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血管與皮膚,心臟與肋骨。

我只要你 by 李書錦

  簡介:

  對外清冷淡漠對內柔軟可愛的深情啞巴受(燕瀾)
  前期心裡只有工作後期心裡只有燕瀾的溫柔霸總攻(謝韻之)

  謝韻之有個聾啞的侄子,侄子的美術老師是個啞巴,叫燕瀾,美術天賦奇高,一周會有兩天時間會來謝家給他侄子上課。
  謝韻之在這老師第一天上課的時候見過一次,印象中就是個清冷的美人,不論對誰態度都十分冷淡。
  有一次謝韻之醉酒而歸,躺在沙發上被酒精侵蝕得腦子昏沉時,他隱約看見了燕瀾的臉龐,不似記憶中的淡漠,反倒是十分溫柔,幫他摘下領帶的動作都輕柔得人心顫。
  謝韻之只當這是一個夢,毫無顧忌地拉住燕瀾的手,把人拽進自己懷裡……
  一夜過後。
  謝韻之神色懊悔:「你想要什麼補償我都可以給你。」
  燕瀾給他比了一個手語:我只要你。

  前期單向暗戀/年上差六歲
  *燕瀾是啞巴,不會好 


第1章

  燕瀾在五月份的時候爭取到了一份寶貴的兼職,一周兩次給一個孩子上美術課,教他速寫素描,教他水彩油畫,總之就是都得會都得教,報酬十分豐厚,是普通兼職的五倍。

  但這份兼職有一個很特殊的要求,就是必須精通手語。

  這一項要求成功地幫他擊退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競爭對手,作為一個天生的啞巴,燕瀾甚至有手語等級證書,他是教師級的。

  有了這個巨大的優勢,再加上他美院研究生在讀,燕瀾極其順利地通過了要求嚴苛的面試,成為了一個聾啞孩子謝聆英的美術老師。

  謝聆英小名叫天天,只有九歲,是一個混血兒,藍眼睛高鼻樑,栗色的頭髮帶著點天然卷,精緻得像個水晶娃娃。

  天天的年紀雖然小,但是他的氣質已經冷得不像個孩子了,像個人形小冰箱。

  燕瀾給他上了快兩個月的課,沒在他臉上看到過其他表情,他好像可以永遠冷冷淡淡,永遠不起波瀾。

  巧的是燕瀾性子也冷,師生倆坐在畫室裡,那氣氛像能凝出霜來,連給他們送果盤的阿姨都尷尬得不會笑了。

  燕瀾安靜地坐在畫凳上,看著天天一手調色盤一手畫筆,心不在焉地在畫板上亂塗,塗出一大團奇怪的東西。

  十五分鐘後,天天終於捨得結束他的亂塗亂畫,把調色盤和畫筆放到一旁的小桌上,轉過半身看著燕瀾。

  燕瀾眸子安靜地和他對視,雙手比劃手語動作:你心情不好。

  天天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緩緩眨了一下眼睛。

  燕瀾大概猜到了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但還是問:為什麼?你可以告訴我。

  過了一會兒,天天終於肯動一下手,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的緣故,他的手語動作很潦草:他要回來了。

  即使早有預感燕瀾仍微微一怔,隨即勸解他:他是你叔叔,這裡是他的家,他總是要回家的。

  天天:我知道,但我不想他回家。

  燕瀾早就發現了天天對他叔叔謝韻之的不喜,甚至可以說是厭惡。

  天天非常討厭他的叔叔,明明平時幾乎沒有任何表情和情緒起伏,但只要提到他這個叔叔,他就會表現得很不平靜。

  簡單來說如果他有十次心情不好,那麼這十次都和他叔叔有關。

  光是燕瀾這將近兩個月來的十三次裡,有兩次天天心情不好都是因為謝韻之,一次是他打電話回來,問了家裡的阿姨他的情況。

  還有一次則是因為六一兒童節,人在國外的謝韻之讓公司助理給天天送了一份禮物,一個非常精緻的兒童植物房,有一個茶几那麼大。

  天天當時就把那個植物房裡的迷你盆栽全部搬出來,把裡面的土和花苗全部倒進花園的花圃裡,再把小花盆往地上一摔,美術課也不上了,扭頭躲進房間。

  燕瀾的工資是按課時算的,少一節課他要少掙不少錢,而且他的老闆也就是謝韻之並沒有說六一兒童節天天可以不上美術課,那他發脾氣躲起來也是沒有用的。

  那天最後是多虧阿姨找出了房間的備用鑰匙,燕瀾才能帶著炭筆和畫本進去找他給他上素描課,天天當時就和現在一模一樣,拿著筆心不在焉地在本子上亂塗亂畫,擺爛式敷衍上課。

  燕瀾對謝家的家事知道得不多,他的工作是帶天天畫畫,那他就只會帶天天畫畫,所以在天天用手語表達了自己對叔叔回家的不滿之後,燕瀾就把那張畫得亂七八糟的畫紙摘下來,換一張新的,重新給他佈置新的課堂作業。

  天天倒也配合,拿起調色盤和畫筆就開始新一輪的亂塗亂畫。

  兩個小時的美術課就這樣結束了,天天最後連一張像樣的作業也沒有交出來。

  燕瀾只能給他佈置新的作業,下節課來的時候會檢查。

  天天沒理他,低頭捧著調色盤玩,把裡面的顏色混在一起,連燕瀾對他做再見的手勢也不想看。

  下課後燕瀾也從不多留,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就準備離開,阿姨從廚房追出來,手裡拿著一個蘋果和一個芒果。

  「燕老師,把水果帶回去吃吧。」

  燕瀾搖頭拒絕,做了一個謝謝的手勢。

  阿姨表情無奈,「天天今天肯定讓老師你為難了,他不是故意的,老師你別生他的氣。」

  燕瀾也很無奈:我沒有生氣。

  他天生就是一張冷臉,性子又偏淡漠,很容易引起誤會,讓人以為他不高興了。

  阿姨給他們送果盤的時候就以為天天不聽話惹得他不快,但其實他只是一張很平常的表情,並不是生氣。

  阿姨的工作就是照顧天天,所以她會手語,見燕瀾表達了自己沒有生氣的意思,阿姨還不是很相信。

  燕瀾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解釋,乾脆就不解釋了,手語做了再見的手勢就要走,結果他人還沒走到玄關,房子的大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一個西裝革履的英俊男人踩著鋥亮的皮鞋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同樣西裝革履的男人。

  兩人一進門就帶來一股冷冽的氣氛,尤其是為首的那個男人,他看著年紀不大,氣勢卻極盛,眉眼深邃,兩道劍眉不怒自威,是一個第一眼給人感覺攻擊性很強的一個人。

  大概是沒想到一回家就碰見一個陌生人,燕瀾眼看著謝韻之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眉頭微蹙,但很快就鬆開了。

  「你是天天的美術老師吧?」

  燕瀾點了點頭,心裡有些意外謝韻之居然還記得他。

  當初他面試成功後第一天上課就和謝韻之見了一面,謝韻之對他還挺滿意的,覺得他形象專業各個方面都不錯,而且主要他氣質夠冷夠嚴肅,不苟言笑,否則是鎮不住天天的。

  「老師這是下課了?怎麼不留下吃個飯再走?」

  燕瀾搖頭:學校還有事,不方便留下。

  謝韻之也懂手語,天天父母兩年前車禍意外過世後,他為了能更好地照顧天天也請了手語老師回來上課,所以他的手語水準並不低。

  見燕瀾的意思是有事要回學校,謝韻之點點頭沒有多留,「老師是怎麼過來的?我讓司機送你回去吧。」

  燕瀾搖頭拒絕:我會騎共用單車,很方便。

  隨即他朝謝韻之和其身後的人微一頷首,禮貌地側身離開。

  謝韻之站在玄關回頭看了眼他的背影,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秘書,問:「他這是生氣了嗎?」

  「看著好像是有點……但又不太像……」

  謝韻之也沒太在意,進門換了鞋後就問了阿姨天天的情況。

  阿姨很護短,她非常疼愛天天,沒有把天天不好好上美術課的事情告訴謝韻之,只隨便挑了兩件小事說。

  謝韻之聽完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點點頭就領著秘書上樓進書房。

  阿姨站在樓下看著謝韻之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卻沒有要去看看天天的意思,心裡很心疼天天,但卻沒有任何辦法。

  以天天對他的排斥,謝韻之不去見他反而對他更好。

  另一邊,已經離開謝家很遠的燕瀾路過了至少兩排共用單車,但他好像一點也沒看見,自顧自地埋頭走在安靜的人行道上,臉上一片生人勿近的冷漠。

  幾乎每一個從他身邊路過的行人都會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不解這人生得那麼好看為什麼一臉上帝欠了他五百萬的表情。

  平時的燕瀾面無表情可能只是單純的面無表情,但此時他心裡確實是有幾分對自己的不滿。

  他想不通為什麼自己好不容易能見到謝韻之一面,卻連一個笑臉都沒露出來,冷淡得他就算明天被炒了都不應該意外。

  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敢對老闆這個態度?!

  內心已經崩潰了一半的燕瀾臉上表情越發冷漠,無形的寒氣卷著怨氣讓他那張挑不出一點毛病的五官更顯距離。

  回到宿舍後室友都被他那怨氣沖天的氣場給鎮住了。

  「默,默默啊,你這是……碰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

  燕瀾眼皮微微一掀,看了眼打扮得花枝招展,塗著烈焰紅唇的室友,眼神充滿了疑惑不解。

  雖然楊曉樂平時出去玩的時候就沒少打扮得妖豔,但他今天實在有些過於妖豔了。

  化著精緻妝容的臉龐美得雌雄莫辨,一條銀色的吊帶裙被他穿得性感火辣,除了胸脯一片平坦,他一米七左右的個子加上那不盈一握的細腰,帶上假髮恐怕沒幾個人能看出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怎麼樣?好看嗎?」楊曉樂一邊轉圈一邊給燕瀾拋媚眼,他一點也不怕燕瀾的冷臉,帶著一身好聞的香水味貼到燕瀾的懷裡,兩條細長的手臂圈住燕瀾的脖子,微微仰起臉吐氣如蘭,「默默,我好不好看嘛?」

  燕瀾點了點頭,輕輕推開貼在自己身上的人。

  楊曉樂嘟起嘴給他看口紅,「怎麼樣?這個顏色是不是特別棒?」

  燕瀾深知越搭理他他越沒個完,乾脆扭頭走回自己的座位,打開電腦。

  楊曉樂踩著高跟鞋湊到他身邊,「默默,你怎麼好像心情不好?」

  燕瀾搖頭。

  「我雖然看不懂手語,但是你可以寫下來呀!」

  燕瀾還是搖頭。

  楊曉樂只好作罷,轉身走回鏡子前轉著圈欣賞自己,「默默,我的honey出軌了。」

  燕瀾聽到這敲鍵盤的手一頓,回過頭看他。

  楊曉樂拿起一旁的假髮套戴在頭上,仔細地調整,一邊道:「昨天我看到他摟著一個女人逛Venus珠寶,果然還是真正的女人更好嗎?」

  燕瀾扭頭拉開抽屜取出一個筆記本,打開沒寫完的一頁寫下幾個字,起身拿到楊曉樂的面前給他看。

  筆跡瘦勁的瘦金體寫著:別難過,出軌的男人不值得。

  楊曉樂高傲地揚起精緻的下巴,化得細長的柳眉一挑,「我才不難過呢,不過一個男人而已,這個不行就換,換到滿意為止,正好今晚就有一個絕佳的機會。」

  燕瀾聞言拿起筆又在紙上寫下一行字:什麼絕佳的機會?

  「今晚影后姚金妮的生日會在凱斯賓酒店,她包下了整個酒店的頂層,聽說娛樂圈的一線大牌都會去,包括商界鼎鼎有名的人物,我要混進去,看看能不能來場豔遇什麼的。」

  燕瀾埋頭疾書:那是能混進去的?!

  「試試嘛!混不進去就算咯。」

  燕瀾很擔心他: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被發現了我就說我是誰誰誰的粉絲,想要混進去看偶像,反正那些收到偶像會去影后生日會的粉絲已經把凱斯賓酒店包圍了,雜誌記者都去了一堆,準備拍第一手的姚影后和商界新貴謝韻之。」

  燕瀾聞言一怔,頓了一下才低頭寫字:謝韻之也要去?

  「是啊,他不是姚影后的緋聞男友嗎?你看姚影后都代言Venus珠寶了,我看他們估計是真的。」

  燕瀾眼底劃過一抹很淺的黯淡,這回寫字的速度都稍微放慢了一些,但楊曉樂並沒有注意到。

  燕瀾:為什麼說估計是真的?謝韻之工作不是很忙嗎?

  楊曉樂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大家都這麼傳,之前他們倆疑似在巴黎街頭約會不是被拍到傳得沸沸揚揚的嗎?而且當時兩人誰也沒有出來澄清,肯定是在談啦~郎才女貌,挺般配的。」

  燕瀾聽完很輕地點了點頭,合起了手上的筆記本。





第2章

  天黑後楊曉樂趁著夜色出門,美院研究生宿舍之破爛,樓下的路燈是從來沒有亮起過的,這對喜歡在假期化濃妝穿裙子跑出去玩的楊曉樂來說簡直太方便了,就算路上不小心碰到人黑燈瞎火的也什麼都看不清楚,而且人家多半隻會當他是宿舍樓裡某個人的女朋友,不會多想。

  楊曉樂出門後,過了一個小時燕瀾也下樓去吃飯,暑假時間學校的食堂是不開放的,留校不走的學生只能自己想辦法。

  食堂不開燕瀾就只能選擇到校外去吃,找他常去的小飯館點個小炒配大米飯。

  他從大一開始,每年寒暑假都會光顧這家小店,吃得老闆都和他很熟了,他進店之後只需要點個頭老闆就給他準備炒菜。

  這個時間店裡只有他一桌客人,所以他沒有等多久老闆就給他炒好了一份青椒豬肝,一碗大米飯和一碗冬瓜例湯被一起端上桌。

  他坐在小店的角落裡,店裡老舊的電風扇發出吱嘎輕響,吹出聊勝於無的風,年紀不大的老闆和老闆娘坐在一塊看電視,聽聲音似乎是某電視臺的暑假熱播劇,楊曉樂也有看所以燕瀾知道。

  他正聽著電視劇的聲音吃飯,忽然小飯館的門外出現了幾個人高馬大的男孩,穿著最常見的T恤和運動褲,腳踩昂貴的球鞋,嘻嘻哈哈地走進店裡,一下就把本來就不寬敞的小店擠得轉個身都費勁。

  燕瀾連看都懶得抬頭看他們一眼,不用猜都知道是隔壁體校的體育生。

  他是啞巴這件事不光是在美院人盡皆知,出了美院大門,隔壁體校甚至再隔壁的理工都知道,美院有個啞巴叫燕瀾。

  因為他是孤兒,就算學校放假也無處可去,所以他每年寒暑假都留在宿舍,有人連著兩年暑假都撞見他在這家小飯館吃晚飯後就到美院論壇發帖,帖子起的標題還很吸睛:驚!絕美院花連續兩年暑假光顧院外小炒店!

  那條帖子底下最熱的一條評論是楊曉樂發的,他回復:切!關你什麼事?關我什麼事?

  那條帖子後來被楊曉樂找人舉報刪除了,但從那以後就偶爾會有體校和理工的人因為好奇過來這裡碰碰運氣,想看這個叫燕瀾的啞巴長得有多好看能在美女雲集的美院被稱作院花。

  而他們只要在這裡碰見了燕瀾一次,就一定會再來第二次。燕瀾則是只要碰見了他們一次,之後的幾天甚至十幾天都不會再來。

  燕瀾正一邊吃飯一邊想著明天去超市買點泡面和麵包放在宿舍,這幾天不出來吃飯,突然一個穿著黑色T恤,留著俐落寸頭的體育生坐在他對面的凳子上,曬成小麥色的手臂就這麼搭在桌沿,手臂的肌肉線條有些誇張。

  寸頭把左手留在燕瀾桌上後就側過半個身體和一起來的朋友聊天,好像當燕瀾不存在似的。

  等燕瀾吃完飯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起身就要走,寸頭忽然轉過臉看他,兩條粗壯的手臂比劃了三個很簡單的動作,而他最後一下是食指指著燕瀾。

  他這個動作一做完,跟他一起來的幾個人忽然爆發出一陣響亮的起哄聲,還帶鼓掌吹口哨。

  因為寸頭這個手語動作的意思是:我愛你。

  燕瀾面無表情地看了寸頭一眼,側身繞開他們,頭也不回地離開小飯館。

  結果他剛走出去沒幾步,寸頭就追出來擋在他面前不讓他走。

  「燕瀾,我是真的喜歡你。」

  燕瀾聽都不想聽,腳步一轉就想繞開他,結果他往哪裡走寸頭就往哪裡擋。

  燕瀾心煩至極,眉頭緊皺,表情比平時更冷,他沒有用手語和眼前的人溝通,而是做了一個最簡單的肢體動作:讓開!

  寸頭非但不讓,反而還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貼近燕瀾,燕瀾被他逼得只能皺眉往後退。

  他一後退寸頭就再往前,眼神迷戀地盯在燕瀾臉上,像只準備發情的野獸,「燕瀾,跟我在一起吧,我會對你很好的。」

  燕瀾聞言突然停下後退的腳步,一臉為難地抬手撓了撓頭,然後在寸頭又驚又喜的眼神中伸出雙手扶住他健壯的肱二頭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抬起右腿膝蓋正中寸頭腿根!

  這一下真是又快又准又狠,整條安靜的街上驟然響起了一聲慘叫。

  下一秒燕瀾迅速繞過倒地不起的人拔腿就跑!像兔子一樣消失在美院東門,把那聲燕瀾我x你大爺遠遠拋在腦後。

  他這一招是楊曉樂教他的,講究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要用最簡單的辦法讓對方感受最痛的滋味,而這一招有一個特別重要的一步就是要跑得快,千萬不能被追上,以防萬一楊曉樂還訓練了他起跑的爆發力。

  他當時的原話是:送佛送到西,教了就得教全,「斷子絕孫」的威力不是開玩笑的,用了就沒有退路。

  燕瀾深以為然,所以他拼命地往宿舍樓方向跑,一直跑到樓下了才敢停下回頭看,確定沒有人追過來就撲向路邊的垃圾桶,把剛才吃進肚子裡的晚飯全吐出來,吐得沒東西可以吐了還在對著垃圾桶噁心幹嘔,單薄的胸膛起伏劇烈。

  他幾乎是剛吃完晚飯就被逼著來了個全力衝刺的長跑,漲得發疼的胃此刻強烈抗議,吐得他眼淚都冒出來了。

  等他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回宿舍漱口洗臉,忽然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一聲。

  他掏出手機一看是楊曉樂發來的微信,寫著:凱斯賓酒店15樓女廁!默默救命啊!許悉南也在!我被他發現了!

  許悉南就是楊曉樂那個劈腿的honey,兩個人在一起其實還沒有一個月,楊曉樂喜歡在假期的時候女裝出去玩,如果遇到合眼緣的男人追求他他就會答應跟人家談戀愛,然後等到開學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對方連他其實是男的本名叫楊曉樂都不知道。

  一看到這條微信燕瀾一秒都不敢耽擱,轉身就跑出了宿舍樓,拔腿朝校外狂奔,往美院南門跑。

  南門是美院的正大門,是最容易打車的,燕瀾跑出校門就正好看到一輛空車,他急急忙忙地拉開副駕駛車門上車,在手機備忘錄上打下凱斯賓酒店幾個字給司機看,並要求要快!

  司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有說發動了車子。

  今晚的凱斯賓酒店因為影后姚金妮的生日會熱鬧得前所未有,很多十幾二十來歲的女孩成堆聚集在酒店樓下,有的人還帶著看演唱會時應援用的燈牌。

  燕瀾付完錢下車就往酒店跑,還沒跑到大門就被兩個安保模樣的男人給攔下了。

  燕瀾心裡越著急臉上表情就越冷,只有比劃手語的動作能看出他的著急,可是在場沒有一個人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反而因為他表情的冰冷心裡犯嘀咕,心想這人可別是精神病,但看那張實在漂亮的五官又感覺不像。

  燕瀾有些急昏了頭,手語比劃了半天才想起來他可以用手機,於是又急忙拿出手機打開楊曉樂發來的微信給面前的安保看,打字:我的朋友在裡面!她遇到麻煩了!

  燕瀾特別用了女字她,想要強調對方是女孩。

  但安保看完了並沒有什麼反應,對視一眼後搖頭,對燕瀾道:「酒店現在是半包下來了,在姚金妮女士的生日會結束前,酒店已經暫停了入住服務,而且在此之前,酒店十層以上都已經被姚金妮女士預定用來招待來賓,你的朋友不應該在十五樓。」

  言下之意就是你在撒謊。

  燕瀾手指緊握手機,腦子轉得飛快,他在想酒店安保這麼嚴格,那楊曉樂又是怎麼混進去的?!

  正當他心急如焚之際,一聲老師把他叫得一愣。

  燕瀾轉頭看去,就見一身黑色西裝,梳著倒鉤劉海髮型的謝韻之臉上表情帶著兩分意外地朝他走來,身後跟著三四個同樣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氣勢強得甚至有種壓迫感。

  隨著他們的走近,空氣裡還多了些似有若無的香水味。

  謝韻之站在燕瀾面前看了看他身後的安保,問他,「老師你怎麼會在這裡?」

  聽到他的問話,燕瀾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終於遇到了會手語的人,他的手語動作突然比剛才面對安保時要沉穩鎮定不少:我的朋友在酒店裡向我求助,我想進去找他。

  手語動作結束了還拿出手機給謝韻之看,怕他不相信。

  謝韻之粗略掃了眼手機螢幕,對他點點頭,「我帶你進去,跟我走。」

  有謝韻之幫忙,酒店安保就沒有再攔著燕瀾。

  燕瀾跟在謝韻之身邊,跟著他在酒店工作人員的指引下搭乘電梯。

  電梯數字開始一格一格往上升。

  謝韻之兩手插兜站在電梯中間,劍眉下一雙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正淡淡地看著落在電梯門上的朦朧身影,想著剛才看見的那一幕心裡忍不住有些好奇,這個美術老師是不是不管對誰都一張冷漠臉?

  沉默得落針可聞的電梯沒過多久就停在了十五層,電梯門一開燕瀾便迫不及待地側身走出去,站在外面給謝韻之鞠了個躬表示感謝,然後轉頭去找女廁所。

  謝韻之腦袋微微一歪,抬手阻止了秘書要按頂層鍵的動作,想了想就在電梯門自動關上前跟了出去,

  緊跟在他身後的秘書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忍不住提醒,「謝總,我們快遲到了。」

  「一會兒給金妮解釋一下就行了,她不會介意的。」

  秘書聞言只好作罷。

  已經跑出去一段距離的燕瀾並不知道謝韻之也跟了過來,他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在十五層裡亂走。

  凱斯賓酒店是五星級酒店,每一層都大得出奇,還有從側面延伸而出的露臺能看見城市的夜景,不像是能在室內栽種的大型綠植也把公共休閒區環繞起來,有種低調的奢靡。

  燕瀾繞著那片讓人有種空間錯亂感的休閒區走了大半圈才找到廁所的指引標誌。

  等他跑過去一看果然看見了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男人守在廁所外面,正慢條斯理地抽著一根煙。

  燕瀾不認識許悉南,也沒見過他長什麼樣,楊曉樂也從來不跟他聊他在外面玩遇到的事情,但是此時此刻能待在凱斯賓酒店十五層的廁所外面的人除了他應該也不會有別人了。

  燕瀾目光警惕地看了眼靠著牆吞雲吐霧的人,無視他打量的視線走進廁所裡,手機撥通了楊曉樂的電話。

  很快女廁所就響起了手機鈴聲,燕瀾迅速掛斷電話,屈指敲了敲門。

  以他們多年室友的默契程度,楊曉樂馬上就知道是他來了,女廁最裡面的一扇隔間門被打開,隨後一陣銀色的香風沖了出來,撲到燕瀾懷裡。

  「啊啊啊默默你終於來了!」

  燕瀾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手指指了指外面,做了個抽煙的動作。

  楊曉樂不高興地嘟起塗著口紅的嘴唇,「太背了!我要是知道他在這裡我就不來了!」

  燕瀾拿起手機打字:那現在怎麼辦?他還在外面站著。

  楊曉樂塗著淡粉眼影的美眸一眯,「我貼在你懷裡出去,你假裝是我哥,然後拿出最冰冷的表情嚇唬他。」

  燕瀾有些猶豫,低頭打字:這能行嗎?

  「不行也得行,我總不能一直躲在廁所裡,剛才要不是我機靈躲進來,他早把我抓住了。」

  燕瀾更疑惑了:你們不是分手了嗎?

  楊曉樂:「他不承認他出軌了,也拒絕分手,要我聽他解釋,我聽他個頭!」

  燕瀾收起手機表情無奈,把個子比自己矮一些的楊曉樂摟進懷裡,兩人緊貼在一起像一個人似地走出廁所。

  守在外面的許悉南一眼就看見了,他眼睛死死瞪著燕瀾和他懷裡的人,「娜娜,他是誰?」

  楊曉樂女裝在外從來不用本名,他這次用的假名就叫劉安娜。

  燕瀾眼神冰冷地掃了許悉南一眼,摟著楊曉樂就要走。

  許悉南見狀箭步上前擋住他們的去路,不僅如此他還伸手抓住了楊曉樂細白的手腕子,想把他從燕瀾懷裡拽出來。

  楊曉樂使勁地要抽回手,男女聲切換自如,用不同于男人的輕軟聲音,「你放開我!」

  「娜娜,你別生我氣,你真的誤會我了,你聽我給你解釋……」

  「不要不要我不聽!」

  謝韻之完全沒想到,他跟著燕瀾離開的方向走過來竟然會看見這麼一個狗血場面,那個好像冰雪做的美術老師被夾在一對吵架的情侶中間,臉上冰冷的表情夾雜著不易察覺的頭疼和為難。

  怎麼說呢,居然看著有點……可愛?

  謝韻之領著秘書和助理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看著燕瀾摟著一個長卷髮的漂亮女孩擋著不讓身前的男人靠近。

  偏頭問了身邊的秘書一句,「天天的美術老師叫什麼來著?」

  「姓燕,燕國的燕,叫燕瀾。」

  謝韻之微一挑眉,朝那看上去關係非常混亂的三人走去,帶著些磁性的嗓音低沉悅耳,「燕老師,需要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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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謝韻之的聲音並不大,但瞬間就引起了糾纏中三人的注意,甚至都不約而同地扭頭往聲音來源望去。

  看見來人,燕瀾清亮的眸子透出驚訝,顯然沒有想到謝韻之會出現在這裡。

  而在場的另外兩個人也不比他淡定到哪裡去,尤其是許悉南,他短短一聲謝總情緒很飽滿,能聽出意想不到,也能聽出又驚又喜。

  謝韻之走到近前朝許悉南微一頷首,轉過臉看向燕瀾,「燕老師,我送你和你朋友回去。」

  儘管他此時的態度算得上溫和,說出口的話卻有種不容任何人拒絕的強勢。

  燕瀾眼中露出一抹很淺的感激之色,牽起身後的楊曉樂繞開許悉南走到他邊上,左手握拳露出大拇指上下點了兩下,這是非常簡單的手語,意思是謝謝。

  謝韻之唇角扯出一個很淡的笑,沒再看許悉南,帶著燕瀾和楊曉樂轉身離開。

  等電梯的時候,謝韻之偏頭問燕瀾,「燕老師要不要我的司機送你們一程?」

  燕瀾剛想搖頭,楊曉樂就輕輕扯了他一下,給他使眼色。

  燕瀾眼露不解。

  楊曉樂口型:答應他。

  燕瀾很猶豫,他不想麻煩謝韻之。

  謝韻之也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動靜極小的交流,只是低頭整理一下鑲嵌著寶石的袖扣,聲音很淡,「不要緊,生日宴會沒有那麼快結束,司機送完你們再回來完全來得及。」

  聽見這話燕瀾微微垂下眼,原本清亮的眸子忽然黯淡了不少,他緩緩搖頭,還是拒絕了,不算複雜的手語動作從謝謝開始:謝謝,我們搭計程車就好。

  謝韻之點了點頭也不勉強,等電梯上來後他讓身後的一個助理送燕瀾他們下樓,自己則是領著其餘人走進另一部電梯去酒店頂層。

  楊曉樂一直沉默地貼著燕瀾站,兩隻手挽著他的胳膊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

  等那年輕的助理禮貌客氣地把他們送出酒店後,楊曉樂這才鬆開挽著燕瀾的手,食指戳了戳他的臂膀,「你怎麼不告訴我你認識謝韻之?」

  燕瀾掏出手機打字:不算是認識,他是我兼職的老闆。

  楊曉樂長長地喔了一聲,「怪不得出手那麼大方,還叫你燕老師。」

  燕瀾聳了聳肩。

  楊曉樂手臂一勾又挽著他走,「餓了,吃宵夜去,砂鍋麻辣燙,我請客,我和你說我今晚真的是要被氣吐血了……」

  在去吃砂鍋麻辣燙的路上,楊曉樂罵了許悉南快八百回,沒有一句重樣的。

  因為他本來可以擁有一個美好的夜晚,和某個還挺紅的樂隊歌手發展一段豔遇……

  這是個有點長的小故事,等他們坐到店裡了楊曉樂才說到自己是怎麼遇到那個樂隊歌手,又是怎麼忽悠那個單純的歌手自己是姚影后多年影迷,然後在他的幫助下成功混進酒店,最後又怎麼遇到了天殺的許悉南。

  「我氣得都快暈過去了,我本來計畫著混進生日宴看看能不能再跟邊羨陽說幾句話,結果許悉南忽然出現!」

  燕瀾一邊吃著浸滿湯汁的油條,一邊眼神疑惑地看著他。

  楊曉樂只好找出手機百度照片給他看,一個染著霧藍色頭髮的男孩,皮膚很白,長得還很帥氣,很像那種學生時代就收女孩情書收到手軟的那種人。

  「我就是靠他混進去的,他還說可以幫我要姚影后的簽名。」楊曉樂歎著氣放下手機,拿起筷子夾起一顆魚丸放進嘴裡,「可惜我拿不著了。」

  燕瀾拿起手機打字:你喜歡姚影后?

  楊曉樂搖頭,「只是想再見他一面。」

  燕瀾繼續打字:你可以去看他的演唱會。

  「好主意。」楊曉樂聳聳肩,「如果我搶得到票的話。」

  凱斯賓酒店頂層宴會廳。

  謝韻之姍姍來遲,候在廳門邊的侍者上前送上香檳,他剛從託盤上端下一杯,一聲不大不小的韻之便與宴會廳內的大提琴樂聲交織在一起。

  一襲紅色魚尾裙,身姿曼妙,妝容豔麗的姚金妮優雅地朝謝韻之走去,親密地與其行貼面禮。

  這一幕在場許多人都看見了,紛紛投去好奇和打量的眼神。

  三金影后姚金妮與商界新貴謝韻之的曖昧是人所共知的,雖然公開場合上誰也沒有承認過,但是也誰都沒有澄清過。

  此刻謝韻之無視戀情緋聞參加姚金妮的生日會,這種坦蕩既給人一種我們就是普通朋友關係,也給人一種我女朋友生日我當然得來捧場的坦然。

  總之就是很好品!

  網路上這幾天因為姚金妮的生日加持和謝韻之的緋聞,她個人的資料熱度像坐火箭一樣高居榜首,商業價值一騎絕塵。而謝韻之的Venus珠寶更是一路穩打穩紮,如日中天,徹底粉碎了當年他哥哥謝涵之車禍離世後各種Venus窮途末路他不堪大用的傳言,用事實證明瞭Venus珠寶他扛得動,也扛得起來。

  姚金妮美眸眼波流轉,望著謝韻之的眼神好似含情脈脈,「韻之,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謝韻之眉眼含著淺淺笑意,「來的路上遇見了天天的美術老師,所以耽擱了一點時間。」

  「天天還好嗎?」

  「挺好的。」

  姚金妮親熱地挽住謝韻之的手臂,與他並肩走向舞池,聲音低柔清婉,「過幾天我要進組了,之後如果你有時間,會來探班嗎?」

  謝韻之回答得很模糊,「如果有的話。」

  姚金妮心頭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又重新高興起來,「我們跳支舞吧?」

  「嗯。」

  第二天,燕瀾還在睡覺,姚金妮生日宴會上與謝韻之共舞一曲《春之歌》的通稿已經鋪天蓋地席捲網路,甚至還有一張宴會現場謝韻之在金色舞池裡摟著她的腰,姿態親密的照片。

  燕瀾睡醒後眼睛還沒完全睜開,楊曉樂就已經在和他討論這件事了。

  「這樣看搞不好他們要結婚了誒。」

  燕瀾聞言眯著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點,抬起右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就是感覺,其實他們看上去確實挺般配的,而且如果姚影后想嫁人了那選謝韻之她是穩賺不賠,謝韻之年輕長得帥,有錢有能力,要真的結婚了兩人就是事業愛情雙豐收……真讓人羡慕啊。」

  楊曉樂說完豔羨地嘖嘖搖頭,掀開被子爬下床,「默默你要喝麥片嗎?要不要我順便給你沖一碗?」

  燕瀾眯著睡眼緩緩點頭。

  楊曉樂和他一樣,從大一入學開始放假都不回家,不過他不回家是因為他爸給他找了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後媽,還生了個兒子,楊曉樂從那個孩子出生後就離家出走了,沒再回去過。

  楊曉樂爸爸也不要求他回家,除了每年每月會按時給他打學費和生活費外,父子倆沒有任何多餘的交流,逢年過節連招呼都懶得打一聲。

  燕瀾不知道楊曉樂心裡是怎麼想的,因為他總是看上去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明明有家也有家人,卻和他這個貨真價實的孤兒活得差不多。

  白天兩人都沒有出門,楊曉樂抱著枕頭睡了快一個白天,燕瀾不是畫畫就是看書,時間很快就被消磨了,一轉眼太陽都準備落山。

  楊曉樂睡得眼睛腫腫的,因為要保持身材就拿麥片當晚餐吃,見燕瀾沒出門吃飯而是拆了桶泡面,不由奇怪地問:「默默,你不是不喜歡吃泡面的嗎?」

  燕瀾點了點頭,低頭拆調料包倒熱水。

  楊曉樂看著他冰雪似的臉龐,忽然冷笑一聲抓起桌上的手機登錄美院論壇,「又是那幫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我要不把他們罵回娘胎裡我就不姓楊。」

  燕瀾拉住他準備在論壇上大殺四方的手,搖了搖頭,拿起自己的手機打字:沒事,他們現在可能已經恨死我了。

  楊曉樂看完那行字視線又重新落回燕瀾臉上,「你……該不會是?」

  燕瀾點頭。

  「……噗!哈哈哈——」

  楊曉樂笑得趴在桌上狂拍桌子,樂得東倒西歪。

  笑完了他忽然正起臉色,「那你最近出門可得小心點,小心被他們打擊報復。」

  燕瀾其實也很擔心這個問題,對那幫體育生來說面子大過天,他讓那個寸頭那麼丟人,他也總感覺他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他。

  過了幾天又到了燕瀾去給天天上課的日子,楊曉樂坐在電腦前對準備出門的人道:「有事給我電話,我馬上報警去救你。」

  燕瀾點點頭,背起帆布包離開了宿舍。

  謝家離美院有些遠,沒有公車能直接到,燕瀾每次去都是從南門坐公車,坐五站後再換共用單車,一路騎過去,整個通勤時間大概需要將近一個小時。

  天天的美術課都是從下午兩點半開始,一直上到四點半,中途可以休息十五分鐘。

  燕瀾每個星期的星期三和星期天都需要過來給他上課,而據他所知,他不用來的時間裡天天還有別的課程。

  他是個聾啞孩子,聽不見也說不出,但謝韻之對他的要求卻算得上是嚴格,給他安排的老師都是最好的,會手語能跟他交流,沒有鬆懈過對他的教育,哪怕他平時忙得根本不怎麼回家。

  這天,燕瀾一進屋就感覺氣氛好像不太對,而帶給他這種感覺的人就是這棟大房子裡專門負責照顧天天的阿姨。

  平時總是笑容滿面的阿姨今天卻愁眉苦臉的,眼尾還有點紅腫,好像哭過。

  燕瀾本不想多管閒事,但是看阿姨這個表情不關心一句好像也說不過去,於是就沒有像以往一樣馬上上樓進畫室,而是比著手語問她:阿姨,出什麼事了?

  阿姨歎了口氣,「天天跟謝總吵架了。」

  燕瀾腦門上頓時冒出一個碩大的問號,天天一個聾啞孩子,跟謝韻之吵架?!怎麼吵?用手語?

  阿姨一臉心疼,「中午的時候謝總回來了一趟,那時候天天正在吃飯,謝總上樓的時候他還好好的,等謝總再下來他忽然用手裡的勺子砸向謝總的頭。」

  燕瀾聽得目瞪口呆,手語比得又快又急:然後呢?

  「謝總覺得天天太沒有規矩了,把他抱在腿上打了他的屁股。」

  燕瀾聽得一臉複雜:如果天天這麼不聽話,是應該被教訓,他再討厭他叔叔,也不能打人。

  阿姨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她心裡偏愛天天,看孩子哭得滿臉淚水,嘴裡卻只能發出模糊低弱的啊啊聲,她就心疼得像刀割。

  「老師你去看看他吧,謝總走後他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我進去找他他就躲在床底下不肯出來。」

  燕瀾聽得心裡忍不住歎氣,點了點頭往樓上走。

  阿姨幫他打開房間門後就下樓了,沒有跟進去。

  燕瀾站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把肩上背著的帆布包放在地上,走到房間的大床旁趴下,果然在床底看到蜷縮成一團的小小身影。

  那雙漂亮得像寶石一樣的藍眼睛冷冷地看著燕瀾,小臉表情倔得好像這輩子都不打算從床底下出來了。

  燕瀾也學他側躺在地上,比著手語:床底下不熱嗎?

  天天沒有理他。

  燕瀾:不渴嗎?不想上廁所嗎?

  天天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燕瀾:你想欺負你叔叔可以有別的方法,還不會被他揍屁股。

  天天終於有一點反應了,小手輕輕動了動。

  燕瀾:你出來我就告訴你。

  天天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從床底下爬出來,跪坐在地上,小臉嚴肅地比劃手語:什麼方法?

  燕瀾:你為什麼那麼討厭他?

  天天皺眉,扭頭就要爬回床底下,燕瀾急忙拉住他的手:好,我不問了,我告訴你。

  天天小下巴一抬,藍眼睛直直看著他。

  燕瀾面露猶豫,過了一會兒才比劃手語:你叔叔有很討厭的東西,他討厭蟲子。

  天天聽得眼睛一亮。

  燕瀾補充:不是害怕,是討厭,蝴蝶他都討厭。

  天天伸出小小短短的食指模仿毛毛蟲。

  燕瀾在心裡給謝韻之畫了個十字並說了無數遍對不起,然後重重點頭。





第4章

  燕瀾把謝韻之討厭蟲子的秘密告訴天天後,他終於不再躲床底下,也願意喝水吃水果好好上課。

  燕瀾上次給他留的家庭作業他沒有做,白紙都懶得交一張,不過這次的課堂作業他完成得很好,沒有再敷衍作畫,燕瀾要他畫什麼主題他就畫什麼,也沒有再折騰調色盤。

  天天在美術上的天賦並不高,屬於有天賦但遠遠算不上是天才。

  他的色彩表達能力很出色,想像力也豐富,燕瀾給他上了那麼多天的課,能感覺他對美術繪畫是有一定興趣的,但不多,這也是為什麼他上課時而認真時而敷衍的原因。

  下課後燕瀾準備要走,阿姨從廚房裡提了一個袋子出現,二話不說就往燕瀾手裡放,讓他帶回去吃。

  燕瀾不肯收,搖頭推拒。

  阿姨態度堅定,「又不是什麼很貴的東西,就是一些我做的涼菜,你拿回去當下飯菜。」

  燕瀾實在推不過,他不收阿姨就不讓他走,僵持半天後他只好收下了,想著下次過來買塊蛋糕回禮。

  此時的他完全沒有想到,天天一個小孩的行動能力會那麼強……幾乎是他前腳剛走,後腳他就開展了報復叔叔計畫。

  具體表現為他忽然變得很忙,很喜歡跑到花園去玩。

  據後來阿姨的說辭,天天只要不用上課寫作業他就在花園裡,抱著一個玻璃罐子,抓蝴蝶、抓飛蛾、抓螞蚱、抓蛐蛐、抓毛毛蟲,看到什麼就抓什麼,七星瓢蟲他也不放過。

  阿姨還特別奇怪,怎麼天天忽然多了一個收集和觀察昆蟲的愛好,直到四天后的一個周日……

  那一天的記憶對謝韻之來說大概等於噩夢級別的,但對天天來說這如果是個夢他都該笑醒了。

  那天下午兩點半,燕瀾準時到達謝家,上課前他先檢查上一堂課給天天留的家庭作業,一張水彩一張素描,兩張畫都好好的,好得燕瀾都覺得有點不對勁。

  天天做他留的作業的次數是屈指可數的,很多時候他課都不好好上,就是瞎玩,就算願意敷衍他也只是隨便畫點亂七八糟的東西應付了事,像這樣好好完成家庭作業是從來沒有過的。

  燕瀾本能地開始警惕起來,這種感覺大概就像「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總之燕瀾忽然不安起來,他放下手裡的兩張畫,問天天:你是不是瞞了大人什麼事情?

  天天無辜地眨了眨漂亮的藍眼睛,緩緩搖頭表示自己沒有。

  燕瀾半信半疑:真的沒有?

  天天點頭。

  燕瀾:那我們開始上課。

  天天又繼續點頭。

  燕瀾見他聽話心裡愈加不安,但也拿他沒有辦法,只能拿起畫筆開始給天天上課。

  到了課間休息的時候,阿姨上來給他們送水果,燕瀾則是下樓去了趟洗手間。

  等他從洗手間裡出來,玄關忽然響起了開門的動靜。

  下一秒謝韻之身著黑色西裝推門而入,身後跟著秘書和助理。

  兩人上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在凱斯賓酒店,這猝不及防的碰面讓兩人都微微愣了一下。

  謝韻之最先回過神來,朝他禮貌性地笑了笑,「燕老師。」

  燕瀾面無表情地頷首,用手語打招呼:你好。

  謝韻之也用手語回了個你好,然後帶著秘書和助理上樓。

  這裡雖然是他的家,但他平時是不住在這裡的,每次回來都是進書房,然後很快又走了。

  燕瀾很奇怪他為什麼不把書房搬到住的地方,總是這樣帶著人來回跑,後來才知道他這是為了有個藉口能時不時回來看看天天,哪怕大多數時候他可能連天天的一面都看不到。

  謝韻之上樓後,燕瀾還站在樓下平復跳得有些快的心跳。

  他心裡其實很開心能見到謝韻之,只是向來淡漠的表情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他內心真實的想法,完全看不出他把謝韻之放在心裡已經五年了。

  五年前留仙湖邊萍水相逢,一次長達半小時的手語交流兩人暢談夢想,燕瀾把謝韻之放在心裡,謝韻之卻早就忘了他,連當初那只曾經落在謝韻之肩上的蝴蝶都早已塵歸塵,土歸土,往事不可追。

  想到這,燕瀾心頭難免浮起幾分惆悵,淡然的眸子此刻也顯得十分低落,落寞得有些委屈。

  他離謝韻之實在太遙遠了,也不知道將來謝韻之和姚影后結婚了,他作為天天的美術老師能不能收到一張婚禮請柬。

  正當燕瀾腦子裡的思緒胡亂紛飛時,樓上忽然傳來了一聲巨響。

  這聲音動靜極大,大得站在樓下的燕瀾都被嚇了一跳,隨即皺眉跑上樓去看看是什麼東西倒了。

  等他跑上樓梯,還沒看清楚巨響是從哪個房間發出的,就先看到了天天站在畫室門邊,背對著他往走廊盡頭看,那是書房的方向。

  阿姨已經跑過去看了,燕瀾猶豫了一下也走了過去,天天見狀跟在他後面。

  兩人剛走近書房裡就傳出說話聲。

  「謝總小心!」

  「我抓住了!」

  燕瀾聽得瞳孔微微一縮,震驚地轉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後捂嘴偷笑的天天,右手食指在空中畫了個問號。

  天天雖然聽不見裡面的動靜,但他看燕瀾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成功了,頓時笑得更開心,眼睛都彎成月牙,這還是燕瀾第一次見他笑,一時間竟愣住了。

  阿姨沒發現他們兩人,她正站在書房門口手足無措,想進去幫忙又擔心添亂,兩隻手慌亂地在空中舞動,像是要驅趕什麼。

  「把窗戶打開!」

  謝韻之剛說完,站在書房門外的阿姨急忙上前,「我來打開!」

  阿姨一走書房門前的位置就空出來了,燕瀾走過去往裡一看,只見各種顏色的蝴蝶滿天飛舞,其中還夾雜著飛蛾,七星瓢蟲……書桌上甚至還趴著三四隻正在跳來跳去的螞蚱,倒在地板上的凳子顯然就是剛才巨響的來源。

  天天也在看,他就站在燕瀾腿邊,小手扶著門框,看著他那在外永遠矜貴凜然的叔叔手裡拿著本書正在揮開那些繞著他飛的蝴蝶和飛蛾,他的秘書和助理也皺眉驅趕那些煩人的螞蚱。

  如果天天不是一個聾啞孩子,這會兒他的笑聲大概能把屋頂給掀了。

  謝韻之被各種昆蟲佔領的書房最後花了快一個小時才清理乾淨,他事後調出了書房的監控,發現每天傍晚天天都會趁阿姨不注意的時候抱著一個罐子跑進書房,然後把罐子裡的東西倒出來,就這樣連著倒了四天,才把他的書房變成昆蟲的世界。

  平時他的書房是不允許任何人隨便進入的,就連打掃衛生都得謝韻之親自告知阿姨,阿姨才能進去,所以誰也沒有發現天天在書房搞惡作劇。

  那些被放入書房的昆蟲也在進入後各自找了個角落安靜地待著,直到謝韻之推開門帶著人進來它們才被慢慢驚醒,從各個角落裡接二連三地鑽出來。

  眼瞅「東窗事發」,自己惡作劇的證據已經被掌握,天天卻一點也不害怕,他背著手站在陰沉著臉的謝韻之面前,一臉我什麼也不知道的無辜表情。

  謝韻之熟練地比劃手語質問他:你為什麼要把蟲子放進書房?

  天天也比著手語:蟲子不可以放進書房?

  謝韻之臉更黑了:你怎麼不放進你自己的房間?

  天天:我的房間要睡覺,你的書房不用睡覺,我想把蟲子養在裡面,沒有人說不可以。

  燕瀾站在一旁安靜地看著這叔侄倆比劃手語「爭吵」,有種在看默劇的感覺,想笑又不敢笑,只能低著頭像個天天的共犯。

  很快謝韻之的質問也來到了關鍵性的一問:這是誰教你的?

  天天一臉正氣凜然:我不告訴你!

  燕瀾心虛地眼觀鼻鼻觀心,根本不敢抬頭看謝韻之。

  但他這頭埋得讓人只能看見他後腦勺的樣子,在這種時候就有種不打自招的感覺。

  謝韻之眼神就從天天身上落到燕瀾身上,「燕老師?」

  燕瀾面無表情地抬起臉,眼神淡得像水一樣,抬起手比劃手語:我能下班了嗎?

  謝韻之聞言下意識地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已經快五點了,早就過了燕瀾的下班時間。

  「林秘書,讓司機送燕老師回學校。」

  他這次沒有要問燕瀾的意思,直接讓身邊的人安排,燕瀾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曾經面試過他的林秘書就帶著他離開了。

  燕瀾走後,謝韻之看著天天:不要再有下一次,你給很多人都添了麻煩。

  天天小臉緊繃,轉頭就走,頭也不回地上樓回房間。

  燕瀾是被一輛黑色賓利送回學校的,還停在了美院的正大門。

  一下車燕瀾就給司機鞠躬致謝,回到宿舍後坐在凳子上眼睛發直。

  楊曉樂貼著面膜蹭到他邊上看他,「怎麼了默默?你現在看上去好像下班的野原廣志。」

  燕瀾從抽屜裡拿出本子寫字:我的兼職可能要提前結束了,因為學生今天闖禍了。

  楊曉樂安慰他,「孩子嘛,聾啞孩子那也是孩子,調皮點很正常,他闖禍也不一定會影響你的工作,話說他都幹什麼了?」

  燕瀾就把蟲子的事情從頭到尾寫在本子上,一大段漂亮的瘦金體落在乾淨的紙頁上賞心悅目。

  楊曉樂扶著臉上的面膜看紙上的字,看完噗一聲,「謝韻之怕蟲子?!」

  燕瀾抓起筆糾正:是討厭,不是怕。

  楊曉樂偏頭看他,「你怎麼知道的?你跟他不是不算認識嗎?怎麼連人家討厭蟲子都知道?」

  燕瀾又在本子上寫:說來話長,我和他很久前見過一面,不過他早就不記得我了。

  楊曉樂謔了一聲,「很久前是多久以前?」

  燕瀾視線落在紙頁上,面露猶豫,這件事情他曾經以為只有兩個人知道,但在確定了謝韻之早就忘了後,這世上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固執地守著那對他而言彌足珍貴的半小時。

  楊曉樂看他似乎感到很為難,正想說不告訴他也可以,就見燕瀾拿起筆寫下一行字:五年前我在留仙湖邊遇到了謝韻之,當時的我對高考和未來充滿了迷茫和恐懼,他鼓勵我繼續畫畫,讓我堅持自己的夢想。

  楊曉樂哇噢了一聲,「完全看不出來他是那種會鼓勵別人堅持夢想的人。」

  燕瀾繼續寫:他的夢想是當導演,不過據他當時所說,他哥哥並不贊成,大學逼他學管理,後來他全力爭取他哥哥才同意他出國去讀導演專業,我遇到他的那天是他出國讀書的前一天,他很開心。他告訴我這世上有很多條路,你的家人你的老師會告訴你走哪條路更好,可是最終決定權始終在你自己的手上,你不必一定要去選擇所謂更好的,可以勇敢選擇自己想要的,因為只有心懷夢想,方能成為無畏無懼的理想之人。

  楊曉樂盯著那段話看了半天,「……你好像很崇拜他?」

  燕瀾眼底劃過一抹不好意思,沒被楊曉樂捕捉到,只是在紙上寫著:當時的他很像他自己說的,理想之人。

  「現在不也是?事業有成,美女在懷,對男人來說還有比這更理想的嘛?」

  良久,燕瀾點了點頭,寫下:你說得對。





第5章

  燕瀾並沒有告訴楊曉樂,現在的謝韻之和他五年前看到的謝韻之不一樣,甚至可以說是兩個人。

  他的記性很好,五年前留仙湖邊那半個小時在他心裡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淡一分一毫,但他寫在紙上告訴楊曉樂的卻只有十分之一二。

  他是個啞巴,即使會手語,在生活中能遇到和他不用紙筆交流的人也並不多,大多數時候他都需要用寫下來的方式,哪怕是和關係很好,當了那麼多年室友的楊曉樂也一樣。

  在這世上,只要是個人都會有煩惱想要找人傾訴的時候,可這對啞巴來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他們要想找到一個能看懂手語的人都不容易。

  燕瀾第一次見謝韻之就在他被焦慮和恐懼折磨得寢食難安的時候,那時他穿著一身藍白校服坐在留仙湖邊的石凳上,對著波光粼粼的廣闊湖面出神,思考著自己跳下去遊幾圈心裡會不會舒服一點,好受一些。

  高考的壓力,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未來需要用到的每一筆費用都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肩膀上,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對於高考,他需要承擔的壓力和現實問題是周圍的同學無法想像的,他省吃儉用,能申請的助學金和殘疾人補貼他都申請了,高中三年的獎學金和競賽的獎金他也一樣攢著,一分錢也不敢亂花,可是比起他所需要的,這些根本是杯水車薪。

  對沒底的事情感到焦慮和恐懼是人類的本能,大人都未必克服得了更何況是當時只有十七歲的燕瀾,他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肚子很餓卻沒有胃口,吃什麼都感覺沒有味道。

  他很不舒服,可是誰也沒有發現,也沒有人知道,他的面前來來往往走過無數的人,那些美好的歡聲笑語聽在他的耳朵裡是那麼刺耳的,以至於他的胸腔裡陡然生出一股煩躁至極的戾氣。

  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正想往湖邊走,一聲尾音略顯慵懶的男聲把他叫住了。

  「喂,你還好吧?」

  燕瀾聽見聲音遲疑了一下,沒有回頭,他不確定這句話是不是在問他。

  「我是在問你。」

  燕瀾心裡一驚,緩緩轉過頭就看見自己剛才坐著的石凳旁的草地上蹲著一個很年輕的男人,看上去最多二十出頭,青澀得像個在校的大學生。

  見燕瀾轉過頭來,男人一臉散漫地朝他招了招手,「過來。」

  燕瀾微微皺眉。

  男人眼皮懶懶地一掀,「你有多大的煩惱要跳湖啊?」

  燕瀾聞言一愣,緩緩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跟我說一句話很難嗎?我長得像壞人?」

  燕瀾心裡有點煩他,故意比劃手語:我不會說話,我是啞巴。

  那男人看得一愣,「抱歉。」

  這下反倒是燕瀾愣住了:你看得懂手語?

  「看得懂,我有個侄子是聾啞人,早產兒體質弱,小時候高燒不退導致的聾啞,我家裡人為了能和他交流都會手語。」男人說著支起一隻手托腮,「看你的樣子你是個高中生吧?高幾了?」

  燕瀾猶豫了一下,手指比了一個三。

  「噢~那怪不得一臉苦大仇深,過來坐吧,讓我這個過來人開導開導你,正好我今天心情好。」

  男人說完起身坐到石凳上,還伸手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示意燕瀾過來坐下。

  燕瀾冷著臉走過去,和男人隔著一個身位坐。

  男人偏頭看了他一眼,「你是美術生?」

  燕瀾忍不住驚訝地扭頭看他。

  男人唇角微勾,帥氣的五官舒展開一個充滿親和力的笑容,眉眼間那兩分散不去的慵懶讓他看上去有種很特別的魅力,「我聞到你身上有顏料的味道,而且你的手上還沾到了些沒洗乾淨。」

  燕瀾聞言忍不住低頭看自己的手指。

  「你給我的感覺很聰明,不像是在為成績發愁,一個學生需要愁的事情很少,讓我猜猜……難道是因為錢?」

  燕瀾還在低頭看自己的手指,沒有反應。

  「美院學費是挺貴的,大學四年加上生活費和住宿費確實是筆不小的費用,我有個朋友也是家境貧寒,不過他非常厲害,是他們省的理科高考狀元,S大給他免學費免住宿費還提供助學金和各種補貼請他入學。」

  燕瀾聽得心裡既羡慕又羞愧:我沒有這麼厲害。

  男人擺了擺手,「我沒有讓你也考個狀元,我的意思是這世上沒有絕路,你是個美術生,那你就立志做個當代畢卡索,達芬奇,梵古,用你的畫去開拓未來。」

  燕瀾轉過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男人一臉為難地摸了摸鼻子,「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會畫畫,那為什麼不用畫畫去掙錢?當然,你最好是考完了再來想這個問題。」

  燕瀾表情不解,伸出食指畫了個小問號。

  男人挑眉示意他看,「你看這裡人多不多?每天從這留仙湖邊經過的人成千上萬,趕上假期旅遊季的時候人更多。你在這擺個畫攤,給人畫素描,一張收費80,水彩油畫這些你都會吧?你把畫好的整理一下,弄個好看點的畫框,擺出來賣個一兩百,你賣出去一個都頂兩張素描的錢。」

  男人說著說著忽然收起了懶散的樣子,「我告訴你,像你這樣長得好看的人出來勤工儉學掙大學學費,是很容易獲得陌生人的好感的,特別是,你是個啞巴,這可以讓你首先獲得同情分。」

  「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你有一技之長就不要浪費,沒錢就掙,喜歡畫畫你就堅持,別放棄,放棄了才是真的什麼也沒有了。」男人說著忽然笑得眼睛彎彎的,很是愉快,「比如我,我要是一早就放棄了我的導演夢,那我哥是怎麼也不會同意讓我出國去學導演的,那我明天又怎麼能搭上去紐約的飛機?」

  燕瀾看著他臉上輕鬆愉悅的表情,似乎也被感染到了一般:你的夢想是當導演?

  「嗯,從小就喜歡,我爸媽走得早,我是我哥帶大的,他不同意我學導演,他希望我將來能幫他分擔公司,大學專業他逼著我填報管理,但是我不想,我將來就想拍電影,大學四年我只要有時間就跑去劇組打工,他擰不過我,最後還是答應讓我去學了。」

  燕瀾看著他臉上有兩分得意的表情,心裡生出好笑和羡慕:你哥哥一定對你很好。

  「長兄如父,嚴肅還是很嚴肅的,我就特別想將來能拍一部電影然後帶他去看首映。甚至說不定將來有一天,你和女朋友去看電影看的正好就是我謝韻之拍的電影。」

  話說到這男人就沉默了。

  燕瀾忽然比劃起了手語:我的班主任告訴我,我將來如果可以選擇師範類學校,讀特殊教育專業,將來給像我一樣的孩子當老師,比我念美院更穩妥,當老師是鐵飯碗,餓不死我。

  「學畫畫你也餓不死,你完全可以用畫畫掙錢,將來當畫家說不定還能開畫展,一樣可以有一個不輸給老師的未來。我哥也總說學管理好學金融好,將來如何如何,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但那些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過那樣的日子,每天都是開不完的會,看不完的報表,麻煩的董事會。」

  「這世上的路多著呢,每個選擇都是一條路,會有人告訴你選這個更好走那條更好,可不管他們說得如何天花亂墜到頭來還是你自己在走,沒人能幫你,那你為什麼不選一條你喜歡的?那就算走得再難再苦,你抬起頭看到自己想要的風景心裡也是開心的。」

  謝韻之說這些話時雙眼始終直視面前的湖泊,燕瀾就看著他的側臉,他能感覺此刻眼前這個人對未來的期盼和嚮往,那是一種他非常渴望擁有的狀態。

  他正想著這種狀態該如何去形容,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了一點黃色撲騰著悄悄落在了謝韻之的肩頭上。

  燕瀾的目光頓時就被吸引了,他有些為難地看著那只蝴蝶,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一下眼前的人。

  沒想到謝韻之自己就注意到了,他顯然嚇了一跳,瞬間從石凳上彈起來,拽了拽衣領子把那只落在他肩頭上的蝴蝶嚇走。

  燕瀾目睹了他彈起來的全過程,眼神透著不解,不就是一隻蝴蝶嗎?又不是蜜蜂……

  謝韻之對上燕瀾的眼神略顯尷尬地輕咳了一聲,「我很討厭蟲子,不是怕。」

  燕瀾恍然大悟地挑了一下眉頭。

  謝韻之以為他不信,無奈地強調,「我真的不是怕,是討厭。」

  燕瀾用力點頭。

  謝韻之就不再強調了,「總之別放棄,人一定要有夢想,喜歡就堅持,別隨便輕視生命去跳湖。」

  燕瀾抿了抿唇,還是決定解釋一下:我沒有要跳湖,我只是心情不好,想去湖裡遊一下。

  謝韻之看得皺眉,「你是魚嗎?幹嘛要在湖裡游,想游去泳池不可以?感冒了怎麼辦?受傷了怎麼辦?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高考你還考不考了?」

  燕瀾被他問得紅了眼眶,緩緩低下頭。

  他不是覺得難堪,只是記憶裡從未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連帶著怒氣的眉眼都是真切的關心。

  大概是心裡積壓太久的負面情緒終於找到了可以宣洩的出口,奪眶而出的眼淚洶湧地劃過了面頰,爆發得悄無聲息的委屈把燕瀾淹沒了。

  人都是這樣的,沒人關心的時候多大的事都自己咬牙硬挺,有人關心了心裡頭緊繃著的弦一下就松了,委屈像開閘放水。

  謝韻之被他哭得手足無措,慌亂地從口袋裡掏出半包紙巾,抽出一張放進他的手裡,「別哭了,我知道我剛才是有一點凶,但我那是怕你下次再來還想到湖裡游泳,我明天就要走了,以後可能都不來這裡,再有下一次,我沒辦法叫住你。」

  燕瀾握住手裡的紙巾搖了搖頭。

  謝韻之歎了一口氣,蹲在他面前仰起臉直視他噙淚的眼睛,「你可千萬不要再有這種到湖裡游泳的念頭,這不是好玩的,心裡難受也不能這麼做,這你一定要答應我。」

  燕瀾淚眼模糊地點了點頭。

  謝韻之好似這才松了一口氣,「那我可就相信你了,你可別騙我,咱們雖然只是萍水相逢,但你要是騙我了我也會很難過的。喏,擦擦眼淚,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欺負你了,那我可多冤,我這可是生平頭一次給人當知心哥哥。」

  燕瀾聽得忍不住笑了,紙巾捂著眼點點頭。

  謝韻之一手托腮看著眼前人破涕為笑的臉,「看你笑得那麼好看的份上,我給你送一句祝福吧,祝你早日得償所願,成為一個理想之人。」

  燕瀾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祝福,疑惑地比劃手語:什麼是理想之人?

  「有夢想有擔當,無畏無懼,就是理想之人。」謝韻之說著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爸說的,我以前不知道,後來才發現他還是個挺天真爛漫的人,像個熱血動畫片的主角,積極又樂觀,我小時候他經常和我說這些,後來他去世了我也沒忘記。」

  燕瀾從小就在孤兒院,作為一個被親生父母遺棄的孩子,他並沒有這種寶貴的記憶,心裡不由地有些羡慕。

  謝韻之雙手撐在膝蓋上站起來,「我該走了,你也該回學校了吧?」

  燕瀾目光不舍地看著他:我以後還能再見到你嗎?

  謝韻之露出一個很好看的笑,自信又張揚,深深印在年少的燕瀾心上,「說不定,我們這麼有緣分,以後可能還會再見面,如果你沒忘記我的話。」

  燕瀾沒有忘記他,他把他放在心裡惦記了五年,但謝韻之把他忘記了。

  時隔五年後的重逢,儘管謝韻之的氣質和眼神早已大不相同,燕瀾當時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正當他滿心激動地想要告訴他他有聽他的話在留仙湖邊畫畫掙錢,他順利考上了美院,學費和生活費也靠自己的努力賺到時,謝韻之一聲老師你好把他滿腔熱忱都澆滅了。

  那雙他曾經夢見過無數次的眼睛裡透出的陌生足以說明,他們真的只是,萍水相逢。





第6章

  因為天天的惡作劇,燕瀾提心吊膽了兩天自己的兼職是不是要提前結束了,以後就連謝韻之的一眼也見不著。

  當初面試通過後,謝韻之對他還算滿意的原因就是覺得他能夠鎮得住天天,但經過那天的事情,燕瀾不認為他還會這麼想。

  惶惶的兩日過去,到了星期三,燕瀾早上起來就開始收拾東西,楊曉樂抱著麥片碗看他一個帆布包,一本畫冊,一個水瓶來來回回地收拾,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忍不住道:「不是沒收到被解雇的短信嗎?謝韻之應該犯不著因為孩子的一個惡作劇就把你給解雇了吧?會手語的美術老師也不是那麼好找的,而且你和那個孩子都相處這麼久了。」

  燕瀾搖搖頭,抓起手機打字:謝韻之對他侄子的教育和要求很嚴格,如果不是我告訴天天謝韻之討厭蟲子,他不會想到要用蟲子捉弄他,那天謝韻之很生氣,就算天天不告訴他是我,他應該也會重新考慮我是否還能繼續勝任。

  楊曉樂看得一臉複雜,「可又不是你教他的……那你要是真被解雇了怎麼辦?」

  燕瀾繼續打字:不知道,被解雇了就只能找找看還有沒有別的兼職了。

  楊曉樂重重歎了一聲氣,「小孩子果然麻煩,所以我就不樂意兼職打工給孩子上課,不過話又說回來,怎麼謝韻之他侄子那麼討厭他啊?」

  這個問題燕瀾也很想知道,天天對謝韻之的排斥不像是小孩子鬧脾氣,他是真的很討厭他。

  下午一點半,燕瀾出了美院南門就像往常一樣先搭乘公車再換共用單車,等走到謝家門口剛好還有三分鐘就到兩點三十。

  他在門口站了三分鐘,直到時間走到兩點三十才按響了門鈴。

  阿姨開門迎他進來,告訴他天天在畫室等他,燕瀾上樓推開畫室的門就看到天天坐在地毯上,正在專心地擺弄什麼東西。

  大概是感覺到有人進來了,天天抬起臉看向來人,然後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了他。

  燕瀾疑惑地走過去,接到手裡了才看清是什麼,是一張紙折的千紙鶴,折得還挺好的。

  燕瀾一手捧著千紙鶴,一手指著自己,天天點頭。

  這意思是送給我的嗎?

  送給你。

  燕瀾靜靜地看著天天,把手裡的千紙鶴收進帆布包裡,比劃手語: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欺負你叔叔嗎?

  天天低下頭用手指摳地毯,假裝沒看到。

  燕瀾握住他的小手讓他抬起頭來看著自己,一臉嚴肅:你不應該這樣欺負他,他會傷心的。

  天天眉頭一皺,使勁抽回自己的手,手語動作又快又急:我就是要他傷心!他欺負我爸爸,我就欺負他!

  燕瀾看得一愣,天天的爸爸也就是謝韻之的哥哥謝涵之,兩年前和妻子因車禍離世,是當場死亡的,那時候各種報導和新聞鋪天蓋地,第二天謝韻之就從國外趕回來,還有記者在機場拍到他雙眼通紅,神色憔悴的模樣,那之後沒多久謝韻之就接手了Venus珠寶,直到現在。

  雖然燕瀾並不瞭解謝家的事情,但據他所知謝韻之是很尊敬他哥哥的,大學專業被迫填了不想學的管理,他能做出的反抗也就是去劇組打工,怎麼可能欺負謝涵之?

  燕瀾眉頭微蹙地看著天天:你有證據嗎?

  天天兩隻手比了比自己的眼睛,氣呼呼地從地上站起來,繞過燕瀾走出了畫室。

  燕瀾起身追出去,趕在天天關臥室門之前用自己的腳別住,不讓他關。

  天天一個孩子比力氣肯定比不過他,一看自己關不上門扭頭就想往床底下爬,被隨後進來的燕瀾眼疾手快地抱住了。

  天天生氣地抓撓燕瀾抱住自己的手臂,抓出一道道紅痕,燕瀾吃疼但不肯放開他,任由天天在他懷裡像只發怒的小獸。

  兩人都是發不出聲音的人,一個耳朵還聽不見,於是連歇斯底里的掙扎都因沉默而顯得悲涼。

  最後還是因為天天沒有力氣才停止掙扎,小胸脯起伏劇烈,連額頭都冒出了細汗。

  燕瀾鬆開他,扶著他的小肩膀把他整個人轉過來面向自己,手語動作都顯得有些著急:你的叔叔不是壞人,你一定是誤會他了,有的時候就算眼睛看見了也未必就是真的。

  天天氣憤地瞪著他,漂亮的藍眼睛像能冒出火星子來。

  燕瀾不是好管閒事的人,但天天這樣下去絕對不行,就算他兼職保不住了也無所謂,事已至此他沒辦法再眼看著這叔侄倆的關係繼續僵持惡化。

  天天忽然直起身雙手用力推了燕瀾一下:老師什麼也不知道!他就是欺負我爸爸了!我看到他欺負我爸爸了!

  燕瀾眉宇間也浮現慍怒:你既然這麼肯定,那我們現在一起去問你叔叔,問問他是不是真的像你說的一樣。

  天天坐在地上直直地看著燕瀾,忽然就紅了眼眶,藍色的大眼睛裡噙著淚水,像水洗寶石,易碎得讓人心疼,連手語動作都顯得委屈又無助:我想我爸爸媽媽了,我想回家。

  燕瀾看他掉眼淚心裡也難受,眼神流露心疼不忍:這裡就是你的家。

  天天搖頭:不是,他不讓我回去。

  燕瀾猜想謝韻之大概是不想天天觸景傷情,總念著再也不會回來的人。

  燕瀾:他這麼做是為了你好,你回去了會總是哭的。

  天天哭得鼻子紅紅的,眼淚還在啪嗒往下掉,不停地重複手語動作:我想爸爸媽媽了。

  燕瀾試探性地朝他伸出手臂,天天沒有躲,他的雙手便扶住天天的腋下,把哭得停不下來的孩子抱在懷裡。

  天天太小了,他只有九歲,失去父母那年也不過只有七歲大,已經記事了。

  孩子對父母的思念一定是最刻骨銘心的,因為那是本能,尤其是對曾經被父母百般寵愛的孩子來說,沒有什麼能比父母再也不回來這件事更殘酷了,因為無論你有多麼想念他們,他們都不會再回來了。

  死亡是跳出時間,但對還活在時間裡的人來說接受殘酷現實也需要時間。

  天天或許早就明白了他再也看不到他的爸爸媽媽了,於是固執地記著不知何時看見過的謝韻之和謝涵之爭吵的畫面。

  他厭惡謝韻之,用幼稚的惡作劇欺負他,報復他曾經欺負過自己的爸爸,報復他打他的屁股,報復他不讓他回家,而這一切歸根結底或許只是他無法接受父母已經離世的事實,甚至拒絕接受謝韻之已經是他唯一的親人的事實。

  天天被燕瀾抱在懷裡,哭著哭著就睡著了,白皙的小臉蛋上掛著淚痕,眼睛哭得紅紅的,十分可憐。

  燕瀾盤腿坐在臥室的地毯上安靜地抱著他,聯手酸了也忍著沒有換姿勢,就怕吵醒了睡著的人。

  直到課間休息的時間,阿姨給他們送水果卻沒在畫室看見他們,找來臥室卻看到燕瀾背對著房門懷抱天天,驚訝得掩嘴。

  燕瀾聽到動靜緩緩轉過頭看她,看著阿姨走近先是看了看他懷裡睡著的天天,然後用一種怕吵醒天天的聲音小聲說話,竟是忘了就算她大聲叫喊天天也聽不到。

  「天天怎麼了?」

  燕瀾緩緩搖頭。

  阿姨心疼地看著天天明顯哭過的小臉,悄聲道:「我把他抱到床上去睡吧?」

  燕瀾低頭示意她看天天緊抓著自己衣領的手,還是搖頭。

  阿姨歎了一口氣,「看來天天很喜歡燕老師,他平時根本不肯讓我抱他。」

  燕瀾看著天天熟睡的臉龐,心裡既是心疼天天,也心疼謝韻之。

  天天是個孩子,他能哭能任性,能惡作劇發洩不滿,但謝韻之不行,哥哥的離世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一道難以癒合的傷口,可他又能去和誰說他想哥哥了?

  謝涵之出車禍的時候他人還在國外,還在為了他的導演夢而努力,還在想著要拍電影,將來帶哥哥,帶嫂子和侄子去參加電影首映,可他書還沒讀完就和曾經相依為命的哥哥陰陽兩隔,連他最後一面也沒有見著,還沒來得及實現的夢想就永遠也實現不了。

  而那個曾經無比耀眼又張揚的理想之人似乎也隨著哥哥的離世而被埋葬,燕瀾想再看一眼也看不到,甚至連謝韻之本人都找不回來。

  Venus總部地下停車場,一部從頂層降下的電梯走出了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為首的謝韻之闊步走向賓利,沒等助理自己打開了車後座的門。

  三人上車後,黑色的賓利緩緩開出地下停車場,去往十幾公里外,Venus珠寶新廣告的拍攝地,謝韻之要親自過目所有拍攝細節,然後在傍晚七點與姚金妮共進晚餐。

  這原本並不在原定的行程裡,是昨晚謝韻之接到姚金妮的私人電話後才加上的。

  本該在劇組進行電影拍攝的姚金妮因導演出國參加頒獎典禮而迎來了難得假期,她希望能和謝韻之共度晚餐。

  謝韻之沒有理由拒絕她,掛了電話後就讓林秘書重新調整了行程,忙碌完所有工作後從廣告拍攝地直接去往姚金妮預訂的法國餐廳。

  那是一家米其林三星的法餐店,是姚金妮最喜歡的既浪漫又奢靡的巴黎風格,謝韻之毫不意外她會選擇這家餐廳,儘管他並不喜歡法餐,不過這對姚金妮來說或許並不重要。

  從賓利停在餐廳外的停車場開始,那些藏在遠處草叢裡的攝像頭就對準了他拍攝。

  謝韻之走上臺階進門前還轉頭看了鏡頭一眼,這一眼威嚴得狗仔險些沒拿穩相機。

  姚金妮是一個喜歡講排場也很會取悅自己的女人,無論她去到哪家餐廳,和誰一起吃飯,一定會選擇包場,讓店裡的小提琴演奏家專門給她一個人拉樂曲,讓餐廳的大廚專門為她一個人烹飪最精緻美味的料理。

  而她會選擇坐在餐廳裡最好的位置,穿上她喜歡的裙子,優雅地品嘗紅酒。

  謝韻之到的時候她就正在喝紅酒,但很少見地沒有讓小提琴手站在她邊上拉琴。

  一看謝韻之來了,姚金妮妝容精緻美豔的臉龐便露出一個少女般明媚的笑,抬起青蔥般的手指伸向謝韻之,等著他過來執起自己的手親吻手背。

  私下裡,姚金妮從不掩飾自己對謝韻之的愛慕,尤其是在這種只有她和謝韻之兩個人的時候,那雙在大螢幕上也美得毫無瑕疵的眼睛此刻便是柔柔地望著謝韻之,紅唇輕啟,溫柔似水,「韻之,最近過得好嗎?」

  謝韻之鬆開她的手腕坐到長桌的另一頭,「老樣子。」

  姚金妮含情的美眸直直望著他,「我很想你,在劇組拍攝也總想著你會不會來探班。」

  謝韻之笑了笑沒應話。

  姚金妮見狀眼神失落,「你總是這樣,總讓我感覺我離你很近,可是又好像很遠。」

  「金妮,你早就知道的,我們之間,利大於情。」

  姚金妮不甘地看著他,「難道你對我就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謝韻之眸子沉靜,「怎麼樣能算得上是有感覺?」

  「比如……」姚金妮優雅地起身,蓮步走過餐桌,不盈一握的腰肢惹得人手癢。

  她手肘壓在謝韻之桌前,棕色的大波浪長卷髮落下肩頭,帶著一陣芳香貼近了謝韻之。

  「……你現在吻我,就叫有感覺。」

  謝韻之視線落在那紅唇上,沒有一點反應。

  他並不討厭姚金妮,相反的,他很欣賞她,要不然也不會選擇和她合作。

  但這種欣賞無關情/愛,也沒有欲/望,在他看來兩人的關係大概只夠算得上是友誼,發展不成愛情。

  在他心裡,最重要的人事物排名第一是天天,第二就是Venus珠寶,沒有第三。

  他明白姚金妮對他的情意,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話不說並不是沒有領會,而是不適合說出來。

  謝韻之此時的沉默便是答案。

  姚金妮美眸泛出一點淺淺的水霧,很快就散了。

  她若無其事地站起身,拍拍手讓候在外面的小提琴手進來,她端起紅酒杯恢復眾人熟悉的冷豔,沒有看謝韻之,也沒有看小提琴手,只是淡聲道:「可以開始了。」

  這個女人永遠驕傲,就算失戀了也驕傲得像只白天鵝,被拒絕了她也只會優雅地游開,連翅膀都不會撲騰一下。

  林秘書和助理小張沒有進入餐廳,只是在外面等著,出乎意料的是晚餐比他們想的結束得要快。

  而且最先出來的人是姚影后,她戴著一頂很大的帽子和遮住半張臉的墨鏡,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上了一輛黑色的保時捷,非常迅速地離開。

  林秘書一看就知道,肯定今晚這餐吃得很不愉快。

  沒多久謝韻之也出來了,不過他面色如常,看不出他心情如何。

  林秘書看著他只猶豫了一秒便道:「謝總,燕老師發來了一條短信,希望能和你約個時間談一談,是關於天天的事情。」





第7章

  燕瀾看著手機裡發送成功的短信,心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趴在桌上把臉埋在臂彎裡。

  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但無論如何他都希望自己可以幫幫謝韻之,哪怕他可能會覺得他多管閒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是短信提示音。

  燕瀾猛地抬起臉抓起手機,是林秘書的回復:謝總的意思是明天傍晚六點他有時間,問燕老師是否方便?

  燕瀾急忙回復:方便。

  林秘書:好的,那就明天傍晚六點,美院森林咖啡見。

  燕瀾:好的,謝謝。

  回復完這四個字後林秘書就沒有再發來短信了,燕瀾盯著那幾行字出神,心跳快得頭皮發麻,活像要跳出胸膛,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美院的森林咖啡是當地最大的一家咖啡店,客流最多的時候店裡可以同時容納五六十個客人在各自的座位上舒適地品嘗咖啡,聊天打發時間。

  燕瀾和楊曉樂去過一次,店裡裝潢很特別,連天花板上都纏著真實的植物藤蔓。

  謝韻之選擇在這個地方見面顯然是照顧他是美院的學生,自己過來就省得他多花車錢往遠的地方跑。

  楊曉樂今天跑出去玩了,燕瀾等他等到十二點也沒見他回來就給他發了一條短信,楊曉樂秒回了一個晚安,燕瀾這才放心地關燈睡覺。

  第二天睡醒就看見對面的床位上睡著一個人,燕瀾也不知道他幾點回來的,不過看他穿著睡衣睡覺,臉上的妝容也有好好卸掉,看來是沒有喝酒的,要不然他不可能自己清醒地做完這些。

  等到中午楊曉樂餓醒,燕瀾幫他沖了一碗麥片,把自己今天約了謝韻之見面的事情告訴了他。

  楊曉樂頭髮亂得像雞窩,因為剛睡醒的緣故臉還有點發腫,他捧著手機看著燕瀾打在備忘錄上的字,納悶地道:「你會不會太關心他們家的事情了?這樣會不會給人感覺很不好?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而你只是一個兼職老師。」

  楊曉樂的話可以說是一針見血,正中燕瀾心裡感到惶惶不安的原因。

  他只是一個外人,就算他現在是天天的美術老師,能到他們家裡去待上兩個小時甚至更多的時間他也只是一個外人。

  外人是沒有資格和立場去關心別人的家事的,因為很容易惹人不快,也不禮貌。

  燕瀾冰雪似的面容就露出一絲忐忑與失落,他好像忘記了楊曉樂看不懂手語,低著頭比劃手語,看著有些無精打采的。

  楊曉樂一臉為難地撓了撓頭,「你是不是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事情?因為這不像你。」

  燕瀾點頭,確實不能說。

  「好吧,不過既然是你想做的事情,我作為朋友肯定支持你。」

  白天楊曉樂沒有出門,陪燕瀾在宿舍等,時間越是接近傍晚燕瀾越是靜不下心,假期必須看完的書也是翻了沒兩頁就闔上了,時間一晃而過,幾個小時過去他居然連一件事情也沒有完成。

  而且他是那種心裡越緊張,臉上表情就越是淡漠的人,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身上纏繞的無形低氣壓已經快顯出壓迫感了。

  楊曉樂語重心長地對他道:「默默,你要是這麼去了,謝韻之可能會懷疑你要跟他打架。」

  燕瀾無措地摸了摸臉,抓起手機打字:那怎麼辦?

