動不動就拖出來鞭屍。」

  紀苓薇說完看向裴冬宜,裴冬宜一臉茫然,「嗯……我送人,也不會有人要了啊……」

  她認識的未婚的女孩子,關系好到能送婚紗的,應該都看不上幾千幾萬塊的婚紗,而可能會要的,她也不好意思送穿過的給對方。

  所以她聳聳肩,手一攤,表示自己沒有解決辦法。

  謝微媛倒是想到一個辦法,「要不……我們送去清洗消毒之後,捐出去給有需要的人?畢竟最多就穿過一次的婚紗,其實跟全新的也沒差別,只要好看,應該會有人要的吧?」

  聽起來是個好主意,但是,譚夏問道:「我們有門路麼?捐婚紗跟普通的捐款捐衣服還不太一樣吧?」

  那是自然的,需要婚紗的人其實不多。譚夏的這個問題,讓大家沈默了下來。

  想了一會兒,裴冬宜道:「要不問問導演吧,他們認識的人多,或者問問小嚴太太?」

  投資商,金主爸爸,快來解決問題啦!

  孟導還真的去問了小嚴太太,小嚴太太也是真的有辦法,「全都給我吧,我送到我家礦場那邊去,雖然是小地方,但網絡發達,等你們這期節目播出以後,婚紗就是明星同款,便宜賣或者送人,不可能沒人要,說不定還能組織幾場集體婚禮,到時候拍成視頻當做後續,你們播一下,肯定有人看。」

  安排得妥妥的,果然不愧是生意人,看看人家這腦袋轉的,就是快!

  裴冬宜很感慨地問溫見琛:「小嚴太太家裡是真的有礦啊?」

  溫見琛點頭,「當然,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有些人笑話她是暴發戶,就因為她家是靠挖礦起家,然後才把生意做到容城的,發家時間不算長。」

  他聳聳肩,「不過,這也是那些人嫉妒罷了,他們再怎麼酸,也不能動搖她在嚴家的地位。」

  這會兒房間裡的攝像機已經關了,裴冬宜可以放心大膽地跟他聊這些八卦,她問道:「我記得小嚴總的婚事是嚴太太一手安排促成的吧?嚴太太看上了小嚴太太什麼呀?」

  當時那場婚禮很隆重,辦的中式婚禮,直接出動了嚴家老宅祠堂裡那架古董萬工轎去接新娘子,一度成為圈子裡最讓人津津樂道的話題,一直到半年後裴溫兩家傳出聯姻,大家的話題才變了。

  溫見琛想了想,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我想也是,這是人家家裡的秘密。」裴冬宜點點頭,接著眼睛一轉,「哎,你說,小嚴太太那麼漂亮,小嚴總也長得好看,他們倆的孩子得多好看啊?」

  溫見琛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人家的孩子還沒影呢,她就惦記上了。

  哦,他們自家的孩子同樣也沒影。

  但這並不妨礙裴冬宜繼續做夢,「你說,我要不要提前跟小嚴太太套好近乎,以後好跟她家訂個娃娃親?」

  溫見琛:「……」你多少有點離譜。

  他沈默良久,說了句:「都什麼年代了,早就不興包辦婚姻那套了。」

  裴冬宜被他潑了一盆冷水,呵了聲,「容我提醒你一句,咱倆就是包辦婚姻,小嚴太太和小嚴總也是。」

  溫見琛再度語塞,又開始沈默。

  他的呼吸沒怎麼變化,裴冬宜能感覺到他沒睡著,於是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他說話,她就推了他一下。

  「誒,你說話呀,我的主意好不好嘛?」

  「唉——」

  溫見琛嘆了口氣,把她往懷裡摟了一下,如實告訴她自己的心裡所想:「我覺得不怎麼樣。」

  裴冬宜好奇:「為什麼呀,你不是跟小嚴總相處得挺好的麼?」

  「大人相處得好,不代表孩子就能臭味相投,尿不……吃不到一個鍋裡的人,硬是被湊在一起,會很痛苦的。」

  溫見琛解釋了兩句,又說:「再說了,如果我們生的是兒子,娶他家女兒,我是樂意的,可要是咱們生了女兒呢?要不你跟小嚴太太敲敲邊鼓,問問嚴家能讓兒子入贅麼?」

  裴冬宜:「……」她覺得後面這兩句才是真正的原因。

  她還覺得自己此刻已經看到兩個老父親打生打死的未來了。

  「算了,我胡說的,不要當真。」她果斷放棄這個念頭,語氣嚴肅道,「我覺得你說得很對,現在不興包辦婚姻了,隨緣吧。」

  溫見琛悶笑一聲,吐槽她:「你先把孩子生出來再考慮這些事也不遲。」

  「生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裴冬宜想也沒想,張口就懟。

  話音剛落就發覺一道陰影籠罩住了她的頭臉,她回過神一看,男人的臉已經懸在她的上空。

  他笑瞇瞇地看著她,「是啊,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所以我來幫你啊?」

  裴冬宜:「……」你不要過來啊!!!

