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傻子 by 一碗老湯

第1章 撿到一傻子

　　「我是一個傻子，姓傻名子。你是我撿回來的，以後就跟著我混吧。」

　　傻子拍拍胸脯，學著乞丐堆里老大的樣子，想用自己的這種氣勢，震懾住對面那個人。

　　這本該是威嚴地，可是傻子藏不住自己高興地心事，因此話雖這麼說，可面上的表情卻高興地呲牙咧嘴，看起來甚是奇怪。

　　「你……你是……傻子……可是……我也是傻子。」

　　坐在他對面的人和他狀況幾近相同，也是披頭散發，心智不全，根本沒理解傻子的心理活動。

　　傻子一聽就急了，也顧不上裝老大，立刻盤腿坐到他旁邊，盯著他奇怪的看。

　　另一個傻子被他看的瑟縮，他想跑，可身上的傷才好，一動就疼。眼見那個叫傻子的靠的越來越近，他只能轉頭向外邊的天空看去。

　　「看，三只鳥的頭！」

　　傻子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哪哪哪？」

　　看了半天也沒看見，傻子氣餒地坐下來，重新把目光放在那傻子身上。

　　「你為什麼也叫傻子？」

　　「我……我不知道，他們都這麼叫我。」

　　「難不成你是我兄弟？」

　　聽完此話，兩個人皆注視著對方，兩雙眼睛里從迷茫慢慢湧上激動來。

　　「弟弟！」

　　「弟弟！」

　　將要擁抱的身子陡然頓住。

　　「為什麼我是弟弟？」

　　傻子一叉腰，說：「我撿你回來的，當然你得是弟弟。」

　　「啊？」

　　「嗯？」傻子瞪起眼睛，裝作發怒的看著他，一下子就把他給鎮住了。

　　「好……好吧。」

　　傻子高興起來，歡快地叫著他：「弟弟。」

　　他卻不應，別別扭扭地：「要不……你還是叫我名字吧。」

　　他說話嘟嘟囔囔的，每段話開頭還非得拉長一種聲音，傻子聽得難受，便學著他說：「那……不行……咱倆都叫傻子，別人叫我們，怎麼分的清呢？」

　　他想了想，看向傻子的目光帶了欽佩：「傻子，你真聰明。」

　　傻子吹吹指甲，謙虛道：「一般一般。」

　　說完過後，兩個人又為名字陷入了難題。過了也不知多長時間，傻子都要昏昏欲睡了，突然聽旁邊的人重重一拍腿，拽著他胳膊搖了幾下。

　　「我知道我叫什麼了？」

　　傻子迷迷瞪瞪地問道：「什麼啊？」

　　「以後，我就叫‘二傻子’！」

　　傻子瞪起他那迷惑的眼睛，二傻子說完見他沒動靜，便接著道：「你想啊，以後萬一我們再遇上其他傻子，那你是一，我是二，你就是老大啦！」

　　傻子被老大二字打通了任督二脈，瘋狂的點頭，歡喜道：「好啊好啊。」

　　「傻子！」

　　「二傻子！」

　　兩個傻子終於達成一致，高興地擁抱在一起。然而傻子剛一抱二傻子，二傻子便疼的呲牙咧嘴。

　　「好疼好疼。」

　　二傻子被人打的一身棍子傷，胳膊背上全是青紫的棍印。他把袖子掀起來看，瞅著傻子的目光蘊含悲傷。

　　「傻子，好疼啊。」

　　傻子有段時間也總一身傷，為此他覺得他也算前輩，於是說道：「這個好治，吹一吹舔一舔就不疼了。」

　　二傻子照做，做完發現還是疼。

　　「傻子，還是疼。」

　　傻子疑惑道：「怎麼會？是不是你沒用對方法，要這麼吹才行。」

　　他做了個吹的動作，演示給二傻子看，二傻子照做，還是說疼。

　　二人一做一學，耗了大半時日，也沒能教會二傻子。傻子氣的往地上一趟，撒潑耍賴狀：「不教了不教了，累死我了，你怎麼這麼笨啊！」

　　二傻子癟了癟嘴，眼里含了一包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傻子在地上躺著，眼見他跟前的泥地被水珠濺著，吧嗒吧嗒的濕了一小片。

　　無奈他又從地上坐起來，拉過他的胳膊，朝他胳膊上吹了口氣。

　　「這下不疼了吧。」

　　其實還疼著，不過二傻子不敢說，便只點點頭。

　　傻子滿意地朝他腦袋上戳戳：「還得是我。」

　　二傻子抹了吧淚，緊跟著拍馬屁：「還得是一傻子。」

　　兩個人咯咯笑了半天，二傻子肚子突然咕嚕咕嚕響了起來。二傻子停了笑，抿著嘴看向傻子。

　　「傻子……我餓了……」

　　傻子懷里還揣著一個饃饃，是李二狗上午給他的。傻子有點不情願的從懷里摸出來，見二傻子眼睛瞪的像銅鈴，直勾勾地看著他的饃饃。

　　他其實也沒吃飯，二傻子這麼一說，他也覺得有點餓了。但是他剛做了大哥，現下就不管小弟自己吃的話，有損大哥威嚴。

　　糾結了一小會，二傻子哈喇子都快把地給淹了，傻子這才撕開一半饃饃，遞給二傻子。

　　二傻子一接到手里便狼吞虎咽起來，半個手掌大的饃饃，兩下就吃下去了。吃完仍看著傻子，傻子呆楞一會，看著手里的饃饃，咬著牙送了出去。

　　這次二傻子接到手里沒吃那麼快了，他分三口吃完了。等吃完了，覺得肚子好了點，心滿意足的抹抹嘴時，才看到旁邊的傻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背過身去了。

　　不一會兒，那邊傳來抽泣聲。像是特別悲傷，又壓著不敢表露出來。

　　「傻子，你怎麼了？」

　　他挪過去，拍拍他的肩，誰知不拍還好，一拍傻子的哭聲更大了起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二傻子慌了神，爬到傻子對面，發現他眼睛都紅了。

　　「傻子，你怎麼了？你怎麼哭了？」

　　傻子哇哇大哭，一邊哭一邊道：「我……我的饃饃……都被你……吃完了……」

　　二傻子這才知道是自己惹哭了人，可是飯進去又不能吐出來。他左右為難地看著傻子，只能出言安慰：「傻子，你不哭了行不？下午，下午我出去給你買回來？」

　　傻子哭著一下頓住：「你有錢？」

　　「我……」二傻子摸了摸身上，沒摸出半個子來，只好道，「……我沒有……」

　　「那……那你說個屁啊……」

　　二傻子手足無措，只好待在原地。傻子自顧自地哭了一會，哭累了，打了哈欠又犯困。

　　他看看二傻子，那家夥盯著地面出神，他也不管他，自己躺在地上要睡覺。

　　二傻子慢悠悠挪過來，聲音里帶了討好。

　　「傻子，我下午給你弄吃的行不？」

　　傻子側過身去看他，想了想道：「算了算了，哪有讓弟弟出去覓食，大哥在家睡覺的道理。」

　　他拍拍身邊讓二傻子躺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等下午再去找李二狗要一個吧。」

　　傻子睡得快，這句話說完後沒一會就睡著了。二傻子躺他旁邊，掰弄掰弄手指，沒一會睡意漸漸襲來，也睡了過去。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起先傻子無知無覺，後來只覺得身體有一點麻，再後來整個人都喘不上氣來。

　　他撲騰兩下睜開眼睛，沒覺得有任何好轉。他推推二傻子，把他從夢里叫起來。

　　「二傻子二傻子！」

　　「嗯？」

　　二傻子睡得迷迷糊糊的：「咋啦？」

　　「我喘不上來氣。」

　　二傻子把腦袋從他胸口擡起來，也跟著疑惑道：「為啥呀？」

　　傻子摸摸胸口，又甩了甩發麻的胳膊。

　　「是不是因為沒吃飯？」

　　二傻子點點頭：「有可能。」

　　傻子坐起身來，感覺好了一點。看看外面的太陽已經是快要落山的程度了，他拍拍身子站起來，對著二傻子道：「我去找李二狗。」

　　剛要走，二傻子一把拉住他手，擡頭可憐兮兮的望著他：「能帶我一起去不？我害怕他們打我。」

　　二傻子被打怕了，可憐兮兮地。傻子想了想，覺得帶他去認識認識人也不錯，說不定李二狗心情好了，能多給兩個饃饃。

　　他點點頭，道：「好吧。」

　　二傻子高興的從地上起來，動作間扯了身上的傷口，疼的又彎下腰去。

　　原本一盞茶就能走完的路，硬生生讓他拖著走了半個時辰。

　　傻子走了一身汗，來到李二狗村，到了他房子前開始叫他。叫了幾聲，李二狗沒出來，倒是他奶奶出來了。

　　李二狗奶奶圓圓的臉龐，看著很是和善，見著是他，笑著說道：「二狗他下地去了，還沒回來呢，你找他幹什麼？」

　　傻子要說出口的話就有些不好意思，他沒怎麼跟他奶奶說過話，連面也沒見幾次。好在他雖然嘴巴不爭氣，但肚子很爭氣，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響，在兩人之間格外響亮。

　　李二狗奶奶眼里浸了笑，說：「等著。」

　　人便轉身回了屋，屋里一陣鍋碗的聲響，不一會她便拿著兩個饃饃走了出來。遞給傻子道：「今天就剩這倆了，不夠也得明天過來了。」

　　傻子笑嘻嘻地接過，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二傻子站在後面往這邊看著，眼里的饞意都快就出來了。

　　李二狗奶奶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眼里有猶豫，想了想還是重新回到屋里，拿了兩個土豆出來。

　　一人一個，塞完之後便站在旁邊看著他們吃。

　　這下二人吃的慢了，大概是怕吃沒了。李二狗奶奶這麼看著，忽然感慨道：「還好現在咱們朝安穩，這要在亂世，你倆……」

　　話沒說完，她也沒繼續說，看著兩人的眼里有些同情。

　　兩人把土豆吃的幹幹凈凈，於是就和李二狗奶奶告別。李二狗奶奶剛要擺手，余光看到一身影。她朝旁看了一眼，笑著道：「他回來了。」

　　傻子轉身看過去，只見李二狗扛著個鋤頭，肩上搭了條汗巾，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

　　傻子高興地大喊：「二狗！二狗！」

　　李二狗聽到聲音朝這邊看過來，臉色兀的一變。



第2章 關於李二狗

　　沒有人看到這場臉色的變化，傻子興高采烈的跑過去，剛要拉他胳膊，卻被他一下子躲開。

　　李二狗臉上隱隱有些驚慌，看著他低聲喝問道：「你怎麼來了？」

　　傻子沒察覺出他的不同來，只高興地笑著，又拉過慢慢走來的二傻子，介紹道：「這是二傻子，我剛認的弟弟。」

　　陸續的村民從後面走過來，聽到這話噗嗤一笑。李二狗也勉強笑了笑，趁周圍沒人時，壓低了聲音道：「你沒把那事說出去吧？」

　　傻子不懂的看著他，他便只好再壓低一點聲音道：「屁股。」

　　傻子這下明白了，趕緊搖頭道：「傻子我是最信守承諾的。」

　　李二狗神色這才放松下來，見他還在這站著，自己也心虛便揮手趕他：「要完飯便趕緊走。」

　　他揮手像趕蒼蠅一樣，然後頭也不回的回了屋子。

　　傻子無知無覺，二傻子卻轉頭看了一眼。

　　回去的路上天都要黑了，二傻子走了一半說腿疼，兩個人就坐在路邊休息。

　　二傻子揪了根草，學著傻子的樣子叼在嘴里。

　　「傻子，你怎麼跟二狗認識的啊。」

　　傻子搖搖頭：「忘了。」

　　二傻子哦了一聲，過了一會又問道：「你想想唄。」

　　傻子撓撓腦袋，為難道：「這我怎麼想的起來嘛，都好久之前的事了。我在路邊撿了一袋錢，便在原地等著人，二狗就來了，我把錢袋給他，他說要感謝我，給我帶了地瓜幹。」

　　「事情這麼多，我早忘記了。」

　　二傻子盯著傻子看了一會，默默在心里有了一個比較。

　　「傻子的傻和自己的傻好像是有區別的。」

　　他在心里想了一想，嘴上拍著馬屁道：「傻子，你真是好人。」

　　傻子被誇得樂呵呵地，說：「那當然了，我可從來不偷東西，不像你會被人打成那樣。」

　　二傻子撓撓腦袋，給自己辯解：「我那是太餓了。」

　　傻子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表示對這種行為的不恥。

　　「那傻子，你是怎麼吃到飯的？」

　　說起這個來，傻子就非常自豪。

　　「我可是靠著身體力行吃飯的？」

　　「身體力行？」

　　「嗯！」傻子點點頭，「這是二狗哥說的，不過他還和我說讓我不要告訴別人。」

　　「我也不可以嗎？我不是別人哎。」

　　二傻子靠近他：「我是你的弟弟，是親人。」

　　傻子覺得二傻子說的很有理，他抿了抿嘴，最後又看了看周圍，確定沒人了之後。他湊近二傻子耳朵上，低聲說著：「每次給李二狗摸摸屁股，我就能得到一個饃饃。」

　　他靠的近，說話的聲音小而帶著潮意，二傻子微微躲了躲，傻子說完話便也退開，只剩耳朵有一點癢。

　　二傻子摸摸耳朵，有些驚奇道：「這麼簡單？」

　　傻子道：「也不是很簡單吧，每次都要好幾下才行呢。」

　　二傻子想了想，又問道：「只摸屁股嗎，摸其他地方也給饃饃不？」

　　傻子道：「反正我是只摸屁股。」

　　「這樣啊。」二傻子有些遺憾，「那你在做什麼啊？」

　　他的問題屬實有點多，但傻子也沒不耐煩，問什麼就說什麼。

　　「我就站著啊。」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些細節，道：「李二狗的動作會多一點，他一只手摸著我，一只手摸他自己。」

　　他擡起半邊屁股，把手放在自己屁股上做著演示。

　　二傻子看了看，接著問道：「他也摸自己屁股？」

　　傻子搖搖頭，說：「不是，他摸這里。」

　　他一只手放在自己屁股上，模擬著自己。然後自然而然地就把二傻子當成李二狗模擬著，他把手放在二傻子□□的位置，隔著布料學著李二狗的樣子，揉捏了幾下。

　　「他就這樣捏，然後還哼哼唧唧的發出聲音。」

　　演示完一切他便把手松開，又叼著草出神。徒留二傻子楞在原地，緩慢而又緩慢的眨了幾下眼睛。

　　被摸過的地方隱隱有一絲怪異，二傻子隱約覺得這不對，可還沒等細想，腦袋里剛冒出來的一點想法也消散了個幹凈。

　　傻子歇夠了，便拍拍他，叫他起來回去。二傻子也不再多想，一瘸一拐的走著。等天將將黑了時，兩人走回了廟里。

　　傻子累了，掀開了破草堆躺進去。二傻子初來乍到，不懂睡覺的地方，現在原地等了一會也沒見傻子說話，便自己做了主，也掀開草堆躺了進去。

　　皎潔的月光透過沒關的大門照耀進來，揮灑在破草堆上。二傻子靜靜瞧了一會，往傻子面前拱了拱。

　　「傻子，這要是冬天，我們怎麼辦啊。」

　　「什麼冬天啊？」

　　」就是很冷的天啊，冷到會把水凍成冰塊的那種天氣。」

　　傻子無所謂道：「就這麼過唄。」

　　水凍不凍成冰塊，跟他有什麼關系。

　　「可是會很冷吧？傻子，你以前的冬天怎麼過的？」

　　「不記得了。」

　　「又不記得了，傻子你記性怎麼這麼差啊。」

　　傻子不服氣道：「那你說你以前的冬天怎麼過的？」

　　這下換二傻子說不出話來了，他支支吾吾了半響，最後也只能道：「我也不記得了。」

　　傻子高興的笑了幾聲：「看吧看吧，你還說我。」

　　二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幾聲，他盡力想了想，但確實沒想起來有關以前冬天的信息。但隱約他又覺得，自己就是知道冬天是怎樣的。

　　他雖然人傻了，但身體本能具有憂患意識。他推了推傻子，說：「傻子，我們還有沒有其他辦法能掙到饃饃或者錢啊。」

　　「不知道。」傻子翻個身背對著他。

　　二傻子不依不饒，往前幾下趴在他背上，繼續道：「我們明天出去看看吧。」

　　傻子現在只想睡覺，聞言便點了點頭。二傻子心滿意足，想往後退開，又覺得傻子的背還挺暖和，於是就貼著他，漸漸睡著了。

　　他睡的是舒服了，可憐了傻子後半夜又被壓醒。他的腦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枕在了傻子胸口，壓的傻子喘不上氣來。

　　這下傻子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了，當下就把他腦袋往旁邊一推。二傻子睡得香，被推開後也只是睜了一下眼，見沒什麼狀況才又繼續睡了過去。

　　一連幾日，傻子天天晚上被壓醒。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了，朝二傻子道：「你，今天睡那一堆草里去。」

　　二傻子搖搖頭：「和你一起睡暖和。」

　　傻子氣道：「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睡，你總壓著我！」

　　二傻子自己也知道有錯，可又實在不想自己睡，便道：「以後我不壓你了，你壓著我睡行不？」

　　傻子覺得這樣倒是可以，於是便點頭答應了。可等真到了晚上，傻子枕在他胸口睡了過去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兩個人又顛倒了位置。

　　傻子這次堅決地，說什麼也不許二傻子再靠近自己了，二傻子無奈只得自己睡。

　　昨天傻子剛見了二狗，得了五塊土豆和三個饃饃，高興的不得了。他把饃饃和土豆放在草堆下蓋著，想著等餓了時候吃。

　　二傻子蹲在旁邊，仍沒忘他的憂患意識。

　　「傻子，要不我們今天出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能掙更多飯的活吧。」

　　「沒有的，外面的人，不收傻子。」

　　「為什麼啊？」

　　「我哪里知道。」

　　二傻子有些氣餒，現在他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見幹糧都是傻子掙的，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

　　傻子沒拗過他，便說帶他去看看。傻子的破廟離城里倒不遠，二人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就進了城。

　　上次二傻子剛在這里被打了一頓，沒傻子撿他回去估計就死掉了。

　　他有些害怕的走在里面，但發現沒人認識他。反倒是旁邊的傻子，倒被人認出來好幾次。只是每次他一靠近那些個商販，他們就會和李二狗一樣揮手，像趕蒼蠅一樣的喝道：「怎麼又是你？快滾快滾。」

　　二傻子跟在後面不知道怎麼回事有點難過，可傻子從不難過。他依舊步伐輕松歡暢，嘴里哼著不知道從哪聽來的歌，破碎的不成調子。

　　二人在城里逛了一圈，真就像傻子說的一樣，沒人要他。

　　他倆垂頭喪氣的找了個陰涼坐下，剛坐下就聽旁邊引來一聲嗤笑。那是個身穿破布，頭戴個三角帽，手里端著個空碗的乞丐。

　　叫他倆看過來毫不留情地嘲笑：「果真是傻子，誰會找傻子幹活啊。」

　　二人聽完更加頹廢，那乞丐見了哼哼笑了幾下，看了看碗里的銅錢，隨手拿了一枚，朝他倆叫道：「傻子。」

　　兩人一齊的朝他看過去，那乞丐把錢朝二傻子身上一扔，道：「爺今天心情好，賞你的。」

　　二傻子把它撿起來放在手心，兩人一齊看著，第一次感受到有錢的喜悅，盡管是別人施舍的。

　　「你這個錢怎麼掙的啊。」二傻子問道。

　　乞丐指指自己：「我？我是乞丐，能怎麼來的。」

　　他指完自己又指指路邊的乞丐，說道：就這麼來的啊。」

　　路邊的乞丐趴在地上，嘴里不住的念著詞。偶爾有路過的行人，見到此樣，會忍不住的丟一兩個銅板。



第3章 被打

　　現在是太平年間，家家戶戶還算有幾個錢，日子過得不緊巴，因此他們乞丐也能過的挺好。

　　倆傻子看了半天，也沒見有多難，便道：「這麼簡單嗎？」

　　乞丐聽完就笑了：「簡單？」

　　「這可不簡單。」

　　他把帽子轉了個圈，站起身來拿了把泥往身上抹了抹，原本還算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就彎了下來。

　　他把破碗里的錢都收起來，拿著空碗哆哆嗦嗦的往路邊走，一系列動作看的兩傻子目瞪口呆。

　　「好像……是有點難度……」二傻子道。

　　傻子垂頭喪氣，但看看手里的錢又歡喜起來。

　　他們用一個銅板買了一個餅，回去的路上分了吃。兩個人在破廟躺了幾天，直到李二狗來了。

　　李二狗每次來都悄悄地，生怕別人看見他。來了便走到門後面，朝傻子招招手，傻子便屁顛屁顛的跟著過去了。

　　一開始沒二傻子的時候，李二狗都在破廟里。現在有二傻子了，李二狗有點忌憚他，便把人叫到廟後的破林子里。

　　傻子跟著李二狗去了後林子，只剩二傻子一個人在廟里。先前李二狗警告過他，不要讓他跟來。二傻子第一次聽著話，第二次卻偷摸地跟了過去。

　　他趴在石頭後看，見李二狗從袋子里拿出一個饃饃，傻子歡欣喜舞地接了，然後自然而然地把屁股對著他。

　　然而這次李二狗卻攔住了他，傻子還啃著饃饃，李二狗搓了搓手，帶著了些猥瑣的笑容。

　　「傻子，這次不摸你屁股，咱換個地方。」

　　傻子無所謂，哪里都一樣，就點點頭說好啊。李二狗笑容變大，上前站在他對面，摸著他上身，摸了一會就解開了傻子衣領上的盤扣，給他把外袍脫了下來。

　　這一脫才發現，傻子衣服里面還有一套中衣，看料子倒還挺好。

　　他伸手撚了撚，問傻子道：「你這衣服哪來的？」

　　傻子搖搖頭：「不知道。」

　　李二狗還在思索，傻子饃饃啃完了，見他還沒完，便道：「好了嗎？」

　　李二狗原本想著這衣料不一般，說不定傻子是哪家門戶給弄丟的，有些不敢下手。但聽傻子這麼一問，到底淫性占上。心里又嘲笑自己之前想法一番。

　　「這是個傻子，說又能說到哪去？」

　　「丟了這麼久，要想找早就找過來了。」

　　他想完，便要解傻子衣服上的帶子。傻子一看他還沒完，自己的腿都有點站酸了，便道：「你之前不都挺快的嗎？」

　　說完這句話，他就發現李二狗臉色變得青紅。

　　李二狗惱羞成怒，解了他里衣的帶子，便把他往墻上一推。

　　「今天爺讓你看看什麼叫能耐。」

　　傻子猝不及防往墻上一撞，磕了一下額角，登時疼的淚都出來了。他拿手捂著疼，哭著叫了聲：「二狗。」

　　二狗不聞不問，緊接著又拔下他的褲子。傻子知覺胯間一陣涼風，下意識用手去擋。李二狗不耐煩的把他手往後一擰，傻子疼的立刻叫一聲。

　　二傻子躲在石頭後看到這一幕只覺得生氣至極，想也沒想的沖了出去，把半脫了褲子的李二狗往旁邊一推。

　　李二狗摔了個倒栽蔥，躺在地上直哼哼。

　　二傻子推完人就去看傻子，傻子哭的直掉眼淚。二傻子見狀更生氣了，怒目朝著李二狗吼道：「你欺負人！」

　　李二狗從地上站起來，把褲子提上去，揮著拳頭就要往二傻子臉上招呼。

　　「狗東西！敢摔爺。」

　　但這一拳沒能如他所願的打在二傻子臉上，只見二傻子在拳頭要打過來時，一下子避開了。

　　李二狗使了力氣沒剎住，踉蹌地往前走去。

　　「我還治不了你個傻子了！」李二狗在原地站定，四處搜尋著周圍。看到一條長棍便撿起來，傻子拉著二傻子，哭著一直搖頭。

　　「二狗，你別打，別打。」

　　李二狗怒的推開他：「滾一邊去。」

　　傻子被推倒一邊，二傻子見李二狗過來，便還想跑。奈何李二狗手里的棍子更長，人還沒跑走，便叫李二狗結結實實打了一棍在後背上。

　　緊接著更多的棍棒打了過來，傻子挨了幾棍，在院子里咿咿呀呀的跑著。跑了沒幾步便被絆倒，摔在地上時卻第一時間用胳膊護住了腦袋。

　　李二狗又朝他背上打了一棍，再打第二棍時，傻子不知道從哪撲過來，一把抱住了他，那第二棍子便落到他身上了。

　　這是最使力的一棍子，李二狗用了很大的勁，打算把今晚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他身上。

　　傻子挨了這一棍，登時就疼的嗷了一聲。二傻子把胳膊從頭上拿開，趕緊抱住傻子。

　　李二狗不再打了，拄著棍子在地上喘氣。他本想再放幾句狠話，卻見那先前一直挨打的二傻子，轉頭陰惻惻的看著他。

　　「你要再敢打，我就把你對傻子做的事，告訴你奶去。」

　　傻子身上怎麼會有這種目光，陰惻惻地和毒舌似的。這是李二狗第一個想法，等這個念頭過去了，他才反應過來二傻子說了什麼。

　　這句話算是捏著他的命門了。現下雖有男風，但絕對不多，偏他生在村里，要是被村里人知道，這可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李二狗心里隱隱有些發慌，面上卻還要做出一副能耐的架勢。

　　「敢說出去我弄死你。」說完，他把棍子往地上一摔，人罵罵咧咧的走了出去。

　　二傻子一直緊繃的身體才放松下來，他轉頭去看傻子，只見傻子還捂著被打的地方嗚嗚哭，哭的話都說不出來。

　　二傻子把他扶起來，自己也哭了起來。

　　「嗚嗚嗚嗚……傻子……你怎麼樣啊……」

　　傻子哭的說不出話來，就只點頭。

　　二傻子脫了他的衣服看傷勢，只見背上一條大紅印，都腫了起來。

　　二傻子淚吧嗒吧嗒掉，對傻子道：「傻子不疼，我給你吹吹。」

　　他把傻子衣服脫下來放在一旁，讓傻子躺在自己腿上，低下頭朝傷上吹著氣。

　　傻子哭一會哭累了，就躺在那里打哭嗝。二傻子一直吹著，吹到最後嘴巴累了，才歇了一些。

　　「傻子，還疼嗎？」

　　傻子點點頭，二傻子想著吹不行，那在舔一舔吧，於是又彎下腰去沿著那傷打轉。

　　傻子被舔的癢癢的，打著哭嗝又笑著：「別舔了，好……嗝……好癢啊。」

　　二傻子停了動作，垂頭喪氣的坐在那，眼淚又開始吧嗒吧嗒掉，在傻子背上掉成一個小水灣。

　　「二傻子，你怎麼又哭了？」

　　二傻子抹抹眼淚，恨鐵不成鋼道：「我真沒用，給你吹和舔，你還是疼。」

　　說完又錘了自己一下：「我怎麼這麼沒用啊我！」

　　傻子見他自己打自己，也顧不上疼，忙拉著他的手道：「你別打自己呀，我不疼了，不疼了。」

　　二傻子抽泣著，有點不信：「真的？」

　　「真的！」

　　二傻子這才止了哭，傻子在他身邊坐下，問他道：「二傻子，你疼不疼？」

　　二傻子點點頭：「好疼好疼，比上次還疼。」

　　傻子怕他被打出什麼事來，忙道：「那我也給你吹吹和舔舔吧。」

　　二傻子身上的傷可比他的多，等他脫了個光溜蛋，傻子就有點後悔說出這句話了。

　　二傻子不依不饒：「來吧。」

　　傻子咽了口口水，心想自己不能做騙子，便道：「我來嘍。」

　　帶著潮意的氣息緩緩從耳側劃過，在脊背上流連一會，又順著根骨到腿上，在大腿旁吹著氣。

　　二傻子不自主地蜷縮起腿來，只覺得身上越來越熱，好似被火燒著似的。等傻子吹完氣，伸著舌頭要舔的時候，二傻子趕緊攔住了他。

　　「傻子，傻子，別吹了，我好了，不疼了。」

　　傻子舌頭還伸著，聞言擡起頭來，舌頭也不伸回去，咬著舌頭含糊道：「真的？」

　　二傻子盯著他粉紅的舌尖看，慢慢點頭道：「真的……」

　　傻子收了舌頭坐起來，有些洋洋自得。

　　「還得是我。」

　　二傻子拿了旁邊的衣服穿上，期間還是疼的呲牙咧嘴。

　　傻子沒精神的坐在地上，等二傻子傳完，才道：「二傻子，二狗不會生氣吧？」

　　二傻子一聽到他就生氣，道：「生氣就生氣，誰讓他打你。」

　　「可……以後的饃饃怎麼辦啊。」

　　二傻子一聽饃饃也犯了難，但他不想傻子再見李二狗，便拍著胸脯道：「沒關系，以後我們的饃饃，我來掙。」

　　他逆光站著，傻子仰頭看他只覺得他身披神光，全身放光芒。

　　「二傻子，你真好！」

　　二傻子把他從地上拉起來，道：「傻子，你也很好。」

　　傻子衣服還敞開著，他不會系，系了一頓又松松垮垮。二傻子見狀只好自己給他系，他手法嫻熟，不一會便給他系好了。

　　傻子更加佩服了：「二傻子，你真棒！」

　　二傻子被誇得要上天了，拿了外套給傻子穿上，系著他的盤扣羞澀道：「哪里啦，傻子你也很棒。」

　　兩傻子咯咯咯咯地笑，等笑完了，傻子走到一旁，拿起李二狗帶來的布袋。

　　李二狗走的急，布袋也忘了帶。傻子拿起來感覺沈甸甸地，打開一看，人都驚了。

　　「二傻子，你看，你看，有燒雞哎！」



第4章 上街表演

　　不光有燒雞，還有土豆，烙餅和白面饅頭。傻子看直了眼，用手戳了戳饅頭，驚道：「白面的哎……」

　　二傻子也蹲下來看，見狀也移不開眼。傻子有些後悔了：「要不下次二狗哥來，還讓他打我吧。」

　　「打我兩下能有這麼多東西吃哎。」

　　傻子眼睛都轉不開，活脫脫一副掉進燒雞眼里的樣子。二傻子甩了甩頭，把燒雞從腦袋里甩出去，堅決道：「不行，大丈夫頂天立地，絕不受他人侮辱。」

　　「什麼是大丈夫？」

　　「……我也不知道。」

　　「但反正，就是不能讓李二狗再欺負你。」

　　傻子眼里湧上感動的淚水：「二傻子，你真好。」

　　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兩個詞誇，但是二傻子很受用，兩個人坐在原地剝了個土豆吃，吃的倒是歡暢。

　　等到了夜里，兩個人又一起睡在破草里，二傻子往傻子身上靠了靠，只覺得今天夜里似乎比昨天要冷。

　　他問：「傻子，你覺不覺得今天要冷一些啊。」

　　「好像是有一點。」

　　他有點擔心：「是不是冬天要來了啊。」

　　「來就來唄。」

　　「那我們冷怎麼辦啊。」

　　傻子想了想，也往前一點，抱住他道：「那我們抱在一起不就好了嗎？」

　　二傻子點點頭，伸手抱住傻子，笑道：「對，我們在一起就不冷了。」

　　「傻子你真聰明。」

　　「還得是我。」

　　兩個人這一覺睡的舒服，等第二天天亮了，二傻子等傻子睡醒了，對著他道：「傻子，我們今天進城吧。」

　　傻子揉揉眼睛，說：「還去啊。」

　　二傻子點點頭：「要去的，我想到掙饃饃的好辦法了！」

　　傻子來了點精神：「什麼辦法啊。」

　　二傻子賣弄關子，道：「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他從昨天的布袋里拿出兩個土豆，與傻子一人一個吃完了。他啃著土豆想，現如今得罪了李二狗，他不會送東西過來了，那這些東西得省著點吃，至少得吃到掙新的饃饃之前。

　　兩個人吃完饃饃，便往進城的路上走著。等進了城里，二傻子帶著傻子，走到那天在陰涼地里，果然見那乞丐也在。

　　二傻子走上前去，從懷里摸出一個饃饃，拍拍那人。

　　乞丐從夢里醒來，眼還沒睜，嘴就開始先動了。

　　「瞧一瞧，看一看，這里來個窮要飯哎！大娘好，大爺善可憐可憐俺這個窮光蛋 ，給個饃，給口湯，祝您長命又健康喲……」

　　二傻子靜靜地等他說完，乞丐說完眼睛也睜開了，一見是二傻子，生氣道：「怎麼是你？」

　　二傻子把饃饃在他眼前轉了轉，乞丐的眼睛一下子就定在饃饃上，跟著二傻子的手看。

　　二傻子轉完就把饃饃收了起來，道：「我可以給你這個饃饃，但你告訴我，除了你和我，怎樣還能賺到錢。」

　　乞丐見他把饃饃又收了回去，還說了這麼一段話，狐疑地睜大了眼睛：「天爺啊，你真傻假傻啊。」

　　二傻子沒聽懂他話里的意思，他也不想懂，見他不說，便要轉身走。

　　乞丐趕緊攔下了他，急道：「我說我說。」

　　二傻子轉過身看他，乞丐道：「你往城南走走，那邊是雜耍的地盤，他們那邊比我們這邊掙錢。」

　　二傻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便從懷里摸出饃饃來，朝他身上一扔。

　　乞丐手忙腳亂的接住，盯著饃饃發出癡笑，等咬了一口在嘴里嚼了又嚼，剛要咽下去時，才覺出不對味來。

　　「這小子不是再報覆我給他扔錢的事吧？」

　　我靠，這年頭傻子都這麼聰明了？

　　二傻子才不知道乞丐怎麼想，他拉著傻子走到了城南，果然見到了乞丐說的雜耍團。

　　他帶著傻子，擠開第一個雜耍團周圍的人站進去看。才發現這個人群團團圍住的里面，只有一人。

　　那人手里拿著一塊黑乎乎的東西，笑著道：「善人們，這可是今年剛挖的碳，我在這里吃塊碳，您覺得好，還請給個賞錢。」

　　他指指他旁邊的木板，上面刻了他名字。

　　「記得關注我，我下次給大家表演個吃木棍。」

　　說完，人捧著碳吃了起來，黑乎乎的吃了一嘴。兩傻子皆咦了一聲，周圍人卻叫著好，銅錢劈里啪啦，往他身上砸。

　　二傻子拉著傻子鉆了出去，道：「這個不行，這吃的是啥呀。」

　　傻子被驚道了：「好可怕。」

　　於是兩人又走到了另一雜耍攤前，擠開人群站進去，只見里面坐著一人，周圍放著三鍋包子。

　　「今天我給大家表演個吃包子，這些全給吃完，還請大家記得我，給捧個場！」

　　說完，他便開始開吃，拳頭大的包子在他嘴里不是個事，一個接著一個，周圍人叫著好，紛紛往里投著賞錢。

　　兩人擠了出去，二傻子道：「好可怕。」

　　傻子道：「更可怕了。」

　　於是他們又擠進第三家，第三家倒是人少一些。只見中央坐著一人，左手邊是漿糊，右手邊是燈籠。」

　　「今天我來教大家怎麼糊燈籠。首先，你要準備好一盆漿糊，然後把漿糊順著燈籠這個方向刷，這樣刷……」

　　二傻子撓撓頭問傻子：「你能聽得懂嗎？」

　　傻子搖搖頭，無奈兩個人又只能走出去。

　　就這樣逛了一天，等晚上回廟里時，兩個人一人吃了兩個饃饃。饃饃這次全吃完了，只剩一只燒雞和兩個白面饅頭。

　　二傻子瞅著這點東西發愁，這可堅持不了幾天呢。傻子吃飽喝足往地上一趟，還拍拍身邊讓二傻子呢躺下。

　　二傻子躺在他肩膀旁，胳膊墊在頭發下，側身看著他。

　　「傻子，我想了想，要不我們試一下吧。」

　　「啊？試什麼啊。」

　　二傻子道：「就試試我們最後看的那家。」

　　傻子瞪圓了眼睛，連忙擺手：「不行不行，我嘴里可不能噴火。」

　　二傻子道：「我們不噴火，我們演戲行不？」

　　傻子這才放松下來，轉過去也和他面對面看著。

　　「什麼叫演戲啊。」

　　「嗯……比如說，我是武松，你是老虎，你要吃我，我就我把你打趴下了。」

　　「可我不是老虎。」

　　「所以這是演戲啊。」

　　「哦……」傻子半懂半不懂的哦了聲。

　　二傻子興奮起來：「我們明天去演演看吧。」

　　二傻子是個有主意的，兩個人相處了半年多，一開始傻子充大頭，漸漸地什麼也按照二傻子說的來做了。

　　傻子自己沒察覺，只點點頭道：「好啊。」

　　二傻子傻呵呵地笑，伸手抱住他：「睡吧。」

　　等一覺醒來，日頭高照，二人起身打算吃點飯的時候，噩耗來了。

　　一直沒舍得吃的燒雞，長毛了。

　　傻子盯著燒雞移不開眼：「長毛了沒關系吧，長毛了也能吃。」

　　二傻子拍掉他伸向燒雞的手：「不行，吃了會拉會吐會死。」

　　傻子趕緊把手收了回來，眼睛又要冒淚。二傻子趕緊拉著他站起來，哄道：「傻子的你別哭，今天我們掙燒雞回來。」

　　傻子使勁點頭，兩個人把白面饅頭也翻出來，把上面的毛點去掉了，一口一口吃完。

　　兩個人進了城就直奔南邊，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就開始演。來的路上二傻子教了傻子怎麼演，傻子點點頭，等到了地方，兩個人分別站在對面，二傻子不知道從哪找了根柳條，「啪」的往地下一抽，抽的傻子打了個激靈。

　　「呔，你這只蠢虎，今天敢在我面前吃人，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完，真如武松上身一般，一蹦一跳的就往傻子身上沖去。傻子早被那一柳條給抽楞了，見二傻子持著柳條沖過來，當時就嚇得哇哇亂竄。

　　兩個人你追我趕，鬧了半天，傻子才被一下揪住衣領。二傻子的拳頭剛要往上招呼，傻子驚天動地般的哭聲響起來了。

　　二傻子嚇了一跳，忙拉著人坐下又拍又哄。

　　先前他倆表演的時候人不多，現下傻子一哭，圍觀起來的人就多了起來。大家圍在一起看著他倆，嘰嘰喳喳又嘻嘻哈哈起來，仿佛他倆在演一出什麼好笑的戲份。

　　「武松安慰老虎，哈哈哈哈，可真有意思。」

　　「我還頭一次看到這樣演出，這是啥風格的啊。」

　　「哎喲，這是倆傻子吧，傻子還出來掙錢好可憐。」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因為各種原因，他們面前的空地上，倒被人扔了一些錢。

　　劈里啪啦的錢往他們身上扔來，其中一枚砸在傻子頭門上，傻子也忘了哭，伸手撿起來看。

　　「二傻子……你看……」

　　二傻子喃喃道：「看見了。」

　　「是錢啊哈哈哈哈。」

　　兩個人高興的撿著，撿完一圈聽著有人道：「再來一次。」

　　「這種東西看一次就夠了有啥好看的。」

　　「傻子嗎，逗著玩也行，一個銅板的事兒。」

　　「再來一出，這次我要看老虎打武松。」

　　圍觀的人吆喝起來，傻子和二傻子被他們團團圍在中間，面面相覷。

　　「二傻子，他們要我打你。」

　　二傻子不知怎麼的，心情有點低落，但還是說道：「那打吧，打我有錢。」

　　於是二人又上演了前面一段，不過被打的人成了二傻子。兩個傻子演著，圍觀的人看著越發起興，甚至有人笑得倒在地上。更多的錢向他們砸過來，傻子接的不亦樂乎，撿到二傻子面前時，一擡頭，卻見他紅了眼眶。



第5章 二傻子的你那里腫了！

　　「二傻子，你怎麼哭了？」

　　傻子把撿在手里的錢扔在地上，伸手去摸他的眼，給他擦眼淚。

　　二傻子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許是高興的？」

　　傻子呵呵地笑：「是啊，好多錢呢。」

　　兩個人拿衣服兜子把錢兜了起來，走到陰涼地坐下。

　　「這是不是可以買好多燒雞啊。」

　　二傻子點點頭：「當然，肯定能買好多。」

　　兩個人一會看看錢，一會看看對方，樂呵呵地直笑。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聲吆喝，兩個人轉頭看過去，竟是昨天見到的小乞丐。

　　小乞丐拿著破碗，柱個棍子，靠在墻上看著他倆那傻樣。

　　「聽說城南有兩傻子表演，我猜是你倆，還真是你倆。」

　　他走上前去望了一眼，錢多的倒是出乎他的意外。

　　「行啊你倆，這錢掙的還不少。」

　　「不過這些人也真奇怪，喜歡看倆傻子演戲。」

　　他往前一步，坐在二傻子旁邊，從腰旁摸出一個布袋，對著二牌子道：「傻子，這個五個銅錢賣給你裝錢怎麼樣？」

　　二傻子盯著他的布袋看，眼神無波無瀾。乞丐嘖了一聲，知道這個傻子不好糊弄，又道：「我這可是錢袋子，專門裝錢的。看見沒？上面有兩根繩，你把錢裝進去往旁邊一系。」

　　他彎彎腰又站起來，道：「不管你怎麼動，這錢都掉不了。」

　　「這麼厲害的袋子，看在和你關系好的份上才只要你五個銅板的，錯過我這可沒人再給你這麼便宜了。」

　　乞丐的嘴和抹了蜜似的，幾下就把倆傻子忽悠住了。二傻子抿了抿嘴，把衣服往前遞一點。

　　乞丐得逞似的一笑，把手放進去摸了幾枚就要拿出來，卻不想一把被二傻子拉住了。

　　「你多拿了一枚。」

　　乞丐心里稱怪，心想這年頭傻子都識數了。但面上卻非常淡定，道：「多拿你一枚是為了再告訴你個事。」

　　他把胳膊從二傻子手里抽出來，道：「這錢袋啊，你不能掛腰上，那是富貴人家的做法，你得揣懷里。」

　　「否則啊，你這倆傻子今天賺的都給別人了。」

　　他擡頭斜眼看他們，高傲道：「懂了嗎？」

　　倆傻子一起點頭，看著他的眼神略帶了崇拜。乞丐在這樣的眼神里挺了挺腰板，繼續那副做派。

　　「懂了就走吧。」

　　倆人這次卻沒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乞丐一看就知道他倆啥心思，就說：「今天進城的人也就這些了，你就是再演一遍，這些人看夠了也不會再給錢的，你們得明天上午再來演才行。」