  「你放鬆一點,別太緊張。」

  燕瀾不由露出一個苦笑,他又何嘗不想放鬆一些,只是想到要去見謝韻之,心裡就無論如何也放鬆不下來。

  到了下午五點半,燕瀾起身換了件衣服,去森林咖啡。

  森林咖啡並不在美院校園內,需得從南門走,走過他經常坐車的公交站還要再步行大概十分鐘就能看到。

  咖啡店就開在路邊最顯眼的位置,有兩層樓高,外面還設有露天的座位。

  燕瀾進店後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有店員抱著平板電腦過來問他要喝什麼,燕瀾就先點了一杯燕麥拿鐵。

  沒過多久店門外就停了輛黑色的賓利,謝韻之脫了西裝外套,白襯衣一塵不染,踩著鋥亮的皮鞋推開咖啡店的門。

  他這一推門幾乎店裡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一瞬間集中到他身上,有一種人好像天生就是人群的焦點,而謝韻之似乎就是這種人。

  他是一個人進店的,沒帶秘書和助理,咖啡店的店員見來了個氣度不凡的客人正要上前迎他入座,還未走近就見這客人自己轉身往角落走去。

  燕瀾眼神怔然地看著謝韻之坐到他對面的座位上,點了杯和他一樣的燕麥拿鐵,還問了他一句,「燕老師吃飯了嗎?」

  燕瀾下意識地搖頭,他確實還沒來得及吃。

  謝韻之就點多了一份滑蛋蟹柳三明治外加一份芝士火腿可頌。

  「我也還沒吃。」謝韻之說著解下了手上的腕表收進襯衣口袋裡,注意到燕瀾的視線才解釋了一句,「太沉了,下班時間就不想戴了。」

  燕瀾愣愣地點頭。

  謝韻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燕老師怎麼這麼看著我?不是要談談天天的事情嗎?」

  燕瀾回過神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比劃手語:要不等你吃完再談吧?

  謝韻之點點頭,「也好。」

  森林咖啡上菜速度很快,沒過多久就送齊了謝韻之剛才點的所有東西。

  「燕老師喜歡三明治還是可頌?」

  燕瀾不解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但還是伸手指了指可頌。

  謝韻之就把可頌推給他,自己則是拿起了三明治咬了一大口,配著燕麥拿鐵。

  燕瀾見他這是要把可頌給自己的意思,搖搖頭把可頌推回去,食指點了點杯子,意思就是他不用吃,喝就可以了。

  謝韻之把可頌推回他手裡,「我不喜歡別人看著我吃。」

  燕瀾就沒再拒絕了。

  謝韻之大概是真的肚子餓了,不算小的一份三明治他很快就吃完了,燕麥拿鐵都喝了大半杯。

  燕瀾吃的速度比他稍慢一些,只能局促地被他盯著看,面無表情地吃著手裡的可頌。

  過了一會兒,謝韻之忽然道:「有沒有人說過燕老師像雪做的?」

  燕瀾不解地抬眼,挑起一邊的眉毛表達疑惑。

  謝韻之唇角微動,「沒什麼,我隨便說說的。」

  燕瀾吃完最後一口可頌,咬著吸管喝了幾口燕麥拿鐵後,拿了張紙巾擦了擦嘴就開始比劃手語:天天和你好像有誤會,他告訴我他欺負你是因為你欺負了他的爸爸。

  謝韻之有些驚訝于燕瀾的開門見山,沉默了片刻後道:「他是這麼告訴你的?」

  燕瀾點頭。

  「為什麼?」謝韻之眼神看不出情緒地直視燕瀾,「你問了他就告訴你了?」

  因為擔心謝韻之對他有什麼誤會,燕瀾只好把整件事從頭到尾用手語給他解釋了一遍,包括他為了讓天天從床底下出來告訴他謝韻之討厭蟲子這件事。

  謝韻之看完他長長的手語,一手托腮,「你怎麼知道我討厭蟲子?」

  燕瀾面露猶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這個。

  謝韻之看他表情為難卻沒有停止追問的意思,還是抓著這個問題不放,「燕老師是怎麼知道的?」

  燕瀾閉了閉眼,好似歎了口氣,一臉破罐子破摔的表情:我五年前見過你,那時候知道的。

  謝韻之愣了一下,「……五年前?」

  燕瀾冷著臉:沒什麼好說的,你早就不記得了。

  燕瀾這句手語動作能看得出心裡有怨,再加上他臉上淡漠的表情,也不知道為什麼,讓人感覺他其實挺委屈的。

  謝韻之回過神後以為自己看錯了,不動聲色地再仔細觀察燕瀾低垂的眉眼時,又確實從那略顯狹長的眼尾看到一抹很淺的委屈,淺得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

  「……抱歉,我以前受過傷。」謝韻之手掌撩起自己的額發,露出一條尾指長的疤痕,藏在額角的發根裡,「大概是三年前在片場受的傷,當時醫生的診斷是腦震盪,還出現了逆行性遺忘。天天告訴你他親眼看見我欺負他的爸爸也和這個有關,因為我在片場受傷我哥哥很生氣,我的傷還沒有完全恢復他就把我接回來,還要給我辦理退學,那是我唯一一次和他發生爭吵,天天那時候還小,他可能是偷看到了。」

  燕瀾又驚訝又後怕地看著那條猙獰的疤痕,他完全能理解謝涵之當時為什麼那麼著急要給謝韻之辦理退學,因為謝韻之這個傷痕的位置實在太兇險了,也不知道是被什麼東西砸出來的,單從疤痕上看,當時傷勢再重一些謝韻之現在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坐在這裡和他說話。

  謝韻之放下額發,看著燕瀾道:「所以我不記得你可能和這個有關,如果我讓你傷心了我可以道歉,我不是有意的。」

  燕瀾完全沒有想到謝韻之竟然會這麼認真誠懇地跟自己解釋原因,感到意外的同時心裡也有絲欣喜,只是那淡漠的面孔並不太能看得出來。

  燕瀾沉思了片刻,又開始了有些長的手語動作:你應該告訴天天你對他的關心,解開他對你的誤會,不要讓他再繼續誤會你討厭你。你是他唯一的親人,他很需要你,這不是老師或者阿姨能給他的。他只是一個孩子,他還太小了,你不告訴他你對他的愛和你為他所做的一切,他不會明白的,這並不利於他的成長。

  謝韻之看完沉默了許久,「燕老師,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天天現在對我抵觸情緒很深,我關心他都要不高興。」

  燕瀾皺著眉頭:你為什麼不和他住在一起?

  謝韻之不由露出一個苦笑,「不是我不想和他住在一起,只是我剛把他接到身邊那會兒,他只要一看見我就哭,要發脾氣摔東西,眼睛都差點哭出毛病,我只能搬出來了,他只要不看見我心情就會穩定一些。」

  燕瀾眉頭未松:可是他現在看到你並沒有哭。

  謝韻之歎了一聲氣,「但是他只要看見我心情就不好,拉著臉發脾氣,要趕我出去。」

  燕瀾眼神堅定地看著他:再試一次,我可以陪你一起,我幫你說服天天。

  謝韻之看得心裡一動,怔怔地看著燕瀾,「你這麼幫我就因為我們五年前見過?」

  燕瀾冰雪般的面容不見有波瀾:那稱得上是恩情,如果當初沒有遇到你,我也不知道是否還有現在的我。

  謝韻之本來對他所說的真正初見沒有太在意,但在看到他這句手語後心裡突然十分好奇,自己當初到底做了什麼能讓這個像是雪做的人把他記到現在?

  「燕老師,你能告訴我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樣的嗎?為什麼那算得上恩情?」

  燕瀾一臉冷漠地搖頭,微微低頭咬住杯子裡的吸管,把剩下的燕麥拿鐵喝完。

  謝韻之一手托腮看著他,感覺這位燕老師好像也不像想像中那麼冰冷難以接近,都會因為他不記得他而感到委屈,還會因為他們曾經見過而對他和天天的事情那麼上心。

  這難道是……報恩嗎?

  從森林咖啡出來後,謝韻之邀燕瀾一起上車,順路送他回學校。

  燕瀾搖頭拒絕,表示就這點路自己可以走。

  謝韻之直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把轉身要走的人給拉回來送進車後座,然後自己也跟著坐進去,關上車門了才在燕瀾震驚的眼神中道:「順路。」

  整個路程燕瀾從頭到腳都寫著不自在,臉上表情更是冷得好像覆了一層霜,視線還一直落在車窗外,連眼角餘光都沒有分給身旁的人一點。

  謝韻之看得實在有些納悶,忍不住問:「燕老師會暈車?」

  燕瀾搖頭。

  謝韻之就沒再問了。

  等美院南門出現在視野中,謝韻之忽然轉頭看向燕瀾,「燕老師方便留個聯繫方式嗎?」

  燕瀾聞言一怔,謝韻之卻已經朝他伸出了手,示意他把手機給他,「下次你可以直接聯繫我,不用經過林秘書。」

  燕瀾愣愣地拿出手機解鎖後遞給他,眼看著他點開通話鍵輸入了一串數字後撥通再掛斷,「這是我的私人號碼,燕老師隨時可以聯繫我。」

  把手機還給燕瀾後,謝韻之很輕地歎了一口氣,「天天的媽媽還在世的時候每天都會給他折一隻千紙鶴,他以前的家裡有上千隻,他長那麼大除了他的爸爸媽媽外只給兩個人折過千紙鶴,一個是我,另一個是你。」





第8章

  為了緩和謝韻之和天天的叔侄關係,燕瀾在征得謝韻之的同意後,第二天一早就在非課時去了謝家。

  天天看見他小臉都是懵的,穿著天藍色的小睡衣疑惑地撓了撓那頭栗色的天然卷:老師,我今天不用上美術課。

  燕瀾點頭:老師今天來不是給你上課的,老師是來陪陪你的。

  天天原本面無表情的小臉變得疑惑不解,不明白為什麼燕瀾忽然從教自己畫畫變成了陪陪自己,不過陪也好上課也好,都一樣。

  於是他小臉緊繃,故作嚴肅地點點頭,自己去洗漱換衣服。

  燕瀾在臥室裡等他,等他出來就陪他搭積木拼樂高。

  天天看他真的是在陪自己玩,一開始還很不自在,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到後來也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想通了,他突然丟下了手裡的積木顆粒,從臥室角落裡推出一大箱樂高玩具,泰坦尼克號。

  這是連說明書都厚得像本書的頂級樂高。

  燕瀾眼看著天天把那個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大盒子推出來,實在有些驚訝,謝韻之居然連這都給天天買了,這是打算讓他自己拼到成年嗎?!

  天天把泰坦尼克號的樂高推到了燕瀾面前,小手拍了拍盒子,小臉嚴肅地比劃手語:老師,拜託你了,我想知道這拼出來能有多大。

  燕瀾一臉欲言又止,最後也只能妥協,幫他拼這個樂高。

  這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打開船頭部分的箱子後,燕瀾光是看說明書就琢磨了十五分鐘。

  天天盤腿坐在他邊上,正在拆顆粒袋子,把裡面大小和形狀不一的顆粒倒出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陪他玩的大人,說什麼也要「利用」到底。

  於是為了這艘泰坦尼克號,燕瀾在天天臥室裡結結實實地忙了兩個白天,拼積木的時候還要找機會跟天天「聊一聊」謝韻之,但天天完全不配合,他只要一看到燕瀾準備「談論」他的叔叔他扭頭就跑,去找別的事情做,不肯理會燕瀾。

  星期六那天,謝韻之在天天上課的時候回來了一趟,阿姨告訴他燕瀾在樓上,謝韻之就上樓去找他。

  結果推開門就看見燕瀾用一種不亞於備戰高考的表情在看一本厚厚的說明書,他的手邊是一個拼到一半的船頭。

  「燕老師……」

  燕瀾聞聲淡漠地轉過臉,漆黑的眸子無波無瀾,瞧著竟然有兩分生無可戀的意思。

  謝韻之以拳抵唇,輕咳一聲壓住笑意,「燕老師是在幫天天拼樂高?」

  燕瀾點了點頭。

  謝韻之低頭摸了摸鼻子,還是解釋了一句,「這不是我給天天買的,是去年金妮送給天天的聖誕禮物。」

  燕瀾聞言臉上的表情更加淡漠,他不再看站在門口的謝韻之,低頭繼續翻腿上的說明書,然後找對應的顆粒拼上。

  謝韻之看了會兒坐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眼腕表時間,「燕老師,我還有十五分鐘空閒,你需要幫忙嗎?」

  燕瀾點點頭,謝韻之就走進去,盤腿坐在燕瀾身邊,把他把地上散亂的顆粒歸類好。

  一時間臥室裡除了翻動顆粒和拼顆粒的聲音外,幾乎沒有別的聲音。

  燕瀾是絕對安靜的,謝韻之也不是話多的人,他們之間連眼神的交流都沒有,似乎都在很專心地拼樂高。

  直到燕瀾忽然直起身,謝韻之察覺到他的動作也不由地轉過臉看他。

  燕瀾比劃手語:我想你需要多回來,要讓天天看見你,比如晚飯時間,你可以回來和他一起吃。

  謝韻之沉默了一會兒,「……我今晚有酒局。」

  燕瀾:那明天呢?

  「我淩晨就得飛瑞典,最快四天后回來。」

  燕瀾聽得忍不住扶額,這出差一走就是四五天,還跑那麼遠,天天就是想跟你親近都沒有這個機會。

  謝韻之自己也挺無奈的,但他確實忙。

  燕瀾扶額想了想,忽然:那你更應該看天天一眼,如果可以的話,你要告訴他你要出差去了,四天后回來,會給他買禮物。

  謝韻之點點頭,「我今天回來也是想著出差前再看看他。」

  燕瀾從地上站起身:我去叫他。

  謝韻之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腕,「他還沒下課。」

  燕瀾被他拉得一愣,隨即擰眉抽回自己的手:你只有十五分鐘,等不到他下課。

  謝韻之只能眼看著燕瀾走出臥室,過了一會兒才牽著天天走了回來。

  天天一看到謝韻之心情就是肉眼可見的變得很差,但經過幾次打屁股的教訓後,他也不太敢在謝韻之面前太頑劣,只敢擺臭臉。

  謝韻之看著天天,熟練地比劃手語:我要出差了,四天后才能回來,你想要什麼禮物?

  天天冷著臉:我要你別回來。

  燕瀾急忙拉住他的小手,可惜已經晚了,謝韻之都看見了。

  他從地上站起來,一米八幾的個子穿著西裝壓迫感十足,天天小臉露出畏懼的神色,但仍是倔強地盯著他叔叔。

  謝韻之眼神看不出情緒地凝視著他,「可以,你不想我回來那我就不回來。」

  他大概是氣昏了頭,忘記了天天聽不見,而在場另一個能聽見的人著急了。

  燕瀾手語又快又急:不要把孩子的氣話放在心上,這不是他的心裡話。

  謝韻之搖搖頭,「他確實不想看見我,這不是他第一次這麼表達了。」

  說完他側身繞開了身前的兩人,離開了臥室,沒過多久停在外面的黑色賓利就開走了。

  燕瀾又心疼又自責,他不解地問天天:你剛才在外面不是這麼說的,為什麼突然改口了?

  天天沉著臉不回答。

  燕瀾憂心地看著他:你真的不想叔叔回家嗎?你想以後都看不見他嗎?

  天天在看完這兩句手語後,表情肉眼可見地出現慌亂和害怕。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還不能像大人一樣很好地掩藏自己的內心,燕瀾兩個問題就把他嚇住了。

  燕瀾看他慌得手足無措的樣子,滿心的無奈:等叔叔出差回來了,你和他道歉好嗎?說你不是真的不想他回來。

  天天低頭摳手指,沒有反應。

  燕瀾歎了一聲氣,摸了摸他的小臉蛋把人牽回數學老師那裡繼續上課。

  眼看著燕瀾現在不只是星期三和星期天要去上課,其他時間也是一大早就要去謝家,有時候甚至待到晚飯後才會回來,儼然是從一個兼職的美術老師變成帶孩子的保姆,楊曉樂搖頭嘖嘖稱奇,「這不得加錢?」

  燕瀾搖搖頭,拿起紙筆寫字:我陪天天玩不是工作,是我自己願意的。

  楊曉樂十分不解,「你圖啥呀?非親非故的。」

  燕瀾認真仔細地想了想楊曉樂的問題,也沒想明白自己圖什麼,只能落筆寫:不知道,可能只是不忍心。

  楊曉樂歎了一口氣,「哎,好吧,你心裡願意就行了。」

  燕瀾對他笑了笑,收起紙筆,起身去陽臺收衣服洗澡。

  等他洗完換了身睡衣出來,躺在床上翹腿玩手機的人忽然謔一聲坐起來。

  燕瀾讓他嚇了一跳。

  楊曉樂扭身趴在床沿的欄杆上,把手機拿給燕瀾看,「我的天!謝韻之和影后分手了!」

  燕瀾看著手機螢幕上一張雙人照中間被p得很搞怪的裂痕,疑惑地挑眉,轉身拔出充電中的手機,低頭打字:他們公開承認過戀情了?

  「哎呀,現在大家都默認了他們是情侶啦。」楊曉樂開心地刷著娛樂圈的小道消息,「我給你念念,姚影后深夜結束拍攝,酒店痛飲伏特加!疑似與謝韻之感情破裂,為情買醉!還有這句,姚影后某天夜裡與謝韻之共赴米其林三星,浪漫燭光晚餐竟是分手前兆?!」

  楊曉樂念完嘖了一聲,「該說不說,這張姚影后被偷拍的時候看著是有點憔悴來著,不過人家熬夜拍戲憔悴點也正常,也不一定就是因為感情出問題吧。」

  燕瀾聽到這臉上未見有什麼表情,轉身把手機放回去充電就去洗衣服了。

  楊曉樂抱著枕頭面對陽臺跟他扯八卦,還在操心姚影后之後還會不會和Venus續約,興奮得像瓜田裡的猹。

  洗衣服的燕瀾看似對此毫不關心,其實一直在豎著耳朵聽楊曉樂分析。

  楊曉樂最喜歡聊八卦了,給他分析得頭頭是道,認為這大概是姚影后想要結婚但謝韻之不同意,於是兩人冷戰著就到了要分手的境地。

  結果第二天,誰也沒有想到姚金妮發微博澄清闢謠了,澄清一直以來她和謝韻之只是普通朋友的關係,闢謠她為情傷買醉,所謂她痛飲伏特加不過是輸了遊戲的懲罰,至於浪漫燭光晚餐,那也只是聊商業合作的普通飯局,總之就是把自己和謝韻之之間的曖昧關係都撇乾淨了。

  楊曉樂捧著手機很不高興,因為姚影后這一手澄清闢謠,他昨晚的分析全都喂了狗。

  燕瀾一邊收拾帆布包一邊好笑地看著他,拿起手機打字安慰:沒關係,除了我沒人聽見,不丟臉。

  楊曉樂委屈得直哼哼,燕瀾從抽屜裡拿出一包零食給他,哼哼聲這才停下。

  姚金妮的澄清和闢謠在網路上發酵了好幾天,而那時謝韻之人還在瑞典。

  等他回來的那天,機場出現了至少六家媒體專門等他,都追著他問對於姚金妮的澄清有什麼看法。

  謝韻之面色如常一言不發,腳步連一秒都不肯停,無視所有媒體記者疾步上了機場外專門來接他的車。

  燕瀾原本以為他回國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還一直在給天天做思想工作,讓他等謝韻之回來了要好好道歉,天天好不容易服了軟,結果謝韻之除了機場那天在公眾面前出現了一下,之後一連幾天不見人影,想來或許姚金妮的澄清還是給他帶來了一些工作量的。

  天天看似對此沒有什麼反應,但燕瀾有好幾次抓到他趴在窗臺上往外看,在等謝韻之那輛黑色的賓利出現。

  他到底還是個孩子,雖然「嘴硬」讓叔叔別回家,但心裡又害怕叔叔真的不回來看他。

  眼看著馬上就要開學了,燕瀾的兼職也已經接近尾聲,然而這叔侄倆的關係卻仍未見緩和。

  就在燕瀾愁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天天發燒了。

  阿姨發現後馬上就給謝韻之打電話,如實告知天天發燒的情況,家庭醫生很快就提著醫療箱登門。

  天天特別討厭醫生,完全不肯配合吃藥,臉蛋燒得紅紅的,手心腳心都在發燙卻還是在拼命掙扎推開醫生的手,不讓任何人靠近自己,床上的毛絨玩具枕頭被他扔了一地都是,最後他還想跳下床躲到床底下,被提前識破的燕瀾一把抱住了。

  他是個聾啞孩子,你哄騙他是沒有用的,因為他根本聽不見,他甚至連燕瀾和阿姨的手語都不肯看完,醫生手裡的喂藥器被他打掉了兩次。

  最後還是謝韻之在百忙之中抽時間趕了回來,一直在燕瀾懷裡掙扎著要打醫生的天天看到他才肯安靜下來,紅著臉氣喘吁吁,藍色的眼睛直直瞪著謝韻之。

  謝韻之沉著臉比劃手語:吃藥,你吃藥我就帶你回家。

  天天終於肯妥協了,沒再拒絕喂到嘴裡的喂藥器。

  燕瀾把掙扎得筋疲力盡的天天放到床上,起身去追謝韻之,趕在他下樓前抓住他的手肘:我今晚可以留下來照顧天天嗎?

  謝韻之微微擰眉,「這太麻煩你了,有阿姨在。」

  燕瀾有些低落地垂下眼:明天是兼職合同的最後一天,下個星期我就要開學了。

  謝韻之看到這心裡微微一動,視線落在燕瀾冰雪似的臉龐上,一時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我讓阿姨給你收拾客房。」

  燕瀾見他答應了明顯松了一口氣,豎起大拇指點了幾下道謝,隨後轉身走回天天的臥室。

  謝韻之在他走後仍在原地站了會兒,表情若有所思,但很快就下樓離開了。

  天天生病的時候會很折騰人,發燒頭疼不舒服要哭要鬧也要發脾氣,哭得滿臉都是淚水,兩隻眼睛腫腫的,不肯在床上好好躺著睡覺。

  燕瀾只能把他抱起來,用一條小被子裹著,抱著他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時不時用自己的臉頰去貼他小小的額頭。

  到了晚上九點,燕瀾好不容易把天天哄睡著,因為擔心天天晚上還會再發燒,他抱著枕頭和被子就打算在天天的床邊打地鋪。

  阿姨看著跪坐在地上鋪被子的人,心裡很是感慨,「燕老師真的很疼天天。」

  燕瀾看著熟睡中的天天,輕輕歎了一口氣:他的叔叔太忙了,沒有時間可以照顧他,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能幫一點便算是一點。

  「燕老師以後還會來嗎?」

  燕瀾想了想,輕輕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阿姨又歎了一聲,「天天會很想你的。」

  燕瀾笑了笑,和阿姨互道晚安。

  阿姨離開前幫他關了房間的燈,隨後也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了。

  燕瀾躺在軟墊上,睜著眼睛完全睡不著,且不說這個時間其實遠不到他平時睡覺的時間,光是認床這一點他決定留下時就已經註定睡不好了。

  無事可做下他只能聽一聽天天的呼吸聲,也想一想這個時間那個人在做什麼,忙完了嗎?有沒有好好吃飯。

  也不知過了多久,燕瀾還在無奈地醞釀睡意,忽然耳朵聽到了有車停在外面的聲音。

  燕瀾聞聲一愣,心裡一邊驚訝地暗道不會吧,一邊從地上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撩開厚重的窗簾往外看。

  多虧了良好的視力,儘管窗外光線昏暗,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謝韻之的車,而那個推開車門下車的人也是謝韻之。

  燕瀾驚訝之後回過神,轉身輕手輕腳地離開天天的臥室,摸黑下樓,只是他人還站在樓梯上,樓下玄關已經響起了開門聲,一個黑色的人影推門走了進來,帶著一股很重的酒味。





第9章

  燕瀾見進來的人腳步不穩,就玄關到客廳的幾步路都走得歪歪斜斜的,擔心他摔倒急忙快步走下樓梯,上前去扶住明顯喝醉的人,把他扶到沙發上坐下。

  謝韻之醉得眼睛都沒辦法完全睜開,平時沉靜的眼眸此刻一片水霧濛濛,他一直在看著燕瀾,好像想要看清楚他的臉,但無論怎麼看都好像看不清楚,於是他有氣無力地抓住燕瀾的手腕,聲音軟得都快不像他了,「……你是誰?我怎麼……好像在哪見過你?」

  燕瀾有照顧醉酒人的經驗,楊曉樂以前就偶爾會喝得爛醉如泥地在校門下車,硬是被他咬牙背回了宿舍,他連怎麼卸妝都會,還能拉得住撒酒瘋的楊曉樂,只是一個醉酒的謝韻之,他完全能照顧得了。

  於是他不慌不忙地拉開謝韻之抓著他手腕的手,轉身去浴室找了條天天洗臉用的毛巾湊合用,沾了點熱水擰乾後轉身正要往外走。

  忽然就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謝韻之也跟著他走到了衛生間,就這麼直挺挺,一聲不吭地站在門外,肩膀抵著門框,怔怔地看著他,低聲呢喃:「你是誰?」

  燕瀾被他嚇得心臟都差點蹦出來,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從他和門框邊的空隙擠出去,拉著喝得都忘了自己叫什麼的人走回客廳。

  謝韻之也聽話,燕瀾要他走他就走,燕瀾讓他坐下他就坐下,只是眼神一直模模糊糊地看著燕瀾,好像特別想知道他是誰。

  燕瀾用手裡的熱毛巾給他擦了擦臉,然後轉身去廚房給他倒水,臨走前他回頭用力指住想要跟他一起去的人,搖頭示意他不要跟來,好好坐著。

  謝韻之就低著頭可可憐憐地坐回沙發上,乖乖等燕瀾給他倒水回來。

  一杯溫開水謝韻之咕咚下去大半杯,喝完後燕瀾正幫他解開脖子上的領帶,謝韻之忽然扶住他的手,叫了他一聲,「燕老師?」

  燕瀾的雙手被這句燕老師燙得一顫,謝韻之好像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霧濛濛的眼睛還在看著他,甚至還抬起一隻手輕輕撫摸燕瀾的面頰,「是不是你……燕老師……」

  燕瀾不知不覺地屏住呼吸,一臉怔然地看著他。

  謝韻之也在看著他,他的後腦勺枕著沙發的靠背,腦袋微微歪著,頻率很慢很慢地眨動眼睛,「燕老師,我頭好疼……」

  燕瀾回過神後頓時一臉心疼地幫他把領帶解開,又幫他解開襯衣最頂上的兩枚扣子,然後伸手幫他輕輕地按揉太陽穴。

  謝韻之右手的手掌還貼在燕瀾的臉頰上,看著他的眼睛連一秒鐘都沒有移開過,還用大拇指的指腹溫柔地摩挲燕瀾狹長的眼角,「燕老師,好漂亮……」

  燕瀾聽得抿了抿唇,就算是醉話他也聽紅了臉,臉上的冷意和淡漠散了一乾二淨,這種曖昧實在太撩撥人了,燕瀾有些受不了地收回手,偏頭躲開謝韻之撫摸他臉頰的手掌。

  沒想到他這個躲閃的動作卻刺激到了醉酒的謝韻之。

  謝韻之一下坐起身,抓住燕瀾的手腕,語氣疑惑又有些傷心,「燕老師,你要去哪裡?」

  燕瀾臉頰紅紅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可偏偏他使勁了謝韻之也使勁,他的手連一分也拽不回來。

  謝韻之稍一用力就把燕瀾拽進懷裡,手臂緊摟著燕瀾纖細的腰身,嘴裡呢喃著叫他,「燕老師……」

  燕瀾被他滾燙的呼吸刺激得腰背一片都是酥麻的,仿佛有電流流過一般。偏偏他越是躲,謝韻之的臉就越是往他脖子裡湊,好像在嗅他身上的味道。

  燕瀾心裡其實並不討厭,但是確實是很難為情,如果他能說話的話,這會兒大概是在勸謝韻之放開他了。

  可他是個啞巴,因為聲帶的問題,他就算張開嘴也發不出聲音。

  他的沉默在此刻便如同縱容,謝韻之緊緊抱著他不肯放手,像是貪戀他身上的溫度一般,恨不得把自己的身體和燕瀾的身體貼在一起。

  大概是嫌棄兩人只有上半身是貼在一起的,在燕瀾還在想著怎麼脫身的時候,他忽然一把抱起燕瀾,把人抱到自己的腿上,仰起臉張嘴吻住燕瀾的嘴唇。

  濕軟的嘴唇熱得發燙,撲面而來的酒氣意外地並不惹人厭,但被奪走的呼吸還是讓燕瀾有一種即將窒息的不適感。

  他雙手抵住謝韻之的肩膀,本能地轉過頭用力呼吸,但卻被不滿的謝韻之給抓了回來,懲罰似地咬他上下兩片水紅的嘴唇,幾乎貪婪地吸/吮他口腔裡的軟舌,貼在燕瀾後背的雙手更是上下流連地撫摸。

  燕瀾坐在他的腿上,被他抱在懷裡吻得呼吸困難,卻連呻吟聲也發不出,只能微蹙著眉無力地被謝韻之親吻,含不住的涎/水從嘴角滑落,沾濕了下巴。

  喝醉酒的謝韻之很霸道,他不准燕瀾躲開更不許他逃,大手像鐵一樣牢牢地把燕瀾抱在懷裡,叫他燕老師,然後舌尖擠進燕瀾的嘴裡重重地舔過他口腔的每一寸。

  燕瀾像條擱淺的魚一樣被他折騰得渾身發軟,他已經感覺到了……在深覺不妙的同時也在思考就算真的被怎麼樣了也不能在客廳裡。

  這萬一要是被阿姨或是天天看見了……

  燕瀾臉頰發燙地咬了咬下唇,抬手輕輕地撫摸正埋在他脖頸間的腦袋,用一種不驚動謝韻之的速度緩慢地從他腿上站起來,然後牽起一臉疑惑和迷茫的謝韻之,強撐著發軟的雙腿帶著人上樓。

  阿姨給他收拾了一間客房,只是他為了照顧天天沒有睡在客房裡,此時房間裡的大床上枕頭被子都沒有,只有一張雪白的被單,燕瀾站在床前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就被身後的人壓在了床上…………

  一夜荒唐。

  燕瀾半夜困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還被抓著雙腿換了一個姿勢,半夢半醒間又被折磨得腳趾蜷縮發白,腰腹無意識地用力繃緊後又重重地放下。

  滿室的旖旎和黏黏的水聲叫人口乾舌燥,心口發癢。

  燕瀾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醒來的那一刻他甚至都想不起來昨晚發生了什麼,只感覺自己渾身的肌肉和骨頭酸軟得沒有一點力氣,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但現實不容許他迷糊太久,很快,昨晚所有的記憶頃刻間湧回他昏沉的大腦裡。

  燕瀾渾身僵硬地把臉埋進被單,他已經感覺到了,謝韻之居然還沒拿出去……

  一種羞恥到想找個洞藏一輩子的感覺讓燕瀾渾身發抖,臉頰和耳朵更是燙得要燒起來了,此刻他的腦子裡仿佛有個小人在捧臉尖叫: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他想跑,可是他現在根本不敢動!謝韻之的手臂還圈在他的腰上!

  就在燕瀾接近崩潰的時候,他身後的人終於醒了。

  燕瀾聽到聲音慌忙閉眼裝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了一個倒吸涼氣的聲音,緊接著還埋在他身體的東西就慢慢滑了出去。

  燕瀾身體一直在細細顫抖,他發不出聲音但不代表他的身體沒有感覺。

  所以很快謝韻之就發現他在裝睡了,聲音低啞,莫名性感,「燕老師……」

  燕瀾抬起手把臉埋在臂彎裡,僅露出來的耳朵紅得好像快熟了。

  「燕老師對不起。」

  燕瀾沒有反應。

  謝韻之滿臉懊悔地低下頭,有些不敢看此時燕瀾身上遍佈的曖昧痕跡,「你想要什麼補償我都可以給你。」

  半晌,燕瀾紅著臉緩緩坐起身,他的衣服被扔在房間的地上,紐扣都被扯壞了,雪白的身體被透進房間的陽光照出接近透明的質感,白得晃眼睛。

  謝韻之努力控制自己的視線不往那具身體上落,可是不看他又不知道燕瀾用手語表達了什麼,於是他眉頭蹙得緊緊的,企圖用嚴肅的表情驅散此刻旖旎曖昧的氣氛。

  但這註定是徒勞的,因為他在看見了燕瀾的表情後,瞬間驚訝得刻意擺出的嚴肅表情煙消雲散。

  只見那張從來淡漠,對誰都面無表情的冷臉此刻竟露出一抹很淡的羞怯,沒有謝韻之想像的厭惡和憤怒又或是屈辱,單純得無論是誰都能看出他的心思。

  謝韻之還沉浸在震驚當中,縮靠在床頭的人已經伸出雙手做了四個簡單的手語動作,分別讀作:我,只,要,你。

  做完手語燕瀾便匆匆埋下了頭,細長的眼睫毛像小扇子似的,連弧度都漂亮得撩人心尖。

  謝韻之看得滿臉怔愣,在意識到燕瀾的手語是在回答他剛才問的想要什麼補償後,他的三觀都被衝擊了。

  「……燕老師,我不是同性戀。」

  燕瀾低著頭,他的鎖骨上還有一個清晰的牙印:我也不是。

  謝韻之忍不住抬手扶額,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如何是好。

  如果燕瀾是隨便一個別的什麼陌生人那事情就很好辦了,但偏偏是燕瀾,他稱呼為燕老師,像是冰雪一樣的啞巴美人。

  那所有尋常的補償手段只是說出口都像一種看輕和褻瀆。

  謝韻之腦子一片空白,好像只剩下重複同一句話的能力,「燕老師,我不是同性戀……」

  燕瀾面容恬靜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扶著床頭櫃緩緩站起身,姿勢變扭又費勁地牽起地上的衣服安安靜靜地穿上。

  謝韻之一直在看著他,看著他背對著自己一件件換上,還撿起了地上兩枚被扯壞的紐扣放進口袋裡,然後轉頭對自己微一頷首,開門離去。

  燕瀾離開後,謝韻之又用了快半個小時的時間才完全接受了自己把燕瀾給睡了和燕瀾喜歡自己這兩件事實。

  昨晚在這間房間裡發生的一切他都想不起來,可是在樓下的記憶他能模糊想起一點,他隱約記得是自己先把燕瀾拉進懷裡的,他甚至隱約想起了當時燕瀾臉上溫柔的神色。

  原來燕瀾喜歡他……

  這個事實帶給謝韻之的震撼程度不亞於他剛睡醒時發現燕瀾光著身體睡在他的懷裡。

  愧疚和懊悔像十萬大山壓在他的心頭上,他根本沒有辦法理性地思考問題,滿腦子都是剛才燕瀾背對著他穿衣服的樣子,還有他那句安靜又羞怯的手語。

  他不用「想要」表達,而是用「只要」,沒有任何一點可以商量的餘地,謝韻之不想給他也不勉強,說走就走,連一枚紐扣都不留下。

  謝韻之完全沒有辦法理解燕瀾對他的感情,在他的記憶裡兩人見面的次數加在一起一隻手就數完了,燕瀾怎麼會喜歡他?!難道只因為幾年前他們見過?

  可是那時候發生了什麼他連一點也想不起來,他記憶裡和燕瀾的初次見面就是他來上班的那一天,而他後來甚至連他叫什麼都沒有記住。

  紛亂的思緒像兩根極粗的麻繩打了個死結,謝韻之越想心裡便越是覺得自己對不起燕瀾,可他不能用愧疚去回應他。

  燕瀾在離開謝家前悄悄地去了天天的房間,天天還在睡,他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天天的額頭,確認他沒有發燒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氣,給熟睡的孩子掖了下被子,站在床邊定定地看了那張小臉一會兒,才不舍地拿起自己的帆布包離開。

  他走的時候沒有驚動阿姨,偷偷走的,昨晚謝韻之睡著了他也睡著了,根本沒有清理,他走出去打車的這一路內褲都濕了,十分難受。

  然而更難受的是他的腿還是軟的,一段路走走停停,花了比平時一倍有餘的時間才回到宿舍。

  楊曉樂還在睡,一個卡通眼罩幾乎遮去他半張臉,睡得都打起了小呼嚕。

  燕瀾輕手輕腳地抱著衣服走進衛生間,疲憊不堪地自己清洗,好像怎麼也洗不完,他的鎖骨,大腿內側,甚至連胸口都遍佈著吻痕和牙印,每一個都清晰泛紅。

  沒什麼可後悔的,是他自己心裡願意,被拒絕也在意料之中,反正兼職也已經結束了,雖然少上了一節課,大不了就少收一點錢,以後應該是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燕瀾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身體,心想,也不虧。





第10章

  燕瀾一覺從早上睡到太陽落山,連個身都不帶翻的,楊曉樂有好幾次偷偷爬上他的床用手指去探他的鼻息,以確認他真的只是睡著了而不是睡死了。

  太陽落山后天很快就黑了,燕瀾睜開眼睛就聽到了鍵盤的噠噠聲,不算響但是能聽得見。

  他坐起身探頭一看就看到楊曉樂正在打遊戲的背影,電腦螢幕上一片絢爛的光效。

  他這一覺睡了一個白天,醒來肚子餓得他頭暈眼花,從床上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喝。

  楊曉樂聽到他的動靜摘下耳機回頭看他,「默默,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燕瀾放下水杯,指了他一下,又合起雙手放在臉頰邊歪頭做了個睡覺的姿勢,意思就是你睡著的時候。

  楊曉樂努了努嘴,正想戴上耳機繼續廝殺,裸眼5.0的視力卻讓他在轉眼的一瞬間看見了燕瀾露出睡衣領子的鎖骨,上面微紅的痕跡讓楊曉樂的腦子轟然撞響了一口大鐘,電腦螢幕陷入角色死亡後的黑白了他還一臉懵。

  燕瀾正想著要洗衣服,再把被扯掉的紐扣縫一下,忽然一陣風兇猛地刮到了他的面前,來人眼神含著殺氣,抓著他肩膀的手用力得指節泛白。

  楊曉樂聲音冰冷,「你讓人欺負了?」

  燕瀾怔怔地看著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楊曉樂眼睛一眯,伸出一根手指緩緩挑開他的睡衣領子,把那鎖骨上的牙印和吻痕露出來,「那這是怎麼回事?」

  燕瀾臉一紅,慌忙抬手把衣領拉回去。

  他這個反應讓楊曉樂震驚地瞪圓了眼睛,特別戲劇性地往後退了兩步,細長的手指顫抖地指住他,顫聲道:「我那麼美的一棵白菜……」

  燕瀾低著頭,被他這個反應逗得想笑又不敢笑。

  楊曉樂忽然發作,氣勢洶洶地一拍桌子,「說!老實交代!誰幹的!你昨晚不是帶孩子去了嗎?!怎麼會帶著這種痕跡回來?!我說你怎麼突然那麼能睡,原來是累著了!!」

  說著楊曉樂眼睛一瞪,「等會兒!該不會說要帶孩子是騙我的吧?!」

  燕瀾一臉頭疼地撓了撓眉心,拿起手機打字:沒有騙你,天天真的發燒了,我也確實留在他家裡照顧他。

  楊曉樂手指指著他的鼻子,「如果你昨晚確實睡在謝家,難道你想說那個人是謝韻之?」

  燕瀾低下頭,也不打字,整個就是默認的姿態。

  「我X!」

  楊曉樂忍不住爆了一聲粗口,眼睛直直盯著燕瀾精雕細琢的臉蛋,「我早該想到他居心不良!那天在凱斯賓我就覺得他奇怪!他對你這個美術老師有點太過關心,而且還主動提出要送你,我就……」

  話到這楊曉樂忽然像意識到了什麼,生生停下了滔滔不絕的嘴皮子,眼神由驚怒轉為驚訝,「等會兒!默默你這個反應!你喜歡他?!」

  燕瀾被他問得有些無措地咬了咬下嘴唇。

  楊曉樂看他這反應腦子裡那口無形的大鐘又哐哐直響,震得他頭皮發麻,「我的媽呀默默,原來你也喜歡男的,還是謝韻之……」

  燕瀾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手機打字:也不是喜歡男的,而且我被拒絕了。

  楊曉樂看完頭髮都差點豎起來了,聲音又恢復了一開始的冰冷,「什麼意思?他睡完不認了?」

  燕瀾歎了一口氣,有些受不了這種不對頻,只能把昨晚的事情大致給楊曉樂解釋了一遍,包括早上的時候謝韻之那一句我不是同性戀。

  楊曉樂滿臉複雜,「所以他是酒後亂性,你是暗戀他所以半推半就?」

  燕瀾讓他這句話說得心裡生出了一點難堪,低垂著眼不說話。

  楊曉樂恨鐵不成鋼,「默默啊!你不能就這麼走了啊!生米都已經煮成熟飯了,他問你要什麼補償你就該說我要你,別想甩開我,他謝韻之再厲害那也只是一個人,默默你別那麼傻吃了虧還想著自己不吃虧!」

  燕瀾是真沒覺得自己吃虧,他其實挺舒服來著……雖然回來的時候遭罪了點。

  「不行!」楊曉樂又拍了一下桌子,「我非得找謝韻之好好說道說道不可,再不濟物質上的補償也得要有。」

  燕瀾搖了搖頭。

  楊曉樂氣得胸口發悶,起身走到燕瀾身邊,把乖乖坐在凳子上的人摟到懷裡,「我的默默,我的白菜,你別搖頭啊!你只要點一下頭我馬上殺去Venus總部去給你要個說法。」

  燕瀾好笑地拍了拍楊曉樂的後背,還是搖頭。

  楊曉樂重重歎了一口氣,「真是便宜了謝韻之那小子了。」

  燕瀾神色淡淡的,讓人看不出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第二天中午燕瀾的銀行卡就收到了兼職的工資,是全部課時的錢,燕瀾把最後一個課時的錢打了回去,然後和楊曉樂出門去吃了以前不捨得吃的壽喜燒,還給楊曉樂買了新口紅和新裙子,自己也買了兩身新衣服。

  開學在即,美院原本冷冷清清的校園慢慢多了些拖著行李箱返校的學生。

  美院研究生和本科生開學時間差不多,外地的都習慣早點搭車返校,本地的則是要到開學的前一天才肯回來。

  燕瀾這兩天一直在看書,能不出門儘量不出門,假期快結束了楊曉樂也和他一樣,窩在宿舍裡打遊戲沒再女裝跑出去玩。

  不過他們對外面的世界不感興趣也不代表著校園裡不熱鬧,比如每年這個時候的大一新生報導,美院的各個校門都會有志願者的身影。

  楊曉樂大二的時候還會好奇一下今年的新生裡有沒有大帥哥,再好奇一下有沒有院花的競爭者出現,到了大三他就不感興趣了,因為美院根本不缺長得好看的人,他宿舍裡就有個大美人,審美已經被提高到了看到能當明星的神顏也最多挑一下眉頭的程度。

  但今年有點不太一樣。

  在越來越熱鬧的校園裡,美院的論壇上也出現了一個被反復提起的名字,林見星,還有一張食堂偷拍的照片。

  楊曉樂蹲著電腦前,一臉琢磨地看著螢幕上被他放大放大再放大的圖片,「默默,你過來看。」

  燕瀾放下手裡的畫筆走到他身邊。

  「你看這小子,叫做林見星,是今年新生裡最靚的那一個,動畫專業的。」

  燕瀾看著電腦螢幕上氣質介乎于男人與男孩之間的人,五官俊朗,確實長得很帥,但看完他不解地用手指在楊曉樂的後背上畫了個問號。

  楊曉樂仰起臉看他,「你有沒有考慮過換個人喜歡?」

  燕瀾一臉疑惑地歪頭。

  楊曉樂轉過身看著他,「也不一定是這個,我只是拿他來舉個例子。你的條件很好,完全可以找到一個和你一樣盤正條順又優秀的人,我代表我個人,堅決不同意你在謝韻之這棵樹上吊死,俗話說的好,走出失戀的最好辦法就是開啟下一段感情。」

  燕瀾讓他說得一臉迷糊,回去抓起手機打字:可是我這也不算是失戀。

  楊曉樂一臉兇狠地磨著後槽牙,「我知道,正好你也別再想他了,也別喜歡他,換個人喜歡,找個更適合你的,愛你的,讓他後悔去吧。」

  燕瀾一臉哭笑不得,低頭打字:他又不喜歡我,能後悔什麼?

  楊曉樂伸手一把搶過他的手機,「他愛後悔不後悔,那都跟咱們沒關係,我就想你能高興點開心點,你這麼好,完全值得一個全心全意愛你的人,就是那種凡事把你放在第一位,心裡眼裡全都裝著你的人。」

  燕瀾對他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兩手一攤。

  楊曉樂就把手機還給他,燕瀾接過開始打字:哪裡會有那麼好的事?

  「怎麼沒有?你可以從現在就開始找,談一段水到渠成的戀愛,而最首要的條件就是,忘了謝韻之。」

  燕瀾聽完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沒見有什麼反應,連神色都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幾天後,大一新生開始了為期半個月的軍訓,美院原本寧靜的校園裡隨處可見穿著迷彩服,排列方陣的學生,而燕瀾新學期的課程也隨之開始了。

  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地照著原有的節奏進行,有些事和人就仿佛從未發生過,也從未曾存在過一般,風過無痕。

  燕瀾新學期換了新的教室,下樓走個一百米就能看到幾個籃球場,經常能看到大一的新生被教官領著做佇列練習。

  燕瀾和楊曉樂每天都會從籃球場路過兩次,楊曉樂就跟帥哥雷達一樣,掃一眼就發現了新任院草林見星也在隊伍裡。

  「果然靚仔。」

  燕瀾不太關心,連腦袋都懶得轉一下,但架不住楊曉樂喜歡看熱鬧,有一回看見方陣沒在做佇列練習,而是打起了5v5的籃球賽,興奮地拉起燕瀾就去湊熱鬧圍觀。

  林見星剛一入學就因為出眾的顏值而大受關注,帥氣的少年人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是校園的一道風景線,很多大二大三的學生看見了都忍不住駐足圍觀。

  籃球場週邊了至少兩圈的人,這讓球場上的人仿佛打了雞血一樣,漂亮的三分球和蓋帽引得周圍喝彩聲不斷。

  燕瀾對體育競技並不感冒,他就想去吃飯,但楊曉樂拉著他不放他也沒法走,只能跟著一起看了。

  看著看著他就意識到了球場上有不少視線頻頻落在他的身上,那是一種好奇和打量,想來可能是從論壇上知道了他是誰,但讓燕瀾感到意外的是,他和那個林見星對視了。

  穿著迷彩T恤的少年一腦袋汗,一邊喝水一邊往他所在的位置看,那是一種毫不掩飾的目光,像是不怕被人知道他在看燕瀾。

  很快那些一直在注意著他的人就循著他的視線發現了站在籃球場邊的燕瀾,包括那些圍觀的學生,一時間各種師兄好的打招呼聲此起彼伏。

  這些年燕瀾也算是把自己活成了美院的吉祥物,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象徵,連續五年蟬聯美院院花,在美人雲集的美院,院花地位安如泰山。

  不過他本人對此頭銜感到非常嫌棄,也覺得很無聊,但無奈有人不嫌無聊,總是用他紅底的證件照和新生裡樣貌最拔尖的做對比搞投票,幫他得罪人。

  不會有人高興自己的臉被拿去和別人做比較的,所以此時對上了林見星的眼神,燕瀾下意識地認為對方是不爽他,於是輕輕拉了拉楊曉樂,示意他別看了快走吧。

  楊曉樂也注意到了林見星的眼神,心裡奇怪,走出老遠了還在疑惑,「他幹嘛這麼看著你?想打架?」

  這個疑問到了晚上就有答案。

  因為楊曉樂被導師叫走了,燕瀾晚飯是自己一個人吃的,為了避開軍訓的新生,他特意在正常晚飯時間後的半小時去食堂,隨便找了個視窗點碗牛肉麵。

  他剛坐下準備吃,忽然一個人影坐在了他面前的位置,是林見星。

  燕瀾不解地輕蹙眉頭,不明白為什麼食堂了那麼多空位,這個人偏偏要坐在自己面前。

  林見星看了他一眼就匆匆落下視線,為難地撓了撓頭,「那個……師兄好,我來是想問一下,師兄認不認識郭一帆?就是隔壁體院摔跤專業的大三生。」

  燕瀾緩緩搖頭,聽都沒聽過。

  林見星表情更顯為難,「他是我表哥,你可能是不知道他叫什麼,他就是那個暑假被你一腳踢到那什麼的那個人。」

  燕瀾聞言一怔。

  林見星慌忙擺手,「師兄別誤會!我不是要幫他報仇,就是他暑假的時候沒少找我罵你,所以我特別好奇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燕瀾聞言垂下眼,忽然感覺這個林見星好像有點缺心眼。

  林見星從兜裡掏出一罐蜂蜜茶推給燕瀾,「其實我本來沒想跟師兄搭話的,就是今天在籃球場的時候師兄好像有點誤會我了,我不想被人誤會,我對師兄沒有敵意的,師兄別怕。」

  燕瀾看了看那罐蜂蜜茶,又看了看面前的人,輕輕點了點頭。

  林見星頓時如釋重負,起身就走,「那我走了,不打擾師兄吃飯了。」

  燕瀾沒太在意,但有得是人在意,比如楊曉樂。

  林見星在食堂找他說話的那一幕上了論壇熱帖,楊曉樂看見的第一時間就抓著燕瀾問什麼情況。

  燕瀾就把事情都寫給他看。

  楊曉樂看完嘿了一聲,眼睛驟然一亮,剛想說什麼,燕瀾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叮咚一聲。

  燕瀾輕輕推開身前的人拿起來一看,是一條短信,來自謝韻之的私人號碼。

  [燕老師,冒昧打擾,不知道明天下午三點是否方便聊一聊,關於天天。]

  燕瀾盯著那則短信看了半天,回復[明天下午三點我有課,要四點後才有時間。]

  [那就四點半森林咖啡見?]

  [好。]

  燕瀾去見謝韻之的事情沒有被楊曉樂知道,他找了個藉口獨自出校門,到了森林咖啡就發現了停在路邊的賓利,那顯然是謝韻之的車,他已經先到了。

  進門後他下意識地往上次坐過的座位看去,就見謝韻之正看著他。

  燕瀾心裡有過片刻的猶豫和不自然,但很快便朝他走去,坐在他對面的座位上。

  這是自那天後兩人的第一次見面,一種難以形容的尷尬遊走在兩人之間,燕瀾始終低垂著眼沒有看他,謝韻之沉默他也幹坐著,好像在比賽看誰先忍不住。

  幾分鐘後,謝韻之很輕地歎了一口氣,「天天很想你,我給他找新的美術老師他很不滿意,一定要你教他。」

  燕瀾眼底劃過一抹很淺的晦暗,過了一會兒才比劃起手語:他還是個孩子,一開始會不習慣,等過段時間就好了。

  謝韻之看得眉頭微蹙,視線落在燕瀾飽滿的唇形上,「舊的合同結束了可以簽新的合同,時間和薪酬可以重新定。」

  燕瀾神色未變,眼皮微掀,終於是與他對視了:補償?





第11章

  燕瀾這句手語和他臉上的表情淡漠得好像謝韻之對他來說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這場「對話」裡他隱隱佔據上風。

  謝韻之沉默了好一會兒,情緒不明地緩緩搖頭,「不是補償,天天不想接受新的美術老師……」

  燕瀾沒等他說完就開始搖頭:不合適,就算是為了天天我也不能答應你,他現在不習慣但時間長了總會習慣的,我不可能永遠給他當美術老師。

  燕瀾拒絕的態度很堅定,仿佛那句「我只要你」只是謝韻之的一個夢,好像那天早上謝韻之「我不是同性戀」的回答已經讓他們變成了兩個世界的人,如果不是他一則短信,兩人從此以後可能都沒有任何機會再見一面。

  謝韻之看著燕瀾又不願意和他對視的眼睛,「燕老師在生氣?」

  燕瀾緩緩搖頭:我只是認為,我們已經沒有再接觸和見面的必要。

  「我可以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

  燕瀾還是搖頭:可是我不行。

  謝韻之心裡其實也很清楚,事已至此兩人最好是不要再有接觸了,燕瀾喜歡他而他又無法回應,就算是為了天天他也不應該再聯繫燕瀾,這對兩人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那天之後,謝韻之工作之餘總是會時不時地想起燕瀾,想起他醉得迷迷糊糊時看見的溫柔面容,那與現在這個燕瀾相比完全就是兩個人,這種反差感讓他心裡感覺像被貓爪撓了一下似的,不疼但總感覺癢癢的。

  而最讓他感到無法忍受的是在這接近十天的時間裡一個幾乎就擺在眼前的事實,只要他不主動聯繫燕瀾,長此以往就是形同陌路。

  這是謝韻之第一次覺得這四個字這麼有攻擊性,讓他在想到的瞬間心跳就失去了正常的頻率,一種難以形容的慌亂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牢牢攥住他,他不太知道這是為什麼,想來可能是已經意識到了再這樣下去他會後悔。

  於是在接到新的美術老師投訴天天上課時間搗亂後,謝韻之沒給自己太多猶豫和掙扎的時間就給燕瀾發了短信約他見面。

  走出這一步後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其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困難,在得到燕瀾確定會來的答覆後他甚至隱隱松了一口氣。

  可是他沒有想到燕瀾的態度會是這樣的。

  謝韻之是個生意人,他幾乎是一年到頭都在世界各地談生意,如何把Venus珠寶做到最好做到利益最大化是他考慮最多的事情,所以權衡利弊已經成了他考慮事物的本能,又或者說下意識的反應。

  一陣不算長的沉默後,他輕聲問:「燕老師可以給我時間考慮嗎?」

  燕瀾聞言心神一震,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謝韻之,臉上淡漠的表情隱隱消融。

  「如我那天所說,我不是一個同性戀。」謝韻之說完這句話後忽然停頓了幾秒,似乎在斟酌要怎麼說比較好,「我不想傷害你,也不想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只是我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做一個自認是無悔的決定。」

  他停頓時燕瀾的視線一直落在他的臉上,好像不願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以辨他說的是真是假。

  過了一會兒,燕瀾忽然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備忘錄打字,再把手機放到謝韻之眼前: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追求你?

  這句話燕瀾不用手語表達而是選擇打字就是為了一字不差,而謝韻之在看完這行字後竟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

  這種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心事被當面戳穿讓他原本還算平和的心跳逐漸劇烈起來,仔細想想他剛才說的話其實完全可以用另一種通俗易懂的方式解讀,甚至一句話就搞定了,即是:我不是同性戀,但你可以試試掰彎我。

  謝韻之都要被自己蠢笑了,而他也確實是笑了出來,唇角微揚,冷冽的眉目都因發自內心的笑意而顯得輕柔,「這麼說也對。」

  燕瀾默默收起手機,點點頭。

  謝韻之看得心裡一動,下意識地問:「你願意簽新的兼職合同了?」

  燕瀾忍不住低頭扶額,歎了一口氣無奈地抓起手機打字:不簽不能追求你?

  謝韻之一臉愣怔:「……也不是這個意思。」

  燕瀾收起手機輕輕白了他一眼:有時間我會去看天天的。

  「什麼時候?」

  燕瀾輕輕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剛開學比較忙,可能這個星期六有空。

  「我知道了,出門的時候給我發個消息,我讓人來接你。」

  燕瀾擺手拒絕:我自己可以去,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得回去了。

  謝韻之點頭,起身拿起搭在一邊的西裝外套,「我送你。」

  這次燕瀾沒有拒絕,和他一起上了賓利。

  幾分鐘後車子停在了美院大門前,燕瀾頷首致謝,推開車門走得頭也不回。

  謝韻之坐在車後座,目光透過車窗玻璃牢牢地落在那個越走越遠的身影上,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讓司機開車。

  而已經走進美院校園的燕瀾則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走過操場時他忽然拔腿跑了起來,跑過無數軍訓解散可以自由活動的大一新生,一路跑回宿舍樓,正好看見了背著他的帆布包,手裡還提著一袋沙拉的楊曉樂。

  如果他能說話的話,他一定會在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瞬間大喊一聲:樂樂!

  可他說不了,他只能眼睛發亮地朝著那個背影狂奔,在楊曉樂聽到腳步聲疑惑回頭時伸手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帶著人一起跑起來,一口氣跑上三樓推開宿舍門。

  楊曉樂莫名其妙被拽著來了個跑樓梯,喘氣喘得頭都有點發暈,「你……你跑什麼?有人在後面追你?」

  燕瀾拿起桌上的紙筆寫字,握筆的手抖得字體都歪歪斜斜的,都快看不出是瘦金體。

  楊曉樂把手裡的東西放下,剛抬起頭燕瀾已經把本子遞到他面前了,只見素白的紙頁上寫著一行有些歪歪扭扭的字。

  [我可以追求謝韻之了]

  楊曉樂看著那行字愣了好幾秒,「…………啊?」

  燕瀾抓回本子又繼續抖著手書寫。

  [我剛才去見謝韻之了,他說他需要時間考慮。]

  楊曉樂終於明白過來了,卻仍是有些回不過神,「他不是說他不是同性戀嗎?」

  [所以他說他需要時間考慮。]

  「那……他要是考慮之後還是說自己不是同性戀呢?」

  [那我就認了,聽你的,把他忘了。]

  楊曉樂眼睛開始一點一點亮起來,臉上的喜悅之色仿佛前幾天那個想把謝韻之填到海裡的人不是他。

  「太好了!他肯思考這個問題就說明他心裡是有你的!」楊曉樂緊握住燕瀾的手腕,眼神如炬,「默默,這個機會你可得把握住了!千千萬萬不要留下遺憾!」

  燕瀾用力點頭。

  「乖,去給師父倒杯水,師父教你怎麼追人。」

  燕瀾聽話地去給他倒了杯水,回來又抓起筆寫字:你追過?

  楊曉樂端起水杯淺淺抿了一口,搖頭,「沒有,但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你可以聽我的,准沒錯。」

  燕瀾點頭。

  「首先,人類是視覺動物,除了特殊群體又或是個別癖好奇特的,絕大多數人類都會被好看的人類吸引,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楊曉樂說著伸出一隻手捏住燕瀾手感滑嫩有彈性的臉頰肉,捏得他淡紅的嘴唇微微嘟起,「這張臉的優勢你一定要發揮出來,而且要發揮得淋漓盡致。」

  燕瀾聽得滿眼疑惑。

  「我知道你冷著臉是想把陌生人嚇退,讓他們不要輕易跟你搭話,以避免出現無法正常溝通的尷尬場面,但是你對著喜歡的人如果也這樣冷著臉就不合適了,人家會覺得你也沒有那麼喜歡他,所以你現在首先需要學習的就是不要冷臉對著謝韻之。」

  燕瀾聽得似懂非懂,楊曉樂兩根手指提起他的唇角,「你要消除你身上那種距離感,但也不能完全消除,因為你還要給出一種若即若離的感覺,欲擒故縱,男人都吃這一套。」

  燕瀾點頭。

  「你走的時候他有沒有說什麼?」

  燕瀾搖頭,想了想就把在森林咖啡裡,自己拒絕他星期六來接他的事情寫在本子上。

  楊曉樂看得一怔,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燕瀾,「原來你是高手……」

  燕瀾拿起筆就在紙上畫了個問號。

  楊曉樂撓了撓頭,「我剛才說的其實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你不說自己星期六一定會去,只說可能,他星期六那天一定會一直想著你,等著吧,他星期六肯定一早就聯繫你。」

  燕瀾聽得半信半疑,可是等到了星期六那天,上午十點左右他果真收到了謝韻之的短信。

  [燕老師,天天問我你什麼時候去看他。]

  燕瀾看得眉頭微挑,[天天問你?]

  [嗯,他的泰坦尼克號船頭只拼了一半。]

  [忙完了就過去。]

  [大概幾點?]

  [天天今天有沒有課?]

  [沒有,我給他放假了,他今天可以休息一天。]

  [那我會早點過去。]

  短信發到這謝韻之就沒有再回復了,燕瀾放下手機繼續畫畫。

  沾了顏料的畫筆剛在畫紙上描了幾筆,手機叮咚一聲燕瀾又迅速放下畫筆,拿起手機點開新短信。

  [今晚留下來吃飯?我讓阿姨多買了些菜。]

  謝韻之等了好幾分鐘才收到回復,只有兩個字。

  [你呢?]

  謝韻之回想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程安排。

  [我結束工作應該很晚了。]

  [幾點?]

  [大概八點。]

  [嗯。]

  燕瀾嗯完就把手機關機,專心作畫。

  到了下午,吃完飯楊曉樂就在幫他挑選衣服,兩件明明看上去就差不多的T恤他來回比對,最後才確定了一件靛藍色,印著雪山和雪花的T恤。

  「這件好,襯膚色,來來,香水也噴點,這款我覺得比較適合你,雖然是女香,但是味道很淡,和你氣質挺搭的。」

  如果燕瀾是個女孩子,這會兒楊曉樂大概已經翻出了他壓箱底的小裙子和口紅。

  但燕瀾是男孩,他連眉筆都用不上,只能在別的地方多下點功夫。

  燕瀾聽話地隨他折騰,最終效果看上去就是乍一眼和平時差不多,仔細一看才能看出其實有好好收拾一番。

  楊曉樂圍著他轉了兩圈,勉強滿意,「好了,去吧,路上小心。」

  燕瀾心裡好笑,拿起本子寫字:未必能看得見謝韻之,他工作忙。

  「那就是他的損失了,玩得開心。」

  燕瀾提起帆布包出門,從南門走搭公車,路上還去買了塊水果蛋糕,等他到謝家門口時差不多就是他暑假的時候給天天上課的時間。

  阿姨開門看到燕瀾很高興,十分熱情地迎他進門,帶他上樓去找天天。

  「自從燕老師結束兼職後天天的心情很差,經常發脾氣,幾乎所有老師都跟林秘書告狀說天天頑劣,謝總回來過幾次,天天見到他就要拿手語問燕老師怎麼不來。」

  燕瀾聽得心口泛酸,很意外天天會這麼不捨得他,他本以為這孩子最多是有點不習慣,等過兩天習慣了他不會來也就好了,沒想到過去這麼些天他竟然還惦記著他。

  阿姨擰開天天臥室的門把手推開門,天天穿著淡藍色的背帶褲坐在地毯上,腳邊堆滿了樂高的顆粒。

  他背對著臥室門又聽不到聲音,無法知道有人進來,直到餘光瞥見一雙腳才疑惑地抬起眼,愣愣地對上了燕瀾的眼睛。

  在長達十秒的寂靜對視後,天天高冷地伸手拍了拍身邊的空位,要燕瀾坐下,精緻的小臉蛋滿是嚴肅的表情,連手語動作都在很認真地表達:我叔叔欺負你了?





第12章

  天天是很認真地在問這個問題,他曾經在燕瀾的懷裡哭著睡著,醒了也在燕瀾的懷裡醒。他生病難受的時候也是燕瀾抱著他,喂他喝水哄他睡覺。

  所以在天天看來,燕瀾是不會無緣無故丟下他不管的,只有可能是他那個叔叔欺負了他的燕老師,所以燕老師才不來找他,也不幫他拼樂高。

  燕瀾看著天天故作嚴肅的小臉心裡既感動又有些好笑,他用手語問天天:如果你叔叔真的欺負我了呢?你又要惡作劇欺負他?

  天天點點頭,伸出小小短短的手指模仿毛毛蟲,顯然已經完全掌握了謝韻之的弱點,只要燕瀾點頭他就準備再作弄謝韻之。

  燕瀾輕輕握住他的小手,笑著搖了搖頭。

  天天就對著他眨了眨藍色的大眼睛,燕瀾也朝他眨了眨眼睛。

  如果此時兩人的身旁還有第三個人在,看到這一幕大概也會有些疑惑,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眨完眼睛天天就把樂高說明書給他,兩人繼續拼泰坦尼克號的船頭。

  晚飯燕瀾留在謝家吃,阿姨蒸了很多羅氏蝦,因為天天愛吃,燕瀾就一隻接一隻地給他剝殼。

  一頓晚飯吃了將近一個小時,燕瀾幫著阿姨收拾桌子和洗碗,忙完了時間也才剛到七點半,他看了眼從上午一個嗯之後就一直安靜到現在的手機,想了想還是發送了一條短信。

  [我要回去了。]

  發完短信他剛想把手機收起來去找天天告別,隨著一聲叮咚,謝韻之竟然是秒回了短信!

  [稍等我片刻,我在回去的路上了。]

  燕瀾心裡一動,左手不太自然地摸了摸後脖子,臉頰隱隱發熱,但還是面無表情地打字回復。

  [片刻是多久?]

  [馬上。]

  燕瀾盯著那兩個字,眼神直勾勾的好像要把那兩個字給盯穿了一般,看了好一會兒才收起手機,上樓去找天天。

  天天晚飯後就一個人回了臥室,趴在地毯上,兩條小腿愜意地交疊在一起,正一臉嚴肅地翻看一本適合六歲以下兒童翻看的立體繪本,連燕瀾走到他身邊盤腿坐下了他也沒有看他一眼,自顧自地欣賞繪本上的立體小城堡。

  燕瀾去牽他的手,他直接躲開,不讓燕瀾碰,還扶著攤開放在地上的立體繪本往旁邊挪了挪,要離燕瀾遠一點。

  燕瀾見狀伸出一隻手擋在他的眼睛前,天天這才轉過臉看他,眼神有些嫌棄,似乎覺得他太幼稚了。

  燕瀾比劃手語:我剛才給你剝了那麼多蝦,你現在就不和我好了?

  天天就從趴著改成坐著:老師明天不來,後天也不來,你說叔叔沒有欺負你,我也沒有欺負你,那你為什麼不來?你不來我的船怎麼辦?

  最後一句手語結束天天還指了指那半截船頭,然後兩手抱胸,一臉我看你要怎麼說。

  燕瀾只能解釋:老師也要上課,要讀書和學習。

  天天小眉毛一揚:你不能下課過來?

  燕瀾看了看那半截船頭:來幫你拼樂高?

  天天點頭。

  燕瀾和他對視了幾秒:我可以答應你我有時間就會過來陪你玩。

  天天很嚴謹:那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燕瀾正為難要怎麼解釋其實自己主要是不方便過來,耳朵忽然聽見了窗外有車子的引擎聲,連忙起身走到窗臺邊往外看。

  他這個舉動引得天天也學著他站在窗臺邊,兩個一大一小的人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看向窗外,看著雕花鐵門外停著的黑色賓利,還有那個推開車門下車的人。

  沒過多久天天臥室的門就被敲響了,規矩的三下,隨後謝韻之推門而入,他先是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天天,隨即視線才落到燕瀾身上,朝他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燕老師,我送你回去。」

  燕瀾不動聲色地用眼神示意他和天天打聲招呼,垂在身側的手更是催促般勾動手指。

  謝韻之領會了只好走進來,天天仰起小腦袋看著他的叔叔,先發制人:你什麼時候帶我回家?

  他生病發燒那天不肯吃藥,謝韻之為了哄他說他吃了就帶他回家,天天心裡一直記著,可是他病好後過了好幾天也沒見謝韻之要帶他回去。

  謝韻之低垂著眼,眼底情緒晦暗難明:我太忙了,沒有時間能帶你回去。

  天天追問:那你什麼時候不忙?

  謝韻之沒有再理會他,轉而看向燕瀾,「燕老師,走吧。」

  燕瀾不贊同地瞥了他一眼,彎腰把天天抱起來走向臥室角落,兩人躲在謝韻之看不見的地方用手語「說」悄悄話。

  等過了一會兒天天再走回來,已經能明顯感覺到他情緒緩和了很多。

  謝韻之還一臉莫名,燕瀾已經往外走了,他也只好轉身跟上,順手帶上臥室門。

  燕瀾沒有走遠,就站在廊道裡,頭頂暖黃的光落在他身上,落出溫暖的光影,他關切地問謝韻之:吃飯了嗎?

  「吃過了……你剛才跟天天說了什麼?」

  燕瀾眼尾浮現一點很淺的笑意:我說我會幫他看著你,發現你不忙了我就偷偷告訴他。

  謝韻之挑眉,「你要怎麼發現?」

  燕瀾頓時無奈地望著他:別騙孩子,說到就要做到。

  謝韻之沉默了幾秒,「走吧,我送你回學校。」

  燕瀾沒有拒絕,與他一同下樓。

  黑色的賓利就停在外面,引擎都還沒熄,顯然謝韻之沒有打算在裡面待太久,甚至他可能原本沒有打算要過來,只是燕瀾在這他便來看看,順便送人回去。

  車子開往美院的路上,燕瀾低著頭回復楊曉樂的微信。

  謝韻之餘光瞄見了,提醒道:「乘車時最好不要看手機,對眼睛不好。」

  燕瀾默默息屏。

  謝韻之又瞄了他一眼,「室友?」

  燕瀾點頭。

  車子停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時,謝韻之忽然很輕地歎息了一聲,「燕瀾,你真的喜歡我嗎?」

  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不是禮貌又顯得有些疏遠的燕老師。

  燕瀾聽得心跳加快,面上卻是疑惑不解地扭頭看他。

  謝韻之仿佛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低頭整理鑲嵌著寶石的袖扣,「……不太像,比如我和天天之間,你對他的態度更像喜歡,對我態度就像是對學生的家長。」

  說著他還要語氣疑惑地再問一次,「你真的喜歡我?」

  在他看來燕瀾的淡漠除了那天對他不一樣,還有對天天時會有緩和,其他時候根本就是無差別。

  如果那天沒有發生那件事,他估計永遠也發現不了燕瀾對他感情……甚至現在已經知道了,他也時常因為燕瀾的態度而產生懷疑。

  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

  謝韻之過去的學生生涯裡只存在過有好感的女性,曖昧不清的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總是感覺差點什麼遲遲不走出最後一步,結果就是聖誕舞會的時候姑娘們轉投其他人的懷抱,他該開組會開組會,該拍攝就拍攝,沒有一點要因為姑娘們的離去而失落傷心的樣子,像個生命裡只有當導演這一個目標的人。

  他在事業上的付出多過他在感情上的專注,也因此他其實沒有那種所謂的藝術家的浪漫,更不用說在接手Venus之後他的思維模式已經完全變成了商人。

  他看不到的東西他就直說看不到,嚴謹得好像在評估專案風險。

  燕瀾安靜地轉開臉,留一隻通紅的耳朵給他,惹得謝韻之總忍不住偏頭看。

  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實在有些太複雜了,一個倔強地記著另一個早已忘記的初見,說是恩情但其實情根深種。另一個則是從被告知自己忘記了一件還挺重要的事情開始就被推著走,然後在一個以為是夢的夜晚後,猝不及防地開始接受自己其實一直被眼前這個像冰雪一樣的啞巴美人喜歡的事實。

  這換做是誰都沒法不在意。

  燕瀾生得太好看,他的美是同性都不會拒絕的,加之他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氣質,謝韻之在感到好奇的同時心裡也在不舍。

  歸根結底就是人的佔有欲在作祟。

  他切實地佔有過燕瀾,也許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但其實他心裡已經把燕瀾當做是自己的了,這種潛意識裡的認知也讓他無意識地警惕燕瀾會像那些聖誕晚會時轉投他人懷抱的姑娘們,怕自己還沒有想好燕瀾就讓別人給搶走了。

  謝韻之默默看了會兒燕瀾紅紅的耳朵,道:「我的工作雖然忙,但是回復短信的時間還是有的。」

  燕瀾頭也不回地點點頭。

  「明天有課嗎?」

  燕瀾搖頭。

  謝韻之盯著他脖子後白皙的皮膚看,「如果我明天有時間帶天天回家,你願意一起去嗎?」

  燕瀾聞言一怔,驚訝地回頭看著他:這不好吧,我怎麼能和你們一起去?

  「沒關係,只有我和天天的話,他應該不自在和我獨處,你如果在旁邊,氣氛應該會緩和一點,我也不想他更討厭我。」

  燕瀾輕輕歎息了一聲:你對他明明可以更溫柔一些,可是你卻總是用一種還在上班的表情對著他,他只是一個孩子,會害怕的。

  「上班的表情?」

  燕瀾點頭:很嚴肅,你嚴肅了他就嚴肅,天天自尊心很強,他就算心裡願意親近你,看到你這麼嚴肅,他就覺得你不願意被他親近,那他就一定不會親近你。我給他上過那麼多天的課,為了讓天天可以認真地對待學習,我從不在上課時間和他表現太過親近,但是後來我陪他拼樂高,我抱著他,我把他當成一個需要我疼愛的孩子,他就會把我也放在心上。

  謝韻之看完這長長的手語沉默了。

  燕瀾看著他:你告訴他你並沒有欺負他爸爸這件事了嗎?

  謝韻之搖頭。

  燕瀾:你需要和他解釋一下,告訴他你們發生爭吵的原因,你那時候傷得那麼重,他應該還記得。

  謝韻之嗯了一聲,「那你明天陪我們去嗎?」

  燕瀾猶豫了一下,點頭。

  「我過來接你?」

  燕瀾沒有直接拒絕:方便?

  「方便,我先去接天天,然後再來接你。」

  不知不覺間美院的大門已經出現在視野裡,燕瀾拿起帆布包推開車門準備下車,謝韻之道了聲,「晚安。」

  燕瀾回頭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一個笑,回了他一個晚安的手語,隨即關上車門離去。

  燕瀾星期天只有上午有一節課,從早上九點上到中午十二點。

  下課的時候楊曉樂心煩得都快不會走了,他仗著自己骨架小體重輕,走路的時候大半個身體都掛在了燕瀾身上,從聲音到表情都是哀怨的。

  「我不會好了,我好不了了。」

  今天上午十點是樂隊Roaming the ocean十月演唱會的門票開售時間,那個曾經幫楊曉樂混進酒店的邊羨陽就是該樂隊的主唱。

  燕瀾不太瞭解娛樂圈,對這個樂隊知之甚少,不過看楊曉樂昨晚發動了所有認識的人幫他搶票,結果今天上午全軍覆沒的情況來看,這個樂隊好像特別紅。

  萬人級別的演唱會,門票居然是秒沒的。

  燕瀾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拿出手機打字:要不要去看看有沒有黃牛票?

  楊曉樂搖頭,「黃牛的票好貴,他們是中間商,要賺錢的,哎,可能真的沒有緣分吧……不說我了,謝韻之聯繫你沒有?」

  燕瀾點頭,打開短信給他看。

  [早,我忙完去接天天,下課了給我發短信?]

  [嗯。]

  中午11:50

  [下課了。]

  [在路上,別吃食堂,我帶你和天天出去吃。]

  楊曉樂看得眼睛微微一眯,「你有沒有發現他對你有一點掌控欲?」

  燕瀾點頭,打開備忘錄打字:發現了,他昨晚還暗示我可以多給他發短信。

  楊曉樂摸著下巴沉思,「他是本身性格就這樣還是因為工作關係?」

  燕瀾:兼而有之吧,他以前學過導演,可能也和這個有關。

  「那你怎麼想?」

  燕瀾:如果只對我一個人這樣,那我沒關係。

  楊曉樂心裡開始咕嚕嚕翻壞水,「要不要試一下?」

  燕瀾眼神不解。

  「單從短信上,我感覺不到他有喜歡你的意思,但我有種感覺,他說要時間考慮是因為他對你生出了佔有欲,否則這無法解釋為什麼明明是你先表示了喜歡,他後來也承認了你所說的可以追求他後卻總是他主動聯繫你想辦法和你見面,你不動如山,他反賓為主,你倆反過來了,現在這看著更像是他在追求你。」

  燕瀾深思片刻:你剛才說試一下是什麼意思?

  楊曉樂笑得一臉狡黠,「他應該快到了吧?如果他會有嫉妒心,是不是就說明我剛才說的沒有錯?」





第13章

  楊曉樂多少是有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理,不過他說歸說,燕瀾不點頭他也不敢真去試一試,還是得看燕瀾自己。

  他正眼巴巴等著燕瀾搖頭或是點頭呢,忽然一聲師兄從身後響起。

  兩人聞聲不約而同地扭頭,就看到穿著迷彩T恤的林見星朝他們小跑而來,這個點大概是剛剛結束了軍訓,現在是自由活動的午休時間。

  「兩位師兄是去吃飯麼?」

  楊曉樂微一挑眉,「你是吃完了還是正要去吃?」

  「我是吃完了。」

  楊曉樂眼珠子一轉,「那你現在是幹什麼去?」

  林見星被他問得一臉茫然,「沒幹什麼,宿舍不能回,我就是想去找個地方午睡一下。」

  「噢~這樣,我現在是要去吃飯了,不過默默不去,他有人請。」楊曉樂用力捏了一下燕瀾的肩膀,嘻嘻笑著轉身跑走了。

  林見星看著楊曉樂跑遠的背影,怔怔地轉頭看向燕瀾,「默默?」

  燕瀾只是笑了笑,笑完也轉身離開了。

  林見星見狀竟是下意識地追上去,「師兄是要到校外去?」

  燕瀾點頭。

  「是約了人吃飯麼?」

  燕瀾又再點頭。

  林見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著燕瀾,好像兩條腿自動自覺就跟上了,不光如此,嘴皮子還不停。

  「真羡慕師兄,我也挺想出去玩的。」

  燕瀾拿出手機打字:軍訓完了就可以了。

  林見星看完笑得有些憨,抬手撓了撓剪得很俐落的短髮,「也對,不過時間還長著,還得熬多幾天……」

  說著林見星忽然有些興奮,「噢對了師兄,我那天在優秀作品展廳看到了師兄的畫,我特別喜歡那幅《落日留仙湖》,色彩用得實在太出色了,我在那裡看了好長時間捨不得走。」

  這個話題走向讓燕瀾有些沒想到,更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林見星喜歡的那一幅《落日留仙湖》是他在學生優秀作品展廳的三幅作品中最受冷落的一幅,另外兩幅畫的人氣明顯要更高。

  沒有人知道,連楊曉樂都不知道,燕瀾最喜歡的那一幅也是《落日留仙湖》,所以在聽到林見星略有些興奮地表達自己對那幅畫的喜愛,燕瀾心裡又驚又喜,忍不住拿出手機打字:大家更喜歡那幅《晚櫻》

  「《晚櫻》也很好,但是我就是更喜歡那幅留仙湖。我是本地人,小時候我爺爺出門遛彎遛狗的時候也會帶我一起,我們經常去留仙湖,後來我爺爺去世了我就沒再去過,那天我看到師兄的畫心裡特別感動,想起了我爺爺。」

  林見星說這些話時臉上表情是真切的懷念,「真想和我爺爺再去一次,帶著妞妞一起遛彎……喔妞妞是我爺爺養的小狗,現在已經是老姑娘了。」

  燕瀾:等軍訓結束了你可以帶著妞妞去,它一定也想你爺爺了。

  林見星笑著點點頭,又問起,「師兄為什麼會畫留仙湖?」

  因為林見星的坦誠,燕瀾也不想對著坦誠的人藏著掖著就告訴了他:因為我和我喜歡的人第一次見面就在留仙湖邊。

  林見星看完有些驚訝地挑眉,「這種隱私告訴我可以嗎?」

  燕瀾:只要你不說出去。

  林見星頓時豎起三根手指發誓,「我保證我不說出去,說出去了我單身到畢業。」

  燕瀾聽笑了:這麼毒?