  她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他已經低頭吻了過來,動作很快,有些急躁,仿佛一隻俯沖而下擒住獵物的雄鷹,她一時間連反應都忘了。

  幹脆就順從地閉上了眼,但她很快又發現,他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慢了下來,就像是一個餓急了的人,在狼吞虎嚥過一碗飯之後,開始慢慢享受和品味第二碗。

  他輕輕地撬開她的牙關,柔軟的舌尖讓她想起幼兒園金魚池裡追逐的遊魚,靈巧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親吻纏綿悠長,逐漸化作勾纏的目光,她久等不到他的下一個動作,終於忍不住睜開眼。

  她的目光與他相碰,濺起星星點點的火花,落在他寫滿隱忍的眉眼、焦躁抿緊的唇角,和克制的肌膚相接處。

  看得出來其實他也很心急了,可是他卻遲遲不進行下一步,這讓裴冬宜覺得特別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你、你怎麼……」趁他停下親吻的功夫,裴冬宜連忙出聲,可是又實在不大好意思,於是只說了個開頭就停下來,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

  溫見琛低頭,和她鼻尖貼著鼻尖,低聲地問道:「要不要我幫你?剛才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

  裴冬宜楞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恨不得當場錘爆他的狗頭。

  這個人有病吧?那樣的問題也算是問題?

  她氣哼哼地反問:「合著孩子生出來是我自己的,不是你的,所以你才說是幫我?」

  溫見琛笑了聲,嗓音有點壓抑出來的緊繃,「不,是雙贏。」

  「以後你兒子就叫溫雙贏!」裴冬宜氣結,已經開始口不擇言。

  溫見琛卻認真考慮了起來,「也不是不行,我覺得挺好聽的……」

  「閉嘴!」裴冬宜覺得他磨蹭的樣子可真夠討厭的,脾氣一下就上來了,「你做不做,不做就從我身上下去!」

  見她急躁,溫見琛頓時就笑了,聲音隨著動作一起闖進她的身體裡,腦海裡某根神經被輕輕撥動。

  「太太,其實我已經等很久了。」

  她的意識瞬間就遠了,只來得及囑咐他:「關、關燈……呃……」

  不過溫見琛也就得逞了這一次,接下來幾天,裴冬宜她們為了週末拍婚紗藝術照的事,東忙西忙,再也沒空搭理他。

  要準備很多東西,搭配的首飾不可能只用一套,鞋子也不可能只穿一雙,背景也不可能只有室外,別墅這麼漂亮,也很應該佈置起來當背景嘛。

  而且溫見琛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值班就把好運氣用得差不多了,這次值班忙得用焦頭爛額來形容都嫌不夠。

  其實不僅是他們內科門診,隔壁外科門診也一樣,跟被夜班之神詛咒過了一樣,接連送來的都是自殺患者。

  一個是大半夜跟男朋友吵架的小姑娘,想用割腕威脅男朋友,結果一不小心弄巧成拙,真的割腕了,男朋友嚇壞了,趕緊把她送來醫院,所幸傷得不深,剛處理完傷口,坐在門外的椅子上等破傷風的皮試結果。

  她很生氣,在外面不停地責怪男朋友,說都怪他跟自己吵架,不然自己也不會做這種事,有護士提醒她醫院在拍節目,有攝像機的,這樣對她形象影響不好,她也不在意,說話根本沒把門,把前因後果都說了出來。

  末了還恨恨地說:「我現在想通了,為了你根本不值得,打針會很痛的,嗚嗚嗚!」

  溫見琛送走一個病人,正喝著水,聽到這話差點被水嗆住。

  你說你早點想明白該多好啊,還省得疼了。

  聽到她問男朋友你說你錯了那你說說哪裡錯了,溫見琛頓時心有戚戚,好家夥,幸虧裴冬宜不這樣作,不然他非得折壽十年以上。

  剛想到這裡,診室門口又進來了病人,他擡頭看去,是一對爺孫,十歲出頭的小男孩扶著老人,神情怯怯的,「醫、醫生……我爺爺肚子不舒服……」





第六十八章

  老人七十多歲了, 身材很瘦弱,手腕枯手,指節突出, 正捂著肚子,腰背佝僂著, 布滿皺紋的臉上表情痛苦。

  溫見琛連忙起身去幫忙攙扶對方, 「阿公您哪兒不舒服啊?」

  他讓老大爺躺到檢查床上, 天氣熱, 人難免出的汗多,汗味混雜著老人身上原本的體味,有些難聞嗆人。

  衣服也破舊,溫見琛給他做檢查時,發現他的腰上綁著一條用幾節不同顏色的皮帶縫補起來的腰帶, 表面的皮已經掉了, 看得出來他們的生活很拮據。

  孩子看起來非常瘦弱,頭很大, 看起來應該有營養不良。

  因為來的時候就說肚子疼,所以溫見琛檢查時直奔患者腹部而去, 一邊檢查一邊問些基本情況。

  「什麼時候開始痛的?」

  「……昨天上午。」

  「今天有吃什麼嗎?」

  「沒吃什麼呀……哦,吃了點米飯……」

  「平時有沒有胃病?」

  「有、有吧……這裡經常痛……」

  老人的腹部硬硬的, 是板狀腹,還有全腹壓痛、反跳痛、肌緊張, 加上老人自述的胃病史和現有癥狀, 溫見琛初步判斷他是上消化道穿孔。

  但這需要影像學結果來確定他的判斷, 於是他一邊寫檢查單, 一邊道:「既然您昨天就覺得疼了, 怎麼不早點過來看呢?您現在這情況, 初步考慮是上消化道的穿孔,先去做檢查吧,做完拿結果回來我看看,確診之後要安排您住院做手術的。」