　　二傻子聽完，把衣服上的錢裝進錢袋，和乞丐說的那樣，裝完就揣懷里了。

　　兩個人從陰涼處站起來，高高興興地往回走，路上遇到燒餅攤，還買了兩個燒餅。乞丐也湊過來跟著要了一個，還是二傻子付的錢。三個人慢慢吃著餅，慢慢往城門口溜達。

　　乞丐一邊吃著燒餅，一邊看看二傻子，再看看傻子。他心里琢磨著二傻子開路不一般，沒見得有傻子和他這樣精明。

　　乞丐拿胳膊碰碰傻子，傻子嚼著餅看過來，乞丐問道：「你和他怎麼認識的？」

　　傻子道：「他是我弟弟。」

　　乞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親的？」

　　「親什麼？」

　　乞丐擺擺手，笑道：「也是，要不然你倆咋能正好湊一對。」

　　他又說道：「傻子，你覺不覺得你比你弟弟傻？」

　　二傻子偏頭看過來，傻子拍拍胸脯驕傲道：「那當然了，我可是大哥！」

　　說完和二傻子兩個人咯咯直樂，乞丐在原地無語了一會，便也沒再說這個話題。

　　顯而易見的，真傻子就得是他旁邊這位樣子。

　　三個人溜達到城門口，乞丐把手指頭嘬嘬，問道：「你們住哪啊？」

　　傻子道：「我們家在外面的廟里。」

　　「行吧，等哪天爺清閒了，找你們玩去。」

　　他揮揮衣袖，走的幹凈利落。

　　路上傻子問二傻子，道：「你說他是不是相當咱們家的三啊。」

　　傻子看起來有些不太情願：「不知道。」

　　過了一會又說：「那他想當的話，你可不可以別讓他當啊。」

　　這時的二傻子還不知道他微妙的占有欲從何而來，他只是不想讓乞丐加入他們之間。

　　回去的路不遠，兩個人走的話正好，三個人走便有些聒噪了。

　　傻子想了想，點頭道：「行，就我倆！」

　　二傻子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他們早上離開時天才剛亮，現下已經是下午了。

　　兩個人累了一上午，回了廟里倒頭就要睡。二傻子照例往傻子身邊湊了湊，可剛湊近，就又退了回去。

　　「傻子，你身上什麼味啊？」

　　傻子擡起胳膊聞聞，道：「什麼味啊？」

　　二傻子道：「好臭。」

　　傻子聞了聞，堅決說自己不臭。

　　「是你身上臭吧？」

　　二傻子聞言又聞了聞自己，然後點頭道：「好像有點。」

　　說完他皺了皺眉頭，露出下意識的嫌棄。

　　「傻子，我們去洗澡吧。你洗過澡沒？」

　　傻子搖搖頭：「沒有。」

　　「那我們去洗唄。」

　　傻子有些厭厭地：「我不想去。」

　　他打了大大的哈欠，表示自己真的很困。二傻子看出他的不願意，於是換了個說法。

　　「那咱們去小溪里玩水吧。」

　　傻子一聽，果然來了精神，撐起半個身子看他。

　　「玩水？」

　　二傻子點點頭，傻子笑道：「我喜歡玩水。」

　　二傻子生怕傻子反悔，當下就拉著人去了小溪邊。

　　兩個人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脫了個幹凈，去小溪里撲騰起來。

　　此時的日光溫和也不厲害，泡在水里也不用怕曬破皮。二傻子把傻子綁頭發的布條拆下，讓他頭發泡在水里，然後自己也拆了發帶，朝傻子身上潑著水。

　　兩個人互相潑著水玩，玩了大半天就靠在岸邊注意。

　　二傻子搓著胳膊，里里外外仔仔細細，傻子有模有樣的跟著學。等洗完了，手指頭都發皺了。

　　二傻子把手指頭拿給傻子看，道：「傻子，你看，我手指這樣了哎。」

　　傻子握了他的手看看，然後也看了看自己的，道：「我的也是。」

　　日光透過溪水反射了一層波粼粼的水波紋在傻子手上，經過溪水洗滌的手褪去了烏黑，露出本來白皙的樣貌。

　　二傻子握了他的手，盯著他骨節分明的手看，略帶驚奇。

　　「傻子，你的手真好看。」

　　傻子在他手心里撓一撓，說：「好看嗎？」

　　二傻子點點頭，道：「真好看。」

　　他看看自己的，不如傻子的瘦，也不如傻子的白。

　　他捏了捏傻子的手指的骨節，又看了看自己的，突然發現兩人的不同。

　　「傻子，你看，你的手比我小哎。」

　　他把自己手掌攤開來看，比傻子的要大上一圈，能把傻子的手包在里面。

　　「還有你看，你的手腕也比我的小。」

　　他的手腕是正常的成年人寬度，而傻子的看起來，卻有些營養不良了。兩個人的手腕放在一起一比，竟是顯的傻子的手腕可憐兮兮。

　　二傻子握了握傻子的手腕，一只手可以輕松的圈住。他松開傻子的手，透過清澈的溪流往下看，道：「而且，你那里也比我小哎。」

　　傻子也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又看看二傻子的，有些不服氣道：「小就小唄，那里又沒什麼用。」

　　除了噓噓也沒別的了麼，傻子哼哼。

　　二傻子說道：「好像還是有用的。」

　　先前他一直在比，這也比他大那也比他大的，直接給傻子整起不服氣的勁來了。

　　他用手指接著圈，量了一下自己的地方，又探過身去，去量二傻子的地方。

　　兩根手指一圈，把那東西套在里面，認真量了量。

　　好像……確實比自己的大。

　　傻子抿了抿嘴，不太服氣，又去量那兩顆蛋蛋，放在掌心往上顛了顛。

　　好像……確實比自己的大。

　　傻子這次使勁抿緊了嘴巴，望著二傻子的目光滿含幽怨，道：「那你說有什麼用嘛。」

　　二傻子剛才還和人比這比那的，現下卻和煮熟了的鴨子似的，閉口不言，耳朵詭異的泛著紅色。

　　「傻……傻……子……」

　　他說話又磕磕巴巴起來：「我……我好像……生病了……」

　　「啊？」傻子嚇了一跳，也顧不上生氣，趕緊問道：「你怎麼病了啊。」

　　二傻子也嚇壞了，驚慌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覺下面怪怪的。」

　　身上也好熱，他甩了甩頭，只覺得不光身上熱，心里也燥的很。

　　傻子一聽更緊張了：「下面？」

　　他低下頭去用手指捏著，左看右看，沒看出什麼傷口。他不放心的又想去看兩顆蛋蛋，卻突然感覺手里的東西沈了沈。

　　那玩意好像比剛才大了一點。

　　傻子快要急哭了，說道：「二傻子，你受傷了。」

　　「你下面腫起來了！」

　　二傻子慌了神：「可……沒人……打我……」

　　傻子直接哭了：「都怪我！是我上午打了你。」

　　二傻子不覺得那里疼，只覺得漲的慌，他形容不出這種感覺來，但看傻子哭的成淚人了，便也不顧得自己，先去安慰他。

　　他靠近一點，想給他擦擦眼淚，卻不知怎的，下面那豎的高高的玩意，比自己先一步碰到了傻子。

　　它頂在了傻子的小腹上。



第6章 傻子遭難

　　轉眼間日頭已經西斜，傻子光著屁股在岸上曬著頭發，看二傻子把外套放在水里搖來搖去。

　　二傻子非說要把衣服洗一洗，傻子看著他放在水里泡完，然後扔到石頭上去晾。

　　一頓功夫折騰下來，傻子早就困的不行了，接二連三的打著哈欠。二傻子摸摸他的頭，快要幹了。

　　於是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拿了里面的中衣給他穿上。中衣還沒完全幹，帶了點濕意在身上。

　　二傻子穿完低頭去聞，沒有臭味了。

　　他滿意地笑笑，把自己的衣服也穿上，讓外套在石頭上晾著，就和傻子回了廟里。

　　傻子困的不行，進了廟倒頭就睡。二傻子挪到他身邊去，看著他搭在腹部的手，然後輕輕抓在手里。

　　傻子的手可真好看，他想，握著自己的時候也很舒服。

　　他其實沒敢告訴傻子，自己早就看到了「蟲子」在哪里，他說沒看到，不過是想讓傻子再摸摸。

　　想到剛才在水里的那一幕，他又覺得耳朵燒的慌。

　　他把傻子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看著從袖子里露出的細長的手腕，第一次有了一個念頭。

　　傻子太瘦了。

　　有了這個念頭其他想法便怎麼也止不住，他摸了摸錢袋，想著明天要給傻子買個大餅吃。

　　這一覺睡到了幾近天黑，傻子翻了個身子坐起來，左右看看，沒見二傻子身影。

　　「二傻子？」

　　他站起來，往門口走去，大聲叫道：「二傻子？」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會，無人應答。

　　他轉了轉身，二傻子不在眼前也不在身後。他不明白二傻子去哪了，便坐在門檻上撐著下巴等。

　　等啊等，等的太陽落下去，也不見他的影子。傻子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點什麼，嗚哇嗚哇的哭了起來。

　　二傻子不要他了，他一邊哭一想，一定是自己平時老欺負他，今天還把他打腫了，他生氣不想和自己在一起了。

　　想到此處，哭聲越發嘹亮。正哭的帶勁，卻忽然聽到有人叫了一聲自己。

　　「傻子。」

　　傻子哭的淚眼模糊，還沒看清人，以為是二傻子回來了。

　　「二傻子……嗚嗚嗚嗚……」

　　來人在他身邊蹲下：「二傻子咋了……」

　　這麼一聽才不對味，傻子暫止了哭泣，往來人看去。

　　「二狗？」

　　二狗把布袋往旁邊一放，嘿嘿應了聲。

　　「傻子，你哭什麼？」

　　傻子沒等到二傻子，心里越發難過。

　　「二傻子，他不要我了。」

　　李二狗眼神滴溜溜一轉，摸了摸他臉道：「走了正好，不哭，你二狗哥要你哈。」

　　他話說的曖昧猥瑣，摸著傻子的臉就心猿意馬起來。

　　「傻子，上次給你帶的燒雞吃了沒？」

　　傻子記仇記事記不了很久，這點他早就曉得了，因此過了幾天來，也好讓傻子忘了那天的事。

　　傻子搖搖頭：「沒吃，扔了。」

　　「扔了？」李二狗的聲音揚了起來：「你知道那些東西多貴嗎？你竟然扔了？」

　　傻子不明所以的看著他，李二狗想起今天來的目的，便又放低了聲音，道：「扔了就扔了，你瞧二狗哥今天給你帶了什麼？」

　　他把旁邊的袋子拿過來，在傻子面前打開，就著還沒完全暗下來的天色，傻子看清了里面的燒雞。

　　「燒雞！」

　　「對，想不想要？」

　　傻子一直對燒雞耿耿於懷，見狀便點點頭。

　　李二狗盯著他看，之前見他時滿臉都是泥灰，現下他的臉洗過，一雙大眼睛在白凈的面皮上顯得無辜又水靈。李二狗眼里笑意更甚，道：「那今天咱們把上次沒做完的事做完，這只燒雞便是你的了。」

　　傻子原本很是歡喜，但聽了李二狗這話反倒猶豫了起來。

　　「嗯……那我還是不要了……」

　　李二狗沒想傻子會這麼說，他估摸著兩人的飯吃了差不多，這幾天定是餓著，以為傻子見了能迫不及待的答應，倒沒想到他會拒絕。

　　李二狗的臉色不豫，問道：「怎麼不要？」

　　傻子咬著手指，想了想道：「二傻子現在也能給我吃燒雞了。」

　　給李二狗打能吃到燒雞，給二傻子打也能吃到，那還不如讓二傻子打他。傻子嘟嘟囔囔的，把心里的想法都說了出來，李二狗豎著耳朵聽完，卻是臉色一變。

　　他捏著傻子的下巴讓他擡起頭來看著自己，兇狠道：「二傻子也像我這麼打你？」

　　打不都一個樣嗎？傻子不明不白的點頭。

　　李二狗眼里的怒火更甚，一看傻子穿著中衣，自以為明白了點什麼，氣地攥起傻子的衣領，拉著人往廟里走。

　　「好！好！虧得我還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沒想到是個傻子也這麼浪。」

　　他把傻子推到地上，去解自己的褲子。

　　「沒想到讓那傻子撿了便宜，早知道爺就應該早下手。」

　　傻子被摔在地上，摔了個懵，剛坐起來，就見李二狗解了褲子，彎下腰來又把他摁在地上。

　　傻子從沒見過李二狗這副模樣，瘋瘋癲癲的像要把他吃了一般，他躲了躲，剛叫了聲二狗，就被一巴掌扇偏了頭。

　　李二狗解了自己的衣服，又去解他的衣服，三下五除二衣服的帶子便像兩旁散開，露出白胸膛。

　　傻子被打的發懵，剛哭了幾聲，就覺得胸膛一疼。李二狗捏著他的點往旁邊一擰，傻子疼的叫出來，又被他捂上嘴。

　　傻子疼的直撲騰，又被他輕易壓住了四肢。他太瘦了，在久做莊稼農活的李二狗手里，他的反抗力量於相當於一只小雞仔。

　　李二狗跨在他身上，一邊捂著他嘴，怕他叫聲引來行人，一邊要脫他褲子。

　　被放開手的傻子亂揮，一掌把二狗子臉上撓了血痕。

　　李二狗子用手摸了摸火辣辣的地方，緊接著一拳垂在他肚上。

　　傻子發出短暫的一聲悶哼，隨後便捂著肚子沒了聲。

　　李二狗罵罵咧咧道：「給臉不要臉的東西，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

　　剛把傻子摁在地上，背後就挨了一棍，倉促間他轉頭向後看，打他的人是二傻子。

　　下午他醒的早，看傻子還睡著，便自己去了河邊拿衣服。回來路上路過一片林子，他進去撿了幾顆野果，想著和傻子一起吃，卻不想就這麼一會功夫，傻子遭了這麼一番難。



第7章 開始演戲

　　二傻子見李二狗跑了，便扔了棍子趕緊來到傻子身邊。傻子此時捂著肚子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讓人乍一看心驚的慌。

　　二傻子慌了神，跪在傻子身邊直叫他的名字。

　　「傻子……傻子……」

　　傻子一言不發，二傻子把人扶起來，見他皺緊眉頭緊閉雙眼，滿臉痛苦的神色。

　　二傻子捧著他的臉，不停的喚他：「傻子，傻子，是我，我是二傻子。」

　　「你看看我！是二傻子回來了。」

　　他摸著傻子的臉，像在碰一件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滿含溫柔，不帶半點疼痛。傻子被他喚著，終於從疼痛里掙出一絲清明來。

　　「二……二傻子……」

　　二傻子高興極了，連忙點頭：「對，是我，我是二傻子。」

　　他把傻子抱在懷里，任他的眼淚沾濕中衣。他輕輕拍著傻子的脊背，像在哄一個受驚的幼兒。

　　傻子哭累了，便停下打著哭嗝。二傻子拿衣服給他蓋在肩上，手還沒離開便被傻子握住。

　　傻子握得很緊，生怕他跑了一般。

　　「二傻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二傻子盤腿在他跟前坐下，使勁搖搖頭：「不會不會，二傻子要傻子，二傻子永遠陪著傻子。」

　　他撩開傻子臉側被淚沾濕的頭發，將嘴唇輕輕觸碰他的臉頰。

　　「傻子信我。」

　　若疼痛有加減，那拳腳是加，親吻必然是減。

　　傻子在他的輕吻里放下心來，兩個人穿好衣服躺下，二傻子把傻子摟在懷里，換傻子枕在他胳膊上。

　　靜謐的夜里只剩二人交錯的呼吸，過了半響，在二傻子以為傻子已經睡了時，他卻輕輕握住他的手，輕吻落在臉頰側處。

　　「傻子永遠都要二傻子。」

　　有的時候，越是不懂事的承諾越容易扼住人的命脈。此時二傻子絕不會想到自己會在後來的那段時日，每每午夜夢回到這段真摯的承諾，然後醒來悔恨交加。

　　他曾擁有過最誠摯的真心，卻不想他棄之敝履。

　　這是他的悔，他的罪。

　　現在的他只覺得心里難受，沈甸甸的像壓了塊石頭。他抱緊了縮在他懷里的傻子，想著以後走到哪里都得帶上他。

　　心思幾轉，日月更換，晨起的布谷鳥飛躍上空，喚起一天的勞作。

　　二傻子先一步醒來，看傻子還在睡著，便也沒去吵他。昨天夜里他沒看清傻子臉上的傷勢，現在看過去，只見他左臉有清晰的五個指頭印，被打的地方現在已經紅了起來，力道大的地方甚至有發青。

　　二傻子心疼壞了，拿手輕輕摸摸，卻惹得睡夢里的傻子煩惱，被揮著手推開了。

　　二傻子又想起他昨夜見傻子捂著肚子，想來肚子也挨了打。他又輕輕解開傻子的衣衫，撥開衣服到兩側，露出瘦弱的胸膛。

　　他輕輕去碰紅腫的一點，低下頭給他吹氣，見還是紅著，便又低頭給他舔舔。

　　傻子被他弄的醒來，啞著嗓子問道：「二傻子，你在幹什麼？」

　　二傻子從他胸前擡起頭來看他，道：「你這里受傷了，我給你舔舔。」

　　「哦……」

　　二傻子重新俯下身去，拿舌頭輕輕舔著，卻不知怎麼著，舔著舔著，竟然把那紅點含進了嘴里。

　　他輕輕嘬了一下，惹得傻子胸膛一顫，向後退去。

　　「疼……」

　　他昨晚哭了一完，此時早上再醒來時，嗓子早已啞的不成樣子。

　　二傻子一聽他疼便連忙放開了嘴，道：「還疼嗎？」

　　傻子其實還疼，但他記得之前自己說疼，二傻子就哭的事。他不想二傻子哭，因此就說不疼。

　　二傻子笑了笑，直起身子來給他穿衣服，手指滑過傻子的紅點時，他還覺得奇怪。那紅點原本還塌塌的，怎麼他舔了舔就立起來了。

　　真有意思，他心里想，但別讓傻子知道。

　　給傻子穿完衣服，又拿了綁頭發的帶子，在他脖子後系了一下頭發。現下發型大多都是豎冠，只有瘋子和傻子才會「披頭散發」的在街上走。

　　傻子和二傻子走在人群里，就格外的突出。二傻子心疼傻子，給傻子買了燒雞吃。昨天李二狗帶來的東西，讓他全扔在樹林里。

　　現下他看著傻子啃著燒雞，心里美滋滋地。只是一只燒雞用了二十個銅板，他捏了捏布袋，好像只有不到十個了。

　　傻子把雞腿撕下一只給他，二傻子擺擺手說不要，卻被傻子強行塞到了嘴里。兩個人在墻角吃的正歡，頭頂突然多出一片陰影。

　　兩個人擡頭去看，只見之前見過的乞丐叉著腰站在他倆面前，見他倆看過來，重重哼了一聲。

　　「好啊，你們竟然拋下朋友吃獨食！」

　　兩傻子誰都不知道自己何時多了這麼一個朋友，面面相覷的看著，本有疑惑，但奈何乞丐的「氣場」太強大，好像他們真的是背著朋友吃好吃的主……

　　乞丐見他們被震住了，便坐在他倆面前，撕了個雞翅在嘴里啃著。

　　三個人圍城一個三角形，啃的倒是自在，一只燒雞沒一會就見了底。乞丐把嘴里的骨頭嚼碎了咽下去，問了自己一直想問的話，他朝傻子道：「你臉怎麼了？」

　　傻子還在專心致志地啃著他的雞肉，沒聽到乞丐的問題。乞丐見他不答，便伸手想去碰碰。

　　誰知手才伸到一半，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乞丐捂著手背縮回手來，氣道：「你打我做什麼？」

　　二傻子打完人手便收了回去，只是看著乞丐的目光仍有警惕。

　　「不許你碰他。」

　　燒雞可以吃，但是傻子不能碰。

　　乞丐呆楞楞的捂著手，看著二傻子的目光眨也不眨。

　　「我早就覺得你有問題……」

　　他像是說給二傻子聽的，又像是自言自語。「我乞丐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他神情激動起來，恨不得上去握住二傻子的手。

　　「以後我就跟著你了！我相信你絕對不是一般傻子！」

　　二傻子聽了這番話並沒有多麼高興，看向乞丐的目光還隱隱有些不願。

　　傻子吃盡了最後一點肉渣，這才開口：「我就說吧，他想做咱倆的三兒。」

　　「……」

　　乞丐在二傻子更有敵意的目光下無語了半響，然後才試探的問道：「什麼的三兒？」

　　傻子看著他的目光天真無邪，說：「我是一傻子，他是二傻子，你不就是三傻子嗎？」

　　「……」

　　乞丐簡直哭笑不得：「誰要做三傻子啊，我只說要加入你們，嗯……意思就是和你們做朋友。」

　　說完他轉頭看著二傻子，在二傻子警惕的目光下重覆了一遍。

　　「朋友，朋友而已。」

　　二傻子敵意這才消失，他把一直盯在乞丐身上的目光移開，轉頭看向傻子，問道：「你想和他做朋友嗎？」

　　傻子看看乞丐又看看二傻子，沒有立刻回答。乞丐在這過程里著了急，往前幾下急切道：「和我做朋友有很多好處。」

　　他細細列舉了自己給他們當朋友的好處。

　　「首先，我是這城里最具眼光的乞丐，能看出你們二位出類拔萃的人才。其次，我有一份乞丐的正經且穩定的職業，有固定的收入來源，可以保證咱們三個人的吃喝。」

　　「最後，我的消息還很靈通。我知道城里哪家的飯館最好吃，哪家客棧最舒服，哪里的酒最香，誰家里的茶最入口，誰家的老爺又在外面養了個小的……」

　　聽起來確實很有用的樣子，傻子胳膊肘碰碰二傻子，二傻子輕輕咳嗽了幾聲，想了想道：「那好吧，你可以加入我們。」

　　乞丐聞言長長吐出一口氣，好家夥，這年頭傻子都得這麼費力討好了。他看了二傻子幾眼，見他正低頭給傻子整理耳側的頭發，專心致志地。

　　他絕對不會看走眼，二傻子的想法和眼神絕不是一個傻子該有的。他大膽猜測他或是某家丟失在外的正常人，總有一天能回去，到時自己也能跟著好一點。

　　他心里算盤明亮，仿佛已經看見了未來的好日子。對面的倆傻子卻互相扶著站了起來，已經是要走的樣子了。

　　乞丐跟著站起來，道：「你們下午不表演啦？」

　　二傻子搖搖頭，道：「傻子身上有傷，我等他傷好。」

　　乞丐看了看二傻子又看了眼傻子，最後只說：「行吧，等到時候我再來找你們。」

　　回廟的路上二傻子從懷里摸出上午買的烙餅遞給傻子，傻子要分給他一半，他沒要。他心里有個計劃，要慢慢喂胖這個傻子。

　　傻子在廟里養了一天的傷，第二天倆人就重新上街表演。打賞的人依然挺多，表演結束後，兩人把荷包裝的滿滿當當，回去的路上買了燒雞還有燒餅，回了廟後吃完兩個人又玩了一下午丟石子，一天的時光就這樣過去。

　　此後三天里兩人都重覆今天的事情，乞丐送了新的荷包給二傻子，兩個人把裝滿第二個錢袋。

　　二人都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卻不想總共演了五天，第六天再去時，他們那攤旁邊竟也來了一批人，表演項目和他們一樣，卻比他們更呲牙咧嘴，要為可笑。

　　倆傻子費力表演了一上午，也就幾個銅板，反而旁邊的人堆發出一陣一陣的哄笑和拍掌。

　　等人群散去，倆傻子在原地撿錢。一道人影現在他倆面前，把那用來收錢的破布一卷，卷到他倆面前，嗤了一聲。

　　「以後這戲我們倆在這演了，你倆換個地方去吧。」

　　誰會和傻子講道理，辯對錯呢。

　　作者有話要說：

　　嚶，被鎖了一章



第8章 二傻子的小心思

　　那人說完就走了，徒留倆傻子在原地幹瞪眼。傻子把破布抱在自己懷里，對二傻子說道：「二傻子，他說我們不能在這演了。」

　　二傻子沈默不語，半響道：「沒關系，我們再換個地方。」

　　可是換了地方也不行，兩個人第二天往城南更里面走了走。可里面能演戲的攤位太少，演戲的花樣又多，兩個人演了一上午，也僅僅只是得到了幾個銅板。

　　再到第三日時，已經只是不到十個銅板了，人們會駐足停下來看一會，卻不會再多掏錢。

　　他倆這戲其實沒滋沒味，也就一開始人們覺得傻子演戲稀罕，所以看的多，現下看夠了，也就沒人看了。

　　乞丐為此頭痛，他倆卻樂樂呵呵地，仿佛不是啥大事。畢竟十個銅板就相當於十個烙餅，就代表有飯吃，自然不是大事。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過了夏天入秋之後，他倆的表演這時已經無人會看，無人給賞了。

　　二傻子摸著口袋里僅剩的幾個銅板開始發愁，秋風徐徐吹來，透過破舊的廟門吹到人身上來。

　　傻子還躺在地上睡的舒坦，二傻子想了想，把他從睡夢里搖醒，帶著他去找乞丐。

　　大半下午，乞丐懶洋洋的躺在太陽地睡著。二傻子走到他面前，把他搖醒。

　　乞丐睡眼朦朧的坐起來，見到是他倆，疑惑道：「你們怎麼來了。」

　　二傻子和傻子蹲在他跟前，把懷里的錢袋拿出來，道：「乞丐，我們已經很久沒掙錢了。」

　　乞丐把錢倒在手里數了數，一共七枚，兩個人分一張餅吃也就七天的日子。他道：你們不演戲了？」

　　傻子道：「他們不讓我倆演，把我們趕走了。」

　　演著戲沒賞錢，在他們眼里就叫占著茅坑不拉屎，所以傻子二人便被人趕走了。靜水城就這麼大點地方，來來往往的人就那麼些，看過的早看夠了。

　　乞丐這下也有點發愁，他盯著手心里的錢看了看，又盯著和傻子蹲在一起，萎靡不振的二傻子，突然道：「二傻子，要不你和傻子加入我們丐幫吧。」

　　「我們城北丐幫最近正在擴充幫隊，在和城南的掙老大，現在缺人，你要不要加入。」

　　他問的只是二傻子，在他看來，傻子不論如何都好說，只是這二傻子先前應該是富貴少爺，只怕他雖不記得，但傲氣仍在。

　　果然如他所料，在他說完以後，二傻子就蹲在地上開始沈默。他手里捏著顆石子，在地上無意識的寫著「二」。

　　乞丐見了便只能再勸說道：「二傻子，眼見著冬天就要來了，你倆在那破廟里怎麼熬的過去啊。我們丐幫人多，冬天再冷都擠在一起暖和暖和也就過去了。」

　　二傻子仍不說話，傻子蹲在一旁木楞楞地看著他倆說話，一雙眼睛里盡是懵懂。乞丐瞧著他，眼睛滴溜轉了轉，接著道：「你忍心傻子跟著你一起挨凍？」

　　二傻子劃拉的手指頓住，乞丐一見心知自己說對了，於是再接再厲地問傻子，道：「傻子，你也不指望挨凍吧。」

　　誰知傻子卻道：「我聽二傻子的。」

　　兩人三個多月的朝夕相處，傻子早在心里下意識的把二傻子當成了大哥，聽到乞丐這樣問，當下便只說聽二傻子的，倒叫乞丐噎了一下。

　　乞丐心里有私心，他怕哪天二傻子家人找過來，他倆再不知不覺的走了，只剩自己。讓他們加入丐幫待在自己身邊，哪一天人尋來了，自己也能知道。

　　他心里的小算盤劈里啪啦的響，一雙眼睛緊盯著二傻子的反應。

　　二傻子蹲在地上默了一會，半響才擡頭有點失落道：「那好吧……」

　　乞丐放了心，道：「那你們今天先回去，我一會和我們丐幫長老去說一下，明天帶你們認識認識。」

　　兩個傻子點了點頭，便和他分開往破廟里走。

　　夕陽的余暉映的綠葉泛黃，傻子瞧瞧樹葉，又看看二傻子。見後者一路都低著頭不語，便揪了前者去搔弄他的鼻子。

　　二傻子皺著鼻子躲開，傻子再追過去，一來二去之間，二傻子那點不高興便被拋在腦後了。

　　兩個人玩的高興，回了廟里拿出饃饃來啃著。啃完了，二傻子摸摸心口，感覺那不舒服的勁又上來了。

　　他對著傻子道：「傻子，我覺得我這里怪難受的。」

　　傻子在不遠處拿草堆，聽到他這麼說便爬到他身邊，湊過腦袋去道：「為什麼難受啊，我最近都沒打你呀。」

　　二傻子握住傻子的手往自己心口上去貼，道：「就這里，感覺悶悶地。」

　　傻子默默感受了一會，只感覺到撲通撲通的跳動。他又拿一只手摸摸自己，道：「我這里也是這樣的。」

　　可二傻子表情實在不好，又有些下午回來時候的樣子。傻子有點著急，便湊過去解他的衣服。

　　「我看看是不是受傷了。」

　　他把二傻子衣服解開，露出有跳動地方的胸口，眼睛湊過去看了看，耳朵貼上去聽聽，最後又拿舌頭輕輕舔過，直起腰來道：「好點了嗎？」

　　他把必殺技都使出來了。

　　二傻子原本耷拉著眉毛，悶悶不樂，此時卻直起了身子，幹瞪著眼，像是被什麼東西刺激到了。

　　傻子的手在他眼前揮一揮，被他一把捉住。

　　「傻子，要不……你再舔舔……」

　　傻子高興起來，道：「是不是好多了？」

　　「嗯……」

　　傻子信了他的話，重新把頭湊過去輕輕一舔，舔完以後照舊要起身退開，可剛離開一會，便覺得後腦上被人一按。傻子猝不及防地往前一倒，被人用手按在胸前，嘴巴重重地碰在胸口，鼻子撞的泛起一股酸意。

　　傻子撲騰了幾下，那人也沒按住多長時間，只一下便松開了。傻子捂著鼻子，眼睛起著淚花，委屈道：「你幹嘛？」

　　那雙眼睛又大又亮，此時一汪「清水」被含在其中，更添幾分楚楚可憐之相。二傻子心念幾轉，下意識吞了口唾沫，然後開始道歉：「對不起……」

　　傻子等著那股酸意退下去了，才重新放開手，又往前湊了幾下，問道：「那你好了嗎？」

　　二傻子不知怎的幾乎不敢看他眼睛，只能錯開視線道：「好了。」

　　傻子為自己的本事感到高興，他剛要盤腿坐下，便被二傻子一把拉住。二傻子神態扭捏，仿佛有什麼難以啟齒的話要說，但傻子只聽他說道：「傻子……我能看看你舌頭麼……」

　　二傻子有個奇怪的地方，就是有時候他說話總是會拉長語調，就像現在，好像他遇上了什麼奇怪的事一樣。傻子不明白，但二傻子要看舌頭就讓他看好了。

　　他把舌頭伸出去一節，含糊道：「看吧。」

　　二傻子盯著他舌頭看了一眼，又轉過頭去，一會又看一眼，反覆幾次，傻子舌頭都累的慌。他微微彎了下身子，剛要把舌頭伸回去，就見二傻子的指尖朝自己伸來，輕輕地捏住舌尖那一抹粉紅。

　　那粉紅太滑，輕輕碰上還沒等使力，便從他指尖溜走，只留下指尖一點瑩潤的濕意。

　　二傻子收回手不敢再動，只覺得自己現在口幹舌燥。他費勁咽下一口唾沫，支支吾吾道：「我……我好……了……睡吧……」

　　說完人便旁一倒，眼睛一閉，真就一副睡過去的樣子。

　　傻子被嚇了一跳，撲騰幾下到他身邊，輕聲叫著他的名字，卻得到二傻子刻意的呼嚕聲。

　　傻子聽不出來刻不刻意，只以為他是真睡著了。他從旁邊拖過稻草被子，蓋在二傻子身上，嘴里還嘀嘀咕咕道：「睡得這麼快……」

　　蓋完之後，自己也從側面躺了進去，挪在二傻子身旁，不一會兒呼吸便均勻起來。

　　二傻子等人睡了才慢慢睜開眼睛，見傻子面朝自己躺著，散亂的發絲自耳後繞到左臉上，又垂在嘴角旁。

　　二傻子盯著他的嘴角，慢慢朝他伸過手去。那嘴角輕合，不需要費力氣就能打開唇縫，手指便能探入其中，再次觸到那濕軟粉紅。

　　二傻子不由自主地把手靠近，等真的靠近了，還沒碰上那一刻他又猛的收回。把手縮在胸前，莫名的喘息著。

　　這不對，這不對，他這樣告訴自己，但哪里不對他又說不上來。

　　他把收回的手壓在身下，不敢去看傻子。卻不知傻子睡得冷了，自己慢慢朝他挪過來，一只手還無知覺地搭在他的胸口。

　　二傻子渾身僵硬，輕輕把傻子手拿開，自己直成一塊木板躺在傻子身邊，就這麼睡了一晚。

　　等兩人睡醒了天已大亮，白蒙蒙地大霧帶著露意潮氣往里面吹來。傻子抱了一下胳膊，打了一個寒顫。

　　兩個人沒有忘記乞丐交代的事情，在地上緩了一會便起身往城里趕去。存的饃饃已經吃完，兩個人本想著進了城買兩個吃，誰知剛進城就遇上了等在那里的乞丐。

　　乞丐一把拉住他倆，著急道：「你倆怎麼才來啊。」

　　今天來的是有點晚，傻子笑了笑道：「在路上玩了會兒。」

　　乞丐從後推著他倆往前走，道：「長老都等很長時間了，我們快去吧。」

　　三個人火急火燎的來到城北一個破廟里，乞丐一路問好，拉著他倆往里走。傻子和二傻子打量著，只覺得這廟比他們那個大，但是走來卻覺得擁擠。

　　地上到處是乞丐，有的醒著哼著什麼，有的睡的直打呼嚕。

　　二傻子皺了皺眉毛，抿了抿嘴沒有說什麼。

　　等三個人走過兩個門檻，進到最里面時人才少了起來。乞丐帶著二人走到躺在廟中央的人面前，輕輕咳嗽了一聲。



第9章 加入丐幫

　　躺在廟中央的人聽到聲音微微睜開眼，瞟了一眼他們三人，略有不耐道：「來了？」

　　乞丐彎腰上前討好道：「丐頭，讓您等這麼久實在不好意思，我路上已經狠狠說過他們了。」

　　言罷又低聲道：「您也知道……這是倆傻子……」

　　丐頭面色緩和了些，心想也不能太和傻子計較，便揮揮手，身子坐直起來朝倆傻子道：「你們兩個。」

　　倆傻子靜靜地等他說著，丐頭繼續道：「你們兩個算是破格加入我們城北丐幫，按平時來說傻子我是不會讓他們進的，更何況倆傻子。」

　　「不過現在我們在和城南的丐幫掙地盤，所以不得已要擴招，你們倆可清楚了？」

　　說到最後他音尾上揚，有一種發怒的氣勢，倆傻子其實不清楚，便拿眼色去瞧乞丐，乞丐微微點頭，於是倆傻子也微微點頭。

　　丐頭看到他們之間的動作，眉頭蹙起，道：「眉來眼去的幹什麼？這點話都聽不懂？」

　　自己說完又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身上有多少錢都交上來，然後你帶他們去領一套衣服。」

　　二傻子身上只剩七個銅板，聽到丐頭這麼說只是從懷里摸出來，但是放在手里握著，並沒有交上去。

　　丐頭曉得他的心思，便道：「一個人若非走投無路是不能來做乞丐的，你若是在乎這幾個錢，那也不必入幫了。」

　　乞丐一聽丐頭這麼說，是真怕二傻子梗在那，於是上前一步走到二傻子身邊，把錢從他手里拿出來，上交給丐頭，笑道：「丐頭莫氣，等一會我好好教訓一下他們。」

　　丐頭實在不願看見這倆傻子，便揮揮手，道：「下去吧。」

　　乞丐躬了個身，帶著傻子和二傻子走了出去。

　　二傻子全程不再言語，倒是傻子左瞧瞧右看看，問乞丐道：「乞丐，我們幹嘛去啊？」

　　乞丐道：「帶你們去領衣服，每個新入幫會的都可以領一身衣服。」

　　他拍拍身上去，道：「這就是乞丐服，你們的衣服太幹凈了，哪里像是乞丐的樣子。」

　　先前天氣暖和的時候，傻子隔兩天就要被二傻子拉到河邊洗個澡，衣服也都是二傻子在洗，所以看起來要幹凈一些。

　　乞丐見二傻子一言不發，知他是心底深處不怨，想著自己好話也說了，現下倒不如說兩句冷話落落他。

　　於是便垮了臉，低聲道：「你要這麼不願意在丐幫，我現在就回去找丐頭，讓他放你倆回去。」

　　「但是你可想好了，這次出去，外面再怎麼天寒地凍的，你們也不能再回丐幫了。」

　　恰到此時一股秋風從南面刮來，吹開了二傻子散亂下來的頭發。

　　傻子先前就一直盯著二傻子看，這下從頭發劉底下看清了二傻子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就靠上前去。

　　傻子給他把眼角的淚抹掉，自己也有點難過。

　　「二傻子，你要是不願意咱們走就好啦，你不要哭。」

　　二傻子擡起發紅的眼眶看他，傻子想要他高興一點，便朝他笑笑。大大地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透露出來的笑意卻是滿滿地。

　　二傻子垂下眼去，把傻子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拿下來握在手里，半響道：「我們進去吧。」

　　乞丐聽了這才松口氣，剛才生怕他倆一個想不開真就走了。

　　他領著倆傻子拿了衣服，給他們穿好就帶著他們來了另一座破廟。這里是最底層乞丐們聚集的地方，一個破廟住著三十來號乞丐。現在白天人都出去乞討了，等到了晚上的時候，滿滿一屋子的人，腳都沒處落。

　　乞丐帶著他倆走到自己躺的那邊，把旁邊的爛草席往一邊推了推，露出一片空地來，對著倆傻子道：「以後你倆就躺在這，我們三在這一起睡。」

　　這塊地方著實窄小，傻子和二傻子對看了一眼，道：「我們能不能回自己的家里去睡啊。」

　　乞丐道：」你倆自己睡外面的廟里，冬天不得凍死？」

　　傻子哦了一聲，不過很快也就高興起來，拉著二傻子坐下來道：「二傻子，這下你不用怕冬天啦。」

　　二傻子點點頭，乞丐笑的最快樂，自己往前兩步坐到他倆對面，道：「安頓好了，我也得和你們說一下說一下咱們做乞丐的避諱和行情。」

　　「咱們乞丐這一職業可是有成百上千年的歷史，雖是這世上最底層的人，可也不是能自輕自賤的。」

　　「想當年咱們乞丐堆里也是藏龍臥虎過的，出過不少名人，比如咱們的頭頭，祖師爺——伍子胥，那是乞丐堆里開天辟地的第一位人才。想當年也是靠著乞丐的身份活了下來，後期孤身掙命，得以報仇。」

　　「還有羅國的皇帝，仁國的宰相，那都是從我們乞丐堆里出來的。所以我們現在雖然是乞丐，但未必後期不會有翻身的可能啊。」

　　他最後這段話是說給二傻子聽的，只希望他能想開一點。

　　二傻子聽沒聽進去他不知道，但是傻子倒聽入了迷。微微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驚訝道：「這麼厲害啊。」

　　乞丐道：「可不是，所以你倆就安心的在這里待下，說不定哪天就飛黃騰達了。」

　　他的餅畫的挺大，讓二傻子心里的郁悶勁消減了不少。

　　乞丐道：「我們這一行還有專門的方式。」

　　他站起身拿過一旁的破碗，彎下腰來佝僂狀，道：「跟別人眼前的時候，要把腰彎下來，嘴里哼著祝詞。」

　　他哼唱幾句：「這樣才能要到錢。」

　　「到時候在街上多看看，盡量逮著穿的好的，穿的時興的人身上湊。婦女比男人心軟，小孩比大人心軟，書生要比武人心軟。這都是訣竅，要飯也要逮住軟柿子捏，你賴在他們面前不走，說兩句可憐話，面皮薄點的，心腸軟一些的，都能給你。」

