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後遺癥 by 路回塘
文案
裴翊轉學，新同桌熱情可愛，還要介紹他的校草發小給裴翊認識。
裴翊無心社交，卻也無從拒絕。
但很快大家發現新同學和校草好像有過節，每次遇上總是針鋒相對不歡而散。
可是校草段星斂長得好成績好性格也好，大家便一致認為是裴翊過於孤僻冷漠不近人情。
有人暗生壞心，想給裴翊吃點教訓，將人堵在倉庫放話威脅：「老子勸你自覺點，不該惹的人繞著走，否則——」
話音未落，倉庫門轟然被踢開，段星斂面沈如水像要殺人，臉上是從未見過的狠戾。
*
後來有人看見裴翊和段星斂前後走進廢棄教室。以為他們要發生沖突，便糾集了同學想去勸架。
結果門一推開，卻在微茫光影里，看見段星斂把裴翊抵在角落，裴翊的手掛在段星斂脖子上，兩人正在接吻。
走在最前面的發小：「？？！！」
這尼瑪，用嘴打架？？
而那邊間隙，裴翊輕輕喘氣：「哥，這算覆合了嗎？」
段星斂神色溫柔無奈：「難道你想反悔嗎男朋友。」
—占有欲強·溫柔霸道男神攻×共情力差·漂亮直白學霸受
—順敘，前期校園，後期時光大法
午後烈陽
第1章
九月的天還是很長，周二早上不到七點，就已經亮透了。
行色匆匆去上班的、排長隊買早餐的、和家長一邊鬧脾氣一邊趕著上學的……這座告別夜幕的城市正在活過來，好像都各有各的熱鬧。
裴翊一邊接電話一邊穿過人群，神色淺淡，聲音清泠泠的，倒是和周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聽說這條地鐵線臨時維修？」電話那端的女聲有些擔心，「你還在槐園站嗎？我回來送你。」
「不用，我打車去。」
裴翊透過人群，看見不遠處駛來一輛尾號607的轎車，好像是他叫的車。
不過在看清車標時，又有些疑惑，心想這得接多少單才夠它一次保養費？
但正當他想走出去，手機又忽地震動起來，裴翊便只能說：「媽，有電話進來，先掛了。」
待接起之後才發現原來是他叫的車才到，並不是剛剛他看見的那輛，當時裴翊剛打到車裴女士的電話就來了，所以只匆匆看清了一個尾號。
念及此裴翊向路邊走的腳步立刻倒轉，順著司機師傅的電話指示朝身後去了。
卻沒注意那輛607轎車忽然靠邊，車身都還沒停穩，便從後座下來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年，眉眼濃烈英俊。
但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焦躁，他急匆匆往這邊跑了幾步，四下張望著，好像是在找什麼人。
那邊裴翊上車之後，沒想到碰上司機師傅是個新手，不小心上了高架，三站地鐵的距離硬是開出了半個多小時。
是以裴翊到七中時，早自習已經開始了，學校里一路上都沒什麼人。
高二班主任辦公室在四樓，裴翊剛剛走上三四樓之間的轉角，就聽見樓上有腳步聲，等他走上四樓時，看見一個人正大步邁上五樓。
樓梯間縫隙有限，裴翊只看清了一雙校褲包裹著的長腿。
裴翊想，七中校服看起來不錯。
「魏老師，你們班小段人這麼優秀，你還找他做思想工作呢？」裴翊走到辦公室門口，一個男老師正對著靠窗位置的年輕女老師說，「不就是最近情緒不對嗎，依我看只要成績沒下降，就沒什麼問題。」
那位女老師沒接話，倒是偏頭看見他站在門口，見他沒穿校服，有些疑惑地問：「同學，你找誰？」
裴翊從方才聽到的某個字眼里回神，上前問：「老師你好，請問李江老師在嗎？」
女老師還沒答話，剛剛那位男老師便在他身後出聲了：「是我，你就是裴翊？」
裴翊回頭，在李江面前站定，聽對方不太高興地說：「怎麼第一天就遲到。」
這事裴翊不占理，便沒說話，只默默接受對方的打量。
他這回轉學匆忙，耽擱了一周多才來上課，轉學手續又是學工部直接辦理，是以兩人之前並未見過。
接著李江不冷不熱地說了些注意事項，但總共也沒說幾句，便說：「你先去教室吧。」
裴翊點了點頭，走的時候跟那位女老師打了招呼。
許是因此，魏蘊對裴翊印象不錯，等他走後主動問李江：「這孩子第一天來，你不帶他去教室？」
「跟班長打過招呼了。」李江卻不怎麼在意，反而順勢跟魏蘊抱怨上了，「聽說他本來是要轉去附中的，不知道怎麼忽然來咱們七中了。」
燕城的好高中易出難進，尤其中途轉學的，要麼成績優異非凡，要麼家里條件或關系過硬。
在李江看來，裴翊轉學附中失敗，原因必占其一，但不知道怎麼又來了七中，倒是顯得他們七中不如附中似的，而且學校連招呼都沒跟他打一聲就直接把人塞進了他們班。
魏蘊不以為然，李江又咂摸著繼續：「哎，還是你們一班學生省心，尤其你們班段星斂，不僅成績好，家境和外形也都好。」
魏蘊只回：「你們六班孩子也都不錯，剛剛那個我看也挺好。」
「長得是挺好。」李江蹙著眉不太高興的樣子，「可光長得好看才麻煩呢，難把心思放在學習上，還得防著早戀；而且單親家庭的學生本來就難管。」
魏蘊頓了頓，朝裴翊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徹底沒有再接這話了。
而那邊裴翊出了辦公室獨自去到六班教室之後，由於沒有班主任正式帶領介紹，便只經班長引導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
裴翊性格冷淡，一向不會逢人說笑，落入新環境更容易滋生叫人不易接近的距離感，所以雖然外形優越，但還是暗地里偷偷看他的占絕大多數，來搭話的也就那麼一兩個。
「我好像見過你。」
裴翊聞言不禁楞了一下，偏頭看向他的新同桌，新同桌長相可愛，一看就是好相處的人。
而經他這話一提醒，裴翊莫名想起了今天早上尾號607的那輛轎車，當時副駕上是坐著一個學生，後座好像還有一個人，但車座擋著他沒看清模樣。
正巧這會兒對方又開口了：「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在槐園站上的車？」
裴翊點了點頭。
「看來真的是你，我早上在車里看見你了，真有緣！」對方一下就笑了起來，跟著自我介紹說，「我叫邵遇，以後我們就是同桌啦。」
「裴翊。」他禮貌回覆了一句，本來沒什麼可說的，但他今天第一天來沒書沒卷子，要借用邵遇的，便又補了一句，「上課麻煩你了。」
邵遇笑瞇瞇地擺手：「不麻煩不麻煩。」
接著邵遇又斷斷續續地跟他說了許多話，裴翊回覆頻率並不算高，但邵遇並不介意，不知道為什麼，他真單方面感覺和裴翊挺投緣的，不是那種因為外貌建立的緣分，就像無形中有某種聯系似的。
以至於中午放學，邵遇本來還想邀請裴翊一起吃飯來著，只是又忽然想起家里人要來送飯，就那麼一猶豫，裴翊便已經離開教室了。
邵遇有些遺憾，只能獨自去校門口領了午飯拿到涼亭，接著又發了個信息。
沒過多久，一位個子高高的少年出現在林蔭道那邊，此時烈陽正盛，但透過婆娑樹影也只剩了細細碎碎的光灑在對方身上。
有時候無法定義夏天，但有時候在校園里隨意框取，又好像都是夏天。
不過這本該是熱烈明媚的畫面，卻因為對方像是蒙著一層灰霧的神色，徒增了一些憂郁。
「段星斂，我又有同桌了！」邵遇之前的同桌轉學走了，他本來還有點郁悶，這會兒興沖沖地分享，「是榕城來的，你之前不是還說想去榕城嗎？」
段星斂聽到這兒頓了一下，但到底沒過多反應，只繼續坐下把兩人的飯盒拆開。
邵遇接過筷子，補充說：「哦對了，也是我今天早上在槐園站看見的那個人，我當時叫你看你還不看。」
不過說起這個，邵遇忽然想起早上段星斂的奇怪行為，當時段星斂明明沒理人，結果沒一會兒卻忽然叫陳叔停車，聽語氣還很是著急，待他回來一問，卻只說是看錯了，但看錯了什麼，他又不說。
想到這兒，邵遇又聯想到他最近成天垮著個小狗批臉心情不好的樣子，沒忍住摸著下巴一臉探究地看著他。
段星斂吃了口菜，頭也沒擡：「吃你的飯，看什麼。」
邵遇喝口湯，嘖嘖搖頭：「不對勁，你太不對勁了。」