  「別吃東西,也別喝水啊,先去做檢查。」說完,他把寫好的檢查單遞過去。

  老大爺神色似乎有些為難,還是那孩子伸手接過了檢查單,沈默地扶著他走出診室。

  但沒過多久,他們又回來了,小男孩手裡還抓著那幾張檢查單,小聲問道:「醫生,能不能少開點檢查啊?我們沒帶那麼多錢。」

  他說得小心翼翼的,還朝溫見琛笑了笑,神情帶著忐忑,甚至有點討好,像是有些害怕他。

  老大爺捂著肚子,在一旁蹲了下來。

  溫見琛連忙將老人扶起,讓他坐在椅子上,然後仔細地向他們解釋為什麼要做這些檢查,「……你們這種情況,肯定是要住院手術治療的。」

  而且,「這幾個檢查只是為了確診,證明你們確實有住院指征,還有些必要的檢查,可以等你們住院以後,讓病房的醫生開,那樣可以走醫保報銷。」

  溫見琛覺得自己已經講得非常詳細了,但最終還是沒能說服他們,他們堅持只照一個X光片。

  溫見琛沒辦法了,只好同意,又怕出事,特地讓一位護士陪著去,然後給普外科的同事打電話。

  說完了患者的情況,普外科的同事答應:「也行,你等腹部平片的結果出來看看,要是有膈下遊離氣體,就先給他開住院,收進來以後我再完善術前檢查好了。」

  跟普外科同事說好後沒多久,老人回來了,片子結果也回來了,跟溫見琛的初步診斷結果一致。

  溫見琛一邊開住院一邊道:「我給你們開住院吧,去了病房,那邊醫生再給你做其他檢查,這樣就基本都能報銷了,不會花很多錢的。」

  他覺得自己已經為他們考慮很多,安排很好了,結果老大爺卻問:「醫生,吃點藥不行嗎?」

  溫見琛一楞,堅決地搖搖頭,「肯定不行,您這是消化道穿孔,知道麼,肚子裡有個地方穿洞了,吃藥沒辦法長回去的,必須要做手術治療……」

  他很努力地用最簡單最大白話的話語向他們解釋什麼是上消化道穿孔,為什麼吃藥不能解決問題,手術是怎麼做的,但最後只得到老人一句:「我不治了,大孫,我們回家。」

  溫見琛登時整個人都斯巴達了,楞了半天才回過神,急急忙忙地阻攔:「不行不行,你們不能走,這個病是會要命的,你是穿孔啊!是肚子裡面有血啊!不及時手術會死人的!」

  因為情急,他的聲音很大,原本在外頭喋喋不休地數落男朋友的那個姑娘也停了下來,跑到門口探頭進來看戲。

  「醫生,我們也想做手術,但真的沒有錢啊……我家條件不好,每個月就靠國家發的幾百塊剛夠吃飯,我兒子癱瘓了不能幹活,我都是去做點零工,孩子那麼小就跟我一起撿垃圾……實在是沒有辦法……」

  說話的是老爺子,說到最後他忍不住流下眼淚來,看著一旁的孩子滿臉絕望,「我也不想死,死了以後他們父子倆不知道怎麼辦,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溫見琛勸道:「住院能報銷的,而且報銷比例很高,你們也不是特別大的手術,現在沒錢沒關系,可以先住院做手術,等以後再補交也可以的,我們還可以幫你們申請醫院的補助……」

  說完又強調:「你這個病不做手術真的不行,會要命的!」

  可是老人聽完沈默片刻,還是搖了搖頭,「算了,不治了,我也活了那麼多年了……錢遲早都要還,我們還不起的,還不如把這些錢留給他們父子兩個。」

  話是這樣說,可是能活誰想死,溫見琛聽到這句話,心裡一酸,差點就脫口而出說他幫忙給醫藥費了。

  不過他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到一道女聲跳了出來,「你們沒有買醫保嗎?就是那個新農合。」