　　他做完演示，把碗往二傻子跟前一遞，道：「你來試試。」

　　二傻子看看碗又看看乞丐，乞丐放在他面前的手不退，就這麼等著他。二傻子看了一會，才從他手里接過，站起來，又學著他彎下腰，道：「好心人……給個……賞錢吧。」

　　乞丐用手摁著他的背，讓他彎的有個弧度。

　　「你這樣直挺挺的彎下去誰會給你錢啊，你得彎的好像再直不起來一樣，這樣才能惹人同情。」

　　可是無論乞丐怎麼說，二傻子學的就是不像。乞丐長嘆一口氣，決定將目標轉向傻子。

　　可傻子也是個笨的，雖然腰比二傻子彎的好，唱詞卻怎麼也記不住，磕磕巴巴的，讓人聽了上火。

　　忙活了半天倆人一個也沒教會，反倒摸著肚子說餓了。乞丐只覺得心頭起火，想罵他們兩句，可他們也不是故意的，瞪大的眼睛可憐巴巴的，讓你也說不上什麼。

　　無奈乞丐只能坐在地上嘆氣。

　　入秋後晌午的陽光已不刺眼，乞丐買了三個烙餅，三個人一起坐在太陽下啃著。等吃完了，乞丐便讓他們在一旁看著，看自己是怎麼個乞討的樣子。

　　倆傻子靜靜看了一波，看到乞丐是怎麼被人嫌棄，怎麼要到了錢，怎麼被人唾罵，被人驅趕。

　　二傻子放在身側的手越握越緊，狀態異樣到旁邊的傻子都發現了不同。傻子把他握緊的手拿起來，攤開他的手掌，發現里面紅了一片。

　　傻子小心翼翼地給他吹了吹，擡起眼睛看他時，聲音不自覺的就低了下來。

　　「二傻子，你怎麼了？」

　　二傻子搖搖頭，順帶把傻子的手握在手里，低聲道：「沒事……」

　　他說不清自己的感受，明明身上不疼不癢，沒有受傷的痕跡。卻又像被什麼東西壓在身上，沈重疲累難以喘息。

　　他的異樣乞丐心里也清楚，到底沒有逼他太緊，只說讓他慢慢來。於是頭三天，都是乞丐在乞討，傻子和二傻子則守在自己的破碗前看著。

　　偶爾傻子會跟著學一段，能得一兩個銅板，也夠他們吃飯。直到第四天，一個富家弟子的出現，打破了這種現狀。

　　第四天的晌午，乞丐去買烙餅，二傻子和傻子留在原地繼續乞討。傻子經過四天的學習已經比一開始好多了，嘴里的祝詞也能說上一段。

　　他記著乞丐所說的口訣，眼睛盯著來往的人看。乞丐說腰間掛香囊，拿著折扇，衣服有多種顏色的人是富人。

　　傻子記得清楚，就在路邊來回打量。等這麼一個人出現的時候，就立馬上去趴在人家跟前，嘴里一直念叨道：「大富大貴的少爺行行好，可憐可憐我這三天沒吃飯的乞丐吧……」

　　大多數的時候，傻子的狀態不像真乞丐，也顯少有人會給他錢，但今天傻子碰上的這位卻是停了下來。

　　這位少爺瞧著歲數還小，一身藍白的衣服襯托出幾分溫潤的模樣氣質。可行動說話間，卻不似表面上那樣。

　　傻子抱住他的趴在他面前時，旁邊的奴仆本來要趕他走，卻被他攔住了。

　　小少爺好像很好說話一樣，見傻子這樣也沒有訓斥，只是問了句：「旁邊這個是和你一起的？」

　　旁邊這個說的是二傻子，傻子點點頭，只聽他道：「那讓他來。」



第10章 被刁難

　　這幾天他都有從這條路上來回走過，也碰到乞丐和傻子跟他要錢的情況，可唯獨沒見旁邊那個傻子要過錢。

　　他起身離開傻子，走到二傻子身邊，上下的打量他。

　　「穿的嘛，倒是個乞丐的樣子，可這身板吧……」富家子弟頓了頓，道：「可一點不像乞丐……」

　　他話這麼說著，與坐在地上的二傻子對上眼。那眼睛這麼直直的看著他，沒有局促，沒有討好，幹凈的好像和他是一個身份的人。

　　真讓人不爽。

　　想到此處，他解下腰間的錢袋。銀錢的碰撞聲立刻響起，清脆悅耳，引來不少目光。

　　他把眼袋在二傻子跟前搖一搖，道：「跟這個傻子一樣說兩句好聽的，這錢就是你的。」

　　這一袋子錢著實不少，旁邊的奴仆本來要阻止，卻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二傻子盯著錢袋看了幾眼，眼里有些許波動，卻最終仍什麼也沒有做。

　　傻子在一旁看著，知道二傻子最近不高興，便幾步過去，躬著腰笑道：「好心的爺，我給您說……願爺福星高照，事事如意，心想……」

　　話沒說完，倒叫這小少爺一腳踹倒了。

　　「不用你說，就讓他來，我倒要看看這個乞丐能硬氣到什麼地步。」

　　傻子被踹倒在地上，二傻子嚇了一跳，忙起身過去扶他。小少爺看的好笑，用腳尖踢踢二傻子，道：「說你呢臭乞丐。」

　　「你照著他那樣，學兩句。」

　　越來越多的人停下來看著這一幕，小少爺被慣養的不行，今天不依不饒的非得讓二傻子說出這句話來。

　　二傻子的閉嘴不言，身子直的和塊木板子似的。兩人誰都不讓，小少爺仗著身份先發難。

　　他上前一腳踢到二傻子身上，罵道：「你個傻子聽不懂是吧！」

　　傻子護著二傻子往後躲，見這人老踢二傻子也生氣。

　　「你怎麼欺負人啊。」

　　「就是欺負他，你又能怎麼樣？我王小爺就不信了今天還拿不下一個乞丐，我告訴你倆，今天他要不給我拿出乞丐的樣子來，你們倆就不用在靜水城待了。」

　　他們原本無冤無仇，不過一個此時身在高處，一個低於塵埃。

　　身居高處的人覺得在不如自己的人身上丟了場子吃了虧，因此不依不饒。

　　身處低處的人不願受其擺布，自有骨氣，因此不肯低頭。

　　剩下一個身處局外的傻子，不懂這場對峙的根本原因，只一心護著二傻子。

　　「你這錢我們不要了不行嗎，我們又不是非得要你這個錢。」

　　他拉著二傻子要起身走開，誰知他站起來了，二傻子卻在原地沒動。傻子拽著二傻子的胳膊，想要扶他起來，卻反被他死死拽緊手腕。

　　他拽著傻子，手掌間幾乎用上了身上所有的力氣。仿佛傻子是救命稻草，只要抓著一切就還有希望。

　　傻子被他抓的有點疼，想要抽手，可下意識的覺得現在不是好的時機。他想開口叫下二傻子，然而自己還沒開口，只見二傻子慢慢松開了他的手。

　　二傻子把雙手並在一起，掌心朝上舉到頭頂，整個脖頸低下去，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微彎了下來。

　　沒有人看的清他的神情，只聽他沙啞的聲音緩慢響起：「知道少爺是好人，剛才是我不能分，好心必然有好報，年年月月迎財神。」

　　他的身子微微彎著，向上攤起的手掌微不可見的抖著，仿佛這一切的做派正在耗盡他所有力氣撐著。

　　王少爺自然看清了他顫抖的手掌，傻子本以為他會放過二傻子，不想卻聽他道：「要飯的腰還挺這麼直？」

　　他把扇子一折，重重敲在二傻子手心，道：「把腰給我彎下去。」

　　二傻子閉了閉眼睛，微微吸了一口氣，把腰再彎下去一點，剛要開口，又聽頭頂那人道：「再彎下去一點。」

　　「再彎……」

　　彎到幾乎手肘要貼著地的地步，那小少爺才終於覺得自己心里堵的這口氣散開了。

　　他看著幾乎快貼在地上的乞丐，終於把自己在家里受的氣全撒了個幹凈。他在家里不得意，在外不能也讓個乞丐給氣受。

　　他心里舒坦了，自然也就覺得為難一個乞丐沒什麼意思，於是便把手里的錢袋往地上一扔，像是染上了什麼晦氣似的拍了拍衣服，擡腳走開了。

　　錢袋在地上躺著，二傻子還保持著原樣，看熱鬧的人群散開，露出隱藏在人群深處的乞丐。

　　他其實一早就來了，之所以沒有上去解圍，也是想借著那小少爺挫挫二傻子的傲氣。現在傲氣給人挫完了，乞丐心知二傻子傲不起來了，才慢慢走過去。

　　二傻子人還保持著那個姿勢，傻子跪在他身邊想去拉他，卻沒有拉動。不一會細小的啜泣聲響起。

　　傻子拉不動人，不知怎麼的也跟著哭了起來。他抱著二傻子，哭的哽咽。

　　「二傻子……我們……我們不當乞丐了……我們繼續去演戲……餓一點也沒關系，冷一點也沒事，只要你別哭。」

　　乞丐走到二人旁邊站定，傻子察覺到他便看過來，道：「三兒，我們不當乞丐了，我們回家去。」

　　乞丐沒有說話，只蹲在二傻子旁邊，撿起地上的錢袋打開看了看，然後對二傻子道：「二傻子，這些錢，能買20只燒雞。」

　　伏在地上的人沒有動，但乞丐知道他把話聽了進去。

　　秋風近來愈冷，這表示冬天就要來了。二傻子最初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傻子有飯吃，不挨凍，現在他都做到了，至於他自己，現下經了這麼一遭，也不會再不願意當乞丐了。

　　他這麼想著，果然見二傻子擡起頭來。他眼眶通紅，睫毛上還掛著淚，人卻已經不再哭了，一雙眼里比平時的懵懂多了一些堅毅，整個人氣質仿佛也變了，望著傻子時，竟看不出也原來也是個傻子。

　　這改變只在瞬息之間，乞丐不由暗暗心驚。

　　傻子人哭的比二傻子還厲害，見二傻子直起身來，就立刻撲向二傻子，給他擦著眼睛上的淚痕。

　　二傻子任由他擦著了一會，等眼角都快被他擦紅了，才慢慢拉住他的手，改為自己給他擦眼淚。

　　兩個人相互靠在一起，像互舔傷口的動物，給予彼此溫暖和治愈。

　　傻子湊過去給二傻子吹吹他哭紅的眼睛，二傻子輕輕閉上眼，等他吹完，笑了一下道：「傻子你真厲害，現在眼睛已經不疼了。」

　　他彎起的眼睛掛起的嘴角不含有一絲笑意，卻拿它騙過了懵懂不知的傻子。

　　傻子打了個哭嗝，對二傻子的話深信不疑：「那你給我吹吹，我現在眼睛疼。」

　　二傻子湊近吹了吹他的眼睛，在傻子閉上的眼睛旁又輕輕落下一個吻。

　　傻子睜開眼看著他笑，也在他眼睛旁親親，親完輕輕退開一段距離，瞧著他笑道：「我也不疼了，二傻子也很厲害。」

　　他倆相親相愛，乞丐在一旁看的特不是滋味，便輕輕咳嗽了一聲，想要引起兩個人的注意。

　　可倆傻子只望著對方癡癡的笑，哪管他在幹什麼。無奈乞丐只得走到他倆面前，蹲下身子來，把剛買的餅遞出去。

　　「剛買的烙餅，再不吃要涼了。」

　　二傻子對他笑了笑，把餅接過來遞到傻子面前，道：「傻子，你吃吧。」

　　傻子看了眼兩張餅，問道：「你不吃嗎？」

　　二傻子哪有心情吃，便道：「我不餓。」

　　傻子哦了聲，把餅接在手里也沒有立馬來吃。他先是看了眼乞丐，又看了眼二傻子，最後自己低下頭去，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再擡起頭來就道：「我也不餓，咱們一會吃吧。」

　　兩個人的肚子響的都快和打雷似的，偏還都覺得對方不知道。

　　再次被忽視的乞丐默默無語了半響，然後深深嘆了口氣。他轉頭左右看了看，察覺到一些窺探的目光。

　　那些目光絕對算不上良善，畢竟這麼一大袋錢財對於乞丐來說無異於發了財。乞丐把錢袋放在二傻子手里，低聲道：「把錢揣懷里拿好。」

　　二傻子盯著手里的錢袋看了一會，神情已不再有波瀾，他把錢袋合好，妥帖的裝進懷里。

　　三個人一行往回走，等出了這一段地界，乞丐瞧著不再有人跟著，便把倆人扯到一個角落。

　　「你把身上的錢袋拿出來，挑些塊頭大一些的銀子藏起來。這個錢袋，咱們帶不回去。」

　　兩個傻子互相看一眼，乞丐道：「信我，我不會害你們，咱們得了這麼一袋錢，這街上許多乞丐都看見了。這錢他們使手段會搶走，咱們得留一些。」

　　錢肯定不能一分也不帶回去，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還不如早讓他們把這個錢拿去。

　　三個人從錢袋里挑出了六塊大一點的碎銀和二十枚銀錢。

　　乞丐掀開中衣撕下一塊布來，把這些錢包好，然後三個人找了個地方把錢藏了起來。

　　等一切弄完，倆人肚子餓的咕嚕咕嚕響。乞丐一直笑著，聽到他倆肚子響，便道：「今天咱們去吃燒雞！」

　　這錢早晚會被搶去，現在花的越多，他們越好。



第11章 變故來臨前

　　三個人去買了燒雞，又買了包子和一碟花生米，帶著三個燒餅招搖的回了廟里。

　　三個人剛在地上坐下，二傻子給傻子撕了根雞腿還沒等吃，就被幾個人圍了起來。

　　來的幾個人也不客氣，來了就坐三人對面，為首的人撿了粒花生米吃了。乞丐演技不錯，似乎真的也在疑惑他們的到來。

　　他笑著略帶疑惑，問為首的那個人，道：「林哥，你們怎麼來了？」

　　被叫林哥的那個人根本不理乞丐的笑臉，一副了不得的樣子，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說的話和行為有啥問題。

　　他道：「今兒個聽說你們上午得了挺多錢，我心想著這要入冬了，給大家夥添點衣服，你們今天化的錢多，想讓你們補貼一些。」

　　話說的倒是和他們應該這樣似的，乞丐為難道：「林哥，這……我們也沒得多少，且這個錢是別人羞辱二傻子得來的。」

　　他看二傻子一眼，繼續道：「是不是不太好啊。」

　　叫林哥的人聽完把花生米往他們油紙袋上一扔，瞪著眼睛道：「什麼不好？有什麼不好？我們做乞丐的哪個不是靠被人瞧不起掙錢的？都做乞丐了還嬌貴什麼？再說了，我們這一分幫本來就是一家人，哪個有困難了不是互幫互助？你們要不到錢的時候，那幫里是不是也補助給你們錢？」

　　他一連幾個問題問下來，問的乞丐啞口無言。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這個錢不給出去也不行。

　　於是乞丐推推二傻子，讓他把錢袋交出去。在外人看來好像二傻子很聽他話一樣，其實來的路上兩個人就商量好了。

　　林哥打開錢袋看了看，有點疑惑，問道：「全部的錢？」

　　二傻子不說話只點點頭，林哥不說話，似乎在懷疑他。二傻子在他的目光下站起來抖了抖身子，道：「真……真的沒有……」

　　林哥把錢袋放進自己懷里，心里也有了分辨，他不覺得二傻子這個傻瓜會騙人，於是也跟著起身，把手背在後面咳嗽了一聲，道：「那我就走了，這錢我會和丐頭說的，就不用你們去了。」

　　合著把告狀的路也得堵上了，乞丐笑的無害，又抓了把花生米給他，道：「林哥再吃點。」

　　林哥擺擺手，想走眼睛最終又落在傻子的手里的雞腿上。

　　他走過去，在燒雞上撕了只雞腿，拿著道：「我吃這個就行。」

　　說完便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乞丐略微一楞，隨後把花生米遞給旁邊一起來的人。

　　就這樣，三個人的買的東西被廟里的其他人都要了一點，等他們要吃時，已經剩的不多。

　　乞丐撿了粒花生米拋在空里用嘴接住，得意道：「我說什麼吧，他們肯定會過來要走這些錢。」

　　「還好我們提前準備了。」

　　傻子還在吃二傻子給他撕的雞腿，他一開始雖然不太明白乞丐的意思，可現在見到二傻子的錢一分不剩，連帶著燒雞和花生米也不剩，便知曉里面一二分意思。

　　於是他看著乞丐的目光帶了些崇拜：「乞丐，你好聰明。」

　　乞丐說這麼一堆可不就是為了顯示自己未雨綢繆，提前打算的本事，傻子這麼一誇，可誇到他心眼里去了。

　　他笑的歡快，心里也舒坦，就把自己跟前的雞翅遞給傻子。

　　傻子仰臉笑了笑，轉頭就把雞翅遞給了二傻子。

　　二傻子不知道怎麼有點悶悶不樂，見傻子遞東西過來也沒笑，只是接過來，瞧著神情低落。

　　等吃完東西，三個人要躺在地上睡一會兒。以前是傻子躺在中間，乞丐和二傻子睡在兩側，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等傻子要躺下的時候，二傻子先他一步躺在了中間。

　　乞丐撐著胳膊看他，二傻子和他對視一眼便轉過身子朝著傻子。乞丐無奈的笑了笑，隨後也不管他們，手墊在腦後便閉上了眼睛。

　　傻子慢吞吞躺在二傻子身邊，扯了一旁的破被子蓋在身上，又給二傻子蓋了蓋，便閉上眼睛要睡覺。

　　等自己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忽然感覺旁邊的人動了動，是二傻子貼了過來。

　　以前兩個人在破廟的時候，睡覺時都是依偎著，現在到了新的廟里，睡著時反而各睡各的。

　　二傻子把腦袋挪到傻子胳膊旁，極小聲的叫了他一聲：「傻子？」

　　傻子閉著眼睛應了句：「咋啦。」

　　二傻子又往前湊了湊：「其實，剛才那個人問我的時候，我心里一點也不慌，我還站起來抖給他看。」

　　傻子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這個，便哦了一聲。二傻子聽完沈默了一會，又道：「其實乞丐說的那些我也知道。」

　　他不依不饒，道：「我是不是也很厲害？」

　　傻子點點頭，隨便的應著：「是啊是啊，你也很厲害。」

　　乞丐那邊沒有睡著，豎著耳朵聽著他倆說話，聽那二傻子吃醋的那句話，不由咧開了嘴。

　　他眼睛閉著，心里卻不停的盤算著。傻子在二傻子心里的地位比他想象的要高，不論在什麼事上，二傻子更願意聽傻子的話。

　　掌握了傻子，就等於掌握了二傻子。

　　他在心里計算出這麼一個結果，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這邊，二傻子得了滿意的答案才終於覺得心里舒服了點，他呼出一口氣，把手放進被里，拿了傻子的手握著，放在身側沈沈睡了去。

　　上午的事仿佛是一個隱藏許久的機關，摁下就能使二傻子變了樣子。先前的抵觸仿佛不覆存在，二傻子搖身一變成了靜水城最後要飯的乞丐。

　　他要飯時並不刻意，也不是看到一個人就上去要。他動作隨意，走過路過的人他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哪個最容易給錢，哪個最不容易給。

　　比起很多乞丐盲目的上去要而被踹一腳，他的要飯技術簡直爐火純青可以媲美乞丐這一行的前輩。

　　他眼睛毒，嘴也厲害，乞丐交給他的詞他兩遍就能記住，還能看著不同的人去改編一下。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要飯的能力便在乞丐堆里傳開了。甚至有人會過來問他：

　　怎麼一句話讓人給你一兩銀錢？

　　二傻子每到這時就是個真傻子，他撓著頭想了半天，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簡單的回給別人三個字：「不知道。」

　　來問問題的人氣了個仰頭倒，氣的要罵兩句吧，二傻子眨巴眨巴眼睛站在那里，你又想起來這人腦子不好使，確實不是故意的。

　　於是來來回回幾次以後，也不再有人問了。只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而二傻子就是那個要飯的天才。

　　眼看著過年那天就要來了，乞丐心里算了一下最近攢的錢，覺得是時候可以和二傻子他們說一下自己的計劃了。

　　卻不想變故在某一天來的突然。

　　作者有話要說：

　　高興的在床上跳舞，有一個人收藏了我的小說哎！！！好高興！！！謝謝謝……



第12章 變故來臨時

　　變故到來之前的三天，傻子因為腳崴了沒能去街上。

　　雖然他平時也要不到幾個錢，但是二傻子不放心他自己在廟里，便走到哪都帶著他。

　　大多時候都是二傻子在要飯，他要飯要的爐火純青，傻子在旁邊學了很多天也沒學到一分皮毛。

　　現下傻子傷了腳，不方便走動，就留在廟里了。一開始二傻子陪著他，後來乞丐說他照顧著，二傻子便自己去街上了。

　　臨到午飯乞丐出去買了包子和烙餅，準備給傻子吃。二傻子有和他說過，希望傻子可以胖一點。

　　乞丐記在心里，便買了幾個肉包子，等拿著回了廟里，只見傻子靠在墻上，人蜷縮在被里，只露出一張臟兮兮的小臉，一雙黝黑的眼睛從他進門起便亮晶晶地盯著他。

　　乞丐覺得他此時像一只搖著尾巴的小犬，不由得笑了起來，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把買好的烙餅遞給傻子，道：「喏，吃吧。」

　　傻子接過烙餅，眼神卻還在他手里的包子上。乞丐裝作沒看見，催促道：「吃啊。」

　　傻子舔了舔下嘴唇，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包子，嘴里還要裝作不經意的問道：「乞丐，你這個是什麼餡的包子啊。」

　　乞丐拿起來看了看，道：「豬肉的。」

　　傻子咽了口唾沫，看了看手里的餅，然後遞到乞丐面前，道：「乞丐，我想吃包子。」

　　乞丐搖搖頭，說：「這是我的，你只有燒餅吃。」

　　傻子不願意了，平時二傻子在都有燒雞吃，怎麼跟著乞丐只有燒餅啊。

　　他癟癟嘴，有些低落：「那好吧。」

　　好想二傻子。

　　乞丐心里笑的歡，面上還要做出一副不舍得的模樣。

　　「想吃包子也不是不行，你……你叫我一聲丐哥，我就給你。」

　　他手里拿著包子和逗小狗似的，在傻子面前轉了一圈，然後收回了手。

　　傻子毫不猶豫，叫道：「丐哥！」

　　他的聲音清脆又響亮，略帶討好的音線也讓乞丐很受用。

　　乞丐滿意的點點頭，傻子瞇著眼睛笑，手都伸出去了，卻見乞丐一口咬在了包子上。

　　傻子瞪大眼睛萬萬沒想到乞丐會吃掉包子，他一瞬不瞬的盯著乞丐，臉上的笑意都沒了。

　　乞丐以為自己逗惱了他，便趕緊哄道：「好了好了，不鬧了。」

　　他把包子咬在嘴上，轉過身子去拿身後藏著的包子。剛拿在手里，便聽到有窸窣窣的聲音，他下意識的轉頭看過去。

　　剛一轉頭，便見傻子撲了過來，兩手撐在他肩上，然後頭一低，一口咬在了包子上。

　　包子被乞丐咬在嘴里，傻子要吃，必須得離的近點。乞丐沒有想到傻子會撲過來，他手里還拿著一個包子，一切都反應不及。

　　傻子撲過來時，兩個人離得很近，近到乞丐能看清他撲閃的睫毛，還有眼里得逞的笑意。

　　傻子咬完包子便重回了原地，嘴里嚼著包子，得意的嘿嘿直笑。在他眼里乞丐現在的狀況就和傻了似的，一動不動的僵在原地。

　　等動了，又和在冷風里凍了許久的行人，動作緩慢。他把包子慢慢從嘴里拿下來，慢慢的嚼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傻子嘿嘿笑道：「還得是我。」

　　乞丐忽然極快的轉頭看了他一眼，可也只是一眼，快到傻子都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眼里的神色，他便又轉了回去。

　　過了一會，才把手里另一個包子遞給傻子。

　　傻子看他頭也不轉，以為他是生氣了，便小心翼翼道：「乞丐，你是不是生氣啦？」

　　「我就是太饞了……」

　　他爬到乞丐面前，抿著嘴小心翼翼的道歉：「對不起哦……」

　　乞丐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此刻幾乎不敢和他對視，他短促的笑了一聲，把包子塞外傻子手里，道：「沒生氣，我逗你玩呢，沒生氣……」

　　傻子拿了包子，這下也不好意思自己吃了，便一分為二，一半遞給乞丐。

　　乞丐本也是逗他玩才說自己要吃的，見傻子遞過來便擺手。

　　正午時間已過，乞丐估摸著二傻子要回來了。他們做乞丐的中午都是不能歇息的，這個時候街上的人多，要到的也多，等午後人都在家睡覺了，這個時候才能去吃飯和休息。

　　乞丐抱了傻子到他躺的地方，給他蓋好被子，把腳小心的放進去。傻子吃飽了就覺得有些無聊，他拉拉乞丐的胳膊，道：「乞丐，你上次講那個故事怪好聽的，這次能再講一遍嗎？」

　　乞丐上次給他講的故事是猴子偷桃，傻子聽的意猶未盡，這次便拉著他再講一個。乞丐本來想去外面打點水，聽到他這麼說便停下來，人坐在他旁邊，道：「還想聽故事？」

　　傻子點點頭，道：「丐哥，我想聽。」

　　竟是把剛才求包子的手段用在了求講故事上，乞丐楞了一下就繼續笑起來，他輕輕嗓子，大氣道：「行，今天丐哥給你講一位土霸王的故事。」

　　乞丐講的故事生動又形象，聽的傻子一動不動。二傻子提著燒雞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傻子貼著乞丐，眼里都是高興崇拜的樣子。

　　在路上快步走回來希望傻子看見燒雞的那點高興，在這樣的畫面下漸漸消散了幹凈。

　　沒人看見他回來，他們的目光里只有彼此，他好像個局外人。腦袋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刺痛著，模模糊糊什麼畫面從意識里飛快閃過。二傻子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捂著腦袋慢慢蹲了下去。

　　「你算什麼東西也能進我們王家的大門」

　　「誰允許你出現在人前的？滾回去！」

　　「奴才的兒子就是登不上台面，我才是王家的少爺。」

　　許許多多的聲音從腦袋里深處跑出來，圍繞在他身邊叫罵著：「奴才！蠢貨！狗東西！」

　　他捂著耳朵，閉著眼睛驅趕：「不是，才不是！」

　　他想說不是這樣的，可那聲音圍繞不散，逼的他張不了口。

　　他跪倒在地上，面部發紅，冷汗一股一股的往外冒。唾罵的聲音圍繞在耳邊，有人好像在叫他去死。

　　他不想聽，可是有人掰著他的手，想讓他聽見。他無助，無措的叫著傻子的名字。

　　漸漸地他被什麼人抱在懷里，有人在哭，聲音像傻子，一邊哭一邊叫著他的名字。他從混沌中掙出一絲清明，聽到那人比他還要害怕的聲音：「二傻子。」

　　是傻子，這個想法一出來，他便放松下身子，渾身的力量松懈下來，捂著耳朵的手也垂落在地。

　　傻子還在抱著他哭，見他終於睜開眼，哭的更厲害了。

　　他說不清楚心里的感覺，只覺得心里像被溫暖的東西注入，從冰冷漸漸活泛起來。

　　他想，是傻子的眼淚。



第13章 變故來臨後

　　二傻子那一下把傻子嚇了個夠嗆，一下午他幾乎是一直貼在二傻子身邊。二傻子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頭痛來的快去的也快。

　　當時一會功夫以後，就好了起來，和沒事人似的，倒是把二傻子和乞丐給嚇了個夠嗆。

　　乞丐怕二傻子真出了什麼事，便讓他下午在廟里歇著。

　　三個人一起呆在廟里，等下午的時候，昏暗的天空飄起大雪來。傻子從來沒見過雪，興奮的要跑出去看。

　　二傻子把人背起來走出去，鵝毛大的雪花是入冬後的第一場雪。傻子看的高興，乞丐卻憂心忡忡。

　　等三個人進了廟里，他把兩個人拉到一起，低聲說了自己這幾天的打算。

　　「還有一個月就到年關了，咱們過了年就得走。」

　　兩個傻子不明白的看著他，乞丐道：「前些日子我在酒樓門口要飯的時候，聽到有些商戶說南方有些地方今年夏天遭了蝗災，上千畝的糧食顆粒無收。今年大家還有余糧倒是好過，只怕明年糧食吃完就不好了。」

　　「過完年咱們就得往北方去，有災荒的地方最是恐怖，對咱們這樣的人來說更是如此。要是不走，餓死的恐怕就是我們了。」

　　他囑咐完兩個人不要把事情透露出去，謹慎的神色讓兩個傻子也認真起來。

　　乞丐算了一下他們最近乞討得來的銀錢，加上之前二傻子的那筆，差不多有十兩銀子，夠他們往北邊走了。

　　他把事情說了，又囑咐了一些事情，人要走必須悄悄的走，不能讓別人也知道，否則他們的錢不僅會被拿走，人也走不出去。

　　兩個傻子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乞丐這才松了口氣。

　　下了雪其他乞丐也回來了，廟里的人多了便漸漸暖和起來。傻子躺著沒睡著，又想起下午的故事來。

　　他撐著胳膊坐起來，約過二傻子想要去看乞丐睡著沒，誰知剛坐起來又被二傻子按了回去。

　　二傻子一只胳膊橫在他胸前，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使了點力氣錮著他。

　　「睡覺。」

　　傻子被他摟在懷里，掙了掙沒有掙動，他轉頭去看二傻子，道：「我想聽乞丐講故事。」

　　原本傻子是睡在二傻子和乞丐中間的，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二傻子非得隔在他和乞丐中間。

　　這下傻子離的遠了，連故事都沒得聽了。

　　傻子翻來覆去不肯死心，攛掇二傻子道：「乞丐講的故事很有意思的。」

　　二傻子聽完更不讓傻子動了，他心里泛酸，不服氣道：「我也會講故事。」

　　傻子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那你講一個故事唄。」

　　二傻子哪里會講故事，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字來，傻子還以為他是不願意，便拉著他的手左右搖搖。

　　「二哥，求求你了，你給我講講吧。」

　　二傻子本來還在支吾，一聽這話立馬問道：「二哥是誰？」

　　傻子眨眨眼，「乞丐是丐哥，你自然是二哥啊。」

　　沒睡著的乞丐只覺得後脖子嗖嗖的竄涼風，他閉著眼睛裝作睡著了，露在外面的耳朵卻聽著他倆的對話。

　　二傻子生氣的哼了一聲，嚴肅道：「你不要這樣叫他。」

　　二傻子脾氣近來特別古怪，總是這也不許，那也不許。傻子沒有辦法，就只能纏著他。

　　「那二傻子，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二傻子絞盡腦汁，半響道：「從前有一個人因為偷別人的燒雞被打傷了，後來有一人把他撿了回去。」

　　傻子靜靜地等待著後續，卻不見二傻子說話，他催促道：「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了一起。」

　　傻子都知道這不算個故事，他眼皮耷拉下來，失落至極。

　　「那好吧，我睡覺了。」

　　二傻子看出傻子的不高興，他有心想講故事，可是怎麼也想不出來。他不願意傻子去接近乞丐，各種原因都不行。

　　他捧起傻子的臉，讓傻子和自己對視。

　　「傻子，我不會講故事，你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

　　神情低落，語氣可憐。傻子一下子就不失落了，他道：「怎麼會，我還是喜歡二傻子的。」

　　二傻子聽完並沒有多麼高興，仍低落道：「你不喜歡我也沒關系的，我沒有乞丐會講故事，你喜歡和他在一起也是應該的。」

　　沒睡著的乞丐：「……」

　　傻子著急的解釋道：「沒有沒有，我也很喜歡和你在一起。」

　　說完，他便朝二傻子擁過去，頭湊在二傻子脖子旁，手環在他的腰上，一整個人靠在二傻子懷里。

　　「傻子最喜歡二傻子了。」

　　傻子從不說謊，二傻子在他頭頂抿嘴笑了笑，語氣卻還要可憐兮兮。

　　「傻子你真好。」

　　二傻子摟了摟懷里的人，覺得掌下的人比以前長了些肉。

　　初雪後的第二天極冷，雪化了順著屋檐滴滴答答的行成一道冰。乞丐有事出去了，今天便是二傻子和傻子待在一起。

　　臨到午時餓了，二傻子給傻子蓋好被子，囑咐他哪里都不要去，告訴他自己會很快回來。

　　他拿著錢要去買飯，傻子知道這些的，便點點頭說等他回來。

　　平時買飯一刻鐘就能回來，可這次二傻子去了很久也沒回。傻子餓的肚子響，可是眼睛一直盯著門口看，也不見二傻子回來。

　　不知道怎麼的他就有些心慌，外面的冷風往廟里鉆，他掀開被子，拿了旁邊的鞋子穿上，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結果剛出門沒走兩步便摔到在地，有旁的乞丐倚在門上，看到他的樣子也不扶他，只呵呵的笑。

　　傻子腳疼的慌，身上的衣服又被雪水浸濕，無奈只得返回到廟里。等了也不知道多長時間，只聽外面亂哄起來。有很多人的腳步聲響起，嘰嘰喳喳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傻子伸直了脖子去看，看到了頭破血流的二傻子。

　　二傻子被人背在背上往這邊走，腦袋上都是血，順著門口一路滴到已經呆掉的傻子面前。

　　背著他的人是廟里的其他乞丐，見到傻子便把人往跟前一放，道：「不怕死和人家起了沖突，腦袋上挨了一棍，你看能不能活吧。」

　　說完便撲了撲身上的灰，抓了把草擦著脖子上被沾到的血。

　　傻子連哭都不會了，只呆楞楞地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二傻子。

　　有跟著過來看熱鬧的乞丐，見了二傻子這副模樣嘆息的搖搖頭。傻子在他們的嘆息聲里回過神來，整個人撲倒傻子面前，手抖的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旁的乞丐道：「傷的這麼嚴重，恐怕是活不成了。」

　　傻子用了很長時間才明白過來這個人說的什麼意思，他不敢碰二傻子，便抓著這人的褲腿，哀求的問道：「怎麼辦？」

　　「看晚上吧，能熬過今晚就行了。」

　　他說要見傻子還是楞的，便道：「楞著幹什麼，給他擦擦血吧。」

　　說完人便走了，原本周圍還有其他的乞丐，見了這樣的狀況也躲得遠遠的。傻子出奇的沒有哭，聽了那乞丐的話就扯了被子給二傻子擦著血。

　　二傻子腦袋上的血已經不流了，可人還是昏著醒不過來。傻子把被子蓋在他的頭上，低下去輕聲叫著他的名字，沒有回應。

　　他擡頭想去找乞丐的影子，可也沒有看見。外面冷風呼嘯，他挪了地方擋在二傻子跟前。

　　夜晚漸漸到來，二傻子依舊沒有醒，傻子去碰的臉，才發現他臉發熱。二傻子起了高熱，人也陷在夢魘里，一邊哭著一邊叫著娘。

　　傻子急得團團轉，不停的喚著二傻子的名字。一旁有老一些乞丐看不下去了，過來摸了把二傻子的脖子，然後道：「不行了，已經開始起熱了，挺不過今晚了。」

　　說完人就要走，結果被傻子一把抱住了腿。傻子一下午都沒哭，直到老乞丐說了這句話才哭了起來。

　　哭的泣不成聲，不肯松手。

　　老乞丐知道他什麼意思，嘆道：「你拉著我也沒用，我治不了，你要是有錢，就帶他上醫館里去治。」

　　傻子抹了吧眼淚，問道：「醫館……能治？」

　　老乞丐道：「有錢自然是能治的。」

　　沒錢嘛，那自然治不了。

　　傻子聽完話就去二傻子懷里摸錢，他知道二傻子的錢都放在懷里。可他不知道的是，早上乞丐走的時候，已經把所有的錢都拿走了。

　　二傻子懷里一分沒有，老乞丐見了也只能嘆氣。

　　他們這一類的人命最不值錢，他人老，見的也多，知道自己不能幫上什麼忙，便道：「去城里的醫館看看吧。」

　　看不成，也別讓人死在廟里。

　　傻子哭的直打嗝，聽了老乞丐的話便把二傻子扶起來。老乞丐在一旁幫忙把人扶到他身上，傻子學著二傻子背自己的樣子把人背著，一步一步往外走。

　　傷的那只腳鉆心的疼，傻子咬牙走著。此時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老乞丐把他們送到門口，指了方向便回了廟里。

　　傻子背著二傻子，一步一步挪著走。傻子力氣不大，好幾次撐不住二傻子，差點讓他掉下來。

　　傻子照著老乞丐的描繪，去找門口有燈籠的，這個時候還開著門的地方。天上的月光冷冷淒淒，勉強照清一點夜里的路。



第14章 救治

　　走了也不知道多久，終於看到一家點著燈籠的地方。傻子背著人站在門口，問道：「這里是醫館嗎？」

　　留著長胡子的老頭背著手走出來，看了一眼他背上的二傻子，沒讓他進門。

　　「怎麼了？」

　　傻子道：「我弟弟，他受傷了。」

　　郎中湊近看了幾眼，眉間也有憂色：「這麼嚴重？」

　　他還想說什麼，但是看了眼傻子的穿著，道：「有錢嗎？」

　　傻子搖搖頭，於是郎中直起身子來，道：「那我治不了。」

　　說完，他便推著傻子往外走，伸了手去夠門。傻子知道他要關門，急的用手去擋。可一松開手，二傻子便要往地上倒，傻子只得收了手去扶二傻子。

　　門在傻子面前關上，二傻子也撐不住滑到了地上。傻子護著二傻子的頭，急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他伸手去拍醫館的門，啞聲求道：「求求你治一下我的弟弟，我還有一個乞丐，他有錢。」

　　他想起什麼似的，道：「對，乞丐他有錢，你先治行嗎？」

　　傻子在地上磕頭，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在地上，一邊磕一邊求。門內不理不睬，甚至連燈都吹滅了。

　　傻子淒厲地聲音沒能讓屋里的人心軟，反倒喚醒了二傻子。

　　二傻子的聲音弱的要隨風散去了，他費力的擡手拉住傻子，想要他聽到自己的話。

　　傻子見他醒了高興地笑了起來，他摸把眼淚，高興地叫他的名字。二傻子費力攢出一個笑來，拉著人湊近了他。

　　「傻子，別哭。」

　　高燒和夢魘讓他神志不是很清楚，他輕輕拉住傻子的手指，道：「找乞丐。」

　　傻子哭道：「找……找不見他……」

　　他反拉住二傻子的手，哭的哽咽：「我找不見他，二傻子，我好害怕。」

　　二傻子想要安慰他，卻覺得渾身沒有力氣，提不起氣來，拉著傻子的手指也漸漸松開，在再次陷入沈睡之前，他最後想的是，不要嚇壞傻子。

　　傻子把二傻子胳膊放在自己脖子上，使了全身的勁去拉二傻子起來向前走去，他想再找一家醫館。

　　走了不遠，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趕來。傻子眼睛哭的痛腫，瞇著眼睛向來人看過去，才發現是剛才的郎中。

　　郎中擺擺手，讓他不要說話：「不要說話，跟我回去。」

　　他把二傻子另一條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和傻子一起扛著走。他把兩人帶到醫館的後門，進了門後讓傻子把二傻子放在床上，自己去點了燭火。

　　「我這做郎中的，不能誰來敲我家門都給開。三來兩去的，難念讓人記掛上。」

　　屋里漸漸亮起，郎中拿了棉布給二傻子擦著血，問道：「這傷口都結痂了，怎麼來的這麼晚？」

　　傻子站在一旁手足無措：「我……我想等他醒，結果他不醒。」

　　郎中聽出他話語間的不同，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了了然。

　　清理完二傻子的傷口，撒上藥粉給他包好。見傻子還在一旁緊張兮兮的看著，明明一只腳已經站不穩了。

　　他長嘆一口氣，道：「還站著幹什麼，快去做著。」

　　傻子不肯走，郎中便道：「拿個凳子在這坐著。」

　　傻子這才點點頭，乖乖的拿了凳子在一旁，郎中檢查完這個，又去看他。棉褲底下的腳腕已經腫的老高，郎中輕輕按下去，疼的傻子叫了一聲，這是傷到骨頭了。

　　郎中給他把腿放到一旁，低聲念叨了幾句就要走，嚇得傻子立刻從凳子上站起來拉住他。

　　郎中一把把傻子按下來，氣道：「我去給你倆煎個藥，你給我在這等著！」

　　傻子趕緊點頭，郎中又嘆一口氣，拿著沾了血的棉布走了。人一走，傻子便挪到二傻子旁邊趴著。

　　二傻子眉頭緊皺，像是做了噩夢，嘴巴一張一合的在說什麼，傻子湊近了去聽，他叫的是「娘」。

　　傻子給他糾正：「我是傻子，不是娘。」

　　二傻子聽完並沒有好受，反倒流下淚來。傻子心里也覺得難受，他湊近二傻子，在他臉頰親了又親。

　　「二傻子不要哭，傻子在這里。」

　　他把二傻子手抓在手里，用力握著，仿佛這樣就能讓他感受到。

　　交握的手掌漸漸有了作用，二傻子緊繃的身子放松下來。傻子就這麼握著他，直到郎中煎完草藥。

　　郎中讓傻子把二傻子扶起來，給他喂了草藥下去。二傻子人燒的迷糊，好在還能喝下東西，一碗草藥見了底，傻子才把二傻子放下來。

　　二傻子喝完就輪到了傻子，郎中搗碎了草藥給他敷在腫起來的地方，叮囑他道這個腳不能在碰在地上。

　　傻子點點頭，只一個勁的道謝。郎中看看他的樣子，忽然問道：「這是你弟弟？」

　　傻子點點頭，道：「是的，我是一傻子，他是二傻子。」

　　郎中笑了一下，道：「你倆可不像啊。」

　　「他原來腦袋受過傷？」

　　傻子記不清了，模模糊糊好像有點印象，便道：「好像是被人打過，不過我不太記得了。」

　　郎中摸著胡子點點頭，了然道：「那就是了，我瞧著你弟身子里有滯塞之象，像是哪里有瘀血，等明天他醒過來了，我再幫他好好看一看。」

　　說完又瞧著傻子，看他一身破衣服被雪和泥弄的更加破爛。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床，半天無奈道：「今天晚上你和他睡這，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去隔壁叫我。」