  「毒一點才能證明我絕對不說出去。」

  這句話說完之後,林見星一沉默,氣氛就顯得有些怪異。

  他埋頭跟著燕瀾往南門走,餘光偷偷瞄燕瀾漂亮得很有距離的側臉,心裡實在癢癢,「師兄……能冒昧問一句你喜歡的人現在還在喜歡嗎?因為我看那幅畫好像是你大一的時候畫的,我又聽說你一直是單身……」

  燕瀾點點頭,又把手機拿起來打字:還在喜歡。

  林見星很驚訝,「師兄是沒追到還是……」

  燕瀾:我暗戀,現在在追。

  林見星不敢再問了,再問下去就該問到師兄你喜歡的人是誰了。

  不知不覺間,林見星已經跟著燕瀾走到了美院的南門,一路上林見星一直在和他聊畫,間或燕瀾會打字回答幾句,氣氛很是愉快。

  黑色賓利剛停在美院南門的路邊,坐在車後座的謝韻之就看見燕瀾和一個陌生的男孩似乎有說有笑地從校門裡走出來,兩人從身高到樣貌都給人一種莫名般配的感覺。

  謝韻之默默看了會兒那兩個並肩走的身影,強行忽略心底的不悅,拿出手機發短信。

  還在遠處的燕瀾正專注于聽林見星所說的關於下個月,市里會有畫展的事情,完全沒有注意到那輛熟悉的賓利已經到了。

  「我舅舅到時候會給我幾張門票,師兄如果想去的話我可以送你。」

  燕瀾剛要點頭道謝,握在手裡的手機忽然叮咚響了一聲,他打開一看就是來自謝韻之的短信。

  [燕瀾,抬頭,快過來。]

  燕瀾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跟著短信提示抬頭,一眼就看到了那輛停在路邊的賓利。

  林見星疑惑地順著他的視線張望,「怎麼了師兄,是不是你朋友來接你了?」

  燕瀾點點頭,點開備忘錄打字:嗯,不好意思我有事得先走了。

  「沒關係,話說師兄方便加個微信麼?到時候我拿到門票了我給你說一聲。」

  燕瀾想了想確實加個微信方便一點,兩人就當場加了個微信。

  填寫備註的時候林見星忽然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傻了,跟師兄聊那麼久都沒自我介紹,師兄我就叫林見星,看見的見,星星的星,是動畫專業的。」

  燕瀾聽得點頭,通過申請後發過去一句我叫燕瀾便收起了手機,朝林見星揮了揮手,轉身朝遠處跑去。

  他不知道的是林見星沒有走,而是站在原地看著他跑向停在路邊的車子,然後眼看著車上下來了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把燕瀾迎進車裡。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林見星總感覺那個人上車前好像往他這裡看了一眼。

  謝韻之收回落在車窗外的視線,轉頭看身旁的燕瀾跑得微微泛紅的臉頰,還是沒辦法忍住不問,「剛才那個人是你的室友?」

  燕瀾搖頭,掏出手機打字:不是,是師弟,今年大一的新生。

  「原來如此,難怪他穿著迷彩T恤,那他現在應該是還在軍訓……我看你們的關係好像很不錯。」

  燕瀾想了想:還可以,我有一幅畫他很喜歡,所以路上遇到了就聊了幾句,不知不覺就聊到了校門。

  「我能看看嗎?」

  燕瀾聽得一愣。

  謝韻之正留心他的反應,見狀眉頭微蹙道:「不可以?」

  燕瀾回過神又開始低頭打字:不是,只是那幅畫在學校的學生作品展廳裡,你可能得進去看。

  謝韻之眉頭這才一松,「有時間了我一定去。」

  燕瀾不太自在地收起手機,看向坐在身旁的天天。

  天天今天難得能出門,阿姨給他穿了件薄荷綠的小短袖和白色的短褲,腳下一雙白鞋乾淨又好看。

  燕瀾怕他坐車無聊,一直在用手語和他聊,誇他今天很好看。

  天天情緒不是很高,小臉面無表情的,但是仔細瞧能看到兩分忐忑不安。

  燕瀾能理解他現在的情緒不高,輕輕握住他的小手,安撫似地用大拇指輕柔他的小掌心。

  天天從父母車禍離世後就被謝韻之接走了,在今天之前他不被允許回以前的家,他不知道的是謝韻之在那之後也沒有回去過。

  那個房子謝韻之住過的時間比天天還要長,他十幾歲還在上高中的時候那棟房子就是謝涵之買來做婚房的,有他個人的臥室,甚至連書房都有他的一半。

  謝涵之結婚,天天出生……曾經那個房子裡發生過多少美好的記憶,如今那些記憶便會化作多少無形的刀刃。

  天天失去了他的父母,謝韻之失去的是他的哥哥和嫂子,兩個被留下的人並沒有像外人想像的那樣相依為命,而是連心也隔得遠遠的。

  燕瀾被夾在兩人中間,看看大的沉默不語,再看看小的面無表情,最終也只能無奈歎氣。

  半個小時後,車窗外的街景由高樓大廈變成了鬱鬱蔥蔥的山林,一條水泥路在林間蜿蜒著走向深處,偶爾能看見一兩棟別墅落在林子裡。

  燕瀾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好奇的眼神一直落在窗外,直到車子停在了一棟有兩層半高的現代風格別墅前。

  天天還沒有下車,只是看到窗外熟悉的景色眼眶瞬間就紅了,低頭揉眼睛。

  燕瀾看得心疼,輕拉住他的手不讓他直接碰眼睛,而坐在另一側的謝韻之已經不聲不響地推開車門下車了。

  他繞過車尾走到另一邊拉開車門,看著坐在裡面的天天,伸出大手撫過天天的額頭和柔軟的小卷毛,彎腰探進去把他抱了出來。

  讓燕瀾感到很意外的是天天竟然沒有掙扎,兩條小手臂甚至緊緊圈抱住謝韻之的脖頸,小臉蛋埋在了他非常討厭的叔叔的肩窩裡。

  謝韻之手臂牢牢圈住懷裡的天天,對還坐在車裡的燕瀾道:「下來吧。」

  天天和燕瀾不一樣,他哭是能發出一點模糊聲音的,很微弱的啊啊聲,聽得人心裡又酸又不忍。

  他心裡是不是真的很討厭他叔叔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但此時此刻他對謝韻之的依賴和感情的寄託顯然不是另外一個人可以取代的。

  燕瀾下車後跟在謝韻之的身後走,跟隨著他走到門前。

  別墅大門用的是密碼鎖,隨著嘀嘀幾聲,大門應聲而開。

  燕瀾想像中的落滿輕塵和蜘蛛網的畫面沒有出現,簡約大方又透著溫馨的客廳乾淨得一塵不染,顯然這房子雖然已經沒有人住了,但還是有人定期上門打掃衛生。

  視野開闊的客廳牆上掛著一幅很大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天天還很小,看上去大概只有三四歲,笑得眼睛彎彎的,露出幾顆雪白的小乳牙。

  抱著天天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和謝韻之長得有兩分相似,臉上表情雖然嚴肅,眉眼卻是溫柔的。他的身邊坐著一個穿紅色連衣裙的女人,藍色的眼睛,栗色的長卷髮,顯然天天的樣貌是隨了他的母親。

  而最讓燕瀾無法挪開視線的是站在他們身後的男人,那氣質和眉眼,還有那臉上張揚又溫暖的笑容,和他記憶中五年前的謝韻之一模一樣。

  謝韻之抱著天天站在客廳裡,也在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掛在牆上的全家福,在照片上笑容燦爛的天天此刻在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鼻涕眼淚糊得一臉都是。

  如果他會說話的話,此時應該是在叫爸爸媽媽吧。

  燕瀾從帆布包裡掏出一包紙巾,給趴在謝韻之肩頭上的天天擦眼淚擤鼻涕。

  過了一會兒,一直站著不動的謝韻之才把懷裡慢慢安靜下來的天天放下,膝蓋跪在柔軟的地毯上:我不帶你回來就是怕你哭成這樣。

  天天吸了吸鼻子,長長的眼睫毛都哭濕了,看上去特別可憐。

  謝韻之沒再用嚴肅得不苟言笑的表情對著他,冷冽的眉眼緩和下來,眼神安靜又憐愛:我也和你一樣很想他們,但我不能一直想,因為天天你還在我身邊,我要好好地上班工作,我要給你賺很多的錢,等將來有一天我見到他們了,可以告訴他們,別擔心,天天好好的。

  天天小手緊抓著謝韻之的衣服,緊盯著他的藍色大眼睛像水洗寶石一樣剔透漂亮。

  謝韻之手語表達很清晰,每一個動作都不緊不慢的,要讓天天看清楚:叔叔沒有爸爸媽媽的時候還有哥哥在,天天雖然沒有哥哥,但是天天有叔叔,以後天天還會有嬸嬸。

  手語表達到嬸嬸這個詞彙時,謝韻之腦海裡緩緩浮現了燕瀾的面容。

  這讓他的心亂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整理好:我知道那天我回來晚了讓你很害怕,我也知道你不想你只有叔叔,但是天天,他們不會再回來了,你住在這裡他們也不會回來了。

  天天小嘴一扁又要哭了,眼眶裡蓄滿了淚水即將奪眶而出。

  有些話兩年前謝韻之就告訴過他,只是那時候的天天太小了,他完全沉浸在失去雙親悲痛當中,只要一看見謝韻之就要歇斯底里地哭。

  直到兩年過去的今天,謝韻之願意帶著他回到這裡,叔侄倆共同面對一個他們都不願意承認的事實,那張全家福的照片真的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謝韻之用手背抹去天天臉上的淚水:叔叔陪你。

  隨後他的手往後一抓,頭也不回地抓住燕瀾的手腕,把人輕輕地拉到自己身邊:老師陪你,我們陪你。





第14章

  天天哭完很快就累了,被謝韻之抱在懷裡,帶著嬰兒肥的小臉蛋肉嘟嘟地貼在他叔叔的肩頭上睡得香甜,因為哭過的關係,眼睛看著紅紅的,連鼻子尖都是紅的。

  燕瀾站在潔淨明亮的客廳裡伸手指了指牆上掛著的全家福,對謝韻之比劃手語:這張照片是不是五年前拍的?

  謝韻之點頭。

  燕瀾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就是五年前,這照片上的你和我記憶裡,是一樣的。

  謝韻之眼睛直直地看著他,「我一直很想知道五年前我們是怎麼遇到的,你卻不願意告訴我。」

  燕瀾微一挑眉: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告訴你了又能怎麼樣?

  謝韻之表情無奈,「你真的喜歡我?一般來說這種事情難道不是會主動告訴對方?」

  燕瀾:我真的喜歡你,也真的不想告訴你。

  「為什麼?有什麼不能說的?」

  燕瀾搖搖頭:你得自己想起來。

  「那我要是一直想不起來你要怎麼辦?」

  燕瀾:不怎麼辦。

  謝韻之視線掃過他淡紅的嘴唇,「會移情別戀,去喜歡別人嗎?」

  燕瀾搖頭。

  「搖頭是不知道還是不會。」

  燕瀾:我不告訴你。

  謝韻之就沒再追問了,抱著熟睡的天天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吧,去吃飯了。」

  燕瀾提起帆布包跟在他後面,順手帶上了門。

  上車前,謝韻之把懷裡的天天交給了燕瀾,自己則是脫下了西裝外套,把天天裹住了再抱回懷裡,讓他枕著自己的臂彎睡。

  大概從兩年前,又或者更久以前開始他就沒有這麼抱過天天,燕瀾看他總是時不時地低頭凝視天天熟睡的小臉,能明顯感覺到他心中的欣悅和對天天的珍視。

  燕瀾拿出手機打字:你今天會不會搬回去?

  謝韻之視線從手機螢幕挪到了燕瀾的臉上,「會。」

  燕瀾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對,天天會很高興的。

  「我剛才可是說了你也會陪他,你當時也沒有否認,以後有時間常來,不用問過我。」

  燕瀾緩緩轉開臉。

  謝韻之看他這個反應忍不住道:「你自己也說過的,別騙孩子。」

  燕瀾點頭:我知道了。

  謝韻之見他應了這才安心。

  午飯的時候他們去了謝韻之朋友開的私房菜館,店裡裝潢都是中式的風格,看上去就不便宜的紅木傢俱入眼皆是。

  店裡的員工似乎都認識謝韻之,一看見他進來就把他迎進了雅間,又送來了茶具和茶葉。

  天天下車的時候就睜眼了,此刻正坐在謝韻之和燕瀾中間,眼神直愣愣地看著圓桌轉盤上的鮮花,好似還在夢裡沒有睡醒。

  謝韻之和燕瀾點完菜後,上菜前店員送來了一個小玩具給天天,是一個需要手動的手持小風扇。

  天天面無表情地琢磨這個到手的玩具,玩了兩下就扔在一邊不感興趣了。

  他家裡的玩具是需要一個單獨的房間收納的,外面買得著的買不著的他都有,謝韻之有時候對他雖然很嚴厲,但在物質上他從來沒有虧待過天天一絲一毫,他每年光是花在給天天買玩具的錢上就已經遠超一般溺愛的程度。

  不過天天不感興趣燕瀾倒是挺感興趣的,他在征得天天的同意後便拿起那把小風扇,拇指一下接一下地按動開關讓柔軟的扇葉轉起來,吹出涼爽的風。

  謝韻之和天天不約而同地扭頭看他,看他一個需要手動的小風扇玩得還挺開心,細軟的額發都被吹起來露出白皙又乾淨的額頭。

  天天見狀忍不住湊過去,小腦袋貼在他的肩窩裡蹭小風扇,燕瀾臉頰貼著他柔軟的小卷毛,把手裡的小風扇拿低了一些,讓兩人都可以吹得到。

  謝韻之一手托腮看著他們玩,心裡忍不住生出幾分感慨,在今天以前他哪裡想像得到這樣的畫面,他們簡直像一家三口出來玩似的,自然又和諧。

  吃完飯後,燕瀾正想提出自己要回學校了,天天卻緊緊抓著他的衣角,表示他應該跟他一起回去,拼樂高。

  燕瀾看著眼睛都還有點兒腫的天天,實在不忍拒絕,只好同意了跟他一起回去。

  謝韻之把他們送到謝家後就離開了,燕瀾陪著天天在臥室裡玩,他今天也沒有課上,等到他玩累了燕瀾又陪著他午睡,沒有趁他睡著偷偷離開。

  到了下午,謝韻之的助理小張帶了一輛小貨車回來,指揮兩個穿著制服的工人把貨車上成箱的行李往樓上的主臥搬,顯然箱子裡裝著的都是謝韻之的東西。

  等天天睡醒後燕瀾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天天對此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撓了撓頭就開始找玩具玩。

  燕瀾看他十幾分鐘過去了,手裡還抱著一個蜘蛛俠手辦漫不經心地擺弄就知道他心裡其實並不平靜。

  到了傍晚,太陽落山后窗外天色還正昏暗,謝韻之的車就到了門外。

  燕瀾牽著不是特別情願的天天到玄關去迎謝韻之,叔侄倆關係徹底破冰後,天天有些彆扭的性子並不能讓他誠實地表達他對謝韻之的需要,小臉表情還是故作嚴肅,拉得老長,只在謝韻之從他身邊走過,順手摸了摸他的頭髮時臉頰有點紅,好像挺不好意思的。

  晚飯的時候餐桌上熱鬧得前所未有,不光是燕瀾在,謝韻之也在。

  因為謝韻之搬回來住,阿姨心裡一高興就做了一桌的菜,連湯都煮了兩鍋,一鍋雞湯一鍋排骨湯。

  天天吃飯很規矩,他除了需要剝殼的不會自己弄,其他時候根本不需要大人操心,而且他的食欲受情緒影響很大,心情好就吃得多,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連水都不想喝。

  今晚從他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飯來看,顯然他的心情是特別特別好。

  燕瀾沒有在謝家留太長時間,吃過晚飯後就說要回學校了。

  謝韻之看時間確實不算早了就沒有說挽留的話,只是起身說要送送他。

  告別了不舍他的天天後,燕瀾帶走了他送給他的那個小風扇玩具,坐上了停在門外的賓利。

  他本以為謝韻之最多送他到門口就回去了,沒想到他竟然也跟著上了車,看樣子是打算把他送到校門口。

  燕瀾不贊同地拿出手機打字: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回去陪天天。

  「沒關係,有阿姨在。」謝韻之說著自顧自關上車門,吩咐司機開車。

  燕瀾見勸不動也就不再勸了。

  車子在開往美院的路上陷入片刻寂靜,過了一會兒謝韻之才道:「謝謝你燕瀾。」

  燕瀾笑了笑:不必謝我,我沒有做什麼。

  「已經足夠了,我一直以為我和天天的關係會僵持到他將來長大成年。」

  燕瀾:這也不能怪你,你太忙了,之前不住在家裡也是為了天天好,怕他一看見你就哭,你們沒有什麼時間可以相處接觸溝通,關係自然就僵著了,說開了就好了,他需要你,工作空閒之餘你應該多回去看看他。

  「那燕瀾老師呢?」

  燕瀾面露不解,謝韻之卻又忽然不說話了。

  幾分鐘的沉默後,謝韻之心事重重地開口,「我實在不知道我應該如何是好。」

  燕瀾看著他的側臉,低頭打字:看來我讓你很為難。

  謝韻之看完輕歎了一聲,「是我自己的問題。」

  燕瀾:你不用擔心會傷害我,你是如何想的就如何做,想拒絕就拒絕。

  謝韻之看完眼神充滿複雜地凝視他,「不是你說的要追求我嗎?」

  燕瀾點頭:但是考慮和做決定的人是你自己,沒有人可以干涉。

  「可是我沒有看到你對我的追求,你甚至從未提過要約我出來見面吃飯看電影。」

  燕瀾:你太忙了,我不想打擾你工作。

  謝韻之想了想自己排得滿滿的工作行程,好像確實就算燕瀾提出了,他也不見得就有時間赴約。

  「國慶我應該有時間。」謝韻之說著拿出手機,「你想做點什麼?十月好像挺熱鬧的,我聽說是有畫展也有演唱會。」

  一聽到演唱會這三個字燕瀾心裡一動,猶豫了一會兒問:你有辦法買到Roaming the ocean樂隊的演唱會門票嗎?

  「當然可以,你喜歡這個樂隊?」

  燕瀾:我室友喜歡,他想去。

  「你想不想去?」

  燕瀾在演唱會和畫展之間考慮了一下,感覺和謝韻之去看畫展好像有點太悶了,於是點點頭,表示自己想去。

  「那就看演唱會。」謝韻之給林秘書發了短信,讓他去搞定門票的事情,收起了手機,「不管怎麼說感情之事不可輕浮,我希望你知道我有在很認真地考慮我們之間的事情,而在我可以做決定以前,我們有必要進行一些約會,互相瞭解。」

  燕瀾聽得忍俊不禁:相親?

  「……好像是有點這個意思。」謝韻之摸了摸鼻子,「總之我們現在既然達成了一些最基本的共識,那有些時候我認為也需要稍微注意一下,我無論工作還是私下裡並不經常接觸女性,即使有我也和她們保持一個禮貌的距離。」

  燕瀾點頭,假裝沒聽懂謝韻之的意思:這個你可以放心,我沒有女性朋友。

  「男性朋友我覺得也需要稍微注意一下,比如那個師弟又或者別的什麼人。」

  燕瀾挑眉:那你呢?

  「我當然也一樣。」

  燕瀾下巴微微一抬,做出一個了然的表情,然後轉過頭看著窗外不看他。

  他這個反應在謝韻之的意料之外,他忍不住蹙眉問:「你不願意?還是我剛才的表達不夠清楚?」

  燕瀾低頭打字: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我不想下次再來接你的時候又看見你跟另一個男人有說有笑地出來,你喜歡的人是我不是嗎?更不用說我們還……」

  他剩下的話還沒說完大腿就被燕瀾擰了一下。

  燕瀾臉頰微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過臉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謝韻之摸了摸自己的大腿,「燕老師掐人還挺疼。」

  燕瀾聞言作勢伸出手要再來一次,謝韻之大腿微微一收,輕咳了一聲,「我就當你是同意了。」

  燕瀾頭也不回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

  車子停在美院南門後,燕瀾推開車門下車。

  謝韻之落下車窗,「晚安。」

  燕瀾剛要回一個晚安的手勢,忽然一陣噠噠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這腳步聽著還挺耳熟。

  他轉過身剛想確定是不是楊曉樂,忽然一個纖瘦的身影手臂一展撲到了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

  「默默!」

  車裡的謝韻之見狀臉色頓時一黑。





第15章

  楊曉樂遠遠就看見了燕瀾還有停在他身旁的車子,但他沒有多想,他現在正因為十一假期的峰迴路轉而興奮不已,一看見燕瀾他後背恨不得立刻生出一對翅膀,習慣性地撲到他身上。

  「默默,我認識的人有一個朋友在理工,她有票但是忽然間去不了了,她願意把票原價轉給我!我能去演唱會了!」

  楊曉樂貼在燕瀾的懷抱裡,仰起臉向他分享自己的喜悅,他平時就沒少對著燕瀾摟摟抱抱,兩人其實早就習以為常,甚至全美院的人都知道他們倆感情好,公共場合楊曉樂從來沒有避諱過和燕瀾的身體接觸。

  但此時有一個人對此非常不滿,幾乎是黑著一張臉推門下車的。

  楊曉樂看見下車的人表情明顯一怔,隨後抱著燕瀾的手臂收得更緊,「默默,這是誰呀?」

  燕瀾疑惑了一秒就想起了楊曉樂是沒見過謝韻之的,見過的那一個是「娜娜」。

  謝韻之視線落在楊曉樂環抱住燕瀾腰身的手臂上,有些皮笑肉不笑地問:「燕瀾老師,這位是?」

  「我是他室友。」楊曉樂一邊說一邊緊貼在燕瀾的懷裡,不解地問:「請問你是?」

  這個問題可把謝韻之給問住了,他是燕瀾的什麼人?學生家長?曖昧對象?追求對象?

  謝韻之猶豫了幾秒回答:「我是燕瀾老師的朋友。」

  楊曉樂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原來只是朋友,嚇我一跳……」

  他這個反應和這句話其實挑不出什麼毛病,但是落在謝韻之眼裡卻叫他很不舒服,有一種他被踢出情敵行列的強烈不適感。

  楊曉樂餘光瞄見了心裡暗爽,故意貼著燕瀾捏軟嗓子撒嬌似地說話,「默默,你陪我去理工拿票吧?」

  燕瀾低垂著眉眼,臉上神色看不真切,但這落在謝韻之的眼裡就是一個心軟,很難拒絕,不得不考慮的狀態。

  他掃了楊曉樂一眼,「Roaming the ocean?」

  楊曉樂聞言一怔,一臉你怎麼知道。

  謝韻之省略了一部分內容,只道:「燕瀾老師也想去,我們約好了十一一起去看,演唱會門票我的秘書會處理,如果你也想去的話可以和我們一起去,不用費心再去理工買,燕瀾老師累了一天了,讓他回去好好休息吧。」

  楊曉樂眼底微光一閃而過,「……那你有辦法進演唱會後臺嗎?」

  「要簽名合影?這個沒有問題。」

  楊曉樂滿意地點點頭,「那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去理工了。」

  說完他鬆開了緊抱著燕瀾的手改成牽,「默默,我們回去吧。」

  「等等。」謝韻之忍不住叫住他們,「燕瀾,請等一下,我剛想起我還有話沒和你說。」

  燕瀾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輕掙開了楊曉樂的手朝他走去。

  謝韻之等他走到面前了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人牽到一邊,走到一個不會被偷聽到的距離,背對著楊曉樂一臉不滿地看著燕瀾,「你怎麼說話不算話?你說不能騙孩子,難道大人就能騙了?」

  燕瀾表情無辜,眼神也是茫然。

  謝韻之鬱悶得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我還在這你就允許別人對你摟摟抱抱,這個比上一個還過分,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好嗎?」

  燕瀾拿出手機打字:樂樂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確定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別的什麼曖昧關係?」謝韻之眉頭蹙得很緊,「我感覺他對你的心思並不簡單,你不要把人想得太單純,而且幾分鐘前你才答應過我會和別人保持距離,然後轉眼你就把答應我的事情拋到腦後,他抱著你腰的手那麼緊你也不會覺得不舒服?」

  燕瀾想了想:對不起,我就是習慣了。

  「習慣了?!他經常這樣對你?」

  燕瀾猶豫了一下,點頭。

  「你們宿舍幾人一間?」

  燕瀾豎起兩根手指。

  謝韻之臉色瞬間更沉,黑壓壓的,壓迫感比平時還要強烈。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燕瀾,「能申請單人間宿舍嗎?費用我出。」

  燕瀾搖頭,低頭打字:樂樂是我朋友,我不想丟下他。

  「那我呢?」謝韻之眼神直直地盯著他,「你不在乎我會怎麼想?」

  燕瀾聽得忍不住笑了,唇角上揚,笑容明豔仿佛冰雪消融,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謝韻之緊緊盯著他,「笑什麼?我不覺得這很好笑。」

  燕瀾只好繼續打字:他跟我一樣。

  這五個字看似簡單信息量卻很大,謝韻之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他還在愣怔中,燕瀾又給他打了一行字:放心了?

  謝韻之眉頭微松,底氣不足,「那也應該注意一下,不瞭解的人會以為你們在談戀愛。」

  燕瀾:你也這麼以為?

  「沒有,我只是不想別人這麼以為。」

  燕瀾:放心,大家都知道我們是很好的朋友,並沒有產生什麼誤會。

  謝韻之沉默地望了他一會兒,淡聲道:「我知道了。」

  燕瀾笑眼彎彎地看他:那我回去了?

  謝韻之點頭嗯了一聲,「記得給我發短信。」

  燕瀾眼中笑意漸深,手語比了一個晚安後便從他身邊走過,和楊曉樂一起往校門方向走。

  這一次燕瀾沒讓楊曉樂貼在自己身上,與他並肩而行,兩人的肩頭間隔一拳的距離。

  等走遠了看不見校門楊曉樂忽然噗嗤笑出聲。

  燕瀾無奈地看著他,也忍不住笑,拿出手機打字:你果然是故意的。

  「哼,還得是我,林見星段位太低。」楊曉樂得意地搖頭晃腦,「不管怎麼說也該讓謝總知道知道,咱們美院院花的追求者能從美院南門排到理工北門,他最好給我想清楚一點,他不想要多得是人排隊想要。」

  說完他突然像想到了什麼,偷偷瞄了燕瀾一眼,「默默你沒生我氣吧?」

  燕瀾搖頭:沒生氣,因為看到了他很可愛的一面,很像以前的他。

  「可愛?你說謝韻之可愛?果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麼……」

  燕瀾只是笑,也不多解釋。

  「今天約會得怎麼樣?我看你心情好到爆。」

  燕瀾:不是約會,心情好有別的原因。

  「都好都好,你開心就好,話說他剛才偷偷摸摸地跟你說了什麼?能告訴我嗎?」

  燕瀾心想這也不是不能說的事情,就給他「說」了個大概。

  楊曉樂抓著燕瀾的手機看得嘴裡嘖嘖響,「他知道他在說什麼嗎?他知道他在幹什麼嗎?」

  燕瀾伸手接過他遞回來的手機,輕笑著搖搖頭。

  楊曉樂又是一聲嘖,「有嘴但是硬?這佔有欲都到這份上了,你們不談個戀愛真的很難收場。」

  燕瀾:他還在考慮。

  楊曉樂翻了個白眼,「這有什麼好考慮的?都要約會了還考慮呢?」

  他話音剛落燕瀾手機就叮咚一聲,提示有新短信。

  燕瀾打開看了一眼,短信來自謝韻之。

  [到宿舍了嗎?]

  [還沒有。]

  [嗯,到了給我說一聲。]

  楊曉樂瞄了他的手機螢幕一眼,沒看見短信內容,但是看見短信頁面他又忍不住想吐槽,「你們就這樣發短信?幹嘛不加個微信?」

  燕瀾:我沒有他的微信。

  「加一個不就好了?」

  燕瀾:都一樣,他不嫌麻煩我也沒關係,我的套餐每月五百條短信,夠用。

  楊曉樂看得忍不住一樂,手臂交疊放在腦後,「你說他什麼時候才會問你要微信?」

  燕瀾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你不覺得他這個人真的蠻怪的嗎?就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麼,說他優柔寡斷吧他又好像在追求你,對你還挺在乎,有佔有欲。但要說他乾脆俐落吧他又嘴硬自己要考慮,還奇怪你怎麼沒有做出追求他的行動約他見面約他看電影,然後自己提出十一要跟你出去玩,他這個樣子真的特別像自己給自己造臺階,想方設法要下來。」楊曉樂說著頻頻搖頭,「我感覺你要欺負他好容易啊,你只要不理他他保准慌了。」

  燕瀾:我不欺負他。

  楊曉樂擺擺手,「我也不是要你去欺負他,我就是挺意外原來謝韻之是這樣的人,他居然是狗系!」

  燕瀾聽得一臉茫然。

  「像某種大型犬,看著凶其實很黏人,還很愛吃醋,你不覺得謝韻之對你就是這樣的嗎?」

  燕瀾面露遲疑。

  楊曉樂斬釘截鐵,「我看他遲早要承認他喜歡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印證楊曉樂這句話,燕瀾發現這兩天謝韻之短信找他的次數明顯增多了,經常是睡醒起來就能看見一條早安。

  楊曉樂對此評價:黏人的大型犬!

  燕瀾有時候看到了短信但不回復,就放著,一個小時後謝韻之就會發來,[還在忙嗎?天天想你了,問我你什麼時候能去陪他。]

  [你幫我告訴他我也想他了,只是剛開學比較忙走不開,有時間了我會去找他的。]

  [你只想他?]

  [.]

  [我先開會了。]

  燕瀾沒有騙他,更沒有躲著他不見,他確實很忙,課多作業也多,仿佛每天都有畫不完的畫看不完的書,忙得暈頭轉向的連大一新生已經結束了軍訓,迎新晚會都要開始了也不知道。

  美院每年的迎新晚會都會辦得特別熱鬧,節目基本被校內的各大社團包攬,而壓軸的全體師生合唱國歌前一個節目是新生表演。

  燕瀾從來沒有上臺表演過節目,因為不管是老師還是同學,沒有一個人敢主動跟他提起要他上臺表演。

  但今年有一個人敢,就是林見星。

  兩人自從那天在校門外加了微信後連一句也沒聊過,所以在收到林見星發來的微信消息時燕瀾還挺意外的,更不用說他的開場白。

  [師兄,我想求你一件事,請你一定要答應我,我是實在走投無路了。]

  [嗯?什麼事?]

  [是這樣的,今年迎新晚會的新生表演環節我們打算排一個很有意思的節目,就是類似歌舞劇,不過是童話題材的,劇本也是我們自己寫的。]

  [嗯,需要我幫你們做什麼?]

  [我們需要你出演一個角色,就是可能要你做一點小小的犧牲。]

  [嗯,什麼角色?]

  [我們缺個能演女王的人,我們找遍了全校所有學生,只有師兄你能演。]

  [……我是個啞巴,說不了臺詞。]

  [我們沒有臺詞設定,主要就是音樂和一些舞臺效果,師兄你甚至都不用怎麼排練,你只要負責高冷和美麗就可以了。]

  林見星還給他發了一個磕頭的表情包。

  [師兄你不出演女王我們這個節目將失去所有的靈魂(大哭)師兄你就答應我吧!]

  燕瀾看得眼角微動,[那我需要做的一點小小犧牲是?]

  林見星給他發來了一張復古的歐洲中世紀最典型的洛可哥風格禮裙照片,香檳色,大裙擺,標誌性的蕾絲、蝴蝶結 、緞帶應有盡有。

  [女裝。]





第16章

  這條洛可哥式古典宮廷禮裙豪華得有些超出燕瀾的想像,所以他在看到裙子照片的第一反應不在於林見星要找他女裝演女王,而是這條裙子他們上哪兒弄來的?

  林見星沒等他問便自己解釋了。

  [這條裙子是我們系裡一個女生問她姐姐借的,她姐姐是古典洛可哥式宮廷裙的愛好者,學服裝的,這條裙子是她最喜歡的作品,不輕易借人。]

  [……那你們是怎麼借到的?]

  [她本來不肯借我們的,但後來我們給她發了你的照片,她就同意了,你穿她就借>_<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啊師兄!你就幫幫我們吧!有你和這條裙子,我們這個節目絕對可以驚豔全校!]

  燕瀾對驚豔全校沒有什麼興趣,回了他六個點,無視了接下來所有的哀嚎和各種磕頭的表情包。

  他以為這樣足以代表他拒絕的決心,但他沒想到林見星這人不達目的不甘休,隔天中午就出現在他上課的教學樓下,好好一個大帥哥硬是擠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力求燕瀾心軟,可燕瀾不為所動。

  一旁不知情的楊曉樂都看笑了,「你這是哪一出?你怎麼你師兄了?」

  林見星歎了一口氣,「想找師兄幫忙,但師兄不願意。」

  楊曉樂並不以為意,「那不是很正常?我們默默不願意做的事情沒有人能勉強他。」

  燕瀾拉起楊曉樂的手,繞開擋路的林見星就往食堂方向走。

  林見星不死心,緊跟其後,「師兄,其實可以先試一試的,先看看效果也行。」

  楊曉樂聽得實在很好奇,忍不住探頭問他,「試什麼?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試一條裙子,我們在迎新晚會準備了一個類似歌舞劇的節目,裡面有一個角色是女王,為了這個角色我們特意去借了一條裙子,但師兄不願意出演。」

  一提到裙子楊曉樂興奮了,「哇噢!什麼樣的裙子?快快快給我看看!」

  林見星就把照片找出來給他。

  楊曉樂看完的瞬間就倒戈了,他緊抓住燕瀾的手腕把人拉到一個花壇邊上,像個二流子小混混似地用自己的身體擠他,還伸手捏他的下巴,用最流氓的姿態講最軟的話。

  「默默,真的不可以商量嘛?我求求你。」

  林見星見狀莫名興奮,「求求你!」

  燕瀾無奈地看著圍在面前的兩人,拿出手機打字:樂樂,你剛剛說完我不想做的事情沒人能勉強我。

  「哎呀,這條裙子太好看了,你穿肯定更好看,我真的特別特別想看。」

  燕瀾面無表情,毫不動搖。

  楊曉樂想了想,忽然低頭貼到他耳邊說悄悄話,「我覺得謝韻之也會想看的,你不想知道他看見你穿裙子是什麼反應嗎?」

  站在一旁的林見星完全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只能看到楊曉樂貼著燕瀾耳語了幾句後,燕瀾的表情忽然變得很猶豫。

  楊曉樂退開身體牽起他的手腕,「先試一下,你要是實在不喜歡我就不勸你,但如果效果還不錯你也不排斥就上臺表演,也讓那誰好好看看。」

  林見星聞言疑惑地問:「那誰是誰?」

  「說來話長,你不認識。」

  有楊曉樂搬出謝韻之,林見星磨破嘴皮子也勸不動的事,楊曉樂兩句話就讓燕瀾改變主意,表示願意先試一下。

  這讓以林見星為首的新生代表團興奮不已,效率極高的第二天就把裙子送過來,楊曉樂收到消息拉著燕瀾就直奔學校禮堂去試裙子。

  那條古典的洛可哥式宮廷禮裙從照片上看時就能感覺到它的厚重,等親眼見著了才發現這要穿上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燕瀾身材修長,腰也細,但束腰帶穿起來還是難為了他,楊曉樂加兩個女孩費了半天勁才把他塞進裙子裡,燕瀾站著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只能小口吐小口吸,生怕一不小心把裙子給崩壞了。

  洛可哥式宮廷裙最標誌性的特點就是鐘型大裙擺,會用荷葉邊、蕾絲、蝴蝶結、緞帶等元素作為裝飾,追求精緻華麗又繁複的美感,這種奢華的風格和燕瀾清冷的氣質意外地並不違和,反倒有種很特別的韻味。

  看到燕瀾穿裙子,楊曉樂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要興奮,手臂一展,「都閃開,化妝這活得我來!」

  一旁的小師妹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師兄會化妝?」

  「化個妝能有多難,相信我,我有天賦。」

  妝發組的師妹捧起手機給他看,「要這個風格的喔。」

  楊曉樂瞄了一眼,「這不行,默默不適合這個風格。」

  小師妹聞言一愣,「那……那要什麼風格?」

  「那肯定是淡妝,你看我們默默這個臉,化濃妝就妖豔了,女王要端莊豔麗,不是妖豔。」

  妝發組很快就被說服了,「有道理,那師兄你自由發揮,反正今天是帶妝彩排。」

  燕瀾見她們自己商量得很開心,完全沒問過自己的意願,拿起手機有些不滿地打字:不是說試一下?怎麼還要化妝?

  楊曉樂熟練地安撫他,拿走他的手機隨手揣兜裡,「好默默,咱來都來了,只穿個裙子怎麼確定能驚豔那誰?就化一下下,淡妝,我給你化,不讓其他人碰你的臉,你要是不舒服我馬上就給你卸妝。」

  燕瀾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也不知道是被楊曉樂的哪句話給說服了,輕歎一聲後仰起臉閉上眼睛,等著楊曉樂給他化。

  禮堂後臺化妝間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該試衣服的試衣服,該化妝的化妝,只是每個人在忙碌之餘總是忍不住往坐在角落裡的人投去好奇和打量的視線。

  燕瀾是他們節目的王牌,他友情出演的消息是絕對保密的,所以林見星不許任何人拿手機拍攝,一定要把燕瀾幫他們的消息給捂得死死的,直到表演當天燕瀾登場,那效果絕對震撼。

  不過他的想法並不能代表著大多數人,對於燕瀾其實有很多新生並不熟悉他,在今天之前他們只知道美院有這麼一個人,知道他是個長得好看的啞巴,他在美院多少年就當了多少年的院花。

  但無論美院論壇上的人把他的臉誇得有多好看,吹得如何天花亂墜,他被偷拍的照片有多少張都抵不過親眼所見。

  本來對於林見星找燕瀾演女王很有意見的師弟師妹們看到本尊後都服氣了,更不用說看他穿上裙子,所有人心下唯一的想法就是果然沒有人比他更適合。

  楊曉樂功不可沒,除了燕瀾以外沒有人知道他的化妝水準很高,而且他早就心癢癢有生之年一定要給燕瀾化一次,好不容易找到了機會恨不得用上「畢生所學」。

  結果就是等他化完妝戴完假髮後整個化妝間微微喧嘩,除了燕瀾以外,所有人都蠢蠢欲動地準備掏手機。

  「真的不能拍嗎?我保證不洩露!」

  「有燕師兄在我們贏定了!準備訂慶功宴吧!烤肉自助海鮮拼盤我全都要!」

  忽然間所有人都興奮得嘰嘰喳喳,還有人趁亂湊近燕瀾想跟他合影,被保鏢姿態的楊曉樂給趕走了。

  五分鐘後帶妝彩排開始,所有演員各就各位,燕瀾也被負責編寫劇本的小師妹拉到帷幕邊隨時就位。

  舞臺上,穿著長裙的女孩們隨著古典樂翩翩起舞,像蝴蝶似地在場上轉圈,裙擺飛揚。

  編劇師妹正滔滔不絕地給燕瀾講解,「女王是會魔法的,冷心冷情,英俊的王子對女王一見鍾情,對她展開追求她無動於衷,甚至因他的僭越而震怒,要把他除掉,這時候美麗的公主登場,她是女王最忠心的追隨者,為了得到女王的歡心她千里追殺王子,不料竟然愛上了王子……」

  燕瀾面無表情地聽著,一邊疑惑這個劇本的邏輯,一邊疑惑自己為什麼只是過來試一下裙子卻發展成了帶妝彩排。

  「……結局就是女王在王子和公主的婚禮上從天而降,把他們化成了花瓣,師兄你的戲份不多,你只需要在剛開始的時候出現一下,然後最後婚禮的時候再出現一下,沒有任何臺詞,你需要像現在這樣面無表情,婚禮的時候輕輕抬一下羽毛扇,在花瓣落下來的時候微微轉過臉,像這樣……然後轉身,舞臺幕布就會落下來。」

  編劇師妹連說帶比劃地講解,燕瀾沉默了片刻點頭,在輪到女王登場的時候,拿起一把羽毛扇優雅地走上舞臺,和飾演王子的林見星對戲。

  為了新生代表團的這個節目,燕瀾這幾天忙得可謂是腳不沾地,雖然他戲份不多,但是只要有空都得去禮堂彩排走位,也因此他回復謝韻之短信的速度也慢了許多。

  對此毫不知情的謝韻之只知道燕瀾突然對他很冷淡,一條「在忙嗎?」的短信,他可能要一個小時甚至一個半小時後才能收到回復。

  謝韻之覺得自己正被燕瀾冷暴力,十一假期前從林秘書那裡拿到演唱會的門票後,他當即就給燕瀾發了一條短信。

  [你還想跟我一起去看演唱會嗎?]

  可喜可賀,這條燕瀾是秒回的。

  [當然想了,怎麼這麼問?]

  [這幾天你回復我短信的字數加起來都沒有二十個字,我以為你不想和我去了。]

  [我只是不想打擾你工作,而且最近在忙著排練.]

  [排練?]

  [嗯,迎新晚會的節目,就明天晚上,你要來看嗎?]

  謝韻之當即打開平板電腦確認行程安排,明天晚上有空,但是他回復給燕瀾的卻是,[一會兒我找林秘書確認一下,幾點?]

  [晚八點,美院禮堂。]

  [你不來接我?我不認得路。]

  [……你不是還得問林秘書確認行程?]

  [所以你不來接我?]

  [我讓樂樂去接你,我走不開。]

  [誰是樂樂?]

  [我的室友,就是你那天晚上看到的那個人。]

  謝韻之不怎麼情願,但還是回復了一個好。

  第二天晚上,在確認過燕瀾的節目是倒數第二個後,謝韻之下班回家先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臨出門看見站在樓梯邊望著他的天天忽然心裡一軟,讓阿姨幫天天穿衣服,然後抱起天天出門上車。

  車子開走了天天小臉都是疑惑不解,他手語問謝韻之:去哪?

  謝韻之:去找你的燕老師。

  天天看得眼睛一亮。

  車子停在美院南門的時候楊曉樂已經在等著了,一看見謝韻之抱著一個混血兒下車,楊曉樂怔了一下才反應過這孩子就是天天。

  他有些尷尬地撓撓頭,「額,走吧,我帶你們去禮堂,就快到默默了。」

  謝韻之點點頭,抱著天天跟在他後面往美院禮堂走。

  楊曉樂走在前面心癢得不得了,強忍住想要劇透的心,薄唇抿得都快成一條直線了。

  但謝韻之完全不知道他在忍什麼,走著路忽然問起:「燕瀾老師要表演什麼節目?」

  楊曉樂頭也不回,「問得好。」

  謝韻之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他有下一句,遲疑地問:「節目叫問得好?」

  「不是,節目叫《女王的懲戒》」

  「聽上去像是個話劇。」

  「差不多吧,不過沒臺詞,林見星說是歌舞劇。」

  謝韻之不怎麼關心節目,「那燕瀾老師飾演什麼角色?」

  「他演女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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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樂:你終於問到重點了!





第17章

  謝韻之花了近一分鐘的時間理解什麼叫他演女王,理解過來後他微微皺眉,「你們勉強他了?」

  他並不是完全無法想像燕瀾演女王是什麼樣子的,而是完全無法想像燕瀾居然會同意演女王,那他豈不是得化妝穿裙子?燕瀾怎麼可能會同意?

  「沒有勉強,他要是不願意誰能勉強得了他。」楊曉樂擺擺手,「等你看了表演就知道了,今晚之後我們默默勢必拿下全體新生的心,男女通殺,情書收到手軟。」

  謝韻之聽得眉心微蹙眸子泛冷,一種所有物被人覬覦和惦記的不悅感驟然升起,「燕瀾老師有很多追求者?」

  「多了去了,隔壁體院和理工很多人暗戀他,最熱鬧的時候體院的人上我們這兒打友誼賽,大半個體院的人都過來了,就為了趁機看我們默默一眼。」

  楊曉樂狀似漫不經心地細數這些年燕瀾的追求者,一路說到美院城堡似的禮堂外,說到嗓子都快冒煙了,到了禮堂門口都沒著急進去,而是先找了個自動販賣機買瓶水喝,給謝韻之買了瓶礦泉水,給天天買了盒果汁。

  天天不用大人幫他,自己就能拆出吸管喝果汁,藍色的大眼睛像水洗寶石一樣剔透漂亮,惹得楊曉樂總忍不住偷看他。

  謝韻之喝了口礦泉水後忽然像想起什麼,從褲兜裡掏出手機給林秘書發了一條短信。

  楊曉樂看了看時間,感覺差不多了就帶著他們往禮堂走。

  美院的禮堂是新建的,哥特式城堡建築,是美院一道獨特的風景線,有不少學生想考進這裡就為了這座禮堂。

  謝韻之抱著天天隨在楊曉樂身後走,越是往裡能聽到的聲音就越大,裡面似乎正在表演什麼舞蹈節目,節奏感極強的音樂透過牆壁直震人的胸口和耳膜。

  等楊曉樂推開一扇兩開的大門後,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頓時撲面而來,謝韻之下意識地收緊環抱住天天的手臂轉身要往外走,腳步剛一動才反應過來天天聽不見。

  天天沒留意到他叔叔瞬間的緊張,正滿眼好奇地看著眼前容納了數百人的大型禮堂,還有舞臺上好像在跳舞的哥哥姐姐們,大眼睛仔細地滿場搜索他的燕老師。

  楊曉樂兩根手指堵住耳朵,用手肘碰了謝韻之一下,示意他跟自己走,然後轉身沿著禮堂內的下沉式階梯走到中間區域的座位,那裡有兩個連著的空座,起先楊曉樂並不知道謝韻之會帶個孩子過來,所以沒有多準備一個位置,於是天天只能坐在謝韻之的大腿上。

  沒多久禮堂內的快節奏音樂聲戛然而止,舞臺上表演街舞的大二學生鞠躬謝幕,禮堂內響起了掌聲。

  楊曉樂也跟著鼓掌,拍了兩下後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掏出來一個DV機,兩眼興奮地對準舞臺調整,「要開始了要開始了!女王默默要閃亮登場了!」

  謝韻之被他帶得也莫名緊張起來,挺直腰背摟著懷裡的天天望向舞臺,主持人正在報幕,「……接下來,由新生代表團給大家帶來歌舞劇《女王的懲戒》,友情出演,燕瀾。」

  最後一個名字引起了一陣不算小的騷動,能看到有很多人在驚訝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等主持人報完幕走下舞臺後,紅色的幕布被緩緩拉開,短短幾分鐘時間,舞臺已經被道具裝飾得像仙境一般,繁花似錦,綠草如茵,還有乾冰烘托如夢似幻的氣氛。

  禮堂內的觀眾們還在驚豔這道具的用心,忽然輕柔的古典樂緩緩響起,身穿蓬蓬裙背戴小精靈翅膀的女孩們接二連三地登場,在舞臺中間轉著圈跳舞,她們的身上似乎抹了亮晶晶的閃粉,在舞臺的燈光下更似童話中的小精靈。

  觀眾們還沉浸在小精靈的舞蹈中,忽然身穿墨綠色歐式禮服的林見星在女孩們的尖叫聲中踏著優雅的舞步翩翩而來。

  謝韻之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是那天在校門口和燕瀾聊得很愉快的人,表情一時間淡得可以說是冷漠,和周圍反應熱烈的觀眾形成了相當鮮明的對比。

  故事顯然就從這位王子誤入仙境開始的,他和小精靈共舞,英俊的臉龐上洋溢著幸福又燦爛的笑容。

  林見星在新生裡極受歡迎,人氣很高,他不光是長得英俊受女孩子喜歡,性格開朗大方在男生的圈子裡也是如魚得水。

  從他登場開始,禮堂就一直是各種喝彩聲和歡呼聲,還能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儼然是美院新生裡偶像一般的人物。

  楊曉樂沒太管那些歡呼聲,他眼睛發亮地緊盯著舞臺,「馬上來了!」

  謝韻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忽然!舞臺上的燈光隨著音樂由亮轉暗,小精靈們開始一把一把地往天上撒花,舞臺上的王子好像看見了什麼讓他感到無比震驚的畫面,腳步慌亂地往後退。

  緊接著,背景音樂突然變得溫柔又浪漫。

  舞臺上的鮮花像潮水般往後退,一抹香檳色的身影從燈光照不見的黑暗處緩緩走出。

  謝韻之目光緊緊盯著那率先出現的鐘型大裙擺,視線由此往上,纖細得不盈一握的腰肢,再往上,白皙完美的天鵝頸……

  謝韻之的心跳也隨之加快,在視線觸到下巴時,更是跳得他耳膜都在震,渾身流淌的血液好像頃刻間亂了應有的節奏,他幾乎是無意識地屏住呼吸,瞳孔微縮地看著舞臺上以女王之姿優雅步出的身影。

  他曾經誇讚像冰雪做的人此刻真的好似冰雪一般,姝美的五官精緻無暇卻又帶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一雙美眸幽靜如潭,他美若雪山,氣勢磅礴。

  偌大的禮堂隨著他的出現響起了一片誇張的喧嘩聲。

  舞臺上的燕瀾眼眸微微一抬,就這麼一眼,全場寂靜,原本因為林見星燥熱起來的場子瞬間冷卻,沒有人敢發出一點嘈雜的聲音。

  只有離他最近的林見星能看見他微微顫抖的手,知道燕瀾此刻看似高貴冷豔,其實他緊張得都快全身發抖了。

  浪漫柔和音樂是以王子的角度表達的,向觀眾傳達他對女王一見鍾情,他的手裡仿佛有撒不完的鮮花,圍著女王獻舞,圍著女王歌唱,小精靈們圍著舞臺中心的兩人轉圈,發出鶯歌般的笑聲。

  但女王冷若冰霜,無動於衷,「她」不但沒有心動王子的追求,反而因他的僭越而震怒。

  禮堂驟然響起了驚雷的音效,轟隆作響,舞臺狂風大作,英俊的王子和可愛的小精靈被風吹得倒在地上,冰冷絕情的女王銀色長髮飛舞,明明「她」的臉上面無表情,卻能讓人感覺到她像山一樣的憤怒。

  王子落荒而逃,幕布緩緩落下,公主登場……

  接下來舞臺上的人在表演什麼謝韻之已經無心觀看了,他現在滿腦子裝著的都是飾演女王的燕瀾,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每個表情都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而像他一樣反應不過來的人還不少,觀眾席上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能反復聽到燕瀾這個名字,顯然他的女王扮相驚豔四座。

  他還在走神,坐在他腿上的天天忽然回頭拽了一下他的衣服,比劃手語問他:那是老師嗎?

  謝韻之朝他點頭。

  天天眼睛一亮,他就知道他沒有認錯!那個「姐姐」果然是他的燕老師!

  聽著周圍人小聲的討論,楊曉樂與有榮焉,語氣得意,「那可是我化的妝,怎麼可能不絕?」

  接下來舞臺上的表演主要圍繞在王子和公主身上,天天兩隻小手捧臉看得很認真,他未必明白這是在講什麼故事,也聽不見禮堂內的音樂聲,但是對他來說有表演看就已經很有意思了,更不用說他其實在等他的燕老師再出現,他總感覺燕老師還會再出來。

  他等啊等啊等,他不知道他的叔叔其實也和他一樣在等。

  等到王子和公主相戀,舉行婚禮的時候,小精靈們圍著穿著白色西裝和婚紗的兩人載歌載舞,就在舞臺上一片歡慶,洋溢著幸福的時刻,前排的觀眾已經先看到了什麼,發出了驚呼聲。

  緊接著無數的玫瑰花瓣從天而降,如瓢潑大雨降臨人間。

  舞臺中間的王子和公主相擁著倒在玫瑰花海裡,小精靈們驚慌地四處奔逃,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原本的婚禮現場一片狼藉,舞臺上一片靜寂。

  全場觀眾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驚擾了舞臺表演。

  謝韻之緊緊盯著幕布,他並非像其他人一樣專注在節目上,而是他有預感女王該登場了。

  果然,下一秒,一把雪白的羽毛扇從幕布的黑暗中探了出來,隨後是一節青蔥般修長白皙的手腕,香檳色的蕾絲袖……

  曾經驚豔登場的女王從幕布的黑暗中緩緩探出半張臉,輕而緩地從幕布後走出,眼神冷漠地俯視躺在花瓣中的王子和公主,胸前的羽毛扇輕輕搖動。

  隨即,「她」緩緩收起扇子,淡漠且緩慢地轉過半身,抹著淡色眼影的狹長眼尾餘光淩厲如刀,如神祇無情高高在上,顯然「她」的到來便是為了懲戒王子和公主,而她用一場花瓣帶走他們的生命後,又在花雨中重新隱沒進黑暗裡,背影纖瘦卻挺拔如松。

  幕布緩緩落下,全場在一瞬的寂靜後爆發出如雷的掌聲,熱烈得像要把禮堂的頂給掀翻,驚歎聲此起彼伏。

  而謝韻之坐在觀眾席裡心情遲遲不能平靜,燕瀾最後那淩厲的一眼落在他的眼中讓他的心跳徹底亂了,體內瘋狂分泌的腎上腺素讓他的心跳過速,脊背發麻。

  他的腦海裡不受控地閃過許多畫面,而他唯一能抓到的卻是醉酒的那天晚上,他意識模糊間看見的燕瀾溫柔的面容。

  那張溫柔的臉不斷地和他剛才看見的冷若冰霜的臉飛速對比,最後合成了一張十七八歲的,少年燕瀾。

  一雙安靜又淡漠的沉寂眸子仿佛跨過了時間和空間,冷靜地與他對視。

  謝韻之難免恍惚了一瞬。

  就這麼一瞬的功夫,少年燕瀾又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處追尋,快得好像只是謝韻之的錯覺一般。

  隨著迎新晚會的謝幕,所有參與表演的學生整齊地站在舞臺上,與全場起立的觀眾合唱國歌。

  謝韻之一手牽著天天,一邊唱一邊凝視著站在舞臺角落的身影。

  合唱結束後,迎新晚會徹底落幕,準備離去的學生還在興奮地討論燕瀾飾演的女王。

  楊曉樂收起DV機,用一種開玩笑的口吻道:「我帶你去後臺,覲見一下默默女王。」





第18章

  禮堂的後臺就在舞臺的側後方,此時無論是化妝間還是道具室都擠滿了結束完表演的學生。

  謝韻之抱著天天跟隨楊曉樂走進後臺的時候,新生代表團,也就是整個《女王的懲戒》劇組正在空地上調整站位合影,燕瀾本來低調地站在角落,但硬是被林見星給拽到了中間的C位,被夾在王子和公主的中間。

  他正因尷尬冷著臉,忽然眼角餘光瞥見熟悉的身影,等他扭頭望去就對上了謝韻之的眼睛。

  猝不及防的對視讓燕瀾有些羞澀,更不用說他此刻還穿著裙子化著妝,他匆匆垂下眼視線閃躲,卻忽然注意到了謝韻之抱在懷裡的小人…………天天?!

  天天見燕老師終於注意到自己了,面無表情地朝他揮揮小手,無聲地打招呼。

  楊曉樂就站在這叔侄倆的邊上,樂得朝他擠眉弄眼的。

  和劇組合完大合照後,燕瀾提起裙擺正猶豫著要不要朝謝韻之走過去,還沒想好就被編劇師妹給拉住了。

  「師兄等等,我想和你單獨合一張。」

  這話一出後邊還在猶豫要怎麼開口的人頓時七嘴八舌地喊著我也要。

  燕瀾沒辦法拒絕只好一個個地和他們輪流合影,到後來甚至不是一個劇組的其他學生也要來排隊合影,燕瀾一下就被人群包圍起來。

  楊曉樂兩手環胸看熱鬧,「哎呀我們默默人氣實在太高了,將來要找物件肯定也是挑花了眼,傻子才不要他呢。」

  謝韻之沒有理會他明晃晃的內涵,只是沉默地看著人群裡端莊明豔的燕瀾。

  沒過一會兒他的手機忽然響了,接起電話後嗯嗯了兩聲就是一句我現在過去。

  楊曉樂耳朵一豎,聽到最後一句不可思議地扭頭瞪他,「你這就要走了?」

  謝韻之沒看他,「不是要走,我得出去一趟。」

  說完便把懷裡的天天放下,朝不遠處的人喊了一聲,「燕瀾。」

  他的聲音不大,卻有一種莫名的穿透力,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中竟然沒有被雜音給蓋過去,依然低沉悅耳。

  還沉浸在合影氛圍中的眾人忍不住循聲望去,所有人幾乎是扭頭一眼就看到了謝韻之。

  這個男人的顯眼程度簡直就像樹林裡一棵金黃的銀杏樹,你想不注意到他都難。

  燕瀾聽到謝韻之叫他,表情露出一點疑惑,隨後分開圍在身前的人群朝他走去。

  謝韻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走近,把手裡牽著的天天往他手裡送,「我得出去一趟,一會兒回來,你幫我看一下天天。」

  燕瀾握緊天天的小手,點了點頭。

  謝韻之又用手語給天天解釋了一下自己要出去,等天天點頭了才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低聲道:「我馬上回來。」

  他這句話說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只有站得離他最近的燕瀾和楊曉樂能聽見,但是天天是聽不見的,天天要是能聽見他也不必多此一舉用手語給他解釋。

  所以在他走後,不管是燕瀾還是楊曉樂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楊曉樂:「……他那句話是說給你聽的吧?這孩子不是聾啞嗎?」

  燕瀾也挺迷茫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師兄,那是你朋友嗎?」

  林見星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們身後,收回望著謝韻之離去方向的視線,低頭看著燕瀾手裡牽著的小混血,眼神驚豔,「這是你弟弟嗎?」

  楊曉樂解釋了一句,「這是默默暑假兼職帶過的學生,今晚特意來看表演的。」

  林見星特別喜歡小朋友,要是看到那種長得比洋娃娃還要精緻的漂亮孩子他是會走不動道的。

  「我的天,這孩子長得也太好看了,眼睛還是藍色的。」林見星半蹲在天天面前,對眼前小混血水晶娃娃似的精緻五官讚不絕口,甚至誇完就開始套近乎,「小朋友你喜歡剛才哥哥的演出嗎?哥哥是演王子的。」

  天天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有露出絲毫羞怯。

  還是楊曉樂解釋了一句,「額……這孩子是聾啞人,聽不見不會說。」

  林見星聞言一怔,瞬間慌亂了,「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

  燕瀾對他搖了搖頭,示意沒關係。

  他們這邊的動靜很快就吸引了同劇組的其他人,喜歡小朋友的女生一早就發現了現場有個混血寶寶,一看林見星都聊上了忍不住湊過去打招呼。

  在得知天天是聾啞人後,一時間所有人的眼神都不由地透出惋惜和心疼,但是她們不會手語,沒有辦法和天天交流,最後還是飾演公主的小師妹試探性地朝天天伸出一隻手,想和他牽一牽。

  天天也願意給面子,想來可能是認出了眼前的這些哥哥姐姐們都是剛才在舞臺上和他的燕老師一起表演的人,於是他小臉雖然嚴肅得像《The Boss Baby》,但還是雨露均沾地和每一個過來和他握手的人好好握手。

  這一下,全劇組的人忽然在天天面前排起了長隊,一個接一個地跟他握手,前面握完的人轉個彎就回到了隊尾,實現了完美閉環。

  天天都快糊塗了。

  嗯?怎麼還有那麼多人?

  嗯?這個公主姐姐不是握過手了嗎?

  燕瀾低頭好笑地看著表情越來越茫然的天天,給楊曉樂遞了一個眼色。

  楊曉樂立刻領會他的意思走出來,「誒好了好了,讓默默和孩子單獨待會兒,你們都該幹嘛幹嘛去,等會兒那誰回來了被欺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林見星忍不住驚訝地問:「原來剛才那個人就是那誰嗎?」

  楊曉樂敷衍點頭,趕鴨子似地把還沒卸妝的師弟師妹們趕去化妝間卸妝,「動作快些還能趕上宵夜,速度速度。」

  一群人烏泱泱地進入化妝間,天天見人都走了就仰起小臉看燕瀾,看得認真又仔細。

  燕瀾伸出手輕輕捏了捏他軟嫩的小臉蛋:想我了嗎?

  天天抿了抿嘴唇,輕輕點頭。

  燕瀾:我也很想你。

  天天抽回自己被牽著的手,比劃手語:你才不想,你沒有來看我。

  燕瀾:我想去看你,但是我得上課。

  天天就轉過臉,一副我不想聽你解釋。

  燕瀾就追過去握住他的小手,安慰似地捏了捏,然後鬆開手問他:叔叔有沒有陪你玩?

  天天點頭。

  燕瀾:你還討厭叔叔嗎?

  天天噘嘴,不點頭也不搖頭,假裝對周圍的環境很感興趣,看看天再看看地,就是不看燕瀾。

  燕瀾正想逗逗他,忽然林見星從化妝間裡走了出來,手裡還拿著幾支玫瑰花。

  「師兄,這花送給你。」

  燕瀾有些驚訝地伸手指了指自己。

  林見星眉眼含笑地點頭,把手裡的花遞到他手裡,「對,這是道具組剩下的幾支,我們大家一致認為應該獻給女王,節目反響這麼好多虧了師兄願意出演女王,現在論壇上都在討論我們今晚的表演,我們大獲全勝。」

  燕瀾低頭看著手裡的玫瑰花,冰雪似無暇的臉龐緩緩露出一個很淺很淡的笑。

  林見星悄悄紅了臉,心跳都變快了一些,莫名有些緊張,「裡面現在在討論慶功宴要去吃自助餐還是火鍋,師兄有什麼建議嗎?」

  燕瀾正想搖頭,身後忽然響起了混亂的嘈雜聲。

  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正把用過的道具往道具室搬,他們站著的地方有點擋路了,為首身形壯實的男生對著他們聲如洪鐘地喊了句:「同學讓讓!」

  燕瀾連忙去牽天天,生怕天天被那些大型道具給碰到,他心裡光顧著緊張天天,都忘了自己腳下還穿著高跟鞋,牽著天天往後退的時候高跟鞋底不慎一滑,整個人就因失去平衡往後摔。

  他這一下實在太突然了,離他最近的林見星是最快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就伸出雙手要去扶住燕瀾。

  但有一個人速度比他還要快,他的手幾乎是剛伸出去,一個穿著墨黑色西裝的男人忽然出現。

  謝韻之一手拿著包裝精美的花束,另一隻手臂往前一伸摟住了燕瀾的腰,同時身體向前像墊子一樣接住往後倒的燕瀾,沒讓他狼狽地摔到地上。

  剛剛一瞬間的失重讓燕瀾有些被嚇到了,他扶著腰間的手臂站穩身體時都沒反應過來那只手是謝韻之的。

  謝韻之偏頭先確認了一下靠在懷裡的燕瀾,又低頭看了看天天,確定兩人都沒事才松了一口氣,「要小心。」

  燕瀾驚魂未定地點頭,被謝韻之牽到了角落沒有人走動的位置,給過路的人騰出空間。

  「腳沒受傷吧?」

  燕瀾手腕還在謝韻之手心裡,正好借他的手保持身體平衡,把兩隻穿著高跟鞋的腳輪流伸出裙擺確認,然後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一旁目睹了全過程的林見星眼神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的謝韻之,感覺這個穿著西裝手捧一大束洋桔梗的男人矜貴得好像從另外一個世界誤闖進來的,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謝韻之連一眼都沒看他,清俊的面容始終面對著燕瀾,劍眉微擰,聲音微沉,「這裡人很多,你穿著裙子還有高跟鞋走路就不要著急,萬一磕到碰到……」

  燕瀾聽得不住點頭,乖得像被家長訓話的小學生。

  等謝韻之說完了像數落又更像是關心的話後,好似這才注意到邊上還有一個人,轉頭看向林見星,烏黑的眸子透著古井般的冰涼,無波無瀾,連說話的聲音都平得沒有什麼起伏,「你是飾演王子的同學吧,你們的節目很精彩,我和天天都很喜歡。」

  林見星憨笑兩聲,不太自在又有些尷尬地撓撓頭,看著謝韻之手裡的洋桔梗還有他始終牽著燕瀾手腕不放的手,忽然就想起了楊曉樂兩次提起這個人都是用那誰來代稱,甚至楊曉樂就是用那誰來說服燕瀾穿裙子化妝的,曖昧得像藏在女孩子悄悄話裡對喜歡的人的暗語代稱。

  而當他能想到這一層,距離醍醐灌頂就差最後一步。

  林見星是一個聰明人,腦子活反應快,是直男卻也不是鋼鐵直,他只用短短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就把「那誰」還有燕瀾有一個喜歡很久的人聯繫在了一起。

  這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讓他的眉毛都飛起來了,驚訝的視線不斷地在燕瀾和謝韻之之間遊走,隨後就是一聲恍然大悟的,「噢~」

  他這個反應讓面前的兩人都奇怪地看向他。

  燕瀾更是伸出手指畫了一個問號,問他在噢什麼。

  林見星猛搖頭,「沒什麼,那到時候確定慶功宴了我再微信聯繫師兄,師兄回見。」

  燕瀾點點頭,林見星朝他和天天揮了揮手就轉身走回化妝間。

  燕瀾低頭看著謝韻之還緊牽住自己手腕的手,謝韻之注意到他的視線好像這才反應過來一般,道了聲不好意思然後鬆開手。

  燕瀾微一抬眼看向他另一隻手抱著的花束,洋桔梗顏色美得像奶油,比劃手語問:這個花是送給我的?

  謝韻之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向他手裡的幾支玫瑰,「燕老師喜歡玫瑰?」

  燕瀾搖搖頭:我喜歡你手裡的。

  「那你扔了手裡的我就把這束給你。」

  燕瀾先確認一下了手裡的玫瑰花都是去了刺的,然後就把花送給了天天,騰出的雙手往謝韻之面前一伸,用一種疑似要抱抱的姿勢,臉上表情卻是一臉:好了你把花給我吧。

  謝韻之勉強滿意,把懷裡一大束粉白相間的洋桔梗遞到他懷裡,溫聲道:「很精彩的演出,我沒有想到你在表演上也有這麼好的天賦,大家都很喜歡。」

  燕瀾抱著一大束花,忍不住低頭把臉埋進去聞了聞,開心得眉眼都溫柔不少。

  謝韻之見他開心心裡一下就軟了,「你喜歡就好,我來的時候忘記買了,進來前才想起來要訂花,讓花店加急送過來,還好是趕上了。」

  燕瀾伸手摸了摸洋桔梗的花瓣,挑眉看他,眼底似在詢問。

  謝韻之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讀懂了他的意思,微微低頭以拳抵唇輕咳了一聲,「像這樣的事情以往都是林秘書自己處理的,我沒有費過什麼心。」

  燕瀾垂下眼,細長的睫毛黑如鴉羽般,像柔軟的小刷子刷在謝韻之的心尖上,惹得他心口發癢。

  「女王陛下可以和我合個影嗎?」

  燕瀾面頰微紅,覺得他是在開自己玩笑,捧著花輕輕白了他一眼。

  沒想到謝韻之真的拿出了手機打開相機功能,「不可以?」

  燕瀾頓時疑惑地看著他。

  謝韻之彎腰抱起腳邊天天,讓他抱著自己的脖子,「他們都可以和你合影,我和天天當然也想。」

  燕瀾猶豫了兩秒,輕點了一下頭,沒等謝韻之走過來,自己就抱著花走到他的身邊,離他很近,近得彼此都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香氣。

  謝韻之高舉手機,三個人的臉完美地湊進手機螢幕裡,留下他們的第一張合影。

  拍完照謝韻之放下懷裡的天天,和燕瀾兩人一起拍了一張,然後才滿意地收起手機,問:「女王陛下能賞臉陪我們一起去吃宵夜嗎?」

  燕瀾騰出一隻手伸過去擰了一下他的手臂,謝韻之也不躲,只是問:「陛下宵夜想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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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默陛下宵夜想吃海星(bushi)





第19章

  謝韻之是真的打算帶燕瀾出去吃宵夜,他問完就拿出手機準備聯繫林秘書訂餐廳。

  燕瀾抱著花對他搖了搖頭,伸出右手食指示意他把手伸出攤開,然後在他的手掌心裡寫字:不麻煩……

  謝韻之看著他寫完煩字還以為他是不想和他們去吃宵夜,沒想到燕瀾寫完不麻煩之後就跟著寫:美院校門外有很多好吃的。

  他這才明白原來燕瀾說的不麻煩是說不麻煩訂餐廳。

  燕瀾又接著寫:你和天天吃烤串嗎?

  「我吃過,天天是從來沒吃過。」

  燕瀾:要試試嗎?

  「我問問天天。」謝韻之側身蹲在天天面前,手語問他。

  天天連猶豫一下都沒有直接點頭。

  他們剛商量好宵夜楊曉樂就從化妝間裡出來,叫燕瀾進去卸妝換衣服。

  燕瀾把懷裡抱著的一大束洋桔梗遞給謝韻之,自己則提起裙擺要往化妝間走,結果人還連一步都沒有走出去,謝韻之迅速扶住他的手肘,「小心,我送你過去。」

  燕瀾也不逞強說自己能走,剛剛差點摔了一跤他心有餘悸,就讓他扶著自己走到化妝間門口,再被楊曉樂接過去,謝韻之和天天在外面等他。

  化妝間角落,楊曉樂先把燕瀾頭上戴著的假髮取下,然後開始幫他卸妝,臉上的笑止也止不住,「我都看到咯,還給你買花了,洋桔梗~還挺會嘛~」

  燕瀾閉著眼抿唇笑。

  「是不是約了要去哪裡?我看他帶著他的小侄子還在外面等。」

  燕瀾點頭。

  「那一會兒他們去吃宵夜我就跟他們說你不去了?」

  燕瀾又點頭。

  楊曉樂憋笑,「可別不回來。」

  燕瀾眼也不睜地伸手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手臂。

  「好了好了,我不開你玩笑了,你別動。」

  燕瀾臉上化的淡妝,卸妝相對容易一些,等楊曉樂把他臉上抹著的眼影和粉底擦掉後就起身去脫裙子,這條裙子是借來的,必須原樣送回去。

  兩個小師妹細心檢查完裙子後才妥帖地收整進袋子裡,在這期間燕瀾已經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和鞋子,確認過沒有任何問題才離開化妝間。

  謝韻之見他出來了,騰出一隻手抱起天天朝他走去,「好了?」

  燕瀾點頭,接過他手裡的花束。

  「走吧。」

  等他們從後臺出來的時候禮堂內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只有負責打掃衛生的學生還在檢查座位下有沒有遺漏的垃圾沒有清理。

  天天被謝韻之抱在懷裡,帶著嬰兒肥的小下巴正墊在他叔叔的肩頭上,藍色的大眼睛直直盯著走在他們身旁的燕瀾。

  燕瀾抱著花和他對視,伸手輕輕碰了碰他臉頰上手感奇好的小奶膘,天天脾氣很好地隨他碰,不躲也不皺眉,惹得人很想親親他。

  出了美院的禮堂後,燕瀾帶著謝韻之往美院東門外的美食街走,找了一家生意還不錯的烤串店坐在露天的塑膠凳子上,服務員送來了功能表勾選紙和筆,只需要在食物名稱後寫上需要的數位就可以了。

  燕瀾把紙筆推給謝韻之,自己則是抱起了天天,摟著他狂親他的臉蛋,親得啾啾帶響。

  本來天天還能忍得住,繃著小臉表情嚴肅,結果被燕瀾親了幾下後竟是笑了,眼睛都笑成了月牙,摟著燕瀾的脖頸像是掙扎又像是要他多親幾下。

  謝韻之一邊看手裡的功能表一邊忍不住轉頭看他們倆,然後時不時問一句雞翅吃不吃?雞腿要不要?

  沒過多久,燕瀾眼看著兩個服務員端來兩大盤烤串,一盤微辣一盤不辣,隨後又端來了生蠔和扇貝。

  謝韻之:「不夠再點。」

  燕瀾看著桌上的東西欲言又止,還是沒忍住問:還有人要來?

  「沒有,只有我們三個。」

  燕瀾很肯定:我們吃不完。

  「吃不完可以打包。」謝韻之說著從不辣的那一盤裡拿出兩根烤雞中翅,分給了燕瀾和天天。

  天天雖然沒有吃過烤串,但他很有興趣嘗一嘗,接過雞翅就往嘴裡放,吃了幾口眼睛就亮了。

  謝韻之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臉,起身去路邊賣椰子的小貨車上買了三個新鮮的椰子回來,怕天天吃鹹了給他喂了幾口,對燕瀾道:「演唱會的門票已經買到了,二號我來接你?」

  燕瀾點頭。

  謝韻之:「三號我打算帶天天去兒童樂園玩,你有時間和我們一起去嗎?」

  燕瀾微微一怔,隨即很快又點頭。

  過了一會兒,謝韻之又道:「燕瀾老師假期不約我見面?」

  燕瀾默默吃雞腿。

  謝韻之用筷子夾了一個扇貝肉喂給天天,眼看一分鐘都快過去了燕瀾仍舊沒有什麼反應,猶豫了一下補充,「你可以聯繫我,只要有時間我都會赴約的。」

  燕瀾只是點頭。

  謝韻之不經意地瞄了一眼燕瀾放在桌上的手機,「我這個月的免費短信已經用完了。」

  燕瀾放下吃剩的雞骨頭,低頭忍笑,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打開手機微信,點開二維碼遞給謝韻之。

  謝韻之滿意地接過掃碼添加。

  燕瀾的頭像是簡筆微笑臉,名字是默默。

  看到名字那一欄謝韻之才明白過來原來楊曉樂一直叫的默默是這兩個字,不免疑惑道:「為什麼叫默默?」

  燕瀾打了一行字發過去:樂樂取的,他說叫燕燕和瀾瀾都太奇怪了,叫默默順口。

  這個默字顯然就是沉默的默了,從某種程度上說倒確實是貼切。

  相較于燕瀾的微信,謝韻之的就顯得簡單多了,他的頭像是不知道哪裡拍的天鵝游在寧靜的湖面上,名字Victor Shieh,簡潔得都有些商務。

  燕瀾還在低頭看手機,所以他沒有注意到謝韻之有一個轉頭往遠處看的動作,眼神淩厲得驚人,眉眼冷冽似能化作實質的冰霜,幾秒後才緩緩轉過臉,若無其事地喂天天喝椰子水。

  吃完宵夜後,燕瀾一手抱著花一手提著打包盒,謝韻之則抱著吃飽喝足開始犯困的天天,兩人並肩安靜地走過夜晚寧靜的校園,從東門走到南門,燕瀾眼看著他們叔侄倆上車,車子開遠了連車尾燈都看不見了才轉身往宿舍樓走。

  楊曉樂就在宿舍裡,他也沒有和林見星他們去吃宵夜,正好燕瀾帶回來的烤串是他的最愛,秉持著不要浪費糧食的原則,他暫時拋開了保持身材的想法,戴上一次性手套開心地享用宵夜。

  燕瀾把演唱會門票的事情告訴他,包括不出意外十一假期的第二天他們就可以去看演唱會的消息,楊曉樂一個高興就把燕瀾帶回來的所有烤串都吃完了。

  他吃的時候很開心,事後就對著垃圾袋抹眼淚,第二天就開始跳潘蜜拉,在宿舍裡揮汗如雨。

  因為迎新晚會的餘熱,燕瀾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在食堂吃飯,只能打包回來吃,於是宿舍裡常常有一個讓人感覺很切割的畫面,一個人在乾飯,另一個還在跳減肥操。

  燕瀾安慰他只是一頓燒烤不會胖的,楊曉樂搖頭,表示自己要用最好的狀態去看演唱會。

  燕瀾聽得一愣,連忙追問:去的是誰?

  「當然是娜娜了,到時候我們騙謝韻之,說我不去我妹妹替我去,娜娜就是我妹妹。」

  燕瀾不太贊同:能行嗎?萬一被他看出來了怎麼辦?

  「不會的,他不是見過娜娜嗎?都沒認出娜娜就是我。」

  很快時間就到了十一假期,一號那天兩人哪也沒去,宿舍樓都沒下,點外賣了事。

  楊曉樂翻箱倒櫃地找裙子,一條接一條地試,站在全身鏡前看效果,又轉著圈問燕瀾的意見,仿佛他明天不是要去看演唱會,而是要去約會見心上人。

  燕瀾從來不會在這個時候敷衍他,哪條裙子看著更好更適合他會如實說。

  二號當天,楊曉樂穿了一條粉色的吊帶裙,假髮戴了他最喜歡的那頂棕粉色長卷髮,露出的鎖骨躺著一條銀色的音符項鍊,一雙白色的細高跟穿得又穩又漂亮。

  燕瀾背著出門必帶的帆布袋,看著在他面前轉圈的楊曉樂,點頭鼓掌。

  楊曉樂開心得像只蝴蝶,撲到燕瀾懷裡挽著他的手走出安靜無聲的宿舍樓。

  十一假期美院的校園看著要比平時冷清不少,本地學生該回家的回家,外地學生該出門玩的出門玩,他們從宿舍樓走到南門的這一路連一個熟人也沒碰見。

  楊曉樂最喜歡這樣的美院,挽著燕瀾的手臂心情很好,「哎呀我今天這麼美,看完演唱會不去喝點好可惜。」

  燕瀾對他搖頭。

  「好吧,反正你明天也不在宿舍,我明天再去好了,話說謝韻之到了沒?你和他是怎麼說的?」

  燕瀾拿出手機打字:說你有事不能去,你妹妹去。

  楊曉樂不怎麼在意,他無所謂會不會被謝韻之發現,謝韻之看著也不像是會把這種事到處說的人,要不然他也不會放心女裝跟他們一起去。

  出了南門後,燕瀾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邊的賓利,坐在車裡的謝韻之也看見了他們,推門下車。

  他今天白天還在公司上班,下班才過來的,所以身上還穿著墨黑的西裝,看上去不像是要去看演唱會,倒像是要去開會的。

  楊曉樂看見了忍不住湊在燕瀾耳朵邊說話,「你男人為什麼一副要去把Roaming the ocean買下來的樣子?」

  燕瀾聽得低頭輕輕掐了一下楊曉樂的手腕,留下一個淺淺的十字。

  等他們走到近前,謝韻之只看了楊曉樂一眼視線就全落在燕瀾身上,輕聲道:「燕瀾老師忘記答應過我什麼?」

  燕瀾愣了一下,一臉抱歉地拉開了楊曉樂挽著自己的手。

  楊曉樂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任性又嬌氣,「我今天穿的鞋跟可高了!默默不牽我我摔了怎麼辦?」

  「你走得很穩。」

  「總會有不穩的時候。」

  「那下次記得不要穿那麼高的鞋。」

  「我不管,我就要拉著默默!」

  楊曉樂說完兩人同時轉頭看向燕瀾,等著他做決定。

  燕瀾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輕歎了一聲,用手語對謝韻之道:她的鞋子不好走,我不牽她,我離她近一點,可以嗎?