  說話的是在門口看戲的那個姑娘,溫見琛擡頭看了她一眼。

  她男朋友也站了過來,附和著說道:「是啊,阿公,你們沒醫保嗎?」

  那姑娘走了進來,認真地對老兩口說:「你們住哪個街道的?要不我們幫您打電話問問工作人員吧,應該有救助政策的,再不行還能發動捐款。」

  溫見琛聽了心裡忍不住感慨,又有些愧疚,他剛才還覺得人家無理取鬧,是個作精來著,結果人家現在就主動幫忙了……

  老人似乎被突如其來的善意嚇到了,不好說話,只扭頭看向溫見琛。

  溫見琛這時想到了另一個辦法,說:「阿公你們等等,我去打個電話,跟領導請示一下。」

  對於這種病情急重,但經濟確實困難,無法負擔治療費用的患者,醫院其實是有相關政策的。

  溫見琛給醫院總值班打電話,說明瞭患者的情況,在院領導跟普外科同事的協商之下,他們決定,讓患者暫欠所有費用,先入院接受手術治療,時候醫院跟有關部門協商費用的事。

  總之一句話,生命為重,錢財都是身外物。

  溫見琛很高興,拿著胃腸減壓管興沖沖地回到診室,還感慨也到底是一附院,財大氣粗,否則還不一定能走得通這條路。

  可是他回到診室,卻發現老兩口不見了,他楞了一下,問那個年輕姑娘:「那個阿公呢?去洗手間了?」

  姑娘搖搖頭,笑嘻嘻的,「沒有,他們回去了,說去跟親戚借錢,一會兒就回來做手術。」

  又說:「醫生,我留個我的電話給你吧,他們要是沒借到錢,你就打電話給我,我來幫忙。」

  溫見琛頓時啞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也就她這樣天真,會相信這種話。

  他扭頭沖出診室,跑到急診門外一看,夜色茫茫,哪裡還能找到那對爺孫呢?

  護士那裡也沒有留下他們的聯系方式,溫見琛想找都找不到人,只好嘆口氣,又回到診室。

  走了幾步就看見那位年輕姑娘,她剛打完破傷風,跟男朋友也和好了,手拉著手,他便勸了句:「以後別做傻事了,健康才是自己的。」

  她點點頭,笑嘻嘻地應好,還讓溫見琛別忘了她的電話號碼,有需要就給她打電話。

  溫見琛勉強笑笑,內心充滿了愧疚,如果當時他多解釋幾句就好了。

  可是他當時又怕最後沒成功,白讓他們期盼一場。

  沒有聯系電話,沒有家庭住址,只有一個名字,林澤報了警,但重名的太多,一時間也不能馬上找到,再想想他的病,那可不是什麼慢性病,溫見琛覺得,也許他們只有這一面之緣了。

  「算啦,咱們也盡力了。」林澤拍拍他肩膀,安慰道。

  這種事一年到頭不知道要見多少,急診可能還好點,說不治就走了,或者沒幾天人就沒了,他們也就看這麼一眼,內科那些慢性病的才夠嗆呢,又或者是腫瘤科和ICU的,你要看著他一天天一點點敗壞下去,指標一個個往上暴漲或者往下急跌,你想盡辦法都無法糾正這種局面,那種焦頭爛額的感覺才更心累。

  看得多了,慢慢就心硬了。

  整個急診科在這個夜晚都彌漫著一層低氣壓,誰的心情也好不起來,盡管在這個濃縮整座城市裡各種悲歡離合的地方,這種事他們已經見過太多。

  但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還是讓人很不好受。

  天亮以後,值週末班的同事來接班,他拖著滿身疲憊回到玉河灣別墅。

  已經快到九點了,別墅裡還是很安靜,大家似乎都還沒起來,反正沒人在一樓。

  裴鴛鴦和迪克在客廳裡追逐打鬧,見到他回來了,就一起跑過去,他彎腰摸了摸它們的頭,一手一個抱起來,低頭把臉埋在它們柔軟的肚皮上。

  似乎感覺到他的情緒不好,兩個小家夥都沒有掙紮,一動不動地讓他抱著,格外地乖巧。

  半晌他松開手,裴鴛鴦在他懷裡翻了個身,蹭蹭他手,迪克也湊過來哼唧了一聲,這種仿佛安慰的動作,讓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我沒事,不用擔心。」他頓了頓,拍拍兩個小家夥的頭,「去玩吧。」

  他說完起身,在兩小只的注視上樓,輕輕推門進去,看見床上鼓起一個包,裴冬宜又抱著枕頭睡得鉆進了被子裡。

  「秋秋,我回來了,醒醒太陽曬屁股了。」他走到床邊,把人從被窩裡拽出來,捏著她的鼻子說道。

  裴冬宜被捏住鼻子,開始用嘴呼吸,繼續睡得呼呼的,溫見琛見叫不醒她,只好悻悻地松開手。

  等浴室的門響起關門聲,床上的人才睜開一條眼縫,哼了聲,翻身又鉆進被子裡。

  浴室裡有水聲傳出來,裴冬宜半夢半醒,想起今天還要回溫洛莊園,於是再也睡不著。

  等溫見琛洗完澡出來,她才一臉面無表情地從被子裡爬出來,活似誰欠了她錢一樣,頭發亂蓬蓬的,臉也有點水腫,眼睛都睜不開,就這樣去洗臉刷牙,經過溫見琛時都沒看他一眼。

  但溫見琛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揉完了笑出聲來,好家夥,這下是正宗雞窩頭了。

  裴冬宜哼了聲,進了浴室,反手關上門。

  等她洗漱完出來,人已經清醒了,只說話還有點剛睡醒的鼻音,她問溫見琛:「回去再吃完飯,還是吃了再回啊?」

  溫見琛已經換了褲子,但上身還光著,手裡拿著件襯衫,站在穿衣鏡前,慢吞吞地應道:「都行,看你想不想動手,不想動手就回去吃現成的,或者出去吃。」

  「那出去吃吧,我想吃牛肉餅。」裴冬宜應道,聲音聽起來好點了。

  她說完開始化妝,敷個面膜,然後拍拍水塗乳液,按照自己的習慣上底妝畫眼線,化好妝後仔細地挑選今天的衣服和搭配的首飾。

  拿著幾條項鏈站在穿衣鏡面比劃來比劃去,問溫見琛覺得哪條好看,溫見琛挑了梵克雅寶的四葉草項鏈,她反手就選了另一條南洋金珠吊墜的金項鏈。

  溫見琛:「……」所以你問我意見的意義在哪裡?