　　他指了指旁邊的屋子，問道：「懂我意思嗎？」

　　傻子趕緊點頭，郎中起身道：「不用著急，明天早上人就醒了。」

　　郎中離開屋子後把門帶上，傻子在凳子上坐了一會便起身蹦到床邊。二傻子已經不再做噩夢，他用手碰了碰，還是在發熱。

　　他躺在二傻子身邊，用手環住他，不知道為什麼心里難受的慌。

　　這天夜里傻子過的格外漫長，平時睡著不輕易醒的習慣再這夜也消失不見。他幾乎是每睡著一會就要醒來看一下二傻子情況。

　　等外面窗戶泛白，傻子再用去手摸二傻子時，就發現二傻子的高熱已經降了下來。他開心的親了親二傻子的臉頰，一晚沒睡好的疲憊也在此刻湧來，傻子終於沈沈睡了過去。

　　睡到也不知道多久，等傻子有一點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被二傻子抱在懷里。

　　傻子下意識去拿手摸他脖子，手還沒伸到，就被半途攔了下來。

　　二傻子把他手握著，大病初愈後的嗓音沙啞。

　　「幹什麼？」

　　傻子高興起來，笑道：「二傻子你好啦。」

　　二傻子見了他的笑容慢慢的也笑了一下，傻子覺得二傻子似乎哪里不太一樣，可看來看去，二傻子還是二傻子。

　　他不放心的起身去碰碰他的脖子，確實不熱了。

　　他高興的笑起來，想要起身。

　　「我去找郎中，和他說你好了。」

　　他先前一直被二傻子摟在懷里，因此撐起胳膊時人也在他的上方。他剛要撐起胳膊，便被二傻子一把拉住，趴在了他的身上。

　　傻子嚇了一跳，害怕自己壓疼他，想要起來，卻被二傻子緊緊拉住胳膊。

　　「傻子，別動。」

　　傻子掙紮的動作停了下來，揚起的眉梢略有疑問。

　　二傻子一只手抱著他，另一只手摸著他的眉毛，嗓音低中帶著某種不知名的引誘。

　　「傻子，親親我。」

　　傻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動，他呆呆的看著二傻子，腦袋里一點想法都沒有。

　　二傻子見他不動，便皺眉低呼了一聲：「好疼……」

　　傻子一下子被點醒，他緊張道：「哪里疼？」

　　二傻子微不可見的一笑，道：「臉疼。」

　　傻子左右看了看他的臉，沒看見任何傷口，可二傻子皺著眉毛的樣子好像真的很疼。

　　他想了想，湊過去一點親了親右邊的臉，親完退開，問道：「好了嗎？」

　　二傻子眼里有一點笑意，道：「是左邊臉疼。」

　　傻子又湊過去親左邊的臉，問道：「還疼嗎？」

　　二傻子笑笑，摟緊了身上的人，道：「不疼了。」

　　傻子松了一口氣，趴在他胸口講著昨天的事。

　　「二傻子，你可把我嚇壞了。」

　　二傻子一下一下的捏著他的後頸，安慰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如果傻子這時擡頭，就能看到二傻子眼里的寒意，可惜兩人都無知無覺，彼此相擁的躺了一會，傻子便起身去喊郎中。

　　打開門一看，才發現時候都是正午了，院里有藥童在磨草藥，見了傻子開門，便走過來問道：「怎麼了？」

　　傻子讓開半個身子，很是高興：「二傻子醒了。」

　　藥童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名字楞了一下，隨後想起師傅的囑咐，便道：「你等一等，我去叫師傅。」

　　說完人便往前堂去，傻子重新蹦回去，發現二傻子已經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見他這麼蹦著過來，便拉著他的手坐下。

　　「我看看你的腳。」

　　說完便彎著腰，把傻子的腳撈在自己肚子上放著。

　　棉褲被輕輕的卷上去，露出被裹起來的腳腕。二傻子輕輕吹了吹，問道：「疼不疼啊？」

　　傻子哪里敢說疼，就怕眼前的人又哭起來，便趕緊搖頭：「不疼不疼，一點都不疼了。」

　　二傻子其實根本沒想哭，看了傻子的腳也只是覺得心疼，哭好像已經被他丟掉了。

　　他沒把這話告訴傻子，聽到傻子這樣說，也只湊近了給他受傷的地方吹了吹。

　　傻子還在笑著，對他的改變沒有半點察覺。他靜靜地看著，不知道怎麼心里突然一陣恐慌。



第15章 乞丐找來

　　他拉住傻子的手，想再跟他確認點什麼的時候，郎中突然來了。傻子給他讓了地方，郎中坐著把了把脈，又看了看二傻子的頭，笑道：「好的倒是比我想的快。」

　　他問道：「怎麼傷的？」

　　二傻子道：「和別人打架了。」

　　他說的簡短，其實遠要覆雜。他要飯的時候不知道被誰推了一把，撞在了哪家不知名的小少爺身上，小少爺嫌晦氣踹了他幾腳，反叫他給踹了回去。

　　他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大的力氣和反應，等察覺到時，小少爺已經躺在地上鼻子流血了。

　　小少爺必定不肯放過他，手底下的奴才拳腳襲來，二傻子用手護著頭。等人向周圍退開了，二傻子以為不打了，結果剛松開手，頭上就挨了一棍。

　　他閉了閉眼睛，挨打時的疼痛隨著回憶又湧上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暴躁難以抒發的感覺。

　　郎中見他頭疼就讓他躺下休息，又看了看二傻子的腿傷，便起身離開。

　　藥童沒跟著他師傅走，他拿了把椅子坐在旁邊，道：「你們可真幸運遇上我師傅，不光給你們免費治病，一會還有師娘給送飯呢？」

　　二傻子和傻子說了謝謝，藥童擺擺手，卻又盯著傻子看。

　　傻子不明白他在看什麼，藥童直起身子來，嘀咕了一句：「你好像是真傻。」

　　啥意思？傻子沒明白，藥童也沒多說，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傻子二傻子就這樣在醫館里待了五六天，第六天時傻子的腳已經不腫了，二傻子頭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

　　他倆待在後院挑揀草藥，想以此當做醫藥費。他倆別的幹不成，但挑揀草藥方面卻格外有耐心，郎中也就勉強用了。

　　傻子挑了一會只覺得傷到的那只腳發癢，他忍不住想撓，卻叫眼尖的二傻子給制止住了。

　　傻子悻悻收了手，手不撓了卻忍不住去動腳腕。二傻子怕他沒個輕重，便放下手里的草藥，道：「把腿擡上來。」

　　傻子歡天喜地的把腿放在了二傻子腿上，二傻子撓的比他有數，在撓舒服的前提下又不傷到腳腕。

　　傻子瞇著眼笑笑，用腳趾勾勾二傻子的腿，笑著道：「二傻子，我們什麼時候去找乞丐。」

　　二傻子頭也不擡，問道：「你想他？」

　　傻子點點頭，道：「想。」

　　他手里還拿著錢呢，他沒把下面的話說出來，因為他覺得二傻子也是知道的。

　　二傻子半天沒吭聲，傻子正想問他為什麼不說話，就見他撓了了一下自己的腳心。傻子腳抖了一下就要向後躲，被他一把抓住小腿。

　　二傻子語氣淡淡地：「他會來的。」

　　傻子道：「可是都很多天了。」

　　說話間傻子身後有腳步聲響動起來，二傻子擡頭看了一眼，道：「這不就來了。」

　　他說這話時語氣沒有半點起伏，仿佛一切早在他的預料之中。傻子楞了一下，轉過頭去看，果見藥童帶著乞丐往這邊走。

　　傻子見了乞丐很高興，想要站起來，卻被二傻子朝小腿上拍了一巴掌。

　　「別動。」

　　傻子就老老實實地坐在那，等乞丐走過來了。乞丐見了他倆的步伐就走的快了起來，等站了他倆跟前就去打量兩個人。

　　「還好你們沒事，可嚇死我了。」

　　傻子以為乞丐不知道來龍去脈，便告訴他：「前幾天二傻子頭上有一個好大的窟窿，流了好多血。」

　　二傻子還在給傻子按腳，從乞丐進門起看了他一眼便再也沒有擡頭。乞丐靜靜等了一會，見二傻子一句話不說，自己反倒心虛起來。

　　「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這個事，我趕到醫館的時候，醫館已經滅燈了。」

　　他這話是朝著傻子說，實際上是對二傻子解釋的。

　　傻子不知道，還說：「我們現在已經好啦。」

　　話音剛落，就聽二傻子道：「錢呢。」

　　他擡起了頭，一瞬不瞬的又重覆了一遍：「錢呢。」

　　乞丐在他身上體驗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他甚至有一瞬間想要後退，想要說實話的心思。

　　他道：「錢不知道被誰拿走了。」

　　傻子啊了一聲，乞丐接著道：「我去了藏錢的地方。那里被人打開過，我到的時候就只剩這些了。」

　　他從懷里摸出一些錢，道：「這些錢，是臨走時從二傻子那里拿的。」

　　「剛在郎中那里交完錢。」

　　手上只剩了幾個銅板，二傻子看了一眼，目光便移到乞丐身上。

　　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可坐著的壓迫感更為強烈。乞丐頂著他不知涵義的目光苦笑了一下，道：「二傻子，你不會怪我吧。」

　　二傻子這才微微笑了一下，然而乞丐覺得那微笑幾乎不見笑意。

　　他轉頭問傻子道：「傻子，你會怪乞丐嗎？」

　　傻子還在因為錢沒有而失落，聞言也只是看了乞丐一眼，他眼里有點淚花，卻並沒有哭出來，道：「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二傻子便道：「那就算了。」

　　乞丐這才呼出一口氣來，他拿了旁邊的凳子坐下來。見傻子的腳晾著，便想去看的腳傷。

　　「腳好點了嗎？」

　　他想湊過去看，還沒等看到，就見二傻子把他的腳從腿上拿了下來，放進了鞋子里。

　　乞丐湊過去的身子頓住，然後慢慢直起身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氛圍繞在兩人之間，乞丐盯著二傻子看了幾眼，忽然笑道：「二傻子和之前好像不太一樣了。」

　　他說這話時直直地打量二傻子，想看出他的一些破綻。二傻子任他打量，等他看夠了，才向傻子問道：「有嗎？」

　　傻子搖搖頭：「哪里不一樣啊，眼睛鼻子一個沒少啊。」

　　二傻子笑了笑，道：「對，還是傻子的二傻子。」

　　兩個人互相笑著，乞丐沒看出哪里不太一樣，畢竟從上次二傻子受了折辱之後就是這副樣子。乞丐想了想，也許二傻子是在怪他受傷的時候自己沒有出現。

　　他道：「你受傷那天我回去的很晚，等回去了才知道你受傷的事，我後來去找過你們，可城里的醫館都說沒看見你們。等我想起這家醫館的時候，已經過去很多天了。」

　　這話他倒沒有撒謊，這家醫館的郎中是靜水城里最心硬的一家，他沒想過會是這家會接收治療一文錢沒有的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想，是什麼讓我寫到現在都沒人看|？'-'？)？？



第16章 重回丐幫

　　他在靜水城里找了兩天，最後才想到這麼一家，結果找來一問還真是。

　　「好在你們沒出什麼事，醫藥費我也交完了，咱們回去吧。」

　　年關將至，過了年就要往北走了。乞丐有些忐忑的等著二傻子說話，二傻子想了一下問道：「往北面哪個城里去呢？」

　　乞丐道：「我打聽了一下，目前是墨城、洛城、臨城這三個今年收成比較好，咱們到這樣的地方，也不用太擔心糧食問題。」

　　乞丐想起二傻子的身世，見他聽了也不說話，便問道：「二傻子，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重回丐幫

　　他是希望二傻子能想起一點什麼，因此等著他的回答。可二傻子搖搖頭，他不覺得這幾個城有什麼區別，便道：「去哪里都好。」

　　乞丐有些失望，便道：「那先往北走吧，等到了分界地，咱們再擇選。」

　　三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現在就離開醫館，藥童聽了還有些不舍，道：「師傅就我一個徒弟，我其實還挺希望你們能留下來的。」

　　傻子道：「要不你做我們的老四吧。」

　　藥童撓撓頭，道：「啥老四啊？」

　　乞丐捂住傻子的嘴，朝他笑道：「沒啥，沒啥。」

　　郎中知道這件事後也沒說什麼，只對著二傻子說了句：「我瞧你脈象中有滯塞之象，日後以針灸施之想來會好。」

　　二傻子道了謝，郎中擺擺手去了前廳。傻子坐在石凳上翹著腳，見此也有些不舍。這里是他睡過最好最暖的床，他不舍得走。他癟癟嘴看向二傻子，問他：「二傻子，以後我們還能來嗎？」

　　二傻子道：「不會了。」

　　他走過去蹲在傻子面前，道：「趴上來。」

　　二傻子頭上還頂著紗布，乞丐見了便走過去道：「我來背吧，你傷還沒好。」

　　傻子看了看，道：「要不讓乞丐背我吧。」

　　二傻子一動不動，聞言只低聲說了一句：「上來。」

　　傻子哦了一聲，輕輕趴在他背上，怕壓壞他也不敢使力。

　　三個人一路回了廟里，廟里的乞丐見他倆還能回來都嘖嘖稱其。二傻子在廟里照顧傻子了十來天，等傻子走起來不瘸了，才帶著他上街重新要飯。

　　不知不覺就到了年關，過年時人也好喜氣，乞丐們高聲的祝福更添了熱鬧，來往的行人給的也多了起來，三個人數了數最近攢起來的錢，看到足以支撐這趟遠行才松下一口氣來。

　　大家期待已久的新年如期而至，二傻子買了一雙新的鞋給傻子穿上，在一片吵鬧聲中，祝他新年快樂。

　　傻子穿著新鞋在地上跳，高興不已。越看二傻子越覺得喜歡，便一高跳到他身上，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大口。

　　「二傻子我好喜歡你啊。」

　　二傻子被親的害羞，捂住那邊臉，低聲道：「我也好喜歡傻子啊。」

　　傻子蹦蹦跳跳，笑了一會突然想起來自己沒有禮物給二傻子。

　　「二傻子，可是我沒有給你準備東西。」

　　二傻子搖搖頭，道：「我不用，傻子你高興就好了。」

　　雖然二傻子這麼說，但是傻子怎麼想問你覺得不對。有來有往，二傻子給了自己東西，那自己也要給他東西。

　　他想了想，對二傻子道：「二傻子，我也想送你東西，你有沒有想要要的呀。」

　　二傻子沈默了一會，不知道想到什麼，道：「還真有一件。」

　　傻子眼睛亮了一下：「要什麼？」

　　二傻子左右看看，怕周圍聽見似的，附在傻子耳邊道：「我想親親你的手。」

　　傻子的手瘦長好看，二傻子每次看到都覺得很喜歡。

　　傻子手不幹凈，他想了想道：「你等我一會。」說完人便跑了出去，跑到外面捧了雪來擦著手，等擦完了，手也紅了。

　　他捂著手跑回去，高興的遞到二傻子面前，道：「親吧。」

　　二傻子看他手都凍紅了又覺得心疼，抓著他的手捂在自己手里，給他呵氣。傻子手在他掌心里動了動，道：「我不冷的。」

　　「你快親吧。」

　　他急於把這份禮物送給二傻子，好讓他高興一點。

　　二傻子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把傻子手心翻上來，極快的在他手心親了一下，然後便立刻擡起頭，不言不語。

　　傻子看著他，見他一直不說話，便道：「怎麼樣？好親嗎？」

　　二傻子眨眨眼，點了點頭，道：「好親。」

　　傻子嘿嘿笑了幾聲，往前挪了兩步，把手往他嘴上碰。

　　「好親你就多親點。」

　　二傻子笑的開心，拉著人倒在草席上，把被子往頭上一蓋，黑燈瞎火的看不清人了，才慢慢把手往嘴邊碰去。

　　傻子本以為他親親就能完事，可只覺得二傻子的嘴巴離開後又有什麼濕熱的東西觸碰上來，

　　傻子蜷了下手指，卻被二傻子拉住了沒動。二傻子的舌頭順著他的指尖打轉，然後輕輕含了進去。

　　傻子頭一回被人這樣對待，僵在那里不知道怎麼辦。二傻子親完手指又順著胳膊來到傻子面前，在黑暗里往他臉上碰了碰。

　　「傻子，謝謝你的禮物。」

　　「我很喜歡。」

　　傻子哦了一聲，那點不對勁也消失的幹凈，笑道道：「你喜歡就好。」

　　二傻子人最近其實很不對勁，但傻子覺不出來。他哪里知道含手指的意思，也不知道這些行為背後所代表的親密。

　　二傻子瞧他像一只好騙的小羊崽，雖然他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做法，不知道這種行為下的意思，但是他能察覺出這種行為的不對勁。且知道這種行為不好的情況下，仍欺騙讓傻子做出這樣的事。

　　而且他心里清楚，這只能自己對傻子這樣做。於是他囑咐傻子，道：「傻子，以後不能讓人對你這麼做，能這樣做的只有我。」

　　傻子不明就里的點點頭，道：「乞丐也不行嗎？」

　　二傻子堅決道：「不行！你以後也不要親他的臉！」

　　上次乞丐給傻子買了一頂帽子，傻子就親了乞丐的臉，可沒氣死他！更可氣的是，他看見乞丐被親了之後偷著樂了！



第17章 旅途

　　傻子很不明白，他問道：「為什麼啊？」

　　二傻子道：「他又不是我們的三，你親他幹什麼？只有兄弟之間才能親親。」

　　傻子這下懂了，他道：「那我知道了。」

　　新年這天過的和平時也沒什麼不同，只是到了晚上不知道哪位大戶人家放了煙花。傻子蹲在廟門口，被煙花驚的直呼。

　　新年過後，天氣一般穩定下來。這個時候行動可以避免在途中被暴風雪凍死的機率，乞丐算了算日子，決定十天後啟程。

　　他們沒有什麼東西要拿，因此準備出發前也悄無聲息。臨出發的前一夜三個人都不約而同的失了眠，前方不明飄渺，誰都是第一次要走這麼遠的路，難免都要忐忑。

　　二傻子把傻子的手扣在自己指縫里，低聲安慰道：「別怕。」

　　傻子往前動了動，縮在他懷里。沒人發現他們異常，哪怕是出城出的也非常順利。

　　乞丐不知道從哪淘來一份地圖，攤開來標明了要去的方向。

　　三個人身上背著水和幹糧，一路向北走著。他們此時的位置在南方上，因此到了夜里也並不是很冷，三個人有時會露宿，有時候也能找到沒人的破茅草屋或者破廟。

　　往北走的路途也不只他們三個，有時候走著走著，也能遇上幾位一樣往北走的人。但他們身上揣著錢，不敢和這些人一起行走。

　　三個人走的官道，又舒服又好玩，走走停停倒也快樂。這樣走了大概一個月的時間，漸漸的便有些不一樣了。

　　越往北方要冷一些，三個人掏了錢又給自己添了身衣服。乞丐在路邊買餅，二傻子和傻子在不遠處等著，乞丐買完餅過來見二傻子一直盯著路上。

　　二傻子這樣應該是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於是乞丐問道：「怎麼了？」

　　二傻子道：「你們有沒有發現，進這個城的乞丐格外的多。」

　　乞丐自有乞丐的穿著，這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很好分辨。

　　乞丐聽了他的話便打量了一陣，道：「好像是的，這又怎麼了？」

　　二傻子想了想，道：「我們知道缺糧的消息時靜水城里的人都不太清楚，整個靜水城走的也只有我們三個人。可你們看現在有很多乞丐往北走，那說明南方蝗災的事已經越來越多人知道了。」

　　二傻子眉頭微皺，對目前的狀況有一點憂心：「我們得加快腳步了。」

　　乞丐聞言數了數身上的錢，道：「不行包個牛車吧，這樣走的快些。」

　　二傻子說可以，於是三個人包了輛牛車往北邊走著。趕牛車的壯年見著他們裝扮還挺驚訝，道：「這年頭乞丐都這麼有錢了？」

　　二傻子沒理他，道：「把我們送到李城就行。」

　　他們原本商議的路線是去墨城，可李城是去往洛城的分界點。

　　乞丐道：「怎麼要去洛城？」

　　二傻子道：「這條路上的人多為去墨城的，墨城災民一旦多起來於我們不利，不如改去洛城。」

　　乞丐想了想也是，便道：「那就去洛城吧。」

　　牛車走了兩天一夜才到李城，乞丐掏了一兩銀子給壯年。三個人在李城外簡單休息了一下，吃了幾張烙餅。

　　夜里天空晴朗，星星鋪成銀河落於頭頂。三個人百無聊賴的數著，數著數著竟然一同嘆起氣來。

　　乞丐問傻子：「你嘆什麼氣。」

　　傻子道：「我好累啊。」他翻了個身去看二二傻子，問道：「二傻子，你為什麼嘆氣？」

　　二傻子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嘆了。」

　　三個人此時心里都沒有底，連日的奔波耗空了他們的精氣神，然而未來的方向還是一無所知。

　　夜里的睡眠不長，天冷了三個人便擠在一起睡覺，這也是為什麼二傻子這天早上起來臉格外黑的原因。

　　昨夜傻子是完全縮在乞丐懷里睡的，二傻子睜開眼就看見兩個人抱在一起，而自己貼著傻子的後背，像被排外了一樣。

　　他臉色臭臭的，把傻子從乞丐懷里拉出來抱在了自己懷里。這一拉把兩個人都拉醒了，乞丐睜開眼迷茫道：「天亮了？」

　　傻子也慢慢睜開眼，見了二傻子先叫了他一聲：「二傻子。然後困的眼睛仍然閉著。」

　　二傻子悶悶應了聲，傻子察覺到不對勁，睜開一只眼睛看他：「二傻子你怎麼了？」

　　二傻子也不知道怎麼了，他就是越來越看不得傻子和乞丐在一起。每次看傻子和乞丐走的近，自己便覺得渾身上下不對勁，恨不得把他倆分開，讓傻子緊緊跟在自己身邊，誰也不能碰。

　　可他不能，於是他每每都要試探傻子，像現在這樣悶悶不樂地，看傻子還在不在乎自己。

　　二傻子在傻子身上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便安下心來。他搖搖頭，道：「起來吧，我們今天進城去。」

　　傻子坐起來在地上打了個哈欠，乞丐坐在一旁揉自己的胳膊。傻子見狀便問他：「你胳膊怎麼了？」

　　乞丐看著他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三個人簡單地吃了一點飯便出發進了李城，這一進城才發現不對勁，李城內竟也有很多乞丐。

　　乞丐挑了個人問問，一問才知他們是南方走過來的，早在年前就出發了。

　　乞丐的面色凝重起來，這些人都是從災鄉來的。他把這個事和二傻子說了，二傻子看了一眼地圖。他們還得走上一個月才能到達洛城。

　　乞丐想了想，道：「要不再雇一輛牛車？」

　　二傻子搖搖頭，道：「不行，我們的錢不多了，剩下的還得保證我們的糧食，到了洛城未必不會和李城一樣。」

　　只怕是也和李城差不多。

　　乞丐也想到了這點，便道：「那我們多買點幹糧。」

　　三個人身上又各自背了不少幹糧，一路往洛城的方向走著。前前後後走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才到洛城的城外，三個人坐在城門不遠處休息著，望著不斷進城的乞丐陷入沈默。

　　果真同二傻子預料的一樣，洛城也有大批乞丐湧入。他們要想在這里要飯，會更加艱難。

　　走到這里也沒辦法，三個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們在城外休息了一晚第二天進了城。

　　乞丐從攤位上買了兩張烙餅，三個人分著吃。乞丐感嘆道：「洛城果然是三大城之一，繁華的程度哪里是咱們靜水城能比的。」

　　「你瞧這里人的穿著，那平頭百姓穿的都比咱們那里好。」

　　傻子跟著點頭，二傻子沈默不語。

　　乞丐看了看他道：「二傻子，你怎麼了？」

　　一路走來也路過不少的城，二傻子神色從未有過什麼變化。乞丐有時想著是自己估摸錯了，二傻子也許並不和自己想的那般，是哪家走丟的少爺。

　　他心里隱隱有懊悔，卻又告訴自己的感覺沒錯。

　　現下二傻子露出這樣的表情，他自然要問一問。

　　二傻子道：「我們的錢不太多了，照這個樣子看來，我們在洛城活下去也太不容易。」

　　原來是在想這個，乞丐心里失望更增一層，他面上不表現，道：「要是洛城我們都活不下去，去其他地方更是不行。」

　　大城市總要比小城市更扛得住。



第18章 歸府上

　　不過好在因為難民來的多，他們三個人不用重新加入丐幫就能乞討。這樣在洛城大概待了三四日，三個人一起才得十個銅板，只勉強夠些溫飽。

　　這些天一天幾乎只得一個，進城的乞丐越來越多，當地無法只能開始限制他們入城。

　　城內雖不好過，卻也比城外要好上一些。只是吃不上飯的人仍然很多，大街上跪滿了顫聲乞討的乞丐，連帶著搶錢的事件也開始發生。

　　好在三個人還有余錢，省著點過，能挨到秋天便好。

　　洛城四月的時候，天氣轉暖，城內的情況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吃不上飯。官府雖然撥了一波救濟糧，但見效甚微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一分錢都討不到的地步。

　　三個人挨著墻面坐著，肚子餓的咕嚕響，二傻子擡起傻子的胳膊看了看，那些在靜水城里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了點的胳膊，又回到之前骨瘦的樣子了。

　　傻子餓的不想說話，乞丐則是長籲短嘆。三個人並排坐著，眼睛漫無目的看著遠處。

　　本以為這一天又要這麼餓著過去的時候，不知何時漸漸匯聚起一幫乞丐，正快步往城東的方向走著，神情激動，異常高興。

　　現在能讓乞丐高興的東西可不多，三個人立馬來了精神，拽住一個匆忙的乞丐問了問。這一問才知道，城東的顧家正在搭棚施粥，接濟難民。

　　三個人忙跟著人群往前走，等到了施粥的地方，已經排了老長的隊伍。

　　乞丐手里端著碗，看著遠處的粥棚兩眼放光。這個時候他注意力都在粥棚上，沒有看到陷入思索的二傻子。

　　隊伍越來越短，人越來越少，臨近粥棚的時候，二傻子突然一把抓住了傻子。傻子被嚇了一跳，問他怎麼了。二傻子沈默了半天，道：「傻子，跟緊我。」

　　傻子以為他怕和自己走散了，便道：「好的，我會跟緊你的。」

　　二傻子的眉頭卻並沒有因此舒展開，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皺，隱隱有一股暴躁感，這種暴躁感都已經讓眼饞著粥棚的乞丐感覺到了。

　　快到粥棚的時候，乞丐突然要跟二傻子換地方。原本二傻子在頭一個，乞丐在最後一個，可乞丐隱隱覺得二傻子的暴躁就是跟這個粥棚有關。

　　他在後面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最後聯想的方向都讓手心里的出了汗。他提議和二傻子換個位置，讓自己先領，給二傻子一點觀察的機會。

　　等到他的時候，他把缺了口的碗往上一遞，嘴里念著祝詞，一勺熱粥倒進了他的碗里。

　　二傻子站在後面看著，看到粥棚里的三個人。那是兩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和一個滿臉不耐煩的少年。

　　不耐煩的少年在饃饃那邊，見乞丐笑著對他說祝詞也沒反應，反而皺著眉嫌棄的樣子把饃饃放他粥里一扔。

　　粥被砸起來，濺到旁邊一些，乞丐被嚇了一跳。少年旁邊站著一位婦人，容光煥發瞧著有些春風得意，見到少年這樣的舉動也沒有訓斥，只是趕手招呼下一位。

　　下一位就是傻子，傻子學著乞丐模樣佝著腰，磕磕絆絆念了幾句祝詞。給他施粥的是另一位婦人，神色氣血瞧著不如另一位，聽了他的話沒什麼表情的點點頭。

　　輪到二傻子時，他本該和傻子乞丐他們一樣，佝僂著腰聲音顫抖，可不知道怎麼的，他站在那位女人跟前時，不自覺的就直起了腰，也沒有和他們一樣念祝詞。

　　離施粥的婦人近了，才看出來她臉上有些蒼白。二傻子這麼一直盯著她，拿著碗的手一直沒有伸出去。

　　他的異樣終於引起了施粥的婦女的注意，她擡起頭看向面前站著的人。

　　二傻子也在看她，看見她眼睛向自己看過來，然後眼睛一下子楞住，手里的木勺也啪嗒一聲掉在粥鍋里，漸漸被粥淹沒。

　　幾乎是瞬間的事情，她在呆住的那一刻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她嘴唇哆嗦著發不出聲音，眼睛卻直直地看著二傻子。

　　那一刻二傻子覺得自己是知道女人要說什麼的，他站在原地沒動，等女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這一刻其實並不漫長，傻子拿了粥後就接著抿了一口，然而這口粥還沒等咽下，就聽旁邊的乞丐啪的一下拍了一下手掌。

　　「成了！」

　　傻子還沒等轉頭問什麼成了，就聽前方傳來一聲悲傷的哭聲。

　　「承賢！」

　　傻子順聲看去，只見剛剛還給他施粥的婦女，此刻已經從粥棚跑了出來，一下子撲在二傻子身上。



第19章 歸府下

　　二傻子回到顧家的那一天堪稱一場鬧劇，女人的哭聲，男人的假笑，乞丐的吵嚷匯在一起，亂成一團。所有人的臉上都有表情，唯獨身處亂團的中心的二傻子沒有。

　　他甚至還能在一片風暴中回頭，指著傻子和乞丐道：「我們一起的。」

　　傻子嘴上還有著米粒傻不楞登的，乞丐正眼巴巴地看著他。抱著他哭的婦人哪里還有心思打聽他們的來歷，只一邊拉著二傻子往里進，一邊匆忙對護衛道：「都迎進來，迎進來。」

　　二傻子被一群人擁著不知道去哪了，只留下引路的門衛。顧家亂糟糟的成了一團，沒人再管他們。

　　護衛把他們引到一個屋子就不知道去哪了，只剩乞丐和二傻子兩個人。

　　護衛一走，乞丐就打量起來。他繞著屋子轉了一圈，摸著旁邊的凳子，發出一聲又一聲的讚嘆。

　　「傻子，你瞅瞅這凳子，多好的料子啊，指定很貴。」

　　他往上一坐，發出舒服的喟嘆：「真舒服。」

　　他見傻子還站著不動，便起身過去拉著他坐下。

　　「你站著幹什麼，你坐下感受感受。」

　　他把傻子拉到凳子前又摁著他坐下，傻子一言不發，楞楞的低著頭。

　　乞丐楞了一下，從進門起幾近癲狂的興奮感收斂起來。他蹲在傻子面前，看著他的眼睛，問道：「怎麼了？」

　　傻子眼睛紅紅的卻沒有哭，他只是有些害怕，他說：「二傻子是不是不要我了。」

　　乞丐笑了一下，安慰道：「怎麼會，你現在可是二傻子的恩人，他不會把我們趕出去的。」

　　傻子想起在粥棚前二傻子的話，又聽了乞丐的安慰這才覺得心里好了點。乞丐摸摸他的頭，又問道：「這個椅子是不是很舒服。」

　　傻子情緒被他一轉移，倒沒那麼想哭了。他感受了一下，點點頭道：「有的。」

　　乞丐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胳膊，笑道：「我們的好日子要來嘍。」

　　他日盼夜盼的事情終於實現了，乞丐癱坐在凳子上，怎麼想問你覺得美滋滋地。他對傻子道：「你在這等我一會，我去要點水來喝。」

　　傻子一聽他要丟下自己出去，連忙站起來拉住他。

　　「乞丐，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

　　乞丐抓了抓他的手腕，讓他安心一點，道：「走吧。」

　　他們出了屋子往外走，找到一個丫鬟，說想要一點水喝。丫鬟頭一次在顧府里見到乞丐，楞了楞才問道：「你倆是？」

　　乞丐挺了挺胸脯，道：「我們是你家少爺的朋友。」

　　丫鬟哦了一聲，道：「那您二位稍等，我一會把水給您送過去。」

　　說完便走了，乞丐高興的不得了，拉著傻子說：「你看吧，我們都能使喚別人了。」

　　傻子被他搖晃了幾下，就跟著笑了幾聲。他心里還裝著二傻子，因此不管乞丐怎麼高興他都笑不起來。

　　丫鬟過了有一會才帶著水走進來，拿了兩個碗給乞丐和傻子倒上，又道：「大少爺剛剛回來，府里還亂著，管家說您二位是少爺的朋友，自然要好生待著。一會廚房做了飯食，您二位先吃著。」

　　乞丐連連點頭，丫鬟正要退下，就見剛剛旁邊一言不發的人突然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道：「二傻子……他還好嗎？」

　　丫鬟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一步，呼吸間屏了一點氣，道：「少爺很好，等那邊好了，少爺會過來的。」說完便趕緊走了出去。

　　乞丐見傻子仍憂心忡忡，就道：「哎呀，別擔心啦，二傻子在這里出不了差錯，這是他家。」

　　傻子呆呆的重覆了一遍：「他家？」

　　乞丐笑道：「對啊，這是他自己的家。」

　　和二傻子當時怎麼遇見的，傻子現在根本想不起來。他的記憶力有限，不會記起超過半年的事情。

　　這一點乞丐和二傻子都知道，乞丐笑了一下，拉過傻子重新把他摁在凳子上，自己半屈下膝去，盯著傻子道：「傻子，這是二傻子的家，我們只是他的朋友而已。」

　　「你別害怕，我會陪著你的。」

　　他把手掌攤開放在傻子面前：「抓緊我。」

　　傻子看著面前的手掌沒有握上去，他想起分別時二傻子說的那句話：「跟緊我。」

　　他猶豫了一下，剛要說算了，就見乞丐手腕一翻，手掌已經蓋在了他手上，接著五指收攏。

　　乞丐道：「好了，喝點水，一會飯來了我們先吃著，二傻子會過來的。」

　　傻子點點頭，聽了乞丐的話。不一會飯菜就拿了過了，兩葷一素和一大碗白米飯。乞丐矜持著沒有動筷，等丫鬟一走立刻狼吞虎咽起來。

　　傻子情況和乞丐幾乎一樣，叫個人風卷殘雲般的吃幹凈了桌子上的東西，一粒米都沒留。

　　吃飽喝足他們就坐在椅子上等著，誰知等到傍晚也不見二傻子過來，乞丐等不住出去叫了丫鬟詢問。丫鬟把這件事又報告給了管家，管家聽了沈吟良久，道：「先把他們帶到沒人去的客房里休息，少爺這邊剛喝下安神湯，今天也過不去了。」

　　丫鬟應了聲要退下，就聽管家叫住了她，道：「被褥什麼挑咱們用的送過去一床，反正最後是要扔的。」

　　囑咐完他嘆了口氣，回了屋子把這件事告訴了大夫人。

　　大夫人正挽手給大少爺擦著臉上的灰塵，見他進來便問道：「怎麼了？」

　　管家道：「少爺的朋友剛才問少爺什麼時候能過去，我讓人安排在了客房等著。」

　　大夫人點點頭，道：「讓他們等著吧，等承賢醒來，給些銀兩送走就是。」

　　說話間一副一副白帕已經便變成了灰色，大夫人皺眉仍了一塊。低下頭去又見顧承賢手指間都是泥垢，不由地皺眉更緊。

　　她把重新拿起的白帕放下，道：「讓人把熱水備上，等承賢醒來給他好好梳洗一番。」

　　「對了，吃食也備上，剛才承賢都沒怎麼吃東西。」

　　管家一一答應，大夫人看了看睡著的兒子，滿心滿眼里都是心疼。

　　管家見了便寬慰道：「夫人不要太過憂傷，少爺現如今一切都好，便是最好的事情了。」

　　大夫人點點頭，道：「我是高興地，原以為再也……」她沒把話說完，對著管家問道：「大少爺回來的事告訴老爺了嗎？」

　　管家有點猶豫道：「已經差人告訴了。」

　　大夫人一見他這個神色就知道怎麼回事，她收緊了手上的帕子，低聲道：「他在那個賤人那里？」

　　管家低聲應是，大夫人想要發怒，見到一旁睡著的兒子，又閉了閉眼睛，道：「現如今我孩兒回來了，他都不急著來看。」

　　「沒關系，只要我孩兒還在，他就不能讓那個賤人之子進門。」

　　剛相逢時的震驚喜悅此刻已經被恨意填滿，她緊了緊手里的帕子，然後一瞬間又把恨意壓了下去。

　　沒關系，她想，只要她兒子在一天，那個賤人的兒子就永遠別想進門。



第20章 服軟

　　傻子和乞丐被人帶到了客房里，等了一天也沒看見二傻子，晚上有人過來送飯。乞丐拉著人問了一下，可送飯來的人也不知道。

　　傻子人已經著急起來，滿屋子的亂走，乞丐哄了好半天才好。夜色漸深，兩個人在床上躺著都無睡意。

　　乞丐翻了個身，說不上來自己現在的感受，他推了推傻子，問道：「傻子，你想不想聽故事」

　　傻子掰著手指頭數數，聽到這話說想。乞丐接著給他講了上次的土霸王的故事。兩個人一講一聽，漸漸地都睡了過去。

　　傻子這一夜睡得並不怎麼舒服，往常夜里二傻子都會把他摟在懷里。二傻子的臂膀寬闊又溫暖，傻子睡得久了，一時間離開了還不適應。也不知道睡到什麼時候，外邊的公雞似乎還沒打鳴，傻子剛睡得深了一些，便突然被人拽了起來。

　　「嗯？」傻子睡得朦朦朧朧的，乍被滴溜起來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咕噥了一聲二傻子，睜開眼睛半瞇著。等看清了眼前的人，眼睛一下睜大了。

　　「二傻子！」他高興的叫一聲，「你來了！」

　　來的人正是二傻子，他此時穿著一身中衣，憋著嘴看著傻子，什麼也沒說，眼神里卻有點哀怨。

　　乞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醒了，見了二傻子也笑：「我們可算見到你了。」末了他又說了一句，「可把傻子急壞了。」

　　傻子點點頭，拉著二傻子的手不松，問道：「你去哪了？你還好嗎？」

　　房門半開著，不知道何時外面已經起了風，正順著門縫往里吹。傻子打了個哆嗦，見二傻子一身中衣，忙拉著人往里床上走。

　　門外似乎有人，探頭看了一眼便把門帶上了。

　　傻子把人拉到床邊，拿了被子就往他身上蓋。一摸他的手冷冰冰的，就心疼的要命，把他手往自己懷里揣。

　　二傻子這時才開口說話：「我不冷。」

　　傻子道：「你手都是涼的。」

　　二傻子笑了一下，沒再說話。乞丐問道：「你昨天怎麼樣？」

　　「你是顧府的大少爺？」

　　二傻子沒有回到家的開心，聽了乞丐這麼問，也只是點點頭。

　　乞丐開心起來：「這多好啊，以後就不用過沿街乞討的日子了！」說完他拍拍傻子，「是吧傻子。」

　　傻子也覺得這是件好事，二傻子找到了自己的家人，當然值得高興。

　　他壓下心里的異樣，朝二傻子點頭：「是好事。」

　　二傻子勉強跟著他倆笑了一下，乞丐道：「你記起以前的事了嗎？」

　　二傻子搖搖頭，乞丐想了一下，道：「沒記起來也沒關系，反正人在家，慢慢就想起來了。」

　　二傻子的手漸漸被捂熱了，他擡腳上了床，三個人擠在一起，二傻子抓著傻子的手，有些不安道：「你們不要走。」

　　早上他醒來，見屋子里只有自己的時候整個人慌的不行，他以為傻子和乞丐拋下自己走了，自己在屋里大喊他們的名字。

　　不一會把管家喊來了，這才知道他倆的位置。他慌不擇路的跑來，進門看到他倆才松了一口氣。

　　但這口氣還沒完全松下來，等他走進了看到傻子縮在乞丐懷里時，那點不安倒化成了不知緣由的怒意。

　　他坐在床上看著，覺得自己不在傻子和乞丐也並沒有不好，反倒是自己成了一個人。他抓緊傻子的手，求心安一樣的又問了一遍：「傻子，你不會走的對不對。」

　　傻子重重點頭：「當然，傻子永遠和二傻子在一起。」

　　乞丐在旁邊道：「對，我們不會走的。」

　　二傻子這才笑了起來，三個人又坐在一起說了些別的話，其實也沒說幾句，管家就敲門說大夫人來了，讓少爺回屋子去。

　　傻子還傻頭傻腦的問了一句：「少爺是誰啊。」

　　乞丐笑著指指他面前的人，道：「就是他啊。」

　　二傻子沈默一會，道：「你們等著我，我一會再過來。」

　　傻子點點頭，二傻子戀戀不舍的摸著傻子的手，半響才猶猶豫豫地放開。

　　他隨著管家回了自己的屋里，剛邁進一步，就看見了坐在茶桌前的婦人，照她的話說，那是他的娘親。

　　他站在原地沒動，也沒叫她。大夫人先站起來走到他旁邊，拉著他坐在了床上給他蓋上被子。

　　她關懷道：「天這麼冷也不知道套件衣服再出去。」

　　她坐在二傻子身邊，伸手想去抓二傻子的手，卻被二傻子敏捷的躲開了。將要覆上的手指一頓，女人默不作聲的收了回去，看著二傻子抵觸的模樣嘆了一口氣。

　　「承賢，娘就是很久不見你，很想你。昨天你睡得早，娘還沒和你說上幾句話，你現在……記得多少？」

　　二傻子沈默一會，搖搖頭。

　　婦人眼里紅了眼，道：「沒關系，我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娘相信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二傻子擡頭看她，問了見面之後的第一個問題：「承賢？」

　　大夫人點點頭，道：「這是你的名字，你是顧家的大少爺，顧承賢。」

　　屋里燭火漸弱，外面天空由灰變白，下人灑掃庭院的聲音沙沙作響。二傻子垂了眼皮，淡聲問道：「父親呢？」

　　他說這話時聲音里帶著委屈和思念，讓十多年沒在兒子身上聽到這種語氣的大夫人楞了一下，若是她兒子恢覆了記憶，絕對不會問出這樣的話。

　　一時間她心里有些五味陳雜，道：「他昨日有事，今天會來的。」

　　然而這畫里也沒多少肯定，二傻子看了她一眼，隨即轉過了頭。

　　「我知道了。」他這樣說著，讓一旁的大夫人心里酸了又酸，她勉強笑道，「今天他一定會來的，一會讓人給你備上熱水，你好好梳洗一下。見了你父親，把你這段日子的苦都訴一訴。」