「怎麼？」
「你最近總拉著個臉就不說了，今天早上也不說了。」邵遇幹脆借機跟他細數，「之前暑假更奇怪！足足一個月沒見你人影，但頭像居然換了三次，朋友圈更是隔三差五就更新，我以前還以為你沒開朋友圈呢！結果問就是忙，去你家逮人也逮不到，所以你說，到底哪兒對勁了？」
段星斂和邵遇還有另兩個朋友從小一起長大，家住一片別墅區，沒事就聚一起，對彼此的生活了如指掌，是以段星斂的行為在他們看來尤為奇怪。
邵遇早就想問了，可最近他見段星斂整個人是顯而易見的煩躁，便尋思著忍忍，也沒把這事跟其他人說。
這會兒算是終於忍到頭了，想了想又主動問：「你爸媽又吵架了？」
段星斂眸子頓了頓，這才回覆：「沒有。」
「那是你跟你爸又吵架了？」
「也沒有。」
那邵遇就更不明白了，家庭平靜成績走高友情穩定，生活還能有什麼煩惱嗎？
最後一邊夾了塊排骨一邊隨口問了句：「你談戀愛了？」
本以為段星斂會跟剛才一樣回答，可邵遇卻半天沒等到回覆，在這沈默中他慢慢擡頭，連啃排骨的動作都停下了，眼神逐漸帶上幾分驚恐。
「我天，不是吧？？」
其實暑假約不出段星斂的時候他們也考慮過這個可能性。
但最後他們幾個都寧願相信段星斂是在抽瘋，又或者是在偷偷學習準備卷死他們。
並且另倆發小越想越深以為然，甚至也開始回家連夜奮戰。
邵遇雖然搞不懂他們，當時卻也信了他們的鬼話，把段星斂戀愛的可能拋之腦後，現在想來那倆卷王果然不靠譜。
「誰啊？你身邊居然還有我們不認識的女生？」邵遇筷子都放下了，卻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可你之前看起來明明對女生也沒什麼興趣啊？這怎麼就頓悟了？」
忽然邵遇意識到什麼，警惕道：「所以你之前的朋友圈是擱那兒秀恩愛呢？」
念及此他心里一梗，覺得自己無形中當了狗，畢竟他可是一條不落地點讚評論！
「但不對啊，那你最近又不高興什麼呢？嘗完愛情的甜又吃上愛情的苦了？」邵遇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有點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小段，所以你居然還是個戀愛腦？？」
邵遇話音落下，段星斂卻也沒反駁，只是又輕飄飄拋出一句：「被甩了。」
這一句更是猶如驚雷在耳，打得邵遇吶吶地再說不出一句話。
當事人說完之後也沒了聲響。
但段星斂只是忽然間意識到，原來他的不對勁，已經明顯到這個地步，這麼多人都看出來了。
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兆頭。
其實不過只是被分手了而已，既然那小沒良心的這麼無情無義，他又何必要這樣耿耿於懷？
反正以後大概率不會再見了，不如……就算了吧。
而邵遇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看著他低眉斂目的模樣，自動補全了一個黯然神傷心灰意冷的冤種形象。
可他們朋友幾個又都是寡王，所以邵遇對這事兒毫無經驗，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安慰一下，萬一越安慰越踩雷就完大蛋了。
最後經過深思熟慮，邵遇決定先讓小段自生自滅一會兒，等他稍後跟發小們商量一下，再來采取措施。
但段星斂眼下的情緒他就很難拿捏，他又不好直接走，正糾結著，一擡眼就發現段星斂身後不遠處的林蔭道正穿過一道惹眼的挺直身影，這不是氣氛良藥是什麼！
眼見著對方就要走過了，邵遇趕緊站起身，朝那邊亮堂堂地喊了聲：「裴翊！！」
喊完還獻寶似的跟段星斂眨了眨眼：「帶你認識一個賞心悅目的新朋友，開心一下叭——」
卻是根本沒注意，段星斂瞬間怔住的眼神，以及寬大校服下逐漸繃緊的脊骨。
作者有話說：
下本求個預收，專欄可見，球球了（﹏）；
《綠茶攻他翻車了》
「鹹魚養生受×瘋批綠茶攻」
邵遇最近有個秘密——他「資助」了一個小愛豆。
小愛豆清貧努力、溫吞內向、純潔貌美。
總之哪兒都好，除了一點，明明說好了分房睡，對方卻一到晚上就出現在他房間門口，說是不能白拿他的資源，要給回報的。
邵遇心想，你只用好好營業就可以了！
可每當他強調這個，小愛豆就神情低落楚楚可憐，顯得好像自己嫌棄他。
——
但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又十分善解人意。
比如資源被截，邵遇想替他出頭，小愛豆卻說：「沒關系的，他們也只是想發展事業而已。」
再比如有人想給邵遇再塞點其他小明星，他垂眸表示：「沒事的，您心里有片角落有我就很好了。」
話雖如此，可模樣卻明明委屈。
邵遇見不得他這樣，索性決定為他花更多錢，給他更好的。
——
後來一次慈善晚會。
邵遇準備拍下一枚飛鳥胸針作為補償送給聞希執。
卻不想有人一直競價，以至胸針差點回收。
邵遇有點郁悶，正巧主辦方告訴他說對方買家約他到後台。
邵遇正有此意，誰知一推開後台大門，一身矜貴的聞希執正背對著他，氣場十分強大。
他覺得哪里不對，剛想喊人，卻聽聞希執忽然開口：「胸針我要了，要麼你自己滾，要麼我讓你後悔。」
語氣冰冷，周身盡顯乖張，是邵遇從未見過的陌生模樣。
但下一瞬，聞希執回頭，卻剎那僵住。
——
聞希執一直有個秘密——他心里住著一只小兔子。
小兔子乖巧可愛、單純善良、熱情活潑。
總之哪兒都好，除了一點，他既不喜歡也不願接近性格極端鋒利的人。
可聞希執從小偏執冷漠，骨子里就與溫柔淳和毫不沾邊。
但他好不容易到他身邊，聞希執曾想，一定不能被他發現。
第2章
裴翊依稀聽見有人叫他，可此時他已經走上了另一條岔路，被花墻阻礙視線，回頭便沒看見人。
而他又和教務處的老師約好了拿書本校服，是以腳步沒停，繼續往前去了。
待領完東西，裴翊把書放回教室，再把校服洗衣店，約好晚上十點取回，又回學校認了認圖書館和天台的門。
如此一番忙活下來，再回教室時，已經臨近下午上課時間。
「你都領書啦？怎麼不叫我去幫你拿？」他一回座位，邵遇便偏過頭來眼睛亮亮地跟他說話，「是不是就中午吃飯那會兒？我當時叫你了但你沒聽見。」
裴翊沒解釋，只是問：「有事嗎？」
「沒啊，就是當時我朋友也在。」邵遇說，「他還以為你是不想見他呢。」
說完又覺得這話似乎把段星斂說得太自戀了，好像誰都想認識他一樣，雖然這還真是段星斂原話。
而且段星斂當時神色好難看，之後飯也沒吃兩口，估計是又想起了傷心往事。
失戀的人真脆弱，邵遇嘆了口氣，還是替他找補了一句：「不過他人很仗義的，對朋友們都可好了。」
裴翊聽到這，睫毛一頓，忽然在這個不期然的時刻，想起了之前對自己也總是很遷就的那個人。
但沒一會兒上課鈴響打斷思緒，裴翊眨眨眼，收回了心神。
下午最後兩節是李江的數學連堂，講的雖然是新課，但裴翊以前學校進度快，他聽了一會兒便開始自己做題。
兩節課時間很快，但最後臨下課時，講台上的李江臉色變了又變，終是似有不屑地笑了聲，陰陽怪氣道：「驕傲是建立在實力基礎上的自信，希望有些同學可以掂掂自己的斤兩，要是自傲自滿到覺得可以不用聽我的課，也大可不必轉來我的班。」
一開始同學們都有些不明所以，直到最後一句話出口，大家頓時明白過來，接著似有若無地朝靠走廊的窗邊投射目光。
待下課李江一走，更有好事大膽的同學也不趕著去吃晚飯，竟開始在教室里公然討論起來：「他不是第一天來嗎？就得罪李總了？早上李總也沒帶著進教室。」
「嘁，誰知道，傲唄，也不知道傲個什麼。」
「裝冷裝酷啊，女的不就喜歡這種嗎，你看早上激動那樣兒。」
「就是，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越說越過分，邵遇朝那三兩個男生的方向看去，蹙著眉臉色不太好看：「差不多得了，有完沒完？」