  總之就是,在出門之前一定要把自己捯飭得像個女神一樣,渾身都在發光。

  然後手一揮:「出發!」

  那精氣神,可以說真的是很有氣勢了。

  溫見琛哭笑不得,「……是是是,聽你指揮,裴指揮官。」

  裴冬宜扭頭盯著他看了一眼,哼哼兩聲,突然說道:「你回來的時候捏我鼻子的事,等晚上回來再跟你算賬。」

  說完轉身大步地走了,溫見琛看著她精神活潑的背影,一時又笑起來,覺得心裡那口從前一晚就堵到今早的鬱氣一下就散了。





第六十九章

  溫見琛和裴冬宜在肯德基吃了早餐, 回到溫洛莊園,已經差不多可以吃午飯了。

  溫致禮在跟老溫董下棋,溫見琛和裴冬宜進去的時候, 聽到他說了句:「阿琛都三十歲了,再過兩年我就能當爺爺了, 哪裡還不老。」

  溫見琛腳步一頓, 喊了聲:「爺爺奶奶, 爸爸, 我們回來了。」

  裴冬宜也跟著問了聲好。

  「回來了?外面熱吧,讓人給你們送冰鎮西瓜過來。」老溫董笑呵呵地說了句,目光在他們牽著的手上頓了頓。

  裴冬宜聽說有西瓜,忙道:「我去拿吧,溫見琛你跟爸爸和爺爺說說話。」

  說完她就轉身向廚房走去, 溫見琛只來得及接過她遞過來的包。

  他把包隨手放到沙發上, 坐下,問溫致禮:「爸爸什麼時候回來的, 早上?」

  「昨晚。」溫致禮笑瞇瞇地應道,「給你們帶了很多禮物, 等會兒吃完飯跟我去拿。」

  溫見琛笑笑應好,又問候了老溫董和老太太的身體, 怕他們有所隱瞞,還特地讓周叔把最近的體檢報告拿給他看。

  兩份報告看下來, 老兩口大病沒有, 小毛病不少, 高血壓冠心病一個不落, 得虧沒有糖尿病, 「不然您以後就不能吃點心啦。」

  老溫董搖搖頭無奈地笑, 「我這才叫老東西了呢,你爸六十不到,沒病沒痛,就說自己老了,要退休。」

  溫見琛一楞,這才知道剛進門時溫致禮為什麼會說那樣一句話。

  「爸,你要退休?還沒到年齡吧?」

  「是啊,爸爸你是不是……生病了,所以?」端著果盤過來的裴冬宜也嚇了一跳。

  溫致禮要退休?怎麼回事?

  她想到了在京市的那位佘女士,和溫見琛對視一眼,看到他眼裡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猜測。

  「自家公司,還講究這個?」溫致禮呵呵一笑,擡手落下一枚棋子,「再說,我社保交夠時間了啊,還想怎麼樣?」

  溫見琛努努嘴,「也不能怎麼樣,就是覺得……您這麼早幹嘛去啊,不覺得閒得無聊?」

  「去享受生活啊。」

  溫致禮的話好像什麼都沒說,又好像說了很多。

  溫見琛沈默了下來,沒有再問什麼。

  氣氛一時有點凝滯,老溫董什麼都沒說,當沒聽出來父子倆在打機鋒,裴冬宜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自己不好說話,於是便只吃西瓜。

  西瓜是無籽西瓜,瓜瓤沙沙的,很甜,也很多汁水,還冰鎮過,跟夏天簡直絕配。

  裴冬宜吃了兩口就眼睛一亮,給溫見琛拿了一塊,「很甜誒,你也嘗嘗,解解渴,說話多累呀。」

  有人說話,氣氛就重新流動起來了,老爺子笑著道:「是你們大嫂昨天讓人送回來的,你們到時候帶兩個回去跟同事們吃。」

  溫見琛和裴冬宜在錄節目,他們自己覺得是跟朋友們在玩,但老爺子認為他們是在辛苦工作,其他嘉賓都是他們同事。

  還曾經說過:「白天也要工作,晚上也要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工作,比我年輕的時候還辛苦。」

  覺得小孫子和孫媳婦辛苦大發了,想起來就在家族群裡給他們發紅包。

  裴冬宜應了聲好,又找了其他話題說,說楓翎服裝徐家的千金開了個婚紗店,現在關門了,婚紗都送給了她,她明天就要跟小夥伴們穿上婚紗拍藝術照去。

  「回頭我發群裡,您跟奶奶也幫我掌掌眼。」裴冬宜笑道。

  老溫董聞言就笑:「我不懂這些,要掌眼還是要靠你們奶奶,女人家研究這個擅長。」

  就這樣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直到吃完午飯,陪兩老繼續聊了會兒天,等他們去午休了,小兩口才跟著溫致禮回到二房的西側樓。