  謝韻之看了一臉氣鼓鼓的楊曉樂,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先上車吧,燕瀾你坐中間。」

  去體育館的路上,燕瀾就坐在兩人中間,左邊的人在無聊地看手機,右邊的人則好像還在辦公,筆記型電腦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一行接一行。

  演唱會是晚上七點開始,九點半結束。

  燕瀾他們到體育場館外時間才六點不到,但現場氛圍已經很熱鬧了,二十幾歲年輕女孩們隨處可見,個個穿著漂亮的小裙子,頭上戴著會發光的發箍。

  場館外還擺了很多應援的易拉寶展架,還有海報橫幅,可以免費領取周邊應援物的小攤。

  楊曉樂一下車就滿臉興奮地跑去排隊領,他要領邊羨陽個人的,而從那個攤子前排得長長的隊伍來看,顯然他的人氣是樂隊裡最高的。

  「默默,這個隊伍長我來排,你幫我領那邊那個攤子的扇子,記住喔,要邊羨陽的。」

  燕瀾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轉身和謝韻之一起去排隊。

  因為嫌熱謝韻之下車沒多久就脫了西裝外套,露出穿在裡面的白色襯衣,不光解開了領口的第一顆扣子,還把袖口也挽了起來,露出勁瘦有力的手腕和錶盤耀眼的腕表。

  燕瀾站在他邊上總忍不住偷瞄他,看個兩三秒收回目光,過了一會兒再偷偷看個兩三秒。

  謝韻之心覺好笑地勾起一邊唇角,也不戳穿他,只是問:「肚子餓不餓?」

  燕瀾點了一下頭。

  「那排完我們去買點吃的,你室友那份我們給他買了帶回來。」

  燕瀾剛想點頭,忽然像意識到了什麼怔了一下,隨即猛地扭過頭看他。

  謝韻之也正看著他,和他對視了兩秒後突然朝他的臉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輕輕劃過他的下眼瞼,用一種很輕柔的力度觸碰,「抱歉,你這裡粘了一根睫毛,我幫你弄開……好了……如果你是在疑惑我是怎麼知道的,那我剛知道不久,在你們一起走出校門的時候。」





第20章

  Roaming the ocean樂隊的粉絲群體主要以年輕女性居多,體育場館外能見到最多的就是二十來歲的女孩。

  燕瀾幫楊曉樂排隊領周邊的攤子主人看上去就是剛上大學,年紀輕輕手腳特別麻利,來多少人她都忙得過來。

  燕瀾他們只等了幾分鐘就走到了攤子前。

  攤主頭也不抬,「來來速度,打開你關注的陽崽超話,簽到天數超過五百天可以多拿一個徽章。」

  燕瀾無措地看向謝韻之。

  謝韻之道:「我們沒有微博。」

  大概是沒有想到會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年輕的攤主表情驚訝地抬起臉看向站在攤位前的人,戴著深藍色美瞳的眼睛在對上兩人的視線時顯得有些慌亂,「喔喔,沒,沒有也沒有關係,我們對路人很友好的,只要不是黑子沒黑過陽崽都可以領。」

  攤主說完低頭迅速拿起兩把印著邊羨陽照片的扇子還有徽章遞給謝韻之,「謝謝支持我們陽崽!」

  領到楊曉樂想要的應援物後,燕瀾拿著扇子和徽章去找還在排隊的楊曉樂。

  「哇這麼快就領到啦!」

  燕瀾點頭。

  楊曉樂拿著扇子和徽章愛不釋手地把玩了一會兒就把東西都放進燕瀾的帆布袋裡,謝韻之借機道:「現在還有些時間,你在這裡領你想要的東西,我和燕瀾去買些吃的,一會兒回頭找你,我們從VIP通道走。」

  楊曉樂此前並不知道他們的門票竟然是有價無市的VIP,所以一聽到謝韻之說可以走VIP通道進場,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鈔能力真好用,第二個反應才是充滿期待的又驚又喜,因為這說明他今晚有可能真的可以到後臺去見邊羨陽!

  「好好,那你們去吧,我就在這附近轉,默默你給我帶份優酪乳杯就好。」

  燕瀾點頭,轉身和謝韻之走向距離體育場館一條馬路外的商場,因為他們的時間並不算充裕,所以就沒有選擇需要排隊的餐廳,而是選擇了一家賣簡餐的咖啡店。

  燕瀾坐在靠窗的座位等,在櫃檯點完餐的謝韻之走回來給了他一小袋巧克力曲奇餅乾,「贈品。」

  燕瀾撕開包裝袋,把餅乾一分為二分給謝韻之一半,自己吃了另外一半。

  等餐期間,謝韻之給燕瀾看了點天天的照片,天天那艘泰坦尼克號的船頭已經拼好了。

  謝韻之語氣狀似不經意又似得意,「我幫他拼的。」

  燕瀾唇角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眼角餘光輕輕瞄他,狡黠得可愛。

  謝韻之定定看了他幾秒,輕輕湊過去,「某人不去幫他拼,我這個叔叔只能幫某人拼了。」

  燕瀾唇角笑意漸深,拿起手機打字:那不如剩下的都交給你拼?

  謝韻之看完搖頭,「是你答應了天天幫他,不是我。」

  燕瀾繼續打字:你可以幫我。

  「你在我就幫你,你不在我可以幫你哄一下天天,讓他不要太生你的氣。」

  燕瀾:……謝謝你,天天的叔叔。

  謝韻之深邃的眸底染著點點笑意,「不客氣,天天的老師。」

  兩人的對話毫無營養,但他們顯然都樂在其中,直到服務員送來他們點的東西才暫時打斷了他們沒話找話的閒聊。

  燕瀾的是一份芒果蟹柳三明治和常溫拿鐵,謝韻之的是蟹柳滑蛋三明治和少冰拿鐵,另還有一份打包好的優酪乳杯。

  六點半左右,兩人吃完返回體育場館,那時場館外的空地上人已經比他們離開的時候要少許多,很多攤子都收了,只有少數幾個攤子前還圍著幾個人。

  燕瀾提著優酪乳杯左右環視了一圈,終於找到了坐在花壇邊的楊曉樂,他似乎是領了不少東西,正在專心整理,連燕瀾和謝韻之已經走到他身邊了他也沒注意。

  燕瀾只好把優酪乳杯提到他面前晃了兩圈,楊曉樂怔了一下忽然仰起臉笑得很開心,「默默你看,我還領了一條這個!」

  楊曉樂拉開手裡印著邊羨陽側臉的毛巾,喜盈盈地跟燕瀾分享,還有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徽章鑰匙扣之類的東西。

  燕瀾幫他把領到的周邊應援物收拾好放進帶來的帆布袋裡,牽著他站起來。

  謝韻之低頭看了眼腕表,「走吧,可以進場了。」

  他們的門票是VIP,可以走VIP通道,不用和「大部隊」一起排隊檢票進場,甚至連座位都是最佳觀賞位置的貴賓區。

  三人都是第一次來看演唱會,見每個人的座位上都有一個印著樂隊官方海報的紙袋時都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打開了才發現裡面裝著一瓶礦泉水,還有螢光棒、LED發光戒指、演唱會官方海報和一袋水果糖。

  燕瀾和謝韻之對袋子裡的東西興趣不大,把紙袋裡的東西都給了楊曉樂,然後湊在一塊繼續商量。

  謝韻之:「天天喜歡超級英雄,他不會願意坐旋轉木馬的。」

  燕瀾卻認為:他還小,也會嚮往童話世界。

  「天天的玩具房裡都是蜘蛛俠和鋼鐵俠。」

  燕瀾手指飛快地打字:他也有小熊維尼和跳跳虎。

  「那既然這樣不如讓他自己選吧,賭什麼?」

  燕瀾:你想賭什麼?

  謝韻之視線飛快地劃過燕瀾淡色的唇瓣,「我要是賭贏了你就告訴我五年前的事情,你要是贏了我隨你,你想如何便如何。」

  燕瀾聽得眉頭微微一挑,伸出右手的小尾指,謝韻之就和他拉鉤。

  七點整,演唱會正式開始,全場燈光一暗,所有聚光燈對準了舞臺,尖叫聲震耳欲聾,偌大的體育場館內,各種各樣的應援燈牌裡屬橙黃色寫著邊羨陽的最多。

  燕瀾又一次直觀感受邊羨陽的超高人氣,這才後知後覺楊曉樂和他在凱斯賓酒店的相遇有多麼不可思議。

  演唱會的貴賓區座位是正對著舞臺的,能把舞臺上的邊羨陽和其成員看得很清楚。

  楊曉樂興奮得燕瀾拉也拉不住,他恨不得踩在凳子上揮舞螢光棒,和周圍的人一起使勁喊邊羨陽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過於投入,現場大螢幕有好幾次鏡頭都給到了他,還有邊上相比起來顯得異常冷靜淡定的燕瀾和謝韻之。

  邊羨陽也注意到了他們,唱歌的時候有好幾次目光都往他們這邊落,後來甚至對著他們這邊唱。

  楊曉樂見狀更加興奮,竟然脫掉了高跟鞋踩在凳子上,拉開在場外領到的邊羨陽毛巾,對著他喊:「邊羨陽!邊羨陽!」

  儼然是他的狂熱粉絲。

  演唱會進行到一半時有現場互動環節,鏡頭給到的觀眾可以點歌。

  不算意外的,楊曉樂就被現場的大螢幕給選中了,有工作人員過來給他遞了一支話筒。

  楊曉樂毫不怯場,一改剛才瘋狂應援的樣子禮貌地和樂隊成員打招呼,十分冷靜地說自己想聽《漫遊海洋》。

  他剛說完歌名觀眾席響起了成片的尖叫聲,因為這首歌是他們樂隊的同名出道曲目,歌詞和旋律溫柔又浪漫。

  邊羨陽站在舞臺邊笑眼彎彎地看著楊曉樂,清爽乾淨的少年音像一杯盛夏里加冰的莫吉托,「這也是我很喜歡的一首歌,你能給我們起個頭嗎?」

  楊曉樂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用女裝時甜甜的聲音唱:「ocean~ocean~Lonely ocean~」

  邊羨陽大概沒想到他的聲音可以這麼甜,怔了一下後隨即笑意明顯地接著往下唱。

  他的聲線在娛樂圈裡也算是獨一份,是屬於老天爺在他後面追著餵飯吃,尤其是他唱情歌的時候,少年音的優勢會被發揮得淋漓盡致。

  楊曉樂就聽得紅了臉,把話筒還給工作人員,不好意思地坐回座位上,和現場觀眾一起大合唱。

  兩個半小時的演唱會仿佛一轉眼就結束了,觀眾席上有很多人都捨不得走,意猶未盡地不肯散場,還一起把那首《漫遊海洋》又唱了一遍。

  楊曉樂也捨不得走,他很喜歡這種熱鬧的氛圍,搖頭晃腦地跟著一起唱歌,直到唱完了才有人陸陸續續地起身離開。

  也是在這時,一個看上去約莫三十歲出頭,帶著一副黑框眼鏡的年輕男人不知道從哪裡出現朝他們走來。

  燕瀾見他似乎是盯著他身旁的謝韻之看的,不免好奇地掃了眼這人掛在脖子上的工作證,可惜沒有看清楚名字和職務。

  「謝總,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謝韻之聽到聲音才抬起眼,收起手機起身和來人握手。

  「我是Roaming the ocean樂隊的執行經紀人,之前在姚影后的生日派對上和謝總您打過招呼的。」

  謝韻之微一挑眉,似乎是想起來了,「你好。」

  楊曉樂看著正在說話中的兩人,湊到燕瀾耳邊小聲道:「看樣子我們有希望到後臺去了,陽崽他們樂隊就差個奢侈品代言提高商業價值躋身超一線,經紀人這是想抱Venus珠寶的大腿,他肯定會想辦法讓謝韻之到後臺讓藝人見他一面的。」

  燕瀾不太懂,不過楊曉樂說得沒有錯,因為沒過一會兒這位年輕的經紀人就提出讓謝韻之到後臺坐一坐,給藝人一個可以和他打招呼的機會。

  這話說得極圓潤,讓人根本不想拒絕。

  於是順理成章的,謝韻之就帶著燕瀾和楊曉樂走進了演唱會後臺。

  此時後臺特別熱鬧,走廊上有很多工作人員走來走去,運設備搬東西,亂中有序地忙成一團。

  執行經紀人殷勤又周到地領著他們走到一間裝潢華麗的會議室,還讓人送來了水果和點心。

  等經紀人離開後,燕瀾好奇地問謝韻之:你早就想到了經紀人會來請你到後臺?」

  謝韻之搖頭。

  燕瀾頓時更好奇了:那你原來打算怎麼帶我們進來?

  「刷臉,我多少也算半隻腳踏進娛樂圈的人。」

  燕瀾突然想起了他和姚影后多次上娛樂雜誌封面和熱搜的戀情緋聞,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謝韻之直覺他是想到了姚金妮,解釋了一句,「我和她只是合作共贏的關係,她也澄清了。」

  燕瀾假裝敷衍地點點頭。

  謝韻之伸手握住他的手肘把人拉到自己身邊,偏頭看著他問:「你信還是不信?」

  燕瀾點頭如搗蒜,謝韻之這才放開他,「我明天上午要開會,中午再去接你。」

  燕瀾:我可以去你家等你。

  謝韻之頓了一下,點點頭,「那也好,你願意早點來還可以多陪一下天天……不過你可不要作弊。」

  燕瀾瞬間作無辜臉望天。

  謝韻之無奈地笑了一聲,也沒有在意,「我就知道……」

  楊曉樂被他們晾在一邊一臉複雜,他正想說什麼,會議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謝韻之:「請進。」

  會議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剛剛離開的執行經紀人領著樂隊成員帶著簽好名的新專輯進來打招呼。

  邊羨陽進來的第一時間就看見了楊曉樂,他有些驚訝地指著他,「是你!」

  樂隊的其他成員也認出了楊曉樂就是剛才演唱會上使勁應援還參與互動點歌的美女,但他們不理解為什麼邊羨陽反應會這麼大,不就是個漂亮點的女粉絲嗎?

  邊羨陽驚訝完就意識到場合不對,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霧藍色的頭髮襯得小臉又白又精緻。

  這是個難以避免會染上商業色彩的見面,對於樂隊和經紀人來說,謝韻之就是未來的金主爸爸,如果Venus珠寶今年年底不與姚金妮續約,那在新的一年到來前勢必會找尋新的,有影響力的代言人,就算他們競爭不過其他人拿不下代言,在謝韻之面前刷個臉熟也是好的,畢竟來日方長。

  燕瀾趁著他們圍著謝韻之說話,慢慢地把自己蹭出去找楊曉樂,楊曉樂一看他出來了連忙拉過他從帆布袋裡找出應援手幅和簽字筆,眼巴巴地等著邊羨陽他們談話結束。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邊羨陽不知不覺就把自己從裡面退到後排,然後腳步緩緩倒退到楊曉樂面前,轉過臉問他,「那天我怎麼沒在宴會上看到你?」

  楊曉樂聞言眼睛一亮,「你還記得我?」

  邊羨陽點頭,「記得,我幫你要了金妮姐的簽名,不過我放在宿舍了沒帶來……我沒想到你會來看我的演唱會。」

  楊曉樂嘿嘿笑,「我沾了朋友的光~本來沒搶到票的。」

  邊羨陽看了眼他手裡拿著的手幅和簽字筆,「要簽名嗎?」

  「要!」楊曉樂連忙把手幅和簽字筆遞給他。

  邊羨陽一邊簽一邊問:「那金妮姐的簽名我要怎麼給你?」

  楊曉樂怔了一下,「其實我拿不到也沒關係,反正我今天也拿到你的簽名了……」

  「那怎麼行?我那天都答應了要幫你拿到的……簽好了,給。」

  楊曉樂接過簽好名的手幅笑了笑,「那也沒有辦法,我們以後應該都不會有機會像這樣子見面說話,你還記得我我就很高興了,我以後都會給你應援。」

  邊羨陽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明天下午我們在新時代商城有個活動,你會來嗎?」

  楊曉樂被他這一眼看得心跳加快,「會……吧。」

  「那活動結束後我在三樓的共用KTV等你。」





第21章

  多虧了有謝韻之在,會議室裡的其他人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動靜,邊羨陽說完回到後排站著也只有楊曉樂和燕瀾知道他剛才做了什麼。

  從體育場館回美院的路上,楊曉樂愛不釋手地抱著那條有邊羨陽親筆簽名的手幅,笑得見牙不見眼,「哎呀哎呀~這一趟來得可太值了~」

  謝韻之低頭看手機,頭也不抬地把那張有樂隊全體成員簽名的專輯遞給了身邊的燕瀾。

  燕瀾只疑惑了一瞬就接過來轉手給了楊曉樂。

  「嗯?」楊曉樂一臉莫名地接過專輯,「難道要給我嗎?」

  燕瀾點頭,拿出手機打字:畢竟這輛車上只有你是粉絲。

  楊曉樂眼睛一亮,「那我就不客氣了。」

  燕瀾笑了笑,把抱在懷裡的帆布袋給他,裡面裝滿了他領來的周邊應援物。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了美院南門前,靠門坐的楊曉樂率先推開門下車,隨後是燕瀾。

  謝韻之坐在車裡默默地望著車窗外的人,燕瀾微微歪頭從降下的車窗往裡看,輕輕揮了一下手,用手語道晚安。

  謝韻之朝他輕點了一下頭,也用相同的手語道晚安。

  今天收穫頗豐的楊曉樂穿了好幾個小時的高跟鞋也不見疲累,精神狀態已經逼近亢奮。

  燕瀾走在他身後眼看著他走著路恨不得蹦起來,一邊為他高興一邊也為他感到擔心。

  在美院半明半暗的路燈下,楊曉樂手上提著帆布袋原地轉了一個圈,長卷髮轉出了一個優美的弧度,隨即他手臂一伸抱住路燈杆子,穩住身體看向燕瀾,眼睛亮得驚人,「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對我有意思。」

  燕瀾面露一絲猶豫,緩緩點頭。

  任誰在那時候看見邊羨陽看楊曉樂的眼神都能感覺到他在意「她」,他甚至冒險地提出了一個能讓他們再見面的方式,理由只是為了一張答應過要給的簽名?

  傻子都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燕瀾心裡重重歎了一聲,拿出手機點開備忘錄打字。

  這可能是一段有些長的話,也有可能不那麼長,但燕瀾顯然花了比平時多一點點的時間,最後他給楊曉樂看的只有幾個字:你明天會去嗎?

  「去,當然去了。」

  燕瀾:被他發現了怎麼辦?

  「不要小看我默默。」楊曉樂姿態嫵媚地拂開落在肩頭的髮絲,戴著美瞳的眼睛不僅有神且媚眼如絲,「我約會過的男人一隻手都數不過來,從來沒有被發現過,再說了他一個偶像又怎麼可能真的喜歡上一個只見過兩三次面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我估計明天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假期結束娜娜也得藏起來,完美~我見完他就去蹦迪,為我今年的十一假期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

  燕瀾滿眼無奈地看著從路燈下走回自己身邊的人,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這個人就算遇到了邊羨陽也一副沒心沒肺玩完就跑的樣子。

  回到宿舍,楊曉樂在衛生間裡一邊放音樂一邊對著鏡子卸妝摘假髮,燕瀾坐在桌前回復謝韻之的微信。

  [早點睡,明天到我家吃早餐,我讓阿姨給你煮餛飩。]

  [好]

  [你這次怎麼答應得那麼爽快?]

  [可能因為我喜歡餛飩?]

  [瞭解,我到家了,我先去看看天天。]

  [好]

  燕瀾回復完就把手機放在桌上,表情若有所思。

  楊曉樂卸完妝從衛生間裡出來,臉上貼著一張面膜,他仰著臉坐在燕瀾面前,見人在走神便問了一句,「你怎麼了默默?我感覺你好嚴肅。」

  燕瀾拿起手機打字:我覺得明天可能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謝韻之應該已經考慮好了。

  楊曉樂最喜歡和他聊這種事情,眼睛頓時一亮,「不錯,那你打算怎麼辦?我看他還在造臺階,畢竟當初話說得有點死,我估計他就算喜歡你也要顧慮你會不會相信,你這人性格又收著。」

  燕瀾想了想,低頭打字:我給他買花?

  「也行,那還有呢?」

  燕瀾就沒有動靜了。

  楊曉樂安靜地看了他幾秒,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我說你倆怎麼反過來了,原來是你不知道具體要幹什麼,所以一直是擔心會失去你的謝韻之在主動……不過也對,你這人是有點一板一眼的。」

  燕瀾也不否認,拿起手機打字:樂樂,那我明天應該怎麼做?

  楊曉樂回想今天看見的燕瀾和謝韻之相處,道:「你保持原樣就好,明天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燕瀾用表情表達疑惑。

  「談戀愛嘛,最簡單不過了,喜歡你的人你怎麼樣他都喜歡,我看你和他相處挺好的,他跟你交流無障礙,也不嫌你悶,你不知道怎麼主動他知道,反正現在是你占上風,你覺得時機成熟了他考慮好了你們應該有個新的相處模式那就找機會攤開說說。」

  楊曉樂身體往後一靠,抬起一條腿架在凳子上,姿勢豪放,「別慌默默,他心裡不是沒有你的,就算是佔有欲作祟那也得先想著你才能想著去佔有對不對?」

  燕瀾若有所思了良久,點點頭。

  第二天一早,他出門的時候楊曉樂還在睡,這個時候不光是宿舍樓裡靜悄悄的,連宿舍樓外的校園也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音。

  燕瀾背著帆布袋走在空無一人的小路上,路邊的藍花楹早已過了花期,只留著綠葉,他從樹下走過時卻忽然停下腳步,仰起臉看了看頭頂上青綠繁盛的枝葉。

  這條路他來來回回走了四五年,花謝花開也看了四五年,即使對所謂的花語沒有太多興趣和瞭解,他多少也知道學校的女孩們總說美院還挺浪漫的,在校園裡種藍花楹,因為藍花楹的花語不止有寧靜深遠的意思,它還有另一個寓意是在絕望中等待愛情。

  燕瀾以前沒覺得這個花語有什麼特別的,但是此時此刻他忽然感覺這個花語有一半簡直完美說明了他現在的狀態。

  和工作雖然很忙碌,但依然主動找機會與他接觸的謝韻之相比,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好像就是等待,他就像藍花楹的花語,等待愛情等待謝韻之。

  但他心知肚明這一定不是一個可以持續長久的狀態。

  他想他已經給了謝韻之足夠多的時間去考慮,去思考他們之間是否有一個成為戀人的可能又或者說是機會。

  謝韻之在明確表達自己不是同性戀以後,是否真的能接受自己變成同性戀,在清醒的時候去擁抱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所謂的佔有欲作祟又是否有時效?切實擁有過了還會害怕失去嗎?真的在一起了會不會有一天他忽然覺得還是女人更好?又或者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每一個不曾告訴任何人的疑問時常縈繞在燕瀾的心頭,作為一個獨立又理性的人,他從不盲目樂觀,也從不輕易悲觀,他自認自己是在用一種對待考試般的態度去思考這些疑問,他未必能得出確實的答案,但思考是本能反應。

  從冷清的校門出來,燕瀾順利地坐上了公車,在座位上認真嚴肅地搜索百度他今天除了買花還能給謝韻之做些什麼。

  等他到了謝家,給他開門的阿姨一看見他臉上就露出笑,「燕老師,快快進來,謝總說你早上就會到,讓我給你做早餐,雞湯還溫著,我現在就給你煮餛飩。」

  燕瀾笑了笑,用手語道謝,隨即目光往樓梯上看。

  阿姨知道他心裡惦記天天,便解釋了一句,「天天還在睡呢,沒起來,十一假期謝總給他放假,他這幾天不用上課,每天早上都得睡到自然醒。」

  燕瀾聞言點點頭。

  阿姨轉身走進廚房,沒過多久就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餛飩,然後坐在燕瀾對面的座位上,笑臉盈盈地一邊擇菜一邊道:「燕老師敢相信嗎?昨晚天天是謝總哄睡的。」

  燕瀾倒不覺得意外,但他很想聽細節,便問了阿姨。

  阿姨就道:「昨晚謝總回來得有點晚,他回來的時候天天還在玩具房裡玩不肯睡,我去勸了他幾次他都不肯回房間,謝總回來我給他一說,他就到玩具房去找天天,把藏在積木小屋裡的天天給抱出來。」

  「我本來還以為謝總要訓天天,畢竟他以前經常訓他,但沒想到謝總只是抱著天天,像燕老師你哄天天睡覺的時候一樣,天天直到睡熟前都在謝總的懷裡。」

  阿姨說完不由感歎,「其實他們叔侄倆心裡一直都有對方,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心離得遠遠的,多虧了有燕老師,謝總才能意識到天天需要他,而謝總同樣也需要天天。」

  燕瀾眼神意外地看著阿姨。

  阿姨卻只是笑,一邊麻利地擇菜一邊瞄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傻瓜。」

  這話好像什麼都說了又好像什麼也沒說,燕瀾聽完耳朵都紅了,有些慌亂地埋頭繼續吃餛飩。

  等他吃完早餐上樓找天天,推開臥室門卻見本該還在睡覺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起床了,正坐在臥室的地毯上玩玩具。

  一看見燕瀾推門進來,他朝他伸出一根小小短短的手指做了一個你過來的手勢。

  燕瀾反手關上臥室門,走到天天面前盤腿坐下,問:要老師陪你玩嗎?

  天天點頭,把手裡的玩具給他。

  燕瀾接過玩具放在一邊:你得先洗臉刷牙吃早餐,然後老師再陪你玩。

  比完手語他順手摸了摸天天睡得紅撲撲的臉蛋,把人從地上抱起來往衛生間走。

  謝韻之是中午十二點才回來的,沒帶秘書和助理,下了車就往屋子走,客廳空無一人,阿姨聽到開門的動靜從廚房走出來,「謝總,燕老師和天天都在玩具房。」

  謝韻之點點頭換了鞋就往樓上走,沒想到推開玩具房的門就看見了燕瀾的作弊現場。

  平時那麼冰冷淡漠的一個人,也不知道從玩具房的哪個角落裡找出小熊維尼和跳跳虎的玩偶手套,正在撓天天的癢癢肉。

  天天躺在地毯上跑也跑不掉,小臉笑得開懷地蹬腿掙扎,還會小心地收著自己的腳沒有真的踢到燕瀾。

  聽到有人開門進來的聲音,燕瀾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過頭,無暇的面容還掛著沒來得及收起來的溫柔笑意,美麗柔軟得像潔白的梔子花。

  謝韻之站在門邊與跪坐在地上的年輕人對視,看著那雙清澈又笑意輕柔的眼睛,忽然明白了自己捨不得放開燕瀾,還總是回想起醉酒那晚看到的溫柔面容的原因。

  他想他一直這麼看著他,就看著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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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燕瀾沒有一點被撞破作弊現場的尷尬,把還躺在地上的天天抱起來放在腿上,摘下玩偶手套用手背抹去他額頭上的細汗。

  謝韻之看得心裡好笑,溫聲問還坐在地上的人,「這麼想贏?」

  燕瀾頭也不抬,很輕地點了一下頭。

  謝韻之看得心裡一軟,隨即視線一落看向天天,手語問他:你想和老師一起去遊樂園坐旋轉木馬嗎?

  天天毫不猶豫地點頭。

  謝韻之頓時一臉無奈地攤手,「那看來是燕瀾老師贏了賭注,我現在隨你了,你說什麼我都應你。」

  燕瀾摟著懷裡的天天,聞言轉頭定定地看著他,眼神直勾勾的。

  謝韻之沒有回避他的視線,反而是露出一個很淡的笑,「下樓吧,好像能開飯了。」

  中午阿姨做了一桌子的菜,天天因為心情好吃得小肚子圓圓的,吃飽了就放下勺子眼巴巴地看著細嚼慢嚥的燕瀾和謝韻之,小腦袋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地來回看,很是忙碌。

  燕瀾知道他是盼著能早些出去玩,碗裡剩的小半碗米飯匆匆兩口扒完就離開座位帶著天天上樓換衣服,打開衣櫃讓他自己挑選。

  最後天天自己選了一套明黃色繡著向日葵的背帶褲,還有一頂帽檐是向日葵花瓣的小黃帽。

  謝韻之也換下早上去公司時穿的西裝,改穿比較休閒的常服。

  這還是燕瀾第一次看他穿西裝和白襯衣以外的衣服,矜貴穩重不減反而還多了兩分文雅閒適,惹得燕瀾總忍不住偏頭看。

  十一假期遊樂園是最熱鬧的,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到處都在排隊,連旋轉木馬前都有很多人等。

  燕瀾一手牽著天天一手撐傘遮陽,默默地排在隊伍的最後面,等著坐旋轉木馬。

  沒過一會兒去買氣球和棉花糖的謝韻之走了回來,他先把手裡的棉花糖遞給天天,然後再把手裡四五個印著卡通人物的氣球系在天天的背帶上,拽著最後一個兔子形狀的氣球系著燕瀾的手腕。

  系好了往後退兩步,看了看面前一大一下的兩個人,滿意點頭,「好了,這樣萬一走散了我也能馬上找到你們。」

  天天聽不見他說話,完全不明白謝韻之為什麼要把氣球綁在他的衣服上,不過見燕瀾也和他差不多,而且看上去好像還挺好玩的他就沒有太在意,張著小嘴吃雲朵一樣,比他腦袋都大的棉花糖。

  燕瀾見謝韻之就這麼站在大太陽底下便朝他輕抬下巴,示意他站過來,調整了一下遮陽傘讓三個人都站在陰影裡。

  謝韻之不是第一次被人撐傘,但眼下這種經歷卻是人生頭一遭,新鮮得他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揚。

  十幾分鐘後,緩慢前進的隊伍終於到頭了,燕瀾輕拉了一下謝韻之的衣袖,示意他和天天上去坐,他在下面看著。

  謝韻之搖頭,從他手裡接過遮陽傘,「你帶天天坐,我在外面等你們。」

  因為天天還在一邊等著,燕瀾也就沒有堅持,牽著天天走上去,把他抱上一匹粉色的獨角獸,自己則是坐在他左手邊另一隻獨角獸上。

  音樂一響旋轉木馬就轉起來了,天天好奇地仰著臉往頭頂上看,在找是什麼東西讓大家轉起來,看著看著又沒有了興趣扭頭看身邊的人。

  燕瀾一直看著他,見對視上了便朝他伸出一隻手和他牽著,天天臉上這才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

  遊樂園裡天天感興趣的項目並不多,無論是坐船遊覽,玩遊戲還是看見熟悉的卡通人物都沒見他有多高興,很多時候他好像就是最多勾一下唇角,抿唇笑得靦腆又可愛。

  謝韻之對他除了在學業功課和禮儀禮貌上比較嚴厲,在大多數時候,尤其是買玩具買他想要的東西上,他完全可以說是一個溺愛孩子的家長。

  不算便宜的玩具天天想要什麼就買什麼,挑累了就刷卡,留地址等送貨上門。

  燕瀾看到他最終付款的金額時都有些驚訝,但謝韻之並不以為意,「我每天上班掙錢就是為了給天天花的。」

  這不是燕瀾第一次聽他這麼說,很顯然他心裡最沉重,最無法割捨的責任就是天天。

  以他的性格來看,他恐怕沒少考慮萬一有一天連自己也不在天天身邊,天天該怎麼辦。

  這無疑是最容易讓人感到恐慌的問題,燕瀾只是想想都有些喘不過氣來,更不用說謝韻之。

  別說天天現在只有九歲,他就算十九歲、二十九歲了都讓人放心不下,想來這也是為什麼謝韻之對他的學習課業要求嚴厲的原因。

  他不會丟下他,他只是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更迫切希望他學會獨立,學會保護自己,學會融入這個世界。

  離開玩具店的時候天天是被謝韻之抱著出去的,他已經開始累了不願意走。

  燕瀾落在他身後幾步看著他的背影走,直到謝韻之意識到他落在後面,停下腳步回頭找他,見他表情不算明朗以為他也累了,「你也累了?那要不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燕瀾看著他,比劃手語:我想牽你的手。

  謝韻之看得一愣,把懷裡抱著的天天往上托了下,騰出一隻手朝他伸去,「來吧。」

  燕瀾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往前快走了兩步,把自己的手放進那溫暖的掌心裡。

  遊樂園晚上有煙花表演,謝韻之想讓天天也看看,所以他們的晚飯是在遊樂園裡的餐廳吃的,吃完飯天天精神了很多,燕瀾把自己的手機打開照相功能讓他拍煙花。

  天天很認真舉著手機拍,最後拍了一堆模糊成一團的光影,但燕瀾覺得很好玩,不僅一張都沒有刪,還找了一張換成微信頭像。

  謝韻之見狀拿出手機,「也發給我,我也換上。」

  於是兩人的微信頭像都變成了光影模糊,要仔細看才能看得出是煙花的圖片,乍一看還挺像情侶頭像,莫名浪漫。

  從遊樂園離開後,臨上車燕瀾忽然拉住謝韻之,用手語表達自己需要去買東西,謝韻之說要陪他一起去,燕瀾讓他顧著睡著的天天,並表示自己很快就回來。

  謝韻之看著趁著綠燈一溜煙跑過斑馬線轉眼就不見人影的人,心裡實在好奇燕瀾去買什麼東西。

  半個小時後,怕天天著涼坐在車裡等的謝韻之終於等回了氣喘吁吁,頭髮都跑亂了的燕瀾,還有一束包裝得十分精美的……風鈴草?

  謝韻之還是第一次見做成花束的風鈴草,一時好奇目光便沒有挪開,「這是要送給誰的?」

  燕瀾指了指他,然後把花束放在兩人的座位中間,沒有碰到枕在謝韻之臂彎裡熟睡的天天。

  「……我?」

  燕瀾點點頭。

  謝韻之還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麼忽然送花給我?」

  燕瀾:因為喜歡你,所以送給你。

  這句手語做完,燕瀾隨即扭頭往車窗外看,留給謝韻之一個後腦勺。

  謝韻之看看他又看看放在兩人中間的花束,輕聲道:「你今晚能留下嗎?別回去了,我讓阿姨給你收拾客房。」

  燕瀾聽得心臟都快蹦出來,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神思恍惚間連車子已經開到了謝家門外都沒反應過來。

  還是謝韻之推門下車時說了句幫我拿一下花才讓他回過神來,抱起那束風鈴草下車。

  阿姨一直在客廳等著,見謝韻之抱著熟睡的天天從玄關進來正想上前去接,謝韻之搖搖頭,「你去放熱水,給天天擦身就好,不要叫醒他,等明天他睡醒了再給他洗澡。」

  阿姨點頭應好,跟著謝韻之上樓。

  燕瀾抱著花隨著他們身後,站在天天的臥室門外看著謝韻之把天天輕輕地放在床上,溫柔地給他脫鞋子,脫衣服。

  天天睡得很熟,沒有一點要醒的跡象。

  等阿姨端來了毛巾和熱水給天天擦身體,謝韻之這才放心地轉身走向燕瀾,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帶到廊道盡頭,自己的臥室。

  燕瀾完全沒有預料到謝韻之會帶自己進他的房間,抱著花滿臉無措,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放。

  臥室是很隱私的空間,燕瀾連轉頭看一眼都不敢,一雙眼型精緻又漂亮的眸子滿是疑惑地望著謝韻之。

  但謝韻之只是打開臥室的燈,走到他面前把他懷裡的花抱走,「謝謝,我很喜歡,我還是第一次收到做成花束的風鈴草,這花有什麼寓意嗎?」

  燕瀾低垂著眼。

  謝韻之把花放到桌上,又重新走回燕瀾面前,「雖然你時常一臉拒人千里之外,有些時候對我也挺冷淡,但我偏偏就是想看見你,因為我喝醉那天晚上,我覺得我那時候看到的才是真正的你。」

  燕瀾聽到這抬起臉看他:喝醉了你還記得?

  「不是特別清楚,但你的臉我能看見,很溫柔,你幫我解開領帶的動作我也記得,很輕,好像怕弄疼我,從來沒有人這樣對過我,所以我總想著,念念不忘。」

  燕瀾定定地望著他:那如果是其他人?

  「不要假設不可能的事情,因為那晚確實是你在照顧我,我第二天起來看到的也是你,我告訴過你我要考慮,但我必須告訴你的是其實我深入思考後依然認為我不是同性戀。」

  燕瀾臉上神色不變,心卻像被一桶冰水澆了個透,他感覺自己呼吸時鼻腔都好像裹挾著涼氣,呵出來都有白霧。

  「我會這麼說是因為我曾經代入其他男人去想像,不管是當紅的男偶像男演員,又或者是隨便一個長得好看又或者不那麼好看的男人,我想像我去吻他們,結果是我覺得很噁心,噁心到無法忍受,但是我偏偏不噁心你,當我想像我吻你的時候,我心裡是喜悅的,還充滿期待。」

  燕瀾怔怔地望著他,被他這一段可謂峰迴路轉話震驚得三魂七魄飛出身體轉了個圈又回來,還帶著蓬勃得仿佛能震開胸膛的心跳,驅散開那幾乎讓他的心臟結冰的寒意。

  謝韻之露出一點為難的表情,「我不確定這能不能算是喜歡,我也不確定這是不是一個無悔的決定,我只知道我不想失去你,不想以後都看不見你,也不希望你被一個我不知道是誰的什麼師弟又或是別的什麼人搶走,我希望你能多來,陪陪天天又或者陪陪我,如果你需要我也會陪陪你。」

  燕瀾很輕地點一下頭:那你考慮好了?要下決定和我成為戀人了嗎?

  「嗯,其實之前就一直希望有個機會能把這些話告訴你,但我總擔心你不會相信。」

  燕瀾下巴輕點:我確實不是很相信,在你考慮的時候我也想過,你是否真的做好心理準備擁抱一個男人,你現在不想失去我,那會不會有一天,你厭倦我,只想我趕緊消失。

  「最後一個問題我認為以我的角度也同樣生效,而第一個問題我覺得我現在就能回答你,只要你允許。」

  燕瀾好奇了,他看著他點點頭。

  謝韻之便朝他微微傾身,用一種很輕的力度貼了一下他的嘴唇,身體力行,「看吧,我能親你,很清醒地親你。」





第23章

  燕瀾眼神安靜地盯著他,抿了抿還殘留著謝韻之溫度和觸感的嘴唇,面上不顯其實心臟都麻了一半。

  謝韻之見他神色不像是開心也不像是生氣,以為他介意,下意識地道:「我事先問過你,你答應了我才親的。」

  聽見這話燕瀾臉上這才露出了一點很淺的笑,天生冷臉還顯得淡漠的眉眼緩緩揉開動人的溫柔,像早春消融的冰雪,也像一夜盛開的雪白梔子花。

  燕瀾伸出右手輕輕貼住謝韻之的心口,也學他身體微微向前一傾,仰起臉輕輕吻了一下謝韻之的嘴唇,同樣的也是簡單地貼一貼。

  極近的距離下,交融在一起的呼吸滾燙得驚人。

  燕瀾努力穩住呼吸不讓它顯得急促,隨即緩緩往後退,轉身與面前的人擦肩而過,拉開門往外走。

  他人一走謝韻之也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地就追了上去,跟在他身後三步外的距離看著他走向天天的房間,正好這時阿姨已經給天天擦好身體往外走,兩人險些撞到一起。

  謝韻之下意識地扶住燕瀾的手肘,微微用力。

  「阿姨,現在太晚了燕瀾不回學校,你給他收拾一下客房,他今晚留下來過夜。」

  阿姨聽完也不驚訝,只是笑著應好,轉身就去整理客房。

  燕瀾站在原地回頭用眼角餘光瞄他,被拉住的手肘輕輕掙了一下。

  沒掙開,那不掙了。

  謝韻之把臉貼過去,「我過來確認一下,現在我們是戀人關係了沒錯吧?」

  如果燕瀾會說話,這時候大概劈頭蓋臉一句不是戀人是什麼?你跟誰都親嘴?

  啞巴就是在吐槽和吵架的時候會顯得格外吃虧。

  他這時候只能點頭。

  謝韻之眉頭一挑,忽然湊過去飛快地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啾一聲帶響的,親完鬆開燕瀾的手肘轉身就走,留下一句,「那就好,老師晚安。」

  燕瀾愣愣地抬手摸了一下還殘留著謝韻之嘴唇余溫的臉頰,忽然感覺……那一瞬間好像是五年前的謝韻之在親他。

  客房裡。

  燕瀾洗完澡躺在床上,再三猶豫後還是給楊曉樂發了自己今晚不回去的微信。

  楊曉樂給他回了一個謔謔笑的表情包。

  [幹得不錯嘛小夥子。]

  燕瀾回了他六個點,問他今天怎麼樣。

  [簡直了。]

  [嗯?見著了還是沒見著?]

  [見著了。]

  [吞吞吐吐的不像你。]

  [emm是這樣的,其實我今天遲到了,那個見鬼的計程車司機帶著我在高架上堵車堵了一個多小時,我趕到新時代商城的時候活動早就結束了,連粉絲都散得差不多,我在現場連張手幅都拿不到。]

  [就在我滿懷絕望地去了三樓的共用KTV時,一排十個全部有人,我當時滿腦子都是能敲門嗎?]

  [那你後來怎麼找到的?]

  [十個裡只有最裡面的那一個一點聲音也沒有,其他多少都能聽到一點歌聲,我抱著不會吧的心情去敲門,然後門一開我就看見邊羨陽坐在裡面,戴帽子戴口罩戴眼鏡,捂得我都覺得這樣難道不會更顯眼嗎?]

  [捂嘴笑.GIF]

  [就這樣,我們成功會面了……]

  [拿到簽名了?]

  [拿到了,不過這個已經不再重要了,我們交換了聯繫方式,他說下次演唱會門票他會直接送我。]

  [那他們下一次演唱會是什麼時候?]

  [這個月月底。]

  [娜娜去還是樂樂去?]

  這個問題過了好幾分鐘才等到回復。

  [娜娜]

  燕瀾心底很輕地歎了一口氣,關了手機也順便關了床頭燈。

  今晚可能會是一夜無眠。

  因為他此時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謝韻之,他甚至忽然很荒謬地覺得這個男人搞不好五年前就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他下了蠱,讓他守身如玉地惦記了他五年,臨到頭兩人都在一起了他也沒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樣的。

  其實就算要燕瀾自己來說他為什麼會喜歡他又為什麼會喜歡他那麼久他可能也說不上來。

  年少時的心動好像就是要比其他時候更堅定一些,青澀,沒那麼成熟,說不來那麼多為什麼喜歡,你就是想著他,總也想著他,然後不知不覺一過多年。

  如今圓了年少時的心動,可以在人生的書頁上寫下漂亮的「得償所願」,過往的一切不平終平,心情就好得可以原諒這個世界。

  燕瀾本以為自己會睡不好,但可能是白天在遊樂園裡玩得有點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人居然迷迷糊糊地就睡過去了。

  大概早上七點的時候,他被開門的動靜驚醒,勉強睜開沉重的睡眼就看見謝韻之穿著筆挺的西裝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站在他的床邊。

  恍惚間燕瀾都要以為自己在做夢,半眯著眼看他。

  謝韻之忽然俯身伸出手掌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我上班去了。」

  燕瀾困倦至極地眨了一下眼睛,好像聽見了又好像沒有聽見,只感覺貼在自己額頭上的手掌似乎還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隨後那溫暖的觸感就消失了。

  他昏昏沉沉地重新睡過去,再次睜眼就對上了一雙藍色的眼睛。

  也不知道天天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又在他的床頭站了多久,好像在等他睡醒似的,就這麼眼巴巴地看著他。

  燕瀾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臉,掀被起身,下床洗漱,天天像小尾巴似地跟在他後面走。

  中午的時候謝韻之沒有回來,他給燕瀾發了微信。

  [別走,等我回去。]

  [不走,你好好上班。]

  [晚上也不走?]

  [.]

  [走了你明天還得來,乾脆十一結束前就住下吧,陪陪天天?]

  [我考慮考慮。]

  [要考慮多久?]

  [想回去拿點東西。]

  [我讓司機送你。]

  [不用,我搭公車就好。]

  [我讓司機送你,你不跟他回來我就把他炒了。]

  [知道了……]

  [乖]

  這最後一個字燕瀾幾乎是過一會兒就要打開看一遍,看完把手機丟開,兩分鐘不到又拿回來打開再看一次,嚴重影響了他拼樂高的速度。

  天天有些不滿,把他的手機搶走藏在枕頭下,不許他不專心。

  到了天天該午睡的時間,燕瀾趁他睡著悄悄出門,謝韻之叫來的司機幾分鐘前就把一輛黑色的賓士開到門口等他,準備送他回美院。

  為了不讓司機久等,燕瀾回宿舍一路都是用跑的。

  楊曉樂正在宿舍裡做潘蜜拉,見他忽然回來了還挺驚訝,「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燕瀾有些尷尬地撓撓頭,拿出手機打字:我回來拿東西。

  楊曉樂暫停了視頻,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汗,「還得走?」

  燕瀾拿出手機打字,然後把手機遞給他,自己則走向陽臺收衣服。

  楊曉樂疑惑地看了眼他的背影,低頭看手機上僅有的一行字:昨晚在一起了。

  「What?!!」

  燕瀾抱著收好的衣服走回來,好笑地看著神情激動的楊曉樂。

  「怎麼回事?!你表白還是他表白?」

  燕瀾拿回自己的手機:說來話長,我晚點再告訴你。

  楊曉樂一言難盡地看著他,「你忍心丟下我一個人好奇得抓心撓肺嗎?」

  燕瀾迅速收拾好東西:晚上微信發給你。

  楊曉樂追出門外,看著往樓梯走的背影,「那你要記得!別忘了!還有,悠著點!」

  燕瀾出了宿舍樓就往校門外跑,跑出校門時餘光瞥見了遠處有幾個人高馬大的人影,瞧著很像是體院的學生。

  他沒有太在意,他要趕在天天午睡起床前趕緊回去,一上車就從包裡拿出一大包蘇打餅乾給司機,上面還貼著一張便利貼,寫著:謝謝。

  司機突然拿到這麼大一包餅乾還挺驚訝的,下意識地回頭看向坐在後座的年輕人,但這個還在上學,和他老闆關係匪淺的年輕人只是朝他點了一下頭。

  謝韻之今天下班回家已經八點了,燕瀾和天天早就洗完澡穿著睡衣在拼他們的泰坦尼克號。

  聽見樓下有車子的引擎聲,燕瀾走到窗戶邊看了一眼,牽起還坐在地上的天天下樓,站在玄關前等著謝韻之進來。

  許是沒想到一進門就能看到他們,謝韻之表情明顯一怔,隨即露出一個帶著兩分疲憊的笑,「我回來了。」

  燕瀾低頭摸了摸天天小卷髮。

  天天噘了一下,看似不情願實則心裡還是挺願意地走到謝韻之面前,手臂一展用力抱住他。

  沒等謝韻之反應過來,天天抱完鬆手就跑,腳步噠噠地跑回樓上,一轉眼就不見了。

  燕瀾收回視線眼睛都笑彎了,對謝韻之解釋:他害羞了。

  謝韻之也笑,一邊換鞋一邊道:「我這幾天又沒有少抱他,怎麼這會兒害羞了?」

  燕瀾:你抱他和他抱你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燕瀾:擁抱可以表達愛,你抱他是因為你愛他,他抱你是因為他愛你,他在表達愛,當然會害羞了。

  謝韻之站在原地想了想,朝他張開手臂。

  燕瀾順從地往前兩步靠進他的懷裡,身體貼著他,兩條手臂緊緊環抱住他結實的腰背。

  「想你了,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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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從10.10,也就是明天開始倒v~當晚會有兩更六千字,前面已經看過的章節大家訂閱時注意一下章節數,小心訂閱了已經看過的章節~

  謝謝大家!!!





第24章

  默默這個名字一直以來是只有楊曉樂叫的,燕瀾和他室友那麼多年早就聽過無數遍。

  但是此時此刻他聽著耳邊那聲低沉悅耳的默默,忽然很想感謝楊曉樂給他取這個小名。

  親密可愛的稱呼無疑是拉近人與人之間距離的最佳方式之一,燕瀾聽著他叫自己默默,至少這一瞬間他覺得他是這世上離他最近的人。

  兩人投入地沉浸在此刻的溫馨裡,以至於完全忘記了這個屋子裡還住著第四個人。

  阿姨從廚房裡出來撞見兩人抱在一起,下意識的喲了一聲。

  燕瀾受驚迅速鬆開手回頭,卻只來得及看見阿姨躲進廚房的尷尬背影,那真是連後腦勺都尷尬得好像要找個洞躲一躲。

  謝韻之忍俊不禁,牽起燕瀾的手往樓上走,一邊走一邊道:「阿姨,晚上做一點宵夜,我和默默要吃。」

  下一秒廚房傳來阿姨還能聽出兩分慌張的好。

  燕瀾被他拉著上樓,伸手拍了他的後背一下,從這個力度來看應該是有些羞惱的。

  「看見就看見了,阿姨也不是外人。」

  謝韻之牽著他先去了天天的臥室,天天正坐在地上拼樂高。

  他知道他們進來了,但就是不抬頭,假裝不知道。

  謝韻之鬆開燕瀾的手走到他面前跪坐在地毯上,和他有商有量:老師白天陪你玩了很久,接下來老師該陪我了。

  天天提起一邊的眉毛,很疑惑:你也要老師陪你玩?

  謝韻之點頭。

  溏淉篜裡

  天天頓時扭頭看向站在臥室門外的燕瀾,不是特別願意,但想起白天燕瀾告訴他要對叔叔好一點就勉為其難地點頭同意了,

  燕瀾好笑地看著和天天商量完走回來的謝韻之:你也要老師陪你拼樂高?

  謝韻之抓住他的手腕,「樂高就算了,老師陪我做點別的事情吧。」

  燕瀾順從地被他牽進主臥,謝韻之脫了西裝外套,轉頭見燕瀾還站在門那裡不動,忍不住笑了一聲,「不進來?」

  燕瀾像罰站似的,後背緊貼門板,眼看著謝韻之走回自己面前,深邃的眉眼染著淺淺的溫柔,「親一個?」

  燕瀾手一伸抓住他的領帶,把他拉向自己,同時微微偏頭湊過去迎上了謝韻之的嘴唇。

  這一下有點凶,謝韻之下嘴唇被他的牙齒磕了一下,不見血但是有點疼。

  謝韻之故意吃疼般嘶了一聲,隨即就感覺到有什麼濕濕軟軟的東西正安撫般輕劃過他的下嘴唇,他下意識地探出舌尖勾弄,壞心眼地把它堵回去。

  長長一吻親得燕瀾眼睛濕潤,看上去亮亮的。

  謝韻之意猶未盡地舔了一下發燙的嘴唇,大拇指抹了一下燕瀾嘴角,「再親一個?」

  燕瀾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揮開他的手:以後每次親之前都問一次?

  「好好好,不問了,我想親就親……能不能到床上去親?」

  最後阿姨做好了兩人份的宵夜卻只有一個人下樓。

  謝韻之:「我端上去吃。」

  阿姨問都不敢問為什麼要端上去,去找了個託盤回來把餐桌上兩份宵夜挪到盤子裡,謝韻之端了就走,「你去看看天天,別讓他太晚睡。」

  阿姨應好。

  謝韻之回到臥室,因為嘴唇被嘬腫了不好意思出去的燕瀾正盤腿坐在單人沙發上,不許謝韻之離他太近。

  「沒事,其實看著還好,多親幾次習慣了就不會腫了。」

  燕瀾面無表情地拉開自己的睡衣領子,露出被他嘬出來的吻痕,一臉這你打算說點什麼。

  謝韻之夾起一顆蝦餃伸長手臂要喂他,「這個我可以道歉,壓著你親的時候確實有點親上頭了,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親到你脖子去了。」

  燕瀾看了眼筷子上的蝦餃,張嘴咬過。

  謝韻之收回筷子接著道:「以後要是沒課就來我這吧。」

  說到這燕瀾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拿出調成靜音的手機,打開微信就看見和楊曉樂的對話方塊已經有四條未讀消息了,幾乎是每隔十幾分鐘一條。

  [默默?]

  [哈嘍默默?]

  [暗中觀察.jpg]

  [記仇.jpg]

  燕瀾看得心裡過意不去,回復他。

  [抱歉,手機靜音了。]

  楊曉樂秒回。

  [沒關係,我理解,所以現在有時間給我講講了嗎?]

  謝韻之看了眼他的手機,狀似不經意地問:「在和誰聊天?你室友?」

  燕瀾點點頭,回復還要再晚點就收起了手機。

  「他知道我們的事情?」

  燕瀾又點頭,張嘴接過喂到嘴邊的蝦餃。

  謝韻之有些欲言又止,「全都知道?」

  燕瀾再點頭。

  「那你什麼時候可以和我聊聊五年前的事情?」

  燕瀾:不想聊。

  謝韻之聳了聳肩,「好吧……反正人是我的。」

  燕瀾十一假期的後半段一直待在謝韻之家裡,因為之後謝韻之都沒能找到時間陪他和天天出門,燕瀾白天就陪天天玩,等到晚上謝韻之下班回來就改成陪他。

  叔侄倆把他假期的時間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和諧共處,互不打擾。

  連阿姨都習慣了只要謝韻之回來就看不見燕瀾,然後第二天再看著他從客房出來,好像他一直就待在客房裡。

  時間轉瞬即逝,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假期就已經結束了。

  8號那天燕瀾是滿課狀態的,從早上八點開始一直到下午四點,所以七號晚上燕瀾就收拾好了東西,謝韻之送他回美院。

  下車前,燕瀾沒等謝韻之說點什麼,扭頭伸手勾住他的脖頸,也不在乎駕駛座的司機,啾一聲吻了他嘴唇一下。

  謝韻之回吻:「晚安默默。」

  回到宿舍,楊曉樂一看他回來馬上暫停正在播放的連續劇,氣勢洶洶地走到他面前拉開他的衣領檢查脖子。

  很好,沒有吻痕。

  隨即雙手捧住燕瀾的臉。

  很好,看上去很開心。

  檢查完楊曉樂扭頭往回走,繼續播放連續劇。

  燕瀾一邊打開帆布袋一邊往裡走,從裡面拿出三個塑膠飯盒放到他手邊。

  楊曉樂看了一眼,問:「這是什麼?給我的嗎?」

  燕瀾點頭。

  楊曉樂好奇地打開飯盒,一盒檸檬無骨雞爪,一盒香酥掌中寶,一盒蜜汁烤翅。

  燕瀾:給你帶的宵夜。

  楊曉樂小嘴一撅,找出自己的餐具,「好吧,那我就原諒你把我丟在宿舍不聞不問,不管不顧。」

  這話裡怨氣很重,燕瀾心裡一邊覺得抱歉一邊又覺得好笑。

  他們室友當了這麼多年,無論什麼節假日都在一塊,說起來這還是燕瀾第一次把他留在宿舍好幾天不回,楊曉樂心裡有怨氣倒也正常。

  「我已經預感到要不了多久我就會成為孤家寡人,獨守空房,我還想著讀完書工作了跟你租一個公寓還一起當室友呢,這下看來是要破滅了,不,是鐵定破滅,等你畢業了謝韻之肯定要你搬過去和他一起住。」

  燕瀾低頭打字:沒那麼快的,我們還可以住在一起,而且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不可替代的好朋友。

  楊曉樂咬著勺子看完那句話,眉毛一挑笑得狡黠,一掃剛才怨氣沖天的樣子,「那可不,我可是正宮!謝韻之來了也只是妃!」

  燕瀾覺得他這句話很好玩,問:我能把這話說給他聽嗎?

  「謝妃?可以,說吧。」

  燕瀾樂得眉眼彎彎地點開微信。

  [傳樂樂皇后的話,他是正宮,你是妃。]

  這會兒謝韻之應該還在路上,所以他回復得很快。

  [那默默陛下更愛哪個?]

  [.]

  [很難選?不該果斷選我?]

  [是這樣的,我們成年人不做選擇題,我們全都要。]

  過了十幾秒。

  [我想你了默默。]

  燕瀾看得臉頰有點發熱。

  [我也想你。]

  第二天一早,因為早課八點就得到教室,教授會點名,七點四十燕瀾就拉著睡眼惺忪,困得哼哼唧唧想哭的楊曉樂往教室方向走。

  「咖啡,我需要咖啡。」

  燕瀾牽著他去找了一台自動售貨機,掃碼買了兩罐咖啡。

  「我不要這個。」

  楊曉樂嘴上嫌棄地說不要,但還是接過打開拉環湊合喝。

  整個上午,兩人都紮在知識的海洋裡。

  好不容易捱到早課結束,楊曉樂上半身趴在課桌上簡直要虛脫了。

  「受不了……我有時候都在思考,我為什麼要讀研……」

  燕瀾低頭笑著收拾書本筆袋,因為楊曉樂喪得不肯動,他順便就幫他收拾了。

  離開教室後,楊曉樂像沒骨頭一樣掛在他身上不肯好好走,「我得吃點好的,這種時候我需要肉,垃圾食品來拯救我的靈魂。」

  到了食堂楊曉樂勉強來了點精神,他和燕瀾想吃的東西不一樣,兩人把書包留著占座後就各自去買自己想吃的午飯。

  楊曉樂直奔牛排意面,燕瀾去葷素都有的家常菜櫥窗排隊。

  燕瀾平時其實沒少去食堂,除了之前因為迎新晚會的表演他得到了太多的關注,所以那兩天都躲在宿舍吃泡面外,其他時候他都是在食堂吃飯。

  按理說大家都不會太驚訝他出現在食堂。

  但今天也不知道為什麼,燕瀾總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比以前要多,而且還總能看到有人看著他竊竊私語。

  這種感覺可不太好,燕瀾有些不悅的冷了臉,忽然不想在食堂吃飯了,想打包回宿舍。

  食堂的另一邊,一邊玩手機一邊等餐的楊曉樂忽然聽見了排在自己身後的兩個女生說起燕瀾。

  「哎哎,你看那邊那個人,是不是燕瀾啊?」

  「好像是……我的天他還敢出來啊?他是不是還不知道?」

  「有可能喔,畢竟帖子淩晨才冒出來的,今天早上要不是你發給我看我都不知道他居然同時被幾個男人包養,太噁心了,真的看不出來他是那種人。」

  楊曉樂緩緩抬起臉,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像一隻關節生銹的機器人,僵硬地轉身。

  「你們在說什麼?」





第25章

  大概是楊曉樂現在的表情很可怕,兩個女孩都被他嚇得一縮,隨即很快就認出了眼前的人是和燕瀾關係好到形影不離的室友。

  「沒,沒說什麼……」

  另一個膽子稍微大點的女孩道:「師兄你自己去論壇看吧,帖子還在,不是我們隨便胡說的,有圖有證據,好多人都信了。」

  楊曉樂牛排意面也不要了,拿上留著占座的背包就朝燕瀾跑去,拉起他的手腕往食堂外走。

  「默默,咱不吃了,回去吃泡面。」

  燕瀾見他臉色鐵青直覺是發生了什麼,聽話地跟著他回宿舍。

  這個時間美院校園到處都是人,他們在路上甚至還碰到了林見星。

  他遠遠看見燕瀾和楊曉樂還挺高興的,一邊朝他們跑一邊揮舞手臂,「師兄,你們吃飯了嗎?」

  燕瀾朝他搖了搖頭。

  林見星看了眼楊曉樂,被他鐵青的臉色嚇了一跳,「師兄你怎麼了?」

  「你有聽說論壇淩晨出現的帖子嗎?」

  林見星聽得一頭霧水,「論壇?就學校那個?我很少看,不知道。」

  楊曉樂拉著燕瀾繼續往宿舍方向走,「出事了,有人在上面發帖造謠默默。」

  林見星聞言一怔,隨即眉頭緊蹙,「造什麼謠?」

  「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不少人看見了,剛才在食堂我還遇到兩個議論默默的女生,說他被幾個男人包養。」

  這話一出燕瀾和林見星表情都變了。

  「什麼亂七八糟……」林見星黑著臉拿出手機登錄校園論壇。

  但他平時根本不怎麼上去,登錄的密碼都給忘了,試了幾次都不對。

  楊曉樂冷著臉,聲音都像結了冰似的,「別試了,我們回宿舍看,我倒是要看看怎麼個有圖有真相,敢造謠我朋友,我非得把發帖人的脖子擰斷不可!」

  林見星:「我能跟你們一起去嗎?」

  「可以,走吧。」

  三人這一路幾乎可以說是用跑的,連樓梯都是三層一步。

  進了宿舍楊曉樂把手裡的背包隨手往自己床上一丟,黑著臉開電腦,用最快的速度登錄論壇,查找謠言的源頭。

  美院的論壇平時安靜,只有在學校有活動有表演的時候會冒出一些討論的帖子,比如不久前的迎新晚會,燕瀾的女王扮相在這裡面有一個好幾百回復的熱帖,時不時就會被舔屏嗷嗷叫著要給女王提裙擺的回復給頂上來。

  楊曉樂一目十行,一下就找到了。

  帖子連標題都起得很可笑,但不得不說很吸人眼球。

  [揭露美院院花的真面目!與有家室的富商吃宵夜!被不同的豪車接送!疑似同時被多個金主包養!]

  點開帖子率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路邊攤的鎮樓圖。

  圖片裡燕瀾和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還有一個看上去纖細嬌小,約莫七八歲的孩子吃烤串。

  鎮樓圖再往下就是好幾張抓拍,拍得不是很清晰,但是圖片裡的燕瀾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的。

  而且從圖片上看,燕瀾和那個人的關係似乎很深,圖元模糊都能讓人感覺到兩人之間那種曖昧的氣氛。

  楊曉樂眯著眼睛看電腦上放大了一些的圖片,「……這不是你老公嗎?」

  林見星:?

  燕瀾:……

  楊曉樂冷哼一聲,「他死定了,別說在我這裡他活不了,你老公要是知道了都不可能放過他。」

  燕瀾聽得忍不住捂臉。

  林見星眼神直愣愣地盯著圖片上的西裝身影還有那個孩子看,道:「這不是迎新晚會那天的那誰跟那個混血兒嗎?」

  這兩個人他雖然只見過一次,但是都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一下就想起來了,他甚至還記得那個混血兒的眼睛是藍色的,那誰那天晚上還給燕瀾送花。

  所以……那誰其實是燕瀾的老公?!

  林見星忍不住扭頭看捂著臉和眼睛的燕瀾,「師兄你原來……」

  燕瀾和楊曉樂聽到這都以為他接下來會說同性戀,沒想到他的重點不是性取向,而是……

  「……英年早婚啊!」

  楊曉樂忍不住轉頭看他,「……師弟,有沒有人說過你缺心眼?」

  林見星不太好意思地撓撓短短的頭髮,「所以那個藍眼睛的混血兒是燕瀾師兄的繼子嗎?」

  「不是,是他老公的侄子,你燕瀾師兄是那個孩子未來的嬸嬸。」

  林見星恍然大悟,「喔~」

  燕瀾已經放棄掙扎了,這個情況他就算不是個啞巴都說不清。

  楊曉樂滑動滑鼠接著往下看,吃宵夜的圖片過完就是幾張燕瀾從車上下來的照片。

  標題起得誇張,但實際上所謂的「被不同豪車接送」只是一輛賓利和一輛賓士,兩輛都是謝韻之的車。

  從用幾張圖就胡說八道一通來看,帖子的主人不是蠢就是壞,更讓人感到氣憤的是有不少人都相信了,評論很多都在震驚,甚至還有人恍然大悟燕瀾一個孤兒殘疾人哪裡來的錢上大學考研,原來是有男人養。

  楊曉樂都要氣笑了,拉過鍵盤開罵。

  [我揭露帖主是個蠢貨,黑心黑腸,造謠院花期末通通掛科,重修到死!此生畢不了業!]

  林見星看完:「哇,好毒……」

  整個帖子從頭到尾看完燕瀾心裡並不覺得這算事,他甚至都不覺得生氣,只是覺得那個躲在暗處偷拍他的人很好笑。

  而且從照片都是在校外拍的來看,他直覺發帖人不是美院的。

  因為楊曉樂女裝跟他一起回來這個人沒有拍到,否則標題定然會再加一句他有女朋友還在外和男人糾纏不清,這至少能說明其實不存在跟蹤,只是剛巧被某個人撞到了,然後給拍了下來。

  讓人在意的是燕瀾坐過好幾次謝韻之的賓利,但是賓士只坐過一次,就是司機送他回來收拾東西的時候,他那天還拿了包餅乾給司機,而且他記得他上車前還看到了幾個好像是體院學生的身影。

  燕瀾不慌不忙地回想那天的細節,努力回想當時匆匆一瞥的人裡有沒有人給他眼熟的感覺,但遺憾的是他當時只是匆忙一瞥,毫不在意,能想起來這件事都要多虧帖子裡的圖片,要不然他都想不起來他曾經碰到過幾個疑似體院的學生。

  以他的脾氣他結過梁子得罪過的人很少很少,少到除了暑假的時候,他在美院東門給一個騷擾過他的體育生一記「斷子絕孫」腿以外,根本想不到其他人。

  看完帖子林見星就離開去食堂吃飯了,楊曉樂把帖子舉報後起身燒水,燕瀾從櫃子裡找出兩桶泡面。

  楊曉樂一邊吃一邊生氣,「太不像話了,這居然都有人信!」

  燕瀾笑了笑,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靜不要動怒。

  「我覺得就這樣放著那個帖子不管不行,再讓帖子留在那裡,你會被叫去談話的。」

  燕瀾點頭,這個他也想到了。

  「你說要不然我們發個澄清帖子,澄清那誰和孩子是你暑假兼職的家長和學生,跳開你們是戀人關係的事實,把性取向捂住,你覺得怎麼樣?」

  燕瀾想了想覺得這也是一個可行的辦法便同意了。

  吃完泡面兩人就開始寫澄清貼,燕瀾找出當初的兼職合同拍照打碼,楊曉樂負責寫標題和正文內容。

  這是楊曉樂的強項,要不了幾分鐘他已經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段,解釋前因後果。

  兩人正忙著燕瀾就收到了導師的微信。

  [燕瀾,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聊聊,我在辦公室等你。]

  燕瀾把收到的微信給楊曉樂看。

  楊曉樂翻了個白眼:「果然也被他看到了……你去吧,這裡交給我。」

  燕瀾點點頭,轉身離開宿舍。

  論壇上那條帖子的內容大概是傳開了,燕瀾這次下樓走在路上發現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更多了,每一道視線都仿若有實質。

  他去了美院的教職工辦公室,年輕又斯文的導師正在座位上等他。

  燕瀾走到他身邊,瞄了一眼電腦螢幕,顯然導師叫他過來是打算聊一聊帖子的事情,因為螢幕上都是那條他不久前才看完的所謂有圖有真相的帖子。

  導師也不跟他廢話,開門見山,指著螢幕問他,「這個論壇上的帖子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燕瀾緩緩搖頭。

  「那這個帖子上的內容有多少是真的?」

  燕瀾拿出手機打字:沒有一句是真的。

  導師看完這帖子也覺得應該沒一句真的,別人他不知道,但燕瀾的為人他從他大一入學看到他讀研,知道他是勤工儉學,省吃儉用讀的書,哪裡有可能像帖子說的那樣同時被好幾個男人包養。

  「我相信你,也知道這帖子裡說的不是真的,只是帖子的內容傳開了不管對你還是對學校來說都是很不好的影響,我已經聯繫了管理員刪除,你看看能不能想辦法發個帖解釋一下,必要時你完全可以使用法律武器維護自己的名譽。」

  燕瀾聽完點點頭。

  導師看著螢幕上的圖片,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這個帶著孩子的男人是你朋友嗎?我看你們關係不錯。」

  這話問得算是很隱晦了,畢竟這圖片裡的曖昧只要眼睛不瞎多少都能看出來一些。

  燕瀾低頭打字:他是我男朋友,那個孩子是他的侄子。

  導師看得一怔,「啊……原來是這樣,總之如果是誤會一場你就解釋一下吧,發帖人我會讓論壇管理員找出來的,造謠同學情節嚴重學校會處分的,你放心。」

  從辦公室出來,燕瀾打算回宿舍,走著路忽然手機又叮咚響了一聲。

  打開就看見是來自謝韻之的微信消息,一張美院南門的圖片還有一句話。

  [默默,我在校門等你。]

  燕瀾看完連一秒鐘都沒有猶豫,拔腿就往校門跑。





第26章

  燕瀾氣喘吁吁地跑到美院南門,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車旁等著他的謝韻之,一身西裝筆挺,神采奕奕。

  他一直在注目校門的方向,所以燕瀾一出現他就看見了他,眼看著燕瀾跑到眼前頭髮都跑亂了,謝韻之順手替他整理了一下,牽著人坐進車後座。

  駕駛座的司機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努力忽略車後座傳來的曖昧動靜,假裝自己只是一塊沒有感情的石頭。

  過了幾分鐘,謝韻之終於肯鬆開燕瀾,溫熱的手掌輕撫他的臉頰,「默默,事出突然,我一會就得走了。」

  燕瀾抿了抿被親得發燙的嘴唇,用微微挑起的眉頭表達不解和疑惑:上哪去?

  「你還記得我之前有一次出差去瑞典嗎?那次工作的主要目的是為了一個合約將要到期的北歐珠寶設計師,他是我哥還在時親自簽到Venus珠寶的首席設計師,今年年底他和Venus的合同就要到期了。」謝韻之道:「本來我上一次去已經和他談好了續約的事情,他也欣然同意,願意再與Venus珠寶合作,但是我們剛剛收到消息,柏翡珠寶的執行總裁從巴黎直飛斯德哥爾摩,我懷疑他是去挖牆角搶人的,我得去阻止他。」

  燕瀾聽得點頭,手臂一伸摟住身前人的脖頸,把他壓向自己,張嘴吻住那瓣唇,因為即將到來的分別,燕瀾心裡有些許惆悵,也想不起來要告訴他自己遇到了一點麻煩。

  不過即使他想起來也不見得會告訴他,謝韻之已經夠忙了,他也不願意讓他在工作之餘還要為了自己的事情操心。

  謝韻之時間很緊,他是在去機場的路上抽時間來見燕瀾的,接到帶著行李比他先一步到機場的林秘書電話後,謝韻之不走也得走了。

  他鬆開燕瀾眼看著人推門下車,忍不住道:「你乖一點,我忙完就回來陪你。」

  燕瀾一條腿都伸出車外了,聽到這話微微回頭瞄了他一眼,比劃手語:你也乖一點,不要讓我聽到你在那邊和美女共進晚餐之類的。

  謝韻之忍笑點頭,「我知道了。」

  等燕瀾回到宿舍,楊曉樂已經殺紅了眼,細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快得幾現殘影,任誰此刻聽到這鍵盤的噠噠聲都能想像到正在進行的網路罵戰有多激烈。

  燕瀾都有些被嚇到了,他輕手輕腳地走到楊曉樂身邊,看螢幕上楊曉樂已經打了很長的一段話,並用力敲擊回車鍵發送出去。

  燕瀾拿出手機問:出什麼事了?

  「那條造謠貼被論壇管理員刪除了,我把澄清貼發上去後那個發帖人出現在評論,說我們的解釋太蒼白無力,還罵我們刪他帖子是做賊心虛。」楊曉樂說著翻了個白眼,「這人什麼毛病?兼職合同都打碼放出來了他還在我不看我不聽。」

  燕瀾搖搖頭:不要在這種人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反正帖子已經被刪除了,澄清解釋的帖子也發上去了,如果這樣還有人要相信那個人的話,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楊曉樂聳聳肩,關了電腦才想起來問,「對了,你剛才怎麼去那麼長時間?」

  燕瀾解釋了一下:出了趟校門,剛才韻之來找我,他有事出差要去一趟北歐,臨去機場前過來見了我一面。

  「哎喲韻之~」楊曉樂被肉麻到了,對著燕瀾擠眉弄眼,「果然談了戀愛的人就是不一樣,韻之~韻之~你為什麼不叫他老公?」

  燕瀾笑著收起手機,輕輕推了他的肩膀一下,讓他不要再打趣自己了。

  兩人中午小睡了片刻,到了下午兩點半又趕著去上下午的課。

  因為忙碌的課業,論壇上的事情就這樣暫時被他們拋到了腦後。

  燕瀾發在論壇上的澄清帖還是管用的,至少那天之後學校裡的人沒再亂傳他被人包養的傳聞,食堂裡的人也沒再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但清靜的日子沒過兩天,謝韻之還遠在瑞典沒回來,燕瀾便獨自一人迎來了更大的風波。

  那是天氣極好的一天,上午時分燕瀾正在畫室裡畫一幅油畫作業,忽然畫室的門被人用力推開。

  燕瀾不解地扭頭看著快步走到跟前的楊曉樂,用眼神表達疑惑和詢問。

  「默默,這個事情你得知道。」

  燕瀾眉頭一擰,放下手裡的畫筆和調色盤,接過他遞來的手機。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條微博,ID叫互聯網資深吃瓜群眾:Venus珠寶董事長兼CEO謝韻之原是同性戀?十一假期與同性情人遊樂園約會,甜蜜牽手不畏世俗,當晚更是直接住進了謝家豪宅。

  微博底下還有幾張配圖,是那天在遊樂園被偷拍的照片,甚至還有幾張燕瀾抱著花束上車,每一張都很清晰,唯獨在面部做了模糊處理。

  但是只要認識燕瀾的人看到了應該都能認得出這照片上的人是他。

  燕瀾下意識點進底下的評論,只來得及看一眼手機就被楊曉樂搶走了。

  「評論沒什麼好看的,就是一些吃瓜群眾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不負責任發言。」

  儘管楊曉樂動作很快,但匆匆一眼燕瀾還是看清楚了排在前列的一條評論:男小三上位?姚影后輸給一個男人?

  燕瀾神色淡漠地重新拿起畫筆和調色盤繼續作畫,仿佛剛才只是看見了一些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的消息。

  楊曉樂沒有意識到他已經看到了最糟糕的那條評論,從角落裡搬來一張凳子坐在他邊上,很擔心地問:「怎麼辦?這不是想刪就能刪的。」

  燕瀾緩緩搖頭。

  「謝韻之現在估計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北歐時差他現在應該還在睡覺。」

  燕瀾點頭。

  楊曉樂憂心忡忡地看著他無暇的側臉,「無論如何,你的生活不可能不受影響的,默默。」

  這點燕瀾也清楚,估計要不了多久那些狗仔就會找到這裡來,拍他的照片,把他的一切都發到網上去,打著謝韻之同性情人的旗號吸引線民關注,甚至還能引來一些當初希望姚金妮和謝韻之在一起的人的不滿。

  別看他此刻面上一副淡然鎮靜,其實心裡早就在一點一點地往下沉,每沉一分他心裡的慌亂和不安就會多一分。

  這是始料未及的狀況,他和謝韻之才剛剛在一起就接二連三地遭遇麻煩,這簡直就像一些不好的預兆,無聲卻有力地說明他們不應該在一起。

  燕瀾並不是一個很容易受別人惡言影響的人,但那句男小三上位還是刺了他一下,不疼可心裡空落落的,有一種百口莫辯的心焦與無奈。

  然而更糟的事情還在後頭。

  他發在論壇的澄清帖子,還有帖子裡被打碼的兼職合同被好事人搬到了微博上,因為當初為了澄清更有力,合同時間那一行燕瀾並未打碼,他在證明了自己確實在謝家兼職帶孩子畫畫同時也證明了他確實是在姚金妮和謝韻之「分手」之際出現的。

  甚至十一假期,他們看演唱會時,被現場大螢幕多次拍到的兩人坐在一起的畫面也被人找了出來。

  沒多久就有人將所有的已知資訊進行了整理,詳細分析了燕瀾從開始兼職到和謝韻之在一起只用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而在這期間謝韻之還出現在姚金妮的生日宴會上,還在她難得休息的時間裡與她共進晚餐,這至少說明了當時這兩個人應該還是在一起的,不像後來澄清只是朋友關係後的「形同陌路」,誰也不提誰。

  分析裡樁樁件件,每一個字都直指燕瀾是個男小三,破壞別人感情,拆散了姚金妮和謝韻之。

  這份「有理有據」的分析顯然美院有不少學生都相信了,因為轉眼間,美院論壇上燕瀾那條澄清自己沒有被金主包養的帖子就被攻陷了。

  無數的學生登錄帳號蜂擁到帖子裡留言。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你對得起大家那麼相信你?]

  [現在看來,之前那個帖子裡吃烤串的圖就是你和謝韻之吧?連那個孩子都對上了,燕瀾,你果然是被包養了吧?你怎麼有臉理直氣壯發澄清?]

  [男小三去死!男小三去死!]

  [大家安靜,讓我這個金韻良緣CP粉講兩句話,燕瀾你欠我的拿什麼還?]

  而姚金妮當初澄清她與謝韻之戀情的那條微博評論區更是忽然多了上千條評論。

  無數的吃瓜群眾、金韻良緣CP粉、她個人的粉絲組團心疼她,在評論裡慶祝她跑得快,要不然就要和兩個gay纏纏綿綿。

  事態發展到現在顯然已經失控了,沒有人在乎姚金妮澄清裡曾說過的她和謝韻之只是普通朋友關係。

  微博上鋪天蓋地都是兩人當初的「名場面」,巴黎街頭約會,頒獎典禮上謝韻之作為電影投資人出席,姚金妮發表獲獎感言時鏡頭切到了觀眾席上謝韻之,那臉上的笑容溫柔又欣慰。

  他們這一對當初被很多人看好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他們確實很般配。甚至還有不少人斷言姚金妮會為了謝韻之息影,退居幕後相夫教子。

  直到不久前姚金妮為了回應她為情所傷買醉的言論而做出的戀情澄清,人們這才遺憾兩人竟是有緣無分。

  可現在,一個疑似破壞了國民影后姚金妮和謝韻之感情的男小三出現了,節奏一旦被帶起來就沒有人在乎燕瀾是不是無辜的,也不在乎事情的真相是否就像他們想的那樣,他們只是一邊惋惜姚影后一邊對男小三口誅筆伐,誓要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

  只要有人理智地幫燕瀾說話就會被輪番挨駡,被祝餘生碰到一打小三和gay。

  不過短短幾個小時過去,輿論幾經發酵後燕瀾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誰見了他都想罵一句男小三。

  網路上的輿論和罵戰林秘書不敢瞞著謝韻之,睡醒後收到來自國內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轉達給他。

  謝韻之聽得眉頭緊蹙,「我看看。」

  林秘書立即把手機遞給他。

  從最早那條曝光他和燕瀾關係的微博至今已經過去三四個小時了,詞條依然牢牢掛在熱搜榜高位,討論量只增不減。

  謝韻之臉色陰沉地看完那些微博還有辱駡燕瀾的評論,把手機還給林秘書,「能撤的都給我撤了,聯繫律師取證,他知道該做什麼。」

  林秘書應了聲好轉身就走。

  謝韻之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直接點開唯一的聊天框。

  [我的默默在忙什麼?]

  燕瀾過了一會兒才回復他。

  [在看書.]

  兩人誰也沒有提起微博上的事情,好像網路上鬧得風風雨雨的一切他們都不知情。

  [我馬上就能回去了。]

  [忙完了?]