那幾個男生聞言聳聳肩，轉身出了教室。
邵遇偏頭看向裴翊，見對方對此置若罔聞、仍在垂眸解題的模樣，還以為他是在費心忍耐，邵遇有心安慰，便拍了拍裴翊的肩：「他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不是……我不是罵李老師，哎算了，李老師本來脾氣也有點兒陰晴不定，反正你別往心里去，咱班大部分同學還是挺好的。」
「沒有。」裴翊知曉對方好心，便又補了一句，「沒事。」
話雖蒼白，可他神色平靜淺淡，好像真的絲毫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邵遇一時有點拿不準他的真實想法。
其實裴翊當真不介意，被批評和被議論是大多數人都要經歷的事，他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反正他也不會改。
要是感到不舒服了，大不了換個環境。
想到這，他順便問了一下：「學生可以申請換班嗎？」
「可以啊。」邵遇下意識回答，「只要連續三次考試進入年級前一百，就可以申請調入一二班，但剩下的平行班之間就不好換了。」
在燕城，一向是七中一中和附中三所學校保三爭一，而在這幾所學校里，除了小部分家境優越的，大多都是努力上進的學生。
換言之，就是成績好，而在這批成績好的學生里，又會從優中掐尖兒，這些尖兒就組成了七中理科一二班，所以能進去並在里面一直待的那都得是卷中之王。
「啊！！」邵遇說完才反應過來，不禁有些急切，「你是想換班嗎？！」
不過他激動的話還沒說出口，裴翊便先回答：「問問。」
「真的嗎？這樣，嚇死我了。」邵遇還以為裴翊是想換到其他平行班，但這就代表著和李江鬧僵了，這樣其實並不好。
不過他看裴翊沒再多說，也就沒在這事兒上過多糾纏，又順著把話題轉到了裴翊身上：「對了，你怎麼會從榕城轉過來呀？還晚了一周多才來上學？當然不方便說的話就算了。」
「我媽工作調動。」沒什麼不方便的，裴翊直言，「之前轉學手續沒辦好。」
邵遇點頭表示理解：「這樣，那你對燕城應該還不熟吧？以後有空我可以帶你去玩！」
裴翊聞言頓了一下，不禁想起之前熾烈而充實的夏天，他其實不太喜歡出門，但每次那人一說想見他，他也就沒了辦法。
將近兩個月，他們一起走過了燕城大大小小的不少街巷。
不過這些沒必要提，裴翊便只應了一聲：「嗯。」
「哈哈好耶！那我們等會兒一起去吃飯吧，加上我中午跟你提的那個朋友一起！」邵遇開心提議，說著又想起，「哦對了，他就是一班的，還是咱們年級第一呢。」
「嗯。」裴翊點頭表示知曉，隨後又說，「但不用了，你們去吧。」
邵遇是個不願意冷落朋友的人，裴翊又是第一天來，剛剛還受了流言侵擾，要是平時他肯定就跟裴翊一起不管段星斂了，可此刻段星斂剛失戀，他也不能讓他在失去愛情的同時又覺得友情不可靠。
於是他試圖兩全一下：「他人真的很好，也超級帥，是我們學校校草！我們學校好多人都喜歡他！」
聽起來很有吸引力，但可惜裴翊並無社交意願，對這種事也不感興趣。
他之所以今天第一天來就能和邵遇說上這麼多話，也是因為邵遇率先對他釋放了極大的好意，照常理他應該回饋，也應該多些配合和耐心。
裴翊想了想該怎麼做，最後笑了一下，回覆說：「嗯，知道了，但我還不餓，就不吃了。」
裴翊五官其實是攻擊性很強的濃顏系，但可能是皮膚白氣質又冷，在某種程度上反倒中和了。
可笑起來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覺，邵遇說不上來，不由楞了一下，沒再繼續問他。
正巧此時前門有同學進來，見到邵遇還坐著便大聲喊了一句：「邵遇，段星斂不是在外面嗎，你不和他一起去吃飯啊？」
「啊？是嗎？！」
邵遇立刻站起來，探出身子往外望。
沒注意一旁的裴翊猝不及防聽到這個，整個人忽然頓住，臉上神情有些突如其來的空白，像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似的。
倒是那位同學又往走廊看了一眼，不過這回還不待他出聲，就見對方不再靠墻，站直身子，接著慢慢走到了走廊窗邊，走到了室內人的視野範圍里。
此刻他逆光站著，看不太清表情，只是眼皮輕輕垂著，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但似乎更有些毫不掩飾的侵略性，像是另有目的。
「你什麼時候下來的？」邵遇問他，「怎麼不給我發消息啊？」
「忘了。」
段星斂聲音低低的，答得敷衍，眼神卻一刻都沒挪動，直直盯著座位上垂眸斂目、始終未曾擡頭的人。
邵遇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高興地介紹：「這是裴翊，我新同桌。」
提到名字，裴翊終是動了動，然後偏過頭，一眼撞進了段星斂一錯不錯的幽深目光里。
邵遇完全沒感受到氛圍的變化，笑瞇瞇地對裴翊說：「他就是我剛跟你提的朋友，段星斂。」
裴翊聞言，率先挪開視線，輕輕應了一聲：「嗯。」
隨後就沒再開口，也沒有再回頭，睫毛垂下，在眼下映出一片陰影，整個人顯得越發沈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倒是窗外段星斂盯著分明熟悉卻顯出抗拒的側臉，暗地里深呼吸一口氣，隨即自嘲似的輕笑了一聲。
邵遇眼神在他倆中間來回轉了轉，終於意識到了一點不對勁，至於哪兒怪他也說不上來，反正他從沒見過段星斂那種表情，大約是他倆的氣場並沒有自己想象當中那麼合適。
看樣子今天應該是很難兩全，於是跟裴翊說了一聲之後就出去了。
待走出一段距離，邵遇這才開口調停：「我同桌性格是有點冷，但應該熟悉了就好了，剛剛他還對我笑呢。」
段星斂聞言眉頭抽了一下，有些意味不明地看向邵遇：「是嗎。」
「是啊是啊，超可愛！」邵遇高興地說，「所以我才這樣覺得嘛。」
見段星斂垂著眸沒接話，邵遇又問：「我們去吃什麼？」
「我不吃了，你帶他去。」
這會兒正巧走到樓梯口，段星斂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往樓上一班走。
邵遇直接人傻了：「你不吃那你下來幹什麼！」
「親口跟你說一聲。」
「呃……」邵遇懶得理他，失戀的人就是腦子有毛病。
但之前裴翊已經明確拒絕了他兩次，他也不好再強行拉著他一起，於是自己轉身下樓去了。
與此同時，裴翊坐在鋪滿余暉的教室里，看著眼前的試題，想著剛剛意料之外見到的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些今天一直被他忽略的細節。
尾號607的轎車後座，樓梯縫隙里的半身虛影……裴翊原本以為這是他的錯覺。
此刻轉念一想，縱是淺淺一角，他應該也不會認錯，畢竟除了段星斂，他也沒有更熟悉的人了。
可他不是一中的嗎？
裴翊有點想不通，其實從對方突然出現的那刻起，他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若是換作之前他就直接問了，不過此時好像有些不太合適。
他從未有過處理分手後續的經驗，一時也不太知道面對前男友該是什麼樣的反應。
好像許多人會覺得尷尬、緊張、生氣等等，不過他除了有點好奇和驚訝之外，倒也沒覺得有什麼，反而見到段星斂他其實挺開心的，本來還以為不太會再見到他了。
但裴翊想了想剛剛段星斂的態度，以及他忽然想到，中午邵遇喊他的時候，段星斂也在場，所以段星斂是比他先知道眼下這個局面的，可他一句沒提。
跟著裴翊拿出手機，又點開微信置頂欄備注為「男朋友」的對話框，里面也還是一片空白，沒有新的消息彈出。
裴翊設身處地想了一會兒，大約知道該怎麼處理這關系了。
之後他也沒去吃飯，在教室里靜靜坐了快一個小時，期間寫完了兩張卷子，他頭腦大多時候被試題占據，可有時一個錯晃，一些親密的回憶還是會爭分奪秒地占據一瞬心神。