　　二傻子點點頭，大夫人想了想又說：「你那兩個朋友我今天讓管家給他們一份銀兩送出去，謝謝他們這段日子對你的照顧。」

　　二傻子原本淡然的表情變了臉色，他急道：「別把他們送出去，我想讓他們留在這里。」

　　「我們是一起來的。」

　　大夫人楞了楞，為自己兒子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對自己服軟，而感到震驚。



第21章 顧承賢

　　承賢懂事的很早，因為父親的關系，在別人還能貪玩一點的歲數他便早坐在凳子上閱習文章，在別人還能和父母耍個賴的時候，他便在案前學習賬本。

　　無論在誰面前，他永遠是沈穩內斂地，連身為母親的她都很少見到他笑，更何況這種急切的時候。

　　她本該答應，可也不能長久讓他們住下，從前她兒顏面盡失迫不得已當了乞丐，如今回來了，再留著他們兩個乞丐只會讓別人想起他之前的經歷。

　　他是顧家大少爺，從小的尖苗子，樣樣出挑。如今有這麼一段口舌在家，實在不好。於是她說：「可以留他們在家再待幾天，可他們不能一輩子留在顧家，終歸是要走的。」

　　二傻子幾乎是立刻反駁道：「不行。」

　　大夫人從沒受到兒子這麼直白的頂撞，當下變了臉，她想說什麼，可兒子的樣子堅決執拗。半響她嘆一口氣，道：「罷了，等你記起來自己處置吧。」

　　「我讓人給你安排水，你梳洗一下。」

　　說完她便要起身，卻聽他道：「我要和傻子他們一起洗。」

　　大夫人的額角跳了一跳，終是沒有忍住，她道：「你和那些骯臟的人在一起幹什麼？」

　　「你是顧家大少爺，從進門那一刻多少人在盯著你，等著看你鬧笑話，你竟還要上趕著去讓人笑話你。」

　　從她聽到管家報告說承賢醒了就往那倆人屋子里跑的時候她就憋了一口氣，從剛剛到現在他說的話、神情和動作都偏向那兩個乞丐那里，現下還不管不顧的要去找他們一起洗澡。

　　「你知不知道，這要是讓別人知道了要挨多少閒話！」

　　她的突然發怒讓二傻子不知所措了一會，他起先微微瞪眼看著面前大火的母親，隨後又立即平覆下來。好像她本該就是這樣的，之前的輕聲細語倒是錯覺。

　　他沈默了一會，道：「我想和傻子他們一起洗。」

　　大夫人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把心里的火氣壓了下去，朗聲叫道：「林伯！」

　　管家林伯立刻從外面進來，大夫人道：「帶上少爺還有那兩個，去浴池里去。」

　　管家應了一聲退了下去，二傻子和大夫人遙遙相望，最後還是大夫人敗下陣來。

　　「你想起一切後可別後悔。」

　　語畢，擡腳出了門。

　　管家吩咐了人去領傻子他們，這邊自己帶著大少爺往浴池走。浴池在顧家的後山園里，是後期顧家安家之後挖出來的一個池子，夠兩到三個人沐浴，不過沐浴時需要提前燒水灌滿。

　　管家把人帶到院子里的坐席上，笑道：「少爺您先在這里等一會，我安排了人給您這邊送些吃食，下人們已經在燒水了，等您吃完飯也就差不多了。」

　　二傻子點點頭，道了聲謝，管家嚇了一跳，忙道：「少爺不必客氣。」

　　然後起身在一旁候著，心里想著：失魂癥的人果然會變樣，少爺和之前真是太大的不同。

　　不一會，傻子和乞丐也被領來了，傻子乞丐他們還穿著乞丐時的衣服。管家知道這兩位在少爺的心里的份量了，便連忙遣丫鬟他們下去給他倆準備身合適的衣服。

　　傻子到了便被二傻子拉到旁邊坐下，他打量著四周，奇道：「二傻子，我們來這里幹嘛？」

　　「洗澡。」

　　乞丐道：「我們三個一起？」

　　他突然問了這麼一句話，本來讓啥想法的二傻子一下子警惕了起來。對的！不能讓乞丐看到傻子的身子！

　　二傻子楞了一下，道：「當然不是，我們一個一個接著洗。」

　　乞丐哦了一聲，道：「那我先不洗了，你們洗完我在洗。」

　　一旁候著的管家以為是自家少爺不願意和別人共浴，便出來說：「旁邊還有一個小的湯泉，我讓下人們把熱水也倒上。」

　　乞丐笑道：「行，那我就在那洗了。」

　　管家噎了一下，他本想說讓少爺去那里洗，可面前這人搶了先，這可怎麼是好。他訕笑著朝少爺的方向看去，只見他眉目舒展不見剛才的糾結。於是管家說：「那我去吩咐一下。」

　　管家走後不久，飯食便被人送了上來。三個人吃著飯，喝著茶，把送上來的飯食吃了個精光。下來撤飯的仆從見到了幹幹凈凈的碗筷都訝異了一下，仔細看去，他們退下時的眼神里還帶著想笑又不敢笑的意思。

　　管家見狀長嘆一聲，上前來道：「兩個湯泉都已經好了。」

　　乞丐揉揉肚子，問：「有人伺候我洗嗎？」

　　管家的眼神暗了一下：「我們沐浴時通常是不讓人在旁照顧的。」

　　乞丐站起身來，道：「那我先過去洗了，咱們洗完見。」

　　說完便跟著管家走了，傻子伸脖子看了看，又讓二傻子抓著脖子轉了回來。

　　他給傻子脫了外套，把贓的不成樣子的外套扔到地上，又把他的頭發散開，拿旁邊的梳子先給他梳了梳。

　　傻子背過身去安安靜靜地，等二傻子梳完才道：「二傻子，以後我們是不是就不用當乞丐啦。」

　　二傻子嗯了聲，拉著他站起來，脫了里面的中衣進到水里。

　　熱水包裹住皮膚，暖流流進四肢百骸。傻子發出一聲喟嘆，眼睛笑成了一道彎：「二傻子，好舒服啊。」

　　二傻子給自己洗完全身，拉著在浴池中撲騰的二傻子，給他洗完了頭。然後讓他在浴池中心的石台上坐下，取了旁邊的皂角粉在手中揉成沫，細細塗在傻子身上。

　　傻子撲騰了一會水，見二傻子仍一言不發，他仔細看了看，小心地問道：「二傻子，你怎麼了？」

　　「你不高興嗎？」

　　他身子輕輕探過來，在熱水的霧氣中微微仰頭看他，那雙眼里對他從來都是關懷的，小心翼翼的，這個人的一舉一動也因為他的變化而變化。

　　他笑了笑：「我沒有不高興。」於是面前的人也笑了起來，「那就好。」

　　「乞丐說你當大少爺了，是值得高興地事情。」

　　他的笑容淡了點，但還是點頭嗯了聲。

　　傻子重新坐到石台上，展開胳膊任二傻子給洗著。二傻子洗的很仔細，上半身洗完便換了個方向給他洗下半身。

　　傻子咿咿呀呀的哼著當乞丐時學來的歌，哼著哼著突然變了個調。他小腿一縮，想把在二傻子手里的腳收回來。

　　「癢。」二傻子的手指正穿過他的腳縫，給他細細的搓洗，傻子癢的不行，腳在他手里一下一下的抽動。

　　「好癢啊哈哈哈哈哈。」他因為掙紮的幅度太大，不小心從石台上掉了下去，真個人進到了水里。熱水灌頂讓傻子慌了一下，然而也就一下，傻子緊接著就被一雙手臂環在腰上提起。

　　傻子在二傻子懷里咳嗽個不停，嗆水後鼻腔還帶有一股酸意，這讓他在說話時有一種哀求感：「二傻子，你別洗我腳了，好癢……」

　　二傻子環在他腰上的手臂緊了緊，把人又往胸前帶了帶。兩個人第一次以這種姿勢相依偎，有種說不上來的親密。

　　傻子對外界的感知都比較弱，即使那一塊相帖他都不覺得有什麼，唯一不對勁的只有二傻子。

　　傻子說完見人不說話，就擡頭去看他，一看嚇一跳：「二傻子你耳朵怎麼這麼紅！」

　　「是嗎……可能因為水熱吧……」

　　傻子摸摸自己耳朵：「我的也紅嗎？」

　　二傻子違心道：「很紅。」

　　傻子放下了心，想起自己還趴在二傻子懷里，就動了動：「我也給你洗洗吧。」

　　二傻子：「……」

　　身下緊貼的地方因為因為傻子的磨蹭有點異樣，他幾乎是立刻摁住了傻子，低聲道：「別動！」

　　傻子被嚇了一跳，一動不動的趴在他懷里，用氣音問道：「怎麼了？」

　　二傻子往後退開一點，輕喘一口氣：「沒事……我……我給你洗洗腿……」

　　他說話又開始磕磕絆絆了，傻子眨巴眨巴眼，說：「行啊。」他把腿踢出去，「洗吧。」

　　二傻子把人按在石凳上，取皂粉揉了揉就開始從小腿往上洗，等洗完了兩條小腿從大腿往上的時候，他的手停在那不動了。

　　傻子被伺候的舒服，見他不動就催促道：「快呀。」

　　二傻子小心翼翼的把手蓋上去，輕輕揉了揉。傻子不知道怎麼地，下意識的想要夾緊腿部，只是他剛有動作，二傻子另一只手就按住了他的大腿。

　　「別動。」他嗓音有點沙啞又有點壓抑，像是在忍耐著什麼。

　　傻子這下自己也支吾起來了：「二……二傻子……有點奇怪……」

　　他說這話時擡頭去看二傻子，卻不知道何時二傻子早已在盯著他，見他看過來，便俯身靠近，問道：「哪里奇怪。」

　　兩個人貼的近了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一時間傻子覺得二傻子比自己還要喘，他想開口問怎麼了，卻聽二傻子道：「傻子，你那里腫了。」

　　傻子低頭看下去，只見自己噓噓的地方在二傻子手里「腫」了起來。

　　他淚眼朦朧的擡起頭，慌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看向二傻子目光里都是求救：「怎麼辦啊二傻子。」

　　二傻子輕輕笑了一下，道：「沒關系。」他湊近親了親傻子的左臉，「我幫你。」

　　手部的變化讓本該平靜的水面上下形成一股微小的波瀾，傻子手指扣在二傻子胳膊里，低低叫了聲：「二傻子……不對……勁……」

　　二傻子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的眼睛，看他因為自己動作而出現的變化。鬼使神差的，他低頭去含他的嘴唇，唇齒相觸，他伸出舌尖舔了舔，道：「這很對勁。」

　　傻子在一聲聲低促的喘息聲中揚起了脖子，喉結明晃晃的暴露出來，二傻子眼神微暗，低頭輕輕咬上，微微研磨。傻子只覺得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從二傻子手里順著脊梁上竄，他□□一聲，身子抖了一下，從二傻子手里射了出來。

　　傻子的眼神有些渙散，二傻子把人從石凳上抱起來，讓人靠在石壁上，自己把他圈了起來，讓他目光所及之處只能看到自己。

　　傻子目光聚回，看著二傻子臉色發紅。

　　「二傻子……我剛剛是不是尿在……你手里了……」

　　二傻子去親他眼睛，道：「沒關系，剛剛是不是很舒服？」

　　傻子遲疑地點了點頭，二傻子笑了笑，道：「這種舒服不要和別人一起，只能和我，知道嗎？」

　　傻子不明所以點點頭，又聽他道。

　　「這種快樂，只能我給你。」



第22章 記憶

　　兩個人出來的時候乞丐都在一旁快等睡著了，見他倆終於出來了就打起精神看過去。

　　傻子穿了一身新的中衣，身上還披著二傻子給的大毛巾。原本臟污的皮膚被洗的幹幹凈凈，一身雪白的皮膚露了出來，瞧著比衣服還要白，人也比乞丐在街上看到看到的任何一家的少爺都要好看。

　　這是乞丐第一次見到幹凈的傻子，原本懶散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噌的一下子坐直了，目光也直直地看著傻子，像是不認識他了一樣。

　　二傻子眉頭皺了皺，拉著傻子過去，拿起管家給備好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給他穿上。

　　乞丐從椅子上起身走過來，看著他倆的樣子道：「我原以為我洗完了就夠不一樣了，不成想你們倆一個比一個好看。」

　　說完，他盯著傻子垂在一旁的手，想要去拉：「傻子，你這皮也太白了。」

　　「啪」的一聲，手還沒等碰到便被二傻子拍開了，乞丐悻悻地收回手。

　　傻子被誇漂亮了很是高興，他道：「乞丐，你也很好看。」

　　乞丐摸著後腦笑了笑，二傻子木著臉給傻子穿好了衣服，然後又給自己穿完。他身材高挑，人也好看，一身衣服也讓他襯的更出彩。

　　他對著銅鏡看了看覺得自己很滿意，於是起身站在傻子前，一副等著被誇的架勢。傻子並不曉得他的心思，他誇乞丐也是因為乞丐誇了他的原因，實際上他整日看著二傻子，並不覺得他和之前有多大變化。

　　二傻子見他不說話，原本挺直的身影的身影漸漸松懈下來，帶著一股失落。

　　這種失落感，一直從浴池到屋里都沒有變好。傻子和乞丐回了自己的屋子，管家領著他進了前堂，說是老爺馬上就要到了。二傻子聞言並沒有多大反應，反而一直憂心忡忡的。

　　管家見他這樣子，以為他遇到了什麼事，便上前詢問。他本做好了少爺說著大事的舉動，畢竟從前多大的事，少爺都不會這樣表露於行。

　　他豎起耳朵聽著，只聽少爺帶了點哀怨問他：「我是不是很醜？」

　　管家：「……您怎麼會這麼想……」

　　「少爺的長相在顧城是數一數二的俊雅公子。」

　　二傻子眼睛亮了亮：「真的？」

　　管家道：「真的。」

　　二傻子這才覺得心里舒服了些，他又問：「那是乞丐好看還是我好看。」

　　管家心里一邊想果真同大夫人所說要早點請大夫過來了，一邊嘴上道：「當然是少爺。」

　　二傻子這才有了一點笑意，管家站直了身子，心里驚的說不出話來。

　　二傻子在凳子上等了一會，管家所說大老爺邁步進了門。男人四十來歲的樣子，嘴邊留著一圈胡子，穿著一身竹青色外袍，進了門後就站在二傻子面前看著他，上下打量。

　　「回來了？」

　　二傻子坐在那里沒動，管家道：「這是老爺。」

　　二傻子嘴唇張了張，仍一句話沒說。男人皺了皺眉頭就要斥責，管家趕緊道：「老爺，大少爺得了失魂癥，現下還誰也不認得呢。」

　　顧老爺道：「失魂癥？找大夫來看了嗎？」

　　管家道：「還未曾，少爺昨日剛剛回府，不過今日已經差人去請了。」

　　顧老爺又打量了一番二傻子，隨後坐在了正中方的凳子上，道：「過來。」

　　二傻子起身過去，顧老爺道：「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二傻子搖搖頭，他又問：「記得起什麼？」

　　二傻子搖搖頭，顧老爺走點不耐煩：「你是失魂癥還是啞巴了？」

　　二傻子抿了抿嘴，道：「記不起來。」

　　顧老爺哼了一聲，隨後道：「既然回來了，那就安心診治吧，什麼時候想起來了，什麼時候再來找我。」

　　言罷，起身走了出去。管家跟在後面道：「老爺，大夫人準備了午飯，還想請您過去……」

　　話沒說完，被顧老爺一甩的衣袍打斷。管家站在原地嘆了口氣，回頭見自家少爺還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再想些什麼，只單瞧著背影覺得可憐。

　　管家心里覺得自家少爺可憐，面上卻還要寬慰：「老爺最近有些忙，等少爺記起來了，老爺便好了。」

　　等你記起來了，你也就不稀罕他搭理他了，他在心里補了句。

　　原以為他會和之前一樣相信，卻聽他家大少爺道：「以前也是這樣對不對。」

　　他雖是問問題，說出來的話卻是肯定的語氣。管家思量了一下，道：「少爺想起來後就知道了。」

　　午飯之前管家差人去請的大夫到了，大夫人在一旁絞著手帕，看著大夫默默診了很長時間。

　　等大夫一放開手，便立即上前詢問。大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道：「急不來，只能以針灸療法慢慢疏通腦部的瘀血。」

　　大夫人問到時間，大夫道：「多則一年，少則半年，且看吧。」

　　這時間倒也還好，大夫人心里知道不該著急，可眼見著兒子之前辛苦打拼下來的地位就要給外面那個私生子給取代了，卻又讓她不能不急。

　　大夫也沒有加速治療的辦法，只開了藥方，說可以用按摩的手法加速治療。大夫人謝著送走了大夫。一回頭看見兒子坐在椅子上，身形比離家之前瘦了好多，心里又不由得難過起來。

　　她走過去站在他旁邊，苦笑了一下，道：「承賢，你回來後還沒叫過我一聲娘呢。」

　　二傻子垂著眼，半響輕輕叫了，大夫人高興地應了聲，卻繼續聽他道：「我以後可以和傻子他們一起睡嗎？」

　　大夫人那點高興就又被火氣替代了：「你怎麼非要和他們在一起呢，讓你爹知道了得多失望。」

　　二傻子卻道：「我一定要當這個少爺嗎？」

　　他不過才回來兩天，就發覺這里卻處處都是壓抑，半點沒有當乞丐時的自在快樂。

　　大夫人怒喝道：「你說什麼？你怎麼能講出這樣的話來！」

　　二傻子看著她生氣的樣子，閉了嘴巴沒有再說什麼。大夫人道：「你這麼想只是因為你沒有想起之前的事情來，等你想起來，你自然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不管從哪個方面講，她的兒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都讓她感到失望。



第23章 想起

　　從大夫看完診之後，二傻子房里的要就沒斷過。大夫每三天來一次，給二傻子頭部紮針。起先有一次傻子在旁邊，看見大夫要把針往二傻子頭上紮的時候以為大夫要傷害二傻子，上前一步把大夫給推倒了。

　　這事傳到了大夫人耳朵里，氣的大夫人要把人往外趕。是二傻子拉著人，說要走一起走的話，才沒讓她把傻子趕出去。

　　這些天她一直對那兩個人的存在感到不滿，尤其是那傻子，每次見了承賢都要叫二傻子，惹的家里奴仆和其他妾室恥笑。偏偏承賢每天晚上還都要和他們睡在一起，否則便夜不能眠，她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了兩個月。

　　若是能這麼一直下去倒也還好，無非是家里多了兩個吃飯的人，那兩個人也算識相不曾以恩要挾。可偏偏有一天，她屋里丫鬟告訴她，她聽到那兩個乞丐再說要往外跑的事情。

　　「聰明一點的就問，說‘這府里那麼多人，怎麼跑啊’，笨一點的就說‘二傻子說了，後廚那邊有幾個狗洞，我們可以從那出去’。」敘述的丫鬟說完便退到了一旁，屏氣凝神。

　　大夫人聽完就摔了手邊的杯子，怒道：「好啊，我好吃好喝的供著他們，卻不想他們攛掇我兒出府！」

　　「叫林伯過來，讓他帶上人！」

　　二傻子他們的計劃還沒等實現就被大夫人帶著打斷了，大夫人第一次發這樣大的火，按著傻子他們二人就要往外趕。二傻子想要求，被一巴掌扇偏了頭。

　　「我留著他們是不想你在治病的時候有別的心思，你倒還想跟著他們一起跑！」

　　二傻子把臉轉過來，不像傻子那樣哭，也不像乞丐那樣慌，更不像大夫人那樣生氣。在外人看來他幾乎是沒有情緒地，只是擡起頭看著大夫人，輕聲道：「承賢求您，別趕他們走。」

　　大夫人楞在當場，呼吸起伏，從沒想到他會求自己。

　　「從今以後我會按時吃藥，受大夫的診治，再也不提出府的事情，只求您別趕他們走。」

　　他的眼神含著某種情緒，這樣看過去和當初的承賢幾乎沒什麼區別。大夫人緊握的手驟然松開，不知道怎麼的竟然有點難過。

　　她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屋里的人都走了幹凈，只剩傻子乞丐他們三個人。傻子在別人松開他的一瞬間就撲到了二傻子身邊，摸著他被打的那邊臉直哭。

　　二傻子身板挺的筆直，垂在身側的手握的緊緊，傻子邊哭邊道歉，一直說是自己不好。

　　二傻子從他的哭里回過神來，把傻子的手握在手里，「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

　　「傻子，以後我不會經常去找你了。」

　　說完他轉頭看著一言不發的乞丐，乞丐在他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這邊大夫人領著丫鬟回了屋，回憶著剛才承賢的樣子，只覺得悶的慌。

　　丫鬟在一旁開解道：「夫人不必難受，現下大少爺丟了記憶才會如此，等大少爺想起來的時候自然會知道夫人的良苦用心，到時候大少爺自己會把他們送出去的。」

　　大夫人嘆道：「但願如此。」

　　乞丐打著傻子回了屋，見傻子眼睛都哭腫了，就把人按在凳子上，手指輕輕揉著他的眼皮。

　　「二傻子不會讓人把我們趕出去的，你哭什麼呢？」

　　傻子道：「是我們讓二傻子挨了打，要是那天我們沒在花園里說這件事就好了。」

　　乞丐安慰他道：「好啦，已經發生的事就都讓它過去吧，我們先不去打擾二傻子，讓他好好治病。」

　　傻子問道：「得多久啊。」

　　乞丐想了想，選了個比較合適的說法：「不久。」

　　乞丐的不久實際上是四個月的時間，洛城的天氣已經進入到了酷暑之時。傻子和乞丐在顧府的後花園里找了個亭子乘涼，乞丐正和傻子講著故事，一轉頭就看到了從那邊走過來的二傻子。

　　乞丐笑著叫他：「二傻子。」

　　來的人腳步一頓，目光朝他們這邊看來，無波無瀾。

　　四個月的時間里三個人並非一次沒有見面。二傻子大概半個月會來一次，來一次的目的就是帶傻子去洗澡，乞丐也會跟著去。只是一次接著一次之後，乞丐敏銳的在二傻子身上感受到了不同。

　　起先二傻子見到他們還是高興地，那個時候他的臉上還有笑，會拉著他倆說很多事。

　　後來時間長了，再見到他時，他成了不茍言笑的樣子，像當下卻還有著一點熱絡。這種變化在傻子身上體現的尤為明顯，乞丐在旁邊看著，只覺得二傻子看傻子的眼里，似乎沒了原來的情意。

　　他一直都知道二傻子對傻子的心思，只是那倆傻子一個呆一個真傻，都感覺不出來。現如今二傻子恢覆了記憶，應該對傻子沒了那份心思了。

　　想到此處他轉頭看一眼傻子，傻子還高興的朝二傻子揮著手。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他出現，傻子眼里就都會是他。

　　乞丐收斂了眼中的情緒，轉頭看走過來的人，笑問道：「你要去哪？」

　　二傻子記憶回來了，人的氣質也和之前的很不一樣，人還是原本的人，可乞丐坐著這麼看，只覺得眼前的人壓迫感十足，讓人不能忽視。

　　面前的男人走過來，眼神先看了一眼正望著他傻笑的傻子，才把目光看向了旁邊的乞丐。

　　「你們怎麼在這？」

　　乞丐道：「我們在這乘涼，你上哪去啊？」

　　傻子探過身去拉他的手，想讓他坐下一起：「今天太熱了，你也坐這里涼快會兒吧。」

　　傻子一如既往的朝他笑，還以為他是曾經的二傻子，拉著他的手搖了搖：「二傻子，我們好幾天沒見啦。」

　　他掰著指頭數了數：「有十天了！」

　　面前的男人聽完他的話沒有坐下來，傻子仰頭看他，只見他的目光垂下，看他的眼神有點說不上來的涼，在這種目光下他有一種瑟縮感。

　　他道：「不是和你們說過了，我叫顧承賢。」



第24章 傻子

　　傻子楞了楞，乞丐見了忙拍了一下腦袋，笑道：「瞧我，又給忘了。」

　　他拍拍傻子的手，提醒道：「要叫承賢。」

　　傻子和個聽話的孩子一樣，跟著叫了一聲：「承賢。」

　　倒是乞丐說什麼，他跟著說什麼了。

　　顧承賢把手從傻子手里抽回來，淡聲道：「不了，我還有事。」

　　說完便帶著身邊的仆人走了，傻子目光看向那個仆人，心里羨慕他能和二傻子呆在一起。

　　傻子有點失落的趴在桌子上：「二傻子他好忙啊。」

　　乞丐道：「他剛想起一切來，顧家最近有好多事需要他去忙呢。」

　　傻子只能不情願的點點頭，乞丐想了想道：「傻子，二傻子不來找你，你可以去找他啊。」

　　傻子有點躊躇：「不太好吧。」

　　乞丐道：「這有什麼不好的，說不定二傻子也在想你，只是忙的不能來找你而已。」

　　傻子想了想，覺得有道理：「那我下午就過去找他。」

　　他從花園里摘了幾朵花，拿在手里一蹦一跳的來了二傻子的院外。之前跟在二傻子身邊的仆人看到他，伸手攔住了他。

　　「少爺在里面忙，吩咐了不許任何人進去。」

　　傻子笑道：「我就給他送一把花。」

　　仆人油鹽不進：「少爺說了，不許任何人進去。」

　　傻子抿了抿嘴，低聲道：「那好吧。」

　　說完人便起身離開了，仆人見他走遠，無奈的搖了搖頭。

　　顧承賢人在屋子里查看從他走後的賬本，他不在的一年里擠壓了太多東西。外面人都以為他死了，連帶著合作的商戶都被別人挖了去。他現在一堆頭疼的事情需要處理，看著東西的時候便漸漸煩躁起來。

　　他正看的賬本入神，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噗呲噗呲的聲音，他轉身看過去，只見傻子露著一個腦袋，手里拿著花蹲在後窗上搖啊搖。

　　「二傻子，我來給你送花。」

　　剛和他說完自己叫顧承賢，顧承賢起身走過去，站在窗邊看著他。

　　「你怎麼來了？」

　　「我來給你送花啊，你那麼忙，沒時間找我我就過來找你啦。」

　　他笑的天真，把花往他跟前一遞，顧承賢猝不及防聞了一把花香，「你聞聞，這花可香了。」

　　二人一個屋外一個屋內，一個熱情一個冷淡，傻子把花往前遞著，見二傻子一直不說話，便有些失落的把手收回來。

　　「我是不是打擾你了……我這就走……」

　　來時一直舉著的話此刻也跟著他失落的倒垂下來，他不說話的往外走，眼睛卻一步一看他，像是在說：你怎麼還不留下我。

　　顧承賢只覺得心里像壓了石頭那麼重，終於他在傻子期盼的目光中道：「過來。」

　　傻子花了五步走出去的距離，花了兩步便重新回到原地。他洋溢的笑著，恨不得貼在二傻子身上。

　　顧賢文雙手伸在他的腋下，一使勁就將傻子提抱在了窗欞上。傻子把腿收進來，聽他道：「最近沒有好好吃東西嗎，怎麼還是這麼瘦。」都和四個月剛來洛城的時候沒有什麼區別。

　　傻子見他皺著眉毛，以為他在生氣，便道：「我有在好好吃飯，可是……最近有點吃不太下。」

　　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天越熱他越沒胃口。

　　顧承賢大概明白了他又瘦下去的原因，他道：「可能是水土不服，回頭讓廚房做些你想吃的飯送過去。」

　　想吃的飯嘛……傻子想了想，道：「我想吃燒雞。」

　　顧承賢笑了一下：「那就讓廚房做燒雞。」

　　兩個人離的很近，傻子被他圈在兩臂之間，見他終於有了點笑意，自己的膽子也大了起來。他伸胳膊搭在二傻子脖頸上，兩臂圈住，帶了點討好問：「二傻子，你是不是不生氣了？」

　　顧承賢被他一抱，身子僵在那里，他想說什麼，可傻子的眼神懵懂無辜，根本不懂得這樣行為背後下的親密。他沒有把讓他放開的話說出來，反而問道：「誰讓你過來的？」

　　「乞丐說你在忙，你不找我的時候我也可以找你。」

　　「你倒是聽他的話。」他哼出一聲來，低頭看著傻子，「我不在的時候，你和他在一起挺開心啊？」

　　一起捉蜻蜓，看花，乘涼。若不是他看著，恐怕連澡都一起洗了。

　　傻子不知道二傻子的想法，他點頭道：「乞丐最近教了我很多好玩的，要是二傻子你也能跟著一起來玩就好了。」

　　顧承賢把他抱下來，轉身道：「叫我顧承賢。」

　　傻子哦了聲，拿著花走過去，坐在他對面：「承賢，你想不想出去玩啊。」

　　「乞丐前幾天剛給我買了蛐蛐，我們一起逗著玩呢。」

　　顧承賢沒說話，傻子想了想又道：「乞丐還給我買了好多玩具，有西什麼洋的，還有北什麼的，我給忘了，總之就是很好玩。」

　　顧承賢聽他左一個乞丐右一個乞丐的叫著，終是沒忍住，嗆道：「你那麼喜歡和他在一起，還來找我幹什麼？」

　　傻子被嗆的一楞，他輕聲道：「想找你一起玩啊……」

　　顧承賢幾乎是惡言惡語：「我每天忙著看賬本尋商鋪，哪有你們那麼有時間。你們要是自己玩不夠，便出去尋別人。」

　　傻子趴在桌子上的身子慢慢直起來，他像犯了錯的人，聽了他的話有些無措。「不找他們……不找他們……」傻子站起來，手里的話放在桌子上：「那我，先不打擾你了……」

　　說完又看了顧承賢一眼，然後慢慢地向窗邊走去。他其實心里也有些委屈，自二傻子恢覆記憶之後，便和變了個人一樣，對他也冷冷淡淡的。以前他會摟著自己睡覺，後來自己晚上去找他一起睡覺時，反倒被他趕了出來。

　　低低的吸鼻子聲從身後響起，緊接著有爬動窗戶的聲音。顧承賢放在一旁的手指緊握起來，終究沒能忍過心里那股勁。他起身按住傻子要爬窗的手，低聲問道：「不是說來找我玩？」

　　傻子紅著眼轉頭看他：「你，不是要看書嗎？」

　　顧承賢把他手握在自己手心里，道：「不看了。」

　　傻子立刻高興起來：「真的？」

　　「真的。」

　　傻子笑，笑了一半又道：「可是，我能不能先吃一點東西啊，我有點餓了。」

　　顧承賢笑了一聲，朗聲道：「子書，去吩咐廚房叫人做了燒雞和小食送來。」

　　傻子剛來時見到的那個仆從應了是，起身去了廚房。顧承賢拉著人坐在案前，捉了手指在指間揉捏。

　　傻子向來是知道二傻子喜歡自己手的，見二傻子又把他的手放在手里捏，便自覺地把另一只遞到他面前，道：「要親親嘛？」



第25章 喜歡

　　顧承賢承認有這麼一瞬間，他有想把傻子手含進嘴里的欲望。可他知道他不能，他知道自己對傻子的心思，可他不能和傻子在一起。

　　只要他有半分能夠讓人抓住話柄的軟肋，那些人便會毫不猶豫地拿利器刺過來。他從小嚴苛守己，無論是說話還是辦事從不敢有一絲的懈怠和不妥，如此過了十五年才將將得到一半認可。

　　若是此時他不管不顧，只怕這一半認可會被人毫不留情的搶走。現在他要一步一步的來，他只要傻子還在這里就好。

　　他抓著傻子的手放在腿上，道：「不必了。」

　　傻子有點失落，但很快又高興起來。

　　子書帶著吃食敲門進來的時候，傻子正拿了二傻子桌子上的紙在疊小船。他把飯食放在桌子上，前前後後沒有半點對傻子出現的驚訝，放完飯食之後便走了出去。

　　顧承賢拉著人洗了手，又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吃吧。」

　　傻子點點頭，撕下一只雞腿來遞給他：「給你吃。」

　　顧承賢看著面前的雞腿一楞，然後搖頭道：「我不餓，你吃吧。」

　　傻子看了看手里的雞腿，想了想放在一邊道：「那我先放著，等你餓了再吃。」依舊滿心滿眼都是他，顧承賢笑了笑，說好。

　　吃飽喝足傻子便有些困了，拉著顧承賢說要睡覺。顧承賢原想著先哄他睡著，自己再起來繼續看賬本。可哄著哄著，自己倒睡了過去。

　　兩個人相依偎著睡了一個舒服的午覺，還是傻子先醒了過來。他依然被顧承賢摟在懷里，像之前很多次那樣。

　　傻子自己偷偷笑了笑，趁著二傻子睡著的時候打量他的臉。他第一次這麼近的觀察二傻子，睡著的他不像醒來時候的那樣不易親近，反倒有點乖的樣子。

　　他伸出手去，指尖輕輕劃過他高挺的鼻梁，又輕輕去撥他的眼睫。眼前的人被擾了清夢，皺了皺眉毛，嚇得傻子縮回了手，不久之後又偷偷笑起來。

　　傻子當天回屋子的時候一蹦一跳的，乞丐見了就知道怎麼回事。他笑了笑，只要顧承賢還喜歡傻子，他們二人就不會被趕出顧家。

　　他從桌子上拿了塊糕點，咬了一口問道：「什麼事這麼高興？」

　　傻子道：「我和二傻子玩了很久了，他還說下次可以再去找他。」

　　乞丐點點頭，也跟著笑：「那挺好的。」

　　傻子拿了凳子在他面前坐下，猶豫了一下，問他：「乞丐，我想問你一件事。」

　　「為什麼我看著二傻子的時候，覺得這里。」他伸手指了指胸口，「這里會跳的很厲害啊。」

　　「我平時看你和看別人就沒有這種感覺。」

　　乞丐笑的幾乎是有些苦澀了：「因為你……喜歡他唄。」

　　「可是我也喜歡你啊。」

　　「你對我的喜歡與對他的不一樣，你對我是像朋友一樣的喜歡，你對他……是像心上人那樣的喜歡。」

　　他攥緊了手指：「心上人你知道嗎？就是像大夫人和顧老爺那樣，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喜歡。」

　　其實這個舉例並不正確，可也沒有其他人可以舉例了。

　　傻子還是沒太明白，於是乞丐道：「如果我要和你說，我要取代你和二傻子一起睡覺，一起洗澡，一起吃飯，你什麼感覺。」

　　傻子有些身臨其境了：「難受。」

　　乞丐打了個響指：「對吧，那要是有人和我這麼做，你會有感覺嗎？」

　　他盯著傻子的眼睛：「會嗎？」

　　傻子楞了楞，搖搖頭。乞丐笑了一下：「這就是喜歡啊，要霸占一個人，獨享一個人的情感。」

　　同時他也在心里告訴自己，你的喜歡只是利用而已。

　　傻子有些明白了，他指了指自己，陳述道：「我是喜歡二傻子的。」

　　乞丐點點頭，傻子便問道：「那二傻子也這樣喜歡我嗎？」

　　乞丐明明知道，卻說：「這你得去問他。」

　　傻子覺得也是，他高興起來：「那我這就去找他。」剛轉身就被乞丐拉住了，「你今天剛回來，再去找他不好，等明天再過去。」

　　傻子點點頭道好，和乞丐吃了晚飯一起睡覺，卻興奮的大半夜都沒睡著。

　　乞丐人已經進入了睡眠，他悄悄翻身起來，打開門往二傻子住的地方跑了過去。

　　夜里顧府走廊上會裝著幾盞燈籠，因此他在夜里走著也不費勁。他照舊繞開前門，來到午後。夜里悶熱，顧承賢的窗戶開著，傻子不費吹灰之力的爬了進去。

　　屋內亮著一方蠟燭，傻子輕手輕腳的走著，窸窸窣窣的來到顧承賢床邊。還沒等掀開蚊帳爬進去，就聽顧承賢喝道：「誰！」

　　傻子怕他把子書引進來，就趴在他身上捂住他的嘴巴。

　　「是我。」

　　顧承賢乍見眼前的人胸脯起伏了幾下，他把傻子的手從嘴上拿來，道：「你怎麼來了。」

　　傻子一個翻身躺在他身邊：「我來找你睡覺。」

　　「胡鬧。」

　　「不胡鬧，我安安靜靜地。」他把手放在顧承賢腰上，頭靠在他的懷里，催促道：「睡睡睡。」

　　顧承賢拿他沒有辦法，自己心里也是喜歡他來的，便也這樣讓他睡在這了。

　　傻子安安靜靜躺了一會還是睡不著，就睜開眼睛看著顧承賢。他的目光直白不隱晦，顧承賢閉著眼睛也能感受到，他問道：「你看什麼？」

　　傻子抿了抿嘴，輕輕擡起頭來，有點不好意思道：「二傻子，我喜歡你。」

　　這話在顧承賢還是二傻子時就聽過，因此他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便應道：「嗯，我知道。」

　　傻子驚訝道：「你知道？」

　　顧承賢睜開眼睛看他：「之前你也和我說過不是嗎？」

　　「啊？我……我說過呀……」他忘記了。

　　顧承賢摸了摸他的頭：「你忘了？」

　　傻子立馬搖搖頭：「沒，我還記得呢。」他倒打一耙，「我怕你忘記吶。」

　　顧承賢笑了一下，把他頭按在自己身上：「睡吧。」

　　傻子哦了聲，安靜地躺了一會又問道：「那二傻子，以後我還能和你一起睡覺嗎？」

　　顧承賢沈默一會，道：「可以。」

　　傻子終於心滿意足地趴在他身上睡著了。其實他要是換個說辭，說自己是心會砰砰跳的喜歡，問顧承賢會不會只和自己睡著，都會得到不一樣的答案。



第26章 乞丐被趕

　　傻子第二天神清氣爽地回了屋子，乞丐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了，正坐在茶幾旁發楞。

　　傻子過去坐在他旁邊，朝他搖了搖手：「怎麼了？」

　　乞丐搖搖頭，轉頭看他：「去找顧承賢了？」

　　傻子高興道：「是呀。」

　　乞丐見他高興，心想應該是問成了，便笑了笑說：「那吃飯了嗎？」

　　傻子點點頭：「吃了。」

　　乞丐應了一聲：「那挺好的。」

　　「那挺好的。」

　　這邊傻子剛從顧承賢屋子里走出去，那邊不久二房三房就收到了消息。二房三房笑的不行，明明隔著大半個院子，此時卻默契的一起要去大房那里，要明嘲暗諷一番。

　　大夫人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還是通過鬥了半輩子的二房三房那里。她心里有火，面上卻不動聲色，將二房三房的嘲諷盡數接下，又原封不動都問了一下二房兒子最近在青樓惹的官司，關懷了一下三房兒子最近的學業。

　　兩房從最初幸災樂禍變成了悻悻返回，等兩人都走了，大夫人才變了臉色，不豫地呵斥道：「賢文他究竟在想什麼！」

　　「我原以為他清醒了會把這兩個人送出去，現在看來他還是一樣糊塗！」

　　丫鬟在旁邊道：「許是少爺心軟，每每有次念頭又覺得愧對恩人。前些日子，奴婢聽說那屋的乞丐去找了少爺，說想要一些銀兩，帶那個傻子上街玩耍。」

　　大夫人道：「我顧家倒是不懼這幾兩碎銀的支出，只是他們在一天就是我兒要受辱的一天……」

　　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道：「罷了，既然他狠不下心，我便幫他一把。」

　　傻子和乞丐樂呵呵地正在院子里丟石子，丟著丟著就見門外闖進了一大批人。直奔他倆面前，指著傻子道：「就是他。」

　　傻子被嚇了一跳，還沒等說話，就見乞丐擋在自己身前：「你們要什麼？」

　　為首的那人是個穿灰白衣服的小廝，指著傻子道：「他偷了我們大夫人的東西。」

　　「不可能，他絕不會偷東西。」

　　「就是他，上午我帶著夫人的首飾走過長廊的時候，只和他說過話。」

　　「丟了首飾說不定是你自己吞了。」乞丐氣道，「他連首飾是什麼東西都不清楚。」

　　小廝輕蔑一笑，道：「是不是和我去到大夫人那就知道了。」

　　說完一群人就上前拉傻子，乞丐急道：「我們是大少爺的朋友，你敢這麼對我們！」

　　小廝聽了更加好笑：「我們大少爺心地善良，覺得你們救過他，便想著日日吃喝侍奉，卻不知你們竟然這樣恩將仇報。」

　　說完一撥人便拉著傻子去了大夫人那里，另一撥人則去翻他倆的房間。

　　傻子和乞丐被人摁在地上，面前坐著大夫人淡淡看了他們一眼便低頭撫著蓋碗默默不語。過了一會，有小廝匆忙跑過來，手里捧著一件首飾，舉到大夫人面前。

　　「回大夫人，這只金釵是在他們屋子找到的。」

　　大夫人的蓋碗輕輕合上，這才朝他們看過來，問道：「我們顧家平時帶你們不薄，不成想竟是養了貂皮子在家。現在人贓俱獲，我如今趕你們出顧家，但會給上一筆錢財，也算是感念你們曾救過我兒性命。」

　　言畢揮揮手，全然沒聽到傻子的辯解。乞丐說什麼也不肯走，他跪在地上叫嚷著：「我要找顧承賢，不見到他我們不肯走。」

　　有眼色的下人過來捂住了乞丐和傻子的嘴，拉著人往外拖。乞丐還在嗚嗚的叫著，屋里亂成一團，大夫人看的煩亂，剛要讓人拿了布塞他們嘴里打出去，便見丫鬟急匆匆地跑來，說：「大夫人，少爺來了。」

　　話停即見顧承賢從門外邁了進來，他來後誰也不看，徑直走到大夫人面前行禮問安。屋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默契的松開了手。

　　乞丐得了空，便起身過去，對著顧承賢道：「顧承賢，他們污蔑我們偷了東西，你得給我們做主！」

　　大夫人突然見他過來還有些心虛，見乞丐這麼說便道：「今天我讓子青從庫房拿了幾件首飾過來，可來了以後才發現少了一件，子青說路上只有那個傻子撞了他一下……」說到這里她去看顧承賢的臉色，只見顧承賢臉色如常，似乎沒有要為他倆辯解的意思。只是越這樣大夫人心里越不安，她道：「剛才子青去搜他們房間了，想必一會就回來了。」