  [嗯,Eric先生跟我保證他只會選擇Venus]

  [太好了。]

  [你有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

  [有,想你了。]

  [我也想你。]

  又過了一會兒,謝韻之忽然發來一句話。

  [默默,這兩天你先請假到我家去,等我把事情都處理完了你再回學校。]

  燕瀾看完就意識到他已經知道了。

  [我不想請假,我不是男小三。]

  [你當然不是,但現在網路上的輿論對你很不利,我不想你受同學的欺淩和排擠,你不能否認這存在可能性。]

  燕瀾沒有回復。

  謝韻之只要一想到燕瀾可能也看見了那些攻擊他辱駡他的言論就心疼得坐也坐不住,起身滿屋子亂走。

  [聽話吧默默,別讓我太擔心你。]

  過了一會兒燕瀾才回復。

  [知道了。]

  [那你現在收拾東西,我讓司機去接你。]

  [好,我先寫個假條。]

  燕瀾放下手機就聽話地合上書,爬下床開電腦編寫請假條,他現在還是課程學習的階段,三天以內的假期只要導師批准就可以了。

  他平時對待學習的態度很認真,還很有時間觀念,導師對他印象很好放人也爽快,收到郵件後回復他紙質假條可回校再補,燕瀾這才開始收拾東西。

  楊曉樂正在微博上和十幾個人同時對線,罵戰從上午就開始了,罵到互相拉黑後他把手機往桌子上一丟,「氣死我了!這些人根本不是心疼姚金妮,他們就是在借機發洩情緒!」

  燕瀾聞言放下手裡的衣服,拿過桌上的紙筆寫字,瘦金體賞心悅目:不要再去微博上和那些人吵架了,沒有用的,氣大傷身,不值得。

  「我知道,我就是氣不過,這些人聽風就是雨。」

  燕瀾安撫地拍拍他的肩,繼續落筆寫:樂樂,我已經跟導師請假了,這兩天我先去韻之家裡住。

  楊曉樂看完沉默了片刻,點點頭,「這樣也好,微博上那條該死的分析貼已經三萬轉發了,姚金妮什麼動靜也沒有,你現在是眾矢之的,是應該避一下風頭,一會兒我送你出去。」





第27章

  因為楊曉樂的堅持,燕瀾收拾好要帶走的衣服和書便於他一同走出宿舍樓。

  此時天色還亮著,還遠不到太陽落山的時候,校園裡到處都能看見學生的身影。

  當燕瀾看見他們的時候,他們也看見了燕瀾。

  與以往不同,這些或是眼熟又或是陌生的人沒再熱情又禮貌地稱呼他師兄,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和楊曉樂,看著他們從眼前走過,然後腦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燕瀾沒仔細去聽他們在說什麼,反正不可能是什麼好話,而難聽的話他今天已經看得夠多了。

  無論網路世界鬧得多麼厲害,在某些人的心目中他又如何不堪,但在現實世界裡他們遠沒有當面責駡當事人的勇氣,因為說到底,那些他們在網路上熱烈討論的事情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燕瀾不畏懼他們,他甚至不畏懼網路上辱駡他的人,可這種走到哪裡都被熱烈注視的感覺還是讓他的心裡很不好受,他這時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脊背挺直,目不斜視。

  楊曉樂走在他身邊黑著臉像個兇神惡煞的保護神,好像誰敢對燕瀾說點不好聽他立馬就沖上去動手。

  儘管他身材纖細,可那股子不管不顧的氣勢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有楊曉樂「保駕護航」燕瀾沒有被任何人找麻煩,順順利利地走出了校門。

  那輛曾經接送過燕瀾來美院的賓士已經在路邊等著了,楊曉樂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抱住他,「會沒事的默默,假的就是假的,等謝韻之回來大家都會知道他們錯了,你根本不是那樣的人。」

  燕瀾聽得嘴角止不住往上揚,輕輕拍了他的後背一下,轉身上車。

  半個多小時後,他敲開了謝家的大門,天天在客廳裡等他,一看他來了就走到他身邊牽他的手。

  阿姨笑盈盈地看著他們,解釋了一句,「謝總打電話回來說你要過來住兩天,讓我記得也給天天說一聲,天天知道後就一直在客廳裡等你。」

  燕瀾聞言低頭與天天對視,抬手摸了摸他那頭柔軟的小卷毛,牽著他一起上樓,陪他寫作業。

  晚上阿姨做了幾道家常菜,還有一鍋玉米排骨湯,三人坐在餐桌旁享用,阿姨看著埋頭吃飯的天天,輕歎了一聲對燕瀾道:「其實謝總不在的這幾天,天天情緒不高,吃得也少,謝總出差前能回來吃晚飯他都會陪天天一起吃,就算有應酬沒辦法回來,再晚八九點就進家門了,天天睡覺前能看一看他。」

  「謝總出差走了好幾天,天天不會表達,但我有好幾次看見了他站在窗戶邊往外看,在等謝總的車,我就知道他是孤單了。」阿姨說著轉過臉和燕瀾對視,「所以他才會在知道你要來後就一直在等你。」

  燕瀾聽得有些心疼,天天的世界實在太小了,對他來說除去給他上課的老師以外,他每天能看到的人一隻手就數過來了。

  以前他和謝韻之關係並不好,看到人就要不高興更別說想他。可關係緩和後謝韻之搬回來住,無論是阿姨還是燕瀾都能感覺到天天越來越依賴他,在這種時候謝韻之出差離家不歸,天天是一定會不習慣的,自然會下意識地找他叔叔,期盼他叔叔的車能停在樓下。

  燕瀾看著坐在身旁安安靜靜吃飯的天天,忽然想起了那天謝韻之對天天表達的叔叔陪你,老師陪你……結果兩個大人還是讓孩子失望了。

  燕瀾心裡很愧疚,他自問自己雖然忙但也不至於擠不出時間,謝韻之出差不在他竟然也沒有想到過要來陪陪天天,哪怕只是陪他拼會兒樂高應該都能讓他高興點,讓他不至於太孤單。

  許是有點想補償的心理,這天晚上燕瀾陪著天天玩了所有他想玩的玩具,玩到天天該睡覺的時間才意猶未盡地結束,並約定好了明天還會陪他玩遊戲機。

  從天天臥室出來後,燕瀾背著包下意識地往客房走,推開門卻只見一張光禿得乾淨的床,連條床單都沒有,他不禁有些疑惑,難道阿姨忘記了他要在這裡住?

  那這可太尷尬了……他要怎麼提醒阿姨他需要床單和枕頭?喔還有被子……

  正當他茫然無措之際,阿姨上樓見他站在客房門外對著房間出神,怔了一下連忙解釋,「哎喲燕老師,謝總不讓我收拾客房,他讓你住他的房間。」

  聽到這話燕瀾眼神更加茫然不解。

  阿姨用力點頭,再次強調,「謝總確實是這麼說的,所以我才沒有把客房收拾出來,燕老師你之前用過的毛巾牙刷我都給你搬到主臥了,謝總說房間裡的所有物品你都可以使用。」

  燕瀾倒不是懷疑阿姨的話,他只是不解為什麼突然間謝韻之要他住在他的房間,明明他之前在這裡住的時候都是睡在客房。

  謝韻之要在家就算了,他不在家他睡他的房間就總感覺有哪裡怪怪的,不是很妥當。

  但眼下客房沒法睡人,阿姨聽謝韻之的話肯定不會讓他睡在客房,那他除了睡主臥以外就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阿姨見燕瀾還站著不動,知道他可能是覺得不好意思,笑了一下道:「燕老師和謝總在談戀愛,戀人關係睡在一張床上都不過分,更何況這是謝總主動提的要你睡在他的房間。」

  燕瀾聽得耳朵有點燙。

  阿姨又繼續說:「既然是謝總的意思燕老師也不用覺得不妥,要不然謝總會以為你是嫌棄他。」

  燕瀾聽到這心裡一動,抬起眼和阿姨對視,有些好笑地比劃手語:是他教你這麼說的?

  阿姨忍俊不禁地點頭,「晚安燕老師,早點休息,謝總應該快回來了。」

  燕瀾:晚安

  進了主臥,燕瀾把背來的包隨手放在地上,打開手機後不知何時斷開的網路自動連接,下一秒手機就開啟了瘋狂振動的模式,這意味他的微信收到了很多條資訊。

  點開一看果然是楊曉樂,他給他發了十來條訊息,其中微博連結要占大半。

  帶著深切的疑惑,燕瀾逐一點開了他發來的連結。

  前幾條連結都是一些行銷號發的,不過畫風和白天那些辱駡他的不一樣,隻字不提他,而是用另一種理性的角度來看待這次的風波事件。

  微博內容首先強烈指責狗仔嚴重侵犯公民隱私權,在網路上曝光遵紀守法的非公眾人物。二便是指責那條萬轉分析缺乏客觀性,帶有強烈主觀,有引導網友網暴他人的嫌疑。

  最後便是閱讀理解般分析姚金妮當初的戀情澄清,還把最重要的幾句話幾個字眼給圈出來,給吃瓜上頭的網友畫個重點。

  類似內容的微博還有好幾條,都是不提他,呼籲大家理性吃瓜,甚至還有一條微博熱心地給萬轉分析博主普法。

  最高法:發帖造謠被轉發超500次可判刑。

  以捏造事實誹謗他人,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

  楊曉樂哈哈大笑。

  [你看到了嗎?那條萬轉分析已經隱藏僅自己可見了。]

  [你老公家的水軍下場了,在控制輿論,我看見有很多人口風變了。]

  燕瀾點開連結的時候都會順便看一眼熱門評論區,確實沒有再看到不分青紅皂白罵他男小三的人,還看到有人說姚金妮和謝韻之從來沒有公開承認過戀情,只公開澄清過戀情,這也能算是在一起過?

  等他看完所有連結回到微信上就看見楊曉樂又給他發了一句。

  [看樣子明天白天的時候網友就能冷靜下來了。]

  燕瀾回復:希望如此吧。

  回復完楊曉樂他退出聊天框,點開置頂的謝韻之,猶豫了一下,打字發送。

  [其實我睡客房就可以了。]

  謝韻之過了幾分鐘才回復他。

  [你不是客人就不要老是占著客人的房間。]

  [我是不是除了你以外,第一個睡你房間的人?]

  [是]

  [~]

  [~是什麼意思。]

  [開心的意思。]

  [那趁你開心,我想問等我回去了你能繼續睡在主臥嗎?我可以發誓我什麼也不會做。]

  [……我讓你發誓了?]

  [那我不發誓了,所以能不能?]

  [.]

  [那就是能了,你要是騙我我就把所有客房都改成天天的玩具室,以後你再來你就只能睡我房間。]

  [……知道了,不要浪費錢。]

  [我快登機了,你要不要說句好聽的?不要說想你,這個我已經聽過了。]

  [你快回來~]

  [歌詞不算。]

  遠在阿蘭達國際機場的謝韻之等了兩分鐘才等來害羞的心上人發來的「好聽的話」,一個寫著愛你的表情包,還是一隻叼著玫瑰花的貓。

  謝韻之好笑地問他這也算?

  但燕瀾已經不回復了,假裝不線上。

  BaN

  第二天一早,謝韻之落地機場是早上八點,正如他上一次從瑞典回來,這次依然是有多家媒體記者守在機場等他。

  謝韻之從來沒理過他們,無論他們怎麼問就是一個字也不說。

  上了車,坐在副駕駛的林秘書回頭問:「謝總,是直接回公司嗎?」

  「不,先回家,我陪他們吃個早餐。」

  說是他們,但這個點連林秘書都知道天天還沒起床,他就是想回去看一看燕瀾。

  半個多小時後,車子停在院門外,謝韻之推開門下車就看到了穿著睡衣站在門口等他的燕瀾,看樣子好像正在吃什麼東西。

  謝韻之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笑了一下,推開院子的雕花鐵門朝站在臺階上的人走去,走近了就看清楚了,他手裡拿著一個肉包子。

  燕瀾穿著身有些寬鬆的墨綠色睡衣,很隨意地踩著雙拖鞋,正一邊吃肉包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謝韻之笑著看他,「分不分我?」

  燕瀾看了眼手裡只剩一半的肉包子,想了想走下幾步臺階,把肉餡最多的那一面喂到他嘴邊,等他咬一口了才收回來,轉身往回走。

  謝韻之手一伸牽住他的手腕,「就分一口?」

  燕瀾聞言拿著肉包的手指了指大門,意思是裡面還有。

  「我就要吃你手裡的,你的更好吃。」

  燕瀾瞄了他一眼,把手裡剩下的最後一點肉包喂給他,拉著人走上臺階。

  臨進門,謝韻之牽著他的手一個用力把人拽進懷裡,同時手臂緊摟住他的腰,帶著點磁性的嗓音低沉中有很明顯的笑意,「你穿的這件睡衣看著好眼熟,好像是我的?」





第28章

  燕瀾假裝沒聽懂,低頭想要扒開摟著自己腰的手,但謝韻之摟得很緊,他完全掙扎不開。

  謝韻之不依不饒地追問:「是不是我的?」

  燕瀾很不好意思,也不看他,偏開頭胡亂點了兩下。

  謝韻之唇角微勾,用另一手推開門帶著燕瀾走進玄關,客廳裡靜悄悄的,隱約能聽見阿姨在廚房的動靜。

  林秘書拖著謝韻之的行李箱跟在他們身後進來,他正想幫謝韻之把行李箱抬到樓上主臥,謝韻之叫住了他。

  「我自己來,你去洗手,一起吃點。」

  謝韻之從他手裡提過行李箱上樓,燕瀾自覺跟在他身後,從林秘書面前走過時還對他微微一笑。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主臥,謝韻之把行李箱隨意地一推,一邊脫衣服一邊對燕瀾道:「默默,我得洗個澡換身衣服,你幫我取一下新的西裝和襯衣,都在最左邊的櫃子,領帶在右邊。」

  說話間他已經把自己脫得只剩一條內褲,露出精壯結實的身材。

  燕瀾忍不住瞄了眼那飽滿勻稱不誇張的肌肉,隨手整理了一下他剛才脫下的衣服,不一會兒衛生間裡就傳來水聲。

  他照著謝韻之的話把西裝和襯衣都找了出來,取領帶的時候卻犯了難,眼前一抽屜不同顏色和圖案的領帶讓他挑花了眼,最後為了搭配灰色格子西裝,他取出了一條深灰的領帶。

  沒過多久衛生間的水聲就停了,謝韻之打開一小半的門探出頭來,「默默,我忘記拿內褲了,最右邊櫃子的最底下抽屜,隨便拿一條。」

  燕瀾找出一條黑色的給他拿過去,一隻手從門裡伸出來,「謝謝。」

  幾分鐘後,謝韻之濕著頭髮光著上半身,僅身下圍著一條浴巾從衛生間裡走出來。

  燕瀾用餘光偷瞄了一眼,沒想到就這麼一眼竟然對上了謝韻之的視線。

  他心底一慌,隨即像被燙了一下似地匆忙挪開視線。

  謝韻之很輕地笑了一下,帶著一身沐浴露清爽的香氣和水汽走到他身側,「我的睡衣你穿得很好看。」

  燕瀾耳朵微微一紅,用手語解釋了一下:我忘記帶睡衣過來。

  「嗯,以後都穿我的吧,我有很多睡衣。」謝韻之抬手捏了捏燕瀾紅紅的耳垂,轉身朝角落的行李箱走去,「我給你和天天都帶了禮物。」

  燕瀾好奇地跟過去,看著他打開行李箱從裡面取出一個白色的盒子,乍一眼看不太出是什麼。

  「瑞典的特產,水晶。」謝韻之把手裡的盒子遞給他,「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燕瀾聽話地拆開手裡的盒子,從裡面拿出一個漂亮得像藝術品的玻璃杯,讓人驚訝的是這杯子的底部是一隻小動物,一隻紅色的狐狸,落在杯底惟妙惟肖,從耳朵到眼睛再到鼻子,無一處不逼真精緻。

  「我在店裡看到這個杯子的時候就覺得你會喜歡。」謝韻之收起攤開的行李箱隨手往角落一推,走到燕瀾面前低頭親了一下他的鼻尖,回到床邊穿衣服。

  因為他是背對著燕瀾的,所以燕瀾並沒有看見他看到那條深灰的領帶時,臉上表情一閃而過的不自然。

  隨後他抓起那條深灰的領帶丟回櫃子的抽屜裡,重新拿了一條出來,回過頭就對上了燕瀾的視線。

  他若無其事地一邊系領帶一邊解釋,「那條我不是很喜歡。」

  燕瀾微一挑眉,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謝韻之時間很緊,和燕瀾一起吃過早餐就和林秘書一起離開了。

  燕瀾站在門外送他,看著他上車離開,直到看不見車了才轉身進屋。

  等天天睡醒了他就告訴他謝韻之回來了,還給他帶了禮物。

  天天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恢復淡定,假裝自己並沒有很想他。

  下午天天要上課,年輕漂亮的語文老師妝容精緻地登門,她大概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就這麼看見了傳聞中的男小三,眼神意味不明地掃了他一眼,對阿姨笑了笑轉身進了小書房。

  燕瀾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但他好奇的是另一件事,忍不住扭頭問阿姨:天天的語文老師不是一個四十歲的男人嗎?

  他之前還在兼職當天天的美術老師時見過,永遠戴著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鏡,很有書卷氣的一個人。

  阿姨解釋道:「原來是的,但聽說後來體檢查出了心臟有問題就辭職回家養病了,謝總讓林秘書再找一個,這是天天的新語文老師,叫沈鶯鶯,據說是和謝總同一所高中的師妹,來給天天上過幾堂課了,天天好像挺喜歡她的。」

  燕瀾了然地點頭。

  「燕老師要喝點茶嗎?我打算做點小餅乾。」

  下午時分燕瀾一直待在客廳裡看書,間或抽空看一眼手機,回復楊曉樂的微信。

  楊曉樂一直在留意微博輿論,正如他所預料的,有謝韻之找來的水軍下場,原本一面倒罵燕瀾男小三的節奏已經被控制住了,現在網友的重點已經從燕瀾破壞姚金妮和謝韻之的感情轉移到兩人當初到底有沒有在一起上。

  這個話題可戳了CP粉的肺管子,那些頭像是姚金妮和謝韻之的人聲嘶力竭:當然談過!

  網友冷靜勸說:醒醒,姚金妮澄清說了他們只是普通朋友。

  一時間網路上又開始沸沸揚揚,熱烈討論姚金妮和謝韻之,反倒曾經身處風波正中心的燕瀾好像被遺忘了,就算有還在討論他的人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燕瀾手機沒有微博這個軟體,時至今日他更有沒有要下載註冊帳號的打算,他對整件事情的發酵都是從楊曉樂這裡瞭解的,得知事態有平緩的跡象他不免也松了一口氣,只希望這場風波能趕緊過去,還他清淨。

  但樹欲靜而風不止。

  燕瀾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的個人資訊被某個行銷號扒了出來,他的姓名年齡,高考成績,美院研究生在讀,就連他蟬聯五年美院院花這種無聊的頭銜都被扒出來了。

  然而這種種一切都不如他是個啞巴來得更吸引人。

  也是從這一刻開始,有一部分網友對他很感興趣,這些人像瘋了一樣搜索有關他的一切,把他這些年畫過的作品都發了出來,甚至還找出了他迎新晚會上女王扮相的表演,又一次把他送上了熱搜。

  不過據楊曉樂所說,還沒半個小時熱搜就被撤掉了,最早扒他出個人資訊的行銷號也都被封號處理,這顯然是謝韻之的手筆。

  但對燕瀾感興趣的人並不會因為熱搜被撤就甘休,沒過多久就給他建立起了超話。

  謝韻之的團隊動作很快,那些人開一個就炸一個。

  楊曉樂旁觀了一個下午,還給燕瀾截圖那些人欲哭無淚的發言,其中一個昵稱叫我就愛看星星的人似乎被折騰得怨氣很重:謝總!沒必要吧!看看你對象怎麼了?你物件那麼好看還不給人看了?

  楊曉樂幸災樂禍地給燕瀾說。

  [那可不,謝韻之哪裡肯讓網路上的人討論你到處發你的照片。]

  [.]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謝韻之不乾脆一點出來公開算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了你們在一起的事了。]

  [保持原樣就好。]

  [也對,要是真的公開了他以後只要在公開場合露面一次你就要被拉出來討論一次,我比較意外的是姚金妮居然這麼沉得住氣,到現在都一聲不吭。]

  [嗯,倒也理解,她沒有義務要幫我解釋我不是男小三。]

  [你懷疑過她嗎?]

  [沒有。]

  [我懷疑過,我有種感覺,她可能是聽說了你和謝韻之的事情,故意找人把你們曝光出來。]

  [不會吧,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試探謝韻之對你是不是認真的。]

  燕瀾並不是很相信。

  [這個事情應該沒有那麼複雜,也是我們不小心,沒有想到那天會被人拍。]

  [默默,能在娛樂圈裡混得風生水起的有幾個是簡單的?她可是三金影后姚金妮,童星出身從小眾星捧月,你以為她不會在意自己追求謝韻之不得,轉眼就看見他跟個男人在一起嗎?別的先不說,至少好奇心是有的吧?比如想看看謝韻之是不是認真的和你談戀愛之類的。]

  燕瀾看得眉頭緊擰,有些動搖了。

  [難道就因為這樣的理由?]

  [我去看過她的微博上線記錄,秒下的,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她有可能切了小號。]

  [那又如何?]

  [你兼職的時間真的太巧了,那段時間正好就是姚金妮生日宴,她和謝韻之吃飯,再到戀情澄清,她一個心思細膩敏感的女人在看到那條煞有其事的萬轉分析真的不會多想嗎?]

  燕瀾看得眉頭緊擰,心底還是不願意相信這件事情是有人在背後搞鬼。

  下午四點左右,窗外天色忽然暗了下來,天空黑沉沉的,風也越刮越大。

  阿姨關緊窗戶,「看來要下大暴雨了。」

  幾乎她的話音剛落,窗外轟隆一聲驚雷震耳欲聾,與此同時樓上傳來了玻璃摔碎的聲音。

  燕瀾和阿姨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朝樓梯走去。

  小書房裡,語文老師沈鶯鶯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撿玻璃碎片,估計是剛才雷聲太大把她嚇到了,所以才不小心打落茶杯。

  阿姨見她直接用手拿連忙叫住她,「沈老師放下,小心劃傷手……」

  下一秒就聽到嘶一聲,沈鶯鶯猛地抽回被劃破的手指頭,地上的玻璃碎片還沾了一點鮮血。

  阿姨一下就著急了,「哎呀沈老師,快快快我給你包紮一下。」

  燕瀾走過去,把站在邊上看的天天牽到一邊,讓他離地上的碎片遠一點。

  沈鶯鶯看了他一眼,走出書房跟著阿姨下樓。

  燕瀾覺得這個現場很有教育意義,指著地上的玻璃碎片對天天道:絕對不能用手拿。

  天天一臉我為什麼要用手拿?

  燕瀾就笑了笑,對他豎了個大拇指。

  因為暴雨的緣故,沈鶯鶯走不了就暫留下來等雨停,她手指上被劃傷的口子已經被阿姨包紮好了,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享用紅茶和餅乾,視線時不時落到坐在另一側沙發的燕瀾和天天身上。

  天天靠著燕瀾正在看繪本,沒太關注他的語文老師也坐在這。

  沈鶯鶯見他剛一下課就在看課外書,作為授課老師她多少有點看不慣,輕輕放下茶杯,聲音溫婉柔和,「天天一般什麼時候開始做作業?」

  燕瀾看了眼遠在廚房的阿姨,手語回答:晚飯後。

  沈鶯鶯把落在頰邊的髮絲順到耳後,對著燕瀾露出一個明豔動人的微笑,「我面試成功後見過一次師兄,他希望我能嚴厲一些對天天,他現在也有九歲了,我認為讓他看一些作文解析之類的書籍會比單純的兒童繪本更有意義。」

  燕瀾聽得點頭,解釋了一下:天天想看什麼書是他自己決定的,下課後他想放鬆一些就會看繪本,但他並不只看繪本。

  沈鶯鶯看完他的手語收回目光,重新端起茶杯,「是嗎?你是一直陪著他?」

  燕瀾搖頭:我偶爾會過來陪他,這兩天我住在這所以知道得比較清楚。

  沈鶯鶯只是笑,沒再說話了。

  太陽落山后窗外的雨還是一直下個不停,阿姨晚飯就多做了一個人的份,讓沈鶯鶯留下吃完再走。

  燕瀾幫阿姨盛湯的時候忽然聽到了汽車的引擎聲,沈鶯鶯剛反應過來,燕瀾已經放下湯碗快步走向玄關。

  外面風雨大作,他打開門的時候冷風也趁機卷了進來,夾帶著一絲寒意。

  沈鶯鶯似有所感地起身往玄關方向看,穿著灰色格子西裝的謝韻之撐著一把黑傘從風雨中走進來。

  他收起雨傘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偏頭吻了燕瀾一下,「還好,就這一小段路,沒淋濕。」

  燕瀾接過他手裡的雨傘,抬手揮去落在他肩頭上的水珠。

  謝韻之一邊換室內鞋一邊道:「如果不是因為暴雨路上堵車,我能回來得更早一些。」

  玄關暖黃的燈落在兩人身上,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溫馨,不知何時原本坐在餐桌旁的天天也已經走到了玄關邊。

  謝韻之摸摸他的小卷髮,示意他回餐桌,自己則是脫了西裝外套正想往衛生間走,忽然眼角餘光瞥見這間屋子裡還有一個人,愣了一下後才笑道:「沈老師,今天雨太大了,一會兒吃完飯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這句話再正常不過了,基本的禮儀禮貌,但沈鶯鶯聽完瞬間容光煥發,聲音嬌軟,還有股說不清的親昵和撒嬌意味,「謝謝師兄!」

  燕瀾看了她一眼,跟在謝韻之身後走進角落的衛生間,接過還帶著他體溫的西裝外套,然後伸手擰了他的後腰一下。





第29章

  謝韻之正洗著臉,忽然後腰被擰了一下,疼得他直起身,回頭疑惑地看著燕瀾,「默默?」

  燕瀾眼神帶著一點涼意:師兄?

  謝韻之這才反應過來,「她和我一個高中,算是師妹。」

  燕瀾眼睛微微一眯。

  謝韻之想了一下接著補充:「算上今天,我是第二次見她。」

  燕瀾抱著外套轉身就走,把外套留在客廳的沙發上,再回來時謝韻之也已經走到飯廳,坐在他座位的左手邊,燕瀾一入座就被這叔侄倆夾在了中間。

  阿姨和沈鶯鶯兩個女性則坐在三人的對面。

  在座五個人裡有兩個人說不了話,但謝韻之放著兩個能正常聊天的人不理,一直低聲和身旁的燕瀾說著什麼。

  沈鶯鶯下意識地豎起耳朵聽,就聽見謝韻之說本來今天想買花,但雨太大了路也堵就沒買成,明天給你買兩束,補上今天的。

  燕瀾聽得點頭,筷子一伸給他碗裡夾了塊排骨,然後又給天天夾了一塊。

  謝韻之又接著道:「你之前給我買的風鈴草我放到它徹底乾枯才扔了的,不如你下次給我送能放時間長的花?要不然我丟了心疼。」

  燕瀾偏頭看了他一眼,伸出左手食指在桌上畫了什麼。

  謝韻之默默看他畫完,點頭,「仙人掌也行,你送我什麼我都喜歡。」

  燕瀾笑著低下頭。

  沈鶯鶯眼底情緒複雜地看了兩人一眼,實在不甘心自己就這麼被忽視,今晚她能坐在這裡吃飯是因為她是天天的語文老師,而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邊緣人。

  整理好情緒沈鶯鶯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師兄,有一件關於天天的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一聽到天天,謝韻之頓時轉過臉看向她,「什麼事?」

  「是這樣的,我這幾天給天天上課,觀察到他的注意力很容易跑,也就是不容易集中,有時候他甚至不願意仔細看我的手語動作,所以我想說能不能給他增加一些練字方面的課程,培養他的專注力。」

  事關天天謝韻之聽得很仔細,連燕瀾都在認真聽沈鶯鶯的話,然後扭頭看了眼身旁乖巧吃飯的天天,想了想自己給天天上課的時候好像也有這個情況,便放下筷子對謝韻之道:她說得對,你可以考慮一下,練字確實能提高專注力。

  沈鶯鶯有些意外地看了燕瀾一眼,有些沒想到他竟然會附和自己的話,她原本以為他是那種很慣孩子的人,所以天天才會黏著他,甚至有可能是因此才有機會和謝韻之在一起。

  細究來她也算是先入為主的偏見,她畢竟是先從微博上知道燕瀾是個男小三,主觀上對他的印象自然帶有負面的色彩。

  事實上即使他現在附和她的話,她也並未對他生出什麼好感來。

  謝韻之考慮了一下,點頭,「我知道了,天天練字這件事我和默默會輪流監督他的,就不額外給他增加課程了。」

  沈鶯鶯聽得一愣,原本想毛遂自薦的話都咽回了肚子裡,沒再找謝韻之搭話了。

  晚飯後雨也停了,沈鶯鶯不敢多留,拿上自己的包便離開了。

  燕瀾幫著阿姨收拾碗筷,謝韻之上樓後等了好幾分鐘都不見燕瀾過來,忍不住出去找他,站在樓梯口往樓下廚房望,喊了一聲,「默默。」

  燕瀾聞聲緩緩探出半個身體。

  謝韻之對他勾了勾手指,「上來,我給你選套睡衣。」

  燕瀾現在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很顯小的連帽T恤,他的習慣是準備睡覺了才會洗澡換睡衣,這才剛吃完晚飯,七點半還不到謝韻之就著急給他選睡衣,燕瀾總覺得他還有別的事。

  正在洗碗的阿姨也聽見了謝韻之的聲音,扭頭對燕瀾道:「燕老師你上去休息吧,這裡我來就好。」

  燕瀾點頭放下手裡的抹布,擠了點洗手液洗乾淨手才上樓。

  樓梯走到一半他仰著臉看正在最上面等他的謝韻之:我還得陪天天寫作業。

  「天天大了,他自己就可以寫,你現在該陪陪我了,快過來。」

  謝韻之有些心急地催促他,朝他伸出一隻手。

  燕瀾故意慢吞吞地上樓,磨磨蹭蹭走到謝韻之面前的結果就是被不耐煩地一把抱起。

  他那一身肌肉還真不是長著好看的,儘管燕瀾很瘦,但是一個成年男人的體重再輕也有一百二三,可謝韻之就是能毫不費力地抱起他,還能騰出一隻手來開門再用腳關上。

  燕瀾被他放到床上,一臉地無奈地看著他:我還沒到時間洗澡。

  「今天早點洗。」謝韻之轉頭打開衣櫃,頭也不回地道:「你的皮膚很白,我看到你穿墨綠的時候就知道你適合穿深色的衣服,顯膚色。」

  燕瀾好奇地看著他的背影,想知道他會拿件什麼顏色的睡衣出來。

  「我特別想看你穿這套。」

  謝韻之轉過身,手裡拿著一套暗紅色的蠶絲睡衣,領子有點大,扣子也不多,能想像到穿這件睡衣睡覺應該很舒服。

  燕瀾從他手裡接過睡衣,謝韻之隨手也拿了套出來丟在床上,「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今天也睡在這。」

  燕瀾聞言微微抬起眼看他,眼尾藏著淺淺的笑意,他把睡衣放在一邊:我剛吃完飯還不能洗澡,我去看看天天?

  謝韻之點點頭,「我和你一起去。」

  燕瀾知道他是要把禮物給他,坐著等了他一會兒,兩人一起走進小書房。

  小書房是天天上課和寫作業的房間,他另外還有一間畫室,一間玩具室,可以說這棟房子裡有一半房間都是他在使用。

  謝韻之給他買的達拉木馬他似乎是挺喜歡的,拿在手裡好奇地左右擺弄。

  趁著他玩木馬,謝韻之拿起他的作業本檢查,每一科都不落,還要翻他的讀書筆記。

  燕瀾見他表情認真忍不住湊過去跟著一起看。

  天天這個孩子是這樣的,他對待學習的態度屬於是沒那麼認真,但也不至於敷衍,畢竟他叔叔時不時會檢查,所以他的所有作業就是看起來好像沒有問題,但你就是感覺還差點什麼,要是在普通班級裡他就是那種成績不上下不下的學生,很不起眼。

  謝韻之在功課上對他雖然嚴厲,但也沒有打算要他去考個清華北大,只好夠得上是良好他就滿意了。

  檢查完功課他把本子原樣放回去,摸了摸天天軟軟的卷毛,牽著燕瀾走回主臥。

  天天已經默認了叔叔下班回來,燕老師就屬於叔叔的規則,沒有要去加入他們的意思,寫完作業就自己玩自己的。

  謝韻之一直掐著時間等三十分鐘,半小時一到就示意坐在自己腿上的燕瀾去洗澡。

  燕瀾聽話地拿上睡衣走進衛生間,謝韻之下樓去找了瓶白蘭地和水晶玻璃杯。

  阿姨看他拿完酒又在開冰箱順嘴就問了句需要下酒菜嗎?

  謝韻之拿出一盒冰塊搖頭。

  等他回到主臥衛生間的水聲已經停了,響起的是吹風機的聲音。

  幾分鐘後,半濕著頭髮的燕瀾穿著一身謝韻之親自挑選的睡衣走出來,蠶絲面料光滑柔軟,有些大的領口穿在燕瀾身上就是掛不住,總是要從肩頭滑落。

  這件睡衣謝韻之自己穿肯定是合身的,但燕瀾不管身高還是身材都要差謝韻之一些,單薄又清瘦的身體撐不起來,整片鎖骨都露了出來。

  謝韻之翹著腿坐在沙發上抿了口白蘭地,非常滿意地看著燕瀾,「以前我朋友說物件穿自己的衣服有一種很特別的性感,現在我知道了,確實很性感。」

  他說完放下酒杯,翹著的腿也放下了,兩隻手拍了拍大腿。

  燕瀾臉頰發燙,儘量鎮靜地走到他面前,但心急的謝韻之已經等不及他自己坐下,手臂一伸就把燕瀾摟了過來,讓其坐在自己腿上。

  這個動作幅度有些大,原本就寬大的領口一滑,大半個雪白瑩潤的肩頭都露了出來。

  謝韻之濕軟的嘴唇吻了吻那肩頭,隨即偏頭親了一下細長的頸間,他熟悉的沐浴露香氣沾滿了燕瀾全身。

  燕瀾不可抑制的全身發燙,謝韻之每一次呼吸落在他的皮膚上都能刺激得他尾椎一陣陣發麻,像極細小的電流竄過,惹得後脖子連著後腦勺一片都快沒了知覺。

  謝韻之雙手流連在他的後腰,往上直到握住他的後脖子,下一秒帶著白蘭地果香酒氣的嘴唇就牢牢地吻住了他。

  燕瀾半眯著眼,乖順地打開唇縫,口腔隨即被強勢的軟舌侵/入,每一寸口腔黏膜都被重重地舔/過,含不住的涎水從嘴角溢出,打濕了下巴,很快又被謝韻之舔回他的嘴裡。

  這個吻情/色得燕瀾渾身發軟,腦子暈乎乎的什麼也想不起來,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讓他的胸膛起伏劇烈,很快就出現像要窒息的反應。

  求生本能讓燕瀾用力地偏開頭,經驗讓他原本搭在謝韻之肩上的手改成捂住他的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謝韻之眼眸幽深地緊盯著他,拉開捂著自己嘴的手,捏住燕瀾的下巴把他的臉轉回來,「再親一個,親完我就去洗澡……」

  當晚,燕瀾如謝韻之所願睡在他的房間,寬鬆的蠶絲睡衣被他脫下來又穿回去,最終鬆鬆垮垮地落在臂彎裡。

  謝韻之像一隻性格溫順的大型犬,腦袋埋在他的胸口,留下或深或淺的吻痕。

  燕瀾大腿內側的軟肉都快被蹭破皮了謝韻之才勉強滿足,放過他讓他好好睡。

  第二天清晨,太陽剛升起謝韻之就起床準備上班,儘管他的動作很輕但還是吵醒了燕瀾。

  「還早,你接著睡。」

  燕瀾搖頭,掀開被子坐起身:我陪你吃個早餐。

  趁謝韻之在衛生間洗漱,燕瀾打開衣櫃幫他挑選西裝和領帶,一整套純黑色的商務風,連皮帶都挑了一條金屬扣很特別的。

  燕瀾留意到金屬扣左下角有一行英文字母,好奇地用手機查了一下才知道是個瑞士的品牌,官網一條三千多。

  燕瀾殘留的瞌睡都被這昂貴的價格嚇跑了,他正百思不得其解這皮帶和商場服裝店賣的幾百一條的皮帶有什麼區別,洗漱完的謝韻之已經走了過來。

  他一邊脫睡衣扣子一邊掃了眼燕瀾手裡的皮帶,眼底劃過很淺的異色,「換一條吧。」

  燕瀾疑惑地轉過頭看他:為什麼?

  「不喜歡。」

  燕瀾眼底的疑惑頓時化作不解,三千多一條的皮帶不喜歡為什麼要買?買了不用放在櫃子裡好看嗎?

  燕瀾放下手裡的皮帶:這很好看,買了就用吧。

  謝韻之堅持不用,「這條我穿著不舒服。」

  燕瀾眼看著他把那條說著不喜歡不舒服的皮帶卷好收回櫃子裡,重新拿出一條差不多的皮帶,忽然敏感地察覺到什麼,他定定地看了謝韻之一會兒,從他身旁走過,進衛生間洗漱。

  兩人下樓一起吃了個早餐,燕瀾把他送到門口。

  臨走前謝韻之啄了一下他的唇,「我今天會早點回來,晚飯後我送你回學校。」

  燕瀾點頭,目送他上車。

  天天今天下午的課是英語課,英語老師還是原來那一個,姓溫,娃娃臉小小圓圓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青澀得像個還在校的大學生,其實孩子都上小學一年級了。

  燕瀾之前暑假陪天天的時候和她聊過幾句,想起天天也不比她的孩子大幾歲,便在她上課前和她聊了一下,想瞭解她的孩子有沒有練字。

  「有的,學校還發了字帖,我家孩子每天都得寫五頁,是天天要練字了嗎?」

  燕瀾點頭:天天的語文老師建議我們讓他開始練字,因為他的專注力不太好。

  關於天天注意力不集中這個問題溫老師也很有話要說,表情都變得無奈,「天天確實有這個情況,他默寫單詞的時候看似在回憶和思考,其實就是在走神,練字對孩子來說有很多好處,如果燕老師不知道該給他買什麼字帖的話我回頭把我家孩子的拍下來給你看看,書店應該都有賣。」

  燕瀾點頭用手語道謝。

  在給天天當美術老師以前他沒怎麼接觸過孩子,有很多事情他自己其實也在慢慢摸索和學習當中,包括和謝韻之之間,他也從未停止過思考,放任自己沉淪。

  愛情固然甜蜜,可它也會讓人失去自我,變得不理性,甚至可能歇斯底里。

  他們剛在一起沒多久,阻礙卻已接二連三地出現。

  他並不畏懼阻礙,也不可能停止思考。楊曉樂的話,姚金妮和謝韻之之間他一無所知的過往,明顯對謝韻之有意思的語文老師,貧富差距,甚至還有他和謝韻之之間唯一的共同話題是天天這個問題。

  這些問題有些是一直都存在的,比如他身邊源源不斷出現的,愛慕他的優秀女性,又比如貧富差距。

  燕瀾獨自一人在客廳坐了會兒,忽然像想起什麼掏出手機搜索,他想知道謝韻之從瑞典給他帶回來的那個動物水杯要多少錢。

  查詢之前燕瀾心裡有一個預估,猜想可能好幾百塊,可等他在購物軟體上找到一模一樣的同款水杯時,下一秒就被價格嚇了一跳。

  2188?一個玻璃杯要將近兩千二?!

  一個玻璃杯加一條皮帶,普通上班族一個月的工資就沒了。

  燕瀾忍不住開始思考自己畢業了一個月能掙多少錢,他能不能也給謝韻之買一條好幾千的皮帶?

  思路開始一路跑偏,他近乎鑽牛角尖地想,假如那天天天沒有生病,他也沒有為了照顧天天而留下,他根本沒有機會和謝韻之有那樣的一晚,那謝韻之也不可能會因為他在他醉酒時照顧他而對他有什麼念想。

  如果這些假如都成立,那今天他們還會在一起嗎?

  姚金妮和沈鶯鶯哪個比他差?她們年輕漂亮有能力,健全健康,沈鶯鶯甚至會手語,她和天天可以交流,是和謝韻之同一個高中的師妹,最重要的一點是她也喜歡他。

  而姚金妮,她方方面面都在他之上,是三金影后,是Venus珠寶的代言人,國民影后的影響力是謝韻之會與她合作的原因,僅這一點就已經讓燕瀾望塵莫及。

  她寵愛天天,給他買昂貴的樂高玩具,她對謝韻之也好,三千多一條的皮帶說不定隨手就送的,更不用說其他。

  他要是姚金妮肯定也不服氣,他憑什麼?就憑他喜歡謝韻之嗎?

  燕瀾像自虐一樣地思考這些問題,他甚至開始想會不會微博上罵的人沒錯?他就算不是介入別人感情的男小三,那晚他順著謝韻之,甚至可以說是引導一個喝醉的人和自己發生關係,這難道就對了?

  他和謝韻之的愛情究竟建立在什麼之上?換言之,這真的是愛情嗎?

  謝韻之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喜歡,一句愛,他表達最多的是想你。

  燕瀾從不輕易悲觀,但他真的看不到他和謝韻之的未來,他和謝韻之這樣迷迷糊糊地交往下去,遲早有一天會走到末路的。

  不知不覺間,燕瀾已經把自己心底的某根弦崩得很緊,連時間的流逝都沒有感覺到。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太陽似乎快落山了,熟悉的汽車引擎聲由遠及近。

  燕瀾下意識地起身往外走,打開門就看見謝韻之抱著一束花推門下車,他還未來得及高興,一個此刻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也出現了。

  沈鶯鶯懷裡也抱著一束花,從一邊下車繞過車尾。

  燕瀾心底崩得緊緊的那根弦一下就斷了。





第30章

  謝韻之為什麼會和沈鶯鶯一起回來?這說來其實很巧。

  他今天下午的工作安排並不緊張,甚至能提前走,所以他早上出門的時候才會和燕瀾說自己今天會早點回來。

  難得有一個時間不緊湊的下午,他就想把昨天沒買的花還有今天的份買回來一起送給燕瀾。

  一束粉白的洋桔梗,一束優雅的香檳玫瑰。

  謝韻之對兩束花很滿意,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趕緊回家把花送給燕瀾。

  然而就在過個轉角就快到家之際,謝韻之餘光瞥見了走在路邊的沈鶯鶯,她今天穿著一條白底印花長裙,光是一個背影就已經很顯眼了,讓人想不看見她都難。

  天天一周只有兩天語文課,謝韻之記得她今天並不需要來給天天上課,更何況是這個時間。

  帶著一點疑惑和好奇,謝韻之吩咐司機靠邊停車,落下車窗,「沈老師?」

  沈鶯鶯扭頭看見謝韻之顯然很驚訝,眼睛都瞪大了一些,「師兄?」

  「我記得天天今天是上英語課。」

  「啊對,我不是來給天天上課的。」沈鶯鶯說著把抱在懷裡的字帖拿出來給謝韻之看,「我今天下午去了趟書店,給天天挑選適合他的字帖,我是想說既然天天要開始練字了那還是越早越好,我今天買了給他送來,至少他今天開始可以先寫幾頁。」

  謝韻之有些沒想到眼前這個年輕的老師會這麼上心天天的事情,還專門花時間去給他買字帖,想了想道:「原來是這樣,沈老師上車吧。」

  沈鶯鶯聞言心裡一喜笑得很甜,「謝謝師兄!」

  說完便抱著字帖繞過車尾從另一邊上車,結果拉開車門卻看到了裡面占了大半座位的花束,驚訝了一下便彎腰坐進車裡。

  「哇,好漂亮的花呀!」

  謝韻之眉頭微擰地看著她上車關車門的動作,有些擔心她會擠壓到花束。

  他的本意是讓她坐到副駕駛,沒想到沈鶯鶯動作這麼快,直接就開門往後座擠。

  司機發動車子繼續往家的方向開。

  沈鶯鶯看了眼包裝精美的花束,又瞄了眼謝韻之無可挑剔的側臉,心跳控制不住加快的同時也酸得發苦。

  她對謝韻之是一見鍾情,第一次見面時就忍不住對這個英俊多金的男人生出好感,想和他有更多的接觸,想親近他。

  無奈她每次來給天天上課都撞不到他,甚至更糟的後來謝韻之被曝出有一個同性情侶,她一顆心瞬間就落到冰桶裡。

  更可怕的是事情被曝出的第二天她就在謝家看到那個男人,出乎她意料的是這個男人長得特別漂亮,五官美得精雕細琢,這讓從小就被誇著漂亮長大的她禁不住地生出敵意和比較的心。

  燕瀾到底是不是真的男小三她不是特別關心,因為在她看來兩個男人在一起是不可能長久的,謝韻之怎麼可能不結婚生子?Venus珠寶那麼大的公司,難道將來要拱手讓給別人嗎?

  沈鶯鶯覺得這是不可能的,既然他們遲早要分開,那她近水樓臺也沒什麼不可以,成不成總要試過才知道。

  他燕瀾能搶了姚金妮的,那她沈鶯鶯為什麼不能搶了他的?

  感情再好也總有冷的時候,她相信她總能等到機會的。

  車子幾乎是剛停在雕花鐵門前,謝韻之已經側身準備抱起兩束花。

  沈鶯鶯見狀便提了一句,「師兄,要不我幫你拿一束吧,你兩束一起拿底下的紙會擠皺的。」

  謝韻之也沒多想,他覺得她這話說得挺有道理的就點頭同意了。

  燕瀾站在門前,看著兩人一前一後下車,一人手裡抱著一束花走過來,只感覺胸口憋著什麼東西直往他腦門上沖,以至於他本來就顯冷的面孔像覆了一層霜。

  謝韻之從下車的那一刻起視線就牢牢地鎖在燕瀾臉上,見他表情絕對算不上明朗,他的第一時間反應是擔心。

  「默默。」謝韻之微蹙著眉走到燕瀾面前,伸出一隻手撫摸他的臉頰,「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燕瀾點頭,抬手握住謝韻之的手腕。

  謝韻之見狀就有些急了,把他摟在懷裡正想帶著燕瀾進屋,但燕瀾腳步不動,而是抬眼看向了抱著一束香檳玫瑰的沈鶯鶯。

  「沈老師來給天天送字帖,我回來的路上正好看見了就順便送她過來。」謝韻之說完側身朝沈鶯鶯伸出一隻手,「沈老師,你可以把花給我了。」

  沈鶯鶯點頭,往前走卻沒有把花給謝韻之,而是遞向了燕瀾,笑著道:「這花真漂亮,我可太羡慕你了。」

  燕瀾頓了一下,一臉淡漠地接過花束。

  沈鶯鶯沒有在意他顯得有些冷漠的態度,拍了拍抱在懷裡的字帖,對謝韻之道:「師兄,我能跟天天說幾句話嗎?」

  「當然可以,他現在應該快下課了。」

  謝韻之抱著花摟著燕瀾進門,阿姨一直待在廚房裡,聽到不止一兩個人的動靜才走出來,看見沈鶯鶯她也很驚訝,「沈老師?」

  沈鶯鶯嫣然一笑,「我來給天天送字帖。」

  「喔這樣。」阿姨下意識地看了眼燕瀾,招呼沈鶯鶯坐下,「那沈老師你得等一會兒了,天天還沒到時間下課。」

  「沒關係,我坐著等他。」

  燕瀾沒有留在客廳,他抱著那束香檳玫瑰上樓,謝韻之擔心地跟在他後面進主臥。

  等房門一關上燕瀾終於忍不住了。

  他把那束香檳玫瑰隨手放在桌上,回頭看著謝韻之,因為怒氣他的手語動作表達得很用力:你知不知道她喜歡你?

  謝韻之這才反應過來了燕瀾臉色不好看不是因為不舒服,「可她只是天天的語文老師。」

  燕瀾氣得手指都在發顫:我是在問你知不知道她喜歡你?

  「知道。」

  燕瀾:知道你讓她跟你一起回來?還讓她抱著要送給我的花?

  謝韻之似乎無法理解燕瀾的怒氣,「她只是天天的語文老師,僅此而已,她來給天天送字帖,字帖還是她特意去書店買的,我也只是正好看到了她在路邊走,最多幾分鐘她就該到了才順便接她。」

  謝韻之又一遍強調,「她只是天天的語文老師,我不能看見了她假裝沒看見,她會抱著你的花也只是因為擔心我兩束一起抱會擠皺包裝紙。」

  燕瀾點頭:那皮帶你要怎麼解釋?

  大概是沒想到燕瀾會突然「說」起皮帶,謝韻之眉頭深蹙起眉頭。

  燕瀾:我想知道這間房間裡有多少是她送給你的?

  謝韻之歎了一口氣,「默默,我和金妮只是朋友,那也只是朋友間送的禮物,我也只是放著,從來沒有用過。」

  燕瀾:你不用,但你收在你的衣櫃裡。

  謝韻之抬眼直視燕瀾,「那我應該放在哪?扔了它們?」

  燕瀾聞言眼神一黯,他垂下眼不與他對視:你不用扔,你留著吧,哪天想用了就用。

  做完手語他放下手轉身就要走,謝韻之想也不想就牽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回來。

  燕瀾也不掙開他的手,被拉回來了就這麼定定地看著他。

  謝韻之牽著他走到衣櫃前,拿出那條皮帶還有領帶,在手裡卷了兩下,當著他的面扔進紙簍裡,回身望著他問:「除了這個,我還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事?」

  燕瀾眼尾隱隱發紅,他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謝韻之也看著他,並未出聲催促。

  良久,燕瀾終於有了動作,他腳步一動緩緩朝謝韻之走去,手臂一伸圈住他的腰,很輕地貼近他的懷裡。

  這個看似簡單的動作卻透出了燕瀾埋藏於心底的柔軟與脆弱,仿佛剛才那個怒不可遏又冷若冰霜的人不是他。

  謝韻之很輕地歎了一聲,環抱住懷裡的人,「告訴我吧默默,我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

  這時候燕瀾根本沒有辦法告訴他,他此刻心亂如麻,他無法說明自己到底為什麼不高興,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幾乎全都是不愉快的。

  不管是他被網暴被罵男小三,還是發現謝韻之留著姚金妮送給他的皮帶和領帶,又或是沈鶯鶯抱著謝韻之給他買的花,甚至她提前買好了字帖,打亂了原本他想和謝韻之還有天天一起去書店買字帖的計畫。

  人生就是這樣的,無論是計畫好的事情還是正在計畫的事情,總是會因為突然出現的這樣那樣的人或事被打亂,失去應有的節奏。

  你可以選擇擺爛,就這麼放著,也可以選擇耐下心來重新整理。

  問題是一直存在的,現在和過去的區別不過是是否意識到它們,而當意識到了,要怎麼做該怎麼做才是最重要的。

  燕瀾不是機器人,他心理素質再好能承受的壓力也是有限的,弦繃到極致一定會斷,斷開了那就發作一通,發作完了就換一根,換根韌性更好不易斷的。

  他是一個孤兒,還是殘疾人是啞巴,他從小到大,從福利院走進大學,自我調節是「基本功」,他比同齡人甚至年長他的人都要更早地面對過生活的種種壓力,也會掉入思維陷阱,產生消極和負面的認知,但他會自會調節。

  哪怕他面對的是他以前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愛情,經驗不足難免會出現手足無措,心灰意冷,但他絕不會放任這種狀態。

  燕瀾像入了定似地抱著謝韻之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才鬆開他: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們沒有吵架,這不算是吵架,是我的錯,是我讓你不高興了。」

  燕瀾微微仰起臉直視他的眼睛:我也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但是我沒有辦法不在意,我想知道你和她為什麼沒有在一起?

  「誰?你說金妮?」

  燕瀾點頭:她喜歡你,我看那些雜誌上她看你的眼神,還有她說到你時的樣子,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喜歡你。

  「她喜歡我我就一定要喜歡她?」

  燕瀾微微垂眼:她這麼好你都沒有和她在一起,而我比她差那麼多,還是個男人,你卻願意和我在一起,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誰說你比她差了?我覺得你很好。」

  燕瀾:你把她送給你的領帶和皮帶都收在衣櫃裡,不用你也收著,我不相信你對她真的沒有一點感覺。

  「默默,我剛才已經當著你的面扔掉了,我和她之前真的只有友情。」

  燕瀾:我沒讓你扔,三千多一條的皮帶說扔就扔,你們有錢人真的很討厭。

  謝韻之都要糊塗了,「那我不扔了,我去撿起來?」

  燕瀾:去撿,撿起來明天上班穿去公司給所有人看看,那麼好的品牌,還是影后送給你的,別浪費了。

  謝韻之無奈地低下頭,「那你說怎麼辦吧,我都聽你的,只要你不生氣。」

  燕瀾先豎起一根手指表示第一:你和她還有聯繫嗎?

  「沒有。」

  燕瀾:很好,保持住,非工作需要,她私人聯繫你,你一定要告訴我,別等我發現。

  這麼霸道的要求謝韻之接受得還挺高興,點點頭。

  燕瀾又豎起兩根手指:我要你澄清你和她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謝韻之面露些微猶豫,道:「默默,其實當初我安排團隊處理微博上的事情時就有考慮過,但當時我們綜合考慮了所有因素,一是姚金妮已經發過澄清,我們是否有必要往裡面再添加一把柴。二是我澄清勢必會公開你,而這一定會把你從此推到公眾面前,你的所有資訊,你的一舉一動,你在學校的一切都有可能被人發到微博上,被無數人流覽,生活再也不可能恢復到原來的平靜,所以我們最終選擇的處理方式就是眼下這種,把你摘出來,讓大家慢慢遺忘你。」

  燕瀾搖頭:我不想大家總以為你們之間不清不楚,也不想大家總是猜測你們有沒有在一起過,更不想他們總叫我男小三。

  謝韻之直直望著他,「所以你已經做好了我公開你的準備,哪怕這之後你原本可能恢復平靜的生活就此一去不復返也不後悔?」

  燕瀾點頭。

  謝韻之忍不住笑:「這個簡單,我會讓人去處理的,還有嗎?」

  燕瀾又點頭,豎起三根手指,隨即用食指指著樓下:我不喜歡她,她心眼太多,給天天重新找一個語文老師,等林秘書面試後,簽合同前我要和你一起見見新老師。

  謝韻之聳了聳肩,「你不說我也會炒了她重新找一個的。」

  燕瀾臉上這才露出一個很淡的笑。

  謝韻之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還有嗎?」

  燕瀾:我考慮申請走讀,帶著我的全副身家搬進你的房間,你有沒有什麼意見?

  謝韻之怔了一下,忽然笑得眼睛都彎了,「你這是有危機感了要守著我?」

  燕瀾伸手擰了他胳膊一下。

  謝韻之嘶了一聲揉揉胳膊,「知道了,沒意見,我求之不得,你別考慮了快點搬。」

  燕瀾:找個時間,我們陪天天一起去書店買練字的字帖。

  「好,還有嗎?」

  燕瀾輕點了一下頭,臉上表情緩和出動人的溫柔,連眼神都軟得像是能滴出水來。

  他很輕地吐出一口氣,莫名顯得有些緊張。

  謝韻之好奇地看著他,看著燕瀾抬起左手,攤開手掌放在胸口前,右手豎起的大拇指微微平放,用左手手掌從其上虛摸過。

  手語動作看到這謝韻之已經怔住了,而燕瀾最後一個動作是用左手指他。

  這套手語在中國只有一個意思,就是我愛你。

  燕瀾不止一次被人這麼表達過,但他只對謝韻之做過這套手語動作。

  謝韻之確實沒有對他說過喜歡說過愛,但他又何嘗不是沒有認真地對他表達過喜歡和愛?

  那天清晨他表達滿腔愛意的方式是我只要你,可現在,他完全有資格對謝韻之表達我愛你。

  這是最簡單的,同樣也是最困難的,更是不能被省略的,他想從謝韻之這裡聽到「愛你」的最快方式就是他先表達。

  而謝韻之,他看完手語臉上的笑意頓時更深,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讓他整個人忽然變得很耀眼,簡直可以說是容光煥發。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燕瀾,傾身貼過去吻他的唇,「我也愛你。」





第31章

  燕瀾下樓的時候沈鶯鶯已經走了,天天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翻看字帖,應該就是沈鶯鶯給他買的字帖。

  見燕瀾走過來天天還把字帖合起來遞給他:老師讓我每天寫五頁,她上課前會檢查。

  燕瀾接過翻看了兩頁,隨手放在茶几上,問天天:你想寫這本,還是想等我和你叔叔帶你去買?

  天天:我都不想,因為我不想寫。

  燕瀾:溫老師的孩子比你小每天都在寫。

  天天一臉無聊地往後倒在沙發椅背上:我想和你畫畫。

  燕瀾:你想畫我會陪你。

  天天:我能不能不寫?

  燕瀾:如果你覺得五頁太多我可以和你叔叔商量一下,讓你從每天兩頁開始適應。

  天天低頭玩手指,不應他的話。

  燕瀾摸了摸他的小卷毛,牽著他上樓。

  晚飯後燕瀾收拾好背包回學校,他明天就要回學校上課了,謝韻之一直站在旁邊看他收拾背包,連司機送燕瀾回美院他也要跟著。

  到了美院南門外,燕瀾臨下車,謝韻之拉住他的手傾身吻了他一下,「晚安。」

  燕瀾點頭,手掌輕撫過謝韻之的臉龐,轉身下車。

  回到宿舍,兩天不見的楊曉樂直接沖過來擁抱他,「我的默默,我的默默,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兩日不見恍若隔世。」

  燕瀾好笑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楊曉樂使勁抱了抱他才肯鬆開,「過得怎麼樣?有什麼要跟我這個孤家寡人分享分享的嗎?」

  燕瀾點頭。

  「來,坐。」楊曉樂把燕瀾拉到桌邊,給他倒水,「我看你的臉色是不錯的,雖然眉眼瞧著有些許疲累。」

  燕瀾坐下的瞬間便重重歎了一口氣,他直覺自己要是把這兩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告訴楊曉樂,他很有可能會氣得馬上沖出去打車問候謝韻之。

  「你用手機說還是要紙筆?」

  燕瀾拉開抽屜取出紙筆:我今天和他吵了一架。

  楊曉樂看得一怔:「……你和他吵架?」

  燕瀾點頭,繼續落筆:導火索是天天的語文老師和他一起從車上下來,抱著他買給我的花。

  楊曉樂:「……看明白了,但是沒全明白。」

  燕瀾再繼續寫:那個語文老師是和他同一個高中,比他晚幾屆的師妹,喜歡他。

  「喔~謝韻之知道嗎?」

  燕瀾:知道,但他並不覺得她有什麼特別,只當她是個語文老師。

  楊曉樂點頭,「然後呢?你們就吵起來了?」

  燕瀾落筆:導火索是她,爭吵的原因是姚金妮,因為我發現韻之臥室的衣櫃留著她送的領帶和皮帶,雖然據他所說是沒有使用過的。

  楊曉樂眼睛一眯,「他幹嘛留著?」

  燕瀾無奈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留著,他說那是朋友間的禮物,那會兒我有點不冷靜,我很生氣,態度不是很好,我覺得他可能也有點生氣了……總之吵了兩句他就當著我的面扔了領帶和皮帶。

  楊曉樂是完完全全站在燕瀾的角度考慮,他一點兒也不想考慮謝韻之有沒有別的原因,他不想管他是忘了扔,還是因為是朋友送的出於尊重才收著,他作為燕瀾的好朋友,看到這裡時火氣一下就從丹田直沖天靈蓋。

  因為在他看來,燕瀾在這段感情裡已經受夠了委屈,不久前微博上還有無數的人罵他男小三,謝韻之竟然還要在這個節骨眼惹燕瀾不高興。

  「默默,你把你手機給我。」

  燕瀾猜到了他要幹什麼,搖搖頭。

  「他這麼過分你還要護著他?!」楊曉樂臉都氣紅了,「微博上的輿論他還沒有處理完他還敢惹你生氣!和姚金妮不清不楚的人明明是他!我管他們當初炒作戀情是不是為了Venus珠寶,憑什麼三個人的事情就追著你一個人罵?!他謝韻之了不起,大企業董事長,人都睡了他還不敢公開!她姚金妮了不起,三金影后眼看著無辜的人被網暴屁都不放一個!就他們高高在上,可勁抓著你一個人欺負,這也就是你忍得了,換做是我你看我不鬧死他們。」

  燕瀾聽完還是忍不住幫謝韻之說話:韻之有處理輿論,那天你不是還給我發了連結嗎?那些胡亂分析的人都隱藏和刪除了。

  為了平息楊曉樂的怒氣,他還把和謝韻之說的要澄清和公開的事說給他聽。

  楊曉樂拿起寫滿字的本子看得一臉若有所思,「這個謝韻之……他怎麼那麼奇怪?」

  燕瀾不解地看著他。

  楊曉樂點了點本子,「在這之前,他有沒有和你商量和討論過關於澄清和公開的事情?」

  燕瀾怔了一下,緩緩搖頭。

  楊曉樂轉身拖了張凳子回來,把手裡的本子拍到桌上,「你有沒有意識到這整件事的處理他都把你摘在外面?」

  燕瀾不解地看著他。

  「明明是你在挨駡,在輿論的正中心,可你一個不玩微博的人,對整件事態的發酵都是我告訴你的,我要不說你可能什麼也不知道,這兩天你住在他那裡,他是不是什麼也沒有告訴你?」

  燕瀾沒有反應,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他這個反應已經說明了楊曉樂的擔心是對的,「你們的社會地位相差太遠了,你只是個美院的學生,他是知名珠寶品牌的董事長兼CEO,像他這種身處企業金字塔最頂端的人都有一個通病就是掌控欲很強,他的手底下有無數人在給他做事,出謀劃策評估風險,對這樣一個經常需要自己下重要決策的人來說,他在處理這件事的時候很有可能真的沒有想過要找你商量什麼,他覺得不公開把你藏起來對你來說更好便決定了不公開把你藏起來,直到你今天說了他才順著你的話。」

  燕瀾沉默了一會兒,落筆:網路上的事情我確實不太瞭解,專業的事情理應交給專業的人去處理。

  「你了不瞭解是一回事,他要不要找你商量是另一回事,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默默,而且有一就有二,這次這麼大的事情他都不跟你商量,什麼都不跟你說,你以後怎麼辦?以後他什麼事情都自己做主,甚至都不告訴你一聲,那你們這還算是在一起嗎?談戀愛又不是親個嘴就完了。」

  聽到這,燕瀾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情一下又開始亂了,他知道楊曉樂說得對。

  不管是皮帶領帶,還是主動澄清和姚金妮之間從來只是朋友,甚至是開除沈鶯鶯換一個語文老師……他不提出來謝韻之很有可能就打算維持原狀。

  只有他發現了問題並積極解決,而謝韻之,他要是不生氣不發作不提出,他都不覺得這些讓他火冒三丈的事情是問題。

  仔細想來,他和天天好像也是這樣,他們叔侄倆的關係如果不是他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主動找謝韻之提出他應該緩和與天天的關係並搬回來,他現在還極有可能住在外面,而天天估計還在怎麼看他怎麼覺得討厭。

  楊曉樂正琢磨謝韻之這屬於16型人格中的哪一種,燕瀾已經在想該怎麼讓謝韻之明白他沒有意識到這些問題所在恰恰是他們發生爭吵的根本原因。

  如果他不明白學不會,那今天他們的爭吵就不會是最後一次。

  第二天中午,Venus珠寶很罕見地發佈了一則澄清聲明,這個從來只發珠寶相關的企業官方微博居然像明星的工作室那樣發了一則澄清聲明。

  聲明文字不多,主要內容便是說明謝韻之和姚金妮從未在一起過,兩人之間只是朋友關係。

  和姚金妮當初發澄清不同,這一條澄清轉發甚至沒有破萬,不過評論倒是輕鬆破萬了,只不過方向很奇怪。

  熱評第一帶著一張CP向的動圖:我不信。

  十幾分鐘後,Venus珠寶官方又發了一條微博,這次只有一小段話,還是謝韻之個人的口吻:燕瀾是我男朋友,也是初戀。

  這條之後微博才算是徹底炸開了鍋。

  無論之前網友如何分析,行銷號給出多少模糊不清的圖片,他們千言萬語也抵不過當事人的這一句話。

  沒過多久謝韻之是同性戀並且承認了自己有一個同性戀人,還是初戀的消息瞬間一一種驚人的速度佔據頭榜頭條,熱門熱搜。

  原本已經慢慢淡出討論中心的燕瀾又被拽了回來,這次討論的力度比上次惡意猜測他是個男小三還要瘋狂。

  一時間什麼亂七八糟的說法都冒出來了,當初分析得起勁的網友有些惱羞成怒,陰陽怪氣燕瀾祖墳冒青煙,姚金妮這麼優秀的女性都追不到的人他一個殘疾人啞巴追到了,還有人跑去安慰姚金妮,說誰也沒想到謝韻之會放著好好的女人不喜歡跑去喜歡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啞巴。

  從風波開始就一直在沉默的姚金妮終於忍不住了:人在劇組拍戲,沒空,與我無關。

  隨即關閉評論,不允許任何人再到她的微博留言。

  燕瀾看過一眼就沒管了。

  下午他們的課程是從兩點開始的,上課前燕瀾先去辦公室補交請教條,楊曉樂陪他一起去。

  這個時間校園裡隨處可見趕著去上課的學生,燕瀾不管走到哪裡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但最讓楊曉樂感到氣憤的是晚飯時間在食堂,他和燕瀾正排隊打飯。

  幾個瞧著高高壯壯的男生就排在他們後面,用一種嘲弄的語氣指桑駡槐。

  「男朋友這麼有錢還吃食堂啊?」

  「哎!說話注意點,小心人家一個不高興吹吹枕邊風讓男朋友把學校都買下來叫你滾蛋。」

  「啞巴能吹枕邊風嗎?」

  「啞巴都能追男人了怎麼就不能吹枕邊風?」

  說完幾人忽然沉默了一下,隨即不約而同地發出一陣猥瑣的低笑聲。

  楊曉樂氣得腦瓜子嗡嗡響,猛地轉身一臉兇悍地罵:「胡說八道什麼?!」

  一看楊曉樂應話了幾個男生頓時圍了上來。

  他們的身高個個都比楊曉樂高了快一個頭,身高帶來的優勢有時候是很直觀的,更不用說他們人多。

  但楊曉樂一點也不怕,他個子不高人也嬌小,可他同時面對這麼多人他一點也不怵,氣勢都不落下風。

  一個穿著黑色T恤,目測身高一米八幾的男生往前一步用厚實的胸膛頂了楊曉樂一下,把他頂得往後退了半步,「你說誰胡說八道?」

  楊曉樂比他還凶,腳一踮用力頂回去,「誰狗嘴吐不出象牙我說誰。」

  站在楊曉樂身後的燕瀾見狀怕他吃虧急忙上前分開兩人,把楊曉樂護在自己身後,一雙漆黑的眸子像面鏡子一樣安靜,無畏無懼。

  他們這裡的動靜很快就吸引了食堂所有人的目光,還有人舉著手機對著他們拍。

  這種受到所有人矚目的感覺讓這幾個男生興奮得血都快燒起來了。

  為首的那個男生呼吸都明顯變粗了,他往前半步離得燕瀾很近,身高差讓他微微低頭俯視燕瀾,用一種周圍人都能聽到聲音。

  「你不是男小三,但我說你是個賣屁股的你認不認?」

  楊曉樂從燕瀾身後探出頭來罵,「你不是男人,我罵你是個垃圾你認不認?」

  楊曉樂話音剛落那個男生猛地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拽,把人拽得狠狠摔到地上。

  一時間整個食堂爆發出一片譁然聲,燕瀾氣得用力推開身前的人,撲向躺在地上的哎喲叫疼的楊曉樂,想碰他又怕弄疼他。

  楊曉樂躺地上抱著胳膊疼得好像就差在地上滾兩圈,「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邊上圍觀的人裡有人看不過眼了,忍不住出聲打抱不平。

  「差不多行了,明明是你們先招惹燕瀾的,還動手打人。」

  動手拽人的男生氣得眼睛都紅了,他對躺在地上不肯起來的楊曉樂罵:「你裝什麼?你根本沒受傷!」

  楊曉樂才不理他,就一個勁地喊疼要救護車。

  食堂鬧劇的最後以三個輔導員聞聲趕來草草收場。

  那幾個先惹事的男生被兩個輔導員領走,楊曉樂則被另一個輔導員背到校醫務室,他的膝蓋和胳膊都磕青了,燕瀾坐在床邊心疼得直歎氣。

  楊曉樂冷笑:「你放心默默,他們要不吃個處分我就鬧到校長室。」

  燕瀾拉著他的手滿心愧疚,一種不管怎麼做都是錯,不管怎麼做都不能叫那些人滿意的無力感將他淹沒了。

  他疲憊地趴在楊曉樂的手臂邊,小心沒碰著他又像依偎著他。

  楊曉樂安慰他,「你別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那都是嫉妒,你知道對於這種言論最有利的反擊是什麼嗎?就是你和謝韻之好好的。」

  「你是他的初戀,他和你在一起之前都沒和別人談過戀愛。感情是最需要磨合的,在一起日子長了總會發現對方這樣那樣的缺點還有不足,這很正常,畢竟誰也不是完美無缺的,你要是喜歡他就想和他在一起但又對他有點不滿那就好好訓一訓。」

  燕瀾忍不住坐起身看著楊曉樂。

  楊曉樂眨了眨眼睛,「你應該懂我是什麼意思。」





第32章

  食堂事件因為在場圍觀的人很多,還有人用手機拍了下來,有人證也有視頻為證。

  輔導員也不知道從在場哪個人手裡看完視頻後,確定是那幾個男生尋釁滋事在前,出言辱駡還動手傷害同學,學校給出的處分就是批評警告一次,並要求寫不低於一千五百字的檢討書以及向楊曉樂和燕瀾道歉。

  這個處罰結果楊曉樂勉強還算是滿意,第二天他和燕瀾午飯後被叫到導師辦公室,那天的幾個男生一字排開給他們鞠躬道歉,這件事就算到處為止了。

  楊曉樂臨走前很凶地瞪了那幾個被訓得無精打采的人一眼,拉著燕瀾離開。

  他們今天下午的課結束得很早,下午三點半就放學了,因為燕瀾要買送給謝韻之的仙人掌,楊曉樂擔心他一個人出門就陪著他一起去。

  距離美院最近的一個花鳥魚市場公車要坐四站,下車後還得步行二百米。

  路上看見有擺攤賣雞蛋漢堡的,燕瀾就買了兩個,和楊曉樂一路吃一路走。

  「你要不要告訴謝韻之食堂的事情?」

  燕瀾搖頭。

  楊曉樂想了想換個問法,「那他會知道嗎?」

  燕瀾點頭。

  到了花鳥魚市場,燕瀾直奔賣仙人掌的店,略過比人還高的仙人掌,買了一盆巴掌大的緋花玉,據說是仙人球中最受歡迎的品種,開花能力強,花期還長,照顧得好四季都能開花,花還能越開越多,非常好看。

  楊曉樂聽老闆介紹聽得來了興趣,燕瀾就給他也買了一盆,讓他放在宿舍養。

  買完仙人掌兩人找了家咖啡店,點了兩杯冰拿鐵和小份的提拉米蘇。

  楊曉樂用小勺子一邊挖提拉米蘇一邊問:「你有什麼計畫嗎?」

  燕瀾咬著冰拿鐵的吸管點頭。

  「給我說說,我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改進的。」

  燕瀾就拿出手機打字:我要欺負他,他怎麼讓我生氣的我就怎麼讓他生氣,這樣他或許就能明白了。

  楊曉樂看完哦豁一聲,笑得一臉幸災樂禍,「他的是皮帶和領帶,你要準備什麼?」

  燕瀾垂眼打字:一件不像我會買來穿的衣服,一串不像我會拿來用的鑰匙扣,我還需要林見星幫我一個忙。

  「小師弟最近沒怎麼見到。」

  燕瀾:我有他微信,他不需要做太多事情,他只要露個面讓韻之看見就行了。

  「這樣就夠了?」

  燕瀾點頭:夠了。

  從咖啡廳出來,兩人又去商場買衣服和鑰匙扣,為了挑出一件不像燕瀾會自己買來穿但又好看顯眼的衣服,楊曉樂拉著他一家店一家店地逛,最後買了件奶黃色的薄款襯衣外套。

  燕瀾相信楊曉樂的眼光,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確實沒有買過顏色這麼鮮豔的衣服,更不用說是穿了。

  買完衣服兩人又走到擺滿小物件的攤子前,楊曉樂拿起一條掛著史迪仔玩偶的鑰匙扣,問燕瀾,「鑰匙扣你有沒有什麼想法?要那種上面有字的嗎?」

  燕瀾搖頭,拿起一條掛著鏤空星星圖案的鑰匙扣。

  楊曉樂捂臉偷笑。

  晚飯他們沒有回學校吃,燕瀾帶著楊曉樂去吃他最喜歡吃的紅酒牛排,期間收到了幾條謝韻之發來的微信,問他在忙什麼,吃飯了沒有。

  燕瀾想了想,沒有把牛排拍下來發給他,回復他吃了,你呢?

  謝韻之過了一會兒才回復他。

  [在參加酒會,吃的自助,沒有我喜歡吃的.]

  [不要學我。]

  [要是你在我旁邊就好了,我看到自助餐區有一道水果可麗餅,我覺得你會喜歡。]

  [你可以替我嘗嘗。]

  [你喜歡草莓多一點還是芒果多一點?]

  [芒果。]

  這之後燕瀾再收到回復已經是半個多小時後,他和楊曉樂都已經回學校了。

  [很甜。]

  [結束了?]

  [嗯,剛結束的。]

  [那晚安?]

  [明天有空過來嗎?]

  [後天。]

  [好吧,你在學校還好嗎?有沒有人欺負你?]

  [沒有。]

  [那就好,有什麼事你一定要告訴我。]

  [知道了。]

  自從謝韻之公開了燕瀾是他的男朋友亦是初戀後,燕瀾就被美院的絕大多數人排擠了。

  以前路上見著了會喊他一聲師兄的人現在都當他是空氣,假裝沒看見他。

  他去圖書館寫作業,他的座位前後左右都會空著,好像有堵無形的牆又或是結界一樣的東西隔開了他和其他人。

  有食堂的例子在前,或許可能真的擔心他會告訴謝韻之,沒有人敢欺負他,但也沒有人理會他。

  連在美院的論壇上談論到他都用you know who,楊曉樂知道後登號罵他們神經病,他的論壇帳號很多人都認得,深知吵不贏他就乾脆略過,假裝沒看見。

  燕瀾安慰氣得磨牙的楊曉樂:沒事,我沒放在心上。

  楊曉樂氣不過,「謝韻之有錢和你有什麼關係?他們用得著嗎?」

  燕瀾笑了笑,幫他關閉了論壇頁面,給他倒水。

  雖然楊曉樂沒告訴他,但他不用看也知道論壇上的人在討論他什麼,無非就是在說他心機,暑假兼個職都能傍上謝韻之。

  這兩天他不管走到哪都有人觀察他的鞋子衣服,看他有沒有穿他以前買不起的名牌,見他還是一身淘寶貨又露出了然和輕蔑,好像已經看見了他和謝韻之遲早分手的下場。

  燕瀾一點也不覺得生氣,他甚至沒有把他們的態度放在眼裡,因為這是人性,不管是嫉妒還是見不得別人過得比自己好,不是正確的但從來如此。

  隔天,燕瀾下課後帶著那盆緋花玉去謝家。

  天天今天本來是要上語文課的,但是因為新的語文老師還沒有找到,他只能先自習,沒有人管他,他反鎖小書房的門自己玩。

  阿姨給他送水果和點心的時候才發現他把門反鎖了,她進不去又不敢打電話告訴謝韻之,等燕瀾來了才一臉為難地給他說了這事。

  燕瀾讓她找出備用鑰匙,用鑰匙開了小書房的門。

  天天一看門被推開了以為是阿姨,正想發脾氣就看到是燕瀾走進來,放在桌上的平板電腦還在顯示賽車遊戲的畫面。

  燕瀾站在書桌前朝他伸出手,天天撇嘴,不情不願地把平板電腦給他。

  燕瀾查了一下他使用的時間,發現他居然玩了快兩小時,眉心頓時不悅地一蹙,放下平板:你玩太久了,你的時間拿來玩遊戲,那你的學習怎麼辦?

  天天理虧,低頭玩筆不說話。

  阿姨送進來果盤,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明顯有些生氣的燕瀾,也不敢幫天天說什麼,轉身出去了。

  謝韻之是晚飯後才回來的,燕瀾一如既往地站在門口迎他。

  「默默。」謝韻之看到燕瀾很高興,等不及進門就先摟著人親。

  燕瀾沒有把天天玩了兩小時平板電腦的事情告訴他,只讓阿姨把平板電腦收好,然後問他新語文老師的事情。

  「林秘書已經在面試了,應該要不了兩天就會有合適的人選。」

  燕瀾聞言點頭,把帶來的仙人球給他。

  謝韻之接過小花盆左看右看怎麼看怎麼滿意,開心地親了燕瀾一下,「謝謝,我很喜歡,我會好好養的。」

  燕瀾見他開心也笑:這個會開花。

  謝韻之一聽會開花有些驚喜地挑眉,「真讓人期待。」

  燕瀾伸手拉過他的手腕看腕表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

  謝韻之頓時難掩失望地蹙眉,「不能再留會兒?我才剛回來。」

  燕瀾笑著搖搖頭:明天有早課。

  「我送你。」

  謝韻之找了位置放下仙人球,要送燕瀾回學校。

  燕瀾不肯:你工作也累了一天,司機送我就行了。

  「沒事,我不累。」

  燕瀾:不累你可以陪陪天天。

  「我會陪他的,我送完你就回來陪他,我送你回學校在車上也能有點時間讓我再和你待一會兒。」

  謝韻之這話說得燕瀾根本沒辦法再拒絕。

  車上,謝韻之抓著燕瀾的手玩他的手指,「你什麼時候可以搬到我這裡來?」

  燕瀾搖頭表示不知道。

  「你不是說要考慮走讀嗎?」

  燕瀾點頭。

  「那你考慮得如何?」

  燕瀾又搖頭。

  因為這樣實在無法溝通謝韻之只好放開他的手,「搖頭是什麼意思?」

  燕瀾:就是還沒考慮好。

  謝韻之微微皺眉,「什麼原因沒有考慮好?」

  燕瀾:很多。

  「能告訴我嗎?」

  燕瀾又搖頭。

  謝韻之頓時一臉疑惑,想不明白為什麼不能告訴他。

  車子到了美院門口,燕瀾推門下車,走出幾步忽然回頭朝他揮了揮手,然後才頭也不回地走進校門。

  謝韻之因為剛才的「對話」心頭總縈繞著兩分困惑和怪異,他在想燕瀾的還沒考慮好和原因很多,忍不住想難道燕瀾其實沒有那麼願意和他住在一起?他不會像他一樣想他嗎?他要是一直考慮不好又不肯說為什麼那他該怎麼辦?