直至晚自習臨近，教室里喧鬧起來，邵遇姍姍來遲。
邵遇一來就往裴翊桌上放了一盒酸奶水果撈，見裴翊看過來便笑著跟他說：「你沒吃晚飯吧，這個不占地兒，多少吃點兒。」
裴翊盯著這一大盒水果，想了下，回覆道：「謝謝，麻煩了，多少錢？」
「沒有沒有，順便的事兒。」邵遇趕緊擺手，「不用給我錢，你千萬別跟我客氣！」
真是順便，剛他在外面問段星斂要不要吃點什麼，段星斂本來都說不吃，卻又問他跟裴翊吃的什麼，他就跟段星斂說了裴翊沒去。
結果段星斂忽然又跟他說他想吃了，還讓他帶水果撈，點名不要芒果，可這人明明就連水果都不喜歡吃！
但邵遇還是給他帶了，剛把沒有芒果的那份給他，段星斂又把邵遇手里給裴翊帶的那份有芒果的給換了過去，邵遇當時真是眼神都在罵人。
「但我們加個微信可以嗎？我還沒你聯系方式呢。」邵遇想著又趁機問。
裴翊剛想掏出手機，不過忽然想起什麼，便又改口：「明天再加行嗎？」
大概是裴翊神情過於一本正經，邵遇莫名跟著點了點頭，湊巧有老師進來守晚自習，他便徹底閉了嘴。
他們晚自習一般是自主安排不會上課，邵遇也拿出試卷開始做，寫著寫著有時會分心偷瞄他同桌兩眼。
瞄著瞄著就發現他同桌寫題是不是太快了點？往往看一眼就選，偶爾打個草稿也只是簡單計算一下，跟段星斂和他另倆牲口發小寫題差不多，別的不說，反正看起來是挺酷的。
可裴翊既然來到他們班，那他們成績應該都差不多吧？而且李江對成績好的也絕對不會是下午那個態度。
總之邵遇沒有多想，很快便到了九點半下晚自習的時候。
不過十分鐘，教室里的人就都走得差不多了，但……
邵遇偏頭問坐在一旁的裴翊：「你不走嗎？」
裴翊看了看時間：「跟洗衣店約好十點拿衣服。」
「哦，這樣。」邵遇點點頭，又自然而然地說起了自己滯留的原因，「今晚一班理綜周考，也是十點結束，我得等一下段星斂。」
邵遇又說：「你待會兒可以跟我們一起走，正好我們會經過槐園。」
這會兒九點四十二，鬧哄了一會兒的學校已經逐漸趨於安靜。
誰料裴翊聽完之後，竟然起身收拾起了書包。
「謝謝，但不麻煩了。」裴翊破天荒地解釋了一句，「我還是提前一點去洗衣店，明天見。」
「啊？行，明天見。」
說完裴翊便走了出去，六班的教室在樓層中間，裴翊走到四班門口時，手機震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樓梯那兒傳來腳步聲，似乎有人從樓上下來。
裴翊拿出手機，發現是裴女士問他怎麼還沒出來，她在校門口。
裴翊一邊走一邊回覆，耳朵里卻也注意著，方才那道腳步聲慢慢緩了下來。
沒一會兒，一雙鞋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並且鞋的主人就此停下腳步，沒有再挪動的意思。
裴翊心有所感，不動聲色地收起手機，擡眸看向了不遠處隱在昏昏光暈里、襯得越發英挺的那個人。
只是對方下頜線微微繃著，襯得神色有些冷峻。
裴翊眨了眨眼，又聽見身後有其他同學過來。
於是錯開視線，垂眸自然地往對方的方向去。
然後走近他、又走過他。
決然離去的身影將「不熟」兩個字詮釋得明明白白。
第3章
「習慣嗎？」裴翊一上車，就聽裴女士笑著問，「老師同學好不好相處？」
裴雪緣女士底子好保養得也好，裴翊樣貌就有六分隨她，再加上最近大概有新鮮戀情滋潤，總之狀態非常年輕。
「還行。」裴翊把剛取到的校服放到後座，應完又覺得敷衍，補了一句，「同桌很好。」
難得聽他誇人，裴雪緣高興地說：「那正好，陳叔叔給你帶了些零食，你明天帶去分給人家。」
「嗯。」
居然答應了，裴雪緣來了興趣，故意問：「是女生嗎？」
「男生。」
裴雪緣假意有些遺憾，但還是沒再繼續逗他，啟動車子往家開去，不經意瞥了一眼後視鏡，正巧看到校門口走出來兩個學生。
「後面那個男生感覺有點像小星。」裴雪緣沒太放在心上，只順勢跟裴翊閒聊，「小翊，你還記得小星哥哥嗎？」
裴翊不期然會被問到這個，今天好像在哪里都能聽人提起他。
他怔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裴雪緣笑著說：「你倆那時候一個脾氣緩一個性子急，待一塊兒可好玩了。」
裴翊從小就不愛說話，做事也慢慢悠悠，要是遇上個急脾氣，估計血壓能一路飆高。
不湊巧，小時候的段星斂就是個性急且不羈的小酷孩。
所以他倆待在一塊兒，往往以段星斂咬牙切齒、裴翊一臉茫然為結局。
裴雪緣有些感慨：「想想已經四年了，這後來也沒再見過他，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那樣。」
裴翊心想，不是。
段星斂已經從小酷孩長成了一個酷哥，鋒芒仍有，卻已經學會了收斂，那副皮相和氣質非常能蠱人。
除此之外，他還見識到了這位溫柔耐心又縱容的另一面，想想就還挺刺激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回到了槐月灣，裴翊回到房間，拿出手機，開始處理之前遺留的一些細枝末節。
先是將他寥寥可數的幾條朋友圈一一設為私/密，接著又點進段星斂的信息頁，將「男朋友」改回全名，然後是對方動態，裴翊本來只是想依次取消點讚，免得之後被共友發現。
可分明昨天都能看見的動態，此刻卻忽然變成了一條涇渭分明的橫線。
裴翊本來還以為這是個大工程，因為段星斂之前發了好多，老街上的貓、海洋館的蔚藍水幕、玻璃瓶裝的冰鎮汽水……大大小小什麼都有，此刻卻是什麼都不用做了。
他不太清楚對方這是刪光了還是將他屏蔽了，又或者是其他什麼操作。
但為了保險起見，裴翊最終還是直接點下了紅色按鍵。
隔天一早，裴翊換上七中校服，昨天他穿著便服，在學校多少有點格格不入，今天就自在了許多。
他剛上四樓，看見有個女生抱著一大摞語文練習冊從辦公室過來，練習冊歪斜，眼看著就要倒下一半。
對方周身透著些慌張，眼神一轉，碰巧和裴翊對上了視線。
「呃……」裴翊往前走的腳步生生頓住，沒辦法，只好上前搭了把手，順便把那一摞練習冊接了過來。
「謝謝你，裴翊。」女生靦腆，眼神閃躲了一下，「我叫徐微然，坐你前桌的。」
「我知道。」裴翊應了一聲，昨天徐微然給過他多余的卷子。
徐微然有些臉紅，剛想再說什麼，就聽身後傳來一聲招呼：「裴翊！！」
裴翊回頭，看見邵遇笑著朝他快步走過來：「你穿我們校服好好看哦！」
裴翊笑了一下，再一擡眼，發現樓梯口還站著一個人，眼神在他和徐微然身上轉了一圈，神色冷冷的，跟著才轉身上了五樓。
等到教室，裴翊把書摞在講台，一落座徐微然就往他桌上放了一瓶酸奶，隨即立刻轉了回去，杜絕他推拒的機會。
裴翊有些無奈，從書包里拿出裴雪緣裝的一兜零食，選了兩盒蛋卷和奶糕還她，剩下的則全部給了邵遇，邵遇喜滋滋地接了。
並且一到大課間就抓緊時間拆了一袋牛肉幹，邊嚼邊起身問裴翊：「你今天得跟我們下去做課間操了吧？」
昨天裴翊第一天來又沒校服，課間操就在教室自習。
但他下去的話要排站位，不過顯然李江壓根兒沒想起來要跟他提這事。
正說著，就聽年級主任伴隨著大課間的鈴聲開始在外面吆喝人。
「全都下去！不準在教室逗留，人不齊扣班級操行分！下去下去！」
裴翊聞言，只好先跟邵遇一塊兒往操場去。
抵達六班隊伍時，李江正跟其他班主任閒聊，看見裴翊下來也只讓他在隊伍最後隨便找個位置站。
其他同學有固定位置，裴翊便自覺去了隊末，跟著前面的同學比劃。
大家一開始也都在劃水，後來卻忽然做得端正了些，還在互相提醒。
「快做，值周檢查的來了。」
「做不好扣了分老李又要罵罵咧咧。」
「哎沒事兒，這周是一班值周，星哥檢查得寬松。」
這話剛一說完，便見人拿著檢查表過來了。
對方眼神依次滑過六班的隊伍，像是在清人數。
那幾個男生沖著來人擠眉弄眼地打招呼，但是看見段星斂臉色淡淡的，便安生下來跟著一二三四的節奏好好做操。
在穿透力極強的口令聲中，一道聲音卻忽地在隊末響起。