　　乞丐急道：「肯定是你們自己拿了，要栽贓給我們。」

　　傻子在後面也哽咽道：「二傻子，我沒有偷，我真的沒有。」

　　顧承賢沒有看他，而是對坐著的大夫人道：「母親既然已經有了決策，那兒子自然不能幹預。只是這兩人在兒子落魄之時的友人，幫過我不少，所以兒子想自己處置。」

　　他這話說的聽著像是認可大夫人的說辭，乞丐怒著叫了一聲：「顧承賢！」

　　顧承賢這才看向他，一雙眼眸里冷地沒有半點相信的意思。乞丐心里突的一跳，不知怎麼心虛了下去。

　　這時候子青捧著「丟」了的首飾回來了，顧承賢也只是瞟了一眼。大夫人知道他心里有了決斷，便道：「你看著處置吧。」

　　顧承賢帶著兩個人回了自己的院子，一進了院子，乞丐就拉著傻子站在他跟前道：「顧承賢，你也相信傻子偷東西？」

　　傻子哭的眼睛又紅又腫，強撐著去看他，從見他開始的歡喜到現在心里密密麻麻的有著針紮似的痛意，他又小聲辯解：「我真的沒偷。」

　　顧承賢看著他，語氣和眼神都不同於剛剛的冷：「我知道。」

　　他伸手摸了摸傻子的臉，道：「臉都哭花了。」摸完又轉頭對著子書道：「你去帶他洗把臉再過來。」

　　子書應了聲是，便帶著傻子要往外走。傻子不知道怎麼的，有點害怕，一下子拉住顧承賢的胳膊。顧承賢安撫的拍了拍他，道：「沒事，洗了臉而已。」

　　傻子又去看乞丐，乞丐這次終於笑了起來，沖他點點頭：「去吧，沒事了。」

　　傻子這下才放了心，跟著子書走了。

　　乞丐以為他們沒事了，所以是真高興，他拍拍顧承賢肩膀，道：「剛才我還以為你信了你娘的話，要把我們趕出去呢。」

　　「我就知道你顧承賢重情重義，絕不會做出這樣對待恩人的事。」

　　顧承賢擡眼看著他，冷冷的笑了一下，道：「我是不會忘恩負義，可也不會讓人借著這個由頭來害我。」

　　乞丐掛在嘴角的笑就有些僵硬了：「你什麼意思？」

　　「城西的林家給了你什麼好處，是錢還是其他什麼東西？」

　　乞丐咽了口唾沫：「我沒，沒明白你在說什麼。」

　　顧承賢道：「我一直以為你很聰明，從在乞丐的時候，你就看得出我身份的不一般，想盡了辦法要留在我們身邊。提議要逃荒的時候即能想到要留夠自己後路的錢財，又要在我們面前維持一個處處為我們著想的樣子。」

　　他繞過乞丐坐到旁邊的凳子上，擡眼冷冷的看著他：「我受傷那天你早就知道了吧，當時你以為我不行了，拿了藏起來的銀子準備自己跑。要不是你三天沒見到傻子，猜測我們還活著，恐怕只是你自己跑了。」

　　乞丐被人戳中了往事，心已經慌了起來，還要試圖辯解：「我沒有，那些錢確實是被別人拿走了。」

　　顧承賢道：「乞丐，這話騙騙二傻子就夠了。」

　　乞丐沈默良久，忽而笑出一聲來，像是豁出什麼似的道：「恐怕我連二傻子也沒騙過吧？」

　　「一路上我幾次試探你都躲過去了，我還以為你是真的沒注意到。」

　　「若不是我裝作不知，恐怕你早已拿著錢跑了，還有我和傻子什麼事呢。」

　　乞丐幾乎是有些恨了，他道：「我是騙了你們，可一路上我也並非對你們沒有半點好吧？一路上若不是沒有我，你們早不知道餓死在哪個街頭了。」

　　顧承賢點點頭：「一路上有你，比起我倆來確實要好的多。若非你，我們又怎麼能這麼快的來到洛城。」

　　這話聽著像是在感謝乞丐，乞丐乍一聽也以為是，他剛想要開口，卻意識到這句話里的不對，他猛地看向顧承賢，「你早就想起來了？來洛城並非是巧合，而是你早就想來，當初說想去墨城只是你的說辭而已！」

　　顧承賢看著他不語，乞丐慘然一笑：「我還以為我裝的夠好。」

　　顧承賢道：「你裝的確實很好，若我一直是二傻子，也會和傻子一樣被你蒙在鼓里，以為你是全心全意為他好，看不到你的利用。」

　　乞丐聽到傻子時的眼皮顫了顫，他轉頭看向傻子離開的方向。他知道今天自己是留不下了，便想要見傻子一面，顧承賢看出他的想法，起身道：「你等不到了，我安排人給他帶了東西，這時他應該已經在玩了，忘了還要回這里來。」

　　他皺了皺眉頭：「他已經當了你多次的擋箭牌，如果不是你幫著林家吃里扒外，我可以當做一切都沒發生。」

　　現在事情都被拆穿了，乞丐也就無所謂了，他道：「你自從恢覆記憶之後人就變了了個樣，我當初料到你會恢覆記憶，可不曾想你失魂前後竟是兩個人的樣子。若是從前二傻子的性格，我是可以仗著救命之恩在府里過活的，再不濟還有個傻子。」

　　「可是你不一樣，顧承賢為人冷心冷血，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現在雖然壓著心思，可我知道我和傻子是你心里的一根刺。你自小嚴苛守己，從來沒栽過跟頭受過辱，但是我和傻子在一天你便會記得當乞丐時受過的折辱，只要我們在一天，你當乞丐的事便永遠被人言詬。」

　　「傻子也許不會被趕出去，可是我不一樣。」他擡頭直視顧承賢，「我也得給自己掙一把不是？」

　　「只是可惜了，林家交代我的沒做成，你這邊我也搞完了。」乞丐嘆一口氣，我只好和傻子重新做回要飯的了。

　　他把要飯的兩個字咬的很重，就是故意往顧承賢身上紮刺。顧承賢聽了擡頭看他，道：「你帶不走傻子。」

　　乞丐原本帶了些痛快的笑意楞了一下：「你想把傻子留下來？」

　　顧承賢看著他不語，乞丐急道：「不行，傻子得跟我走。」

　　顧承賢不可能一直留著傻子，總有一天他也會把傻子送走。顧承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朗聲道：「來人。」

　　說完便見院外有進來三個仆人，上前就來拿乞丐。乞丐擰了幾下沒脫出來，他急道：「顧承賢，你總有一天會把傻子也趕出來！他不像我，他自己過不好，你讓他跟我走，我絕不用他來要挾你。」

　　顧承賢不為所動，乞丐被人半拖起來，他在空中踢了幾腳，叫顧承賢一動不動，就只能高聲叫著傻子的名字。

　　拖他的人不用顧承賢吩咐，便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乞丐的叫喊聲被掩蓋在手掌之下，掙紮也被制住。他被人架著一路走到顧府外面，被人放在了大街上。拖他出來的一人扔給他一個錢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一包銀子，那人道：「快走吧，我們少爺對你已經夠仁慈義盡了。」

　　說完三個人便進了顧府，乞丐拿起懷里的錢袋一看，竟是最初的時候它一文錢賣給二傻子的那個。



第27章 忘了他，只有我

　　傻子洗完了臉，就被子書帶著要去一個地方。當時他還想回去，可是子書和他說：「大少爺給你買了很多好玩的，就在後院。」

　　好玩的東西自然是和乞丐一起玩，傻子揉了揉哭紅的眼：「那我去找乞丐。」

　　子書一把拉住他，笑道：「你找他幹什麼，我和你玩不好嘛？」

　　傻子眨巴眨巴眼：「可是你平時老兇我。」

　　「我那哪里是兇你，我是長了一副不愛笑的臉。我見誰都這樣，你什麼時候看見我對著別人笑過？」

　　傻子想了想好像也是，子書見他神情松動，輕輕松了一口氣，「那些東西可不容易得，去的晚了就被別人拿走了。」

　　傻子立刻著急起來：「那我們快去吧。」

　　子書便領著他繞，繞了好大一圈，繞到一個傻子從來沒來過的小院子。傻子見他左右看了看，像是再打量什麼，又聽他自言自語道：」這里聽不到了吧？」

　　傻子問道：「聽什麼？」

　　他笑道：「沒什麼，你在這等我一會。」說完，傻子就見他進了一間屋子，然後不一會從里面拿出一個小紙袋。

　　他神神秘秘的拿到傻子面前，在傻子的期望中從袋子里拿出一個東西，握在手掌里攤開。

　　一顆彩色的珠子出現在他眼前，傻子輕輕哇了一聲，對從沒見過的東西感到驚奇。子書把紙袋往他跟前一遞，道：「都是你的。」

　　袋子里十幾顆琉璃柱子，各色各樣的都有。子書拉著傻子蹲在地上，把玻璃球倒出來，「來，我們彈珠子。」

　　傻子早被琉璃珠子迷的五迷三道了，嘴里高興地應著：「好啊，好啊。」

　　兩個人蹲在地上玩，傻子玩的不亦說乎，正高興間忽然聽到墻外有叫喊聲，好像是乞丐的聲音。

　　傻子直起身子來想仔細聽，子書見狀忙把他拉過去，道：「快快快，我的黑珠子要吃掉你白色的了。」

　　傻子被拉的晃了神，眼看著子書的黑色玻璃球停在自己白色的旁邊，他著急道：「我馬上就來了！」

　　兩個人玩著玻璃球玩了一下午，等回到院子里的時候兩個人臉上身上都是灰。傻子手里拿著玻璃球的袋子，一邊走一邊道：「子書，下次我把乞丐也帶上，咱們一起玩。」

　　說話間進了顧承賢的院子里，子書原本帶著笑意的神色斂了下去，雙手搭著放在肚子前，又恢覆了傻子平時看到的模樣。

　　他微微低頭，叫道：「少爺。」

　　傻子轉過頭去看，只見顧承賢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正翻看這什麼。傻子一蹦一跳的來到他面前，搖了搖手里的袋子，玻璃珠碰撞發出聲響。他把珠子掏出來放在手心里，打開給顧承賢看：「二傻子，你看！」

　　顧承賢從賬本里擡起頭，看了一眼，應道：「喜歡嗎？」

　　傻子點點頭：「喜歡，我和子書玩了一下午。哪天你不忙了，我們一起去玩。」

　　他的笑容真摯活力富有感染力，顧承賢見了也跟著笑了一下。傻子坐在他面前，把手里的珠子放在桌子上：「這個漂亮的珠子給你，等你不忙了，我和乞丐過來找你玩。」

　　顧承賢的笑容一頓，傻子沒有發現，他站起來，摸了摸肚子，道：「天要黑了，我先回去啦。」

　　說完就要走，顧承賢一把拉住他，傻子回頭看他：「怎麼了？」

　　顧承賢淡淡笑了一下，道：「今天小廚房做了好吃的，留下來吃吧。」

　　傻子問道：「燒雞嗎？」

　　顧承賢笑了一下：「比燒雞還要好吃。」傻子眼睛亮晶晶的，「好啊好啊。」

　　他重新坐下：「那二傻子你快點忙完。」

　　顧承賢合上賬本，道：「一會再看也不遲。」他站起來，走到傻子面前，伸手擦了一下傻子左臉上的灰塵，道：「想給你沐浴。」

　　他瘋玩了一下午，衣服和臉上都是灰。傻子聽了便點點頭，起身跟著他往浴池走。到了浴池，顧承賢要給他脫衣服，他左右看看，略有疑惑地問道：「乞丐不過來洗嗎？」

　　顧承賢垂著眼，淡聲道：「他不來。」

　　傻子哦了聲，等二傻子給他洗完澡，穿了中衣回到屋子的時候，飯桌上已經開始上菜了。

　　顧承賢把一盤軟酪甜點放在他面前：「城里來了一位從宮里出來的甜點師傅，這是他們家的招牌，你嘗嘗。」

　　軟酪只有指頭大小，堆了一小盤子，傻子嘗了一塊連連點頭道好吃。他拿起一塊遞給顧承賢，道：「二傻子你也吃。」

　　顧承賢就著他的手吃了，看他這樣子高興眼里也漫起一些笑意。傻子喂完顧承賢，便左右在桌子上看著什麼，顧承賢以為他想吃哪個菜，便道：「看什麼？」

　　傻子道：「我想找個盤子，給乞丐帶回去幾塊。」

　　顧承賢剛有的那點笑意便很快的消失不見了，他淡淡道：「你不用給他留了，他吃不到了。」

　　傻子找盤子的動作一頓，懵懂的朝他看過來。顧承賢直直的看著他的眼睛，話語間帶了點殘忍：「他被我趕出去了。」

　　傻子伸出去的手慢慢縮了回來，放在腿上躲開了顧承賢的目光，半響輕輕道：「我真的沒有偷東西。」

　　「真的沒有。」

　　顧承賢覺得聲音發澀，他道：「我知道。」

　　傻子忽的轉頭看他，紅著眼睛道：「你騙人，我要去找乞丐！」

　　顧承賢一把拉著要起身的傻子，傻子扯不出來自己的手，又不舍得咬他，最後倒是把自己給氣哭了。顧承賢最拿他沒辦法的就是哭，他起伏的胸口重重吐出一口氣來，拉著人到了自己身邊。

　　「你沒有偷東西，可是他偷了。」

　　傻子使勁低下頭去不看他，顧承賢只得捏著他的下巴讓他擡起頭來，盯著他的眼睛道：「傻子，我信你的沒有偷東西，可是我也沒有冤枉乞丐。他確實偷了東西，你難道連我說的話也不信嗎？」

　　傻子搖搖頭，抓著顧承賢給他擦眼淚的手，問道：「那我可不可去找他，我們不呆在這里了。」

　　顧承賢只覺得心里一陣酸一陣疼，密密麻麻似針紮一樣的痛意圍繞在心間，他道：「你就這麼想和他在一起？明明……」

　　明明從前我們是最親密地，可這話他說不出來，傻子如今這麼依賴乞丐，不也是他的原因嗎？

　　他閉了閉眼睛，忽略掉傻子眼里期盼的目光，道：「不行，你只能待在府里。」

　　傻子急得要在原地跳腳，他拉著顧承賢的手一直哀求：「我們在出去也不行嗎，我和你保證他絕對不會再偷東西了，二傻子，求求你，你就讓我出去吧。」

　　顧承賢近乎冷酷的拒絕：「不可能，以後你會有其他人陪你玩。」

　　傻子氣的要癱坐在地上，被他胳膊箍住拉到胸前。他像是變了個人，眼里的偏執是讓傻子都感受到的程度。

　　「比起我來你更願意選擇他？你昨天不是還說喜歡我？」他靠近傻子，在他嘴上輕輕咬了一口，「這就是你所說的喜歡？」

　　傻子楞了一下，呆滯的打了個哭嗝。

　　顧承賢溫柔地給他擦幹凈臉上的淚，把人抱在懷里，也不管傻子能不能聽懂，「過段日子你就會忘了他，你的痛苦只是暫時的，會陪在你身邊的只有我。」



第28章 逃跑

　　夜里顧承賢和傻子睡在一起，傻子背過身去不說話，從不哭了之後就一直不看顧承賢也不理他。

　　顧承賢上了床，看著他緊閉的雙眼，輕輕嘆出一口氣。他伸手去拉傻子的手，僅僅只拉住一下便被傻子甩開。他伸出去的手一頓，半響道：「你這麼討厭我？」

　　「為了乞丐，你也要和我變生分是嗎？」

　　傻子不說話，顧承賢接著道，「你想見乞丐不是不可以，但是得一個月後。」

　　傻子終於有了點反應，他掀開紅腫的眼皮，啞著嗓子問道：「為什麼？」

　　顧承賢道：「這一個月讓乞丐在外面改過自新，然後再把他重新接過來。」

　　傻子擡頭看他：「我不能明天見他嗎？」

　　顧承賢想也不想，道：「不可以。你明天就見了他，他還怎麼改錯。」

　　一個月後再想其他借口，你用不了多久就會忘了他。顧承賢在心里這麼想著，面上卻還要道：「一個月而已，很快就過去了。這段時間我和你玩，不好嗎？」

　　「還是你不喜歡和我玩，你昨天說喜歡我實際上都是在騙我？」

　　「沒有。」傻子搖搖頭，「是真的，我真的喜歡你。」

　　顧承賢笑了笑，把人摟在懷里，拍著傻子的背道：「我信你。」

　　顧承賢只把乞丐趕出了府這件事當天大夫人就知道了，大夫人問他，顧承賢只說偷東西的是乞丐，和傻子無關。

　　大夫人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偷東西這件事！」

　　她揮手讓丫鬟退下去，徑自走到他面前，艱難的問道：「你對那傻子怎麼想的？」

　　顧承賢默不作答，大夫人一耳光抽在他的臉上，怒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他做了什麼，我為什麼要趕他走你心里不知道？你是顧府的大少爺，是顧府見面，喜好男風這種事傳出去，你知道有什麼後果？！」

　　顧承賢不鹹不淡道：「母親多慮了。」

　　大夫人道：「我多沒多慮你心里清楚！你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你什麼心思我明白的很。連二房三房都知道他在你屋子睡覺這種事，你還指望傳不到你父親耳朵里嗎！」

　　顧承賢道：「兒子心里有數。」

　　大夫人看著他的目光露出失望，她伸手指了指，恨道：「你心里有什麼數！你知不知道你養著他只會你父親厭惡，讓外面那個私生子有機可乘。你從前多麼辛苦，才將將得到你父親的認可得以接管顧府一點家業，現在你要為了這麼一個蠢東西放棄你現在的地位嗎？」

　　顧承賢淡淡的反駁：「他不蠢，他只是心思單純。父親那里，我會說明情況，好男風在洛城的富家子弟中並非不常見，父親會覺得我是起了逗弄的心思，並不會覺得我因此接管不了顧家的家業。」

　　大夫人站著的身形不穩，踉蹌的後退幾步，顫聲道：「你竟糊塗至此！你要留他，我卻留不得！」

　　她還想要放什麼狠話，卻見顧承賢掀了衣袍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擡眼看她道：「母親，兒子自懂事起就沒求過您什麼。從小的時候，別人都在放風箏玩耍的年紀，我就要待在桌前讀書，稍有分神，便是戒尺伺候。從小我的目標就是能得到父親的認可，這一點我一直在努力做到，我生來不得父親的喜歡，知道自己只有努力才能讓他看見。於是每天里所有的想法都是努力上進，以求父親歡喜。」

　　他頓了一下，接著道：「小時候不懂，長大後才發現，原來努力是掙不來喜歡的。長至十八歲那年的生辰，您問我有什麼想要的，我那天想了很久，才發現，我沒什麼想要的。」

　　「父親的喜歡我已經不再奢求，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我想要的東西了。可是現在，我想留下他。」他看著自己的母親，在她紅著的眼眶里輕聲求道：「兒子求您，讓兒子留下他。」

　　大夫人手都是抖的，她扶著凳子坐下，看著跪在她面前兒子，第一次覺得這樣的無力。

　　「難道你對他是真心的？」她幾乎不敢想以自己兒子這樣偏執的人，真的喜歡這個男人會帶來什麼樣的麻煩。

　　顧承賢知道她的考慮和擔憂，半響輕聲道：「兒子心里有數。」

　　大夫人閉了閉眼睛，半響嘆道：「我老了，管不住你了，你愛怎樣怎樣吧。不過我告訴你，你過得了我這關，你父親那里卻未必，你羽翼尚未豐滿，只怕最後只是害他害己。」

　　顧承賢朝她磕了一頭，直起身子來道：「兒子曉得。」

　　從大夫人處離開後子書便跟了上來，在一旁道：「守衛們稟告來說，乞丐還守在門口沒走，說要見您。」

　　顧承賢道：「那便讓他等著。」

　　子書道：「奴才是怕他會對大少爺不利。」

　　顧承賢冷笑道：「他沒那個膽量。」

　　子書又說了一些這幾天從顧老爺那里打聽來的消息，兩個人說話間來到了院子里。顧承賢一進門就看見傻子坐在凳子上發呆，瞧著精神也不高，看了他也不笑了。

　　顧承賢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發，問道：「等了很久了？」

　　傻子微微搖頭，顧承賢道：「一會陪你玩玻璃球怎麼樣？」傻子有了一點變化，擡頭看他，「你和我玩嗎？」

　　「是啊。」顧承賢說，「你不想玩？」

　　傻子想了想，點點頭：「想玩。」

　　顧承賢牽了他的手往屋里走去：「那你先吃飯，等你吃完我們便去。」

　　傻子興致不太高，吃飯也只吃了一點。顧承賢陪著他在院子里玩了會，卻怎麼也放不開。

　　他現在和當二傻子時的心態完全不同，他以為自己可以重新做到，卻不想自己不能。那段可以和傻子在泥地里打滾的日子已經回不去了，現在的是從小板正到大的顧承賢。

　　傻子也察覺出他的不一樣，玩了一會就又不吱聲的蹲在了地上。兩個人之間還是第一次以這樣無力的時刻呆在一起，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早已改變，朝著未知的方向發展，可深陷其中的人難以窺破。

　　顧承賢笑了一下，揉揉傻子的臉，對他道：「叫子書和你一起玩吧。」

　　傻子點點頭，看樣子比要和他在一起高興。顧承賢苦澀的笑了一下，又很快略過。

　　如此平靜無事過了十來天的日子，傻子在府里有人陪著玩了便也漸漸高興起來。八月初五是一年一度的花朝節，熱鬧非凡。顧承賢這天得了空，便帶著傻子一起上街。

　　傻子第一次見這樣的節日，高興地到處跑，顧承賢拉著他的手，以防人多走丟。傻子被拉著也興奮的很，拉著顧承賢左看右看。顧承賢這時難得的有些活絡，跟著傻子或跑或走。

　　傻子在畫糖人的攤位上停下，指著猴子樣的糖人道：「我想要這個。」

　　顧承賢付了錢，卻見傻子拿了糖人先往他這里送，「甜的！」

　　顧承賢略微一楞，然後輕輕咬下一塊來，「是很甜。」傻子還要把糖人往他嘴里送，顧承賢擺擺手，讓他自己吃。

　　傻子自己也咬了一塊，甜的眼睛彎成一道月牙。顧承賢看的歡喜，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皮。

　　前面有雜耍的戲團，傻子拉著顧承賢過去看。這里的雜耍戲團比在靜水城時的要好看的多，傻子看的目不轉睛。顧承賢盯著傻子看，見他這副模樣也興起一些笑意。

　　他問道：「你還記得這個嗎，我們從前在靜水城的時候，就演過這個。」

　　傻子聽了回頭看他，想了想後搖搖頭。顧承賢沒想要他想起來，他把傻子輕輕拉過來靠在自己身上，附在他耳邊問道：「傻子，還喜歡我嗎？」

　　傻子肯定地點點頭：「喜歡！」

　　顧承賢的笑容如同冰雪融化，終於展露出寒冰之下的真實笑意：「我也喜歡你。」

　　他在一片喝彩聲中，低頭去吻他的額頭。他的愛意如同這個親吻，在大庭廣眾之下，只有在別人注意力不在他們的時候才能展露。

　　只是如此他還要不停的詢問傻子會不會離開自己，好像讓這段感情見不得人的是傻子。

　　傻子能感覺到顧承賢靠過來時的心跳，他堅定的點點頭，生怕顧承賢不信似的抱住他：「傻子永遠跟著二傻子。」顧承賢在他堅定的回答里笑了起來。

　　這一晚本該安然無恙的渡過，在顧承賢拉著傻子的手要走出去的時候，原本擁擠的人群突然亂了起來。似乎有人在說什麼著火了，顧承賢還沒等仔細聽。就覺得自己牽著傻子手的地方被人扯開。

　　他倉促叫了一聲傻子，可越來越多的人往他這邊擠開。傻子想往他這邊走，可人流擁擠，不一會便被人推著走遠了。

　　顧承賢高聲叫著他的名字，生怕傻子被人推倒踩在他身上。傻子一開始還回應了幾句，後來就完全聽不到聲音了。

　　等人流散去，顧承賢再找過去時，傻子不見蹤影。人群擁擠卻並不算多，顧承賢慌了一瞬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是有人特意拉著傻子走遠了。

　　子書往前找了一圈沒找到，便回到了顧承賢身邊，小心翼翼道：「少爺，沒找到。」

　　顧承賢站在原地的身影一動不動，子書立在一旁不敢言語，此時只怕是個人就能感受到顧承賢身上的怒意。但他不表露於形色，這恰恰是最恐怖的。

　　子書聽見他吩咐道：「回府去找家丁，不能讓他們離開洛城。」

　　子書立即道：「少爺，今天這樣興師動眾的找，老爺那邊了就真瞞不過了。」

　　顧承賢道：「瞞不住便瞞不住。」

　　竟是豁出去了一般，子書不敢再言語，立刻回身趕往顧府。

　　這邊傻子被人就沖散了，還沒等他高聲叫喊，就感覺手腕別人握住，他轉頭一看，竟然是乞丐。

　　傻子高興地叫了一聲，還沒等叫他，就見乞丐焦急道：「先別說話，快跟我走。」他帶著傻子擠出人群，三拐兩拐便來到一條小巷。

　　傻子見到他很是歡喜，可又想起顧承賢話，他連忙道：「乞丐，我現在不能和你見面，二傻子說，一個月里我不和你見面，他就重新把你接回去。」

　　乞丐怒道：「他騙你的，他不會接我回去，我就是他趕出來的，我根本沒偷東西。」

　　傻子搖頭道：「不是的，他和我說了，是因為你偷了東西才把你趕出來的。」

　　「哎呀，你怎麼這麼傻，他這麼說就是想把我趕出來而已。」乞丐說道，「他只是需要個借口趕走出來，總有一天你也會被趕出來的。」

　　傻子搖搖頭不肯信：「二傻子剛剛還問我會不會離開他呢。」

　　乞丐知道顧承賢很快就會發現是他帶走見二傻子，現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便拉著傻子往城門口走。

　　「他都是騙你的，他自己都沒本事做主，怎麼可能留得住你。就像那天他們說你偷首飾一樣，二傻子給你辯解了嗎？早晚有一天你會被趕出來，到時候你找不到我了，你怎麼辦？」

　　傻子道，「可是……」乞丐打斷他，「沒什麼可事，你跟我走，我會對你很好的。你可以在街上奔跑，在田野里自由活動。你不用像在顧府里一樣看別人眼色，你能活的自由自在。」

　　他停下來看著傻子，道：「你以前和我說過，你喜歡這樣的生活不是嗎？」

　　傻子有些不知所措，他根本反應不過來現下的狀況，「那咱們叫上二傻子一起走行嗎？」

　　乞丐不打算現在跟他討論這個問題了，他重新拉著他的手，道：「我們先出城門再說。」

　　他們所在的地方離城門口很遠，等乞丐牽著人氣喘籲籲地跑到的時候，顧承賢已經帶著家丁在城門口等著了。

　　乞丐遠遠地沒瞧清楚，等看清了想往後退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顧承賢的眼神像冬日里的寒冰，從乞丐的腦袋上移到他握著傻子的手上。乞丐像被刺了一下似的驟然松開，傻子還扶著膝蓋喘氣。剛剛直起身子，就見顧承賢走到了自己面前。

　　傻子喘著氣叫他：「二……二傻……子……」顧承賢根本不應，望著他目光直直地，話音聽不出波瀾：「你要跟他走？」

　　乞丐擋在傻子前面，自己目光也不怎麼敢看顧承賢，「是我要帶著他跑。」

　　顧承賢也不理他，只看著傻子問道：「你要跟他走？」

　　傻子再傻也能覺出他此刻的不對勁，他搖搖頭，小聲說：「我……我只是……先跟著他一段……」

　　顧承賢退開一步，說道：「好啊，那你跟著他。」

　　傻子不知怎麼的搖了搖頭，他伸手去拉顧承賢的手，見他不動於衷，便自己小心地往他身邊湊。

　　「我不走。」他縮在顧承賢身邊，擡頭看他。顧承賢洶湧將要爆發的內心因為他的舉動得到一點平靜，他剛要說什麼，乞丐卻不知好賴的上前一把將傻子扯到自己身邊來，怒道：「顧承賢，你有什麼事沖我來，傻子是不知道的，你不用做這些話事來逼他。」

　　一群人在城門口拉扯怎麼看怎麼不像話，子書彎腰提醒道：「少爺，人已經找到了，我們是時候回去了。」

　　顧承賢涼薄地看了乞丐一眼，淡聲道：「原以為你會自己識趣的走掉，現在看來是我高估你了。」

　　乞丐看著向他慢慢走過來的家丁，向後退了一步，「你要幹什麼！」

　　顧承賢根本不想搭理他，乞丐扯著傻子不肯松手，極速道：「傻子，你看他為麼對我，有朝一日就會這麼對你。」

　　「我偷沒偷東西你不清楚嗎……」話沒說完，便有家丁捂了他的嘴往後拖去。顧承賢看著他的目光涼薄，「我會安排人送你回靜水城，到時候你要不要回洛城，就在你自己了。」

　　一來一回哪怕馬車最起碼也要半年的路程，到時候傻子早就忘了他姓甚名誰。乞丐嗚嗚地掙紮了幾下，想要去夠傻子。

　　傻子往前走了幾步被顧承賢攥著手腕拉到了自己身邊，幾息之間乞丐就被拉著走遠了。

　　傻子忍不住想給乞丐求情，「二傻子，我們不是故意見面的，你不要把他送走。」

　　他到現在還以為顧承賢生氣只是因為自己撒謊和乞丐見面了，顧承賢捏著他的下巴，讓他擡起頭來和自己對視。

　　「我和他之間，你只能選一個。要我，還是選他。」



第29章 挨打

　　傻子從城門口到顧承賢的院子里這段時間，一句話也沒和顧承賢講，進了屋子，顧承賢就拉著人去了水盆邊，給他卷起袖子，把手按在水里細細搓洗著。傻子全程任他擺弄，直到顧承賢將他手指含進嘴里時才回神般的往後一縮。

　　顧承賢捏著他的手腕沒讓他退後，牙齒輕輕在他食指骨節上咬了一口。親昵的把他拉到自己跟前，問道：「餓了沒？我讓小廚房準備些吃的。」

　　傻子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眼神里已經有些害怕。顧承賢裝作沒看見，伸手掖了掖他耳後的頭發，笑著問：「還在生我氣？」

　　「你跟乞丐走了走怎麼辦？我自己在這里，有很多人要欺負我，你不保護我了？」

　　傻子道：「沒人欺負你。」

　　「怎麼沒人，明天欺負我的人就來了。」傻子擡頭看他，顧承賢接著道，「真的，明天我大概要挨很多打。」

　　傻子有些急了：「那怎麼辦？不要你挨打。」

　　顧承賢拉著人在床邊坐下，慢慢去融化傻子對他存在的芥蒂，「所以我希望你能陪著我，我受傷的時候，不都是你給我治療的嗎？」

　　「沒有你的舔舔和吹吹，我怎麼好的起來。」

　　傻子信了，但還是說：「可是，乞丐他……」

　　顧承賢接道：「我讓人帶他回去了啊，等我這邊好了，我們再去見他。」

　　傻子慢慢點點頭，可兩條眉毛還是皺著，看著顧承賢的眼睛里也沒有當初的肯定，「你會把我送走嗎？」

　　顧承賢楞了一下，把人抱在自己懷里，安撫道：「當然不會，我若是能讓你走，今天就不會鬧這麼大的動靜找你回來。」

　　傻子在他懷里悶聲道：「不許騙我。」

　　顧承賢沒騙他，第二天他就渾身是血的回了屋子。傻子剛醒，見他中衣上都是血，一下子就楞住了。

　　顧承賢強撐著安慰他：「沒事，這都不疼。」說話間他額頭上的汗液滴下來，滴在傻子無處安放的手上，讓傻子一哆嗦。

　　大夫很快就來了，用剪子剪碎他的衣服給他傷口上撒藥。傻子在一旁站著，都不敢靠近他。

　　顧承賢趴在胳膊上，招呼他過來：「別怕，都不疼的。」

　　「傻子，你坐過來，我想看著你。」

　　傻子挪到他身邊坐下，想去碰他又不敢碰。他小聲問道：「疼不疼啊。」

　　顧承賢道：「不疼，你看我都沒哭。」

　　傻子點點頭，說：「誰欺負你了。」

　　顧承賢道：「不喜歡我的人。」

　　他原想著父親會過兩天才會知道這件事，但第二天天一亮父親就找了過來。他跪在祠堂里，被一巴掌扇偏了臉。他父親向來是舍得打他的，一巴掌下來毫不留情，嘴角都流了血。

　　他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來，淡聲道：「父親息怒。」

　　面前的人反倒因為他說的這句話更為發怒起來，他斥道：「你做的好事！現在整個洛城都在傳著你的笑話，你讓顧家丟了多大的臉！」

　　說起來真是好笑，他拋妻棄子守著府外那兩人過日子，讓顧府淪為閒談的時候，他怎麼不覺得丟人。

　　顧承賢平靜地應道：「父親教誨的事，兒子今後絕不再犯此事。」

　　顧老爺厲色道：「還今後，你還想和那個蠢貨有今後不成。我告訴你，你想都不要想，你今天就給我把那個蠢貨攆出去！」

　　他說這話單純地只是為了讓顧承賢把那個傻子趕出去，他知道顧承賢從會不違逆他。可這次他卻失算了，只見顧承賢搖頭道：「我不能送走他。」

　　顧老爺抄起一個茶杯扔在他身上，怒道：「反了你了，顧家還輪不到你在這做主。」說完便揚聲道：「來人！」

　　顧承賢驟然打斷道：「父親若要趕他出去，不如將兒子一起！」

　　顧老爺胸脯欺負不定，顯然是怒極了。從小到大，除卻讓府外兒子進顧家這件事，他從沒違逆過自己。現如今竟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傻子這麼做，這讓他怎麼能忍。

　　「顧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沒臉的東西！」

　　他抄起旁邊的鞭子，一鞭一鞭往顧承賢身上抽去，一邊抽一邊道：「我今天當著列祖列宗的面，非打死你這個忤逆之子不可！」

　　顧承賢全程一聲不吭，顧老爺手打的都酸了，見他筆直的跪在那里，眼睛里沒有半點順從。

　　他扔了鞭子，走到他面前狠道：「行，你留，我看你能留他到幾時。」說完便擡腳走了出去。

　　顧承賢跪在地上，管家見人走了趕緊過來扶，顧承賢卻推開他的手，自己忍著痛從地上站了起來。

　　管家看的心疼，道：「大夫已經在候著了。」

　　顧承賢往門口走去，道：「不要慌張。」他怕嚇到傻子。管家應了聲，跟在他身後往院子里走。

　　大夫囑咐了管家一些注意事項，管家一一記下告訴了子書，臨走時想進屋再看一眼少爺的傷勢，腳剛邁進去一步，就聽傻子在里面心疼道，「二傻子，我給你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顧承賢道：「真不疼，你躺下陪陪我就好了。」

　　管家的另一只腳便怎麼也伸不進去了，他回身去看身後的子書，子書見他看過來，知曉他的意思，便道：「您應該是明白大少爺的心思了。」

　　傷是父親給的，母親知道卻不來探望，唯一在給他關懷的，正是他千方百計留下來的傻子。

　　管家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緩步回了大夫人屋里，說了下大少爺的傷勢，末了斟酌的問她：「大少爺受了傷，夫人要不要去瞧瞧。」

　　大夫人道：「他自己非要挨這頓打，我去幹什麼！」

　　管家應了聲是，站在一旁不再做聲。

　　大夫人自己生了一會氣，可終究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再生氣也會不舍，讓管家去吩咐子書好好伺候，又讓人送了上好的療傷藥。

　　顧承賢收到藥的時候沒什麼波瀾，只是讓子書拿下去收好，管家瞧了心里直嘆氣。

　　傻子因為他受傷了也不說出去玩了，一天到晚的圍在顧承賢身邊，倒讓顧承賢很受用。顧承賢讓他從書架上拿了本書，慢慢給他講著故事。傻子一開始聽的津津有味，聽著聽著就覺得沒意思，不知不覺趴在床上睡著了。

　　顧承賢低頭去看他睡顏，越看越覺得歡喜，低頭想親上去的時候，只見子書慌慌張張的跑進來。

　　顧承賢還沒等斥責，就聽他著急忙慌道：「少爺……府外那位進來了！」

　　顧承賢原本放松的身子一下子緊繃起來，連帶著眼神也變得凜冽起來。



第30章 抉擇

　　顧承賢一腳邁進前堂，就看見了正四處打量的顧文賢。顧文賢察覺到他來了，也不看他不叫他，眼瞅著四周道：「顧家可真富貴啊。」

　　說完才去看顧承賢，笑道：「是吧，大哥。」

　　顧承賢冷冰冰問道：「你怎麼在這？」

　　顧文賢聳聳肩，漫不經心地走了兩步，「一個分桃都能進顧家了，我為什麼不能。」

　　顧承賢懶得跟人廢話，喝道：「來人。」

　　顧文賢並不慌，嗤笑道：「你急什麼啊大哥，八歲那年我被你用計趕出去後再沒好好打量過顧家呢，父親說了，這次讓我好好玩玩。」

　　他咬重了父親兩個字，意在讓顧承賢明白，是誰讓他在這的。

　　顧承賢手垂在身側握緊，仿佛下一秒就要揮出去。顧文賢看到了卻並不發怵，反而他還往上湊近幾步，看著他的拳頭狀似驚訝道：「大哥想打我啊，那可別忍著，朝這來。」

　　他指指自己的臉，見顧承賢不動，便放肆的笑起來，笑著笑著眼里就有了恨意，「你這麼能忍，忍了這麼多年，怎麼這件事忍不了呢。」

　　八歲那年他被父親接回府里，看著闊氣的顧府正滿心滿眼的歡喜，以為自己會在這個家里久住下去，卻不想第二天便被趕出了顧府，原因是自己把顧承賢推下了水。

　　那時顧府的產業還有大夫人的娘家一份助力，顧老爺不忌憚大夫人，也得顧忌其娘家的實力。大夫人身為正室，不能做出讓外室孩子不進門的舉動，那便是善妒不能容人。可顧承賢不一樣，他可以。

　　於是顧文賢還在府里閒逛的時候便被顧承賢攔下了，那是他第一次見顧承賢，只覺得眼前的男孩比自己高，和自己有點像，卻不和自己一樣活絡，冷冰冰地。他有些怯懦的叫他，「大哥。」顧承賢不應，沖他招招手。然後自己就往池邊走去，那時他才八歲，生死是什麼都不知道，也根本不知道會有人在八歲時就算計人，他便跟著過去。

　　他猶記得走到湖邊後顧承賢轉身看他的眼神，當時顧承賢只說了一句話：「你讓我惡心。」

　　年少的他因為這句話瞪大了眼睛，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不喜歡他，因此他也不能明白顧承賢這句話。他有些生氣的走過去，「你怎麼能這麼說我。」

　　那時的顧承賢用一種他說不上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後在他還在生氣的目光中慢慢倒向池中。水花四濺，幾乎是立刻就有人高喊道：「大少爺落水了。」

　　有人往這邊趕來，又跳水的聲音響起，顧文賢被人推著到了一邊，整個人還呆楞在顧承賢剛才的眼神里。

　　後來很久，隨著他年齡大了，才明白那是個什麼樣的眼神。那是打量一只狗的眼神，仿佛根本不值得他上心。

　　但那時幼小的他根本不懂，他被人壓著跪在顧承賢屋外，和所有人解釋他沒推顧承賢。可沒人信他，有人說看到他怒氣沖沖的走向顧承賢，然後大少爺就落水了。

　　大夫人哭的傷心，他去看站在一旁的父親，抱著他的腿解釋自己沒有。一向會過來哄他的父親，第一次沒有動，看了他一眼，又向床上躺著顧承賢看過去，半響道：「罷了。」

　　那時他以為是父親不信自己，後來才明白他是知道顧承賢在自導自演，可又不能戳穿。他原本都要被接進顧府了認祖歸宗了，可因為這件事自己十多年沒能回到顧府。這叫他怎麼能不恨，原以為這輩子都回不來了，卻不想顧承賢自己把這機會送了過來。

　　他現在站在顧承賢面前，看他一臉怒相別提有多快樂，「大哥這麼看我做什麼，不是你自己把機會送到我面前的嗎？洛城大戶人家里能把外寵養在家里的，大哥你這是獨一份吧？」

　　他得瑟的笑著：「這不能什麼好事都讓你占了不是？」

　　顧承賢懶得跟他廢話，回身問子書道：「父親在哪？」

　　子書看了他一眼，慢慢道：「在大夫人院里。」

　　顧承賢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時一切情緒都收斂了起來。他向院外走去，一路來到大夫人院子里。

　　還沒等進院，就聽到大夫人聲淚俱下地問道：「我哪里對不起你，你要這麼作踐我。」

　　顧老爺斥道：「若非你這個妒婦，涼兒怎麼會在外那麼多年，文賢又怎麼一直不能認祖歸宗！」

　　「他們活該，是他們搶走了你！」

　　「是你偏要強嫁過來，若非你涼兒才是這個院子的主母！」

　　話音剛落緊接著就有茶杯摔裂在地的聲音，大夫人的哭聲響起，顧承賢快步走了進去。

　　屋里大夫人和顧老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個滿臉怒氣，一個傷心至極。見到他來了，都不約而同的別過臉去。

　　顧老爺轉過頭去，怒道：「如果你是來說文賢進府的事，那就不必說了。」

　　顧承賢素然道：「父親曾答應過我，不會讓他進門。」

　　顧老爺道：「同樣我也說過，那是你得能接的住顧家。現在呢！你接得住嗎？顧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顧承賢道：「我身邊多了一個人根本不會影響什麼，我還是會和以前一樣打理好顧家的家產。」