  剛進門,溫致禮就叫宋姐,「把我昨晚帶回來的行李箱推過來。」

  宋姐問道:「全都推過來嗎?」

  「都推過來吧。」溫致禮笑著點點頭,「全都是給阿琛和他媳婦的禮物嘛。」

  宋姐答應了聲,去推行李箱了,裴冬宜好奇地抻頭看了眼,問道:「爸爸給我們買了很多禮物嗎?」

  「有些是我買的,有些是……」溫致禮說到這裡,猶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不該提佘雨。

  裴冬宜仍是好奇地看著他,在等他繼續說,他想想溫見琛興許已經跟她提過佘雨,便還是把話說完了,「……有些是你們佘阿姨送給你們的,我順便帶回來了。」

  說完他仔細看了下溫見琛的臉色。

  見他臉色有些淡了,就知道他其實對佘雨的出現還是有了看法,心裡不由得嘆口氣。

  他這個兒子啊,溫致禮又嘆一口氣,覺得自己回來是對的。

  溫見琛有些走神,沒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裴冬宜卻發現了,心裡不由得一頓。

  她想了想,幹脆直接問道:「爸爸,你退休以後,是要去京市長住嗎?」

  溫致禮一聽這話,就確定以及肯定這兩口子確實在私底下討論過他和佘雨的事了,說不定倆人還統一了一下怎麼對付他們。

  不是他多心,而是他兒子的心眼子確實多,溫致禮心裡悻悻。

  但他回來就是為了這件事的,便也沒有逃避,點頭道:「短期內應該是,至於以後,看你們……佘阿姨什麼時候退休,或者退休以後想做什麼,到時候再決定。」

  完全擺到明面上來了。裴冬宜臉色變了一下,飛快看一眼旁邊的溫見琛。

  溫見琛回過神來,眼瞼垂著,輕聲問道:「已經決定了嗎,您要結婚了?」

  溫致禮看著他,看不清他眼睛裡到底什麼情緒,只好斟酌道:「暫時沒有這個打算,以後也許會。」

  溫見琛嗯了聲,沒有繼續說話。

  溫致禮正想繼續說,宋姐就已經帶人推著四個大大的行李箱過來了。

  裴冬宜嚇了一跳,「……這麼多?」

  可不就是多麼,佘雨錢多得沒地方花,也不清楚他們會喜歡什麼,只好這裡買一點那裡買一點,一不小心就買多了。

  溫致禮無奈地笑笑,「都是長輩的心意,收著吧。」

  裴冬宜看一眼溫見琛,有點為難,「這也……太破費了。」

  話是這麼說,但等溫見琛仔細看過去,卻在她眼底看到熟悉的興奮和躍躍欲試,頓時不由得失笑。

  也對,誰能抗拒這麼多禮物呢,真是難為她還要顧及他的情緒,不敢把高興全都表現出來了。

  見他笑起來,溫致禮也笑笑,對他道:「你……你佘阿姨說那天時間太趕,沒給你見面禮,這次也一起補上。」

  溫見琛笑笑,不置可否,「您替我和秋秋謝謝阿姨。」

  溫致禮笑呵呵地打開一個箱子,剛打開,裴冬宜就看到裡面一個又一個老大的盒子,難怪要四個行李箱呢,原來這一個箱子也就能裝兩個盒子。

  「這是給冬宜的包,說有一個還是新款,上個月剛出的,很適合上班背,你看看喜不喜歡,要是不喜歡送人也行。」

  溫致禮說完,把兩個盒子都拿出來遞給她。

  裴冬宜手忙腳亂地接過來,LV的,她努力想了想這個品牌上個月有哪個新款。

  然後一邊說大嫂前些天也送了好幾個包給我呢,一邊高興地拉開盒子上的紫色絲帶。

  「啊!是carryall!還是小號的!」她驚呼起來,興奮地把包從袋子裡拿出來讓溫見琛看,「我還想著看看別人發的視頻再決定要不要買呢!」

  「爸爸,你一定要幫我轉告阿姨,我喜歡這個包!」這次她喊阿姨喊得超級真誠。

  溫致禮欣慰地直點頭,連聲應好,溫見琛看得一臉無語,這就被收買了?

  你是不是多少有點不對勁?你一櫃子的包,還能被一隻包收買?離譜了點吧?!