「能不能好好做？」
裴翊偏頭看了眼身邊站姿閒散、還順手將筆轉了一圈的人，實話實說道：「不會。」
「全國統一廣播體操，不會？」
話雖這麼說，但各地學校有各地的選擇，不一樣也正常，所以這話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
周圍人聽到這兒，便不禁豎起了耳朵。
前面有個六班班委，小聲解釋了一句：「星哥，他是新轉來的，邵遇新同桌，你可別扣分兒啊。」
段星斂卻沒答應，只兀自看向一旁穿著他們學校的校服、一臉事不關己只跟著比劃的人：「入鄉隨俗，不會不知道學？」
裴翊停下動作，回看向他，眼神似乎在說，你在找茬？
但開口時還是沒什麼波動：「正在學。」
裴翊神色冷語調冷，段星斂不笑時氣質又鋒利，這番對話一出來，莫名就有些針鋒相對的感覺。
最後段星斂哼笑了一聲，沒再接這話，垂眸開始在檢查表上打分。
裴翊瞟了一眼，只見對方一副公報私仇的模樣，下筆的手也沒猶豫，在課間操質量那一列惡狠狠寫下一個40。
臨走之前似乎還有些氣不過，又放狠話似的留下一句：「你最好今天學會。」
裴翊覺得沒什麼難度，便不太識趣地應了下來：「嗯。」
「呃……」待段星斂走後，剛剛一直沒開口的同學這才竊竊私語起來。
「臥槽，段星斂今天怎麼了？感覺比以前兇好多。」
「他不會真扣了咱班的分兒吧？而且聽那意思，這周天天都得扣？」
「不會吧，邵遇和他關系不是挺好的嘛。」
「那不一定，那誰剛剛那麼拽，換我我也忍不了。」
「天哪，他到底在幹什麼，和李總處不來就算了，怎麼和段星斂也能對上啊。」
「完了，要是這周班級分扣多了，李總又得不讓我們好過了，我真服了。」
課間操又過了一會兒才結束，解散之後邵遇趕緊去問裴翊剛剛段星斂在跟他說什麼，他在前面都覺得氣氛怪怪的。
但裴翊卻只是問了邵遇一句：「你們課間操質量滿分是多少？」
「40啊。」
裴翊聽後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邵遇還是之後在其他同學那兒了解到的大致經過。
邵遇聽完都驚了，覺得這實在不像段星斂的作風。
「小段，你最近是不是有點不太冷靜？」於是午飯後，邵遇一邊啃牛肉幹一邊發出疑問，「首先我代表小艾和思為對你失戀這事表示深切慰問，可你這也不好遷怒無辜的人是不是？」
邵遇昨晚回家把段星斂被甩的事跟林思為和方艾激情分享了，結果他倆紛紛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雖然段星斂鐵樹開花有些意外，但開學分手很正常，搞成績才是硬道理，還讓邵遇大膽地提，脫敏了就好了。
「遷怒？無辜？」
「對啊。」邵遇點頭，說出自己的感受，「我覺得你對我同桌不太友好，可你對其他人都沒這樣。」
段星斂聞言挑挑眉，卻沒解釋為什麼，倒是忽然問：「他不高興了？」
「那倒也沒有，他好像挺無所謂的。」邵遇認真說，「只是這樣我在中間很難做人誒。」
段星斂聽後低聲重覆：「無所謂……」
不就是不在乎。
但邵遇卻以為段星斂這是在回覆他，他嘆了口氣，心想罷了，反正他倆也不在一個班，大不了自己當個兩面人。
段星斂自然也不就這個話題多聊，只是看邵遇嘴一直在那兒使勁，隨口問：「你啃什麼啃半天？」
「牛肉幹。」邵遇掏出一袋給他，「吃嗎？」
段星斂接過，又拿出手機，盯著置頂的頭像看了會兒，最後還是沒點進去，只點開朋友圈刷了一下，結果看見邵遇發了條【謝謝親親同桌投喂（開心轉圈）】，配圖是一大兜零食。
段星斂低頭看了眼手里的牛肉幹，神色有些覆雜，然後丟回給了邵遇。
「你不吃嗎？很香的。」
段星斂看了他幾眼：「又不是專門給我的。」
跟著又鬼使神差地跟了一句：「你發了有什麼用，人家看得見麼。」
邵遇莫名覺得他說話有點酸，反駁道：「怎麼看不見，他還給我點讚了呢。」
段星斂聽到這眼神一動，目光又落回手機上，確實看到一些共同好友諸如林思為和方艾等等已經點讚評論，可是卻沒有其他的了。
段星斂覺察到一些不對勁，眉心漸漸蹙起：「你加了他？」
「肯定啊，早上剛加的。」邵遇笑瞇瞇地把手機界面給他看，「他剛還問我英語老師姓什麼呢。」
段星斂看著刺眼的界面，眉尖不禁抽了一下。
過了會兒，他終是點開自己置頂的對話框，看著對方十天前發來的最後一句話以及自己發過去卻並沒有收到回答的幾句追問。
-夏天快結束了，我們分手吧。
-別開這種玩笑。
-什麼意思，你認真的？
-你在哪兒？
-接電話。
段星斂一點都不想回憶當時的情形，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剛剛不小心發送過去一個句號。
但同時出現的，還有句號前面的一個紅色感嘆號。
「呃……」剛剛雖然似有所感，可段星斂見狀到底還是楞了一下，面色漸漸發沈，眉眼陰郁下來，隨後像是氣笑了似的，把手機扔到了面前石桌上。
第4章
飯後邵遇和段星斂準備回教室，卻沒想到剛走出小道就碰上了從學校小超市出來的裴翊。
裴翊看了段星斂一眼，居然敏銳地覺察出他此時不高興。
接下來又正撞上段星斂神情覆雜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還藏著些幽怨。
裴翊不禁想，他是看見我，所以不高興了嗎？
可是三人方向一致，不得不尷尬同行。
邵遇走在中間，兩邊的人都不說話，他猛然就體驗了一把左右為難的感覺。
最後邵遇目光一錯，看清裴翊手里拿著的面包，問道：「你中午就吃這個啊？」
段星斂順著看過去，想起什麼，目光微微一動，但最後還是繃著臉什麼都沒說。
裴翊回答：「嗯。」
邵遇是個養生小達人，可見不得這些，忍不住說：「一日三餐要注重營養均衡啊，不然這年紀輕輕的哪兒受得了？可不要仗著年輕抗造就使勁造。」
說著就想起剛剛段星斂也只吃了幾口的午飯，脫口又把炮火轉向旁邊：「還有你也是，失戀就失戀，絕食幹什麼？」
此話一出，剩下兩人都楞住了，場面一時有幾分難言的寂靜，裴翊幾不可查地偏了偏頭。
「呃……」段星斂也下意識看了眼裴翊，眼神中透著些慌張，隨即十分核善地盯向邵遇，咬牙問，「誰絕食了？」
邵遇剛想跟他講講事實，忽然反應過來此刻並不只有他們兩個人，一下就捂住了嘴。
片刻後，他偏頭跟裴翊商量：「裴翊，這是秘密，別告訴別人哦。」
七中整體校風不算古板，但有些事還是低調點好，更何況段星斂家風嚴謹，他談戀愛這件事家里人肯定不知道。
其實段星斂倒無所謂這事被不被別人知道，可偏偏面前這人就是裴翊。
為愛絕食？不要這麼丟臉的好吧，段星斂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
更氣人的是，下一刻裴翊居然還一本正經地點頭答應了：「嗯，知道了。」
段星斂一口氣上來差點沒有憋死。
好在裴翊接下來沒有多說，並且似乎嫌棄他們走得太慢，說了句「我先走了」之後便邁步往前去了。
段星斂看著他的背影，忍住想掐死邵遇的心，有些心累地叮囑：「能不能注意措辭，別把我說得像個要死要活的戀愛腦行嗎？」
「我就不明白了，你一直都不是個漏勺嘴。」段星斂不禁有點煩躁，「怎麼一到你新同桌面前你也跟失了魂一樣？」
段星斂說最後這句話時正有幾個同學經過，聞言紛紛驚疑加八卦地交換了幾個眼神。
「什麼叫「也」？」
段星斂梗著脖子沒接話。
邵遇意識到自己好像抓錯了重點，並且也明白剛剛是自己不謹慎，但他沒想到段星斂會有這麼大反應，於是立刻道歉：「對不起嘛，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隨即他糾結了一會兒，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小聲解釋：「因為他好看嘛。」
段星斂：「……」
邵遇說完忍了一會兒，見段星斂表情怪異，莫名有種自己審美沒受到認可的不甘心，於是到底沒忍住，發出了靈魂一問：「你覺得他不好看嗎？」