  類似的疑問過了一夜也沒有消失,第二天謝韻之上班時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林秘書每天早上都需要給他彙報一天的工作安排,彙報完就會回自己座位忙自己的事。

  但今天他彙報完卻沒有走,而是站在謝韻之辦公桌前一臉欲言又止。

  謝韻之頭也不抬,「有話就說,跟誰有關?」

  「和燕瀾老師。」

  謝韻之瞬間抬起臉,「他怎麼了?」

  「今天淩晨的時候有人在微博上發了一個視頻,我想謝總你應該還不知道。」

  謝韻之朝他伸手,「我看看。」

  林秘書點開手裡的平板找出視頻遞給他。

  視頻拍攝環境一看見就是在某個食堂,視頻裡人很多,但謝韻之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被幾個壯實的男生圍住的燕瀾。

  整個視頻的進度條並不長,謝韻之看完臉都黑了。

  林秘書小心翼翼地接過平板,「燕瀾老師沒有告訴你嗎?」

  謝韻之搖頭,沉聲問:「這視頻裡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大概三四天前,我已經查過了,美院校方處理速度很快,結果是視頻裡這幾個男生批評警告一次,寫檢討並向當事人道歉。」

  謝韻之聽得點頭,「還有嗎?」

  「沒有了。」

  林秘書走後,謝韻之幾次點開燕瀾的微信想直接問他為什麼發生了這種事不告訴自己,但一句話刪刪改改最終還是沒有發出去。

  那個視頻裡燕瀾護著楊曉樂,還有最後他看著摔在地上的楊曉樂慌得手足無措的樣子都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心口密密麻麻針紮似地疼成一片。

  他沒有辦法不去想,假如那個時候他的室友不在他身邊他要怎麼辦?他一個啞巴別人怎麼罵他他都聽得見,但他連最基本的語言反擊都做不到,他要是遇到像視頻這樣就是要追著他辱駡的人,他就只有被欺負的份。

  而讓燕瀾遭受這一切的人是他。

  燕瀾那麼優秀驕傲的一個人,是因為他才會被人故意找麻煩,被人當眾羞辱。

  如果不是因為他,燕瀾也不會先被人罵男小三後被人罵賣屁股,是他沒有多替燕瀾考慮,沒有處理好這一切才讓他受了那麼多的委屈,讓他的處境難堪。

  難怪燕瀾還要再考慮,難怪原因很多,難怪他被人欺負了不告訴他,是他讓他失望了,是他讓他只能選擇沉默地忍受這一切。





第33章

  燕瀾被人當面羞辱的視頻帶給謝韻之很大的衝擊,他這一天上班除非忙起來,否則只要一閑下來腦子就會自動回想燕瀾被人欺負的樣子,一顆心就像泡在醋桶裡酸酸麻麻的,一邊特別想見燕瀾,一邊又有點不敢見。

  心裡七上八下了快一個白天,到了傍晚六點多,離開公司的那一刻還是想見的那一面牢牢佔據上風,於是吩咐司機去美院。

  晚高峰路上有些堵車,謝韻之拿出手機給燕瀾發微信。

  [默默,在宿舍嗎?]

  [嗯,在陪樂樂看連續劇。]

  [什麼連續劇?]

  [都市情感類,正熱播的那個。]

  [好看嗎?]

  燕瀾看得挑眉,這可有點太沒話找話了,不太像他。

  [還行,男主角挺帥的。]

  [你為什麼要特別誇男主角?]

  [女主角也好看。]

  謝韻之不想和他聊這個,悶悶地吐出一口氣。

  [我好想見你默默,你想不想見我?]

  [我們昨天不是才見過?]

  [那已經是過了很久的事了。]

  [很久嗎?]

  [嗯,現在路不堵了,我快到了。]

  [……到哪?南門?]

  [對,快下來。]

  燕瀾迅速退出聊天框點開林見星的微信。

  [師弟,幫我一個忙。]

  [師兄隨便吩咐。]

  [你現在方便嗎?]

  [方便。]

  [是這樣的,我男朋友剛才突然告訴我他馬上到美院,我之前跟他說過咱們學校三號食堂賣的芝士牛肉卷特別好吃,他難得來一趟我想讓他嘗嘗,但從我的宿舍跑過去再跑去南門有點太遠了,我記得你們本科的男生宿舍離三號食堂挺近的,你能不能幫我買一份帶到藍楹花那裡?]

  [沒問題,我馬上到。]

  [謝謝!]

  [舉手之勞,那確實好吃,我也喜歡哈哈哈,我順便也吃一個。]

  燕瀾微信轉帳給他轉過去能買三份的錢。

  [師兄請你吃。]

  [謝謝老闆!]

  燕瀾收起手機迅速進衛生間洗了一把臉,整理了一下頭髮,還換了件T恤。

  楊曉樂看他風風火火的一臉莫名,「你這是要幹嘛?」

  燕瀾翻開桌上的本子匆匆寫下幾個字:韻之要來。

  楊曉樂長長喔了一聲,「去吧去吧~」

  燕瀾轉身出門,一路小跑著下樓,往南門方向跑,跑到一半多時藍花楹樹就近在眼前了。

  他跑到一根路燈下才停,扶著路燈杆子輕喘平復呼吸,拿出手機看,謝韻之說他已經能看到美院了,再有幾分鐘就能到。

  燕瀾有點著急,但林見星還沒來,他也不好催促他,只能耐下心等。

  又過了將近十分鐘,林見星提著一個袋子從遠處飛奔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喊,「師兄!」

  燕瀾難掩激動地朝他用力揮手,從路燈下朝他走去,接過他遞來的袋子。

  林見星雙手扶著膝蓋喘了兩下才直起身,「太久……沒跑這麼快了……差點丟人。」

  燕瀾一臉好笑地看著他,對他豎起一根大拇指,然後往南門方向一指。

  林見星神奇地看懂了他的意思,「行,那我陪你走走。」

  兩人並肩走在樹影裡,安靜地走了一小段路後林見星不太自在地撓撓頭,「其實我可驚訝了,沒想到那誰居然是那個謝韻之。」

  燕瀾聞言轉頭對他笑了一下。

  林見星尷尬地聳了聳肩,「我很少玩社交軟體,我也不歧視同性戀,老實說我覺得師兄你們倆挺配的,那天在後臺,他伸手扶你那一下我就看出來了,他看我的眼神我也記得……挺涼的……」

  燕瀾只是笑。

  林見星使勁找話,「總之師兄你也別太因為那些人難過,他們其實就是……心裡複雜了,想得太多,講道理這個事情完全是你們倆自己的事情,和別人都沒有關係,如果說僅僅因為社會地位相差懸殊便否認愛情,那這也太武斷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電動伸縮門前,燕瀾不經意似地往外掃了一眼就瞄見那輛黑色的賓利,以及站在車旁的謝韻之。

  燕瀾側身朝林見星揮了揮手,好像在聽他說話似地倒退著走了兩三步才徹底轉過身,然後就看見原本站在車旁的人正快步朝他走來。

  燕瀾怔了一下,腳步都隨之一停,愣愣地看著謝韻之臉色陰沉地走到他面前,手臂一伸抓住他的手腕,拉著他往車的方向走。

  拉開車門讓燕瀾先上去,自己隨後,再對駕駛座的司機道:「你先出去。」

  司機求之不得。

  司機一走車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燕瀾被他擠得幾乎是躺下了,滿眼莫名又疑惑地看著謝韻之,腦門上就差個問號。

  謝韻之低頭看著夾在兩人中間的塑膠袋,「這是什麼?」

  燕瀾扶著座椅調整了姿勢:師弟給我買的,他說這個很好吃。

  謝韻之扯過那個塑膠袋子往後一扔,「不許吃別人給的東西。」

  燕瀾視線下意識地追著那個袋子跑,謝韻之腦袋一歪用自己的臉擋住他找袋子的視線,「也不許看。」

  燕瀾露出無奈的表情:不要浪費食物。

  「不浪費,給司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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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謝韻之回身撿起那個袋子,落下車窗把袋子給守在車外的司機,速度之快像是擔心給晚了燕瀾還要惦記。

  燕瀾故意往他身後的車窗看一眼,表情可惜:我還挺想嘗嘗的,裡面有芝士。

  謝韻之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湊過去輕咬他的嘴唇,「你喜歡芝士我給你買,我讓人從義大利給你空運過來,你想吃多少有多少。」

  燕瀾被他咬得有點疼,偏頭躲了一下,就這麼一下謝韻之的心猛地一沉,隨即更用力地吻住燕瀾,舌尖強勢地擠進濕軟的口腔,把燕瀾親迷糊了才把他摟到大腿上坐著,一邊仰起臉吮他的唇一邊低聲道:「你別躲,我不咬了。」

  燕瀾兩手扶著他的肩膀,眼角濕潤,為了方便謝韻之親還低著頭,讓張嘴就張嘴,乖得不得了。

  謝韻之亂糟糟的心到了這時候才勉強平靜了些許,手臂緊摟著坐在自己大腿上的人,眷戀地貼著他的臉頰,「默默,你在學校有沒有人欺負你?」

  燕瀾搖頭。

  「真的沒有嗎?」謝韻之和他鼻尖相抵,靜靜地望著燕瀾的眼睛。

  燕瀾猶豫了一下,沒有點頭或者搖頭,而是拿出手機打字:有也沒關係,我有樂樂還有師弟,他們會幫我。

  短短一行字看得謝韻之胸口悶得像壓了一座山,「我也會幫你,我給你雇保鏢,我讓他貼身跟著你保護你。」

  燕瀾看著謝韻之,忽然明白過來他是知道食堂的事了,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此刻的異常。

  想了想,他低頭打字:不行的,大家本來就很討厭我了,要是知道你給我雇了保鏢我又該被罵上熱搜了,而且我們學校不允許無關人員進校的。

  謝韻之忽然覺得十分無力,因為他發現不管自己怎麼做,最後都是燕瀾在承受流言蜚語,這不禁讓他開始反思,當初他為了Venus珠寶和姚金妮炒作戀情緋聞,借她的影響力提升Venus珠寶的知名度是不是錯誤的。

  這條捷徑固然給他和姚金妮帶來了數不盡的利益,可最終反噬給他們的雖各不相同,卻也是和所得成正比的,讓人感覺後悔的結果。

  姚金妮假戲真做,動了真感情。

  他也因為和姚金妮曾經真假難分的緋聞而致他愛的人於難堪的境地,燕瀾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哪怕澄清了公開了,人們也總是能找到各種理由去傷害他攻擊他,而他再有錢也不可能堵得住這些人的嘴。

  沒有什麼反噬能比這更糟糕的了,到頭來竟然是燕瀾來替他承受這一切。

  事已至此無論他如何後悔,已經發生的事情都沒有辦法再改變,他必須從中吸取教訓,他不能只看結果而忽略了過程,忽略燕瀾的處境,忽略了他站在一個很容易被人傷害的位置。

  如果他不多替他想一想,只顧自己眼中看見的,那燕瀾就一定會在他看不見也不知道的地方受欺侮,受傷害,受委屈。

  這整件事情來自外界的壓力是一定存在的,如果他沒有感受到那就說明壓力全在另一個人身上。

  「會有辦法的,一定有什麼辦法。」謝韻之自言自語般低低說著,把燕瀾緊抱在懷裡。

  這天燕瀾在謝韻之車上待了快半個小時,司機在外面無聊得玩連連看,好不容易看到他們下車了連忙收起手機走過去。

  謝韻之站在車邊靜靜地注視著燕瀾的背影,看著他走進電動伸縮門走到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思念馬上如潮水翻湧,壓也壓不住,他就想時時刻刻都能看見燕瀾。

  而另一邊,往宿舍方向埋頭走的燕瀾表情若有所思,他不奇怪謝韻之會知道食堂的事情,當時在場那麼多人,還有不少人用手機拍攝,視頻被發到網上去被人看見只會是時間問題,同樣的,被謝韻之知道那就是遲早的事。

  從剛才謝韻之的反應來看,今晚他安排的林見星也是起到了作用。

  雖然有點心疼,但是為了他自己,也為了謝韻之,有些事情該做還是得做。

  他們和別人不一樣,他們之間的感情發展說來簡單,細說又複雜,進展神速相處又不足,而且社會地位還相差懸殊所帶來的後果就是弱勢方承受一切。

  這是絕對不行的,燕瀾自認堅強但也不是堅不可摧,而他要想讓謝韻之意識到這一點該狠心時就得狠心,只有這樣他們之間才可能有未來。

  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但該斬斷的鶯鶯燕燕也必須從根斬斷,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才能讓謝韻之深刻地明白他很介意,他非常介意!

  從這一晚開始,燕瀾時不時會冷落謝韻之,對他忽冷忽熱,微信回復很遲,有時態度還顯得有些許冷漠。

  [默默,吃飯了嗎?]

  燕瀾兩個小時後再回復他吃了。

  [默默,在幹什麼?]

  [看書,你呢?]

  [準備開會。]

  燕瀾就又不回復了。

  謝韻之開完會看著冷清的微信,忍不住想燕瀾因為什麼事情不回復他,學校的事情有這麼忙嗎?是因為學習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人?

  [默默?]

  [嗯,在呢,剛才和見星師弟去打羽毛球了。]

  [見星師弟?]

  [你見過的,就是那個演王子的師弟。]

  [你們很熟?]

  燕瀾攤開學到一半的書本,認認真真地回復。

  [對,他幫過我很多,我們是朋友。]

  謝韻之還在看著那兩行字不舒服。

  燕瀾飛快結束對話。

  [我一會兒再和你聊。]

  發送完成關閉手機,拿起筆繼續學。

  謝韻之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個問題,如果燕瀾和他在一起從始至終都在承受壓力,他完全可以選擇離開這個環境。

  燕瀾過去就有很多追求者,他從來都不是他唯一的選擇,也就是說他不是只能喜歡他的,他也可以去喜歡別人,只要出現一個做得比他更好,對他也更好的人,燕瀾完全可以移情別戀,和一個能讓他更輕鬆,不被人罵不被人欺負,可以好好保護他的人在一起。

  而現在這個人好像出現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以師弟之名,朋友之名悄悄接近燕瀾,保護他甚至搶走他。

  一種難以言明的慌亂牢牢地攥住了謝韻之,他表面看著沉穩冷靜,但心裡已經有點六神無主了,因為他意識到就算燕瀾真的變心了他也沒有把握挽回,他只會讓燕瀾生氣讓他失望。

  燕瀾會喜歡他是因為五年前他們見過,那段被他遺忘的過去是燕瀾會喜歡他的原因,可五年前的他和現在的他是一個人嗎?那存在于燕瀾記憶中的謝韻之和現在的謝韻之會不會不一樣?

  那燕瀾要是意識到了不一樣,還會再喜歡他嗎?

  謝韻之每問自己一句心就要往下沉一分,他忍不住又點開微信問燕瀾。

  [默默,明天你有時間嗎?]

  幾分鐘後他才收到回復。

  [有,四點後有空,但是已經和人約了要看電影。]

  謝韻之心裡一緊,手指飛快地打字。

  [天天的新語文老師已經面試到合適的人選。]

  [這麼快?]

  [對,明天下午會來公司,你要過來嗎?]

  [既然這樣那我退了電影票吧,我去。]

  [好,到時候我讓司機去接你。]

  [嗯。]

  放下手機謝韻之迅速拿起桌上的座機電話叫林秘書進來,問他,「天天的語文老師面試得怎麼樣?」

  林秘書面露慚愧,「謝總,還沒有面試到合適的人,有一個女生其實各方面條件都挺好的,就是這個性格要鎮住天天恐怕很難。」

  「那就她,讓她明天下午四點後過來。」





第34章

  第二天,為了下午去見天天的語文老師,燕瀾特意收拾了一下,那件奶黃色的襯衣外套也穿上了,他膚色偏白,特別適合靚色的衣服,顯得人精神,臉色都好看許多。

  楊曉樂看著他連連搖頭,「這不得酸死我們謝老闆。」

  燕瀾被他的語氣逗得忍不住笑了一下。

  楊曉樂提醒他,「鑰匙扣要不要帶上?」

  燕瀾想了想,還是點頭把鑰匙扣別在帆布袋的拉鍊上。

  到了下午四點,燕瀾走出南門就看見了來接他的黑色賓利。

  司機和他早就很熟了,他一上車就把一個咖啡廳的紙袋給他,「燕老師,這是謝總讓我給你買的下午茶。」

  燕瀾接過打開一看裡面是杯去冰的拿鐵和拳頭大的芒果奶油泡芙。

  因為謝韻之還在公司,天天的新語文老師會直接去公司見他,司機自然也是把燕瀾帶去Venus珠寶位於市中心的總部。

  以前燕瀾路過這裡的時候就常常被Venus珠寶銀光閃閃的總部大樓吸引視線,那時候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未來有一天他可以走進這裡。

  助理小張一早就在地下停車場等他,把他送往謝韻之位於頂層的辦公室。

  「燕老師,謝總還在開會,你可能得稍微等等他。」

  燕瀾站在電梯角落安靜地點點頭。

  電梯從停車場直升到最頂上,隨著叮一聲,風格簡約潔淨的辦公區讓人眼前一亮。

  這裡比燕瀾想像的要大,職員也更少,他只能看到幾個埋頭工作的腦袋。

  「燕老師,這邊。」

  燕瀾頓時收回視線跟著小張走,直到小張推開一扇辦公室的門。

  「這是謝總的辦公室,燕老師你進去等就好。」

  燕瀾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謝韻之的辦公室很有他個人的風格,極簡幹練,也很符合燕瀾想像中的所謂「總裁辦公室」。

  寬敞的空間有一整面牆的落地窗,一套黑色的真皮沙發,一張很大的寫字臺,除此之外就沒有多餘的東西了。

  燕瀾剛進來那會兒還有點局促,不知道手腳該往哪裡放,自己原地站了會兒後還是走到沙發邊坐下,安靜地等。

  過了十幾分鐘,辦公室的門終於被推開了,一身黑西裝的謝韻之推門而入,一對上燕瀾的視線,原本冷冽的面孔瞬間露出一個帶著暖意的笑。

  燕瀾剛從沙發上起身就被快步走來的謝韻之抱了個滿懷。

  「讓你久等了默默。」謝韻之偏頭用力親了他的嘴一下。

  燕瀾瞄了眼跟在他後面進來的幾個人,臉頰有點發燙,不太好意思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和謝韻之親熱。

  「我還得再忙一下,忙完了我就讓新老師進來,我們一起見見。」

  燕瀾點頭,重新坐下,看著謝韻之走向辦公桌,剛剛面對他時還溫暖和煦的面孔這會兒又重新變得冷冽,深邃的眉眼透著嚴肅的沉穩,不怒自威。

  進入工作狀態的謝韻之就特別像外人想像中的他,卻不怎麼像燕瀾記憶裡的他。

  燕瀾從來都不喜歡謝韻之顯得很有距離的樣子,因為他當年十幾歲還是個孩子時見到的謝韻之一點也不會讓人感覺遙遠。

  那是他獨一份,珍藏的「謝韻之」。

  十來分鐘過去,辦公室裡的人一點點減少,一直到最後一個人離開謝韻之才放下手裡的東西,身下椅子一轉,面朝著坐在沙發上的燕瀾拍了拍大腿。

  「默默,過來我抱抱你。」

  燕瀾聽話地起身走過去,側身坐在他的腿上,手臂勾著他的脖子。

  「這個顏色好適合你,好像一隻小黃鴨,奶黃色的。」謝韻之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臉埋在燕瀾的肩窩裡,細細聞他身上的味道,感受他的體溫。

  燕瀾一臉疑惑地推開他的肩膀:為什麼是小黃鴨?

  「就是想到了小黃鴨,不是洗澡玩具,是活的,見過嗎?毛絨絨的,特別可愛。」

  燕瀾微微挑起一邊眉頭。

  謝韻之笑著親他嘴,「誇你呢,這種明亮很適合你,以前從來沒見過你穿類似的顏色。」

  燕瀾抽出手:因為這不是我買的。

  「不是你買的?」

  燕瀾點頭:這是禮物,別人送的。

  謝韻之微微一怔,「室友?」

  燕瀾搖頭。

  謝韻之見狀眉心一蹙,扶著燕瀾站起來,牽著他的手腕讓他像跳舞似地轉了一個圈,越看越不對勁,因為這件衣服很合身,除非知道燕瀾衣服的尺碼,否則不會那麼剛好買到一件那麼合適的衣服。

  「誰送給你的?那個師弟?」

  燕瀾點頭,轉身把放在沙發上的帆布袋提過來,給他看掛在上面的鏤空星星掛飾:這是我出演他們節目的謝禮。

  在謝韻之看來這個理由很牽強,先不說迎新晚會是十一假期前的事情,要送謝禮也不應該隔了這麼久才送,光是這兩件所謂謝禮本身就很有問題。

  不管是那條有象徵名字意義的掛飾還是這件完全合身的衣服,處處都透著莫名的曖昧。

  而這種感覺他能肯定絕對不是他的錯覺,也不可能只是多想。

  燕瀾仿佛沒有意識到他此刻詭異的沉默,放下帆布袋隨手整理了一下衣服袖子,心情很不錯地比劃手語:我還挺喜歡的,你說好看,樂樂也說好看。

  「我沒說好看。」

  燕瀾奇怪地看著他:你剛才明明說了。

  「我說適合沒說好看,而且我現在覺得也沒有那麼適合了。」謝韻之面色微沉有些生氣,「你是在報復我嗎?」

  燕瀾面露不解:我為什麼要報復你?

  「報復之前我沒有早點扔了金妮送給我的皮帶和領帶。」

  燕瀾搖頭。

  「那你為什麼?你為什麼要穿著其他男人送給你的衣服來見我?」

  燕瀾:這只是朋友間的禮物,是謝禮。

  謝韻之定定地看著他,越看越覺得這件衣服刺眼。

  「脫下來。」

  燕瀾搖頭拒絕。

  謝韻之眉頭頓時蹙得更緊,伸出手臂就要去抱他,但被率先察覺到的燕瀾靈敏地躲開了,躲開還不算完,還轉身就跑,謝韻之一看他跑了下意識地就追。

  兩人圍著沙發你跑我追,左右跑了兩圈謝韻之總是差一點就抓住他。

  隱私性極佳又寬敞的辦公室給燕瀾提供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空間,他靈活得像只狐狸到處跑還不用擔心碰掉東西,借著辦公桌還有沙發和謝韻之周旋。

  但沒過多久他就被抓住了。

  謝韻之不帶喘氣地抱住他,摟著人坐到沙發上,三下五除二利索地脫掉了他那件奶黃色的外套隨手往後一丟,再抱緊人不讓他去撿。

  燕瀾有點生氣地揪他耳朵。

  謝韻之也不躲,虛壓在他身上隨他揪,「你要是還生氣就打我吧,別用那種方式氣我。」

  燕瀾聞言就鬆開揪他耳朵的手改成擰他推他,稍微用了一點力也沒把人推開,頓時生悶氣般轉過臉,強壓下想往上提的嘴角。

  謝韻之很不喜歡他像這樣轉開臉不看自己,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轉回來,「你就那麼喜歡那件衣服?」

  燕瀾用力點頭。

  謝韻之又好氣又好笑,「你果然就是在報復我吧,故意把他送給你的東西帶過來給我看。」

  燕瀾聞言微一挑眉,想把自己的兩隻手抽出來,但無奈謝韻之把他抱得很緊,甚至在察覺到他要把手拿出來後非但不松反而抱得更緊。

  「如果是氣人的話那我不讓你說。」

  燕瀾翻了一個白眼給他,也不掙扎了,腦袋一歪枕在沙發上閉眼裝睡。

  謝韻之湊過去親他的臉和嘴角,「我知錯了默默,你別這麼對我。」

  燕瀾閉著眼無動於衷。

  「以後除了你和天天,誰的禮物我都不收,就算是一定得收下的禮物我也會拿回來交給你處理,再也不惹你生氣。」

  燕瀾緩緩睜開眼睛動了動手臂,謝韻之順著他的力鬆開環著他不放的手,拉著他坐起來。

  燕瀾整理了一下被弄得有些亂的衣服,瞄了他一眼: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我是這個意思,我早該處理的,我不知道這原來是讓人這麼不舒服的事情。」謝韻之像肌膚饑渴症患者似的,一定要和燕瀾有身體接觸,說不到兩句話就要伸手抱他。

  燕瀾還記得正事,抬手擋了一下不讓他抱:我們還沒見天天的新老師。

  謝韻之看了眼腕表時間,「是不早了,我讓林秘書帶她進來。」

  趁著謝韻之去叫林秘書,燕瀾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和沙發,還把那件被丟到沙發後的外套撿起來,他正想把衣服疊好就被走回來的謝韻之一把搶走。

  「沒收了。」

  燕瀾一臉哭笑不得地看著他:這衣服是新的,你別扔。

  「我不扔,我拿去捐,誰要我捐給誰。」

  燕瀾好商好量:不如還給我吧。

  「這不是你的,我來處理,明天我給你買件更好看更適合你的。」謝韻之正想拿著外套去藏起來,忽然想起什麼,繞過燕瀾去拿他的帆布袋,把那條鏤空星星的掛飾取下來,「這個也沒收。」

  燕瀾無奈又好笑地看著他躲著自己走,好像在警惕自己要動手搶。

  謝韻之把衣服和掛飾放在辦公桌的角落,拿了份紙質簡歷遞給燕瀾,「林秘書面試的人裡她的條件是最好的,但是據林秘書所說她的性格脾氣鎮不住天天。」

  燕瀾接過看了眼,簡歷上貼著的證件照是個女生,紮著羊角辮五官生得很清秀,姓薑,年輕得像個學生,而且和他一樣是啞巴。

  「只看這張相片的話我大概知道為什麼林秘書說她鎮不住天天。」

  他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請進。」

  林秘書應聲推開門,領著一個身材嬌小,穿著打扮還透著學生氣的女生進來。

  薑怡很有禮貌,一進來就微微躬身打招呼,靦腆地用手語說你好。

  燕瀾回以你好,謝韻之則是點點頭,「姜老師,隨意坐,你想喝水還是咖啡?」

  薑怡擺擺手,拍了拍自己提著的袋子:我自己帶了。

  「好,姜老師請允許我稍微介紹一下,我是天天的叔叔謝韻之,這位是我的愛人燕瀾,今天我們請姜老師過來主要是再面試一輪,確認你是否能擔任我們家孩子的語文老師一職。」

  一聽這話薑怡眼睛一下就亮了,點點頭。

  「我想姜老師應該從林秘書那裡瞭解過我們家孩子天天的基本情況,他是個聾啞孩子,聽不見不會說,還有點頑皮,之前我給他找的所有老師雖然沒有直接要求,但我都希望老師能嚴厲一些,因為不嚴厲是鎮不住他的,他很有可能會反過來欺負你。」

  薑怡緩緩點頭。

  謝韻之看向坐在身旁的燕瀾,心裡忽然一動,「天天嬸嬸覺得姜老師適合成為天天的語文老師嗎?」

  燕瀾聞聲一愣。

  而薑怡聽到這瞬間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燕瀾,滿眼寫著:天天嬸嬸!我可以的!請給我一次機會!

  燕瀾忍住捂臉的衝動,也強忍著想擰謝韻之大腿的手,笑著點頭表示同意。

  謝韻之也不知道是成心的還是覺得天天嬸嬸這四個字叫著很好聽,故意道:「我們家的事情都是天天嬸嬸做主的,天天嬸嬸既然同意了,那姜老師如果也沒有什麼問題了我們就簽合同吧。」

  姜怡開心得直點頭。

  「林秘書,你可以擬合同了。」

  薑怡難掩興奮和喜悅地站起身,給燕瀾鞠躬:謝謝你,天天嬸嬸,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燕瀾只能一邊笑一邊點頭。

  等林秘書和姜怡出去後,他轉過頭看向一臉若無其事的謝韻之:天天嬸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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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你難道不是嗎?我是他叔叔,你是他叔叔的男朋友,那不就是嬸嬸了?」

  謝韻之理直氣壯地說完起身走向辦公桌,看似已經重新投入到工作當中,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內心根本沒有他表面看上去的那麼鎮定。

  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他此刻正因為某個忽然出現的念頭而極度興奮,急劇分泌的腎上腺素讓他的呼吸加快,大腦一片空白,連身體都因為這個念頭麻了大半邊。

  他明明就坐在電腦前,眼睛也在看著電腦螢幕,可是螢幕裡的東西卻連個標點符號都沒能進入他的大腦。

  他這種詭異的狀態持續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能回過神來都要多虧了察覺他有些不對勁所以走過來確認的燕瀾。

  「我沒事。」謝韻之笑著握住燕瀾伸到他眼前的手掌,放到唇邊吻了一下,「我就是想事情想得有些入神。」

  燕瀾眼神不解地看著他,不是很相信他的話。

  「晚上一起吃飯好嗎?」

  燕瀾點頭。

  「回家吃還是出去吃?」

  燕瀾一臉你說呢。

  「知道了,回家吃,你就是總念著天天,能不能也多念念他叔叔?」

  燕瀾:我什麼時候不念他叔叔了?

  「太多了,你可以翻翻微信,超過半小時沒有回復的就是不念。」

  燕瀾:還能這麼算?

  「當然,我除非工作,其他時間回復你都是很快的,你就不一定,你還有可能去和師弟打羽毛球。」

  燕瀾:健康運動。

  說到這個謝韻之很有意見,「你可以和你室友一起,為什麼非得帶上一個外人?」

  燕瀾忽然靈機一動:因為是人家邀請我們去玩的,我們還約了週末去野餐。

  謝韻之還以為自己理解錯了手語的意思,「等等……野餐?」

  燕瀾點頭:我從來沒有去過,所以約好了要一起去。

  謝韻之表情嚴肅地問他,「那我呢?」

  燕瀾:我白天和他們玩,晚上就回去陪你。

  「那天天呢?」

  燕瀾:他要上課。

  「所以你週末要把我們兩個人扔下自己去玩?」

  燕瀾靜靜地望著他,用眼神表達自己的疑問:不可以?

  謝韻之都快氣笑了,沒有說不可以,而是問:「週六還是周日?」

  燕瀾搖頭:你沒有時間和我一起去的。

  「你怎麼知道沒有?」謝韻之打開平板電腦查看工作行程,給他看自己這周的日程,一至五白天是全滿的,週末相對輕鬆,週六只有上午有事,下午的時間是空著的,周日則是反過來。

  「你看,我有時間。」

  燕瀾看得微一挑眉,心裡高興面上卻不動聲色:那就一起去吧。

  這天,因為燕瀾在的緣故謝韻之下班比較早,五點左右就收拾好東西下班了。

  兩人從辦公室出來時這一層僅有的七八個員工都還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聽見開門聲他們齊刷刷抬頭又齊刷刷地埋頭,借著拿東西和喝水的動作掩護,用眼角餘光偷瞄那個站在謝韻之身邊的年輕人。

  雖然沒有看到正臉,但從兩人緊牽在一起的手也能確定,那個年輕人就是燕瀾。

  進了電梯,見謝韻之按了一層,燕瀾頓時疑惑地轉過臉看他,他記得他上來的時候是從地下停車場上來的,難道走的時候從一樓走司機到外面接他們?

  謝韻之對上他的視線解釋了一句,「時間還早,我先帶你去買件新的外套,我記得離公司很近的地方有幾家店,過一條馬路走幾步就到了,我讓司機去那邊接我們。」

  燕瀾不是很理解,直接去地下停車場讓司機送他們過去不是更省事嗎?

  謝韻之仰起臉看頭上不斷往下降的數字,「你難得來一趟,就算不能每一層樓都去,一樓你一定得和我一起走一次。」

  燕瀾還在理解他的話,電梯門已經隨著叮的一聲打開。

  謝韻之牽著他走出電梯,裝潢風格簡約又大方的一樓大廳隨處可見來來往往的人,入眼衣著不是沉穩的西裝就是優雅幹練的高腰裙。

  謝韻之就這麼坦然地牽著燕瀾的手從眾人面前走過,迎面走來不管是誰叫他一聲謝總他都報以一笑,燕瀾走在他身邊不可能冷著臉只能跟著笑。

  儘管只有短短幾分鐘時間,但已足夠讓不少Venus珠寶的員工看清楚燕瀾長什麼樣,而這正是謝韻之想要的。

  「你今天過來的事情公司應該都傳遍了,你別看他們好像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私底下聊天小群裡指不定都在打聽你來幹什麼,也好奇我們是不是真的在交往,與其讓他們瞎猜不如就這麼走出去,讓他們眼見為實,你是來接我下班的。」

  聽到這燕瀾終於理解了他在電梯裡的那句話,但這最後一句他忍不住轉過臉看他,滿臉寫著:我難道不是為了天天的新語文老師來的?

  謝韻之看懂了,點點頭,「是吧,你也知道你不是為了我來的,那你什麼時候能為了我來一次,比如來接我下班?」

  他這個語氣就是讓人聽得莫名心虛和理虧,感覺燕瀾不為他來一次就是他不對。

  別的先不說,這種語境下燕瀾也不忍他失望,便點頭應了。

  兩人走出Venus珠寶的總部大樓就直奔一條馬路外謝韻之所說的那幾家店。

  能在這種地段開店的都不會是什麼小牌子,去的時候燕瀾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他趁謝韻之不注意去偷看吊牌的時候還是被那一串數字震驚到了。

  開什麼玩笑一件衣服五位數?!

  這讓從小過得節儉的燕瀾很受衝擊,已經到了如坐針氈的地步。

  他面露些許為難地拉住在給他挑衣服的謝韻之,把他拉到一旁:不要在這裡買。

  「你不喜歡這個牌子?」

  燕瀾猛點頭帶擺手,表示自己真的很不喜歡。

  「你不喜歡那就換一家,隔壁還有。」謝韻之說完牽著燕瀾就往另一家店走。

  這家店名氣也不比原來那家低,價格就算不用五位數也不是燕瀾能接受的價格,他最貴的一件外套還是打折時候買的三百多一件,他穿了三年都沒捨得換,眼下謝韻之要給他買一件大幾千的衣服,就算不是花他的錢他也肉疼,哪怕這些衣服再好看他都是搖頭搖頭再搖頭。

  幾件衣服接連被毫不猶豫地否定,謝韻之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把衣服還給導購員,親昵地摟著燕瀾,「默默,你是不喜歡這些衣服還是不喜歡價錢?」

  燕瀾眉頭微蹙:只是一件衣服,沒有必要買這麼好的。

  「有必要。」

  燕瀾眼含不解。

  謝韻之想了想,「你知道我的身家有多少嗎?」

  燕瀾猶猶豫豫地點頭,楊曉樂給他講八卦的時候提到過,謝韻之的身家放眼全世界都是有名有姓。

  「我最擅長的事情就是賺錢,不要說只是幾件衣服,這家店我都能買下來,我知道我這麼說你可能不認同,但有的時候,我給你買了什麼會成為別人衡量我對你感情的標準。」

  這點燕瀾想否認都沒辦法,因為確實如此,學校裡不止一兩個人在看見他時會觀察他今天穿什麼衣服和鞋子。

  燕瀾沒有興趣瞭解那種觀察是出於什麼心理,但他從來不覺得謝韻之有錢就該給他買奢侈品,他也用不著。

  「我曾經說過我努力賺錢是為了給天天花,因為照顧好他是我的責任,可是天天嬸嬸我也要好好照顧,也要讓他想買什麼就買什麼,這樣我努力上班才有意義。」

  燕瀾聽得心裡一動,為了那句好好照顧,他沒有再搖頭了。

  而他沒有再搖頭的結果就是謝韻之買上頭,到後來甚至都不問他覺得好不好看了,看著好看合適就拿下來交給導購員。

  原本說好的只是買件衣服,最後收銀臺上堆滿了衣服和鞋子,燕瀾攔都攔不住,只能眼看著謝韻之刷卡,還讓導購員剪掉所有吊牌。

  回家的車上燕瀾心裡還有些惶惶的,就算不是花他的錢他也有種很微妙的罪惡感。

  謝韻之倒是挺開心的,「你還記得我們要給天天買字帖的事情嗎?」

  燕瀾緩緩點頭。

  「什麼時候去?」

  燕瀾想了想:星期天吧。

  「那星期六我去接你。」

  燕瀾:不,我們目的地見。

  謝韻之疑惑地皺眉,「為什麼?」

  燕瀾隨便想了一個理由:因為人太多了不方便都坐你的車,我們搭公車也能到還快點。

  謝韻之下意識地覺得這個理由很奇怪但又無法反駁,最後也只能聽他的。

  到了星期六那天,按照燕瀾發來的時間和地址,謝韻之準時准點地出現在留仙湖公園的動物雕像下,但燕瀾他們遲到了。

  他找了張石凳坐下等,無意識地反復看腕表時間,等了幾分鐘就看見燕瀾獨自一人抱著一束很大的花從公園的小路上緩緩走來。

  謝韻之怔了一下起身迎過去,疑惑地看著燕瀾和他懷裡抱著的花,「不是說要野餐?」

  燕瀾搖頭,把懷裡抱著的花送到他懷裡:我騙你的,今天只有我們兩個人。

  謝韻之愣愣地抱著那一大束粉玫瑰,注意到了花裡還別著一張卡片,上面寫著:韻之,跟我約會吧。

  看謝韻之還傻著,燕瀾只好又再解釋一句:我們相處太少了,我上學忙你上班忙,交往到現在都沒有正經約會過,我一直很希望有一天我能跟你來這裡走一走,去湖邊轉一轉,不特別做什麼事情,不特別想什麼事情,就只是你和我。

  謝韻之沉默了幾秒,「你選這裡是不是因為這裡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燕瀾眼底露出一點笑意,輕點了一下頭:不完全對。

  「能告訴我了?」

  燕瀾:一直都可以,只是我更希望你能自己想起來,你想不起來我也願意毫無保留地告訴你。





第36章

  留仙湖公園非常大,而它會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它離留仙湖很近,近得幾乎就是落在湖邊。

  兩人在公園裡找了一家露天的咖啡店,花束被謝韻之單獨放在一張籐椅上,連外層的包裝紙他都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生怕褶皺,而那張寫著「韻之,跟我約會吧」的卡片則是被他珍惜又妥帖地收好。

  燕瀾一手支在桌上托著腮,目不轉睛地看了他一會兒:這花你喜歡嗎?

  「喜歡,非常喜歡。」

  能看出謝韻之的心情非常好,好得燕瀾都有些意外了。

  「我本來以為你會和你的室友還有那個師弟一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被人騙還那麼高興。」謝韻之端起面前的咖啡杯,眉眼舒緩得和煦又溫柔。

  燕瀾聽到這話身體微微往後一靠,上下掃了眼謝韻之今天的穿著,一臉難怪:我說你今天怎麼穿得那麼好看。

  謝韻之放下咖啡杯給他看自己的腕表,「今天出門確實花了點心思,連腕表都換了我最喜歡的。」

  燕瀾忍不住抿唇笑:就因為師弟要來?

  「也因為要來見你。」謝韻之說完左右環視了一圈,好奇地問:「我們五年前第一次見面難道就是這個露天咖啡店?」

  燕瀾緩緩搖頭:是在湖邊。

  謝韻之很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我現在能想到的關於留仙湖的記憶還是小時候的事情,很小的時候。」

  燕瀾: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我還只是一個高中生,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注意到我的,也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坐在我旁邊的座位,又觀察了我多久才能在我腦袋一熱準備去做一件傻事的時候叫住我。

  「傻事?」

  說到這燕瀾自己也覺得好笑:我那時候因為壓力很大心裡很煩躁,想要到湖裡冷靜冷靜,你以為我想不開要跳湖,把我叫住了就開始開導我。

  謝韻之完全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是這樣的,「所以你才會說那稱得上是恩情?」

  燕瀾卻搖頭:恩情是另一件事,我是一個孤兒你應該知道吧?

  謝韻之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這點最早燕瀾來面試的時候林秘書就給他看過他的簡歷,也告訴了他。

  燕瀾:我是從小就在福利院長大,老院長告訴我我是她在院門口撿到的。

  燕瀾比完手語就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我是天生說不了話,因為聲帶的問題從我出生就有,我也是因此被親生父母遺棄,我沒有可以依靠的人,從小到大我都靠自己,我喜歡畫畫所以高中成了美術生,想上大學去學更高深的繪畫所以我想考美院,可是我沒有錢,我沒有錢可以交學費,沒有錢當生活費,這個最簡單也最困難的問題在當時讓我很苦惱也很絕望。

  謝韻之沒有出聲打斷他,僅是安靜地看著他。

  燕瀾從來不覺得他的過去不堪回首,因為他堅韌的心性就是因此磨煉出來的,而在如此關鍵時刻出現的謝韻之就像破開濃霧的一束陽光,無需華麗詞藻去修飾,就如他來時突兀,走時也寂靜無聲,可偏偏在他心裡巍峨如山。

  想起那時的謝韻之,燕瀾眼裡臉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你教我畫畫賺錢,讓我在湖邊擺攤,賣素描賣自己畫過的畫,還教我賣慘,說是這樣容易有同情分,可以更容易賺錢。

  燕瀾:我聽你的話沒有放棄,也沒再想過要跳到湖裡去冷靜,我在湖邊擺攤畫畫的時候其實有幻想過會不會有一天你忽然就坐到那張板凳上,對我說給我也畫一張……雖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想一想心裡會高興點,生活都有了盼頭,我想我一定要考上美院,等哪天我再見到你了可以告訴你,我聽你的話做到了,我特別感謝你給我出主意,謝謝你支持我堅持夢想,如果我那天沒有遇到你,一定不會有現在的我。

  這是一段很長的手語,長得甚至都吸引了其他座位上客人的注意,但燕瀾並不在意,他只是看著謝韻之,眼神柔軟得好像他是他在這世上最珍惜的人。

  燕瀾:我把你放在心裡,每天都要回想那天遇到你時的情景,因為我怕我忘了,哪怕忘了一個字也不行,你是我的貴人,我的人生是因為遇到你才會不同。

  在這之後謝韻之沉默了很長一會兒,長得燕瀾都覺得有些奇怪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韻之忽然輕歎了一口氣,「我很努力在想了,可是你剛才說的那些,我連一點也想不起來。」

  燕瀾聞言伸出雙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右手收進懷裡,無聲地表達我沒有怪你。

  謝韻之整顆心一下就軟成了水,他定定地看著燕瀾,「我現在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好像在嫉妒。」

  燕瀾疑惑地挑眉。

  「我想不起來我那時候見過你鼓勵你,這種感覺就好像那不是我,而是藏在我身體裡的另一個人格趁我不注意的時候跑出來佔據了我的身體,你愛上的是他。」

  燕瀾眉心一蹙。

  謝韻之對著他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帶著些許無力,「這是一個你我都避不開的問題,先不說時隔五年,我因傷忘了的事,你覺得現在的我和那時候的我,是一個人嗎?」

  燕瀾直直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點頭。

  謝韻之抬起手輕撫他細嫩白皙的臉龐,「你猶豫了,你也覺得有所不同。」

  燕瀾握住他摸自己臉的手,拉到嘴邊親了一下,隨後又都鬆開:現在的我和五年前的我也不是一個人,重要的從來都是你,更何況我並不認為現在的你不如過去的你,你為了天天放棄當導演的夢想,回來撐起公司,沒有逃避需要你承擔的責任,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謝韻之搖頭,「沒有,我沒有你想的這麼好。」

  燕瀾:你很好,在我眼裡沒有人能比你更好。

  「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是我害你陷入如今的困境,讓你承擔輿論的壓力和外界種種目光,而我即使如此還希望你能永遠喜歡我,永遠和我在一起。」謝韻之說著伸出手去握住燕瀾的手,握得緊緊的像是生怕他跑了。

  「我根本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我會嫉妒五年前的我,也會害怕會不會有一天你被別人搶走。我想對你好點再好點,想好好照顧你,可是至今為止我做的根本是一塌糊塗,我沒有保護好你,還惹你生氣。我除了會賺錢其他的什麼也做不好,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顏色不喜歡什麼顏色,我沒有替你考慮為你著想,我只顧著我自己眼裡看到的,我沒有把那些喜歡我的人放在眼裡便以為你也都明白,可我卻忘了安全感本來就應該由我給你。」

  此時的謝韻之顯然已經掉入了情緒的漩渦當中,自風波以來對感情處理的力不從心讓他掉入了思維陷阱,他慌亂不安,自我厭棄。

  他的愛人是那麼的美好,像花一樣美也像花一樣溫柔,而他只是個初出茅廬的花匠,任他心裡如何喜愛想要呵護,但一步走錯了就好像步步都錯了。

  「默默……」謝韻之嘴裡一遍遍低低地叫著他,牽著他的手把他拉進懷裡緊緊抱著,「我知道我做的不夠好,但我以後會做好的,我一定會做好,我會好好保護你照顧你,我會把你放在我心裡的第一位……」

  謝韻之抱著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燕瀾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就安安靜靜地聽著,環抱著他腰身的手時不時會有一個拍撫他後背的動作。

  這個男人他十七歲的時候就把他放在心尖上,是他的初戀也是他的貴人。

  五年裡他沒有一天不想他,也沒有一天不在期待和他再見面,他倔得像頭不撞牆不回頭的驢,固執地守著,非他不可。

  他是一個理性的人,可他也孩子氣,想要一個心裡眼裡都是他的謝韻之,他不會甘心自己只是他的男朋友,他想要的一直是一輩子,他燕瀾拿到手的,那就是連一根頭髮絲別人也別想惦記,謝韻之從頭到尾都只能是他的。

  燕瀾手臂緊了緊,偏頭用力親了一下謝韻之的臉頰,從凳子上站起身,把他也牽了起來,下巴一抬示意他把那束花抱上,牽著他的手走出了露天咖啡廳。

  「默默,我們要去哪?」

  燕瀾指了指遠處的留仙湖。

  謝韻之發現自己現在再看留仙湖會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這種感覺或許要等哪天他想起五年前的事情才會消失,但現在他連去都不是很想去。

  可燕瀾很堅持,他認為故地重遊對記憶恢復有幫助,就拉著謝韻之在湖邊他們曾經坐過的石凳上待了一個下午,肚子餓了也不走,手機點個外賣讓外賣小哥送來。

  一直坐到太陽快要落山,留仙湖面蕩漾開刻在燕瀾腦海裡的場景時,他忽然笑了一下,偏頭摟住謝韻之脖子,仰起臉吻他的嘴唇。

  任他們的座位前人來人往走過無數的人,燕瀾就是旁若無人地吻著謝韻之。

  他早就想這麼做了,這個地方對他意義非凡,在這裡和謝韻之接吻的快感和滿足感簡直媲美人生四大喜。

  一吻結束,謝韻之抿了抿被燕瀾咬得有些疼的嘴唇,「我現在感覺那種微妙感好像散了一點,看來以後要經常來這裡約會。」

  燕瀾轉過臉看他,清澈的眼眸印著他的側臉。

  謝韻之偏頭和他對視,「我愛你默默。」

  燕瀾抬手拍拍他的心口,又拍拍自己的心口。

  我的心和你一樣。





第37章

  天黑前,兩人從留仙湖回到謝家。

  謝韻之剛推開家門就看見天天正抱起沙發上的抱枕往地上摔,小臉拉得可長了,阿姨站在茶几邊神色為難。

  這一幕連燕瀾看了都覺得很神奇,忍不住走向很不高興的天天,要去拉他的手。

  沒想到天天把手一背放在身後,不肯讓他牽,還往後退了兩步。

  燕瀾看得一愣,哭笑不得地面對天天:我怎麼惹你不高興了?

  天天氣鼓鼓:你把我的平板電腦弄壞了!

  燕瀾搖頭表示自己沒有。

  天天氣得抄起一旁的平板電腦打開給他看,無論他如何操作螢幕都留在主頁,什麼遊戲也點不開。

  燕瀾解釋:沒有壞,我只是設置了兒童模式,你只能玩一個小時,時間到了你就不能再玩了。

  天天更生氣了,他把平板電腦往沙發上一放:你不能這麼做!

  燕瀾挑眉,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謝韻之:天天說我不能這麼做。

  謝韻之頓時扭頭面對天天:他可以。

  天天更氣了,他覺得自己被他們倆合起夥來欺負了,氣到極致就是委屈:老師,我不喜歡你了。

  燕瀾好笑地摸了一下他氣鼓鼓的臉:我特別喜歡你,我最喜歡你。

  天天看到這句手語,生氣和委屈的情緒瞬間淡了很多,但還是拉著臉。

  燕瀾:你想我陪你玩還是平板電腦陪你玩?你要是選擇平板電腦,那老師就回家去了,反正你不需要我也不喜歡我。

  天天低頭思考了一會兒,藏在背後的手還是伸了出來,肯讓燕瀾牽了,還把摔在地上的抱枕撿起來放回沙發上。

  謝韻之拿起平板電腦,發現確實被燕瀾設置了兒童模式,「看來天天是有點沉迷了,要不然你也不會這麼設置。」

  話到這了燕瀾也沒有再瞞他,點頭承認。

  謝韻之看向天天,把平板電腦放下:這個模式我們不會改,以後你只能玩一個小時。

  天天不願意也沒有用,謝韻之說到做到他還是清楚的。

  晚飯後天天在小書房寫作業,燕瀾陪他預習明天的語文課,還告訴他明天早上吃完早餐後他們會出門去書店買他的練字帖。

  天天雖然不情願去買那種東西,但是能和他們一起出門他還是很高興的,早早就關燈睡覺。

  燕瀾回到主臥的時候謝韻之正開著平板電腦不知道在看什麼,一看他進來就把平板電腦收起來,朝他張開手臂,「天天睡了?」

  燕瀾點頭,走到床邊人剛坐下就被謝韻之摟進懷裡。

  臥室的燈僅開了一盞,暖色調的燈光堪堪照亮大床,質地柔軟似水的真絲睡衣從床上滑落在地。

  燕瀾光著身體坐在謝韻之面前,微垂著眼手指輕顫地給他解開睡衣扣子。

  他解得艱難謝韻之也不幫他,反而欺身貼過去啄吻燕瀾的嘴角,「可以快點嗎?」

  燕瀾聞言面無表情地分出一隻手擰他手臂,被謝韻之這麼一打岔他解扣子的手穩了很多,不一會兒睡衣一排的四個扣子就被解開了,形狀漂亮的胸肌和腹肌也隨之露出。

  燕瀾不太敢看謝韻之的眼睛,只能盯著他的腹肌看,再幫他把睡衣徹底脫下,露出健壯有力的上半身。

  謝韻之身材很好,也不知道他工作那麼忙怎麼會有時間保持這種身材,該有肌肉的地方都有不誇張的肌肉,從線條到形狀都讓燕瀾這個美術生有些目不轉睛。

  「你是美院的學生,在學校應該也有過畫人體的課程吧?」

  燕瀾點頭,那確實有,有時候還會從隔壁體院借一個男生過來,專門畫他們身上的肌肉。

  謝韻之牽起他細白的手腕,拉到嘴邊曖昧地親了親,「那你什麼時候也給我畫一張?」

  燕瀾微微眯起眼睛看他,用另一隻手戳了戳他緊實的胸肌。

  「不想畫?那畫別的也行,你以前在湖邊擺攤畫人像應該是炭筆畫的素描吧?」謝韻之一邊說著一邊摟過燕瀾的腰把他往懷裡抱,另一隻手眷戀地撫摸他光滑的後背,把臉埋進他的肩窩裡感受他的體溫,「簡筆劃也行,給我畫一張吧默默。」

  燕瀾貼在他的懷裡被他的體溫燙得脊背發麻,臉頰都隱隱發熱。

  謝韻之張嘴含住他脖子上細嫩的皮膚輕輕吸吮,低聲喟歎,「這種感覺我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才會有。」

  燕瀾渾身一顫,不解地低頭直視他的眼睛。

  「就是心臟好像快蹦出來了。」

  燕瀾聽得忍不住笑。

  「我說真的。」

  燕瀾抿唇點點頭,拉起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讓他感受自己劇烈的心跳,無聲表達我也是,我也和你一樣。

  謝韻之怔愣了一瞬忽然把燕瀾壓在床上,用力吻他。

  次日一早。

  謝韻之星期天早上沒有工作,可以悠閒又輕鬆地享用早餐。

  天天記得今天早上要出門,加上他昨晚睡得早,今早起來很難得沒有賴床,自己就聽話地下來吃早餐。

  燕瀾給他的麵包片抹沙拉醬,給他夾雞蛋夾火腿和生菜做了個簡單的三明治。

  謝韻之看得很羡慕,「我也要。」

  燕瀾就原樣給他也弄了一個。

  吃完早餐三人換下睡衣出門,上午太陽大天天還戴了頂小帽子,由燕瀾一手牽著走過庭院的石板小路,謝韻之隨在他們身後。

  司機開車把他們送到了市里最大的書店門前,五層高的大樓按照圖書分類不同,每一層購書的人數也有很明顯的對比,像兒童讀物和教材輔導書類所在的樓層人數是最多的,最常見的組合就是一家三口。

  燕瀾他們乘坐扶手電梯抵達第三層,天天緊緊牽著他的手貼著他走路,很快就被兒童區琳琅滿目的玩具吸引了注意力,拉著燕瀾的手要過去看看。

  燕瀾對他搖頭,指了指另一面,意思是我們先去這邊。

  天天只好戀戀不捨地跟著燕瀾走,去挑選他練字要用的字帖。

  燕瀾之前問過天天的英語老師字帖相關,也收到了她發來的她女兒的字帖本,心裡對於要給天天買什麼字帖已經有數了,此刻面對書架上幾十本甚至上百本各式各樣不同的字帖也沒有挑花眼,認真地找出適合天天的字帖。

  謝韻之守在他們邊上,小心那些到處亂跑的孩子撞到燕瀾和天天。

  週末的時候書店這地方就是孩子很多,家長帶孩子沒地去就送來書店讓他們自己玩,同年齡段的孩子是最容易玩到一起去的,他們可以剛來的時候誰也不認識,走的時候連對方幾歲在哪上學幾年級幾班有沒有弟弟妹妹都知道了。

  在燕瀾挑選字帖時他們身邊就有這麼一幫孩子,看上去八九歲大,似乎因為天天的發色和膚色對他很好奇,幾個孩子推推搡搡地想過來看仔細一點又不敢。

  還是天天注意到了他們投去好奇的一眼。

  「哇——他眼睛是藍色的!」

  他們在說什麼天天是聽不見的,他只能看到那幾個孩子對他指指點點,嘴巴動個不停,很快就覺得他們無聊轉開視線。

  沒過多久燕瀾就挑選好了三本字帖,天天看到時藍眼睛都瞪圓了。

  三本?!

  他急急拉住燕瀾的手對他猛搖頭,太多了太多了我寫不完的!

  燕瀾把抱在懷裡的三本字帖交給謝韻之,騰出手對天天解釋:不是讓你一次全部寫完,今年寫不完可以明年寫,慢慢寫。

  天天看到這才松了一口氣。

  謝韻之笑著捏捏他耳朵,「傻小子。」

  燕瀾對他指了指玩具區,意思是能帶天天去看看嗎?

  「你做主,你說去就去,我聽你的。」

  燕瀾聽得忍不住笑,牽著天天往他剛才很想去的玩具區走。

  沒想到的是剛才那幾個孩子竟然也跟著他們走,還在天天挑選拼圖和填色書的時候鼓起勇氣上來搭話。

  「你好呀,你讀幾年級了?」

  天天疑惑地看著他。

  謝韻之摸了摸他的小卷毛,「他讀三年級。」

  留著寸頭的小男孩誇張地一臉驚訝,「我以為他上二年級!」

  「他只是看著顯小。」

  天天看眼前的小孩好像跟他叔叔聊上了就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拼圖上。

  「叔叔,他是不是聽不懂中國話啊?」

  謝韻之點頭,「對,他聽不懂,他是剛從國外回來的。」

  幾個孩子頓時一臉遺憾,「我還想和他聊聊《海賊王》呢,結果我們無法溝通。」

  燕瀾安靜地看著這幾個人小鬼大的孩子走遠,悄無聲息地走到謝韻之身邊牽著他的手貼在他肩上,眼神柔軟地看著天天的後腦勺。

  謝韻之緊了緊牽他的手,安慰道:「他有我們。」

  燕瀾無聲地點頭。

  書店的玩具區玩具都很精緻,但價格也並不便宜,天天買玩具就是得他感興趣,他覺得有趣他就想要,他想要他叔叔就給他買。

  有謝韻之和燕瀾慣著他,他想在這裡轉多久就轉多久,甚至謝韻之都跟著買了個木質相框。

  燕瀾不解地看著他手裡的相框,謝韻之解釋了句,「我想放在辦公室裡。」

  說著他掏出手機點開相冊,找到那張迎新晚會時在後臺拍的照片,女王扮相的燕瀾和他還有天天三個人。

  「相框裡就放這張照片。」

  燕瀾看著照片裡自己的妝容和假髮,認真提議:不如我們重新照一張吧?

  「重新照一張我也要放這張。」

  燕瀾擰他手臂。

  謝韻之就拿多一個相框,「我還有一張和陛下兩個人的,不能浪費。」

  燕瀾假裝沒聽見,牽起天天就走。

  謝韻之跟在他們後面,「你不牽我?你不牽我我就把照片放大掛在牆上。」

  燕瀾只好回過頭來牽他。

  謝韻之笑得眼睛都彎了,把手給他,「這才對。」





第38章

  三人逛完書店出來時間已經臨近中午,謝韻之把東西都留在車上後就讓司機去吃飯,他則帶著燕瀾和天天去了最近的一家火鍋店。

  燕瀾有一個很會吃火鍋的好朋友就是楊曉樂,他教他的火鍋調料蘸鞋底都好吃,鑒於謝韻之和天天都不太會調,他就多調了兩份,給天天的那份少調了辣油。

  天天對火鍋的興趣不大,他就蝦滑和蟹棒願意吃,其他的你給他夾到碗裡他也就淺嘗一口,肚子都拿來吃水果冰粉了。

  他特別愛吃水果冰粉,尤其是愛吃裡面切成塊的芒果和西瓜,比他臉還大的一碗水果冰粉他能吃兩碗。

  燕瀾都納悶了,疑惑地摸他的肚子,不明白這麼個小身板吃的東西都裝到哪裡去了。

  坐在兩人對面的謝韻之托腮看著他們倆,「一會兒要和我去公司嗎?」

  燕瀾想了想還是搖頭:不麻煩司機兩頭跑了,天天下午還要上課,我們回家,你安心上班。

  謝韻之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家裡有阿姨。」

  這話裡暗示意味很足,要他跟他走,去公司,天天有阿姨照看。

  燕瀾表情露出一絲猶豫,看了眼身旁的天天,還是搖頭:我在家等你。

  「那晚點再回學校?」

  燕瀾點頭同意。

  等他們吃完火鍋回到車上時司機早就在等他們了,天天坐在燕瀾和謝韻之中間,饒有興致地擺弄他的新玩具,一本圖案花裡胡哨的填色書。

  謝韻之送他們到家門口後便離開去了公司。

  天天今天起得早,上午又在外面玩了那麼長時間,回家沒多久就困了。

  燕瀾陪他午睡,睡到下午兩點左右,天天的新語文老師姜怡登門。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給天天上課,阿姨很熱情地招呼她進來坐,給她端茶切果盤,一邊不好意思地解釋,「天天今天早上和謝總燕老師他們出去玩了,這會兒午睡沒睡夠在發起床氣,姜老師你先坐坐。」

  薑怡聽得不住點頭,眼神充滿好奇地往樓梯方向看。

  她第一次面試時就在林秘書那裡得知了天天是一個很有自己的個性和脾氣的孩子,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甚至能把老師氣跑。

  因她性格有些靦腆,林秘書覺得她太溫柔了,不僅鎮不住天天還有可能會反過來被他欺負,於是第一輪面試並未成功,林秘書只說會再考慮。

  難得有這樣一份輕鬆酬勞又高還不嫌棄她是啞巴工作結果就這麼錯失機會,薑怡沮喪得兩天吃不下飯,就在她重振旗鼓準備面試下一份工作時,峰迴路轉,林秘書給她發來了第二輪面試的機會,而且這次面試她的人是孩子的監護人。

  這擺明瞭還有機會!還是天大的機會!

  薑怡打從心眼裡感激天天嬸嬸,她知道那個看上去就很嚴肅的謝總並不滿意她,如果不是天天嬸嬸,她是不可能得到這個機會的。

  她在客廳坐了大概十分鐘,樓上忽然出現了一個清瘦的身影,穿著淺灰色的家居服,正笑著朝她招手。

  薑怡慌忙起身拿起放在身旁的背包上樓。

  燕瀾和她解釋了一下:天天太困了,沒睡夠發了點脾氣,不過現在好多了,老師你可以開始給他上課了。

  薑怡不住點頭,跟在他身後走進一個房間,裝潢精緻不失童趣的小書房裡正坐著個低頭垂淚的小混血兒,纖細漂亮得像個娃娃,大眼睛哭得紅紅的,奶膘未消的肉臉蛋上還掛著淚痕。

  燕瀾走到天天面前心疼地抹去他臉上的淚水:不哭了,我才給你洗過臉。

  天天吸了吸鼻子,沒再掉眼淚了。

  燕瀾起身讓薑怡坐,自己則出去拿了條熱毛巾回來給天天擦臉。

  薑怡愣愣地看著燕瀾細緻入微地照顧天天,心裡對這家人溺愛孩子的程度有了個大概的瞭解。

  天天的脾氣是要有人哄的,他吃軟不吃硬,按照他以往的脾氣,他沒睡醒就要他上課,那不管哪個老師可能都要被他氣到高血壓。

  但今天有燕瀾哄,他就忍住沒有亂發脾氣,也沒搗亂氣薑怡。

  兩個小時的語文課在下午四點半結束,下課後薑怡給天天佈置了一些家庭作業就離開了,沒有多留。

  謝韻之下班回來是五點多的事情,還不是空手回來的,手裡提著一個蛋糕店的盒子。

  燕瀾在門口迎他進玄關,接過他手裡的盒子貼著他嘴角親了一下。

  謝韻之回吻他:「我給你買了小蛋糕,有巧克力、抹茶、提拉米蘇還有舒芙蕾,你嘗嘗你更喜歡哪一個?」

  燕瀾輕笑著點頭。

  「天天呢?」

  燕瀾回頭指了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玩跑跑卡丁車的人。

  謝韻之換了室內鞋走過去,摸摸他的小臉吸引他的注意:吃不吃小蛋糕?

  天天瞬間暫停遊戲,跟著謝韻之走向飯廳。

  燕瀾給阿姨拿了塊抹茶的,天天吃巧克力,謝韻之吃提拉米蘇,他的就是一份舒芙蕾。

  「天天今天課上得怎麼樣?他有沒有欺負新老師?」

  燕瀾搖頭:沒有,中午睡得不肯起床哭了一陣,但很快就好了。

  謝韻之看著埋頭吃蛋糕的天天,忽然道:「我要是能再早點遇見你該有多好。」

  燕瀾笑了一下:我們的重逢不算晚。

  謝韻之輕歎了一聲,「每次你在我這裡我都忍不住想你什麼時候能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我想每天都能看見你。」

  燕瀾手肘支在餐桌上托腮看他。

  謝韻之挑眉,「怎麼這麼看著我?」

  燕瀾只是垂眼笑。

  晚飯後謝韻之送他回美院,走的時候他的帆布袋拉鍊上多了條掛飾,上面有一個硬幣大小的印製小燕子,背面還刻著一個韻字。

  「特別定做的,就這麼一條。」謝韻之幫他掛上去後滿意點頭,「這可比什麼星星月亮好看多了。」

  燕瀾也挺喜歡的,總忍不住伸手去摸。

  車子到了美院南門外,燕瀾親完謝韻之推開車門正準備下車,腿都邁出去一條了忽然看見南門邊昏暗的樹影下有兩個人。

  這個時間美院南門外沒人進出,靜悄悄的,那兩個人站的位置又很隱蔽,按理說是不容易被人發現的。

  但燕瀾偏偏就注意到了,除了因為視力好,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兩個人中的一個他很熟悉。

  熟悉到他在看清楚的那一瞬間就把邁出車外的腿收回來,關上車門降下車窗,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那兩個人裡有一個人影纖瘦,柳樹般窈窕,棕粉色長卷髮,灰色的運動衣,妝容精緻,豔麗動人,這是女裝楊曉樂!是娜娜!

  娜娜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在這,那另一個人是誰?邊羨陽嗎?!

  燕瀾無意識地屏住呼吸,定定地看著那藏在角落裡的兩個人,努力想要看清那站在娜娜面前,只有個側身的人會不會就是那個邊羨陽。

  他詭異的反應自然也引起了謝韻之的注意,他欺身貼在燕瀾背上,「默默,怎麼了?外面有什麼?」

  燕瀾偏頭騰出位置給他,指了指車外遠處站在角落樹下的人。

  謝韻之的視力很好,儘管光線昏暗但他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那不是你的室友嗎?」

  燕瀾點頭,又指了指那個方向,讓他看另一個人。

  謝韻之微微眯起眼睛很努力地看,「另一個人不認識,不過看這個氛圍……那個人想親你室友。」

  燕瀾驚訝得睜圓了眼睛,轉過來看著他一臉此話怎講?

  「他牽你室友手了。」

  這個燕瀾也看到了,但是牽手就代表想親了嗎?!

  「他和你室友面對面站著,兩隻手都從口袋裡掏出來握住對方的手腕,如果是我這麼對你,我下一個動作一定是親你。」謝韻之說完低頭啄了一下燕瀾的唇。

  燕瀾抿了抿嘴,不是很相信他說的話,坐直身幾乎把臉貼在車窗上往外看,沒過一會兒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兩個人的臉貼在一起。

  謝韻之看得挑眉,「我就說他要親你室友。」

  燕瀾臉色凝重地盯著那兩個人看,楊曉樂和那個不知道是誰的人貼在一起越親越凶,楊曉樂有些站不住了,那個穿著一身黑的人就鬆開楊曉樂的手改成抱住他的腰,把他往懷裡按。

  謝韻之收回視線看向燕瀾,「你室友女裝出來是不是說明了親他的那個人不知道他其實是男的?」

  燕瀾緩緩點頭。

  「我們先等等,等那個人走了你再出去。」

  十五分鐘後,那個穿著一身黑,帽子疊戴的人終於走了,楊曉樂還站在原地。

  燕瀾等那個人徹底走遠了才推開車門下車,快步朝樹下的人影走去。

  很顯然,楊曉樂已經發現謝韻之的車就在那裡,他站在原地不動是等著燕瀾過來。

  果不其然,他看見燕瀾一點也不奇怪,從光線昏暗的樹影下緩緩走出,沒等燕瀾拿出手機打字問他就自己說了。

  「是邊羨陽。」楊曉樂輕舔了一下有些紅腫的嘴唇,「對不起我沒告訴你,我和他私下裡一直都有聯繫,他剛才是來給我送門票的。」

  燕瀾眼神擔憂地望著他。

  「默默你別這麼看著我,是他先說喜歡我的。」

  燕瀾拿出手機打字:你已經為他壞了你一直以來的規矩,你以前從不會在非假期的時間化妝成娜娜的樣子。

  「沒事,他沒發現。」

  燕瀾:你是樂樂,不是娜娜。

  「我知道。」

  燕瀾:你已經喜歡他了。

  「一點點吧,不喜歡我幹嘛跟他接吻。」

  燕瀾:可他不知道你是樂樂!

  「以前那些人也不知道。」

  燕瀾:以前那些人你又不喜歡他們,你也不會和他們接吻。

  楊曉樂沉默了片刻,「你別擔心,我心裡有數。」





第39章 (副CP)

  燕瀾從不干涉楊曉樂的事情,包括他假期時會女裝出門找樂子這件事。

  具體也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燕瀾知道的時候還是大一的暑假,他當著他的面打開了那個自他搬進宿舍就一直存在於角落的行李箱,先用小鑰匙開鐵鎖,然後再是密碼鎖,層層保護下的行李箱裡裝著滿滿的全是裙子。

  他就這麼堂而皇之地當著燕瀾的面熟練地試裙子化濃妝戴假髮,他甚至還有拿來墊在胸前的軟墊,用很短的時間就在燕瀾眼前變成一個漂亮的女孩。

  化妝的過程他一直是沉默的,只有把自己收拾妥帖了才轉過身甜笑著問燕瀾,「默默,我好看嗎?」

  燕瀾拿出本子寫字:好看,你很漂亮。

  楊曉樂早就猜到了他會這麼說,他一點也不意外,也正是因為猜到了他才願意讓他知道他的秘密。

  從那以後,每年的寒暑假小長假,燕瀾時不時就會看到他穿女裝,然後告訴他我現在是莉莉又或是娜娜,再踩著高跟鞋溜出假期時寂靜的宿舍樓。

  燕瀾知道他女裝時有過交往的物件,因為楊曉樂有時候出去約會完回來都會跟他抱怨,抱怨「男朋友」想親他,還好他機靈找藉口躲過去了。

  一般他這麼抱怨了,之後的幾天他都不會再女裝出門,所謂的「男朋友」也會分手。

  而關於他這方面的事情,燕瀾關心他卻也會尊重他不多問,他不知道楊曉樂為什麼喜歡穿女裝,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女裝出門玩,找人約會玩玩後又甩了人家,他是一直這麼我行我素,漫不經心,做什麼事情好像僅憑喜好,不考慮其他。

  他不說燕瀾就不問,但邊羨陽顯然是不一樣的,他能讓楊曉樂壞了他一直以來的規矩在非假期的時間女裝,還允許他親他,光這兩點足以說明楊曉樂對他也是有感覺的。

  燕瀾難免覺得擔心,楊曉樂卻不以為意,和他回宿舍的路上從草叢裡掏出一件黑色的雨衣披到身上,把自己的腦袋包得嚴嚴實實的才跟著燕瀾上樓。

  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脫掉,「破雨衣,悶死我了。」

  燕瀾反手關門落鎖,看著眼前就這麼打開攤在地上的行李箱,還有散在桌上的眼影口紅粉底,忍不住拿起紙筆問:他是突然說要來的?

  「也不算是突然吧,他今天行程結束得早,說想見我就來了。」

  看這地上的行李箱,想來楊曉樂是掙扎過要不要穿裙子的,最後還是理智占了上風,改穿運動服。

  燕瀾重重歎了一口氣,實在一頭霧水,難得主動問起楊曉樂的私事:你和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很簡單,沒你想得複雜,就是加了微信後隨便聊了幾句。」

  燕瀾欲言又止地看著他,還是落筆寫下:隨便聊了兩句你透露了自己是美院的學生,還和他在校門外接吻。

  楊曉樂坐在椅子上盤著腿軟著聲撒嬌,「那他說喜歡我嘛!怎麼看我也不吃虧,那可是邊羨陽,我不想拒絕他。」

  燕瀾:你自己說過的,談戀愛不是親個嘴就完了。

  「我知道~默默你怎麼那麼天真,你以為他會一直喜歡娜娜嗎?哪有那麼好的事情,喜歡只是一時的,他的世界那麼精彩,遲早會覺得娜娜無趣。」楊曉樂一邊對著鏡子卸妝,一邊道:「我沒有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我是對他挺有好感的,明明比我小但意外的還挺有男子氣概,他喜歡娜娜我就讓他見,他想親也讓他親,就當是報答當初酒店他幫我的事。」

  燕瀾聽到這就放下了手裡的紙筆。

  楊曉樂借著鏡子看他,「謝謝你默默,我知道你是擔心我。」

  燕瀾點頭,轉身去衛生間洗了個手,幫他整理散亂的東西。

  楊曉樂卸完妝就收到了來自邊羨陽的微信。

  [寶寶,我到家了。]

  楊曉樂看得臉頰發燙,一邊意外他居然這麼快就改了稱呼,一邊若無其事地收起手機繼續卸妝,等過了一會兒再去看邊羨陽又給他發了兩條。

  [在忙?]

  [寶寶怎麼不理我?]

  楊曉樂終於忍不住回復了。

  [剛才卸妝呢~]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後悔了。]

  [為什麼以為我後悔?]

  [怕你覺得太快,畢竟這才是我們第四次見面。]

  [我才不會後悔。]

  [我剛才說的你都聽明白了?]

  [你親完了才問喔?]

  [哈哈~我這不是怕你以為我不是認真的。]

  [安啦,知道你對我一見鍾情了,我反正也不討厭你。]

  [只是不討厭我?]

  [少年,不要得寸進尺。]

  [寶寶,你不比我大幾歲。]

  楊曉樂這才發現自己有些頂不住年下喊自己寶寶,心臟像藏了一百隻兔子在開派對。

  這種感覺和以往任何一個「男朋友」都不曾有過,這種甜得膩人的稱呼換做以前他肯定是要嫌棄的,但是邊羨陽這麼叫他他卻不嫌棄,反而還覺得挺甜的,心情比想像中的還要好。

  果然人還是得和優質人類談戀愛,有益身心健康,知道不能當真也愉快。

  月底一個星期六,演唱會那天楊曉樂中午就背著一個大背包出門,找家賓館定個鐘點房,化妝換裙子。

  期間邊羨陽沒少給他發微信,一會兒問他出門沒有,一會兒又問他在哪,好像很心急見他。

  楊曉樂化妝的時候很不喜歡別人催,靜音手機不理,慢條斯理地戴美瞳抹眼影,準備好了才背著包出門打車。

  邊羨陽給他的門票是VIP座的,檢票進場後他默默坐在舞臺最佳觀看位置,周圍都是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孩,手裡個個帶著價值不菲的相機,楊曉樂看哪個都覺得是站姐。

  入場後沒過多久演出就開始了,楊曉樂眼睛亮得像兩盞燈似地緊盯著舞臺上的人看,揮舞手裡的螢光棒為邊羨陽應援,和他不經意的對視。

  演唱會結束後,他按著邊羨陽發來的地址去了凱斯賓酒店,據說今晚他們的公司就在凱斯賓酒店開慶功宴。

  楊曉樂打車到酒店樓下就被收到消息成團趕來的粉絲震驚了,隨後熟練地繞開人群,剛要往酒店後門走,忽然手機響了,來電顯示陽崽。

  楊曉樂愣了一下接起電話,還不忘了用娜娜的嗓音,「喂?」

  「你在哪?」

  「酒店樓下,我剛到。」

  「嗯,從大門走,直接進來,我助理下樓給你送房間門卡。」

  楊曉樂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我助理給你送房間門卡,男的,戴黑框眼鏡,穿格子衫。」

  楊曉樂站在花圃邊走不動道了,「我們的事情能被你公司的人知道?」

  「我助理是我表哥,他可以知道,好了你快來,我等你。」

  楊曉樂有些惶惶不安地收起手機,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向了酒店正大門,他正疑惑難道這麼順利就能進去?下一秒酒店安保就把他攔住了。

  「留步……」

  楊曉樂腦子正飛速地想應對方法,忽然一個人影從酒店大廳跑出來。

  「娜娜!」

  楊曉樂和兩個安保人員齊齊看向來人。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男人出示了工作證,順利地領著楊曉樂進酒店。

  楊曉樂滿眼驚奇地跟在他後面進電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我是娜娜?」

  助理按亮樓層數,「羨陽給我看了你的照片。」

  楊曉樂面露原來如此,邊羨陽加的是他的微信小號,是女裝時專用的微信號,朋友圈裡確實有自拍照。

  助理表哥領著他直上十三層,電梯門開後遞給他一張房卡,「左邊走廊最裡面那間。」

  楊曉樂接過房卡滿腦子都是膽子太大了膽子太大了!他不怕被發現嗎?!

  走過酒店的走廊時他一直忍不住去留意攝像頭,邊羨陽這都敢?他不怕被攝像頭拍到嗎?

  楊曉樂膽戰心驚地走到走廊的盡頭,用手中的門卡嘀開房門,剛推門就被嚇了一跳。

  邊羨陽站在房間裡回頭,一看見他就朝他走去,「你好慢啊寶寶。」

  楊曉樂反手用力關上門指著他結結巴巴地說,「站,站,站那兒!不准過來!」

  邊羨陽聽話地停住腳,一臉疑惑地看著他,「怎麼了?」

  「你,你有沒有搞錯?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什麼被發現了怎麼辦?」

  「你談戀愛你公司不管嗎?咱們不是地下戀情?」

  「我為什麼要跟你地下戀情?我是以結婚為目的跟你談戀愛的。」

  「哈?」

  邊羨陽不解他的反應,「我不是都說了?」

  楊曉樂滿臉怔愣地看著他,「說什麼了?」

  「我說我對你一見鍾情,我想和你在一起。」

  「這跟結婚有什麼關係?!」

  「難道你不想?」

  楊曉樂發現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你等等,咱們先從頭捋一下,這是我們第五次見面。」

  邊羨陽點頭,「嗯。」

  「你第四次見面就跟我表白,第五次見面就說我們是以結婚為目的談的戀愛?」

  「嗯。」

  「你……」楊曉樂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你幹嘛要跟我結婚?」

  「因為我喜歡你,我第一次見面就喜歡你。」





第40章 (副CP)

  邊羨陽是年下直球還意外單純這幾點楊曉樂早有領略,儘管他們能像這樣見面的機會並不多,但平時聊天也能看出來,邊羨陽這個人比他看上去還要更「無憂無慮」。

  「你為什麼這麼驚訝?那天之後我明明還問你是不是聽明白我說的,原來你沒明白?」

  楊曉樂腦子都快亂成一鍋粥了,根本沒辦法正常思考,他後背緊貼著門板,「你,我,OK,我現在明白了,我非常明白了。」

  邊羨陽不是很相信,挑起一邊眉頭看他,「那我現在能過去了嗎?」

  「過來幹嘛?要說話你站在那裡也可以說!」

  邊羨陽目測了一下兩人的距離,「……我沒什麼要說的,我就想抱抱你。」

  「男女授受不親!」

  「你是害羞了?」

  與其說是害羞,倒不如說楊曉樂現在很想轉身拉開門就跑,他明明很想跑,但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邊羨陽站在那裡兩條腿就是挪不動,跟焊在地板上似的,就是挪不動。

  「……我過去咯?」

  「別別別!你先等等,等等!」

  邊羨陽很聽話,楊曉樂沒同意他過去他就站在原地不動,只是疑惑地問他,「等什麼?」

  「我再想想。」

  「想什麼?」

  「不許問!」

  邊羨陽被他凶得一臉委屈,「你是不是後悔了?因為我說想和你結婚?」

  楊曉樂被他問得都不知道說點什麼好,喉嚨發澀,「我沒有後悔,我只是覺得……覺得你會後悔。」

  邊羨陽一臉嚴肅,「我對感情從一而終,我絕對不會玩弄別人的感情,我是一定會好好珍惜你的。」

  這一番話聽得楊曉樂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人生頭一次滿心惶恐,不安得想找個洞藏起來。

  這種展開根本始料不及!

  他本以為邊羨陽對娜娜只是一時感興趣,也有可能覺得地下戀情很刺激,唯獨沒有想過他是認真的!

  娜娜有那麼好?他就那麼喜歡娜娜還想和她結婚?!

  「你想好了嗎?我能過去沒?」

  楊曉樂定定看著邊羨陽,那張臉從高挺的鼻樑到精緻的眉眼無一處他不喜歡,能紅成這樣都是原因的,唱歌唱得好,有才華長得帥氣還挺會親……

  這就是原因啊默默,我拒絕不了他!