  裴冬宜不管他,埋頭繼續拆下一個盒子,「哦哦,這個是neverfull,我已經有了,要不把舊的賣掉,我背新的好了。」

  「來來來,這裡還有。」溫致禮見她真的喜歡,立刻又拉過另一個箱子。

  跟裴冬宜想像的不太一樣,這個箱子裡東西多了不少,有兩個盒子是給溫見琛的,打開一看,一個裝著一支黑色的鋼筆,看起來很低調,但筆帽上鑲嵌著碎鉆,還刻著他的名字。

  另一個盒子裡裝著的是一塊表,跟他之前戴的那塊江詩丹頓很像,也刻有他的名字。

  溫見琛看完,合上盒蓋,還是那句話:「幫我謝謝佘阿姨。」

  不過這塊表一看就很貴,他上班不能戴,影響不好。

  佘雨似乎也考慮到這點,溫致禮又拿出一個大一點的盒子,道:「這是給你們兩個人的,情侶款哦。」

  某小眾品牌一黑一白的對表,款式顏色都很簡單大方,如果不是行家,大概率看不出來這表的牌子,更別提價格。

  溫見琛查了一下,把女士表遞給她,「放心戴,加起來都沒一塊綠水鬼貴,不會有人舉報的。」

  裴冬宜囧囧有神,「……謝謝,我是私人單位,沒人管這個。」

  她天天背愛馬仕LV去上班也沒人管過啊。

  溫見琛聽了就感慨:「都說宇宙盡頭是編制,可是編制的束縛也確實多。」

  啊這……

  裴冬宜覺得這人凡爾賽,對他的感慨嗤之以鼻,並且不想搭理,轉頭對溫致禮道:「爸爸,那兩箱是什麼呀?」

  溫致禮笑瞇瞇地看著他們,覺得一段時間沒見,他們親密了不少,不像之前那樣好像隔著點什麼,不由得欣慰。

  看來去參加節目還是有用的,看看,這不就好了,年輕人嘛,只要合得來,培養感情很容易的啦。

  「我在京市到處瞎逛,碰見一塊不錯的翡翠,給你掏了個鐲子,給阿琛做了副袖口和領帶夾,哦,你佘阿姨沒找到合適的,就給你買了個鐲子。」

  然後她就看到了水頭極好的帝王綠手鐲和白金鋪鑲鉆的卡地亞手鐲。

  啊這,糖衣炮彈太多了,她已經忍不住想倒戈了。

  就連溫見琛都忍不住吐槽:「秋秋才是你親生的吧,我是垃圾桶撿來的吧?」

  不是,該討好的不是他嗎?怎麼他太太收到的禮物是他的幾杯甚至是十幾倍?

  溫致禮說:「不知道該給你買什麼嘛,錢包,皮帶,都有的,男孩子不要那麼愛打扮。」

  溫見琛:「……」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他還沒生完氣,溫致禮就打開了最後一個箱子,裡面東西塞得滿滿登登的,居然大半都是書籍。

  「這是你們佘阿姨跟同學朋友要來的,書呢基本都是醫學方面的外語文獻,有幾本是她朋友出的書,讓你隨便看看。」

  「這幾個盒子是她同學的實驗室研究出來的新款洗護用品,冬宜你不好用在臉上的話,可以用來擦手塗腳,據說蠻好用的。」

  這下不管是裴冬宜,還是溫見琛,都有點沈默了。

  他們能感受到對方的心意,比起前面那些花錢就能買到的東西,後面這些才難得。

  沈默片刻,溫見琛才開口:「我會好好讀的。」

  語氣比起之前拜託他轉達謝意要真誠和鄭重許多,溫致禮一聽就知道,東西送對了。

  他總算能鬆口氣,笑道:「等你看完,我們再給你找,書又不貴,這一箱子書還抵不上冬宜一個包。」

  溫見琛聽了就笑笑,書價是不貴,但麻煩啊,很多書在國內根本沒發售,想看就只能海外代購,只能說,這位佘阿姨確實是很有心了。

  他都忍不住感慨,自己這是沾了他爸多大的光啊,妥妥的子憑父貴。

  看完禮物,按理說該各回各房休息了,可溫致禮卻說還有事要告訴他們。

  「想來你們也知道,我回來不只是給你們送禮物。」

  倆人對視一眼,都猜到接下來的話恐怕才是重點,神色不由得鄭重起來。

  裴冬宜更是挪了挪位置,和溫見琛挨到了一起,忍不住用尾指勾住他西褲的口袋邊緣。

  溫致禮看著兩個孩子,目光柔軟,「是這樣的,我這次回來,是想提前處理一下我的部分私人財產,再立一份遺囑。」

  遺囑?