段星斂聞言徹底梗住，腦海中一下子閃過了許多畫面，以及相冊里許多心血來潮時抓拍留存的瞬間，總之違心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他憋著一口氣，兀自轉身往教學樓去了。
那邊裴翊回到教室，徐微然見他在啃面包，也發出了跟邵遇一樣的疑問。
最後她想了想，有些害羞地小聲跟裴翊商量：「你是不是覺得食堂排隊的人很多呀？要不然明天我給你帶回來吧？」
「微姐，你要給他帶什麼？」她話音剛落，走廊窗邊就出現一個吊兒郎當的卷毛，校服歪歪扭扭的，眼神並不友善地盯了裴翊一眼，跟著才把手里的東西遞給徐微然，「喏，這是紀哥給你的奶茶。」
一向靦腆的徐微然看見來人難得露出不耐的神情，沒接東西，也沒說話。
不過卷毛卻直接從窗戶把東西放到了徐微然桌上，同時看見她桌上放著盒蛋卷，一伸手就直接拿走了。
接著笑得很賤地說：「這就當是你給紀哥的回禮了啊！紀哥肯定會高興的。」
徐微然根本沒來得及搶回來，她站起來有些著急：「你還給我，這是別人給我的！」
「誰給你的？」
徐微然一下啞了，沒有接話，但下意識里瞟了裴翊一眼。
卷毛這輩子的技能估計都點在眼力見上了，他精準地捕捉到這個眼神，冷笑了一聲，直接拿著蛋卷走了。
徐微然歉然地看向裴翊，不過還不待她開口，裴翊便說：「不用。」
徐微然沒聽懂，裴翊便又補充道：「不用幫我帶飯回來。」
說完便垂下眼睫，繼續啃著面包做題去了，冷淡的模樣一如既往，好像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
徐微然楞怔片刻，有些失落地坐了回去。
班里有些同學也目睹了這一幕，知道些內情的便小聲討論了起來。
徐微然坐在角落，擡手捂住了耳朵。
正巧這時候邵遇回來了，他問徐微然：「我剛剛在樓梯口看見十四班的孫皓了，微然，他們又找你麻煩嗎？」
徐微然聞言卻沒回頭，只背對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邵遇見狀也不多嘴，他其實一直都不是多管閒事的人，當然他幾個怨種發小的事除外。
於是他想著剛剛在段星斂那邊說了和氣話，在裴翊這邊也應該走一走流程，至於他們聽不聽的就另說。
「裴翊，小段對你沒有惡意的，他最近心情不好，人可能有點神經，你別放在心上。」而且邵遇想著反正剛才裴翊都聽見了，於是又補了一句，「至於原因，你懂的嗷。」
裴翊眸子沒動，盯著試卷上的數字沈默了一會兒：「他……」
邵遇等了會兒沒等到下文，追問：「他什麼？」
「沒有。」裴翊卻搖搖頭，只說，「我不介意。」
邵遇沒想到裴翊這麼好說話，聞言很是感動了一會兒，越發覺得這肯定是段星斂的問題吧！
小段也真是的，不知道他女朋友是個什麼樣的神仙，在一起的時候捂得嚴嚴實實的，連他們都不告訴；被甩了還念念不忘，弄得整個人狀態都不對，等周末的時候，他一定得拉上方艾好好盤問段星斂一下，這日子真是不能行了。
可此時距離周末還有整整兩天，最難熬的是今天晚上還有一場死到臨頭的數學考試。
李江直接就占了兩節晚自習，以至白天發放的各科卷子大家都只能回家再熬夜，同學們對此紛紛怨聲載道，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在李江面前發作。
而這次也不知道李江在哪里找的卷子，難度令人發指，有些題型見都沒見過。
交卷的時候就連邵遇的前桌、數學課代表、偶爾能在一二班高壓之下頂進年級前一百的六班第一陳維志同學最後兩題都空著一片沒有寫。
「好難啊好難，幸好只是測試，要是我月考只考幾十分我媽又得罵我。」邵遇撐著下巴嘆了口氣，「但裴翊你好厲害，交卷的時候我看你都寫完了！」
裴翊還沒說話，前面的陳維志就轉過頭來，推了推高度數的眼鏡，跟裴翊說了兩天以來的第一句話。
「你數學很厲害嗎？」
裴翊頭也沒擡：「還行。」
陳維志卻又追問：「只是還行？那你有很擅長的科目嗎？」
「沒有。」
「那這麼說你成績應該也一般？」
這話問得不太禮貌，裴翊擡眸，淡淡地看著對方：「跟你有什麼關系嗎？」
邵遇見勢不對，也趕緊維護道：「哎呀你問這麼多幹什麼，你最厲害了好吧。」
陳維志想了想，到底還是轉回身繼續學習去了。
這事就此中斷，就剩邵遇在那兒邊吃零食邊安撫自己被數學擊穿的心。
但沒想到，大家根本還沒緩過氣來，李江第二天一早數學課的時候又把試卷全部改了出來。
陳維志一邊在班里發卷子，李江一邊在講台上說這次考試的情況。
「平均分比上學期期末下降十六分，最高分更低，最低分也更低，我看你們是暑假把腦子都浪沒了！再這樣下去不如收拾收拾別讀了，趁早出去打零工找個好點的工位得了！」
底下同學噤若寒蟬，沒一個敢提這次考試難度大的。
之後李江罵完到底還是報了一下本次考試的前三名。
「第三名……」
「第二名……」
「第一名，陳維志，131。」
李江說到這里的時候，陳維志剛好發完了其他人的卷子。
手里只剩下一份，但卷面上卻是鮮紅的150！
耳邊的話余音未落，陳維志見狀頓時楞住，站在原地不可思議地望向靠窗後排微微垂首的身影，整個人幾乎僵在那里。
身邊同學注意到他的異樣，探頭往卷面上一看，沒忍住驚呼出聲：「臥槽，滿分？裴翊？！」
班里人聞言頓時一陣騷動，也顧不上李江的威壓了。
「什麼什麼？他這麼厲害的嗎？」
「那他是偏科嗎？不然這分為什麼來咱們班？」
「但李總……李老師剛剛不是說第一名是陳維志嗎？」
這話一出，大家都安靜下來，只有陳維志像是受了什麼奇恥大辱似的，匆匆把卷子扔到邵遇桌上，坐回座位上不動了。
班里一時間飛來不少打量的目光，邵遇也跟看什麼神仙似的在這滿分卷和裴翊之間不斷來回膜拜。
過了會兒，李江掃了全班一眼，才輕描淡寫地丟下一句：「這套卷是榕城上學期的期末聯考卷。」
說完就展開卷子開始講題，並不理會這話帶來的驚雷炸響，以及其後跟隨而來的暗流湧動。
誰是榕城來的，大家心里都清楚。
所以李江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這套卷子裴翊做過，十有八/九也知道答案，就算滿分也沒什麼稀奇的，當然不會把他算到排名里。
但這事如果事前說明或者默默揭過都沒什麼，現在這樣大張旗鼓之後又急轉直下，就總讓人感覺不是那麼回事兒。
就好像裴翊昨晚不率先把他做過這套卷子的事說出來，就是為了今天出一個風頭似的。
本來也是，如果這事李江不說，多半沒有人會發現，今天之後只會像仰望大神一樣看待裴翊。
更有甚者，甚至覺得昨晚他們都在為這卷子抓耳撓腮，裴翊心里卻不知道怎麼偷著樂呢，這感覺就跟……作弊沒什麼兩樣。
於是一時間各種各樣或審視、或看熱鬧、或嗤之以鼻的眼神都飄了過來，各自心中也有了自己的看法，倒是陳維志默默地放松了他緊繃的肩膀。
裴翊卻並不理會這些無端的揣測，連眉毛絲都沒動一下，好像發生的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邵遇看他這麼淡定，便也沒有多問，只對多事又片面跟風的同學露出個不耐的表情，隨後又笑著問裴翊：「你們那兒的卷子難度都這麼高嗎？昨天我拿給段星斂做了他也說不簡單。」
裴翊如實回答：「平時更難一點。」
邵遇煞有介事地點頭。
卻不想裴翊這話落在其他人耳里又有了自誇自大的挽尊嫌疑。
總之此事過後，原本慕於裴翊優越外形、心旌搖動的那部分同學，都或多或少有了些微妙的看法。
可也就只是看法而已，又能如何？
裴翊一如既往地上課下課，到了中午，又照舊去小賣部買面包，這事在他那里連段插曲都算不上。
裴翊買完面包回教室的時候，有些擔心又在小道上碰上某人，想著萬一他見到自己又不開心怎麼辦？
於是腳步一頓，換了另一條路。
可裴翊走著走著，慢慢停下了腳步，擡頭望向等在綠道盡頭的人。
裴翊看見對方，猶豫了一下，可這回怎麼著也不像是湊巧遇上的，於是也不能再配合地裝作熟視無睹。