  數秒的沉默和同意幾乎能劃等號,邊羨陽試探性地邁出小半步,見楊曉樂沒有要生氣的樣子才松了一口氣走到他面前,手臂一伸圈住他的腰往懷裡摟。

  「我好喜歡你今天穿的裙子,很漂亮。」

  楊曉樂今天穿了條復古風的長袖碎花裙,清新淡雅,這是他很喜歡的一條裙子,因為太喜歡了所以不輕易穿,今天特意穿來,沒想到邊羨陽也和他一樣喜歡。

  「你好奇怪……」

  「嗯?我哪裡奇怪?」

  楊曉樂輕輕推開他,「哪都奇怪,我都不知道該說你隨便還是傻了,哪有人談個戀愛就奔著結婚去的。」

  「嗯?我家裡人都這樣,更何況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一輩子,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如果談戀愛不是奔著結婚,那不是欺負人嗎?」

  「……為什麼算欺負人?談戀愛也可能是兩個覺得孤單寂寞的人解悶的方式,不一定是要結婚。」

  邊羨陽一針見血,「那不就是不想負起責任嗎?」

  「不,不行嗎?」

  「當然不行了,寶寶那是不對的,這是誰告訴你的?你是不是被人騙了?喜歡一個人一定會想好好珍惜,什麼孤單寂寞的人解悶,那也太輕浮了,既不尊重對方也不尊重自己。」

  楊曉樂莫名感覺自己被訓了一頓,句句中箭,直戳他痛處。

  邊羨陽沒察覺他的異常,牽著他走到床邊,摟著他的腰讓他坐到自己腿上。

  「寶寶,我剛剛是不是嚇到你了你才不高興的?」

  「……沒有。」

  「那是不是因為我說奔著結婚跟你談戀愛你覺得很有壓力?」

  「是。」楊曉樂有些局促地低頭看手,坐腿上這種過於親密的舉動讓他很不好意思。

  邊羨陽也跟著低頭看他的手,親昵地握住他的手掌心,「你的地紋邊上有顆痣。」

  楊曉樂抽回手,「別隨便跳話題。」

  「抱歉,我只是覺得剛才的話題有點沉重。」

  「你也知道沉重,那你幹嘛這麼認真?」

  「因為我想珍惜你啊。」

  「又來了……你都不瞭解我,我們只見過幾次面,你怎麼知道我會是你想珍惜的人?就因為你對我一見鍾情?明明你連我全名叫什麼也不知道。」

  「你告訴我我就知道了。」

  「我不告訴你。」

  「你好不講理。」

  「沒錯我就是這麼不講理!不喜歡就分手!」

  楊曉樂說完剛站起身就被邊羨陽拽回腿上。

  「你別那麼凶,我沒不喜歡也不想分手。」

  楊曉樂有些崩潰地轉開臉,「亂死了亂死了,為什麼事情會忽然變成這個樣子,救命啊默默。」

  邊羨陽貼著他聞他身上的香水味,好奇地問:「默默是誰?」

  「你別管,你不認識的人。」

  「喔~我能親你嗎?」

  「不能!」

  「就是這麼回事……之後沒過多久我就找藉口跑掉了。」

  燕瀾托腮看著盤腿坐在椅子上捧著杯子的楊曉樂,過了一會兒才拿起紙筆寫字:麻煩了。

  「我知道麻煩了。」楊曉樂放下杯子捂臉,「不,我這根本是玩脫了死定了,要是他知道娜娜其實是個男的,他肯定會想殺了我吧。」

  這還真的是很不好說……

  「怎麼辦啊默默,我好像已經走投無路了。」

  燕瀾想了想:這個事情不能再拖了,你得跟他坦白一切。

  「那不就是找死嗎?」

  燕瀾:沒那麼嚴重,你好好道歉,解釋一下緣由。

  「已經來不及了。」楊曉樂搖頭,臉色灰敗,心亂如麻,「親都親了,他要是知道他親的其實是個男的,大概會噁心得想吐吧。」

  燕瀾:所以你覺得還是瞞著比較好?

  「嗯,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娜娜是個男的,我找機會和他提分手,或者乾脆一點告訴他我移情別戀了。」

  燕瀾面露擔憂:這能行嗎?

  「不行也得行!」

  燕瀾寫下最關鍵的問題:你能拒絕得了他?你們之間的關係發展至今不正是因為你無法拒絕而他又步步緊逼?

  楊曉樂瞬間欲哭無淚,無力地趴在桌上,「更可怕的是他想珍惜娜娜,這樣一來我就是徹頭徹尾的壞人,輕視愛情的輕浮混蛋,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從一開始就不該去凱斯賓酒店,我不該遇到他的,如果我那天沒有遇見他,哪裡會有如今這個爛攤子,而且他說想珍惜我的時候,我還可恥地心動了,我好希望我真的是娜娜,可我不是啊,我是楊曉樂……」

  燕瀾走到他身旁輕輕拍撫他的背給予無聲的安慰。

  楊曉樂唉聲歎氣,「談戀愛果然是當局者迷,我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拒絕他,哪怕現在也可以發微信分手,但我就是做不到,我做不到啊默默。」

  燕瀾心底重重歎了一聲,拿起桌上的紙筆:所以我才擔心你,你明明就是喜歡他了,你根本不像你嘴巴上說的不抱幻想,你拒絕不了他難道不是因為不捨得他失望難過?所以他想見娜娜你讓他見,想親也讓他親。

  「誰讓我是個心軟的人……」

  燕瀾無奈地挑眉看他:你真的是心軟?你之前和那些人玩消失可是很乾脆。

  「那好吧我是個心狠的人。」

  燕瀾:我理解你不想傷害他,可事已至此你已經不可能做到不傷害他了,不管你心裡願不願意。

  「我知道了,我好好想想……」

  燕瀾摸了摸他柔軟的髮絲,有很多想問的問題最終還是沒有問,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足夠瞭解楊曉樂,知道他是個嘴硬心軟的人,他的堅強銅牆鐵壁似的刀槍不入,可有的時候他也隱約好像觸摸到了他從不在人前表露的脆弱。

  因為擔心楊曉樂,燕瀾這幾日的心情也不佳,他怕楊曉樂想得太多總是時時刻刻陪著他,陪他上課陪他吃飯看連續劇,甚至陪他做潘蜜拉。

  因此被冷落的謝韻之很有意見,一天傍晚,他晚飯也不吃下了班直奔美院,在南門等到燕瀾的第一時間所有的不悅都化成了想念和委屈。

  「我理解你要陪心情不好的室友,但是你為了室友對男朋友不聞不問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燕瀾眼神不解地望著他,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給他看兩人的聊天記錄,然後打字:我沒有對你不聞不問,我都沒有超過半小時不回復你。

  「你是沒有,但你心不在焉,我明天就要飛香港了你一點也不在意。」

  燕瀾:我沒有不在意。

  「你有。」

  燕瀾表情無奈:可你當晚就回來了。

  謝韻之拉著他的手放在嘴唇邊親,「你再黏我一點,我給你買鑽石。」

  燕瀾一臉茫然,輕輕抽回手:我要鑽石做什麼?

  謝韻之也不明說,只道:「明天在香港的拍賣會上會有一顆豔彩粉鑽,我要把它拍回來。」

  燕瀾聽得點頭,想了想:祝你一切順利。

  謝韻之笑著湊過去親他的唇,「會順利的,你等我回來。」





第41章 (副CP)

  謝韻之直飛香港的航班在第二天早上,他登機時燕瀾正在宿舍裡吃早餐準備要去上課。

  心亂了好幾天的楊曉樂幹什麼都無精打采的,見燕瀾好似在回復微信才提起一些精神來,想起昨晚燕瀾從校門回來後提了兩句的事情。

  「你的韻之又要出差喔?」

  燕瀾回復完收起手機笑著輕點了一下頭。

  「我們忙碌的謝總這是要去哪?」

  燕瀾拿起一旁的紙筆:香港,參加一個珠寶拍賣會,好像是為了一顆鑽石。

  楊曉樂眼睛一亮,「鑽石!什麼鑽石?」

  燕瀾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是個實用派,比起價格高昂的奢飾品或者珠寶之類的東西他更喜歡物美價廉,所以即使男朋友就是個珠寶商,他也並未因此對珠寶鑽石之類的東西產生什麼興趣。

  楊曉樂就不同,他很感興趣,得知謝韻之去香港是為了參加拍賣會買下一顆鑽石,他當即拿起這幾天很少使用的手機開始搜索相關訊息,很快就搜出了成堆的新聞,一目十行地流覽。

  「香港蘇富比秋季拍賣,一枚重12.56克拉內部無瑕豔彩粉鑽吸引全球藏家……哇~有夠閃的,這得花多少錢才能買下來啊?有錢人真是瘋狂。」

  燕瀾贊同地點頭:我也是這麼覺得。

  「你的韻之就是要去買這個噢,該不會是要買回來跟你求婚的吧?」

  這句話楊曉樂說完自己都覺得有些異想天開。

  燕瀾更是搖頭,他一點也沒有把昨天謝韻之說的給你買鑽石放在心上,淡然地寫下:是他工作上的事情,跟我沒有關係。

  「這樣~不過實話說,因為你這段時間我都沒覺得謝韻之是一個很遙遠的人,但是看到他要去香港買這顆鑽石,那種果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的感覺就會變得很強烈,極度富有和普通人真的有壁。」

  燕瀾倒是沒有這種感覺,畢竟幾分鐘前謝韻之還在微信跟他說早安,還報告了自己早餐吃的是培根蔬菜卷,順便還投訴了天天昨晚沒有好好練字。

  即使他們並不能時時刻刻都陪在對方的身邊,甚至對彼此的事業和課業都算不上很瞭解,所謂的共同語言也還沒能找到,但是這種完全融入謝家的氛圍已經讓他感覺不到陌生和距離,更不用說謝韻之很黏他,經常和他分享自己生活裡雞毛蒜皮的小事。

  所以在當下,目前最讓燕瀾在意和掛心的就只有楊曉樂和邊羨陽之間的事情。

  楊曉樂這樣一個對待感情通透又理性的人,輪到自己面對時卻忽然像修為散盡的高人。

  他這次也算真的栽了,假裝自己沒心的人最怕天真的溫柔深情,那種感覺別說是拳頭打在棉花上,他聯手都抬不起來,只能被恐慌和歉疚日夜折磨,寢室難安,瘦身效果比他以往任何一次減肥都要好。

  燕瀾知道他在害怕,但遺憾的是這不是他能幫得上忙的事情,決定只能是楊曉樂自己做,他能做的就是陪伴他,無論何時。

  上午的課程在中午十二點結束,兩人剛離開教室,楊曉樂的手機就響了,來電顯示是陽崽。

  楊曉樂難得慌得手足無措,拉著燕瀾躲到無人的角落接聽電話,還不忘切換娜娜的聲線。

  燕瀾背著包站在一旁等,等他結束通話了才走過去,看他略顯僵硬的表情,拿出手機打字:怎麼了?

  「……約我見面吃飯。」

  燕瀾也不多廢話苡橋:坦白嗎?

  「我不敢。」

  燕瀾:我陪你?

  「你陪我我也不敢。」

  燕瀾:可是這一步你遲早是要走的。

  楊曉樂嘴巴一扁往前一步抱住燕瀾,他的身材嬌小,像這樣抱著燕瀾遠遠看就是貼在他懷裡。

  「我不想他恨死我。」

  燕瀾只能拍撫他的後背,無聲地安慰他。

  楊曉樂根本沒得選,坦白一切是他目前唯一正確的選項,除此之外的任何選擇都會讓他成為一個逃避責任的懦夫,無藥可救的感情騙子。

  「這可能就是我以前和那些人曖昧談戀愛,然後又單方面分手玩消失的報應吧,真是恐怖……他就是來懲罰我的。」楊曉樂的說話聲難掩低落,神情疲憊地從燕瀾懷裡退出來,「我承認我很惡劣,但我可沒想真的成為無藥可救的人,我會好好跟他坦白的,不管要我做什麼,會好好祈求他的原諒。」

  楊曉樂用詞很沉重,幾乎是已經把自己釘在十字架上,準備接受來自邊羨陽的審判。

  傍晚時分,燕瀾送他到校門,背著包的楊曉樂背影都有些垮,在前往邊羨陽發來的地址前他先打車去了一家賓館,一如上次看演唱會時訂了間鐘點房,對著鏡子抖著手一邊哭一邊化妝,剛打好的粉底被眼淚暈染得不成樣子,眼影也花得像鬼。

  最終他只能放棄化妝,先好好哭一場。

  他對燕瀾都沒有說過,他為什麼會喜歡穿裙子,又為什麼會喜歡化妝成女孩,為什麼他明明不喜歡那些在酒吧裡和他搭訕的男人,卻又願意和他們曖昧交往。

  為什麼他有家不回,有家人卻跟沒有一樣,活得像個無處可去的孤兒。

  他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媽媽,而對他只負責打錢,不聞不問的花花公子爸爸枕邊情人換得比衣服還要勤。

  以前他每次晚自習回家,他最噁心的就是出現在玄關的高跟鞋,還有散落在客廳地板上的衣服,隔音效果很好的牆壁不至於讓他聽清楚主臥的動靜,但隱約的聲響也足夠他噁心得渾身發癢,還幻聽似的總感覺有人在他耳邊喘氣。

  這種折磨在他的青春期裡持續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也在他心底種下一顆想要瘋狂報復的種子。

  而他想出的最絕的辦法就是拿到美院錄取通知書那天,他濃妝豔抹,穿著裙子在家裡等他爸回來。

  一聲甜甜的爸爸換來一個讓他耳朵差點聾掉的巴掌,雖然很疼,但他樂死了。

  他爸氣急敗壞,咆哮著要他滾的樣子至今仍在他的腦海中十分清晰,他想一次笑一次。

  在他去大學報導前的暑假,他在家裡天天穿裙子抹眼影塗口紅,花枝招展得像朵豔紅的玫瑰,也因此他的化妝技術越來越好。

  他爸被他逼得不敢回家,直到他的小兒子出生才好似報復般以勝者姿態推開家門,而他也終於見到了他的後媽,一個年輕得好像大學剛畢業的女人。

  楊曉樂離開家前和那個女人說過的第一句話和最後一句話是,「你也不怕得病。」

  從此他沒再回去過,銀行卡準時到賬的學費和生活費仿佛是最後的父子之情,但楊曉樂很清楚,他爸是怕不給錢惹毛了他他女裝去公司鬧。

  也是那個時候開始,他發現自己有癮了。

  他常常會突然瘋了似的想要塗口紅抹眼影,想換上最性感的裙子。

  當這股念頭瘋狂得無法壓抑時,他會趁著燕瀾去學校食堂打工,飯也不吃地跑回宿舍,用最快的速度拉上窗簾鎖緊房門,翻出他的化妝品對著鏡子描眉,如果時間允許,他還會找出他壓箱底的蕾絲睡裙。

  鏡子裡的「她」越美他心裡就越高興。

  為了能隨心所欲地化妝穿裙子,他花了很長時間觀察和瞭解燕瀾,不知不覺就和燕瀾從普通的室友成為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燕瀾是一個很可靠的人,你可以放心地和他分享所有不能為人所知的秘密,他不會看不起你,他也不問,他只會在你開心的時候讚美你讓你更開心。

  他知道他其實對於他會去找男人約會這點感到擔憂和不解,可他還是尊重他,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他遇到麻煩就會趕去幫他,在他喝得爛醉只剩下打車的意識時穿著睡衣跑去校門接他。

  燕瀾是他最好的朋友,再沒有人能比他更好,他不能讓他唯一的好朋友蒙羞。

  想要珍惜娜娜的邊羨陽也是好人,他不該欺騙他的,他值得更好的女孩,真正的女孩。

  在鐘點房哭了半個多小時的楊曉樂最終還是沒有完成妝容,他哭完紅腫著眼睛去洗臉,洗乾淨臉上哭得花花的粉底和眼影,收拾好帶來的化妝品和假髮,妥帖收進帶來的袋子裡,下樓退房,再打車去邊羨陽發來的社區地址。

  到了社區門外下車,看著天黑後亮著燈的高樓,他害怕得忍不住找個角落蹲下來再哭一場,哭得鼻涕眼淚直流,帶來的紙巾都用完了。

  他這動靜吸引了社區門衛的注意,這嗚嗚哭聲真是想不注意到都難,走出來一看就看見個清瘦的影子蹲在花壇邊埋頭痛哭。

  門衛看不過去了給他拿了點紙巾,安慰了兩句。

  「是不是沒考好不敢回家?」

  楊曉樂接過紙巾擦眼淚,甕聲甕氣,「……我都讀研究生了,我成績可好了。」

  「你都這麼棒了那你還哭啥?」

  「嗚嗚我哭我罪孽深重,嗚嗚我天打雷劈。」

  「哎喲你犯什麼錯了這麼嚴重?」

  「我騙人感情嗚嗚嗚,他可喜歡我了。」

  「那你也喜歡她不就好了。」

  「我喜歡他啊我怎麼不喜歡,我都和他親嘴了我還不喜歡嗎嗚嗚嗚他長那麼好看唱歌好聽脾氣好對我也好,還說要珍惜我,是我做錯了我不可饒恕。」

  門衛聽得一頭霧水,把他從地上扶起來,「做錯事了你認錯不就完了嗎?小情侶恩愛哪有隔夜仇,惹人家生氣了就好好道個歉,求人家原諒你,來吧,叔給你開門,你女朋友住哪棟啊?」

  「A座1501。」

  「那要不要先撥一下門鈴電話?」

  「我偷偷來的。」

  「那行吧,別哭了,快去快去。」

  「謝謝叔。」

  楊曉樂提著包扭頭就走,哭花了一張臉在社區裡找到A座,跟在別人後面進門進電梯,到了十五樓按響門鈴。





第42章 (副CP)

  楊曉樂抖著手按響了門鈴,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水又開始嘩嘩地流,像壞了的水龍頭似的,成行的淚水順著臉龐從下巴滴落。

  巨大的恐懼幾乎就要將他壓垮了,他哭得連背都沒辦法好好直挺起來,可憐得叫人心裡發酸。

  可門鈴按響之後過了好幾分鐘都沒有人開門,楊曉樂一邊疑惑一邊強忍著想掉頭跑的衝動,哭哭啼啼地又按了一遍門鈴。

  這回過了十幾秒,可視門鈴響起了一個冷淡的聲音,「你走錯樓層了。」

  楊曉樂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臂抹去臉上的淚水,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我沒,我沒走錯。」

  「你肯定走錯了,我不認識你。」

  「我沒走錯,你叫我來的。」

  邊羨陽看著門鈴螢幕上低著頭的人影,耐心耗盡,聲音也變得更冷,「我再說一遍我不認識你,不趕緊走我就叫保安上來。」

  楊曉樂很想開口說自己是娜娜,可是他耳邊聽到的那個聲音實在太冰冷了,那是他作為娜娜時從來沒有聽過的陌生冰冷,不帶絲毫感情,連基本的禮貌對待也沒有。

  雖然他也覺得自己不配被禮貌對待,但是切實的感受是另一回事,他委屈害怕得恨不能就這麼停止呼吸算了,或者再乾脆一點直接跪下給門裡的人磕一個頭。

  他知道錯了,他會誠心悔過,也會盡力贖罪,無論是什麼,只要能得到他的原諒他都願意去做,只求他別討厭他。

  一門之隔的邊羨陽冷漠地看著牆上的小螢幕,見門外的人居然還埋頭站著不動不打算走,原本想要息事寧人的念頭也破滅了,他準備掛了視頻叫保安,忽然就聽見門外的陌生人哭著說了句。

  「我是娜娜……」

  就這麼短短四個字,邊羨陽的腦子被衝擊得一片空白,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他甚至有點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又在什麼地方。

  而他回過神來後眼睛就死死盯著小螢幕上的人影,握著話筒的手指緊得指關節發白,好像要把什麼東西捏碎。

  「惡作劇?」

  楊曉樂吸了吸鼻子,「不是惡作劇,我,我是娜娜,A座1501,你叫我來吃飯,你說要給我……給娜娜做牛排。」

  「是娜娜叫你來的?」

  「我是娜娜……」

  「你為什麼要說你是娜娜?」

  楊曉樂被問懵了,「因為我是娜娜。」

  「娜娜是我女朋友,你是男的。」

  邊羨陽目光定定地看著小螢幕上的人,表面看似平靜,實則大腦已經快無法思考了。

  他約娜娜晚上來他家吃飯,結果來了個陌生男人站在他家門口哭哭啼啼地說自己是娜娜,這不是惡作劇還能是什麼?娜娜在耍他玩?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真的是娜娜。」楊曉樂抹了抹眼淚放下背包,拉開拉鍊從裡面拿出一條裙子和一頂假髮。

  邊羨陽看著螢幕裡的人拿在手裡的裙子和長髮,那條裙子是上次見面時娜娜穿過的復古長袖碎花裙,就連那頂假髮也是怎麼看怎麼眼熟,一個可怕的事實幾乎就這麼攤在他的眼前了,無論他是否能接受。

  「我是來道歉的,對不起我騙了你,我的名字叫楊曉樂,娜娜是我女裝的名字,我是男的,很對不起我騙了你。」楊曉樂想到什麼說什麼,語言組織一片混亂,「雖然我是男的,但我真的是娜娜,我女裝騙你是我的錯,但我沒有戲弄你,我也是喜歡你的,我也很喜歡你……」

  在楊曉樂絮絮叨叨的時候,一直緊閉著的房門被人從裡拉開,邊羨陽穿著家居服站在燈光溫暖的玄關,眼神冰冷地望著他。

  「你說什麼?」

  楊曉樂抖著手把假髮和裙子收回背包裡,聲音都顫得不成調了,「我,我還是,我跪下跟你說吧……」

  楊曉樂也不含糊,說跪下就跪下,兩膝一彎重重跪在堅硬的地板上,眼淚又開始開閘放水,「對不起我喜歡女裝,喜歡化妝穿裙子,對不起那天我在凱斯賓酒店遇到了你,對不起我之後和你見面有無數的機會可以坦白我其實是男的卻什麼也沒有說,對不起我現在才鼓起勇氣告訴你一切……我知道我錯了,我對不起你,你可以儘管生氣,打我罵我都行……」

  邊羨陽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內心翻江倒海般震得他頭暈目眩,久久不能言語。

  他不說話楊曉樂也不敢起來,就這麼跪著,眼淚糊了一臉都是,兩隻眼睛腫得都快睜不開了還在哭,嘴巴沒完沒了地道歉。

  「我知道我很惡劣,但我真的不是無藥可救,我也是很喜歡你的,非常喜歡你,很抱歉我對默默都不敢承認,還嘴硬我們遲早要分手,對不起我看輕你喜歡娜娜的感情,對不起我是這種人給你造成了這麼不好的回憶……」

  邊羨陽沒理會他說的話,只是從玄關走到他的面前,冷聲道:「把你的手伸出來。」

  楊曉樂怔了一下,把地紋邊有一顆痣的左手掌心朝上伸出來。

  邊羨陽抓過他的手腕仔細看,確認無誤把他的手一丟,手指用力地捏住楊曉樂的下巴把他的臉抬起來,聲音冷得仿佛能掉冰碴子,「你男扮女裝騙我,怪不得那天我說我以結婚為目的跟你談戀愛你會露出那種反應,怪不得我抱你的時候感覺不太對,原來你是騙子,被騙的人是我,你還有臉哭?」

  楊曉樂淚眼模糊地看著他,「對不起,我錯了……」

  「行了,閉嘴,站起來拿上你的東西趕緊給我滾,我不想再看見你。」

  邊羨陽說完鬆開捏著他下巴的手轉身,反手用力關上房門,把桌上包裝精美的玫瑰花束和黑色天鵝絨的首飾盒扔進垃圾桶裡。

  楊曉樂被重重的關門聲嚇得渾身一抖,不敢再說話了,人走了他說了也沒人聽,只能跪坐在地上整理帶來的背包,聽話地起身乘電梯下樓。

  他以前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選擇打電話給燕瀾,因為燕瀾沒辦法用手機通話溝通,可是現在他就想給他打電話。

  電話剛響兩聲就被那邊的人迅速接起,楊曉樂放聲大哭,「默默,他恨死我了嗚嗚他叫我滾,他說以後都不想再看見我了……」

  楊曉樂今天一天哭的淚水大概比他過去任何時候加起來的都要多。

  沒坦白前他心裡很害怕,坦白後心裡非但沒有解脫和輕鬆的感覺,反而更加害怕,他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他面對他爸爸兇狠的巴掌都不曾有過的恐懼,此刻成倍地將他擊潰,唯有哭出來才能好受一點。

  他坐在A座樓下的花壇邊,抓著手機和燕瀾絮叨個沒完,說了什麼他也不知道,也想不起來,就是一直哭。

  哭著哭著把社區裡飯後出來遛彎遛狗的人都招來了。

  「這誰家孩子坐路邊哭?」

  「不知道,哭了有一陣了,我B座都能聽見他哇哇哭,說什麼是一句也聽不見。」

  「失戀了吧,之前C座12樓那女孩和男朋友吵架也是。」

  楊曉樂坐在花壇邊埋頭抱著膝蓋,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好幾個牽著狗繩的人圍觀了,連有人給自己送了包紙巾都不知道。

  也不知過了多久,圍觀的人接二連三地散開,楊曉樂也抽噎著掛了電話,看見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紙巾,抽了一張出來擤鼻涕。

  邊羨陽冷著臉從A座大門走出來,一身黑色的運動服襯得他人高肩又寬,黑色的鴨舌帽下同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目不斜視地大踏步走過花壇邊可憐的身影。

  楊曉樂聞見有些熟悉的香水味倉惶抬頭,怔怔望著從眼前走過的邊羨陽,「陽崽,對不起……」

  已經走出幾步遠的人聽見這句話也沒有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離開。

  楊曉樂下意識地抓起包追上去,「對不起陽崽,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會認真贖罪的,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邊羨陽沒有想到他居然沒走就這麼坐在樓下哭,本來打定主意了當他是空氣絕對不跟他說多一個字,但是聽到他的話還是氣得沒忍住停下腳步回頭,「做什麼都可以?好啊,你把娜娜還給我。」

  楊曉樂淚眼婆娑地拉開背包拉鍊,「你要想見她我得花點時間。」

  「夠了!我不想見她,我也不想見你,帶著你那該死的裙子和假髮離我越遠越好!」被當傻子般戲耍欺騙至此的怒火讓邊羨陽胸膛起伏劇烈,連說話的語氣都染上了罕見的凶戾,見楊曉樂那張臉哭得那麼醜他心裡壓抑的怒火燒得就越旺,「不許哭!」

  楊曉樂怕得渾身發顫,抖著聲,「我沒哭了。」

  「我不會原諒你,你想道歉就道歉,想跪就跪,騙子慣會惺惺作態,你說的話我連一個字也不會再相信,滾吧,帶著娜娜一起滾。」

  「我會滾的,我贖完罪就滾。」

  「沒用,因為不管你之後再做什麼都改變不了你是個騙子的事實。」

  「我知道,但是還是得做點什麼,我不能就這麼走了。」楊曉樂用力擦了擦紅腫的眼睛,「我知道你很生氣,你報復我吧,你把我的秘密說出去也行,你可以告訴我學校的人我是個喜歡穿裙子的騙子變態。」

  邊羨陽聽得忍無可忍,「我沒說你是變態,我也沒說你喜歡穿裙子不對,我只罵你是騙子,難道你還敢委屈?你不是騙子是什麼?」

  楊曉樂埋下頭,「我是騙子,我沒否認也沒委屈。」

  邊羨陽覺得眼前這個人簡直是不可理喻,「那你哭什麼?」

  「害怕才哭的,我怕我以後在你眼裡就只是個騙子了,也怕以後你一想到我就光覺得噁心和生氣,也怕你討厭我憎惡我。」

  「難道我不應該?」

  「應該,所以才怕。」

  「你都敢女裝欺騙別人感情了你還有怕的事情?」

  「……我也不算騙你感情,我要是不喜歡你我也不會去看你演唱會,我就是喜歡你才覺得害怕的,也是喜歡你才會害怕也來跟你坦白。」





第43章 (副CP)

  楊曉樂以前女裝交往的物件沒有一個能被他放在心上,而且他很敏感,只要察覺到對方打算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他就會迅速發送分手短信然後拉黑對方的一切聯繫方式再消失。

  像這樣的單方面分手加上「人間蒸發」的手段在他大學本科四年間的寒暑假已經上演過許多次,對此他從不曾生出過歉疚或悔意,十足的沒心沒肺,行徑之惡劣他自己都不敢不承認。

  唯獨面對邊羨陽時他畏手畏腳,也因為恐懼產生過逃避的念頭,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面對,究其底就是喜歡,他喜歡邊羨陽,喜歡對待感情單純又認真的邊羨陽,喜歡想要好好珍惜娜娜的邊羨陽。

  邊羨陽那麼好,所有他做得非常糟糕,也理解得野蠻的事物邊羨陽都做得很好,他那麼挑剔的一個人對他都挑不出毛病來。

  所以唯獨是邊羨陽,他做不到短信分手然後消失,這是一件稍微考慮一下就能意識到後果嚴重到無法承擔的事情,不論對他自己餘下的人生而言,還是對被蒙在鼓裡的邊羨陽來說。

  這是不容跳開和無視的一步,是必須要走的,他可以拋開所有的自尊心,多害怕也要承認自己的錯誤,他不想變成像他爸爸那樣討厭的人,不想真的無藥可救。

  「你以為我聽個男人說喜歡我會覺得高興?」

  楊曉樂微微抬起臉看他一眼,又匆匆埋下頭抽噎了一聲,「對不起,但是得說,你覺得噁心我也得說。」

  邊羨陽眉心緊皺,「我沒說覺得噁心,你能不能不要把我腦補得這麼過分?我在你眼裡是那種人?」

  楊曉樂有些慌亂地解釋,「我沒腦補,你在我眼裡很好,所以我才喜歡你。」

  「你就只會說對不起和喜歡你?」

  「……還有我知錯了。」

  邊羨陽差點氣笑了,想說點重話發洩心中的不滿和怒氣,但一看到那紅腫得不像話的眼睛又給生生憋回去,再惹他哭搞不好眼睛要出毛病。

  兩人的動靜很快就吸引了過路人的注意,儘管不多就一個人,但邊羨陽還是謹慎地壓低帽檐,從楊曉樂身邊擦肩而過。

  楊曉樂一看他往回走了下意識地跟上去,跟邊羨陽的尾巴似地跟著他進了A座大門,然後等電梯下來。

  邊羨陽看著電梯上印著的模糊身影,冷冷地問:「你跟著我幹什麼?」

  楊曉樂聞言一臉落寞地轉身,剛要走又聽見邊羨陽說,「你就這態度贖罪?我一趕你就走那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跟過來。」

  楊曉樂又硬生生刹住腳走回邊羨陽身邊,低眉順目,「對不起。」

  邊羨陽極輕地冷哼一聲,等電梯門一開率先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廂,他剛側過半身按亮樓層數,眼角餘光就瞥見楊曉樂也跟了進來,抱著他的背包縮在角落裡。

  電梯直升十五樓,邊羨陽走在前面開門,進了玄關換鞋,回頭一看楊曉樂還跟個木頭一樣杵在外面,冷聲道:「還要我請你進來?」

  楊曉樂聞言怔了一下才進門換室內鞋。

  裝潢簡約極具現代化風格的客廳有種樣板房的既視感,處處精緻有餘但溫馨不足,簡單來說就是沒有什麼生活氣息,好像房子的主人也不經常回來。

  邊羨陽走到茶几邊摘下鴨舌帽和口罩,楊曉樂看著他忍不住問了句,「你剛才是要去哪嗎?」

  「關你什麼事?你什麼立場問?」

  楊曉樂就做了個給嘴巴拉上拉鍊的動作,他忍住想要打量房子的衝動,低頭看腳,結果這一低頭卻讓他看見了垃圾桶裡的玫瑰花。

  包裝精美的玫瑰花嬌豔欲滴,花香沁人心脾,楊曉樂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朝垃圾桶走過去伸出手要去碰。

  「不許撿!」

  楊曉樂被嚇了一跳猛地抽回手,愣愣地看著冷著臉的邊羨陽,「這花……」

  「這花跟你沒關係,我扔了你也不許撿,不聽話你就出去。」

  楊曉樂聽得忍不住委委屈屈地低下頭。

  「你再委屈一下我看看?」

  楊曉樂就放下背包揉了揉臉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是我活該……」

  邊羨陽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去廚房,煎牛排。」

  楊曉樂愣了一下,指著自己,「我?」

  邊羨陽也不說話,就冷著臉看他。

  楊曉樂不敢吱聲,轉身往開放式的廚房走。

  邊羨陽坐在沙發上手臂環胸翹著腿,也不往廚房看一眼,只是對著正在播放購物頻道的電視出神。

  事到如今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怎麼樣了,只是滿腦子都是娜娜明豔動人的臉龐和廚房裡那個傢伙哭得慘兮兮的樣子。

  想要結婚的交往物件忽然從女孩變成男孩,這種經歷分享到網路上都要被人罵博眼球沒下限,可偏偏就是讓他給碰上了,小騙子還敢哭那麼慘,認錯道歉居然是跪著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什麼大惡人,說理都沒地。

  也怪他自己遲鈍,幾次見面居然一點沒看出來他是男扮女裝,表白那天親得把人往懷裡按了也只是有些意外他不像想像中的柔軟,結果原因竟然是因為娜娜根本就不是女孩。

  「大家好我是小高姐,今天我們來做牛排……」

  意想不到的女聲出現在廚房,音量由高轉低,邊羨陽聞聲瞬間轉過臉往廚房方向看,就看見某人心虛且慌亂的背影,忍不住起身走過去。

  楊曉樂手機正低音量播放煎牛排教程視頻,邊羨陽看著他聚精會神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現學?」

  楊曉樂被他忽然出聲嚇了一跳,扶著流理台扭過頭看他,心虛道:「我不會,總得看看要怎麼做……」

  邊羨陽淡漠地掃了他一眼,「我給你一個小時,做不出來我出去吃你也得給我走。」說完轉身離開廚房回臥室。

  臥室門一關客廳裡就只剩下音量不大的電視聲音,楊曉樂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他上次進廚房還要追溯到高中的時候,廚藝只會煮麵條,煎個雞蛋,邊羨陽顯然晚上還沒吃過東西,他得煎出牛排給他才行,要不然他出去吃自己也得滾蛋,下一次來就不知道得什麼時候才能有機會。

  邊羨陽說一個小時就是一個小時,從他回房間開始算起,六十分鐘過去他一分不差地沉著臉走出來,楊曉樂適時端出煎好的牛排,局促地給他擺好刀叉。

  邊羨陽看也沒看他一眼,拿起刀叉就吃。

  楊曉樂小媳婦似地守在一旁,緊張地看著他,想問句味道怎麼樣又不敢開口,只能憋著怕惹他生氣。

  邊羨陽默不作聲地吃完一份牛排,放下刀叉,「你是會裝作不會?」

  「沒,我真不會,我只是腦子好使很聰明,學什麼都快。」

  邊羨陽定定地看著他的側臉,類似的對話早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就聽過,明豔的少女狡黠得像只修煉成精的狐狸,得意洋洋地說自己聰明,然後下一秒又被酒店工作人員的聲音嚇得躲在他的身後找掩體,明明膽小卻一副很愛玩的樣子,像個裝大人的小孩子,有趣得不行,而他就是被那樣的「娜娜」深深吸引。

  「娜娜」很有意思,和他在微信上聊天的時候好像並沒有怎麼把他當成一個明星,還沒少毒舌吐槽他,他只要說累了「娜娜」就安慰他看在錢的份上忍一忍,忍一時日進鬥金,退一步家財萬貫,實在難受就看看銀行卡。

  有時還會反向安慰他,說自己也學得不想活了,可以和他一起祈禱這個世界下一秒就毀滅外星人攻佔地球,很難得表現出溫柔的一面還得「她」那天沒什麼課心情好。

  無論何時,只要和「娜娜」聊天都很開心,那種輕鬆和愉快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娜娜」是不存在,但他喜歡的那份有趣的內裡是屬於眼前這個人的。

  一個人無論外表如何變化,靈魂總歸是不變的……雖然是個喜歡化妝穿裙子的小騙子。

  在邊羨陽一臉若有所思的時候,楊曉樂已經自動自覺地端起盤子洗碗收拾廚房,把所有東西歸置原位後自覺背起背包,試探地問:「那我先……回去了?」

  「我留你了?」

  楊曉樂抿了抿唇,眼角餘光不住地瞄垃圾桶,「那……垃圾要不要我幫你帶下去?」說完還要提起手裡的一袋廚餘垃圾底氣不足的補充說明,「我順便帶下去,反正都是要扔的……」

  「我有說過我扔了你也不許撿吧?」

  楊曉樂點頭。

  「行,知道就好,那你就帶下去扔了。」

  楊曉樂小心翼翼地抱起垃圾桶裡的玫瑰花束,拿起的瞬間又被乾淨的桶底下靜靜躺著的黑色天鵝絨首飾盒吸引目光。

  他小心地瞄了眼沒注意他這邊的邊羨陽,眼疾手快地把首飾盒從桶底撿起來,慌慌張張地往玄關跑換鞋。

  邊羨陽從垃圾桶邊走過時特意往裡看了眼,見垃圾桶是乾淨的面上也未露出什麼表情,看著換好鞋的人推開門往外走,冷著聲道:「再說一次你叫什麼?」

  楊曉樂換鞋的時候就把首飾盒藏進背包裡,背著包一手垃圾袋一手抱著花站在門邊,「楊曉樂,楊是楊樹的楊,春曉的曉,快樂的樂。」

  「我有問你哪幾個字?」

  「對不起。」楊曉樂道歉很迅速,跟戳到開關似的,腦子也不用過一下。

  邊羨陽深深看了他一眼,那句以後都不要來了就當我們不認識在腦子裡悠悠過了一圈後消散,一言不發地轉身。

  楊曉樂關上門搭電梯下樓,抱著玫瑰花把手裡提著的那袋廚餘垃圾扔了,小跑著沖向社區大門,等不及回宿舍就在路邊找了個花壇坐下,放下手裡的花拿出藏在背包裡的首飾盒,嘴裡自我說服般嘀咕,「我沒扔就不算撿。」

  黑色的天鵝絨首飾盒拿在手裡手感很好,他無意識地屏住呼吸把盒子打開,入眼是一條銀光閃閃的手鏈,流光溢彩得像是一串星星。

  很適合娜娜,但不適合他,玫瑰花也是。

  楊曉樂盯著那串手鏈看了好一會兒才收起來,首飾盒妥帖地收進背包裡。

  傻子才不撿,戴不了也要收著,反正是你不要的,我可沒說不要。





第44章

  打車回美院的路上楊曉樂才想起來要看一眼手機,畢竟他哭著給燕瀾打電話之後就沒有再看過,他肯定讓燕瀾很擔心。

  果不其然,點開微信後,寫著默默的聊天框上掛著紅底白字的數字,燕瀾一直在問他在哪。

  楊曉樂十分過意不去地回復自己已經在回學校的車上了,見面了會把晚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說給他聽。

  燕瀾回了一個好。

  半個多小時後,計程車停在美院南門外,楊曉樂剛一下車就看到了站在校門等他的燕瀾,他抱著玫瑰花朝他跑去,「默默!我回來了!」

  燕瀾見他好好的,雖然眼睛紅腫得厲害但至少沒有再哭才勉強松了一口氣。

  兩人回到宿舍,楊曉樂連喝兩大杯水,又翻出一袋粗糧餅乾,「我差點餓死在路上!」

  在他吃餅乾期間,燕瀾正在觀察那束精美的玫瑰花。

  楊曉樂放下餅乾袋走到他身邊和他一起看,「這是原本他要送給娜娜的,我把他氣得不輕,這束花也被他扔進了垃圾桶,我給撿回來了,連帶著一條手鏈。」

  燕瀾回過頭看他,見他吃完了就去給他找冰袋敷眼睛。

  楊曉樂背靠著床位上的樓梯,仰起臉一邊敷眼睛一邊把今晚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說給燕瀾聽,沒有任何隱瞞。

  「道歉的時候我真的怕得很想死,很害怕他會不會說一些我無法接受的話,比如罵我噁心變態之類的……但這些他都沒有說,陽崽他人真的好好,好像只是在生氣我男扮女裝騙他的事情,大概是以為被我戲弄了吧,但我也有好好說明白我是喜歡他的,一直都有說,他好像就沒有一開始那麼生氣了……你說我會不會是有機會的?」

  楊曉樂趴在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條手鏈,還是忍不住會想,邊羨陽給娜娜準備的玫瑰花和手鏈,他送出去的那一刻會說些什麼。

  燕瀾翻開本子落筆:他會生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過之後發生的事情倒是意料之外,他好像不介意你是個男孩。

  「是吧,果然不是我的幻想。」楊曉樂說著合上首飾盒,把盒子圈進懷裡,「他對娜娜和對我,很不一樣。」

  燕瀾:情有可原。

  楊曉樂重重歎了一聲氣,「我也知道……但娜娜就是我啊,這種落差比我想像的還要不好受,雖然說也是我自己活該。」

  燕瀾: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直面自己的錯誤沒有逃避,這不是一般的勇氣可以做到的。

  「但這也改變不了我有錯在先的事實,我確實很惡劣,不值得被喜歡。」

  燕瀾:已經發生的確實沒辦法改變,但還能補救,將功贖罪,你不是不值得被喜歡,邊羨陽應該是也是這麼想,否則他不會讓你進他家門的,不會讓你給他煎牛排。

  楊曉樂不說話了,他現在心裡根本沒多少底,包括之後是否還能有機會再和邊羨陽見面說話,會不會今天以後他們就再沒有任何瓜葛了?

  種種沒有答案的疑問壓得他胸口發悶有些喘不過氣,惶惶落不到實處,最終卻也只是吐出一口氣,「不說我了,你的韻之買到鑽石了嗎?」

  燕瀾點頭:明天一早回來。

  楊曉樂勉強來了點精神,「是嗎?真厲害,多少錢拍下來的?我記得拍賣會上像那種級別的鑽石估值都得上億吧?」

  燕瀾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謝韻之只告訴他拍下了,但沒有說花多少錢拍下的。

  楊曉樂拿起手機搜索,「拍賣會結束了肯定會有新聞稿的,我搜搜看……啊有了!哇,五千五百萬美金!」

  驚人的成交額讓兩人感到十分震驚,燕瀾也沒有想到那顆粉鑽居然要這麼貴,貴得超乎他的想像!五千五百萬美金,那不就是將近四個億?將近四億買一顆粉色的鑽石?!

  「有錢人真是瘋狂……」

  燕瀾深表贊同,不住點頭附和,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既然那顆鑽石現在屬於謝韻之了,那你是不是也有機會可以看一眼?」

  燕瀾搖頭:這麼貴重的東西當然會好好收起來。

  「你不好奇嗎?不會想看看?」

  燕瀾搖頭,雖然心裡因為成交金額被衝擊得久久不能平靜,但並沒有想看一眼那顆鑽石的想法,畢竟在他看來那顆豔彩粉鑽多漂亮也不見得價值3.98億。

  第二天早上,燕瀾和楊曉樂早課從九點開始,所以早上可以相對輕鬆地享用早餐,沒有用牛奶麵包對付,而是去食堂吃了碗熱氣騰騰的榨菜肉絲麵。

  楊曉樂一邊往碗里加辣椒一邊道:「碳水使人快樂。」

  燕瀾只是笑,安靜地剝水煮蛋殼。

  「你的韻之應該到了吧?」

  燕瀾點頭,伸出雙手做了個敲打鍵盤的動作,意思是他已經去上班了。

  「噢~還真是辛苦,明明剛下飛機卻連休息一下都沒有時間。」

  燕瀾點頭。

  吃完早餐兩人收拾了一下桌面就去上課。

  十點半課間休息時,燕瀾正在專心複習上節課的內容,並未發現教室裡其他人總往他身上落的視線,直到一打下課鈴就去上洗手間的楊曉樂沖回來。

  「天啊默默!」

  燕瀾聽見他似驚慌又似喜悅的聲音不解地扭頭看著他跑回來。

  「快看,這是今早謝韻之落地機場的視頻。」

  燕瀾疑惑地接過他遞來的手機,點開視頻播放。

  一分鐘左右的視頻能看出是在機場拍攝的,一身黑色西裝的謝韻之始終在畫面正中央。

  燕瀾正不解這有什麼好拍的,忽然聽見視頻裡響起一個人語速很快幾乎沒有停頓的說話聲。

  「在今年剛結束的蘇富比秋季拍賣會上謝總豪擲五千五百萬美金拍下12.56克拉的內部無暇豔彩粉鑽不知今後是否有機會進入Venus珠寶一年一度的珠寶展覽?」

  從來不在非正式場合回應記者問題的謝韻之聽到這個問題竟然回答了。

  「不會,這顆鑽石我是買來求婚的,它屬於我愛人燕瀾。」

  燕瀾聽得一怔,手指忍不住滑動螢幕的進度條倒回去再聽一遍。

  他這句話不光是震驚了燕瀾,在現場包圍他的記者堆裡也掀起了一陣不小的喧嘩聲,但之後不管他們再怎麼問謝韻之連一個字都不回答,沉默地走出機場大廳坐上了來接他的車。

  楊曉樂興奮得瞳孔放大,「那顆鑽他是買來跟你求婚的!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你買的!」

  燕瀾表情一片空白,只是看著手機螢幕上謝韻之的臉出神,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把已經息屏的手機還給楊曉樂。

  他這個反應在楊曉樂意料之外,得知消息時的興奮都淡了些,「你怎麼了默默?謝韻之要跟你求婚誒,你不開心嗎?」

  燕瀾心情複雜得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謝韻之準備跟他求婚他當然開心,他開心得不得了,可是為什麼要特意花那麼多錢從拍賣會上買下那顆粉鑽?

  他從來沒有說過他需要那種東西,為什麼要花那麼多錢買給他?

  3.98億啊!

  這個天文數字像山一樣壓在燕瀾的肩膀上,他腦袋暈暈乎乎的實在很難只是單純地覺得高興,這太貴重了,超出他能想像的貴重,也不是他能承擔得起的。

  「默默,你的臉色不是很好,你不舒服嗎?」

  燕瀾無力地扶額,搖搖頭,拿起筆在本子上寫:我沒事,我緩緩就好。

  楊曉樂有些不解,但見燕瀾怎麼看也不覺得高興,甚至都不驚喜反而像受到驚嚇的樣子也就沒有出聲打擾他。

  上午的課程在中午十二點結束,午飯的時候燕瀾沒有選擇去食堂而是回宿舍,楊曉樂去食堂打飯順便給他帶了份炒飯。

  見燕瀾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告訴他網路上已經炸開鍋了,連他剛才去食堂打飯,經過的十張桌至少六張桌的人都在討論謝韻之要向燕瀾求婚的事情,而且還是要用那顆剛買的粉鑽求婚。

  「默默,你為什麼不開心?這明明是好事呀!」

  燕瀾低著頭打開一次性飯盒,眉目只染憂思,不見歡欣。

  楊曉樂看著他輕歎了一聲,沒再問了。

  下午放學,燕瀾把上課用的書交給了楊曉樂讓他幫自己帶回去,自己則是要去謝家,出了校門坐上公車後,燕瀾給他發了一條微信,告訴他自己大概幾點能到家。

  謝韻之幾分鐘後回復:好,我今天也會早點回去。

  兩人誰也沒提那顆粉鑽,也沒有提求婚的事情,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謝韻之是晚飯前回來的,燕瀾一如既往地一聽到汽車的引擎聲就起身走到門外去接他。

  兩人一起走進玄關。

  謝韻之換了室內鞋就牽著燕瀾上樓進主臥,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捧住燕瀾的臉,「默默,你怎麼了?我怎麼感覺你好像不開心。」

  燕瀾目光定定地看著他,想到那個3.98億他的腦袋又開始一陣陣發暈。

  謝韻之還不知道他是在意鑽石太貴了,還在捧著他的臉和他額頭相貼感受他的體溫,確認沒事才稍稍放下心,「沒睡好還是太累了?」

  燕瀾抬起手輕輕拉開他的手臂:我不能要那顆鑽石,它不能屬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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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鑽價格有參考「威廉姆森粉紅之星」





第45章

  燕瀾這個反應是謝韻之沒有想到的,尤其他的用詞是不能。

  「為什麼?我還什麼都沒有對你說。」

  燕瀾低頭垂眼牽起他的手腕,張開右手五指和他十指緊扣,眷戀地用臉頰貼著他的手背,無聲表達他只是不想要接受那顆鑽石,並不是不想接受他的求婚,儘管他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

  謝韻之眼神安靜地看著燕瀾,「默默,你為什麼不想要?」

  燕瀾緩緩眨了下眼睛,鬆開和他十指緊扣的右手在他掌心裡寫字:貴。

  謝韻之被他可愛得說不出話,貼過去親他嘴角,啾啾兩下帶響,「……可是我打算用那顆鑽石向你求婚。」

  燕瀾稍稍往後退了些許,緩緩搖頭:太貴了,那不是我能收下的。

  「你能收下,因為那是我給你買的。」

  燕瀾面容嚴肅:正因為是你,我更加不能收下。

  謝韻之不解地蹙起眉心,「為什麼?」

  燕瀾從早上看到那個視頻開始就一直在苦惱,不管怎麼想這顆鑽石他都不能收下。

  他和謝韻之之間的貧富差距是一直存在的,他也很清楚,兩人眼裡對事物價值的理解並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謝韻之認為求婚要給他買鑽石,幾千萬美金花出去手都不帶軟,但燕瀾無法理解。

  鑽石昂貴他知道,這也算是常識,但是知道並不代表著他能心安理得地收下,且不說謝韻之花了近四個億買的,他就是花幾百萬燕瀾也沒有辦法收下。

  他並非在意外界的目光和對此的重重議論聲,他只是下意識地認為這顆鑽石的介入會讓他們之間的感情變得不那麼純粹。

  他和謝韻之在一起,唯一一次明確表達過「要」的只是他這個人,僅此而已,而這一點無論過去多久,無論謝韻之貧窮或是富有,健康或是疾病,他只是想要這個人,只是這樣而已。

  他不需要鑽石,不需要奢侈品又或是別的名貴東西,他也不想謝韻之給他買,他需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

  而且那天謝韻之對天天表達的話至今都讓他放在心裡覺得很感動,他努力上班,好好經營著Venus珠寶都是為了天天,他辛苦賺的錢都是為了將來能留給天天,給他一份絕對的保障,讓他將來哪怕只剩一個人也能衣食無憂。

  他那麼認同那麼喜歡的謝韻之這份責任心,如果他把那顆昂貴的鑽石收下了,那不就說明他搶走了將來有一天本該屬於天天的錢?那怎麼可以?!

  燕瀾看著謝韻之表情嚴肅:沒有這顆鑽石我也明白你的心,我也願意答應你的求婚和你在一起。

  謝韻之緩緩搖頭,「可你還是沒有說為什麼不能收下。」

  燕瀾面露猶豫,他不確定自己的表述會不會引起什麼誤會讓謝韻之不高興,也不確定謝韻之是否能真的完全理解,於是下意識的有些避而不談。

  謝韻之親昵地摟著他的腰和他臉貼著臉,「你不用擔心默默,我知道鑽石很貴,但對我來說這筆錢並不是承擔不起的,更何況我把它買回來就是為了要跟你求婚再把它送給你,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我給你買了什麼會成為別人衡量我對你感情的標準嗎?我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我對你是一心一意,我要和你成為一家人。」

  這最後一句話聽得燕瀾面露動容,可不願收下鑽石的心卻沒有因此被動搖。

  這是兩回事,不能混為一談。

  燕瀾抬起手臂緊緊地抱住謝韻之,過了幾秒又把他輕輕推開推開,面容微肅:我不要那顆鑽石,你自己留著,或者將來留給天天。

  謝韻之看完他的手語神情落寞,連語氣都顯得低落,「你不願意?」

  燕瀾聞言一愣。

  「你讓我自己留著鑽石或者將來留給天天,不就是不願意和我們成為一家人?」

  燕瀾聽得心頭一慌,急忙搖頭:我沒有不願意,我只是不能收下。

  「為什麼不能?」

  燕瀾:那些錢是你掙了將來留給天天的,我不能要。

  「我是說過天天是我的責任,我掙錢是給他花的,可我也說過照顧你也是我的責任,我也要好好照顧你。」

  燕瀾不能理解:可為什麼要是這種方式?難道僅僅只是為了他們所謂的衡量標準?

  「不僅僅如此,一直以來我都讓你處於風口浪尖,我沒有保護好你才讓他們找到機會傷害你,我也知道有很多人在等著看我們分手,他們認定了你我之間沒有未來,而這同樣也有可能導致你再次被傷害。如今你陷入的處境只憑我公開的態度遠遠不夠保護你,人性如此我並非要多苛責,可保護你是我的責任,而除此之外我也很想和你進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成為夫妻,成為家人,成為天天的叔叔嬸嬸。」

  謝韻之手臂一伸把燕瀾摟進懷裡,「你不收我買下那顆粉鑽就失去了所有意義。」

  燕瀾被他抱著,臉頰貼在他的肩頭,其實話聽到這他已經開始有些動搖了,但要他接受那顆價格昂貴得超乎他想像的粉鑽依然很困難,他實在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

  「好了默默,我們先不討論這個了,我去看看天天,你和我一起去嗎?」

  燕瀾輕點了一下頭。

  這個時間天天正在小書房裡寫作業,他除了需要完成老師們留下的家庭作業外,還需要額外寫多五頁的字帖。

  關於每天寫幾頁這個問題燕瀾和謝韻之討論過,但謝韻之認為既然都要開始了而且練字對他百利而無一害,堅持他從每天五頁開始寫起,隨著年齡的增長這個頁數大概也會隨之增加。

  天天對此很有意見,但也不敢跟他叔叔理論,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噘著小嘴一頁頁寫。

  謝韻之推開小書房的門就看見他認真的背影,想了想還是沒有進去打擾他,輕輕關上門牽著燕瀾下樓。

  廚房裡阿姨還在忙碌地準備晚飯,不過玉米排骨湯已經煮好了,謝韻之盛了一碗出來和燕瀾坐在餐桌邊,湯匙舀起一勺湯吹涼了竟送到了燕瀾唇邊。

  燕瀾低眉看著那勺湯,眉頭一挑看向好像不知害臊的某人,見對方堅持還是喝了那勺喂到嘴邊的湯。

  兩人你一勺我一勺地喝完了那碗玉米排骨湯,燕瀾忍不住捂臉,耳朵都是紅的。

  謝韻之好笑地伸手碰他紅紅的耳朵,「怎麼這麼害羞?明明更親密的事情我們都做過了。」

  燕瀾放下捂住臉的手轉過臉,臉頰都微微泛紅。

  謝韻之一手支在桌上托著腮,另一隻手拉過他的左手以拇指指腹輕摸他細長的手指,眼底綿軟的愛意毫不掩飾,「我想把那顆鑽石做成戒指戴在你的手上,我想你真的成為天天嬸嬸,想好好珍惜你想和你一起生活,可以嗎默默?」

  燕瀾緩緩點頭,心裡充盈著一種非常柔軟的東西,有些矛盾的一邊覺得輕飄,一邊又覺得心口漲得隱隱生疼。

  「還有一件事情我想請你幫忙,下個月月底是Venus珠寶一年一度的珠寶展覽,展覽結束後會有一個聖誕和新年主題的酒會,你有時間陪我一起出席嗎?」

  燕瀾怔怔地望著他,臉上表情帶著一點不可思議地指了指自己,我?

  「嗯,說是酒會但也可以叫成舞會,到場的人一定是成雙成對有自己的舞伴,我總不能一個人到場,我也不願意找其他舞伴,所以你有時間嗎?」

  燕瀾點頭。

  「好。」謝韻之笑著貼近了他一些問:「你什麼時候開始放寒假?」

  燕瀾的手還被他握著,只能用手指在餐桌上寫字:一月中旬。

  「嗯,我會找時間帶你和天天出去玩的。」謝韻之說著回頭看了眼廚房方向,欺身貼向燕瀾,手指捏著他的下巴,「阿姨在炒菜沒那麼快出來,我們先親一會兒……」

  晚飯後謝韻之送燕瀾回學校。

  回到宿舍後燕瀾心裡的輕快一點點褪去,楊曉樂抱著一碗蔬菜沙拉坐到他邊上,看著他若有所思的側臉,「你的韻之跟你求婚了嘛?」

  燕瀾翻開本子寫字:求了一半。

  「求了一半是什麼意思?」

  燕瀾:今晚他應該沒有打算要和我提求婚和鑽石的事情,我想大概是他希望能在一個更正式的場合能比較有儀式感一些,但我說了我不想要那顆鑽石,我一點也不想要。

  楊曉樂倒是能理解,「確實,近四個億呢,換做是我也不可能毫無負擔地收下,不過我猜他可能也有想表達自己超級愛你的意思,因為據我所知一般這種拍賣會買家身份是可以選擇不公開的,而且他還那麼直接地回答記者問題,很有那種‘都別吵吵我給我老婆買的’感覺,我猜這大概是他給你安全感的一種方式,也給他自己安全感,你不覺得嗎?」

  燕瀾聽得忍不住笑,低頭寫字:你就對我和韻之的事情什麼都懂。

  楊曉樂一臉正色,「我也沒想到我的人設居然是人間教練那一掛的。」

  燕瀾一手托腮用筆在紙上塗塗畫畫,楊曉樂眼看著他漫不經心的幾筆就畫出一個簡筆小人穿著西裝,忍不住問:「你是不是還藏了別的心事沒有說?」

  燕瀾落筆寫字:不是不說,是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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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舉碗求海星~





第46章

  謝韻之要用他在香港蘇富比拍賣會上花了3.98億買下的鑽石向燕瀾求婚一事成了這幾天以來網路上討論最多的熱門話題。

  積極參與討論的網友們一邊是震驚這異常昂貴的粉鑽,另一邊則是震驚謝韻之居然要跟個男人結婚!

  一直以來,許多人不看好燕瀾和謝韻之的原因就是因為燕瀾不是女人,他無法生育,他沒辦法給謝韻之生一個將來能接手Venus珠寶的繼承人,這在大多數人眼裡仿佛是一個天大的死穴。

  謝韻之沒有其他的兄弟了,他哥哥謝涵之車禍離世後雖然留下一個兒子,但是那孩子是個聾啞人的消息早就不脛而走,不管怎麼看謝韻之都需要一個孩子,而這是身為男人的燕瀾沒有辦法給他的,那兩人感情再好又有什麼用?謝韻之還不是遲早要為了孩子和他分手去結婚?

  然而誰也沒想到謝韻之會那麼心急,兩人戀情曝光也沒過去多久他就買鑽石準備要求婚了,為了燕瀾近四個億花出去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好像生怕晚了燕瀾就要被別人搶走似的。

  對此楊曉樂也很有這種感覺,在他看來謝韻之對燕瀾簡直可以說是急不可耐,搞不好燕瀾還沒畢業他就要跟他結婚。

  課間休息,楊曉樂一邊在微博搜索邊羨陽,一邊問身旁的燕瀾,「你們要轉國籍嗎?」

  燕瀾搖頭,落筆寫字:沒有這個打算。

  楊曉樂一臉疑惑:「那你們要怎麼結婚?」

  燕瀾忍不住笑了一下:他都還沒跟我求婚。

  「鑽石都買好了那不就是遲早的事情,求完婚肯定得訂婚,然後就是結婚,目前國內還不允同性婚姻,不違法也不合法,那你們要怎麼確定婚姻關係?」

  燕瀾只是搖頭。

  楊曉樂默默看了他的側臉一會兒,忽然像想到了什麼,瞳孔因興奮而微微擴大,「該不會……」

  燕瀾投去不解的眼神。

  「這就是他花3.98億給你買鑽石的原因吧?」

  燕瀾聞言微微一怔,眼睛都睜大了一些。

  楊曉樂被自己的靈光一閃震驚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他抬起自己的手臂湊到燕瀾面前,「哇,你看我的雞皮疙瘩……」

  燕瀾伸手摸了摸。

  「我感覺我背上都起了一層。」楊曉樂放下手臂扭了扭身體,對燕瀾道:「你應該也明白了我剛才的意思吧?」

  燕瀾猶豫了一下,緩緩點頭。

  「夫妻共同財產對你們倆來說不現實,也沒辦法實現,但如果要保障你在這段關係裡的利益就是名正言順地送給你什麼東西,讓你合法且合理擁有,並且還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那不就是他眼下正在做的事情?」

  燕瀾醍醐灌頂。

  楊曉樂越說越感覺是那麼回事,「有點買了房子寫你名字的意思,不過他要送給你的東西比房子還要更值錢就是了,而且這麼一來就算你們之間的婚姻關係不被法律保護和承認你也不會吃虧,加上他的求婚宣言,在外人眼裡你們就是夫妻關係。」

  說到這楊曉樂忍不住搖頭吐槽,「有夠簡單粗暴的,有錢人真瘋狂。」

  燕瀾恍然大悟的情緒褪去後原本那點複雜的心情又重新湧了些許回來:可我和他在一起又不是為了這些,我希望我和他之間的關係能更簡單一點。

  「原來你在想這麼複雜的事情。」楊曉樂驚訝地看著他,「默默,不是我說你哦,你不會才意識到謝韻之有多富有吧?」

  燕瀾不語,指間的筆轉了幾圈沒落筆寫字。

  楊曉樂搜索股票給他看,燕瀾完全看不懂,只是不明覺厲。

  「你喜歡的從來不是一個普通人,連富有都不是尋常富有,你現在腦子裡在糾結的東西只是在自尋煩惱而已,如果謝韻之真的像我剛才說的那樣,那你拒收那枚粉鑽就等於拒絕和他結婚,你猜他會怎麼想?」

  燕瀾指間的筆哢嗒一聲落在桌上。

  楊曉樂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心裡實在過意不去,你可以收下了當自己是保管的,等將來那個叫天天的孩子長大成人了再給他,或者在更久的將來留給他,怎麼處理辦法還是很多的嘛,你也不要因為鑽石太貴而給自己過大的心理壓力,更何況那麼貴重的東西我覺得謝韻之會幫你妥善保管好的。」

  燕瀾聽完沉思了許久,緩緩點頭。

  「你這週末怎麼安排?又是回謝家?」

  燕瀾點頭,看了他一眼落筆在紙上寫字:你呢?

  楊曉樂噘嘴趴在桌上,從動作都表情都是委屈的,「有點想去找他,但我不知道他在不在家,怕他在,又怕他不在。」

  燕瀾:你不是有他的微信?可以問一下。

  「那我可不敢,萬一他沒想起來拉黑我,我一找他他就把我拉黑了那我怎麼辦?」楊曉樂說著重重歎了一口氣,「該不會那天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果然想想還是有點不甘心……」

  燕瀾:我還是覺得你可以問一句。

  楊曉樂就不說話了,手指卷著課本的頁邊玩,過了幾分鐘他忽然從課桌上彈起來,拿起手機,「不管了,是死是活總得有個准話,他要是拉黑我了默默你安慰我,我哭完好好做人。」

  燕瀾笑著點點頭。

  楊曉樂點開微信就給備註陽崽的人發送消息,一個撲通跪下磕頭的表情包。

  發送完他迅速息屏手機丟進課桌抽屜裡,趴在桌上埋著臉裝死。

  燕瀾就坐在他身旁一手托腮看著他,陪他等。

  一直等到上課鈴響,抽屜裡的手機也沒響一聲。

  眼看著教授抱著書進來,燕瀾扶著他的肩膀輕搖了一下。

  楊曉樂紅著眼睛坐起身翻開課本。

  傍晚時分,燕瀾給心情不好的楊曉樂買了份沙拉和優酪乳杯。

  楊曉樂心事重重地用手裡的一次性叉子戳盒子裡的紫甘藍,看樣子是沒胃口吃東西了。

  燕瀾拿起紙筆寫字:要不要再看一眼?可能有消息來但是我們沒聽見。

  楊曉樂神情委屈,「看過了,沒有回復,不過他也沒有拉黑我。」

  燕瀾:他可能太忙了沒看見,他不是很厲害的明星嗎?情有可原。

  「以前娜娜跟他發消息的時候可沒這樣過,他應該是看見了,就是不想回復,我不配他回復,他估計也是懶得拉黑我……」

  楊曉樂的喪氣話還沒說完,被他隨手扔在桌上的手機忽然叮咚響了一聲。

  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視線看向手機。

  過了好幾秒楊曉樂也沒有動,燕瀾不解地問他:不看一眼?

  楊曉樂低下頭,「感覺不是他。」

  燕瀾:打開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了。

  又過了一會兒,大概給自己做足了思想準備的楊曉樂猛地伸手抓過手機,點開微信。

  置頂聊天的頭像框上有一個數字1,他不用點開聊天框就能看到邊羨陽回復的內容。

  [倒是和你挺像]

  楊曉樂疑惑了一秒什麼東西和自己挺像,點開了才知道他說的是自己發出去的下跪磕頭表情包。

  和自己像?哪裡像了?

  [所以你發這個是什麼意思?]

  楊曉樂看著新彈出的消息,感覺自己心肝都顫了一下。

  [就是想問你這週末還吃牛排嗎?]

  [不吃]

  [喔……]

  楊曉樂息屏手機放回桌上,一臉落寞,「他不吃牛排。」

  燕瀾安慰他:可能他只是沒有時間,也有可能在減肥,你知道的明星都是要管理身材的,不能大魚大肉。

  楊曉樂沒說話,埋頭把沙拉和優酪乳杯吃完,等他把盒子和桌子一收,手機又響了,他沒想過會不會是邊羨陽,拿起手機那一刻都有些漫不經心。

  結果點開就看到邊羨陽十分不滿。

  [你就這態度?我說不吃你就一聲喔?]

  楊曉樂眯著眼看那行乍一看很不講理的話,邊羨陽在知道他是男的後簡直成了彆扭界的一顆超新星。

  [你不想吃牛排我可以給你做別的菜,只要你週末在家肯讓我去。]

  [在家]

  [開心.GIF]

  之後邊羨陽都沒有再回復了,楊曉樂放下手機給垃圾袋打了個結,「我週末有安排了默默,我去他那裡,給他當保姆,當海螺姑娘。」

  燕瀾看著他明顯就很高興的臉,稍稍放心了一些,臉上也露出笑:好好的,不要哭,要哭也記得告訴我你在哪裡,我好去找你。

  楊曉樂嗯了一聲,想到那天晚上不知道在校門口等了他多久的燕瀾,心裡就又酸又軟,「默默,你畢業了結婚了能不能也別跟我分開,別離我太遠,我不想找不到你。」

  燕瀾落筆寫下一行字:做鄰居?

  「跟謝韻之做鄰居啊?那也太難了……我去查查他家五公里內有沒有什麼公寓出租屋之類的。」

  燕瀾:現在說這個還太早了。

  「不早了,我知道你在考慮走讀,等這個學期結束你肯定就搬去謝韻之那裡了……可惡!這個男人居然就這樣搶走了我的默默!」

  燕瀾笑了笑:就算走讀,上課就能見面。

  「那要是畢業了呢?」

  燕瀾:那也不會分開,因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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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我是預估50章完結,不過看樣子我又預估失敗應該是又要超了。

  哎呀總之我不心急完結,會好好寫完要寫的內容~





第47章

  燕瀾星期五下午結束最後一堂課便離開學校去了謝家,公車坐幾站後換共用單車,路上還買了些水果,天天愛吃的芒果還有謝韻之愛吃的葡萄都買了一袋。

  晚上謝韻之回來得有些晚,阿姨把留給他的飯菜溫在廚房後就上樓帶天天洗澡。

  燕瀾獨自坐在樓下客廳守著等他回來,手上一本書翻過好幾頁紙,牆上時鐘也緩慢地走向八點,但謝韻之卻遲遲不見回來。

  阿姨都已經給天天洗好澡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了,燕瀾合上書上樓看了眼,天天很聽話地端坐在書桌前練字。

  燕瀾見狀放心地下樓,樓梯走到一半忽然聽見了外面傳來的汽車引擎聲,他的腳步微微一頓隨即加快了速度下樓走向玄關。

  十一月馬上就要結束了,即將迎來的十二月也帶來了些許冬天的寒意,尤其是在晚上的時候,庭院裡涼風瑟瑟。

  燕瀾推開門就被凍得渾身微微一顫,但還是走到門外的臺階上等著謝韻之下車走過來。

  「晚上風大也冷,你穿這麼少出來會感冒的。」謝韻之說著三步並作兩步走上臺階,牽著燕瀾的手進門。

  大門在兩人身後合上,謝韻之看了眼空無一人的客廳,手臂稍一用力就把燕瀾往自己懷裡按。

  「抱歉我今天回來晚了,因為有事情沒處理完。」說完便低頭往燕瀾的嘴上親。

  燕瀾微微仰起臉迎接他的唇舌,垂在身側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圈抱住謝韻之的脖子。

  靜悄悄的客廳裡只玄關微微響著衣服摩擦聲和曖昧的嘖嘖水聲,直到燕瀾有些呼吸困難了謝韻之才意猶未盡地放開他,一邊換室內鞋一邊問:「天天睡了嗎?」

  燕瀾緩緩搖頭,幫他脫下西裝外套,做了個寫字的動作。

  謝韻之看得忍不住笑:「你來了他就特別聽話。」

  燕瀾微一挑眉:他本來就聽話。

  「他是有時候聽話。」

  燕瀾看著他解開領帶:吃飯了嗎?

  「隨便吃了點,現在還有點餓,再對付兩口吧,你們晚飯吃了什麼?」

  說話間兩人已經一前一後地走進廚房,阿姨給他留的飯菜就溫在鍋裡,拿出來還是熱乎的,有燉排骨,白菜肥牛煲,蝦仁雞蛋羹和炒南瓜,鍋裡則是松茸雞湯。

  燕瀾幫著他把菜和湯拿到餐桌上,陪他吃完飯。

  「學校最近忙嗎?」

  燕瀾張嘴吃了勺他喂到嘴邊的蝦仁雞蛋羹,緩緩搖頭。

  「有人為難你嗎?」

  燕瀾還是搖頭。

  「都好好的?」

  燕瀾點頭。

  「有想我吧?」

  點頭。

  「晚上一起洗?」

  燕瀾:……

  謝韻之低下頭笑,「真可惜。」

  燕瀾臉頰燙得好像就快燒起來,視線都忍不住有些閃躲,不敢和他對視。

  謝韻之吃完阿姨給他留的飯菜就把碗筷收進洗碗機裡,燕瀾取出下午來的路上買的葡萄洗乾淨裝在盤子裡,和他一起上樓。

  回主臥前謝韻之去看了眼天天,他已經寫完今天的字帖在玩樂高了,那艘拼到一半就失了興趣隨手扔在角落的泰坦尼克號最近又被他翻出來拼。

  謝韻之順便檢查了一下他的字帖和家庭作業,燕瀾就在他身後盤腿坐在地上,給天天剝葡萄。

  他今天買的葡萄果實很大,果皮軟厚,內裡果肉酸甜,一剝一捏果肉就出來了。

  謝韻之放下手裡的作業本回頭就看到天天像小鳥似的等著燕瀾喂,看得有些眼熱,「我也愛吃葡萄。」

  燕瀾聽得忍不住偷笑,挑了一顆大的,這回把果皮剝開了卻沒有喂給天天,而是舉起手臂往他站的方向送。

  謝韻之見狀湊過去張嘴接過燕瀾指尖上的果肉,還趁機嘬了一下他的手指頭。

  天天不解地看看他叔叔,又看看他臉蛋紅紅的燕老師,感覺他叔叔剛才好像當著他的面欺負了他的燕老師,但是看燕老師的樣子又不像在生氣,嗯……大人真複雜。

  回到房間,謝韻之把燕瀾手裡端著的那盤葡萄隨手放到桌上,拉著半推半就的人進浴室泡澡。

  浴缸的水從熱泡到涼,燕瀾在花灑下腿軟得根本站不住,後背緊貼著的冰涼瓷磚都讓他的體溫給捂熱了。

  一個小時後燕瀾才被抱出來,身上只裹了條浴巾,濕漉漉的頭髮沾濕了床單謝韻之也不管,回身進浴室找出吹風機幫躺在床上不動的人吹幹頭髮。

  「要喝點水嗎?」

  燕瀾躺在床上緩緩點頭,謝韻之又起身去給他倒水。

  來來回回折騰了好一陣,又去看天天有沒有好好睡覺,等躺到床上想摟著燕瀾說會兒話卻發現他早就睡著了。

  謝韻之很喜歡看燕瀾的睡臉,像軟綿綿的雲朵似的恬靜又可愛,有些肉的嘴唇會微微嘟起來,讓人看著就想嘬一口。

  這種時候謝韻之向來是想嘬就嘬,沒打算忍著,而且還不是親兩下就完,常常是會發展成輕捏起燕瀾的下巴,舌尖往他嘴裡探,勾著他的軟舌吮得人快被自己弄醒了才鬆開他,一手安撫似輕拍他的後背。

  看著燕瀾又重新沉沉睡過去了便又貼過去嘬,幾乎每一次都要親到他自己覺得夠本了才肯安心睡覺。

  第二天謝韻之起床上班的時候特意放輕手腳沒有吵醒還在熟睡的人,只在穿好了西裝準備出門了才偷偷親了燕瀾一下。

  休息日燕瀾不會起太早,自然醒得睡到九點多,謝家的賴床大王謝聆英小朋友沒到十點多是不會起床的,阿姨怕他起早了不高興也從來不會主動去叫他。

  燕瀾起晚了只能自己一個人吃早餐,簡單的豆漿和包子,吃完就給謝韻之發了條微信,問他午飯安排。

  謝韻之回復自己吃公司的員工食堂。

  燕瀾看了眼正在處理食材的阿姨。

  [今天蔬果配送員送來了很新鮮的蛤蜊,阿姨要煮蛤蜊湯,我給你送過去?]

  [~]

  [還要吃葡萄嗎?昨天買的還剩下些。]

  [要~]

  燕瀾看著那條蕩漾的波浪就想笑,回復完好就把手機放下,卷起衣袖幫阿姨擇菜。

  Venus總部。

  林秘書看著心情奇好的謝韻之,有些疑惑難道他知道自己來是要彙報煙花工作的?

  「謝總,煙花已經準備了,字體確認無誤。」

  謝韻之低頭看手機,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又問:「戒指呢?」

  「也已經安排人去取了,晚點就能到。」

  謝韻之點頭收起手機,語氣有兩分略顯刻意的漫不經心,「我中午不吃食堂了。」

  林秘書雖然有些疑惑他幹嘛突然說這個,但還是問:「是要訂哪家餐廳嗎?我馬上去聯繫訂座。」

  「不,我老婆給我送蛤蜊湯。」

  林秘書:…………老婆?喔~燕老師。

  「原來如此,真讓人羡慕。」

  謝韻之心情很好地打開手邊的檔拔出筆簽字,「羡慕你也找個對象結婚,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考慮找個過日子的人,總是吃食堂也不是那麼回事,雖然咱們公司食堂味道不差。」

  林秘書忍笑點頭,「謝總說得對。」

  這天上午,總部所有進入了謝韻之辦公室的員工都能感覺到他奇好的心情,那種感覺就好像謝韻之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就算有人犯了錯也沒被他黑臉訓斥。

  出了辦公室有些私下交情比較好的都拉著林秘書小聲問謝總這是怎麼了。

  林秘書只是覺得很好笑,沒過多解釋,更沒有透露謝韻之今晚要求婚,「沒怎麼,謝總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謝韻之從未有一天那麼盼望午飯時間能快點來,他甚至想打個電話問問回家接燕瀾的司機到哪了,手機打開又息屏,又再看看腕表,兩分鐘內能確認好幾次時間。

  等到十二點十五分他實在有些坐不住了,微信問燕瀾在哪。

  燕瀾回復自己快到了,已經能看到Venus珠寶的總部大樓。

  [我下樓接你。]

  發送完也不等燕瀾回復,起身走出辦公室搭乘電梯去一層。

  午飯時間一樓大廳有不少人來來往往,有的員工吃膩了食堂菜會選擇點外賣,所以這個時間能看到不少人下樓領餐。

  林秘書就在等他的火鍋雞外賣,一看見謝韻之下來他急忙迎上去,「謝總。」

  謝韻之左手一抬,表示自己沒什麼事讓他忙自己的。

  但林秘書還是習慣性地走到他的側後方,「謝總是在等燕老師嗎?」

  「嗯。」謝韻之找了個沒什麼人的角落站著,一邊往外面看一邊時不時低頭看看腕表。

  過了幾分鐘,林秘書等到了火鍋雞外賣,謝韻之也等來了他心心念念的老婆。

  所有在偷偷觀察老闆的員工眼睜睜看著平日嚴肅得不苟言笑的人忽然笑得一臉明媚地迎向一個提著保溫飯盒的年輕人,在場那麼多人看著但謝韻之一點也沒在意,手臂一伸摟住燕瀾的腰就先貼過去親他,一手拿過他手裡提著的保溫飯盒,一手牽著人走向電梯。

  「堵車了嗎?」

  燕瀾點了一下頭又搖頭。

  謝韻之卻看懂了,「沒堵太久就好,你是吃完了過來的?」

  燕瀾搖頭。

  謝韻之肉眼可見的更開心了,「正好,一起吃。」

  燕瀾右手被他牽著,只能用左手做手語動作,雖然很粗糙但謝韻之連蒙帶猜也能猜個大概。

  「你也炒了個菜?專門給我做的?」

  燕瀾點頭。

  兩人越走越遠,林秘書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廂,忽然就理解了謝韻之想要炫耀燕瀾的心情,這確實任誰都會想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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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們!我需要海星呀海星~海星~˃ʍ˂





第48章

  燕瀾一進謝韻之的辦公室就眼尖地發現了擺在辦公桌上的相框,忍不住走過去看了眼,那兩個木質相框就是他們之前去書店時謝韻之買的那兩個,他也果真像他當時說的把那兩張他女王扮相的照片放進相框裡。

  尤其是那張有天天在中間他們三個人的合影,燕瀾忍不住拿起相框多看幾眼。

  謝韻之正把保溫飯盒裡裝著熱菜的玻璃盒拿出來,見他在看相框聲音裡滿是笑意,「好看吧?」

  燕瀾笑著把相框放回原位,轉身走回他身邊,點頭當做回答。

  謝韻之把所有的玻璃飯盒打開,掃了一眼菜,「讓我猜猜哪個是你做的……青椒土豆絲?」

  燕瀾轉頭看著他,一臉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天天不愛吃青椒,也不怎麼喜歡吃炒的土豆,阿姨做菜都是緊著他的口味,我從來沒在家裡的餐桌上見過青椒土豆絲,所以感覺這應該就是你給我炒的菜。」謝韻之一猜即中,滿意地拿起裝著白米飯的盒子,「我會好好享用的,謝謝默默。」

  燕瀾的廚藝算不上是會做飯,只是有阿姨在旁邊幫他,簡單炒個青椒土豆絲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鹹淡也是調得剛剛好。

  但就這麼一道再簡單不過的家常菜,謝韻之卻特別喜歡,燕瀾特意給他帶來的黃燜大蝦和蛤蜊湯他反而吃得不多,筷子一直往青椒土豆絲的盒子夾。

  燕瀾看得心裡高興,他知道自己炒的這道菜很普通,遠遠比不上阿姨的手藝,但因為是他親手做的所以謝韻之才那麼喜歡。

  「我今天下班早,下午就能回去,所以晚飯要不要在外面吃?就我們兩個人,不帶天天。」

  燕瀾剝了只大蝦放進謝韻之的碗裡,隨手抽了兩張紙巾擦手:天天要是聽到了,大概會氣得說討厭你。

  「我會給他買禮物,我這陣子太忙了,我們都沒有時間可以好好約會。」

  燕瀾很輕地點了一下頭:你想去哪裡?

  「去你喜歡的留仙湖。」

  燕瀾想了想,又問:吃完晚飯去?

  「嗯,待得太晚可能會冷,所以我們就去走一走。」

  燕瀾點頭應了。

  「你下午的時間怎麼安排?」

  燕瀾伸出雙手做了個翻頁的動作,他有本書得抓緊時間看完。

  半小時後兩人乾淨地結束午飯,燕瀾帶來的所有菜都吃完了,米飯也是連一粒米都沒有剩下。

  燕瀾沒有在他的辦公室裡多留,收拾好桌子清理完垃圾就要走,謝韻之想送他下去,但被燕瀾拒絕了,臨走前還指了指辦公桌,意思是你好好上班。

  謝韻之拗不過他,便讓助理小張送他下樓,燕瀾誰也不想麻煩,只是下個樓哪裡就需要人送了,但謝韻之不許他一個人,堅持要有一個人陪他下去,燕瀾只好同意了。

  回到謝家,燕瀾洗乾淨帶出去的飯盒放進廚具消毒櫃裡,上樓抓住玩得不肯睡午覺的天天,陪他小睡了一個小時。

  天天週末也是要上課的,謝韻之認為他每天就上那麼兩個小時的課,平時玩鬧的時間已經夠多了,沒什麼必要特別擁有週末放鬆。

  燕瀾沒有干預謝韻之的安排,到點了就把天天叫起來給他擦臉。

  每到這種時候阿姨就會特別開心燕瀾住在這,因為天天幾乎不會對燕瀾亂發脾氣,很講道理也有商有量,不情願起床哭鬧燕瀾也能很快就把他哄好,有燕瀾在阿姨要輕鬆很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應該是除謝韻之外,最希望燕瀾能長住下來的人。

  把鬧了一陣起床氣的天天送進小書房上課後,燕瀾下樓開始看書前猶豫了一下還是給楊曉樂發了條微信,問問他那邊的情況。

  楊曉樂回復了一個哭臉,附帶一張在某個社區花園裡的圖片,臺階上還放著一個超市購物袋,看上去滿滿鼓鼓的,似乎買了不少東西。

  [他還沒回來,我在等他。]

  [他今天有事?]