　　顧老爺嗤笑他：「你動用府里家丁去城門口堵人的事，鬧得城內人盡皆知，你還和我說你和以前沒有兩樣！」

　　顧承賢還想再說什麼，顧老爺揮手制止，「我已經讓人去叫他過來了，今天他走還是留，你自己選。」

　　顧承賢沈著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他幾乎立刻道：「這跟他沒有關系！」

　　「顧家還輪不到你做主！」

　　顧承賢還要再說什麼，一旁一直哭的大夫人朝他走來。一雙美目里含著淚如珍珠似的往下掉，通紅的眼眶看著他，哭道：「承賢，現在你還不知道怎麼做嗎？」

　　「你我母子二人十幾年來以來的心血就要付之一炬了，你怎麼能……怎麼能看著他們二人進到顧府啊。」

　　大夫人哭的要癱坐在地上，顧承賢拉住他，堅持道：「母親，兒子不能……」

　　大夫人斥道：「你從小受了多少侮辱，你忘了嗎？他們母子進府，你讓娘如何自處啊！」

　　大夫人高傲了一輩子，以為終於贏了外面給她吃了半輩子的癟的時候，不成想出了這麼一件事。她望著顧承賢，下了最後通牒，「你要是執意要留住那個傻子，就也別留住阿娘了。」

　　她的話猶如大山般的壓在顧承賢身上，讓顧承賢不能再說出一個字。



第31章 爆發

　　傻子被人叫走之前，剛拿了彈珠玩了一會。有幾個人氣勢洶洶的進了門，站在他面前道：「我們家老爺讓你過去一趟。」

　　傻子不知道老爺是誰，他在府里只認識顧承賢，便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二傻子嗎？」

　　為首的那個人也不答他，只退後一步，沖他一擡手，「走吧。」

　　傻子收了珠子握在手里，迷迷糊糊地就跟著人出了門。一路走著不一樣的地方，傻子左看右看，忽然就覺得身邊多了一個人。

　　這人出來的奇怪，還盯著他上下打量亂看。傻子被看有點奇怪，就問他：「你在看什麼？」

　　這人道：「看他拼命想藏起來的人長什麼樣。」

　　傻子一頭霧水，又見那人笑了一下，「對了，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顧文賢，是顧承賢的弟弟。」

　　傻子用好一會才回想起顧承賢是誰，他笑著點點頭打招呼，「你好啊。」

　　顧文賢朝他露出一排白牙，「你是要出顧府嗎？」

　　傻子搖搖頭：「二傻子叫我過去一下。」

　　顧文賢笑道：「是要把你趕出去吧。」

　　傻子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當下搖搖頭，「不是啊，他答應我不會趕走走的。」

　　顧文賢非常可惜似的搖了兩下頭，看著他的目光目露可憐，「可是他剛剛和我說要把你送出去啊，這次把你叫過去就是為了趕走你。」

　　傻子生氣起來：「才不是！」

　　「他說你不乖，讓他心煩的很，不信你可以問問帶你過去的這些人，是不是這樣的。」

　　他說完話，傻子就去看帶路的人，帶路的一言不發，傻子著急的很，卻還是反駁道，「二傻子才不會這樣。」

　　顧文賢看他這麼信任顧承賢的樣子，眼里的笑意就淡了下來，「是不是一會不就知道了。」

　　他要跟著一起過去，好好看看顧承賢的樣子。

　　傻子被人帶著來到大夫人的院子，一進門就看到跪在那里的顧承賢。還有一個上次見到的女人，一個從沒見到的男人。

　　大夫人見了他身後跟著的顧文賢臉色就一變，喝道：「誰允許你進來的！」

　　顧文賢緩步走到大廳里，笑道：「大夫人這個時候就別計較我了吧，我都要進府里了，以後自然是要向您問安的。」說完轉頭看向一旁跪著的顧承賢，話語之下掩蓋了點挑釁的意思，「你說是吧，大哥？」

　　顧承賢的面色陰沈的像是要吃了他，顧文賢只覺心里暢快，拉過一旁站著的傻子湊到他身邊，「我還把他帶過來了。」

　　傻子被推到顧承賢身邊，看他跪在那里，自己也跪下去，拉著顧承賢的胳膊，問他：「二傻子，你怎麼啦？」

　　顧老爺看見他就來氣，尤其是聽他叫二傻子，當下怒斥道：「閉嘴。」

　　傻子嚇了一跳，見他又走到顧承賢面前，道：「你要是執意留他，那你就領著他回去，若是不留，今天就給我送出去。」

　　傻子聽到了他話里「送出去」三個字，當即緊張的拉住顧承賢胳膊，搖頭道：「我沒有偷東西，真的沒有。」

　　說完，在場的每個人都沒說話，傻子急了搖著顧承賢胳膊，「二傻子，我真沒偷，你不是說相信我嗎。」說到最後幾乎是帶哭腔了。

　　顧承賢只字不言，顧老爺看他這樣子就來氣，「你不選，那我就幫你選。不過自此以後，文賢母子二人進府，你們也不能再多說什麼！」

　　「顧承賢！」大夫人連名帶姓叫他，「你瘋魔了！」

　　顧承賢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住，整個身子崩成木板似的。傻子出奇安靜地呆在他身邊，只紅著一雙眼看他。顧承賢不敢看他，他垂著眼睛，唇齒間艱難的叫了聲「來人。」

　　管家立即走了過來，聽他說道：「把人給我送出府外。」

　　管家低低應了聲，出門找家丁去了。傻子呆坐在地上，眼里的淚終究是沒忍住。「二傻子，我以後會乖的，我不會惹你生氣，也不會打擾你，不偷偷和乞丐見面，你別讓我走。」

　　他上前一步抱在顧承賢身上，「傻子永遠跟著二傻子。」

　　顧承賢身上的巨石終於壓彎了他的脊梁，他挺直的身子微彎下來，仿佛不堪重負。傻子哭著叫他的名字，在家丁的腳步聲里哭的肝腸寸斷。

　　家丁過來拉人，傻子抓著他不肯松手，平時修長纖細的手指此刻力氣大的出奇。奈何還是沒能抵得過家丁的蠻力，手指從顧承賢身上松開的那一刻，傻子終於崩潰的哭了起來。

　　家丁們拉著他往外走，聽他哭著喊：「大騙子，二傻子是大騙子，我再也不喜歡你了！」

　　說完又哀求著叫了幾聲二傻子，直到人被拉出去，音尾消失在院子里。

　　顧文賢的表情略微失落，原本還以為顧承賢終於能做出點不一樣的選擇，但結果還是為了自己這幾年的心血和大夫人選擇了妥協，真沒意思。

　　他這麼想著，見顧承賢脊背彎著，垂在身側的手腕蹦出一條條青筋，一看就是在克制忍耐。

　　他笑了笑，在大夫人和顧老爺的爭執聲中走了出去，找了隨身的心腹，道：「一會你派得力的人去跟著被拖出去的那個傻子，等家丁走了就把他抓了，先找個地方關著。」

　　心腹應了是，聽他笑道：「我這大哥，肯定留了後手，子書都不在這，八成是在府外接應那傻子呢。」

　　想來個金屋藏嬌？可見他真是對這個傻子上心，那要是人在自己手里，豈不是也有了要挾他的東西。

　　想到這里，只覺心里暢快，他回頭去看顧老爺，見他和顧承賢說著什麼，又覺得心里失望。

　　以前以為自己不能進府是因為顧承賢，後來才知道根本上是因為他的父親。他無不痛快的想著，那個處處壓他一籌的大哥，最後不也成了他所厭惡的那樣的人，為了家庭和地位，放棄自己最愛的人。

　　顧承賢的臉色蒼白，人跪在那里一動不動，顧老爺看著他，惡聲道：「這就是你和你母親，逼迫我不能讓涼兒母子入府時的感覺，如今你也體會到了。」

　　大夫人剛剛止了哭泣，聽到他這句話轉頭看他，眼里都是不可置信，「顧震東！這是你的兒子，你說這話，你有沒有良心！」

　　顧老爺諷刺的看她一眼：「你有心，你有心就好好對待你兒子。不是你一直防著丫鬟不讓靠近他，他會出這檔子事？我看你才是那個最耽誤他的，有這個時間跟我在這吵吵，不如給他安排幾個合適的姑娘，去去他這副不入流的心性。」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吵的厲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顧承賢跪在那里，聽著從小到大習以為常的話語，第一次覺得這樣難熬。

　　他撐著身子從地上站起來，在兩個人的爭吵聲中默不作聲的轉身走去。經過顧文賢身邊的時候，顧文賢看著他的樣子，自然要惡心上幾句。

　　「大哥這副樣子，我瞧著真和父親一模一樣呢。」

　　他笑的厲害，眼里的笑卻不達眼底，「難怪父親這麼看中大哥。」

　　顧承賢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仿佛他不值得入眼。

　　顧文賢的臉色因此黑了下來。



第32章 離別

　　傻子被人拖到了郊外的一片林子里，他嘴巴里被塞了塊布，讓他的叫喊聲沒能響在洛城的大街上。他被人裝在麻袋里，顛簸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被人放下來，解開袋子露出頭來。

　　那幾個人扔了他就走了，傻子在原地哭了一會，才想起來自己嘴里還塞著布。他把布拿下來，哭著站起來環視周圍。

　　一個人也沒有，到處都是林子。他大喊了幾聲二傻子，除了回聲和驚起的飛鳥什麼也沒有。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被二傻子趕了出來，這次連乞丐也不在身邊。林子里什麼人也沒有，傻子哭著跑了幾步，又驚又怕。

　　頭頂的烏雲漸漸陰沈，是要下雨的樣子。傻子在原地站了一會，摸了一把臉止了淚，決定先找找避雨的地方。

　　他漫無目的的亂走著，倒還真讓他找到一個破的菩薩廟。他進去找了個地方躲著，揪著墻底下的草，一下一下往墻上摔著，仿佛這草就是二傻子。

　　雷聲漸漸響起，轟隆隆的聲勢浩大，不一會就下起了雨。傻子一邊聽著雨聲，一邊想著自己該怎麼辦。聽著聽著，廟外就響起了一陣馬蹄聲和吆喝聲。

　　不一會便有人進了廟，一群人忙的厲害。傻子抻頭出去看了一眼，見他們圍著一個穿著白衣服的人，有的人給他擦著臉，有的人給他披著衣服。

　　傻子又把頭轉回來，無聊的一根一根揪著草。墻根那原本茂盛的草叢被揪的稀稀疏疏，傻子無聊的等著，只聽外面那群人里有人道：「他娘的，這北邊人的天和人似的陰晴不定，剛剛還晴著天，說下雨就下雨。」

　　另一個人道：「可不，還好找到這個破廟，要不人都得淋濕了，少爺沒事吧。」

　　有個人咳嗽了兩聲，道：「沒事，還沒有嬌貴到這個地步。」又接著道，「雷陣雨罷了，下完就能接著趕路了。」

　　「那可太好了，老子真是在這邊呆夠了，五天里，三天起來鼻子都流血，哪有我們南邊舒服啊，冷的也這麼早。」

　　他一說冷，傻子也覺得有點，他抱緊了胳膊，聽著外面的人道，「這一出來大半年，我可太想家了。」

　　「你連老婆孩子都沒有，想你那個破院子幹啥。」

　　「嘿，你這話說的，我沒老婆孩子但我有老爹和老娘啊，有爹娘的地方就是家。」

　　傻子坐在那里抱著膝蓋，聽他們說家。二傻子也和他說過家，他說讓自己跟著他回家，還說自己不會把他趕出來。

　　想起二傻子，傻子又覺得難受，他把頭埋在膝蓋里，嗚嗚地哭了起來。

　　外面說話吵鬧的聲音戛然而止，安靜了一會，傻子聽到旁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他擡起頭來往外看，見有個人也在往這邊看，兩個人四目相對，一個眼睛通紅，一個松了一口氣。

　　「嚇我一跳，我以為是有什麼山野精怪呢。」那人直起腰來，對著後面道，「是的男的，也不知道在哭什麼。」

　　傻子不再看他，又把頭埋在膝蓋里。不一會腳步聲多了起來，好像是他們過來在看他。傻子把頭使勁往膝蓋里埋了埋，啞著嗓子道，「看什麼看！」

　　他說這話賊沒有氣勢，反倒讓他們有人笑了一聲。有個粗聲的男人問他：「小兄弟，你在這哭什麼？」

　　小兄弟？傻子擡起頭來看著他，「我不叫小兄弟。」

　　那人問道：「那你叫什麼？」

　　「我叫傻子。」

　　那群人笑起來：「傻子？你這個人怎麼叫這名啊，還有人叫傻子，哈哈哈哈哈哈。」

　　傻子更生氣了：「叫傻子怎麼了，我就是叫傻子！」

　　粗聲的那個男人說話了，伸手讓周圍人停了下來，「好好好，那個傻……傻子是吧，你在這哭什麼？」

　　傻子一聽更委屈了，哭道：「二傻子，他不要我了……」說完又特別悲傷的哭了起來，外面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噗嗤噗嗤的笑了起來。

　　傻子知道他們在笑自己，氣的站起來就要往外走，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別人拉了下來。

　　是粗腔的男人，他斂了神色道：「對不住啊小……傻子，我們這群人沒別的意思，這外面還下著雨呢，你出去不得淋壞了嗎。」

　　「我在這跟你賠個不是，你就在這呆著吧。「

　　傻子吸吸鼻子，看了他一眼道：「算了，傻子不計小人過。」

　　男人身後有人笑了一聲，傻子尋聲看過去，只見是剛才他們圍著的那個穿白衣服的男人。那人披著一件竹青色的外袍，見他看過來，笑了一下，道：「抱歉，我並非是取笑你。」

　　說完人咳了起來，傻子面前的男人立刻跑過去，擔心道：「少爺，沒事吧。」

　　白衣男人擺了擺手，拿過旁邊的水杯喝了起來。傻子往前走兩步，看著他喝完水，問道：你也叫少爺？」

　　男子笑了一下，道：「稱呼而已。」

　　傻子想了想，走過去蹲在他面前，「二傻子也有人叫他少爺。」說完又想起二傻子，嘴巴一癟又要哭。

　　粗聲的男子趕緊打斷，「你可別哭了，你說的那個二傻子，是你什麼人啊。」

　　傻子道：「就是二傻子啊。」

　　這下這群人都知道這小少年是真的傻，又聽他的話，想必是被人扔出來了。粗聲的男的不再說話，瞧著傻子的目光有點同情。

　　傻子哪里知道這些人對他的同情，他哭了半天嗓子哭的火辣辣的疼，見面前白衣男的手邊有杯水，便問：「我能喝你的水嗎？」

　　白衣男子沒說話，粗聲的那個道：「你喝水喝我的行了唄。」

　　他解下腰間的水壺，扔給傻子。傻子道了謝，捧著水壺喝了起來。

　　外面的雨聲漸漸變小，原本濃重的烏雲變得單薄，往另一個方向飄去。

　　白衣服那群人等到天放晴了，才站起來往外走。「還真叫少爺說對了，一會就放晴了。」

　　「那是，少爺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什麼沒見到過。」

　　一群人如來時繁忙一樣開始往外走，傻子自己坐在廟里，見廟里的人走的只剩他一個了，又有點心慌。他站起來趴在門上往外看，見有人給那個白衣服的男子放了腳蹬，白衣男子踩著腳蹬上了馬車。

　　不知道是不是傻子的錯覺，他總覺得那個白衣的男的似乎看了他一眼。

　　傻子見他們陸陸續續的往外走，一時間自己又要成了一個人。他慌張的跟上去，在他們車隊後面慢慢走著。

　　走了一段路，之前的那個粗聲的男人隔三差五回頭看他幾眼。傻子疑惑的看過去，只見他趴在馬車旁說了什麼，再轉過頭來時，便沖著自己跑了過來。在他面前停下，「你跟著我們幹什麼？」

　　傻子道：「我不認得路，想走出去。」

　　那人道：「跟我來，我帶你去找我們少爺。」

　　傻子跟著他來到馬車旁，馬車窗邊的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略顯蒼白的臉來，「你想跟著我們嗎？」

　　傻子點點頭，他想跟著他們走出這片林子。那人笑了笑，道：「我家里有一個弟弟，你可願意做他的玩伴？」

　　原來要和人玩，這是傻子最願意做的。他高興的點點頭，馬車里的男子便笑了笑，道：「那你跟著胡叔一起走吧。」

　　叫胡叔的男人在他身後開了口：「行，跟著我老胡就行。」

　　傻子轉頭看過去，是剛剛粗聲的男人，他也笑了笑。可剛笑起來，又想起二傻子，他猶豫道：「那你會把我趕出來嗎？」

　　白衣的男子聽了這話有些沈默，沒有立刻回答傻子。傻子著急起來，竄到車旁邊，手扒在車窗上，湊近了他道：「我絕對不給你添麻煩，也不會惹你生氣，我保證！」

　　白衣男子楞了一下，隨後展顏笑道：「我信你，不過從今天起你不能叫傻子了，我得給你起個新的名字。」

　　傻子啊了一聲，不太情願，「可是我就叫傻子啊，別人都這麼叫我。」

　　男子道：「這不是名字，他們這樣叫你，是在嘲笑你。」

　　「可二傻子也這樣叫我。」

　　「那他也是在嘲笑你。」

　　傻子聽完有些失落，「傻子是很不好的名字嗎？」

　　男子道：「是的，沒人願意被叫這個名字。」傻子垂下眼皮來有些不高興，老胡輕輕拍拍他的肩，道：「別不高興，那是那些人的問題，你有新名字以後別人就不會這麼笑話你了。」

　　傻子聽了，便點點頭，說：「那好吧，你要給我取什麼名字啊。」

　　二傻子也有一個「顧什麼的」名字，是不是也是不願意被人嘲笑才改的？

　　白衣男子道：「今天是十一日，不如叫你十一？」

　　由一傻子變成十一傻，好像也沒有多大變化。傻子想了想，便點點頭，「好啊，那我以後就叫十一傻。」

　　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男子道：「不是十一傻，就只是十一。」

　　傻子點點頭，又聽他道：「我是燕城燕府的少爺，叫燕青，我還有個弟弟叫燕植，回燕府里，你要陪著他一起玩，你願不願意？」

　　玩這事還有人問願不願意？那當然必須願意，傻子使勁點點頭。

　　燕青笑道：「那便上路吧。」

　　老胡笑道：「行嘞。」他把傻子拉到運行李的車上，一揚鞭子，「走嘍。」

　　馬車浩浩蕩蕩的向前走去，傻子轉頭看著身後愈來愈遠的林子，感覺心里一陣一陣的疼。

　　他又想起二傻子在進那個府里前跟他說的那句話，明明已經過了很久了，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可偏偏就記得那句話。

　　「二傻子不會不要傻子。」

　　大騙子。



第33章 搬出府

　　子書慌張的跑進門的時候，顧承賢剛在收拾自己打碎的茶盞。子書扶著門喘了兩口氣，看著少爺的眼神，忽然就有點不敢說了。

　　反而還是顧承賢先問的話：「傻子呢？」

　　子書垂下眼睛走進去，一下子跪在地上，悔恨道：「我們原本跟著人去接傻子的，可是半途中不知道哪來一波人，把我們給擋住了。等我們掙脫開他們的時候，傻子……傻子已經不見了……」

　　殷紅的血珠從指尖冒出，雪白的陶瓷間頓時一片殷紅，子書驚呼了一聲，顧承賢卻像感受不到痛。

　　子書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慌，整個人都無措起來，他急問道：「找父親的那些人問了嗎！問他們送到哪去了！」

　　「那些人不肯說，我們還要再問的時候，他們拿棒子把我們打出來了。」

　　顧承賢幾乎是要發瘋的程度，「給我找，把洛城內外每一塊地都給我翻出來找！」

　　子書跪在地上，求道：「少爺三思，老爺剛送走傻子，您這麼大張旗鼓的找，之前所做的一切妥協都是白費了。」

　　顧承賢用全身力量壓制著心里的疼痛，啞聲堅定的說了一句，「快去找！」

　　子書知道他心意已決，得了吩咐便趕快走了下去，帶著一幫人城內外的找。找了一天一夜，一無所獲。後來又拿著畫像在洛城內挨個的問，也都沒人說看到。

　　顧老爺知道了此事，又氣勢洶洶的跑來顧府，指著鼻子罵顧承賢，讓顧承賢把人叫回來，說丟了顧府的臉。大夫人也趕過來，跟著勸說，兩人一唱一和，倒是前所未有的默契。

　　顧承賢已經幾天未合眼，連飯食也吃的極少，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聽著他們指責也漠然不語。

　　顧老爺氣的要上家法，手里的鞭子還沒舉起來，只見顧承賢忽然捂著嘴咳嗽起來，咳著咳著就咳出了一攤血。

　　那天的顧府格外的亂，亂的像顧承賢剛回到顧府的那天。大夫診斷說是氣血郁結又急火攻心。顧承賢陷在夢魘里出不來，身上出的汗濕了一條又一條帕子。他嘴唇開開合合的說著什麼，大夫人湊過身去聽，只聽他小聲的說著，「傻子別怕。」

　　大夫人捂著臉哭了起來。

　　顧承賢昏迷了三天三夜，醒過來時環視了一圈，見沒有傻子的身影，便又合上了眼睛。

　　第四天的時候，顧老爺來了，破天荒的告訴他傻子的下落，他們把他丟在洛城北部的桑林里，他重新派人去找了，沒有找到。

　　顧承賢靠在靠枕上一句話也不說，顧老爺怒道：「你做這個樣子給誰看，當初那傻子不是你自己要送出府的？」

　　「既送出府了就斷了那個念想，以後好好打理顧府，讓你娘再給你安排一門……」

　　「我要出府。」

　　顧老爺的說教被打斷，他不可置信的轉過頭去，「你說什麼？」

　　顧承賢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跪在他面前，「兒子自請出府。」

　　顧老爺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反了你了，你敢說這樣的話！」顧承賢淡漠的轉過頭來，看著他的眼神也淡漠的很，「父親不是一直想要顧文賢住進府里，掌管顧家，恭喜您，要得償所願了。」

　　他大病初愈，說這話時微喘了一口氣，「兒子不日後便會搬出顧府，不會再來礙父親的眼了。」

　　顧老爺不敢置信，「你要搬出顧府，你……你竟然要為了一個傻子搬出顧府？！你！你要走，你母親也同意你離開？」

　　顧承賢道：「母親那里我會去說，她不願意和我一起的話，兒子相信她在顧府里也會過的很好。」

　　竟是想要連大夫人一起帶走的樣子，顧老爺摔門而去，「你想都不要想。」他去了大夫人那里發脾氣，卻不想大夫人竟說，「我會和承賢一起出府。」

　　顧老爺快氣死了：「你們都瘋了？」

　　大夫人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和顧老爺心平氣和的說話：「我剛生下承賢的時候，只願他能平安成長，開心快樂。後來被嫉妒和怒火沖昏了頭，便要他事事都掙個先。為了怕他被人勾引輕掉家業，連侍女都要防著。他現在這樣，我也有一份罪過。現在，我不想讓他當我掙頭的驕傲，我想讓他當我兒子了。」

　　她擡頭看顧老爺，「老爺您又把他當什麼呢？」

　　顧老爺在原地梗了一瞬，接著怒道：「你們是真瘋了，你們想搬出顧府，行！那顧承賢手里掌握的顧家的產業也交出來。」

　　大夫人握著的手驟然收緊，又慢慢松開，嘆道：「隨你。」

　　顧老爺氣的七竅升天，甩著袖子走了。

　　第七天，顧承賢就搬出了顧府，同樣搬出顧府的還有大夫人。顧承賢在城南買了個小院子，暫時把大夫人安置在那里。

　　走之前顧文賢帶著他母親招搖的進了府里，在顧承賢面前找不自在，「上次我說什麼來著，大哥你忍了這麼多年，怎麼這麼會就忍不了了？」

　　他嘖嘖搖頭：「人都走了，這麼多天都沒找到，估計早餓死了，大哥何必為了……」

　　話沒說完，被顧承賢一拳打倒在地，「閉上你的狗嘴。」

　　顧文賢擦著嘴角看他，見顧承賢眼眶通紅，眼底隱藏著瘋狂，終也不敢再說。

　　這下洛城人人都知道顧承賢搬出了顧府，連帶著大夫人也出來了。這段事成了洛城一年的談資。

　　洛城的一年漸漸接近尾聲，大雪飄搖而下，寒風自北吹來，冷的人刺骨。顧承賢站在院子里感受著冬天的寒冷，大夫人站在門口叫他，他才從思緒里回過神來，轉身向大夫人走去。

　　大夫人拉著他坐在床上，給他塞個手爐，見他不言不語，越發沈寂的樣子，便小心的問道，「子書還是沒有消息嗎？」

　　子書被他派出去找傻子了，現在還沒回來。顧承賢搖搖頭，大夫人嘆道，「沒有消息，說明代表人還活著，你也不要太過傷懷。我聽管家說，你昨日又是喝醉了酒回來的，娘知道你脫離了顧府做生意是有些艱難，可也不能這麼傷害自己的身體。」

　　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顧承賢一一聽著，末了起身道，「兒子知道了。」

　　但第二天還是照舊喝的不省人事才回來。

　　大夫人知道他心里苦，只是讓管家時刻記得安排好大夫，給他查看身體。



第34章 十一

　　燕植下了早課就要一蹦一跳的去找十一玩，被路過的燕青一把拉住，「今日夫子教的課業都明白了？」

　　燕植點點頭：「明白了，今日上課夫子還誇我字寫好呢。」說完看著燕青，笑嘻嘻問道：「我能去找十一玩嗎？」

　　燕青手抵在唇邊咳了一聲：「我也過去。」

　　燕植跟在燕青身邊走著，問他：「大哥，父親說你過兩日要去洛城，可不可以帶上我啊。」

　　燕青道：「你去幹什麼？」

　　燕植道：「我也想去北邊玩玩，我還沒去過呢。」他搖著燕青的胳膊，「求你了大哥，我真的很想去玩。」

　　燕青道：「去洛城來回就要三個多月的時間，你學業怎麼辦？」

　　「我在路上學，我可以讓夫子給我布置作業，回來如期交上去不就行了。」

　　燕青道：「我再考慮考慮。」

　　「哎呀，我說到做到，真不騙你。」

　　燕青把他湊過來的腦袋推開：「你去洛城了，十一怎麼辦？」

　　「帶著他一起去唄，你不就是在那撿到他的嗎？說不定十一也想洛城了。」說完他又自我否定了起來，「不對，十一不記得事，那都一年前了，他應該早就忘了。」

　　說話間兩個人來到了十一的房門口，燕植敲了敲門，沒有人應聲。不應該啊，十一應該在屋子里。」他和燕青對看一眼，不約而同的去推門。

　　門被打開，十一枕在桌子上睡著了。

　　燕植捂著嘴笑了笑，輕聲走過去，拿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毛筆輕輕搔弄他的鼻子。十一睡得正香，揮手擺了擺，又接著睡著。

　　燕植又在他鼻子上搔了一下，十一皺著眉頭使勁一揮，啪的一下打到了燕植的手。燕植捂著手哎呀了一聲，十一慢慢睜開眼，看著現在面前的燕植，還沒回過神來。

　　「燕植？」

　　燕植捂著自己的手背，笑道：「十一，你這也睡得太熟了，我們敲門你都不醒。」

　　十一起身不好意思笑了笑，一擡頭見到門口站著的燕青，人一下子高興起來，叫道：「燕青！」

　　燕植癟癟嘴：「你看到我都沒這麼高興過。」

　　燕青不常在府里，偶爾來一次，因此也格外讓十一記掛。他蹦到燕青跟前，高興道：「你來找我的嗎？」

　　燕青看著他的笑眼也笑了笑，道：「是啊，有件事要和你說。」

　　燕植從背後跑過來：「對對對，我們有事和你說。」他在傻子疑惑的目光中問道，「十一，你想不想去洛城？」

　　十一撓撓頭：「洛城是哪啊。」

　　燕植和燕青對視一眼，燕植想了想說，「洛城在北邊，過幾天我和大哥要去一趟，你想不想去啊。」

　　傻子不想自己留在燕府，便點點頭：「想去！」

　　燕植笑起來，對著燕青道：大哥，十一說他想去。」

　　傻子也轉頭看燕青，兩雙眼睛眼巴巴的看著他。燕青咳了一聲，看著十一，道：「一個月後出發，你倆準備準備。」

　　燕植蹦起來叫了一聲：「好耶，要去北方嘍。」他拽著十一問他，「十一，你還記得北方什麼樣子嗎？」

　　十一搖搖頭：「我去過嗎？」

　　燕植啊了聲：「沒，我就是問問。」

　　他拉著十一轉圈：「十一，我們趕快準備東西，趁著春暖花開的時候，路上還能欣賞風景呢。」

　　出發的那天正值四月初一，春夏交替的季節。燕青每到這個時候身子總有些不好，本來說是要延後一個月再趕往洛城。可燕青著急，他和顧府的大少爺有一筆買賣要談，怕去晚了再叫別人搶了先，便拖著病體出發。

　　一路上發了一次高燒，耽擱了幾日，等到了洛城已經是五月下旬了。來的這天洛城下著雨，空氣有些冷。十一給燕青灌了個湯婆子放在他腿上，然後坐在他旁邊看著他。

　　燕青看著手里的賬本，翻了一頁問他：「看什麼。」

　　十一道：「我想看你好起來。」

　　燕青笑了笑，問道：「你怎麼不去找燕植？」

　　「燕植他在寫文章，我覺得無聊，就來找你玩了。」

　　燕青放下手里的賬本，眼含笑意的看著他：「想我陪你玩什麼。」

　　十一想了想道：「玩石頭剪刀布。」

　　燕青道：「行，輸的人什麼懲罰？」

　　「彈腦瓜崩吧。」

　　於是一盞茶以後，十一頂著發紅的額頭嗚嗚嗚的去了燕植的車上。燕植看見他額頭發紅，嚇了一跳，以為他撞在哪了，細問之下知道是自己大哥給彈了以後，就默默閉了嘴。

　　其實燕青沒有使很大的力氣，只是傻子白，稍微彈了幾下便紅的明顯。燕植看了看沒有大的傷害以後，對著他說，「十一，你有沒有發現我哥挺喜歡你的？」

　　「我哥挺在意你的，還能陪你玩，我小時候去找他玩，每次都被他趕出來，他都沒和陪你一樣跟我玩過腦瓜崩。」

　　十一想了想道：「可能是我比較招人喜歡吧。」

　　燕植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不招人喜歡了唄。」

　　十一趕緊搖頭：「不是不是，你也很招人喜歡。我是說……我是說……」他急的說不出話來，燕植本來就是逗他，看他這副模樣自己笑了起來，「好啦好啦，逗你玩的。」

　　十一松了口氣，笑了起來。

　　燕植又道：「我不能和你說了，我得幹凈把這篇文章寫完。今天大哥要出去和人談事情，我們也可以今晚出去玩一會。」

　　十一道：「那你趕緊寫。」

　　燕植寫到入日的時候才將將寫完，燕青早已換了衣服去了酒樓。燕植先在客棧吃了些飯食，這才拉著十一要出去玩。

　　太陽漸漸落下，洛城的商販掛起燈籠，開啟新一輪的夜市。燕植拉著十一竄來竄去，不一會手里就拿了幾個糖人。

　　燕青從不讓燕植和十一吃太多糖，今晚趁他不在，兩個人吃了夠。家丁們跟在他們後面，燕植拿糖人賄賂他們，「你們可不能和我哥說我們吃了這麼多糖啊。」

　　家丁們低聲笑起來，道：「好，我們不說。」

　　燕植滿意的點點頭，把兔子樣的糖畫塞到十一嘴巴里，「十一你嘗這個，好好吃。」

　　十一嚼碎了往下咽，高興道：「確實好吃。」

　　兩個人正吃的高興，聽到前面一片喝彩的聲音。燕植拉著十一過去看，見人群圍著，中央的人在進行噴火的雜耍。

　　燕植看入了迷，再看到人從火圈里鉆出去還毫發無傷的時候，拍手叫好。

　　他對著旁邊的十一道：「十一，你看他們好厲害，？這樣都能不受傷。」

　　說完卻沒得到十一的答覆，他轉頭一看，十一早已不見了蹤影。



第35章 相逢

　　早年間，燕青和顧承賢見過一面，那個時候的顧承賢雖也話少，卻不和現在這樣有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燕青開場白說了兩句客套話：「兩年不見，顧少爺比原來清瘦了不少。」尤其是那眉眼，看過去略有些陰驁。

　　顧承賢微微笑了一下：「燕少爺瞧著也瘦了不少，聽聞你進城時感染了風寒。這時節北方不如南方溫暖，燕少爺還是該注意一下。」

　　燕青道：「兩年未來，倒忘了北方的時節了。」

　　兩個人交談了幾句，燕青標明了自己的來意，「我此次來洛城的目的想必您也猜到了，顧少爺是聰明人，我就不跟您繞圈子了，我想買斷您在南方棉布場子的生意。」

　　顧承賢喝了口茶未語，燕青道：「我知道現在想跟您買斷這條線的人很多，我們燕家也並非是條件最高最好的一家。」

　　「但是燕府有一條別人都沒有的水路，且燕城位守南方道路交界之處，來往方便，身處要塞。對顧家來說，燕城里的商戶買斷這條線是最合適不過的，再加上我燕府有一條水路，是別的府邸都不曾有的，還請顧少爺考量幾番。」

　　顧承賢道：「我並非不想賣給燕少爺，只是你來的晚了一會，這條線我已經賣出去了。」

　　燕青頓了一下，略急道：「可簽了文書？」

　　顧承賢道：「這還未曾。」

　　燕青松了一口氣：「只要未簽文書，就代表這件事還有商量的余地，我可以再提兩成。

　　「這並非是錢財的事情，只是我已經答應了別人，恐不好違約失信，還請燕少爺見諒。」

　　話說的溫和，但表現出來的樣子卻是油鹽不進。「顧少爺不願失信於人我明白，看來這次我是白來一趟了。」

　　顧承賢道：「洛城的景色是北邊這里少有的風景，連樓外的夜市也很漂亮，燕少爺可以好好遊玩一番。」

　　燕青嘆道：「只好如此了。」

　　兩個人又說了些家常的話，便起身往外走。從二樓往下走的時候，迎面遇上匆匆跑來的燕植。

　　燕植一見燕青就哭了：「大哥，我把十一弄丟了。」

　　燕青聽完臉色就變了：「怎麼回事？」

　　燕植哭道：「我帶他去看雜耍，一回頭他就不見了，我們在附近找了沒找到。」

　　家丁們帶著他也不敢分散著找，因此就只好先來找燕青。燕青道：「把跟過來的家丁們都派出去找，他應該走不了多遠。」

　　有家丁應聲去了，燕植還在哭，燕青給他擦了眼淚，道：「別哭了，不是你的問題，十一不會有事的。」

　　燕植自責的很：「他那麼傻，萬一被人拐走了怎麼辦。」當時不就是被他哥拐回來的嗎！

　　燕青道：「人還沒找到，就先這麼自己嚇自己。」

　　燕植抹了一把眼淚，道：「那大哥我們也去找吧。」

　　燕青點點頭，回身對顧承賢道：「燕府走丟了一個人，我現下先前去尋找了，改日再登府找您商談。」

　　顧承賢點頭道好，又說：「今日我出門也帶了些人，不如一並派給你們，找的也快些。」

　　燕青連忙道謝，拉著燕植向遠處走去。

　　子書跟在顧承賢身後，見燕青和燕植那麼著急的樣子，疑惑道：「未曾聽說燕府里有其他少爺，可見這兩位燕少爺這麼急切，倒像是自己家里的人一樣。」

　　顧承賢收回看向燕青的目光，淡聲道：「重要的人罷了。」

　　子書抿起了嘴，兩個人也往前走著，路過糖畫攤的時候，顧承賢停了下來。往常傻子最愛吃糖畫，最喜歡兔子樣式的。想到此處，他掏出錢來買了一個兔子糖畫，盯著他入神。

　　子書這個時候是不去打擾他的，只默默在一旁等著，等顧承賢自己從回憶里抽出身來，再跟著走上去。

　　走著走著，竟然又遇上了燕青他們。燕青見是他，停下來和他打招呼。顧承賢客套了幾句，問他們人還沒找到嗎？燕青道沒有，顧承賢便說不打擾他們了，擡腳就要走的時候。身旁的燕植突然高聲叫道，「大哥！是十一！」

　　顧承賢邁出去的腳步停了下來，他想看看能讓這兩兄弟著急的人是什麼樣子。他轉身看去，遠遠的見一個人哭著跑了過來。

　　那一刻顧承賢確定時間在無限拉長，那個人迎面跑來的動作和表情是那麼清楚詳細。他哭著跑過來，一頭紮進了燕青懷里。撞的燕青向後踉蹌了兩步才穩住身子，而也就是這兩步，讓燕青的位置和顧承賢齊平。讓顧承賢看清了這個人的側臉，無比肯定的認出了這人的身份。

　　他的聲音是抖的，甚至都不敢說大聲了怕驚擾到他，他小聲的喚著他的名字，卻因為太小消失在人群的吵鬧聲里。

　　十一哭的厲害，趴在燕青肩膀上一聳一聳的，「我以為你們不要我了。」

　　燕植在一旁急道：「十一，是我不小心把你弄丟了，我們沒有不要你，你不要哭了。」

　　燕青伸手拍著他的後背，安撫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再哭把臉哭花了。」

　　他扶著十一的肩膀，擡起他的頭來，給他擦著眼淚：「多大的人了，哭的和燕植一個樣。」

　　十一醒了醒鼻子，嘟囔道：「我就是太害怕了。」當一回身只有自己，到處都找不到他們的感覺，像被拋棄了一樣的感覺，真的很可怕。

　　兩個人圍著十一又是哄又是笑，顧承賢在一旁看著，是局外人。他的嗓音發緊，在心里喊了千萬遍，說出口時卻發澀。

　　「傻子，你還記得我嗎？」

　　十一根本不知道顧承賢再叫自己，他還低著頭抹淚，看都沒看顧承賢一眼，反倒是一旁的燕青忽的轉頭看向顧承賢。

　　顧承賢沒有去看燕青，只盯著傻子，往前踏了一步抓了他的手，顫聲道：「傻子你看看我，我是顧承賢。」

　　十一被人一抓，嚇了一跳。一擡頭見這個人眼睛都是紅的，就更為害怕了，甩著手往燕青身後躲。

　　「你誰啊，你抓我幹什麼！」

　　顧承賢只覺得心口處被人打了一拳，又疼又痛。

　　他抓著傻子的手腕不肯松手，怕一松手這人又不見了影子，「不記得我沒關系，我帶你回家，我帶你回家。」

　　十一抓著燕青的胳膊，拼了命的往外扯。燕青終於從這場鬧劇里回了神，一把抓住顧承賢的手腕，「顧少爺還是先放開十一比較好，你嚇到他了。」

　　顧承賢的理智漸漸回神，垂眼看到傻子被自己握紅的手腕，幾個呼吸之間便調整好了心態。

　　「他是我的故人，」他停頓一瞬，見傻子躲在身後不肯看他，繼續道，「去年秋的時候走丟了，我派了很多人去找，不曾想被燕少爺收留了。」

　　十一再身後悶聲道：「我不認識他！」

　　燕青在兩個人幾句話之間就大概理清了思緒。十一原來確實叫傻子，遇到他的那天，他和自己說過是二傻子不要他了。現在看來，二傻子所說的應該就是顧承賢。

　　燕青在短短之間已經有了考量，他看了一眼顧承賢的神色，然後慢慢問到他身後的十一，「你願意跟他回去嗎？」

　　十一在他背後叫道：「我不認識他。」他拉著燕青的胳膊，生怕他把自己交給顧承賢，「你別信他。」

　　燕青便轉頭對著顧承賢道：「顧少爺聽到了，十一說他不認識你。」

　　顧承賢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又慢慢垂下，試圖再喚醒傻子以前的記憶，「傻子，你看看我，我是二傻子。」

　　燕青這下更確定了心里的想法，他對著顧承賢道：「十一今天受了不少驚嚇，我們這邊先帶著他回去。顧少爺若是有什麼事想要考證，不如得空了來酒開客棧一趟吧。」

　　說完便拉著十一要走，燕植還處在狀況外懵著，聽燕青叫他的名字才回過神來，連忙跟了上去。

　　顧承賢在原地看著傻子走遠，一次都沒有回頭。

　　子書上前道：「少爺不要太過於著急，一年過去了，傻子不記得也是常理之中，少爺越是心急，他便越是懼怕。」

　　顧承賢閉了閉眼，重重吐出一口氣，垂在一旁緊握的手指松開，對著子書吩咐道：「明日你去一趟紫豐客棧，告訴林少爺，顧家手里這條線不賣給他了。」

　　子書大概知道一點顧承賢此舉的意圖，便應了是。



第36章 第 36 章

　　燕植一會到屋子就拉著十一問東問西，可十一什麼也不知道。燕植對著他道：「我估計他就是把你扔了的那個人，之前還給你起名叫傻子，可見這個人的可惡。」

　　燕青斥責了他一句，燕植不服氣道：「本來就是嘛。」又對著十一說道，「你可千萬不能跟著他回去哦。」

　　十一使勁點頭：「我絕不跟他回去。」

　　燕植這才放了心，想叫燕青一塊回去，一擡頭見燕植一臉思慮，還以為他哥在憂愁這件事，便過去拉著他哥，「大哥，你就別擔心了，咱們不給人，他還能強要不成，現在十一可是願意在咱們這邊的。」

　　「是不是十一？」

　　「是是是。」

　　燕青看向十一，只見他一雙小鹿似的眼睛盯著自己看，里面有懵懂有不安。燕青笑了笑，說好。

　　第二天，顧承賢就上了門。燕植他們甚至都還沒吃飯，這本是一件失禮的事，可顧承賢態度溫和，並帶了份重禮過來。他們也不是計較的人，便也這樣了。

　　顧承賢道：「來的匆忙，我也未曾用飯食，你們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和你們一起？」他說話時眼神是看向燕青，說完才把目光放在躲在一旁的十一身上。十一再次向後縮了縮。