此刻四下無人，段星斂緩步走了過來。
裴翊秉了秉呼吸，眨眼看著他。
可段星斂雖然走到了他面前停下，一看就是特意來找他的，但他卻抿著唇，並未開口說一個字，就好像誰先開口誰就輸了一樣。
最終裴翊垂下眼睫，輕輕笑了一下，開口道：「段星斂，我還以為你不認識我了。」
作者有話說：
捉蟲
第5章
到底是誰先裝作不認識誰？
但現在再來爭奪先後並沒有意義，最終都是他們共同促成的局面。
段星斂的重點也並不在這個。
他看著裴翊久未出現的笑模樣，犬牙輕輕咬了咬舌尖，這才繃著下巴回答：「這兒又沒人。」
裴翊玻璃似的眼珠動了動，心想原來如此。
於是他點點頭，直接問：「有事嗎？」
何止有事，事兒可多了。
比如為什麼刪好友，為什麼裝作不認識，為什麼一聲不響地離開……但說到底，這些都歸結於一個問題——為什麼突然分手？
可是段星斂想起當初他收到消息之後，一遍遍播出卻無人接聽的電話，一處處尋找卻毫無著落的結果，他甚至都買好了去榕城的機票。
只是在上飛機的前一刻忽然冷靜下來，裴翊既然這樣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那他現在做的一切其實都是徒勞且無意義的事，對裴翊來說，或許根本什麼都算不上。
所以此刻這些事他不會說，也不會問。
不過……
段星斂想了想，還是撿了一個最輕也最容易逆轉局面的問題。
「什麼時候決定轉來燕城的？」
問完他便一錯不錯地看著裴翊，誰料裴翊聽到這里，居然頓住了。
段星斂一看他這表情就覺得不妙。
裴翊打量了一下段星斂的神色，可他不會撒謊，最後只能如實回答：「七月初。」
裴翊也是七月初來到燕城，來燕城第一天就和段星斂在海邊偶然重逢。
七月底，段星斂在夜色中牽住了裴翊的手，從此裴翊擁有了一個帥氣體貼的男朋友。
戀愛時的裴翊和現在也不太一樣，黏人可愛、總是對段星斂笑得很甜，而段星斂那時候也是真的上頭，簡而言之，就像是墜入愛河了。
不過現在回看過去，那段時間卻更像是在烈日炎炎下上演的一場夏日鬧劇。
畢竟從最開始，裴翊跟他說的就不是轉學，他說他只是來燕城旅遊的。
裴翊看著段星斂變幻莫測的神色，若是換了別人，按他的性格估計也就這樣了，隨別人怎麼想。
裴翊一直很難感受別人豐盈的情緒，他也並不在乎，所以往往只能看見別人最直觀的表達，做出最淺顯的理解，並且給予一些最簡單的回饋。
可這回他腳步不禁往前靠近了一點，忍不住說：「當時我媽崗位沒定，不確定能不能交接成功。」
如果不成功，就回榕城了。
所以開始不是故意騙你的。
但此話一出，裴翊也知道不夠圓滿，因為在後來他還有很多機會可以跟段星斂說明，可他並沒有。
至於原因，不用多說也都能猜到了——他沒想過和段星斂長久。
段星斂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這里，在陰影處凝眸看向他，呼吸似乎都沈了。
「那為什麼要來七中？」
就算轉學附中沒有成功，同等級的學校還有一中可以選，為什麼偏偏就來了七中？
總不能是故意要來他面前添堵。
誰知這話卻正好問到了裴翊的疑惑上，他想了想該怎麼才能把話說得委婉一點。
但裴翊直來直去了十幾年，實在沒學會這項技能，於是到底還是低聲道：「我以為你是一中的。」
段星斂：「……」
他初中確實是一中的，後來升學卻和邵遇一起來了理科更強的七中，不過方艾和林思為都還在一中，暑假的時候他也確實從方艾那兒拿了一中的理綜自命題卷子來做。
估計是被裴翊看見了，而裴翊之前也知道他初中在一中，以為他直升高中部就很正常。
所以這居然是陰差陽錯的結果。
段星斂臉色都快掛不住了，幾乎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咬了咬牙：「你還真是坦率。」
「我……」
「沒什麼。」段星斂自嘲似的笑了一聲，「你做得對。」
分手了本來就該這樣幹幹脆脆，是他多想了。
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再說的。
其余的也就一並都這樣吧。
段星斂轉過身，手指在褲兜里攥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裴翊看著他的背影，垂下眼睫，睫毛打下一片陰影，張了張嘴，到底沒有開口挽留。
那邊段星斂直到走近轉角，也沒有聽到一個字，借著轉彎的時機余光往後一瞥，卻發現本來站在那兒的人居然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段星斂一口氣升上來，恨恨地邁大了步子。
路過他平時吃飯的涼亭，聽見邵遇挺大聲地喊了他一聲。
「沒胃口。」段星斂邊說邊快步往前走，硬邦邦地回，「不吃了。」
邵遇不知為何卻有些著急地跟他說：「你怎麼又不吃！我還想跟你說說上午裴翊的事呢！」
段星斂停了會兒，跟著腳步轉向，但走到邵遇面前時，卻蹙著個眉先發制人：「裴翊裴翊，你怎麼一天到晚都是裴翊？你是跟我一起長大還是跟裴翊一起長大的？」
邵遇沒想到這個發展，本來脫口就要說的話一下梗在了喉嚨口，段星斂看起來怎麼比前幾天還要煩躁？
邵遇轉瞬間心念電轉，居然想到了最不可能的一個可能。
——段星斂一直以來雖然低調，但在學校著實算個風雲人物，舉手投足都有人關注。
昨天課間操裴翊和段星斂不歡而散之後，有人不知道又聽到了些什麼，總之經過一頓添油加醋捕風捉影，就出來這麼一個謠言——邵遇對裴翊給予了過多關注，從而忽略了段星斂，所以段星斂才看不慣裴翊。
邵遇最初聽到這個差點沒笑出來，想當初他追星的時候又砸錢又砸資源，段星斂最多也就只說了句尊重你的選擇，怎麼可能在意這個。
他心想你們才不懂，小段只是失戀了心情不好！
段星斂要是真在意，他估計還得激動一下以示尊敬。
這是他之前的堅定想法，可段星斂剛剛那話說得……邵遇不禁有些動搖，難道他還真的在意？
但想想也有可能，畢竟小段現在正是敏感的時候，再經不得友情上的風吹草動也正常。
邵遇念及此眼里逐漸染上些詭異的亮光，剛想向段星斂求證一下，問他是不是真的吃醋了！
可他話還沒出口，就見段星斂暗自深呼吸了一下，主動問道：「裴翊什麼事？」
邵遇：「？」
見他不答，段星斂似乎有些不耐，又催促道：「剛不是要說裴翊的事，他怎麼了？」
「蛤？？」剛剛不是還不關心嗎？不是應該吃我的醋嗎！
轉折得太突然，以至於邵遇都有些迷惑。
可是段星斂還在等著聽，邵遇來不及多想，劈里啪啦就把上午數學課上發生的事說了。
說完後又來了段偏向性總結發言：「李老師也真是的，又不在試卷上把榕城聯考幾個字打出來，那不然要讓裴翊拿著個喇叭喊出來嗎？他這操作也太帶節奏了。」
「我們班同學也是，人多嘴雜煩得要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們愛豆塌房了，得虧了裴翊大度，要換了是我，第二天就……」
邵遇說著說著，卻發現身邊的人沒了聲響，擡眼一看，發現對方臉色沈沈，比剛剛還要難看。
看得邵遇都忘了接下來要說什麼：「是、是很讓人生氣吧？」
「小段？段星斂？」
「反正就那麼個事。」邵遇猶豫著，琢磨著他的想法，到底還是擺擺手說，「唉但你要是真的不想聽他的事，我以後就不——」
話音未落，段星斂卻兀自問：「他成績比你還差？」
「應該差不多吧，聽說上學期期末成績好像是五百多？」邵遇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內涵了，「我成績哪兒有很差，五百多也很不錯了好不好！」
段星斂卻不理他，很快收斂好情緒開始整理思路。
六班班主任李江捧高踩低是有目共睹的，他時不時就聽邵遇說李老師今天又對誰誰誰陰陽怪氣了，唯有像邵遇這種家底極其雄厚的、成績很好的、和一些存在感極其稀薄的沒有遭過殃。
可裴翊那張臉在，存在感就低不了。