  這兩個字一說出來,偌大的客廳裡氣氛瞬間變得凝滯起來,裴冬宜甚至忘了呼吸。

  她下意識地緊靠著溫見琛的肩膀,覺得可能要出大事了。





第七十章

  「遺囑?」短暫的沈默過後, 溫見琛率先開口打破沈默,「您怎麼突然想到立遺囑?」

  裴冬宜也點點頭,忙問道:「是啊, 爸爸,您是不是去醫院做了什麼檢查, 查出哪裡不太好啊?是不是生病啦?」

  在多數人看來, 遺囑是不必要那麼早立的, 特別是身體健康沒病沒災時, 總覺得這事兒不太吉利,有點犯忌諱。

  但要是生病了,而且病得比較重,必須安排好以後的事,那立遺囑就是理所當然的明智之舉了。

  所以不怪裴冬宜會這麼想, 畢竟裴家也還沒哪位長輩立什麼遺囑呢。

  其實溫見琛也想到了這點, 等裴冬宜問完,他接著開口:「您是在哪家醫院做的檢查?開單醫生是哪位, 檢查結果拿回來了麼,醫生怎麼說的, 覆查過嗎?」

  一連串問題從他口中飄出,眉頭越皺越緊, 他已經開始盤算到時候找誰的關系去看更好的醫生了。

  溫致禮一面是心裡感動不已,一面又是哭笑不得, 連忙對他們道:「謝謝你們的關心, 不過我真的沒事, 身體很健康。」

  「……那您這是?」小兩口同時楞住, 疑惑地看向他。

  溫致禮笑笑, 解釋道:「我這次回來, 一是辦理內退,二是想將部分私人財產轉到阿琛的名下。」

  溫見琛和裴冬宜的呼吸同時一頓,看著他欲言又止。

  溫致禮繼續道:「包括我名下百分之五的溫氏股份,還有正陽的馬場,在容城的幾套房子,至於剩下的股份、存款和商鋪,我想暫時自己留著,接下來我的開銷會比較大,還是需要流動資金的。」

  他的資產組成非常簡單,除了家裡分給他的百分之十的溫氏股份,就是他從早年為了愛好而開始經營的馬場,馬場逐漸盈利,加上公司每年的分紅,是一筆很大的收入。

  而他除了馬之外,沒什麼別的愛好,花錢的地方不多,便購入不少不動產,商鋪都在繁華路段,每年租金都有幾十萬,房子倒是還都空著,沒怎麼住過。

  「你們到時候去收房,看看要不要租出去,房子沒人住還是沒人氣,感覺不太好。」

  他殷殷叮囑道:「馬場那邊你不用太操心,老黃他們管的還是不錯的,除非你找到比他更合適的人,否則還是讓他繼續管比較好,不過你可以找一個信得過的人,進去管財務,跟其他人互相制衡。」

  溫見琛聽得一楞一楞的,溫致禮這是把最大最能下蛋的那只母雞留給了他,每一樣都是可以長久來錢的。

  而且有了溫致禮給的百分之五股份,等節目錄完,大哥許諾的另外百分之五股份到手,他就擁有了溫氏百分之十的股份,份額直接越過溫致禮本人,成為溫氏持股比例很大的股東之一了。

  難道他以後就要去參加股東大會了嗎?媽耶,以前也沒參加過啊,第一次參加股東大會要怎麼樣才能顯得自己不像菜鳥?

  溫見琛被他親爹甩出來的大餅砸了一頭一臉,整個人都有點暈,心裡還有種窮人乍富的興奮。

  他聽到溫致禮最後道:「至於剩下的股份和商鋪,我會立好遺囑,等我走了以後,全部都由你繼承。」

  裴冬宜這會兒又忘了要呼吸,屏著一口氣,楞在了當場。

  我的老天鵝啊,不過是回一趟家而已,怎麼溫見琛就突然一連跳了N級,資產翻幾番,這不是一夜暴富是什麼?!

  孫悟空的跟鬥雲都沒他的資產翻得快,簡直離譜!

  她心裡嘖嘖稱奇,同時很好奇溫致禮為什麼會這麼做,實在是太突然了,一點預兆都沒有。

  溫見琛也問了,「……為什麼?」

  為什麼這麼突然,是因為馬上要丟下他了,所以提前把好處給足,安撫住他嗎?

  他的眉眼被淡淡的陰影籠罩住,顯得有些沈鬱,甚至隱隱透著一絲消沈和難過。

  可是他的迷茫和疑惑也同樣明顯,臉上的神情相當覆雜。

  裴冬宜放開勾著他口袋邊緣的手指,伸手抓住他的手掌,驚訝地發現他的掌心有些冰涼濡濕。

  這麼緊張嗎?她的目光微閃,心裡感覺有點怪怪的。

  溫致禮看著這個從小就被他抱著長大的兒子,目光柔軟慈愛,「當然是因為你是我兒子啊,我的財產當然留給你繼承。」

  溫見琛定定地看著他,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他明擺著不相信這個理由。

  溫致禮當場失笑,呼出口氣來,說了實話:「那天吃完飯你走了之後,我跟你……佘阿姨說,我要馬上回容城,告訴你,不管我跟她最後在不在一起,我、我們都只會有你一個孩子,屬於你的東西,永遠都不會被任何人搶走。」

  裴冬宜聽到這裡一楞,倏地扭頭看向溫見琛,見他同樣是滿臉錯愕,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心。

  脫口道:「溫見琛,你不用擔心突然有個二胎跟你搶爸爸了耶!」

  話音剛落,溫見琛原本只是錯愕的臉孔上瞬間便籠罩上濃重的紅色,他震驚又窘迫地大聲否認她的說法:「我沒有!你別胡說!」

  裴冬宜發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閉緊嘴巴,一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只滿臉抱歉。

  溫見琛狠狠瞪了她一眼,臉色非常難看。

  心裡怎麼想是一回事,把心裡話真的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他覺得裴冬宜今天簡直像吃了降智藥,嘴巴竟然沒把門。

  不過溫致禮倒並不介意裴冬宜的失言,還笑著道:「確實是這樣,所以阿琛不用怕,你不會有弟弟妹妹的。」

  「不,爸爸,我不……」溫見琛想解釋,可是開了口,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