  [本來是沒事的,但是早上給經紀人叫走了,到現在都沒回來,我只能在他家樓下等他了。]

  [你在哪?我去陪你。]

  [不用啦!他應該很快就結束了,說不定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燕瀾大概也能想到楊曉樂不想給他添麻煩的心情,看到這也就沒再堅持。

  [那有事你要記得聯繫我。]

  [好嘞~你也是!]

  整個下午的時間燕瀾就是看書度過的,只有天天課間休息的時候跑下來找他被稍稍打斷了一下,因為他想燕瀾給他剝葡萄吃。

  燕瀾一臉抱歉:葡萄已經吃完了。

  他中午去找謝韻之的時候就把剩下的所有葡萄帶過去,家裡現在是一顆也沒有了,不過好在芒果還有。

  燕瀾放下手裡的書牽著天天進廚房,有些笨拙地把芒果一分為二,再把甜甜軟軟的果肉切成小格,手指捏著芒果皮往上一翻,把塊狀的芒果肉喂給天天。

  在外面整理完院子的阿姨洗乾淨手急急忙忙地回來準備給天天切果盤,結果一進門就看見這小祖宗已經吃上了,忍不住感歎一聲,笑著道:「果然只要燕老師在家天天就變得很會撒嬌,謝總也是這樣,他們叔侄倆在這點上真是特別像。」

  燕瀾聞言有些驚訝地轉頭看向她,用眼神表達疑惑不解。

  「哎呀,燕老師沒發現嗎?每次你一來謝總的心情就會變得特別好,像昨天我留在廚房的飯菜都被他吃完了吧?這是因為你在家,要不然晚飯趕不回來他會打電話讓我不要煮他的飯他會在外面吃,而且今天中午你還給謝總送午飯,我以前提過好幾次給謝總送飯菜他都拒絕了,說不用麻煩了他在食堂吃點就好,可你說給他送他就願意,應該是想多陪陪你,我一個只是在旁邊看著的人都能感覺到,謝總真的很喜歡燕老師你。」

  這些話燕瀾還是第一次聽人說,尤其說的人是家裡的阿姨,他聽完一邊不好意思一邊又覺得很高興。

  天天完全不知道阿姨和燕瀾說了什麼,他只是緊抓著燕瀾的手腕把臉往他手裡湊,張嘴去咬芒果肉,吃得臉頰上沾了芒果汁。

  這對有點潔癖的天天來說是很少見的,但是他喜歡燕瀾像這樣有些笨拙地喂他吃東西,說不出來怎麼喜歡,就是特別想依賴他。

  巴掌大的芒果喂了大半個後,燕瀾給他洗手擦臉,正想帶他回樓上接著上課,天天忽然抽回手小臉嚴肅地看著燕瀾。

  燕瀾不解地回頭望著他:怎麼了?要去廁所嗎?

  天天搖頭,很認真地問他:老師可以一直留在我家嗎?和我一起長大。

  燕瀾一直都覺得他表情嚴肅的時候很可愛,像《The Boss Baby》,忍不住伸出手指捏他臉頰肉:你想要我留在你家嗎?

  天天點頭,很是人小鬼大地給燕瀾出主意:老師可以和我叔叔結婚,老師變成嬸嬸了就可以一直住在我們家了。

  燕瀾怔了一下,紅著耳朵捂住臉,被一個小孩說這種話他整個人羞恥得都快燒起來了。

  偏偏天天還要上手去拉他的手腕,一臉關切地看著他,滿眼都是好不好?好不好?

  燕瀾極輕地點了一下頭,輕得天天都沒看出來,隨後牽著他上樓。

  謝韻之五點左右下班回家接燕瀾,天天聽燕瀾說過他們有事要出門,晚上會給他帶禮物回來,所以眼看著家裡兩個大人把他丟家裡和阿姨作伴也沒有生氣,只是拉著燕瀾的手要他好好考慮一下,把燕瀾鬧了個大紅臉。

  謝韻之看得一臉稀奇,「怎麼了?你們有什麼秘密嗎?」

  燕瀾搖頭。

  謝韻之視線一轉看向天天,手語問他。

  天天正要回答,燕瀾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他準備做手語的手,讓阿姨帶他回去。

  謝韻之看著他微一挑眉,「不能告訴我?」

  燕瀾拿上外套挽著他的手臂往外走,推著他上車。

  「告訴我一點點也可以,是不是和我有關係?」

  燕瀾視線落在車窗外假裝沒聽見。

  謝韻之非要湊過去看他的紅臉,「是不是?天天和你說了什麼跟我有關係的?你為什麼這麼不好意思?」

  去餐廳的路上無論謝韻之怎麼問燕瀾就是不肯「說」,但執著如謝韻之吃完晚飯了還沒忘記這茬,到了留仙湖公園門外下車,牽著燕瀾走在公園的小路上還不忘問。

  燕瀾被問得有些受不了,只好把下午天天讓他當嬸嬸住在他家的話告訴他。

  謝韻之聽得不住低頭笑,「真不愧是我侄子。」

  燕瀾很不好意思,尤其是說完後敏感地感覺到兩人的氣氛有些微妙,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不該告訴他。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從夜晚僻靜的公園小路走到了更加僻靜的留仙湖邊。

  晚上的留仙湖遠不如白天時熱鬧,只有零散幾個人影牽著狗繩遛狗,湖面寂靜地映著遠處鋼鐵叢林的燈光,蕩漾開醉人的光影。

  燕瀾都看得出了神,無意識地把臉頰輕貼在謝韻之的肩頭上,安靜地依偎著他。

  皎潔的月下帶著一點寒意的風緩緩吹過,帶起湖邊樹林枝葉的沙沙聲。

  「默默。」

  燕瀾等了一會兒也不見謝韻之有下文,不免疑惑地抬起臉看他。

  謝韻之面露些許緊張的神色,「我其實想像過無數次今晚會是什麼樣的,很多想說給你聽的話翻來覆去也在心裡模擬了很多遍。」

  燕瀾眼睛定定地看著他,似有所感般連心跳都一點點加快了。

  「結果真到了這種時候我腦子反而一片空白。」謝韻之說著轉過臉與他對視,「我緊張得都有些害怕了,是不是很沒有出息?」

  燕瀾緩緩搖頭,能感覺到謝韻之牽著自己的手有些用力,緊得都有些疼。

  「一直以來我做得都不是很好,不管是被我忘記的我們第一次見面,還是之後我喝醉那天,再到你因為我的緣故成了眾矢之的,我有太多太多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明明很想珍惜你,想你一直都在我的身邊,想你從此就只看著我一個人,想你能永遠愛著我就像我會永遠愛著你……」

  謝韻之右手緊牽著燕瀾,左手從口袋裡拿出一枚戒指,銀制的指環上鑲嵌著一枚耀眼得驚人的粉鑽。

  「燕瀾,你願意成為謝韻之的終身伴侶,謝聆英小朋友的嬸嬸嗎?」

  幾乎是謝韻之話音剛落,湖邊忽然響起了一連串破空聲,哨聲尖銳直沖天際,炸開一連串璀璨的煙花和一行英文字體。

  MoMo

  Marry Me





第49章

  煙花的動靜把燕瀾嚇了一跳,仰著臉看夜空上絢麗的煙花字體,等煙花消逝,湖面重新歸於平靜才回過神來,怔怔地望著眼前的謝韻之,眼底牢牢印著他的身影。

  謝韻之嘴上問著你願意嗎,實際上他已經趁著燕瀾在看煙花的時候偷偷把鑽戒戴到他左手的無名指上,捏著他的手左看右看,似乎很滿意。

  「拿到戒指的那一刻我就想像過它在你手上是什麼樣的,現在看果然和我當時想的一樣,很合適,錢沒白花。」說完牽起燕瀾的手貼到唇邊親吻他的手背和手指。

  燕瀾看著他的臉上眼底都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見他終於肯抬起眼和自己對視了,右邊眉頭微微一挑,似乎在說我還沒點頭。

  「那你現在點頭,反正我戒指已經給你戴上了,你早就是我們謝家的人,點不點都是我的。」

  燕瀾唇角微勾,如他所願地點頭,垂眼看著他緊拉著自己不放的手,試著要把手收回來,結果手腕剛一動就被迅速察覺到的謝韻之抓得更緊了。

  「晚上風大手會涼,我牽著不會冷。」

  燕瀾聞言笑了笑沒再試著把手拿回來,由著謝韻之牽著他繼續沿著湖邊往前走。

  「我有考慮過用玫瑰花把這裡鋪滿再吊上燈。」

  燕瀾眉頭一跳。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我要是這麼做了你肯定會很生氣。」

  燕瀾表情帶著些許凝重地點頭,是的沒錯,他要真的買玫瑰花把留仙湖邊鋪滿他是肯定要生氣的,且不說這得花多少錢買花又要給多少人添麻煩,光是這種鋪張浪費追求浪漫的方式燕瀾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認同。

  「我怕好好的求婚會因為浪費惹你不高興,但煙花和戒指我覺得你應該會願意接受,現在看來這安排果然沒有錯。」

  燕瀾很輕地點頭,右手挽著他的手臂,專心又認真地聽他說。

  「等你畢業了我們就舉行婚禮,讓天天當我們的花童,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先住在一起,總覺得現在住的房子有點小,想換間大一點的。」

  現在住的房子……很小嗎?

  「天天玩具房裡的玩具就快放不下了,而且他也會越來越大,他現在的房間對他來說已經有點不太夠用,他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燕瀾緩緩點頭。

  「因為會是將來我們一起住很長很長時間的房子,所以我們一起挑選吧。」

  燕瀾還是點頭。

  「新房子我打算寫你的名字,作為房子的主人你也要認真考慮起來,我知道你和你的室友感情很好,就當做是親戚好了,你可以給他準備房間,等以後你們都畢業了,你想他了可以叫他來家裡玩,留在家裡過夜也可以。」

  燕瀾聽得心頭巨震,鼻子裡陡然竄起一股直逼眼眶的酸澀,連視野都被忽然湧出的水汽模糊了。

  「我還希望新家能有一間屬於你的畫室,你可以自己畫畫,也可以帶著天天一起畫畫,我雖然不會畫,但是如果你想畫我,無論何時我都願意當你的人體模特。」

  「我說過我想和你一起進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這不是說著哄你也不是說著好玩的,這個想法在我們一起見天天的新語文老師的時候就出現了,我說你是天天的嬸嬸,之後啊想和你結婚,想跟你成為一家人的念頭就怎麼也沒辦法平復下來,想給你買鑽戒,新娘要有的東西我想你成倍擁有,我想你真的是我們天天的嬸嬸,是我謝韻之會相伴一生的人。」

  謝韻之牽著燕瀾的手緊得指關節都有些發白,「戒指戴上了你要走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你哪天移情別戀了我也會不擇手段留下你,這點你還是要清楚比較好。」

  聽見這話燕瀾差點湧出眼眶的淚花愣是因為止不住的笑意給壓了回去。

  「我說真的,不是開玩笑。」

  晚上九點。

  夜巡的保安第三次從A棟樓下走過,看見那個抱著膝蓋坐在花壇邊發呆的男生,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跟他搭話。

  「小夥子,你是忘記帶家鑰匙了嗎?我聽同事說你從中午就坐在這裡。」

  楊曉樂抬起臉看向朝自己走來的保安,「沒有啊,我是在等我朋友回來。」

  「怎麼不給你朋友打電話?萬一你朋友今天不回來你要在這裡坐一晚上嗎?」

  楊曉樂面露尷尬地搖頭,「我手機讓我玩沒電了,打不了電話。」

  「保安室有充電寶,有需要你可以跟我去取,充好電給你朋友打個電話吧。」

  「他工作挺忙的,我不好給他打電話,沒事的,他要是十點還沒回來我就走,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那你有需要幫忙的可以到大門的保安亭找人,那裡全天有人在。」

  「好的好的謝謝你。」

  保安走後,楊曉樂抓著因為沒電早已自動關機的手機長歎一聲失策,該帶充電寶出來的,也是下午的時候等得無聊沒留意時間一直在玩手機,愣是把滿格帶出來的手機給玩到沒電自動關機。

  也不知道邊羨陽忙完了沒有,再不回來他真的得走了。

  社區門外,一輛黑色的商務車悄無聲息地停在路邊,邊羨陽微沉著臉收起不管怎麼聯繫對方都沒有任何反應的手機,戴起帽子和口罩下車。

  他今天本來是休息的,行程上這天沒有任何工作安排,但是計畫趕不上變化,一個原本計畫下周見面的新專輯MV導演提前從國外回來了,見面的日期也因此被提到了今天,工作會議一開幾個小時,晚上還要應酬,和導演製作人一起吃飯。

  他心裡惦記著今天要來找他的楊曉樂,但是無奈根本沒有什麼機會能碰到手機給他發條消息,等到晚上吃飯的時候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能聯繫他,結果不管他發什麼對方都沒有回復,語音通話也是超時自動掛斷,接都不接。

  這個點他也不敢奢望那個人還在等他,但心裡那股希望對方沒有走的念頭卻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壓制。

  也因此他幾乎是用小跑的速度往家的方向走,遠遠地就看見一個坐在花壇邊的身影,正側身從一個袋子裡拿出一個番茄,沒條件拿水沖洗他就用身上的衣服隨意擦了兩下再往嘴裡放。

  邊羨陽慢慢停下腳步往暗處的角落躲,偷看那個正在生吃番茄的人,那股百無聊賴和漫不經心越看越讓人覺得這小子沒心沒肺,有時間吃番茄沒時間回復他。

  邊羨陽默默看了花壇邊的人影一會兒,從藏身的角落走出來,剛剛靠近就被發現了。

  手裡還拿著吃得就剩小半個番茄的人怔怔地看著他走到面前,呆呆的,「……你回來啦?」

  邊羨陽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為什麼不回微信?」

  楊曉樂慢吞吞地把最後一點番茄吃進嘴裡咽下去,「……手機沒電了。」

  「為什麼不去借個充電寶?」

  「我不想麻煩別人,而且白用人家的充電寶感覺不太好,我又不想因為這個付錢。」楊曉樂從花壇邊上站起來,另一隻手拍拍屁股,「我等你等得我腰酸背痛,我告訴你霜淇淋化了可不能怪我,是你回來太晚才會這樣的。」

  邊羨陽冷聲,「我沒讓你買霜淇淋。」

  楊曉樂彎腰提起身旁沉甸甸的超市購物袋,「那你扔掉好了,你要是不喜歡,你就整袋扔掉,然後我再去撿回來。」

  邊羨陽只是看著他,沒有伸手接購物袋。

  楊曉樂委屈得心裡難受,手都沒力氣提了,手腕一松購物袋重重落在腳邊,幾顆碩大的番茄骨碌碌從袋子裡滾出來,連帶著一把已經有些焉了的芹菜。

  「我早上十點就出門了,去超市給你買菜,怕你肚子餓我十二點就到你家樓下,結果你卻說你有事不在家,我一直在等你,是你默認了我能來我才來的。」

  邊羨陽看著眼前委屈得都快原地化成水的人,心口堵得慌,閉了閉眼解釋,「我今天原本是沒有工作的,不是故意放你鴿子讓你在這裡等我……等不到為什麼不乾脆回去?」

  楊曉樂聲音惡狠狠的,「因為我賤!」

  「……你想吵架?」

  楊曉樂沉默地與他擦肩走過去撿起地上滾遠的番茄,再撿起芹菜收回購物袋裡。

  邊羨陽一直看著他,「我今天一直在公司開會,因為新專輯的事情,晚上去應酬,和導演還有成員他們一起吃飯,我有給你發微信,你沒有回復。」

  楊曉樂頭也不抬,「知道了,我的錯,我下次出門一定帶充電寶。」

  「我沒說這是你的錯。」

  楊曉樂把袋子打好結從地上提起來,「誰的錯都無所謂了,我答應保安十點就走,我要回去了。」

  邊羨陽想也不想地伸手拉住他的手臂,「現在還沒十點,而且,那個袋子裡的東西不是給我買的?」

  「你不要了還不給我撿?糟蹋糧食天打雷劈。」

  「我沒有說不要。」

  「你就是不要了,霜淇淋你也不要。」

  「我沒說不要,我只是說我沒讓你買。」

  「那你拿去!」楊曉樂把手裡的袋子往他面前推。

  邊羨陽看了眼袋子,「我手疼提不動,你幫我拿上去。」

  一聽他手疼楊曉樂頓時有些緊張地往他的手看,「你受傷了嗎?」

  「不小心扭了一下。」

  「嚴不嚴重?」

  邊羨陽睜眼說瞎話,「不嚴重,但是重物提不了,醫生說這幾天都得小心,而且我肚子餓了,想吃番茄炒蛋。」

  楊曉樂半信半疑地看他,「不是吃完了才回來的?」

  「沒,餓了。」





第50章 (副CP)

  楊曉樂是真的很擔心邊羨陽說的手疼,跟著他進了電梯廂還在問,「真的沒事嗎?不用擦點藥包紮一下之類的?」

  邊羨陽按亮樓層鍵,「問題不大,過幾天就會自己好的。」

  楊曉樂把購物袋放在腳邊,視線總忍不住往他的手看。

  很快電梯門叮一聲打開,楊曉樂提起購物袋跟在他後面進門,自覺地換好室內鞋就往開放式廚房走。

  邊羨陽沒有跟進去,只是站在廚房外看著他把食材從袋子裡拿出來放在島臺上,包括一盒某品牌的香草霜淇淋。

  那是他最喜歡的霜淇淋,之前上節目的時候有說過……原來楊曉樂給他買的霜淇淋是這個。

  看到熟悉的盒子邊羨陽忍不住走過去拿起來看。

  楊曉樂看了他的手一眼,「都化成水了,不知道放冷凍櫃裡搶救還來不來得及。」

  「試試。」邊羨陽說完扭頭就把霜淇淋放進冰箱冷凍櫃裡。

  楊曉樂有些笨拙地切番茄炒雞蛋,「你要吃甜的還是鹹的?」

  「微甜。」

  楊曉樂就從調料盒裡找出白砂糖倒了點在鍋裡翻炒均勻,然後盛進盤子裡擺到餐桌上,「要我再給你煮點麵條嗎?」

  邊羨陽搖頭,拿了兩雙筷子出來,「你可以煮一碗給你自己吃。」

  楊曉樂搖頭,埋頭整理廚房和廚餘垃圾。

  邊羨陽就看著他,「要走了?」

  「嗯,我要回去了,不打擾你了。」

  邊羨陽目光定定地看著他,「你是在生氣嗎?」

  「沒有。」

  「你有。」

  「你說有就有。」

  邊羨陽很不喜歡他這個說話的態度,把筷子放在餐桌上走向廚房,用身體擋住他想往外走的腳步。

  楊曉樂沒完全抬起臉,視線落在他的喉結上,「幹嘛?我在樓下等了你快十個小時,我不能生氣嗎?」

  邊羨陽話也不經過大腦,脫口而出,「我沒有讓你等我。」

  楊曉樂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臟緩緩裂開的聲音,頭也低下去了。

  「我這麼厚臉皮往你跟前湊,你心裡覺得很煩吧?」

  邊羨陽那句話說完就馬上後悔了,見因為自己的話明顯受傷的楊曉樂,不安慌亂得心口發緊,想趕緊說些解釋的話,但喉嚨就好像堵住了一樣,讓他只能沉默地看著面前的人,一個字都說不出。

  楊曉樂傷心地抬起手抹了下眼睛,「我要回去了,你讓開。」

  邊羨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楊曉樂試著往前邁了小半步,但是邊羨陽依然像一尊石頭似地守著廚房唯一的出口不讓他出去。

  楊曉樂又氣又傷心,往後退了一步,「你還想怎麼樣?想罵我嗎?」

  「我沒有想罵你,也沒有覺得你煩。」邊羨陽說著朝他伸出一隻手,「手機給我,我幫你充電。」

  「不用,我不想付電費。」

  「不要你付。」

  「那也不用,我去樓下找保安借充電寶。」

  「借保安的就不用付電費了?」

  「我付給他!」

  邊羨陽看著他的臉,軟下嗓音,「聽話寶寶,把手機給我。」

  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稱呼讓楊曉樂猛地一下抬起了臉,滿眼不可思議地望著邊羨陽,等回過神來他已經把手機給出去了。

  邊羨陽拿著他的手機轉身往臥室走,楊曉樂怔怔地看著他走進房間過了一會兒再出來,這回沒再擋住廚房唯一的出口了,而是拉開一張椅子在餐桌邊坐下。

  「過來一起吃。」

  楊曉樂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的手機被他拿走就沒法回去了,忍不住皺著眉罵他,「卑鄙!」

  邊羨陽拿起筷子無聲地勾了一下嘴角,夾起一塊番茄放進嘴裡,「過來。」

  楊曉樂不情不願地拖著慢吞吞的步子走過去,邊羨陽拿起另一雙筷子遞給他,「你自己炒的菜你不想嘗嘗嗎?」

  楊曉樂不接,「你先跟我道歉。」

  邊羨陽這時爽快得他自己都覺得意外,想也不想就說了,「對不起。」

  「……那還有呢?」

  「我不該那樣說。」

  楊曉樂這才接過筷子坐在他對面的位子,但也沒有伸筷子去夾擺在兩人中間的那盤番茄炒蛋。

  他還是很傷心,邊羨陽跟他道歉了他也傷心,從見面到現在,這個人說的話就沒有一句是可以聽的,句句戳心窩子。

  邊羨陽埋頭吃了兩筷子甜甜的番茄,看著坐在自己對面一臉委屈難過的人,「我已經和你解釋過了。」

  楊曉樂也不看他,垂著眼,眼底浮出薄薄的水霧,「我不想來了。」

  邊羨陽聽到這話心裡陡然一沉,「先不說這個,再不吃就要涼了。」

  楊曉樂不肯動筷,又一次重複,「我不想來了。」

  邊羨陽視線釘在那盤番茄炒蛋上,「不是你說的要贖罪?」

  「那我也不想來了。」

  邊羨陽放下筷子起身走向玄關,從櫃子裡找出備用鑰匙放到楊曉樂面前,「下次來我不在,你可以直接進來。」

  楊曉樂看著那串鑰匙不動,「這樣不好。」

  「房子主人都同意了有什麼不好?」

  楊曉樂把鑰匙推回去,「下次你不在我就不等你了。」

  這話比他剛才說不想來了還要讓邊羨陽感覺難以接受,偏偏楊曉樂還要再補充,「反正你也說了沒讓我等你,那我不等了,以後都不等了。」

  邊羨陽坐回位置上,沉默地拿起筷子繼續吃,他大概是真的有點餓了,一筷子接一筷子,一盤番茄炒蛋很快就被他吃得一乾二淨。

  楊曉樂見他吃完了正要拿起盤子去洗,邊羨陽卻直接把空盤子拉開不讓他拿。

  楊曉樂見狀收回手,「你把手機還我。」

  「不還。」

  「你不還我我回不去。」

  「那就別回去了。」

  邊羨陽說完自己都愣了一下,但他也不想改口解釋,他確實不想楊曉樂就這麼回去。

  氣氛忽然陷入了一種莫名讓人覺得有些尷尬的沉默當中。

  過了一會兒邊羨陽很輕地歎了一聲,「你也稍微理解一下我吧,喜歡的人忽然從女孩變成男孩,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我該怎麼看待你,又該怎麼和你相處。」

  楊曉樂低著頭玩手指沒說話。

  「我回來的時候看見你沒走其實很高興,雖然我沒表現出來。」

  楊曉樂小小聲地反駁,「何止沒表現出來,你看上去明明很生氣。」

  「沒有很,只有一點生氣,因為我以為你是故意不回復我的……很抱歉讓你等我這麼久,也謝謝你等我這麼久……番茄炒蛋很好吃。」

  楊曉樂抬手摸了下有些發燙的耳朵,「……喔,我隨便炒炒的。」

  邊羨陽看著有點不好意思的楊曉樂,莫名地也覺得害羞起來,不太自然地輕咳了一聲,「總之,你別生我氣,我沒有覺得你煩。」

  「知道了,你把手機還我吧。」

  邊羨陽眉頭一皺,「怎麼還要走?」

  楊曉樂抬起臉看他,滿眼寫著不然呢,「已經很晚了。」

  「有空房間。」

  「我沒有帶換洗的衣服。」

  「可以穿我的。」

  楊曉樂就不說話了。

  「需要跟誰打個招呼說你不回去嗎?」

  「……我又沒答應你不回去。」

  「手機我反正不還你。」

  楊曉樂心跳快得呼吸都有些困難,掩飾般摸了摸鼻尖,「你也太霸道了,幹嘛一定要我留下來?」

  「不知道,我就是不想你出這個門。」

  邊羨陽說完拿起桌上那串備用鑰匙走向玄關,楊曉樂回頭看他,就看著他站在門前鑰匙叮叮噹當一陣響,然後再走回來,忍不住問:「你剛才是鎖門了嗎?」

  「嗯,反鎖了,因為今天不會再出去了,我給你找衣服你先去洗澡,盤子放著我一會兒收拾。」

  楊曉樂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看他進了臥室又拿了身衣服出來。

  「內褲是新的,沒穿過,可能有點大,先將就一下,衛生間在那。」

  楊曉樂捧著衣服,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忽然就留下來過夜了。

  邊羨陽拿起餐桌上的盤子丟進洗碗池,洗完回頭見楊曉樂還坐著不動,抽了兩張紙巾擦乾淨手就去牽他手腕,把人從椅子上拉起來,往衛生間牽。

  「轉這邊是熱水,想用浴缸泡澡也可以,泡澡球在這裡,新毛巾和牙刷在抽屜裡,吹風機也是,你可以隨意使用,有什麼事喊我一聲就行,我在外面能聽得見。」

  邊羨陽說完從楊曉樂身前走過,臨走前還抬手揉了一把他的頭髮,反手關上衛生間的門出去了。

  楊曉樂看著鏡子裡自己的大紅臉,只想找個洞鑽進去等過年了再出來。

  半小時後,楊曉樂洗完澡穿著明顯大一號的睡衣出來,洗過的頭髮已經半幹了,他看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你有面膜能借我一張嗎?」

  邊羨陽起身進臥室,拿了一大盒出來給他,「品牌送的,你可以都拿去。」

  楊曉樂沒接,只是從盒子裡抽了一張出來,「一張就夠了。」

  邊羨陽捧著面膜盒看著楊曉樂像兔子似地跑回衛生間,幾分鐘後敷著面膜走出來,若無其事地從自己面前走過,盤腿坐在沙發上。

  察覺到某人直勾勾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楊曉樂斜視過去,「又幹嘛?你叫我留下來的。」

  邊羨陽看著他問,「以前有沒有像這樣留在別的男人家裡過?」

  「沒有。」

  「真的?」

  「騙你是小狗。」

  邊羨陽忽然冷笑一聲,「你還真敢說,女裝騙我就不算騙了?」

  楊曉樂理虧,「那我重新說,我再騙你是小狗。」

  「你最好是,我家不養寵物。」

  楊曉樂有些不滿地小聲嘀咕,「誰要你養了……」

  嘀咕完他的臉到脖子忽然一片通紅,連耳朵都是紅的。

  邊羨陽放下手裡的面膜盒走到他的面前,身高優勢加上一站一坐,難免顯得居高臨下。

  「話我先說在前頭,我喜歡娜娜不是因為她的長相和性別。」

  楊曉樂肩膀微微一縮,結結巴巴地應著,「哦,哦……」

  邊羨陽忽然蹲了下來,仰起臉看他,「欺負你是挺好玩,會心疼也是真的。」

  「……喔。」

  「別不等我。」





第51章 (副CP)

  楊曉樂實在慶倖自己此刻臉上敷著面膜,要不然就要被邊羨陽看到他臉紅得像剛才拿來炒蛋的番茄,心跳更是快得像能從嗓子眼裡蹦出來,震得他手都麻了。

  楊曉樂一邊開心得心裡放煙花,一邊抬起手心虛地穩固臉上的面膜,並對眼前的人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悶悶的……哼。

  「哼是什麼意思?」

  「自己琢磨吧少年,讓開,不要擋住我看電視。」

  邊羨陽只好起身往後退了一些。

  楊曉樂坐姿豪放,像土匪似的霸佔沙發和電視。

  邊羨陽看著他,心情很難不複雜,「一般來說,在喜歡的人面前不是多少都會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嗎?」

  「我沒注意嗎?我很注意了。」楊曉樂說著伸手拿過遙控器想要換台,結果按來按去都找不到自己想看的,「我想看連續劇,那個誰演的那個。」

  「那個誰?」

  「你們公司的大前輩,視帝。」

  邊羨陽拿過遙控器給他找出最近熱播的連續劇,「是不是這個?」

  「對對對,我看到二十二集了。」

  邊羨陽幫他點開集數播放,放下遙控器看了眼迅速專注起來的人,「你很喜歡深哥?」

  「喜歡啊怎麼不喜歡,他是我喜歡的類型誒。」

  「你還有喜歡的類型?」

  「當然有了,我眼光很高的。」

  邊羨陽冷聲道:「他有女朋友了,預備明年結婚。」

  楊曉樂聞言一怔,猛地扭過頭滿眼震驚地看著他,「什麼?!誰啊?!你們的公司的嗎?」

  「你幹嘛那麼大反應?」

  「誰呀誰呀?你告訴我我保證我不說出去。」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楊曉樂一聽到這種絕無僅有的八卦興奮得眼睛都要冒綠光了,身體一動膝蓋跪在柔軟的沙發上,往邊羨陽站著的地方膝行兩步,聲音甜甜的滿是討好,「別這樣說嘛~」

  邊羨陽也不躲,就看著楊曉樂像只金貴嬌養的貓似地蹭到他邊上,伸出的兩根手指只敢捏住他一點點衣角輕輕拉拽。

  「誰呀誰呀?視帝韓深明年要跟誰結婚?」

  邊羨陽微微低頭看他,覺得他好玩又好笑,偏偏要吊著他,「一個你絕對猜不到的人。」

  「絕對猜不到?」楊曉樂被激起了莫名其妙的勝負欲,「那我要猜到了你要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楊曉樂心裡一動,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要你當我一天男朋友也可以?」

  邊羨陽聽得眉頭微微一挑,「一天男朋友?」

  楊曉樂被嚇得心跳差點漏了一拍,收回手轉身逃似地匆匆爬回原位,「我開玩笑的,你別當……」

  「好啊,你猜猜看。」

  邊羨陽看著扭頭滿眼驚訝看著自己的人,「你猜對了我就當你一天男朋友。」

  楊曉樂看了他半晌,「……你說真的?」

  「嗯。」

  「我有幾次機會可以猜?」

  「一次。」

  楊曉樂伸出左手的拇指與食指在下巴下做了個√,沉思片刻說了一個曾經和韓深合作過的女演員。

  邊羨陽搖頭,「你猜錯了。」

  猜錯了楊曉樂也沒見有多遺憾,輕輕嘖了一聲就重新坐下繼續看電視。

  邊羨陽凝視他秀氣的側臉,看著明明比自己大幾歲卻意外很嬌小纖細的男人,淡聲道:「就這麼放棄了?」

  楊曉樂正聚精會神地看電視,連說話的時候都沒有轉過臉看他,「你說的只有一次機會啊,我機會都用完了。」

  「你可以求我。」

  楊曉樂愣了一下,眯著眼轉過臉看他,「你……該不會很想我猜對吧?」

  「那你要不要猜?」

  楊曉樂肚子裡的壞水久違地開始咕嚕冒泡,故意擺爛,「你都說了我絕對猜不到,俗話說得好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不猜算了。」

  邊羨陽冷漠地丟下這四個字轉身就要走,楊曉樂見狀一下就急了。

  「別別我猜我猜!」

  邊羨陽故意繃著臉轉回來看他,「要猜就好好猜,我說你絕對猜不到,那你就往絕對不可能上面猜。」

  楊曉樂腦子確實很好使,邊羨陽稍微一提示他就有頭緒了,「絕對不可能……該不會,是姚金妮吧?」

  邊羨陽微一頷首,「是她。」

  楊曉樂震驚得面膜都差點掉了,「真的假的,姚金妮跟韓深?!」

  「是真的。」

  「這還真是……這世界真奇妙。」

  邊羨陽沒太在意這個發到微博上能爆熱搜的大八卦,垂眼看著楊曉樂,「當你一天男朋友,從什麼時候開始?」

  楊曉樂沒敢看他,「……你說了算。」

  「不如就現在吧,我去給你鋪床。」

  邊羨陽把話丟下轉身就走,留楊曉樂一個人坐在客廳裡腦袋一片空白,連電視上的連續劇在演什麼都沒有注意。

  過了一會兒,邊羨陽鋪好床從客臥出來,看向還傻乎乎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人,「面膜還沒到時間?」

  「啊?喔喔,到了。」楊曉樂穿起拖鞋往衛生間走,從邊羨陽面前小跑而過。

  等過了幾分鐘,楊曉樂卸下面膜洗好臉出來就看到邊羨陽站在衛生間門外。

  「幹,幹嘛?」

  楊曉樂緊張得渾身都有些僵硬,後背緊貼著衛生間的門,眼神閃躲還帶著幾分無措,視線都不知道要落在哪裡比較好。

  邊羨陽也不說話,只是身體往前湊了些,手臂按在楊曉樂腦袋左右兩側,把他圈起來擠著不讓他走,加上身高優勢,他只要一低頭就能貼近楊曉樂的臉,聞到他香香的味道。

  「為什麼你身上會有香味?」

  「面膜吧……我可沒碰你的香水。」

  邊羨陽眼底透出一點無奈,「你一定要這樣破壞氣氛嗎?」

  楊曉樂低頭垂眼,「那我閉嘴。」

  「抬起臉看我。」

  楊曉樂耳朵通紅,凶巴巴的,「我不!」

  「不是說閉嘴?」

  楊曉樂實在受不了,膝蓋一彎頭一低就從他手臂底下鑽出去想往客廳走,結果腳剛邁出去一步就被一隻強有力的手臂緊緊摟住了腰,後背也貼上了一堵溫熱結實的胸膛。

  楊曉樂被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惹得腦袋暈暈乎乎的,血都熱了,羞惱地低頭扒拉他的手,「你光天化日耍流氓!」

  邊羨陽另一隻手也跟著環上他的腰,「現在晚上十點多了,我就耍了你能怎麼樣?」

  「我看錯你了邊羨陽!」

  邊羨陽手臂收緊懷裡的人,也沒見多費勁就把楊曉樂整個抱起來往客廳沙發走,楊曉樂被放到沙發上了乾脆順勢趴著,臉朝下一動不動。

  邊羨陽伸出手指輕輕撥了撥他紅紅的耳朵,「不憋嗎?」

  楊曉樂腦袋一轉露出半張臉,藏起了被邊羨陽玩了一下的耳朵,臉頰紅得透粉,聲音也悶悶的,「你怎麼想的?」

  「我不是說了?欺負你挺好玩,會心疼也是真的。」

  「……沒了?」

  「別的還沒想好。」

  「那你快點想。」

  「這還能快點想?」

  「我不管啊。」楊曉樂一下爬起來盤腿坐,兩手環胸,「行不行你要給准話,別吊著我。」

  「我不討厭你。」

  楊曉樂很輕地翻了一個白眼,「我也不討厭你。」

  「錯了吧,我怎麼好像聽某人說過好多次我很喜歡你?」

  「是啊,怎麼樣?我就是很喜歡你,不可以嗎?」

  「你真的一害羞就會變凶,用找茬的語氣表白我看只有你了。」

  楊曉樂輕咬了下唇,好像被說得有些難堪,「我不凶,我也沒找茬。」

  「你說沒有就沒有吧。」邊羨陽揉了一把他已經變得乾爽的頭髮,起身要走。

  楊曉樂反手抽出一個抱枕拍在他大腿上,「我不凶!」

  「嗯嗯你不凶,你也沒拿抱枕打我。」

  楊曉樂惱羞成怒反手又拍了他一下。

  原本要走的邊羨陽被他拍得嘖了一聲就往回走,雙手抓著楊曉樂單薄的肩膀把他壓倒在沙發上,用膝蓋壓制他想要反抗的雙腿,另一隻手用力捏住他的臉頰。

  「聽不聽話?」

  楊曉樂被他捏得嘴唇嘟起來說不出話,只有喉嚨能發出一點嗚嗚反抗聲,他看似手腳並用地在掙扎,其實根本沒用多少力氣。

  邊羨陽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紅潤的嘴唇和內裡雪白的牙齒,仿佛這才想起來這張嘴他親過不止一次。

  被這種眼神看著,就算神經粗如電線杆的人都該感覺不對勁更何況是敏感的楊曉樂,他在察覺到的那一瞬間就放棄了掙扎,乖乖躺平。

  邊羨陽緩緩鬆開捏住他臉頰的手,右手大拇指曖昧地往下一挪摁在了楊曉樂的嘴唇上,就這麼輕而緩地探進了楊曉樂濕軟溫熱的口腔裡。

  楊曉樂控制著想要伸舌舔一下進嘴異物的衝動,但是想歸想,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邊羨陽探進他嘴裡的手指已經在玩弄他的舌尖,原本懸在他頭上的臉也是越貼越近,近得呼吸都快纏到一起了。

  兩人的呼吸越來越沉,胸膛的起伏也越來越劇烈。

  楊曉樂緊張得眼睛都不敢眨,心跳更是快得他耳膜都在震,耳邊嗡嗡作響。

  兩人的臉貼得越來越近,近得鼻尖都快碰到一起了。

  邊羨陽眸底一閃而過某種亮得驚人的東西,隨即抽出濕漉漉的大拇指,頭微微一偏吻住了那雙唇,舌尖重重地擠進唇縫裡。

  楊曉樂被他親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濕潤著眼角配合地把嘴張開些,讓邊羨陽親了個裡裡外外,舌根被吮得微微發麻,渾身止不住輕顫了兩條手臂卻還緊緊環著邊羨陽的脖子,無師自通地抬起身體蹭他。

  兩塊乾柴碰到一起火星滋滋地冒,燃起火來就是遲早的事情。

  楊曉樂被吻得嘴唇都閉不上,眼睛像泡在水裡的葡萄,手軟腳軟渾身無力地被邊羨陽抱起來,分開腿坐在他的大腿上。

  邊羨陽摟著他歎息般道:「寶寶,別只當一天男朋友了,就這麼一直當著吧。」





第52章

  邊羨陽說完有好一會兒楊曉樂都沒有動靜,只是默默地貼在他的懷裡,臉頰枕在他的肩頭上,很難得顯出幾分乖巧來。

  「你就打算這麼一直沉默著?」

  「……」

  「不說點什麼?」

  楊曉樂扶著他的肩身體往後退了一點,沒敢抬眼看他,「你不是還沒想好?」

  「我都想親你了還要再想什麼?」邊羨陽說著抬起右手用大拇指輕按他豔紅的唇角,「只有我親過吧?」

  楊曉樂輕點了一下頭。

  「親你之前我也想著這只有我能親。」邊羨陽按在他唇角的大拇指像沒捨得收回來似的用指肚輕點那有些肉嘟嘟的下唇,「雖然你是個小騙子,但我工作再忙也惦記你,惦記某個哭著說要贖罪,結果就跟人間蒸發一樣微信也不發一條的小騙子。」

  楊曉樂聽完心裡一半喜一半憂,「我在你眼裡果然已經成了不折不扣的小騙子。」

  「哪能怎麼辦?你就是小騙子啊寶寶。」

  楊曉樂聽完扭身就往外爬,想從他腿上下來,但卻被邊羨陽牢牢扣住了腰,動彈不得。

  楊曉樂氣紅了臉,掙扎著掰他的手,「行啊我是小騙子,我是小騙子你剛才還親得那麼投入!你早點說你看我給不給你親!」

  邊羨陽忍著笑看他,抓著他的力氣是一點也不肯松。

  「幹什麼?我都讓你親得嘴都合不上了還想怎麼樣?鬆開鬆開!」

  邊羨陽非但不松,身體還往前一湊去貼他的臉,聲音低低的悅耳又性感,「你這說法也太SQ了……」

  楊曉樂被他這動靜惹得耳根下去一片酥酥麻麻的,但還是嚴肅地繃著張臉,「彼此彼此!鬆開我,我要睡覺了。」

  邊羨陽只好鬆開手,看著他從自己腿上站起來,道:「我明天早上九點左右就要出門。」

  「喔,那我回學校。」

  「你可以多睡會兒,待到你想走再走。」

  「你都不在這了我待著幹嘛,我回學校找默默。」

  「誰是默默?」

  「我朋友燕瀾,也是我室友,十月初你們樂隊演唱會後臺,站在我旁邊的大美人,哎,我想他了,手機能還我沒?」

  邊羨陽起身去臥室給他拿,把充好電的手機還給他,「明天一起吃早餐?」

  「……我起得來就跟你吃。」

  楊曉樂嘴上這麼說,但第二天邊羨陽從臥室裡出來就聞到了食物的香氣,餐桌上擺著煎得有些焦的荷包蛋和火腿片,還有一盤切片的番茄。

  楊曉樂正在倒牛奶,見他出來了瞄他一眼,「洗漱沒?」

  「洗了。」邊羨陽自覺走到餐桌邊拉開椅子坐下,「你幾點起來的?」

  「八點。」楊曉樂把倒好的牛奶遞給他,「感動嗎?」

  邊羨陽笑著點了一下頭,「感動。」

  「我也感動了,我居然在星期天早上八點起床給你做早餐,而且還沒偷偷罵你,真愛了。」

  邊羨陽聽得沒忍住笑出了聲,想起以前他和娜娜還是朋友的時候對方每次早起怨念都很重,還說自己已經立志了下輩子要當水豚,沒事曬曬太陽,泡在水裡發發呆,歡迎他來動物園看望他。

  他喜歡的一直是同一個人。

  這個周日謝韻之相對要輕鬆一些,沒有那麼忙,有工作在書房就能處理,不用特意去公司,所以他今天是全天在家。

  燕瀾問他要了個天鵝絨戒指盒,把那枚粉鑽鑽戒收好了再用一條黑布包起來藏在床底下。

  謝韻之看著他趴在地上手臂伸進床底,覺得很可愛也很好笑,「為什麼要藏在床底下?」

  燕瀾藏好了戒指拍拍手站起來:這麼貴,當然要藏好了。

  「月底的展覽和舞會不戴著?」

  燕瀾愣了一下:要戴嗎?

  「我希望你戴著。」

  燕瀾想了想:到時候我再拿出來。

  最近謝韻之在忙的事情最主要的就是Venus於今年十二月下旬的珠寶展覽,這個展覽一年一度,時間就在耶誕節前夕,屆時會展出Venus珠寶過去一年四季所開售的所有珠寶首飾,以及預熱明年開春的一系列產品。

  因為Venus珠寶沒少在電影節的時候把珠寶借給需要走紅毯的演員,所以到時候也會有知名的演員前來參加展覽,而每年展覽結束後的聖誕舞會就是最備受外界矚目的。

  Venus珠寶作為展覽和舞會的主辦方,謝韻之為此要忙的工作很多,於是挑選新房子的事情就幾乎是燕瀾和天天在對著平板商量,謝韻之忙完了再加入他們的討論,全程手語交流。

  進入十二月後,天氣是一天比一天冷,中旬的時候還下了場小雪,謝韻之的生日就在十二月的中旬,十五號那一天,而身份證上同月生日的燕瀾只比他晚五天。

  謝韻之自己是不太在乎生日的,也沒想過要慶祝,比起自己的生日他更在乎燕瀾的生日,即使那只是他被送到福利院的日子並不是他真實的出生日期。

  但燕瀾很在意他的生日,執意要給他辦生日會慶祝,謝韻之拗不過他,想著兩人的生日也沒有差幾天,不如乾脆在燕瀾生日的那天順便慶祝自己生日。

  可燕瀾不同意,他覺得自己的生日只是到福利院那天的日子,不值得特別慶祝,但謝韻之的生日是實實在在的出生日期,要好好重視。

  為了這件事情兩人爭了好幾天,謝韻之有嘴都爭不贏燕瀾,最後讓步,要求自己生日那天也必須慶祝燕瀾生日,就當兩人同一天生日,生日蛋糕也必須是兩個人,燕瀾同意後生日會的事情這才算是拍板了。

  十五號那天恰好是星期六,星期五下午一放學燕瀾就帶著提前買好的生日禮物和楊曉樂一起回謝家。

  那還是楊曉樂第一次去,阿姨很熱情地招待他,晚飯的時候還特別給他做了據燕瀾說的他很喜歡吃的紅酒牛排。

  為了明天能幫燕瀾的忙和參加生日會,楊曉樂留下過夜沒走,阿姨整理好客臥後,燕瀾抱著枕頭就要跟他一起睡,被謝韻之知道了硬是把他枕頭搶了回去。

  楊曉樂拉著天天小聲跟他說他叔叔是小氣鬼的壞話,天天一臉茫然地望著他,不知道這跟著他嬸嬸一起來的哥哥嘴巴在嘟囔什麼。

  被搶了枕頭不說,還硬是被帶回了主臥的燕瀾坐在床邊一臉無奈地望著他:放他一個人睡不太好,我也想和他聊一聊明天的事情。

  「我覺得你放我一個人睡更不好,明天的事情可以明天再商量,我明天下午就回來了,可以幫你的忙。」

  謝韻之說完就反鎖上主臥的房門,打定了主意今晚不讓燕瀾再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謝韻之早早就出門去公司,燕瀾和他一起起的,陪他吃早餐再送他出門。

  楊曉樂起床下樓的時候正好看見燕瀾從外面回來,以為他散步去了,但走到餐桌邊看見兩副餐具才回頭挑眉看向燕瀾,「謝韻之剛走?」

  燕瀾點頭。

  楊曉樂頓時喔了一聲,尾音拉得長長的,「喔~~~原來剛才是送老公出門上班~」

  燕瀾原本沒覺得這有什麼,但是被楊曉樂捉弄了就有些不好意思,躲進廚房給他端豆漿和小籠包。

  等楊曉樂吃完了早餐,兩人加上阿姨就開始商量做蛋糕,從蛋糕胚到奶油裝點裱花都是自己製作。

  天天對三個大人在廚房裡忙活的事情很感興趣,而且他只要往燕瀾嬸嬸身邊蹭就能得到一小塊黃桃或是芒果。

  生日蛋糕製作完,三人從廚房轉移至客廳,開始無盡頭般打氣球,製作氣球拱門,再用彩帶系蝴蝶結裝飾。

  等謝韻之下班回來,同行的林秘書和助理小張外加司機一行就接手了客廳的活,燕瀾他們則是回到廚房製作晚餐。

  天天今天難得被允許可以不用上課,家裡又是很罕見地來了那麼多人,很是興奮地在客廳和廚房之間來回跑,一會兒去找他叔叔看他打氣球,一會兒又回到廚房,看他嬸嬸給他做他愛吃的蜂蜜雞翅。

  到了傍晚六點,楊曉樂接到電話跑出去接邊羨陽,燕瀾在家門口站了一會兒等回了兩個人,邊羨陽手裡還提了兩份禮物,一份給燕瀾,一份給謝韻之,很有心的情侶圍巾和手套。

  楊曉樂得意得搖頭晃腦,「我出的主意~如果你細心的話還會發現圍巾一角有你倆名字的縮寫,手套也是~」

  邊羨陽低頭看他,「不是驚喜嗎?我就知道你憋不住要自己說出來。」

  「我只是希望默默能早點知道,早點得到這份驚喜。」

  「驚喜要人家自己發現的。」

  「那萬一他沒發現呢?」

  邊羨陽忍笑,「有道理,還是你周到。」

  熱熱鬧鬧的生日會從傍晚七點開始,燕瀾和謝韻之一起吹滅了生日蛋糕上的蠟燭並交換了生日禮物。

  謝韻之收到了一條海藍色的領帶,燕瀾則是收到了一塊腕表。

  天天的生日雖然早就過了,但他還是收到了叔叔嬸嬸送給他的全套滑雪裝備,因為這個冬天他們三人會一起去滑雪。

  謝家已經兩年沒有這麼熱鬧過了,而謝韻之上一次慶祝生日的時候還是他出國留學之前,即使遠在國外,可那時候他有個永遠記住他生日的哥哥會給他打電話。

  那個電話對他來說比生日蛋糕更有意義,如今看來更是珍貴得千金難買。

  謝韻之捧著一角生日蛋糕出神,他感覺到有人走到自己身邊,剛剛抬起頭嘴唇上便貼了片柔軟。

  燕瀾笑眼彎彎地看著他,緊緊握著他的手腕。

  「生日快樂,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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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來晚了!





第53章

  耶誕節前夕,Venus珠寶一年一度的展覽也如期而至。

  那天燕瀾一下課就被司機接走送去會展中心,謝韻之在那裡等他。

  一到冬天,怕冷的燕瀾毛衣都恨不得穿兩件,加上厚外套,毛線帽和圍巾,他到謝韻之面前就只露出兩隻眼睛。

  謝韻之覺得他穿成這樣特別好玩,也不給他摘帽子脫圍巾,就這麼從後面抱住他,兩人貼在一塊滿場轉悠。

  在場觀展的人以及安保警衛都讓他倆吸引了注意力,燕瀾是我反正沒露臉,要丟臉也是他身後那個人。謝韻之倒不認為丟人,他只是覺得這麼抱著他挺好玩。

  展覽當天參加觀展的人很多,現場的工作人員是以分撥限時入場維持場內秩序的,這一撥人看完了離開,下一撥再入場進行觀展,井然有序。

  也因此,當天有不少人都看見了仿若連體嬰的謝韻之和燕瀾,加上之前有人在留仙湖看到他們倆,現場煙花字體求婚也被人拍下傳到了網上,在外人眼中這倆一對已經是板上釘釘,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謝韻之對燕瀾著迷得不行,這不連看個自己家辦的展都要貼著走,像怕人跑了。

  太陽落山前,燕瀾隨著謝韻之離開了會展中心,回家換衣服。

  晚上的聖誕舞會要求穿正裝,燕瀾在此之前連西裝都沒怎麼穿過,換好謝韻之給他準備的塔士多禮服,蝴蝶領結他是怎麼調整都感覺不太舒服,皮鞋穿在腳上只是站著都感覺怪怪的,一時很難習慣和適應。

  謝韻之幫他戴戒指和寶石袖扣,低聲哄一般地道:「不會太久的,你要是實在不喜歡那種場合我讓小張先送你回家休息。」

  燕瀾看著他戴好,收回手:我可以找個地方坐著等你。

  謝韻之聞言不由一笑,「真乖。」

  聖誕舞會於傍晚七點在距離會展中心不遠的Golden moon酒店宴會廳舉行,因為白天在燕瀾過去之前那些和Venus珠寶有合作的一線演員和歌手都已經抽空去了展覽,到了晚上那些人的粉絲幾乎把酒店給包圍了,情形就和姚金妮生日的凱斯賓酒店相似。

  燕瀾本來沒覺得這是一件需要緊張的事情,但是跟著謝韻之乘電梯到了宴會廳外,聽見裡面悠悠傳出的古典樂聲,心裡忽然一下就緊張起來。

  他拉住想往裡走的謝韻之:裡面好像有很多人。

  「不會很多,這次我們沒有邀請太多人。」

  燕瀾臉上表情不見有異,眼底卻有幾分掩飾不住的局促不安。

  謝韻之緊了緊握著他的手,「別擔心,林秘書和小張都在裡面,更何況你在哪我在哪,你不會一個人的。」

  聽見這話燕瀾瞬間安心多了,他心裡長長舒了一口氣,點點頭隨著謝韻之走進宴會廳,進門第一眼就被奢華大氣的水晶吊燈和巨型聖誕樹吸引了目光。

  燕瀾上一次看見這麼大的聖誕樹還是去年他和楊曉樂去商場玩的時候,他還記得當時商場有耶誕節活動,商場內任意消費超過一百元就能憑小票找工作人員領一份隨機的聖誕小禮物,當時燕瀾拿到的是一對墨綠色的襪子,楊曉樂的則是一本印著聖誕老人和聖誕樹的筆記本。

  之後他們還AA買了個小蛋糕回宿舍慶祝聖誕,順便慶祝即將到來的新年,迎接嶄新的一年。

  燕瀾想起那時候的事情忍不住低頭笑,謝韻之見他似乎挺開心的便稍稍放心了一些,正想帶他去自助餐區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幾個工作上的朋友看見他已經圍了過來。

  這是他們第一次親眼看見燕瀾,見他手上戴著那枚粉鑽都不約而同地面露果然如此。

  今晚能出現在這場舞會裡的人大多是人精,見了燕瀾便與其相視一笑,再碰個杯,然後和謝韻之聊工作。

  燕瀾也沒想到謝韻之去到哪裡都是要工作的,哪怕是在這種節日氛圍濃厚的聖誕舞會上,談話內容也是圍繞著工作,而且面前的幾人聊完了沒一會兒又來幾個人。

  燕瀾聽得都渴了,又不願意喝香檳。

  謝韻之看了眼他手裡只抿了一兩口的香檳,拿走他手裡的酒杯給他換了杯桃子汁,見宴會廳內的侍者端來精緻的小蛋糕,他又給燕瀾拿了一個。

  掌心大小的小蛋糕上面有堅果也有水果,奶油甜而不膩,底下的蛋糕胚松鬆軟軟,燕瀾吃了一個視線就總往侍者方向瞄,想再嘗嘗又不好意思去拿。

  謝韻之應付完眼前的人牽起他手腕走向自助餐區,燕瀾這才發現原來這裡就有很多,滿滿一大盤,不同種類的小蛋糕看得人眼花繚亂。

  「要不要嘗嘗別的?藍莓松餅,布朗尼,草莓慕斯……我給你一樣來點。」謝韻之端起餐桌盡頭的白瓷餐盤,把小巧精緻的蛋糕每樣取一個放在盤子裡,堆滿了再給燕瀾拿蛋糕叉,「我幫你拿著盤子,你慢慢吃。」

  燕瀾左右看了眼宴會廳內似有若無往這兒落的視線,猶豫地伸手想要自己拿餐盤,但謝韻之盤子捏得緊緊的不讓他拿走。

  「盤子重,我給你端著你吃得輕鬆一些,甜點大概嘗嘗,那邊還有牛排和火腿片,吃不完一會兒我幫你吃。」

  燕瀾唇角露出一點笑意,點點頭開始吃蛋糕。

  謝韻之也拿了一把蛋糕叉和他一起吃,兩人共用一個餐盤,那種氛圍讓之後想和謝韻之說話的人看得愣是沒上前去打擾。

  直到林秘書忽然從角落裡走過來,貼在謝韻之耳邊和他說了幾句話,謝韻之聽完眉頭微微一挑,「這樣,我知道了,你留下陪著默默,我馬上回來。」

  燕瀾滿眼好奇地看著謝韻之把餐盤交給林秘書,然後轉身走向一個穿著黑色晚禮服的男人,那個男人面孔英俊端正,瞧著還有點眼熟。

  林秘書見狀解釋了一句,「那是視帝韓深。」

  燕瀾頓時面露恍然大悟,怪不得會覺得眼熟,應該是看過他演的電視劇。

  燕瀾就看著謝韻之和韓深說了一會兒話,謝韻之還拍了拍他的手臂,是一個充滿鼓勵的動作,隨後謝韻之轉身走了回來。

  林秘書把手裡的盤子還回謝韻之手裡再離開。

  燕瀾便朝謝韻之投去好奇和詢問的眼神。

  謝韻之笑了笑,「他想借今天的場合求婚。」

  燕瀾聞言微微睜大了眼睛。

  「你一會兒就知道了,要吃火腿片嗎?」

  燕瀾更在乎視帝韓深要求婚?跟誰求婚?!

  但謝韻之卻沒有打算細說,只是怕他餓著領著他去拿火腿片。

  燕瀾心不在焉地掃視宴會廳,想找找看是哪位女士要被求婚,結果這一看竟然看到了一系妃色長裙,獨自站在另一面角落的姚金妮。

  原來她也在。

  燕瀾默默看了她幾秒正打算收回視線,沒想到低著頭的姚金妮忽然抬起臉,下一秒兩人就這麼對上了。

  視線對視之間不乏有人往來,但兩人誰也沒有先一步錯開,只是無聲又平和地望著彼此。

  最後還是姚金妮率先轉開了,因為有一個人來到了她的面前單膝跪下並打開了手裡的戒指盒,是韓深。

  這一幕讓周遭的人發出細微的驚呼聲,謝韻之和燕瀾也在看著。

  這個距離他們不太能聽得見那單膝下跪的韓深說了什麼,只能看到姚金妮似乎很感動,眼眶都紅了。

  最後姚金妮點了一下頭,那一片忽然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韓深從地上站起來,把眼睛紅紅但依舊漂亮得光彩奪目的姚金妮抱進懷裡。

  燕瀾到了這一刻才想起來要呼吸,怔怔地看著相擁的兩個人,謝韻之見他一臉回不過神,手掌捧住他的臉把他轉過臉面向自己。

  「你喜歡單膝下跪式求婚?」

  燕瀾聞言眉頭疑惑一擰,緩緩搖頭。

  「那你為什麼看得那麼入神?」

  燕瀾想了想:你不覺得很神奇嗎?這兩個人。

  謝韻之看了眼還在抱著的兩人,「有點,不過他們很般配。」

  燕瀾也回頭看他們,隨即收回視線問他:她是你邀請來的?

  「不算是,她原本就在名單上,我就是簽了個字。」謝韻之說完頓了一下,「之前的事情我讓人查過了,和她沒有關係,在遊樂場外偷拍我們又發到網上的是柏翡珠寶。」

  燕瀾有些驚訝,這個柏翡珠寶他之前聽謝韻之提起過,他有一次出差就是因為柏翡珠寶的執行總裁要去搶和Venus珠寶合約即將到期的北歐珠寶設計師,他被網暴也是謝韻之為此出差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只是後來事態越演越烈,甚至一再失控。

  燕瀾心最亂的時候都有過懷疑她的瞬間,原來不是她……得好好道歉才行。

  燕瀾有些愧疚地看向姚金妮,就見她依偎在韓深的懷裡走到了宴會廳露天的陽臺上,隨後沒過多久韓深又獨自一人走了回來,似乎為了拿香檳。

  燕瀾見狀拉著謝韻之的手快步走向露天陽臺,讓他在這裡等,自己獨自一人走到陽臺上。

  姚金妮聽到腳步聲回頭,眼眶還有些紅,她看著燕瀾,微微皺起眉頭,「什麼事?」





第54章

  韓深從露天陽臺返回宴會廳是為了給姚金妮拿衣服的,暖和厚實的絨毛外套被她放在了剛才坐過的沙發上。

  他取了衣服回來就看見謝韻之站在露天陽臺外,不解地走了過去,「謝總?」

  謝韻之聞聲扭頭,見他手裡抱著件外套便說了句,「你先給她送過去吧,他們好像要說點你我不方便聽的話。」

  他們?

  韓深疑惑地走到陽臺門外,就看見裡面多了一個人,他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一晚上都和謝韻之待在一塊的燕瀾。

  雖然不知道他找姚金妮要說什麼,但韓深還是走進去把手裡的絨毛外套打開披到她肩上幫她穿好,低聲道:「透一下氣就好,外面冷不要待太久,我在裡面等你。」

  說罷韓深轉頭正要走,對上了燕瀾的視線便朝他微微一笑。

  等韓深走後,姚金妮抬手緊了緊身上的外套,淡漠地垂下眼,「你有什麼事就快點說吧。」

  燕瀾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低頭打字。

  姚金妮見狀怔了一下以為他在戲弄自己,正要發火忽然想起了網路傳聞他是個啞巴。

  看著眼前埋頭打字的人,姚金妮有些不可思議……原來真的是啞巴?!

  燕瀾手指飛快地打好幾行字,字體放大調整好就把手機給了出去。

  姚金妮沒有伸手接,皺眉看著他的手機螢幕,上面寫著:很抱歉之前網路上的事情,我有懷疑過可能和你有關的時候。

  姚金妮抬眼看向他,「你就為了說這個?」

  燕瀾又把手機收回來刪掉原來那行字打上新的一行:是,就算你不知道,我總覺得跟你道個歉比較好。

  姚金妮沉默了幾秒,忽然笑了一下,看不出情緒,「你也不用專門來道歉,那時候我若是出來說句話,你也不會被他們誤會,被追著罵男小三,這件事就算和我沒關係我也是在袖手旁觀,你甚至都可以認為我是那些人的幫兇,所以現在你為了懷疑過我專門來道歉,我只會覺得你傻得很天真。」

  姚金妮的語氣並未有什麼情緒起伏,淡得都有些冷。

  但燕瀾沒有在意,他也沒有因為姚金妮有些難聽的話而有絲毫的情緒起伏,他微微低頭打字:你如何看待我我並不在意,我只是在做我認為是正確的事情,理應道歉的事情就該和當事人當面道歉,歉意既然已經傳達給你那我就先走了,這裡挺冷的,你也不要待太久,小心感冒。

  燕瀾把打好的字給她看完後收起手機,微微頷首當做是打了聲招呼,他轉身剛要走,忽然聽見姚金妮說了句。

  「所以他這麼喜歡你?」

  燕瀾聞聲望向她。

  「你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樣,說來也不怕你生氣,在今天以前我只要看到你的名字就覺得心裡不舒服,燒得慌,為此我還把微博交給我經紀人負責,因為我實在不想看見你和謝韻之的任何一點消息,甚至今天我也不想來的,反正以後我和Venus都不會再有合作。」

  燕瀾眼神露出疑惑不解。

  「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麼我這麼說但我還是來了?因為那天晚上我路過留仙湖,煙花我也看見了,親眼看見的,我當時並不知道那是誰,只是覺得那種求婚方式很浪漫,很羡慕那個叫MoMo的人,直到第二天我聽說那是謝韻之在跟你求婚,那個MoMo就是你。」姚金妮眼神複雜地望著燕瀾,「我知道阿深今晚會向我求婚,我來這裡就是為了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面答應他。」

  這段話她的語氣和聲音從頭到尾都很平和,哪怕內容並不平靜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起伏。

  「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後悔的一件事情就是認識謝韻之,答應跟他合作,不論我為此獲得了多大的利益……我猜他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姚金妮拉緊身上的絨毛外套,從燕瀾身邊走過,「我本以為我永遠不會後悔當時沒說些什麼,現在倒是稍微有點後悔,你也別待太久,小心感冒。」

  姚金妮從露臺陽臺走回宴會廳,看也沒看和自己擦肩而過的謝韻之一眼,親昵地挽起韓深的手腕,「阿深,我們回去吧。」

  謝韻之快步走到陽臺上把身體都被風吹涼的人摟進懷裡帶回溫暖的宴會廳,有些生氣,「一定要說那麼久嗎?感冒了怎麼辦?」

  把燕瀾帶回角落的沙發裡,一摸他冰涼的手更氣了,這回是氣自己,「我該給你戴手套的。」

  燕瀾只是笑,看著謝韻之起身去自助餐區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玉米濃湯,「快喝點熱的。」

  燕瀾其實有些吃不下了,但還是接過湯碗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喝。

  「要小麵包嗎?」謝韻之問。

  燕瀾搖頭拒絕小麵包,喝完玉米濃湯把小湯碗放到桌上,不一會兒就有侍者走過來收走空碗。

  燕瀾摸摸自己暖乎乎的胃,看向謝韻之:我從來到這裡好像一直在吃。

  謝韻之給他取了張餐巾紙,「有什麼不好,我還擔心你肚子餓。」

  燕瀾接過餐巾紙擦拭了一下嘴角,靜靜看了他一會兒:你不問我和她說了什麼嗎?

  「我大概猜到了。」

  燕瀾聞言挑眉。

  「以我對你的瞭解,多半是心裡過意不去。」謝韻之拉過他還是有些涼的手握進手裡搓了搓,「因為想過有沒有可能和她有關所以過意不去找人家道歉,你就是這樣的人,認真得有些傻。」

  燕瀾低頭看他玩自己的手指,忽然一下收攏抓住他的大拇指,謝韻之掙了一下沒拔出來,乾脆由他了。

  「我其實不願意你過去找她道歉,因為在我看來她實在擔不起,明明應該是我和她向你道歉才對,是我們沒有處理好當初合作帶來的影響,她冷眼旁觀,而我也沒有保護好你。」

  提起這件不久前發生的事情謝韻之情緒很難平和,「……但我還是放你去了,因為我知道在你看來這是件正確且有必要的事情。」

  燕瀾聽得忍不住笑,點頭收回手:已經過去了,往後都不要再提了。

  「那我們說說房子的事情,明天去看看嗎?沒有問題我們就買下來,然後開始搬家吧。」

  燕瀾有些驚訝謝韻之的急切:這麼快?

  「因為春節想在新家過,等你放假了我們就去滑雪,長白山,玉龍雪山,你想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

  燕瀾雖然怕冷但他還是很期待可以滑雪的,因為他從來沒有嘗試過,尤其還是和謝韻之還有天天一起去,那這期待就要翻上好幾倍。

  為了新家的事,這幾天燕瀾沒少和謝韻之還有天天一起商量,其中有一套房子是很難得他們三個人都覺得很滿意的。

  天天滿意房子的大院子和大房間,謝韻之是滿意房子自帶的植物房和斜頂天窗設計,燕瀾則是滿意房子離留仙湖公園很近,從家門出發算起,步行二十分鐘左右就能到公園,他想天氣暖和的時候可以和謝韻之一起帶著天天去湖邊散散步,去公園放放風箏。

  帶著對未來的期許,三人在耶誕節那天去了那棟兩層樓高,有著紅色屋頂的房子。

  房子的原主人是一對中年夫妻,因為要出國定居房子便打算賣出去。

  謝韻之看過房子後很滿意,當即拍板買下來,房產證寫了燕瀾的名字。

  燕瀾勸他讓他寫天天的。

  謝韻之:「相信我,天天的房產證多得可以當積木搭房子,更何況這是我送給你的耶誕節禮物,只有寫你的名字才有意義。」

  跨年後。

  燕瀾和楊曉樂考完試開始放寒假,搬家的事情也隨著寒假的到來正式提上了日程。

  楊曉樂聽說他們要搬家了,還想著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幫得上忙的,結果到了就看著穿著搬家公司制服的工作人員在打包天天的玩具,成箱成箱地搬上卡車。

  楊曉樂看得目瞪口呆,「好傢伙,怪不得你們要搬家,這麼多玩具他玩得過來嗎?他就一溏淉篜裡雙手啊!」

  天天聽不到楊曉樂在吐槽自己,他正沉迷於跑跑卡丁車。

  燕瀾無奈地看著工作人員上下樓幾趟還沒搬完天天的玩具,拿出手機打字:韻之比較寵天天。

  「這應該叫溺愛吧,天天的玩具都能開個玩具店了。」

  燕瀾沉默了片刻,緩緩點頭,這確實能開店了。

  「所以我有什麼能幫得上你們的?」

  燕瀾:我目前也沒什麼事情可以做,韻之找的搬家公司很專業,東西送到新房子還幫忙整理,我們好像什麼也不用做。

  「這樣,那我能去你們新家看看嗎?」

  燕瀾:當然可以,正好你也選一個房間。

  「我選一個房間?」

  燕瀾點頭:以後你來過夜可以住,新年的時候如果邊羨陽回家你就來我這裡,我們包餃子吃。

  楊曉樂看完他打在手機備忘錄上的話,怔怔地望著他,過了一會兒又忽然紅了眼眶。

  燕瀾看著他笑: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過年?今年也一起過吧,一起包餃子。

  楊曉樂抿了抿唇,壓住發堵的喉嚨,「可以嗎?你的韻之不會生氣吧。」

  燕瀾:不會的,他只會和我一樣歡迎你,天天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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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是完結章~





第55章 完結章

  搬家那天,在反復確認過沒有任何東西被遺漏後,燕瀾牽著天天和楊曉樂還有阿姨一起跟隨著搬家公司去到新家。

  這是楊曉樂第一次來,他第一眼就被比之前大許多的庭院吸引了目光。

  「好棒的院子,你們考慮養狗嗎?」

  燕瀾:韻之對狗毛有點過敏,會一直打噴嚏,不能養。

  「原來如此。」

  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員正把卡車上成箱的行李往屋子裡搬,謝韻之的東西在這裡面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剩下的就全是天天的。

  新家分出了兩間房給天天當玩具房,那箱子堆起來像山一樣的玩具顯然是不小的工作量,燕瀾看著都有點腦袋發暈,但專業人員畢竟是專業的,從頭到尾都收拾得有條有理,整理和擺放也是乾淨整潔。

  也未見他們用很多時間就把新家收拾乾淨,所有東西都擺放在應該在的位置。

  送走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員後,燕瀾領著楊曉樂去看了剩餘的兩間房間,其中有一間還有一個小陽臺,從陽臺往外望可以看見遠處的留仙湖公園。

  燕瀾:你若是喜歡這裡以後就是你的房間,隨時都歡迎你住下。

  楊曉樂有些興奮地跑到小陽臺上,「真好,這樣我就可以不用和你分開了。」

  燕瀾問他:今晚留下嗎?

  楊曉樂搖頭,「陽崽今天回來。」

  邊羨陽為了拍攝新專輯的MV兩天前跑國外去了,今天能回來但是明天又有行程要去外地錄節目,忙得腳不沾地到處跑,這段時間楊曉樂都見不到他幾面。

  燕瀾:那吃了晚飯再回去?

  「不了,我一會兒還要去超市,我找到個簡單易學的白菜肥牛卷教程視頻,我想試著做做看。」

  燕瀾聽到這也就沒有再留他,沒過多久楊曉樂就離開了。

  傍晚時分,謝韻之下班回家,進門卻只看到阿姨在客廳,燕瀾和天天不見人影。

  見謝韻之人還在玄關,視線卻一直往樓梯方向望,阿姨笑著解釋了一句,「燕老師和天天在畫室,晚飯後就一直在裡面沒出來。」

  「是嗎?我去看看。」

  新家的畫室挨著謝韻之的書房,再隔壁就是天天的小書房。

  謝韻之擰開門把手推門就看到正在一塊畫板前專心作畫的兩人。

  燕瀾一看是他回來了,有些驚訝地看了眼牆上的時鐘,似乎沒有察覺到時間的流逝。

  「我回來沒在樓下看到你,阿姨說你們在畫室,所以過來看看你們在幹什麼?」謝韻之說完反手關上畫室的門朝他們走去,看著畫板上的油畫。

  專業的油畫畫板邊上還別著一張新家的拍立得相片,謝韻之記得這是天天眾多玩具中的其中一個,天天現在畫的顯然是新家。

  燕瀾解釋:天天想畫新家,紀念一下。

  「畫得不錯。」謝韻之手臂摟著燕瀾的肩膀,低頭湊過去親他,「多虧嬸嬸教得好。」

  燕瀾沒想到他敢當著天天的面親自己,慌忙轉頭想看天天的反應,卻見這孩子連看都不帶看他們一眼的只專心畫畫,又稍稍放心了下來,但還是擰了謝韻之大腿一下,要他注意場合。

  「我還沒吃晚飯,你陪我下去吃點?」

  燕瀾看了眼天天,點頭跟他下樓了。

  阿姨給他留的飯菜都溫在廚房的鍋裡,她在客廳見兩人是一起下來的便起身要去端,謝韻之叫住了她。

  「阿姨,我們自己來就好,你回房間休息吧。」

  阿姨知道謝韻之是想和燕瀾獨處,笑著點頭回了她在一樓的房間。

  燕瀾先進了廚房給他盛湯盛飯,謝韻之隨後跟進來把熱在鍋裡的菜端出去。

  「要再一起吃點嗎?」

  燕瀾搖搖頭,接了杯水坐到他對面的位置上,一手托腮看著他吃,聽謝韻之跟他說他今天忙了什麼,又去了哪個地方的廣告拍攝地。

  燕瀾對於謝韻之工作上的事情很多都是一知半解,比較專業方面的內容他知道得更少,但他很喜歡謝韻之跟他分享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也愛聽。

  吃完稍微有些遲的晚飯,兩人回到二樓的主臥,謝韻之看了眼房間角落的燕瀾行李箱,「還沒收拾好嗎?」

  燕瀾緩緩搖頭:沒來得及收拾。

  「那我幫你收拾,你休息。」

  燕瀾聞言微挑眉頭,聽話順勢側臥在床上,一手撐著腦袋看他打開自己的行李箱,把裡面的衣服抱出來放進衣櫃裡。

  他們倆的衣櫃算是共用的,尤其是平時穿的衣服,謝韻之的西裝襯衣都在另一邊的櫃子,剩下的比較休閒舒適的就和燕瀾的放在一起。

  燕瀾已經申請了走讀,宿舍那邊楊曉樂也申請了單人間,往後美院的宿舍就沒有他的床位了,所以眼下這個看上去不大的行李箱已經是燕瀾的「全副身家」。

  謝韻之一邊整理一邊疑惑地回頭問他,「就這些了?」

  燕瀾緩緩點頭。

  謝韻之拿起一件經年累月,已經變得有些松的毛衣,「這有點舊了。」

  燕瀾表示還能穿。

  謝韻之只能給他疊好了放進衣櫃裡,他做夢都想把燕瀾的舊衣服全給扔了換新的,但他知道他要是真這麼做了燕瀾肯定是要生氣的。

  燕瀾習慣勤儉,謝韻之就算沒辦法做到和他一樣也會選擇尊重他的意願,更何況不扔舊的他也有辦法讓燕瀾穿新的,穿好的。

  「我照著你的尺碼給你買了幾件厚一點的外套,明天就會送來。」

  燕瀾微微歪頭表示疑惑。

  「等我忙完了我們就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你怕冷得穿厚點。」

  燕瀾指了指衣櫃。

  「我知道你有,但是還不夠暖和,那裡的氣溫是零下十幾度甚至是三十度,雪都積得厚厚的,你連鼻子都得捂著不能露出來。」

  燕瀾還從來沒有去過那麼冷的地方,讓他給嚇唬住了。

  謝韻之怕他不信,上網給他找圖片,「看吧,我沒有騙你,你不聽我的話鼻子會被凍掉的。」

  燕瀾只好乖乖地接受他的安排。

  一月過半,結結實實忙碌了許久的謝韻之也終於趕在除夕前開始了他期待已久的假期。

  家裡的阿姨因為女兒難得從國外回來過年,也被謝韻之允了假期讓她早些回去和女兒外孫團聚。

  阿姨一走,燕瀾簡直是「如臨大敵」,除夕還沒到他已經在研究怎麼和麵,怎麼做餃子餡,又要怎麼包餃子。

  謝韻之讓他別緊張,他已經訂了酒店的年夜飯,除夕那天他們出去吃。

  燕瀾:餃子總要自己做。

  謝韻之想想也對,就和他一起看教程視頻。

  這個包餃子的教程視頻還是楊曉樂發給他的,他今年過年在邊羨陽那裡,據說邊羨陽並不打算回家過年,兩人留在家裡,哪也不去。

  燕瀾在做飯這上面的學習能力和領悟能力都遠不如楊曉樂,兩人幾乎是同時間開始學,但是那邊楊曉樂已經進入擀餃子皮階段了燕瀾還停留在水加多了。

  謝韻之眼看燕瀾要徹底陷在廚房裡,連忙給他出了個主意,「我們可以買現成的餃子皮,一樣是好吃的。」

  燕瀾一開始不接受,但接二連三地失敗以及被糟蹋的麵粉越來越多,他也沒辦法堅持要自己擀皮,只好同意了買現成的餃子皮。

  除夕這天,他準備了兩大碗肉餡和素餡,家裡唯一一個包餃子模具在天天手裡,他和謝韻之就只能自己包。

  兩個大人加一個孩子,圍著餐桌沉默地包餃子,耗時一個半小時才包好了一大盤大小不一造型各異的餃子。

  謝韻之安慰對餃子不是很滿意的燕瀾,「沒關係,吃進肚子裡都是一樣的。」

  好在餃子雖然包得難看,但下鍋煮的時候一點都沒散開,撈出來個個都是好好的,這勉強安慰了燕瀾一些。

  在家裡過完除夕,三人收拾好行李就出發去了長白山。

  這是這兩年來天天第一次出遠門,被燕瀾裹成了粽子。

  他的行李是燕瀾幫他收拾的,而他自己的行李箱則是謝韻之給他打包的。

  長白山的冬季是真正的冰天雪地,冷也是真的冷,燕瀾從帽子到口罩手套圍巾,出了室外他沒一樣敢取下來。

  和他相比天天適應能力強多了,到了長白山度假區就拉著燕瀾和謝韻之要出去玩,冰雪專案他能玩兩個小時不帶累的。

  燕瀾找了個沒人玩的冰上自行車坐著歇息,望著精力充沛的天天,累得都不願意站起來,最後還是謝韻之抓住了玩瘋了的天天,指了指穿著白色羽絨服,像個雪球一樣無精打采的燕瀾:你嬸嬸要被你累死了。

  天天這才意猶未盡地跟他們回酒店休息,等明天再去滑雪。

  晚上燕瀾趴在酒店的床上一動不動,謝韻之給他按摩酸疼的肌肉,「你這麼缺乏運動,明天真去滑雪了可怎麼辦?」

  燕瀾擺手。

  謝韻之抓住他那只手拉到唇邊親了一下,「實在不行咱們和天天一起去兒童區坐滑雪板,反正我們也要看著他,不丟人。」

  燕瀾聽得直笑。

  沒想到第二天去了滑雪場,謝韻之還真的去租了兒童滑雪板單板,還問人家工作人員,這東西大人能不能坐?

  得到回答謝韻之租了兩個,一個給天天,一個燕瀾,他一個人走在前面,拖著可以系在滑雪板上的繩子拉著兩人走。

  滑雪場裡會這麼來的都是大人帶著孩子,燕瀾是兒童區裡唯一一個坐在板上的成年人。

  他羞恥得眼睛都不敢露出來,毛線帽往下一拉擋住眼睛,聽著謝韻之在前面笑。

  兩個小時的滑雪場體驗時間最後以燕瀾團雪球追著謝韻之扔結束,天天已經大了,要臉,過完年他就不是九歲的孩子了,十歲的他實在覺得這兩個大人有點點幼稚,只好假裝自己不認識他們。

  那天謝韻之抱著燕瀾睡在酒店的床上,他滿懷都是燕瀾的體溫和氣息。

  深沉的優質睡眠讓他做了一個似真似假的夢,夢裡的燕瀾比現在小多了,那臉蛋漂亮得一如既往,青澀但是很倔,倔得好像你說什麼他都不會聽你的。

  夢裡光影絢麗,能聽到很多的聲音,還有一隻蝴蝶悠悠飛過。

  謝韻之緩緩睜開眼睛,昨夜睡前背對著他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面向著他睡,白皙的面孔無一處不精緻,和夢裡那張臉相比就是少了青澀和倔。

  謝韻之盯著還在熟睡的燕瀾看了很長時間,沉默得連呼吸都是安靜的。

  直到他忽然欺身親了燕瀾的嘴唇一下。

  「都長這麼大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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