　　人目的來的這麼明確，話都說的這麼明顯了，再趕人著實說不過去，燕青便應了。

　　飯食上來的倒是快，只是對面那個人時不時落在十一身上的眼神讓十一覺得難熬，次數多了他便瞪一眼回去。對面那個人幾乎是立刻楞住了，但是又很快的裝作無事。

　　顧承賢的反應全都落在燕青眼里，他笑了笑，等飯食上來後說，「我們在南方早上一貫吃的平淡，可能有點不合顧少爺胃口了。」

　　他說最後這話時有點意有所指，顧承賢裝作沒聽出來。他伸筷子夾了些小菜要往十一碗里遞，所見十一把自己面前的雞蛋敲開剝皮，送到了燕青面前。

　　顧承賢拿著筷子的手指握的發紅，半響把小菜放進了自己的碗里。燕植看的很解氣，便對著十一撒嬌道，「十一，我也想要。」

　　十一點點頭：「好啊，這個剝給你。」

　　他盡心盡力的剝好遞給燕植，燕植咬了一口笑嘻嘻的，他剛要說什麼，卻忽然一頓。只見十一面前有一只修長的手，手指尖捏著一顆雞蛋，輕輕放在了十一的碗里。

　　三雙眼睛齊齊的看向顧承賢，顧承賢只看著十一，道：「我剝給你吃。」

　　燕植氣地重重哼了一聲，正要把十一碗里的雞蛋舀到自己碗里，就聽燕青斥責道：「燕植，不要無禮。」燕植悻悻作罷。

　　那顆雞蛋最後十一都沒動，完整無缺的在碗里待著。

　　吃完飯燕植就拉著十一跑了，只剩燕青和顧承賢倒還好談事。顧承賢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我想要回十一。」

　　燕青笑了：「顧少爺，十一現在算是我燕府的人，是燕植的玩伴。況且你也看到了，十一根本不認得你，不會跟你回去的。」

　　「我剛認識的時候聽他說是被拋棄的，既然人都送出來了，顧少爺又何必後悔呢。」

　　「我沒有不要他。」顧承賢道，「我原是派人去接他，但是路上出了差子。」

　　燕青道：「顧少爺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是沒有用，悔之晚矣。」顧承賢走到燕青身前，「但現在我重新找到他，就不會放他走。」燕青還想要說什麼，顧承賢打斷道，「燕少爺不必說太多，今天我是帶著禮過來的，燕少爺只需告訴我，這份禮你要不要即可。」

　　燕青眼神看向顧承賢身後的子書身上，子書手里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覆著紅布。這樣珍重的禮，燕青自然知道是什麼。

　　他往前一步，站在子書面前。思考良久，伸手將托盤拿了過來。

　　顧承賢譏諷的笑了一下，「那明日辰時，我在顧府等候燕少爺的到來。」

　　說完人便走了，燕青看著他走遠的身影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第二天辰時，燕青帶著十一還有燕植上了顧府的門，十一一直很緊張，跟在燕青的背後不肯離的遠了。

　　燕青在管家的帶領下往顧承賢的書房走，燕植有些疑惑，問他，「大哥，我們來顧府幹什麼？」

　　燕青道：「來顧府簽一樣東西，我們下午就回燕城。」

　　「這麼快？」燕植疑惑道，「我還沒玩夠呢。」

　　燕青不回話，看了眼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十一。十一見他看過來不安的笑了笑，道：「燕青說回就回。」

　　燕青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到了顧承賢的書房，顧承賢早就在里面等著了，他今日穿了一身極為顯眼的竹青色，與他平時的穿著很是不同，看著像是特意挑選，想要引起誰的注意。

　　燕青眼神變化一瞬，接著走上前兩人互相行了見面禮。顧承賢從十一進門那刻眼神就落在他身上，見他今日穿了一身米色地衣裳，趁的面容更加白凈精致，單讓他瞧著便覺得五臟六腑被注入暖流，溫暖地歡喜。

　　十一低著頭不去看他，顧承賢藏笑的眼神落了落。

　　十一原本自己低著頭出神，出著出著就聽耳邊傳來珠子的碰撞聲。他耳朵動了動，瞧瞧轉頭去看聲音的方向，只見身旁不遠處站著子書，他的手伸進袋子里，摸啊摸的，袋子里發出清脆的聲響。

　　子書仿佛是在檢查袋子的東西少沒少，他摸了一會，從袋子里拿出一顆珠子看了一圈。那珠子五彩琉璃的顏色，在陽光下隨著轉動發散不同的光芒。十一眼睛盯的都直了，而子書自己看了一圈，仿佛才注意到十一的目光般的轉頭，看著十一道，「這是琉璃珠子，你想玩嗎？」

　　十一身子朝著琉璃的方向，眼神卻落在了燕青身上，燕青見他這樣心里越發五味陳雜，勉強笑了笑道，「去玩吧。」

　　十一高興地笑了笑，去拉一旁的燕植，卻聽燕青道，「燕植留下。」

　　燕植自己也很喜歡那琉璃珠，一聽燕青這麼說，小孩心性就顯露了出來，「為什麼，我也想去玩。」

　　燕青冷冷道，「你得在這學習。」

　　燕植不服氣的坐下來，很是委屈，他對十一道，「十一，那你先玩，我一會再去找你。」

　　十一一看他不去，自己也不太想去，面色猶豫起來。子書趁機道，「你不玩我可給別人了啊。」

　　十一抿抿嘴，覺得玩一頓珠子而已，也不會有什麼事，便跟著子書出去了。

　　十一一走，書房內陷入了詭異的沈默，原本還在交談的顧承賢和燕青不約而同的閉了嘴。

　　燕植不知怎的有點惴惴不安，他想要說什麼，卻見燕青道，「我會留下一部分人與顧少爺這邊交接一下手續，下午我與燕植就回燕府了。」

　　顧承賢道：「我這邊會如實交接，燕少爺放心回去吧。」

　　其實他倆都知道，事已至此，若不是為了十一實在沒什麼好說的，燕青站起來道，「那我們先回去了。」

　　顧承賢送他到書房院內，看著他們離去。燕植還有點懵，走了一段距離才問道，「我們還沒叫上十一。」

　　燕青說出來的話很短，「出去等他。」燕植楞了楞停下來一會，燕青不等他，自顧自地走出了一段距離，燕植回過神來匆忙跟上。兩個人來到府外，燕青站在一旁等著燕植上馬車。

　　燕植停在原地不肯動，一雙眼睛已經紅了，「你是不是把十一丟給他了！」燕青第一次對著自家的弟弟這麼冷冰冰的，「上車。」燕植不肯，朝他喊道，「你騙人，我要回去找十一！」說著就要去找十一，卻被燕青一把抓住了後領子。

　　燕青拖著他往車上走，「安靜地回去。」燕植使勁的扭著，想從他手底下掙脫出去，燕青使了點力，喘的狠了拽著燕植撕心裂肺咳了起來。燕植嚇了一跳，忙回身去看他，燕青兩頰蒼白，手抵在唇邊咳著幾聲又壓抑下去，「上車去。」

　　燕植不肯又不敢再跟他較勁，就只能哭著求他，「大哥，我們回去找十一吧，我們不能把十一留在那里，我們說好要一起回去的。」

　　他哭著搖晃燕青的胳膊，從哭聲中透出不舍，沾染在燕青身上，燕青淡道，「顧家手里有能救燕府起死回生的籌碼，他要十一來換，燕植，是你，你給不給。」他斷斷續續的說著，把每個字都說的清楚。

　　燕植聽完哭的更厲害了，他蹲在那里哭，最終沒再說要帶十一回去的事。

　　馬車吱呀吱呀的向遠離顧府的城門走去，燕青紅著眼睛掀開車簾去看模糊的顧府，憋著哭意問道，「那他會對十一好嗎？」

　　燕青的臉皮不見血氣，半響輕輕道，「會好的。」



第37章 抵觸

　　十一一直和子書在後花園里玩到天黑，他肚子餓的咕嚕咕嚕響，把手里的珠子遞給子書，道「我得回去了，燕植他們該等著急了。」

　　子書接過珠子放進袋子里，紮緊遞給他，「我帶你回去吧，少爺大概已經準備好了飯菜，我帶你回去吃。」

　　十一還以為燕青他們也會在，便點點頭跟著子書回了書院。進了門就看見桌子上擺了滿滿當當的飯菜，顧承賢在椅子上看賬本，見他進來了，朝他笑了笑，問道，「餓了嗎？」

　　十一下意識的抵觸他，見只有他一人在，便小聲的問他，「燕青他們呢？」顧承賢起身走到他面前，見他往後退了一步是想遠離他，腳步又頓住了。

　　十一手上全是泥灰，顧承賢看了一眼，沒有回答他剛才的問題，「洗一下手吃飯吧，桌子上有你喜歡吃的烤雞。」

　　十一沒注意他為什麼會知道自己會喜歡烤雞，見他不回答，便往後退了一步想跑，「不了，我還是去找燕青吧。」

　　人還沒邁出去一步就叫顧承賢拉住了手腕，顧承賢放柔聲音哄他，「他們有事先去忙了，你先吃飯，他們過段時間過來接你。」十一異常的掙紮，他甩著手往後退，仿佛顧承賢的手是什麼臟東西，「大騙子！放開我！我要去找燕青。」

　　顧承賢怎麼會放開他，這是他朝思暮想恨不得挖地三尺找出來的人。他收緊手掌，拉著十一靠向自己，不顧十一的掙紮把人抱在懷里，「傻子，你好好想想，我是顧承賢，我是二傻子……」

　　十一拳打腳踢的厲害，聽他這麼說更是討厭，「你罵人，我討厭你，我要去找燕青！你放開我！！」他掙紮不動，被顧承賢按在懷里，漸漸地就沒了力氣。

　　顧承賢等人沒了力氣才放開他，十一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哭的打嗝。顧承賢拉著人在凳子上坐下，拿了一旁的濕帕子給他小心翼翼地擦著臉？

　　「餓不餓，先吃飯，吃完飯我慢慢和你解釋。」

　　十一趁他不備，一腳踢到他的小腿上，撒開腿就跑，跑到門口又被顧承賢抓住拖了回去。十一鬧翻了桌子上的茶杯，碎碴在腳下鋪開。

　　十一甚至都不知怎麼的，顧承賢就摔在了碎碴子上，一手的血。十一再鬧也沒見過血，當下就楞在原地。

　　顧承賢手摁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十一顧不上顧承賢的眼神，慢慢蹲在他身邊，愧疚道，「我不是故意的。」明明他剛才的力氣都沒有之前的大。

　　顧承賢見他終於安靜下來，看他眉眼間含著愧疚和擔憂，在眼底滑過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他嘴上冷冷道，「你摔傷了我。」

　　十一唬了一跳，連忙擺手，「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說了半天，見顧承賢還是一動不動，他又道，「誰叫你一直拉著我。」

　　艷紅的血已經在顧承賢手掌下凝聚了一小灘，他卻像感覺不到疼一樣，「我跟你說的是實話，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十一噎了一下，道：「不可能，他們說了要等我一起回去。」

　　「可他們現在有事，走的匆忙來不及跟你說。」

　　十一還想再說什麼，顧承賢直接道，「還是說你不相信他們，覺得他們會留下你自己走？」

　　十一搖頭，「我相信他們。」

　　「那你就留在府里，等他們忙完過來接你。」他說這話時，眼里終於有了一點笑意。十一覺得哪里有一點不對，他低頭想著，卻見顧承賢把破了的手掌遞到他面前，「我好疼啊，你能給我吹吹嗎？」

　　十一抿了抿嘴，撇開眼睛，「受傷了要找大夫，吹吹是沒有用的。」

　　顧承賢眼里的笑意便又很快的消散掉了。他的傷口不深，故意按上去的時候避開了手上重要的地方，因此只是血看著多了些。十一不知道這些，緊張兮兮地看著大夫給他包好，又囑咐了子書一些事情。

　　顧承賢故意把抱著棉布的手遞到十一面前給他看，「我手受傷了，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他垂頭看他，「你有沒有想說的？」

　　以前燕青常說誰造成的問題就要誰來解決，現下他作為罪魁禍首，看著顧承賢的手知道自己是避不開了，於是道，「我有什麼能幫你的？」

　　顧承賢笑了一下，「那可太多了，首先是我吃不了飯。」他倆剛才鬧了一通，連飯還沒吃上，這麼一說十一也有些餓了。可他沒動，看了眼顧承賢，囁嚅道，「你不是還有一只手嗎？」

　　顧承賢道，「我這個手不自在。」他追問道，「你不是打算不認賬吧？」

　　十一臉紅了紅，低聲有點不情願道，「那好吧。」

　　子書重新熱了飯菜端上來，十一坐在凳子上就開始後悔答應顧承賢給他喂飯的事情了，他一動不動的坐著，顧承賢也不催，自己拿了一旁的筷子去夾雞腿。他凝神屏氣，看著很是費力，好不容易夾起一塊來，放回來的途中又掉在湯汁里。十一抿著嘴去看顧承賢，只見他雙眼落寞，略有委屈。

　　十一無法再裝透明，自己伸筷子把雞腿夾了起來，放進了顧承賢碗里。顧承賢幾乎是立刻朝他笑了一下，「你真好。」十一這頓飯吃的沒多少，顧承賢吃的也不多，兩個人都有心事。吃完飯子書往下撤飯菜，十一想了想還是道，「我可以回客棧去睡嗎？」

　　顧承賢正在給他放涼熱茶，聞言一頓，「不行，你一個人回客棧睡我不放心。」十一哦了一聲，垂下眼睛來不再問，顧承賢看過去，只見他眼皮輕顫，好像又要哭。

　　顧承賢下意識伸手去抹他的眼淚，手還沒碰到就被十一一個巴掌拍開了。這個巴掌聲還挺大，響在屋子里有種格外的讓人沈默。

　　顧承賢蜷縮了手指，半天笑了一聲，「不急。」也不知道是對自己說還是十一說。

　　當天夜里十一睡在顧承賢的屋子里，起先他不知道，等子書都給他安排好了，他才看見顧承賢也進了屋子里。他幾乎是立刻就要下床，卻被顧承賢一把按住了要起來的身子。顧承賢彎著腰，胸口上方隱匿在簾子的陰影下，讓人看了無端的心跳。他手上用力的按著十一，說出口的話卻溫柔的很，「今晚你睡這里，我睡在地上。」

　　十一搖頭，「不可以，燕青說了，人都是要自己睡的。」

　　他從來到現在，說的什麼話做的什麼事全都是燕青說什麼。燕青做什麼。顧承賢聽了，手指微微用力，半天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緒，苦笑了一聲，「家里沒有別的房間了，要是有，我怎麼會自己睡地上，給你睡床？」

　　十一一想也是，身子慢慢放松下來，顧承賢的臉從陰影里露出來，順勢坐在床邊看著他笑，「你有沒有想要聽的故事？」十一搖搖頭，「故事那是小孩子才會聽的。」

　　今天的夜里起風了，十一望著窗外晃動的枝葉這麼想，他又想起今天燕青說要回燕城的話，想著想著便哭了起來。

　　顧承賢沒有睡著，聽到他壓抑的聲音便起身過去看他。十一聽到動靜抹了把臉要轉過身去背對著他，被顧承賢拖著背拉了起來。兩個人面對面坐著，一個目光里專注著他，一個頭也不擡不想看他。半響，十一才道，「你是不是騙我？」

　　顧承賢道，「我沒有騙你。」十一氣道，「你撒謊，他們根本就是不要我了。」他原比一年前更要明白事理，很多話騙他已經不可能再像當初一樣。顧承賢覺得嗓音發澀，他開口叫他，「傻子……」十一快速地打斷了他，「我不是傻子，傻子是罵人的話！」

　　他對顧承賢的抵觸上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不願和顧承賢說話，也不願和顧承賢一起呆著。有時候半夜顧承賢睡著，能聽到他竊竊從身邊經過的聲音。他跟著出去，只見他坐在院子里看著月亮哭。

　　黑夜里他隱匿在暗處，如同他這一腔心事，不能暴露。



第38章 取名

　　七天過去了，十一從原本的鬧騰變的漸漸安靜下來，顧承賢以為他終於願意呆在自己身邊了，卻不成想第八天的時候，他跑了。

　　子書差人過來回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甚至都在覺得這個消息有點可笑。他還問了一遍，「誰跑了？」

　　來稟告消息的那個人瑟瑟發抖，支吾道，「十一跑了。」

　　顧承賢笑了一下，「跑了就跑了。」他說這話仿佛渾不在意，如果不是笑容和冰冷的話語不相符，下人都以為這是真的。

　　子書很快就把人帶了回來，十一是從後廚的狗洞里爬出去的，爬出去之前他只說想出去散心。他垂著眉眼，看起來乖乖的，一點都不像在計劃著逃跑。顧承賢看的心里歡喜，便讓他去了。卻不想他是要遠離自己，這幾天的乖巧只是他學會蒙蔽他的手段。

　　十一被帶回來的時候哭都哭完了，他不認識洛城，磕磕巴巴跑了一上午，還沒跑多遠就被發現了。子書把他帶到書房，他在那里站著聽著顧承賢翻動賬本的聲音。顧承賢不說話，好像對他逃跑這件事沒什麼想說的，十一忐忑地心漸漸放下來，轉動腳往後輕輕退了一步，坐在那的人開了口，「去哪？」聲音里透著一股寒意。

　　「去……去屋子里……」十一唯唯諾諾的回答。顧承賢放下手里的賬本，看著他笑，「我帶你去。」

　　他緩步到十一面前，高大的身軀在他面前投下一大片陰影，壓迫感十足。十一吞咽了一口唾沫，低聲道，「我自己去就行。」話音剛落，手腕便被顧承賢一把拽住，在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他拽著往前走。

　　十一步伐沒有他的大，走的快又急，到了房間還沒喘口氣就被顧承賢一把按在了門上。□□和木板發出碰撞，顧承賢頂著他的腿，按著他的手，頭埋在他的脖頸處讓他無處可逃。十一嚇得瑟瑟發抖，他顫聲叫了聲顧承賢的名字，卻忽然感覺脖子上一疼。顧承賢不知道什麼時候把牙齒移在了他脖子上，在那里留下一個淺淺的咬痕。

　　顧承賢竭盡全力在制止自己想在他身上留下更多痕跡的想法，他的呼吸噴在十一脖頸，感覺到身下的人瑟瑟不安地發抖。他說，「是不是要把你關起來，你才不會跑？」

　　十一瑟瑟發抖，搖頭道，「不要。」顧承賢擡起頭來看他，朝他壓下來，「關起來，等你忘了他們，再把你放出去。」十一抓著他的胳膊抖的厲害，不成器的哭了起來，「別關我，我不跑了，真的不跑了。」

　　顧承賢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十一在他的目光下無所遁形，只好輕輕搖著他，聲音帶了點撒嬌的意味，「好不好？」

　　顧承賢眼睛猛地閉上，一滴淚從眼角劃過。他松開十一，拉著人坐在床上，自己坐在蹋邊仰頭看著他，「不關你也行，但從今往後你不能再叫十一。」十一搖頭，堅地拒絕，「我不要！」

　　他的抵觸強烈，顧承賢見此便閉了嘴。半響又輕聲道，「那把你的心給我。」十一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兩個人默默對視半響，他忽然一抖，看著他像是在看什麼妖怪。

　　「你等我一下啊……」他說著，起身慢慢往門口挪，眼睛一直盯著顧承賢，生怕他撲過來。挪到門口，他看到站在門外的子書，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一般的緊緊抓著他的胳膊。

　　「他是妖怪！他要我的心啊！」

　　他說這話聲音不小，可以透進到屋里。子書苦笑了一下，心里五味陳雜，「十一，少爺他不是妖怪。」

　　「他怎麼不是！燕青說了，妖怪才會要人的心去，他就是，你相信我！」

　　他在屋外拉著子書的手不肯松開，屋里的顧承賢靠在榻上，苦笑連連，「自作孽不可活。」

　　自從顧承賢說了這句話以後，十一對他比往日要更為害怕。每每他靠近時，身子總會控制不住的抖。顧承賢推了日夜趕完了一些賬本，騰出手來陪他玩了一段時日，他這才慢慢地不再懼怕他的靠近。能好好說話，卻仍不肯改名字。

　　顧承賢把他藏在院子里好好地，誰來看也不準。大概這樣過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突然有一天顧承賢渾身是血的走了回來。十一還在院子里玩土，見他一身紅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嚇了一大跳。他走過去後才發現那是血，立刻僵直著手腳楞在原地。顧承賢笑了一下，仿佛一身傷的不是自己，他微微往前邁了一步，怕嚇到十一，輕聲細語的問他，「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十一楞了好一會才輕輕點頭，顧承賢吐出一口氣，上前一步把人抱在懷里，手摁在他的腦袋上讓他靠向自己。十一有一種感覺，仿佛他現在很輕松，身上不是背上了傷，還是卸下了什麼東西，讓他不是疼而是快活。

　　他聽見顧承賢問他，「傻十一，你願不願意和我搬出這里？」

　　十一覺得他話里有些奇怪，因為他好像是肯定自己會跟他走，但說出來的嗓音卻發顫。十一道，「去哪里呢？」

　　「去我們真正的家里。」

　　「我們？」

　　顧承賢松開他，頭抵著頭看他，「我們。」

　　顧承賢在洛城南邊買了一處宅院，離著顧家挺遠的。他帶著十一過去看，指著比顧府大上兩倍的花園問他喜不喜歡。花園里有秋千，有轉盤，有差人專門從海邊運來的沙子，赤腳走上去又軟又溫。十一把玻璃珠藏進沙子里，又高興的挖出來。

　　顧承賢看著他在花園里跑，覺得自己真正擁有了一個家。十一不知道外面的瘋言瘋語，他在府里呆著，只見到顧承賢早出晚歸，忙的厲害，甚至有幾次都是醉著回來的。

　　十一呆的久了，有點忘了自己為什麼在這里，看著顧承賢每天早出晚歸，又有一點心疼。他拉著顧承賢坐在凳子上，伸手去給他揉肩膀。顧承賢被按的很舒服，笑著誇他，「按的很好。」

　　十一高興道，「別人教我的。」顧承賢的笑幾乎是立刻消失掉了。

　　又過了三個月的時間，顧承賢覺得時候應該是到了，便拉著人坐下來，問他，「我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

　　十一疑惑道，「十一不就是我的名字嗎？」顧承賢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盯著他的眼睛看，「這不是你的名字。」說完這句話他秉著呼吸緊緊盯著十一的反應。

　　十一想了想，笑著問他，「你要給我取什麼名字啊。」

　　顧承賢好看的眉眼揚了起來，「讓我好好想一想。」

　　他出了門，子書在門外站著，見自家少爺高興的模樣，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顧承賢到現在很少有這樣覺得明媚的時候，盡管今天還有好幾家商戶需要他去拼回來，可他依然不覺得累。十一在屋子里玩弄他剛買回來的玩具，察覺到他的目光朝他看過來，開心的揮手。顧承賢也朝他揮手，通身洋溢著幸福。



第39章 熱乎熱乎

　　子書告訴十一顧承賢在書房等他，十一蹦噠著過去找他，卻不見屋里有人。他轉身想走，卻又回頭向桌子上走去。桌子上放著一盒糖，小木盒裝著，五顏六色的發著光，對十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十一咽了口口水，下意識的要去拿，拿在手里才想起來，顧承賢不讓他吃糖。他握著手里的糖進退兩難。放回去是不可能放回去的！

　　他握了半天，自我鬥爭了半天，最後下了一個結論：手里的糖都要化了，再放回去不太好。

　　秉承不浪費的原則，他把糖放進了嘴里，怕被顧承賢看到，便嘎嘣嘎嘣的咬碎了吃掉。吃完他舔舔嘴巴，覺得沒吃夠，想了想又拿了一顆放進嘴里。

　　他自以為瞞的漂亮，少一兩顆也不會被人發現。正要去拿第三顆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顧承賢的聲音，「你在幹什麼？」

　　十一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把開著的木盒吧嗒一聲關上了，「沒，我沒幹什麼啊。「

　　顧承賢走過來，把他逼到桌子邊上，「沒幹什麼？」

　　十一心虛的點點頭，眼睛到處亂看，「我在等你回來。」顧承賢胳膊撐在他的兩側，「撒謊……」十一嘴硬道，「沒撒謊，真在等你回來。」顧承賢看著他半天，看的十一都要承認了，卻忽然見他低下頭，在他唇邊舔了一下，「怎麼不把嘴角的糖吃幹凈？」

　　十一下意識的用手去摸，咬著嘴唇低聲道，「我錯了，我剛剛吃糖了。」完全沒有意識到顧承賢的行為哪里不對。

　　顧承賢的眼神里透出絕對的壞意，「撒謊了就要懲罰。」十一抿著嘴，有點害怕，「要打手心嗎？」顧承賢握住他的腰把他提到桌子上，整個人擠在他的腿間，讓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

　　「懲罰你親我。」

　　十一有點懵：「怎麼親？」顧承賢笑了一下，湊近他在他嘴上親了一下，「就這樣親。」十一眨巴眨巴眼睛，沒有動。

　　顧承賢使壞一樣的拍了一下他的屁股，「過來親。」十一耳朵都紅了，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耳朵紅，但就是覺得哪里不對勁。他瞇著眼睛去親他，想親完就跑，卻不知在剛碰上的那瞬間顧承賢就準備好了，按著他的頭沒讓他躲成。

　　唇齒交合，呼吸相融。

　　十一被親的氣喘迷離，大大的眼睛里存了一汪水。唇肉被親的艷紅微腫，一副意亂情迷的模樣。顧承賢握著人的腰往自己懷里帶，「十一，你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十一還懵著，聽到了卻沒聽進去，「什麼？」顧承賢啞聲道，「我想和你做夫妻，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在在一起的那種。」

　　「你願不願意？」

　　十一不答，顧承賢就有些急了，抱著人又親了一口，催促道，「你願意嗎？」十一見過男女的夫妻，顧承賢曾指給他看，說他們會在一起，只屬於彼此。現在顧承賢要和自己做夫妻，他想都沒想過，「做夫妻，會和現在有什麼不同嗎？」

　　「做了夫妻，我們就只屬於彼此，我不會再有別人，只和你玩，只和你睡，只親你的這里。」他親了一下他的嘴，「我不想因為你的懵懂而騙你，我想和你上床，想跟你睡覺，我想讓你答應我，我很喜歡你。」

　　他輾轉在十一的唇間，「我愛你。」像是要把這三個字通過兩個人的交纏，也進到十一心里。

　　十一喘了好半天，在顧承賢都快要失望的眼神里，輕輕回抱了他，「好。」

　　顧承賢大喜的抱住他，生怕自己聽錯，「你答應了？」十一不知怎麼的有點羞澀的點點頭，顧承賢抱著他站起來，十一乍一騰空，下意識的用腿圈在顧承賢身上。顧承賢緊盯著他的眼睛，唇語間皆是誘導，「你再親親我。」

　　十一這次毫不猶豫的親了過去，兩個人從書房親到里屋休息的房間上。顧承賢把人放在床上，一邊親一邊脫十一衣服。十一被親的暈頭轉向，還沒反應過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說實話他就是知道也什麼也不懂，只看著顧承賢從旁摸出一盒軟膏，倒像是早就準備好了。顧承賢將自己也脫個精光，拿了軟膏湊近十一，將他兩條腿放在自己腰側，露出軟嫩的地方。十一皮膚羞成了粉紅色，人輕輕發著抖。顧承賢摸著他的頭發，不斷地用親吻讓他放松，「別怕，跟著我，沒事的。」

　　十一點點頭，輕聲道，「十一信承賢。」

　　顧承賢只覺得這句話仿佛隔了千山萬水，再次聽到內心止不住的悲慟。他眼眶微紅，重重親在十一嘴上，定聲道，「承賢決不再負十一。」

　　外面微風徐徐，吹開湖上的波瀾，鳥聲鳴鳴。屋里床上紗幔搖晃，有人低聲婉轉哭泣。有人推說著說不要，有人誘哄著說還可以。

　　荒唐了大半天的光景，結束的時候已經進了深夜。十一滿身疲憊，累的一個手指也不想擡，被顧承賢蓋著被子抱到了湯泉里。

　　掀開被子看去，十一白皙的皮膚上全是紅痕和吻痕。脖頸、胸脯、腿根到腳背上全都可見。

　　熱水包裹住皮膚，緩解了一些剛才的勞累，十一閉著眼睛發出喟嘆，顧承賢給他洗著，他就閉著眼在那里享受。

　　卻不知怎麼的，洗著洗著就變了味。十一睜開眼，眼角帶著緋紅，試圖把腳從顧承賢掌心里收回來。顧承賢手里托著他的腳，身子探過去在他嘴上親了一會，才放開他低聲道，「你剛才太累了，休息一會。」

　　十一趕緊點頭，要把腿收回來，卻被顧承賢拽緊了碰向那處，「乖，你休息著，讓它給我踩踩。」十一渾身通紅，隨著顧承賢荒唐到後半夜。他連什麼時候出的湯泉都不知道，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晌午。顧承賢難得的沒有出去，正支著頭在一旁看他，見他醒過來，便低頭親了一口。

　　十一懵了一會才回想起昨天的事情，頓時又羞成了粉色。顧承賢食髓知味，在他腰側輕輕擰了一下，「昨天快不快活。」十一屁股還疼著，聞言也要說不快活，便搖著頭，「疼……」

　　顧承賢伸手揉著他的屁股，「多來幾次就不疼了。」十一嚇的要躲，慌不疊道，「我餓了，我餓了……」

　　顧承賢笑著看他，對他的借口也不拆穿，道，「我讓人準備了你愛吃的飯菜，起床我給你穿衣服。」

　　十一被他拉著起來，看他蹲在床邊，認認真真的給自己穿著中衣，穿著鞋襪。穿戴完畢，他仰頭看他，壓著他的脖子親過去。親的十一氣喘籲籲的才放開，「叫聲夫君聽聽。」

　　十一紅了臉，覺得這個話比親嘴還叫人臉紅。顧承賢道，「你不是昨天舒服了就想反悔吧？」十一啊了一聲，對這突如其來的鍋還沒整明白。眼看著顧承賢委屈了起來，「是你昨天要和我做夫妻地，怎麼今天翻臉不認人了。」言語間透露出十一是吃完幹凈不認人。

　　「夫……夫君……」十一被他唬的一楞一楞地。顧承賢笑了一下，親在他的臉側，低聲纏綿道，「夫君。」

　　兩個夫君啊，十一心里偷偷的想，我也是夫君。他抿著嘴笑了一下，回給了顧承賢一個吻。

　　又是一年花朝節，顧承賢帶著十一走在街上。周圍有認出他的人，朝他們倆竊竊私語。十一感到莫名，就去問顧承賢。顧承賢把十一的手扣在五指里，微微搖晃著，聽到他這麼問便笑著告訴他，「他們在說我們很幸福。」

　　十一覺得不像，他說，「可是那些人看起來好像很討厭我們。」他指著不遠處的一個人，「你看！」

　　那人觸及到他的目光趕緊躲開，裝作沒事人一樣的走遠了。顧承賢不以為意，他堅定地告訴十一，這是旁人對一對愛人的祝福。十一這才走的自在了些，人也熱絡起來，在人群里走來走去。

　　前方有耍把戲的人，他拉著顧承賢走過去看，像是第一次看到那樣拍手叫好。顧承賢眼里沒有熱鬧，只有十一，看著他高興的樣子，自己心里也高興。他彎下腰親在十一側臉，毫不避諱周圍是否有人在看他們，是否有人會討厭。他終於把他的感情眀恍恍的剝開，不必再有任何私藏。

　　玩到半夜十一有些累了，回了屋子洗漱完便躺在床上睡覺。睡到半夜翻了身去摸身側的顧承賢，卻摸了個空。他朦朧的睜開眼睛，在屋里轉了一圈沒看到人影。

　　他坐在床上等了一會也不見人出現，便想著開門去找。一開門，只見顧承賢一個人坐在院子里，聽到聲音回頭看他，「怎麼醒了？」

　　十一揉著眼睛出來，坐在他的懷里，「找不見你。」顧承賢把自己的披風摘下來給他圍上，怕他冷著。十一窩在他的懷里，問他，「你怎麼坐在這里呀？」

　　顧承賢笑著親親他，「因為高興。」十一笑起來，「是因為我嗎？」顧承賢親親他，「因為你。」

　　十一笑道：「我就知道，我十一可是最厲害的人。」他前些日子聽了些話本子，近段來言語間有一點變化。顧承賢聽的好笑，剛要說什麼，卻見他摟著自己脖子，靠過來輕聲道，「傻子最喜歡二傻子。」

　　顧承賢的身子立刻僵住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麼？」十一道，「做夢夢見的，你叫二傻子。」

　　他親在顧承賢臉上，「傻子最喜歡二傻子。」

　　顧承賢眼眶紅了起來，抓著十一的手在手里扣著，低聲道，「二傻子決不離開傻子。」

　　十一朝他笑笑，在他臉側重重親了一口。自從兩人在一起後，親吻反而成了日常中最常見的動作，一切的言語和心思，都可以透過親吻表達出來。

　　顧承賢把人抱起來往屋里走，「你身上都冷了，我給你熱乎熱乎。」

　　十一踢了一下腳，鞋子飛出去一只，「鞋子掉了。」顧承賢一腳踢上門，抱著人往床上壓去。

　　「明天再撿。」



第40章 番外

　　十一歲那年我被阿爹撿回家里，那個時候我是個小乞丐，生了病被扔在林子里，奄奄一息。是父親看見了我，把我帶回了顧家。

　　剛到顧府的時候我病的厲害，發了好幾天的燒才好起一點來。迷迷蒙蒙的睜開眼，聽到有人在旁邊勸，「大夫說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另一道聲音響起來：「可是他一直不肯睜眼。」說完話，有手朝這邊探過來，「摸著頭也還挺……」那人看見他睜著眼，呀了一聲，站起來道，「他醒了！」

　　聲音里有著歡喜，我眨了眨眼，看見另一個男人湊過來看了眼，眼里沒什麼波瀾，道，「醒了就讓子書看著行了。」

　　他攬著人往外走，「天寒地凍的，你在屋里好好待著。」

　　我咳嗽兩聲費力的坐起來，有一個仆人走進來，進了屋摸了我一把頭，笑道，「還真活下來了。」

　　他問我：「小孩，叫什麼名字？」

　　我摸著手底下的軟褥子，感受到他的柔軟和溫和，半響低聲道，「我不記得了。」

　　後來我才知道仆人叫子書，帶我回來的人叫十一，另一個人是顧家的家主顧承賢。我曾在乞丐堆里聽過他倆的一些故事，什麼版本的也有。但最終意思都是顧家家主有一個傻子，倆人很恩愛。

　　我仰頭看著並肩站在一起的兩個人，在顧家家主的目光下無所遁形，他問我，「聽子書說你什麼也不記得了？」

　　我心虛的點頭，顧家家主道，「不記得了就讓子書帶你去街上認認人。」顧家家主手段雷厲風行我是聽說過的，此時應在自己我自己身上難免的就心慌起來。子書人已經走過來站在我身側來拉我了，我當時一心想要留下來，往前邁了一步，撲通一下跪在叫十一的人面前，抱著他的腿哭道，「阿爹，你別不要我。」

　　十一被我抱的手足無措，「我不是你阿爹。」

　　我死皮賴臉道，「兒子哪里做了惹你生氣的事，你不要生氣，兒子會改，求你別不要我！」

　　我當時真的很害怕，哭的也十分逼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十一拿我沒辦法就去看顧承賢，顧承賢若有所思的看著我，看的我心生退意，覺得這件事不可能成的時候，他忽然開口，問十一，「你想留下他嗎？」

　　我一聽這話趕緊抓緊了十一，生怕他把我一腳踢開。十一看著我有些為難，「可我不是他的阿爹啊。」

　　顧承賢問道：「你想當他阿爹嗎？」十一低頭看著我，想了一下，一雙眼睛彎了起來，「好啊。」

　　我沒有想到這件事過程會如此順利，我在十一歲這年搖身一變成了顧家唯一一位少爺。

　　顧承賢成了我的父親，十一成了我的阿爹。

　　二十歲這年，我娶了與自己兩情相悅的姑娘林婉，也就在這年末，父親突如其來的病倒了。

　　這一病就再沒好起來過，起先他還能有精力和阿爹玩一會，後來人就不太有精神，有時總昏昏沈沈的睡著。

　　他臨走的前幾天大概有一點預料到，抓著阿爹的手緊緊地握在手里。窗外楊柳出新芽，一切都是還春的時候，他卻在生機勃勃中日漸消散活力。

　　阿爹還不清楚他怎麼回事，只以為他是累了，便趴在他旁邊陪他。他握著阿爹的手，輕輕摸著他的臉，像以往每個黑夜中他倆相互私語般的講道，「十一，我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他擦擦阿爹的眼角，微微笑了一下，「你不要怕，我會換成一種方式陪在你身邊。」

　　阿爹反握住他的手，低聲問他，「怎麼陪？」

　　他說，「我會是你頭頂的雲，耳畔的風，是不會讓你惱火的微雨，是溫暖你的太陽。」阿爹聽了很高興，湊過去在他嘴角留下一個吻，「好啊，有你陪著，我就不怕。」

　　我輕聲退出門去，將房門關上。

　　父親去世的那天艷陽高照，他於睡夢中逝去，沒有遭罪，老人家們說是喜喪。阿爹還不知道父親已經走了，只以為是他說的那樣去了某個地方，因此人也不見傷心，還是一如既往的蹲在後花園里玩。

　　父親下葬後的第三天里，府里的下人突然跑來稟告，說老爺跑了。我只覺得腦袋嗡了一聲，完全不敢想阿爹跑出去會怎樣。我帶著著滿城的轉，忽然想到一個他最可能在的地方。

　　我帶人找到顧家在城北買的一個小竹屋，那是我還沒來的時候，他倆居住的地方。我進了顧府之後，被帶著來了兩次，記得位置，因此找過來的時候也快。

　　竹屋已經被放置了很久，周圍枯草叢生，荒涼的很。我帶著人趕過去的時候，阿爹正蹲在屋里里翻找著什麼，聽到聲音朝我看過來，疑惑的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驚慌的心安穩下來一點，上前有些後怕的問他，「我倒想問你，你怎麼一聲不吭就跑出來了。」

　　阿爹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把翻出來的一對小泥人拿起來給我看，「我在找這個。」

　　這是父親送給他四十歲時的生辰禮物，六十歲的他不知怎麼忽然記了起來。我有點害怕，知道他是記不住半年以上事情的。

　　「你怎麼想起這個了？」

　　他笑了笑，「做夢夢到的。」

　　出來一上午，他瞧著也有疲色，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就想往回走。我攙著他走在路上，後怕道，「你以後不要自己一聲不吭的出來，要告訴我一聲，我陪著你一起。」

　　他笑了笑，滿不在乎道，「哎呀，沒事，有阿賢陪著我呢。」

　　這世上哪里還有父親？我只以為他在騙我放心，沒把他的話往心里去。他看出來我的不信，拉著我停下來，把我手舉起來攤開，笑道，「你瞧，他在啊。」

　　微風從五指間穿過，拂開他耳邊的碎發。他的眼睛睜的大大的，讓我一下子就想起十二歲那年的事情。

　　十二歲時我已上了學堂，和洛城里其他子弟一起讀書，他們天天嘲笑我是兩個男人的孩子，叫我兔爺，又喊我分桃。我被氣的狠了，揪著人一頓暴打。

　　這一打把人打的夠嗆，被父親和阿爹親自領回了家。當時人在火氣頭上，阿爹問我為什麼和別人打架，我口不擇言道，「都是你的問題，他們都笑話我有兩個爹。」

　　父親從沒對我發過火，那是唯一一次生氣，把我丟出了顧家。我無處可去，心里又倔強又後悔，溜達著想起來去過的那個竹屋，便溜達著去了。夜里竹屋一個人也沒有，我也沒找到點火的折子，便抱著自己躺在床上哭，哭著哭著就累了，在床上睡了過去。

　　睡到半夜聽到門口處有聲音響動，我一下子驚醒，以為是有壞人跑了進來，嚇的往墻角躲。嚇得渾身發抖，心里特別後悔自己一氣之下跑了出來。卻不想，推門進來的是阿爹。他帶著一盞燈籠，推開門時沒看到我，便喚了我一聲。我哭著跑過去撲在他的懷里，一邊哭一邊叫他的名字。阿爹摸著我的腦袋哄我，「不哭了不哭了，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嘛。」

　　我打著哭嗝看他，一邊哭一邊道，「你怎麼自己出來了，你自己出來很危險的知不知道？」

　　萬一他在找我的路上丟失了怎麼辦！他還看著我笑，一點也不以為意，我著急的想要告訴他不能自己亂跑，卻聽他笑道，「沒關系，阿賢跟著我呢。」

　　我往他身後看了一眼，黑黢黢的一片看不到人。我才不信，以為他騙我，卻見他神神秘秘的朝我眨眼，有點得意道，「你看啊。」

　　他這麼站著，突然啊了一聲彎下腰，也把我嚇一跳。但比我更快的，是父親的身影。他從黑暗處跑過來，擔心的問他，「怎麼了？」

　　阿爹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岔氣了。」父親的臉色有點僵硬，半天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讓你撒謊。」

　　阿爹討好的笑了笑，抓著我的手搖了搖，「走吧。」我站在原地沒動，心里害怕父親那邊不同意，畢竟我下午說的那些話確實過分。

　　我忐忑的等著父親的發話，阿爹卻不管，牽著我的手自顧自地往前走。父親跟在身後重重咳了一聲，他才反應過來一點，忙停下去牽他的手，一手牽著我，一手挽著父親，高興道，「回家嘍。」

　　從這里以後，我再沒有過一次叛逆。

　　父親走後的第三個月里的一天晚上，我在書房看賬本，婉兒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一句話沒說，淚先流了下來。沾了重墨的筆在紙上暈染開一大片，我閉著眼睛，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那些話。

　　「有時候我真怕他比我先走，他那麼不記事，先走了一定會把我忘了。這樣我先走，到了奈何橋邊守著他。」

　　父親一定想不到，阿爹會在他走後的三個月里也隨著他去了。他還會記得父親，這樣奈何橋頭相見，他們還可以一直相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