而裴翊家庭條件雖然還不錯，因為裴阿姨工作能力很強，給裴翊的也基本都是最好的，但在李江眼里，估計也就是普通職工家庭，甚至還不如別人那些雙親俱全的。
剩下就是成績，之前暑假的時候段星斂問過裴翊成績怎麼樣，當時他只說還行，段星斂也沒多想；不過現在想來，裴翊那時候還真不怎麼學習，偶爾段星斂和他一起約著寫作業，他也就只在一邊扒著段星斂的肩膀看他寫題。
所以以上三點裴翊一個沒占到，平時性格看起來也尤其容易得罪李江這種人，而看這情況估計也已經得罪了。
段星斂有點煩，下意識里想，如果裴翊願意轉班的話，八班班主任趙老師人倒是很好……
等反應過來時，卻不禁蹙了蹙眉，心想這關我什麼事？人家自己說不定都不care。
念及此段星斂郁卒地呼出一口氣，起身走了。
「你真不吃飯啊？」邵遇簡直操碎了心，「那你起碼吃個石榴墊墊吧！」
段星斂說：「拿給你同桌。」
邵遇聽到這話，人又懵了，不太明白他這說的到底是氣話還是認真的。
而且他以後還能不能在他面前提裴翊啊？這沒頭沒尾的，什麼跟什麼啊。
罷了不想了，而邵遇一個人吃飯也不香，草草吃完就回了教室。
並且真的把那個石榴給了裴翊。
裴翊偏頭看他，邵遇說：「飯後小水果。」
「謝謝。」可是這回裴翊卻沒接受，「不要了。」
「嗯？你不喜歡吃石榴嗎？」邵遇沒多想，「還是覺得難剝？」
除了芒果，裴翊什麼水果都喜歡，不過石榴難剝也是真的，之前段星斂總是剝好——
裴翊眨眨眼，摒開這個念頭，只又回：「不想吃。」
他只是想著，段星斂這回好像是真的不想理他了。
邵遇又是他的好朋友，並且聽說段星斂好像因為邵遇跟他走得太近而有些不高興。
裴翊不想他因為這個不高興，便決定減少和邵遇不必要的交互往來。
裴翊是個執行力很強的人，做了決定就開始著手實施。
先是面對邵遇時不時的小零食表示拒絕，邵遇找他說話也只進行必要回覆。
下午最後一節體育課時，邵遇邀請他一起下去，裴翊也讓他先走。
可大概裴翊性格本來就那樣，他暗暗做下的這些改變並沒有被邵遇發覺，裴翊說什麼就是什麼。
而他們體育課也只進行一些基礎鍛煉，熱身跑步之後就解散了。
邵遇去跟同學打羽毛球，喊了裴翊，裴翊也說不去。
但分開的時候裴翊注意了一下，覺得這幾個同學不太眼熟，好像不是六班的。
正想著，就見段星斂走了過來，眼神一分一毫都沒挪到他身上，跟一群人打了招呼。
裴翊這才明白，原來他們都是一班的。
段星斂站在他們中間，神色也不顯得多熱情，偶爾只是隨意地笑一笑，但看起來就是很和諧，好像大家關系都不錯的樣子。
原來他和別人相處時是這樣的，似乎很遊刃有余。
裴翊垂眸，不再多加注意，尋了個垂花墜葉的陰涼角落坐著解題去了。
他以前在榕城的同學發了兩道數競題過來，說辭是【咱班全軍覆沒，我們死不瞑目但又無計可施，就派我來冒險打擾您一下，勞煩您老人家撥冗給個思路，我等千恩萬謝感激涕零，簡而言之——翊仙兒，球球了！！】
以前他們班可以說是整個榕城最強的班，同學們腦子一個賽一個的靈光，連他們都束手無策的題，裴翊還挺有興趣的。
便趁此空閒拿出了紙筆。
卻沒注意到不遠處的注視。
邵遇打完羽毛球輪空的間隙，發現段星斂在一旁站著沒去打籃球，不知道在發什麼呆。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正好看到裴翊看著手里的試題凝眉深思的樣子，看起來像是有點發愁，大概是題難吧。
「裴翊真的挺努力的。」這是段星斂先看人家的，所以邵遇覺得提一提應該也沒什麼，並且情景所至，他也忍不住嘟囔，「下課我都不見他怎麼玩兒，基本都在做題，學習好認真的。」
明明態度就很好，結果李江還那樣。
而且此刻邵遇看著裴翊聚精會神的身影，再想想他和自己差不多的成績，真覺出點越努力越心酸的味道。
於是不禁也嘆了一口氣：「唉，要是他成績很好就好了，不說證明給李老師看，自己也能更硬氣。」
段星斂聽到他的話，目光微微一動，但沒有多說什麼。
而那邊裴翊做題時也確實感覺有些棘手，但也不到完全沒有思路的程度，臨下課時已經解了一大半。
解散之後他又繼續，等把兩道題都解出來發給老同學，又迎來幾句熱血沸騰的誇獎之後，他才去小超市買了飯團。
回教室的時候邵遇還沒回來，但裴翊還沒邁步進座位，剛走到桌邊，便發現桌上突兀地多了一本書。
裴翊坐下之後翻開，發現居然是一本數學覆習資料，基礎知識詳盡、重難點突出，還在經典例題上做了勾畫。
而這資料並不是他們學校通用的，但裴翊粗略一看，便知道這資料很適合中遊水平的學生。
裴翊一開始不知道是誰放在這里的，直到他在幾道稍微覆雜的題旁邊，看到了一些導向精準的手寫解答。
裴翊看著書頁上十分熟悉的字跡，楞了好一會兒，才認定這確實是段星斂的筆跡。
可是段星斂放這資料到他這里幹什麼？他也用不著。
裴翊難得露出了一絲疑惑神情，覺得有些微的莫名其妙。
第6章
難道是他給邵遇的？但是不小心放錯了位置？
這是裴翊能夠想到的唯一比較合理的可能性了。
於是他又看了這書兩眼，到底還是把資料放到了邵遇桌面上。
不多時邵遇回來之後，拿起那本資料翻了翻，看模樣也認出了這是段星斂的手筆，邵遇對此也沒有很驚訝的樣子，接著很自然地把資料放進了書包里。
裴翊不動聲色地注視著他的動作，心想果然是這樣。
看來邵遇之前沒有說錯，段星斂對朋友們確實很好，從那本資料的用心程度就可見一斑。
接下來三節晚自習過得很快，今天是裴翊自己回家，他一下課就收拾書包走了。
邵遇緊隨其後，但他到車上等了好一會兒段星斂才下來。
段星斂一上車又打開後座頂燈，拿了本不知道什麼書在上面繼續勾畫。
「還有半個多月才月考呢。」邵遇坐在前座，扒著車座回頭，言語中有些驚恐，「小段你要不要這麼卷？？」
段星斂沒搭茬，筆下卻不停。
邵遇又在那兒自顧自說了一會兒，見段星斂實在沒有閒聊的興致，便深沈地嘆了口氣：「算了，你們都這麼勤奮，那我也回去努努力吧，總不能白費了你幫我辛苦整理的資料。」
誰知段星斂聽到這里筆尖卻一頓，跟著緩緩擡頭，問話時顯得有點懵：「什麼資料？」
「數學基礎強化訓練啊。」邵遇從書包里拿出那本書給他看，「喏，你這什麼記性？」
段星斂一看到那熟悉的封面，面上瞬間一片空白，眉尖也不禁抽了抽。
他記得他是把這資料放到靠窗的座位沒錯吧？
段星斂克制著，問了一句：「你座位靠窗還是靠走廊？」
「靠走廊啊。」邵遇答完又問，「你不是知道嗎，問這個幹什麼？」
段星斂聞言徹底停下勾畫的動作，楞了好一會兒才將筆帽蓋上，深呼吸一口氣回答：「沒有，問問。」
「好吧。」邵遇沒有多想，「總之還是辛苦你了小段，我會盡力不辜負你的！」
段星斂按捺著閉了閉眼，沒有回話。
倒是一旁開車的陳叔聽見這事笑著應了一句：「就是嘛，就該這樣互幫互助共同進步。」
邵遇有些不好意思，笑著擺擺手：「沒有沒有，都是他們幫助我，嘿嘿。」
邵遇從小就不是很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全靠仨發小一路拉扯帶飛，今天方艾給劃重點、明天林思為給押題的。
所以邵遇當時一看見段星斂的資料並沒有絲毫意外，這不過是他們幾個從小到大對他進行的三對一定點幫扶罷了。
雖然這次段星斂給資料的時間早了點，給的資料也比以前更加翔實認真了點，但總的來說還在可接受範圍內。
想到這兒邵遇忽然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總感覺不好好學習好像多少有點對不起他們。
於是邵遇難得被激起了一點雄心壯志，回頭跟段星斂商量說：「段哥，我物理也差，您要不順便幫我整整物理？讓我在月考一鳴驚人！」
段星斂卻捏了捏鼻梁：「考前三天再說吧。」
邵遇一直都是臨時抱佛腳的，所以這回他就沒想著這個時候也給邵遇一份。
不過有人倒好，自己不要，給人家送上門去了。
他伸手把頂燈關掉，將身影隱沒在間歇而過的霓虹里。
「嗯？你不覆習了？」
段星斂把手里的化學資料隨便扔進書包，低低回答：「不弄了，我閒的。」
那邊裴翊回到槐月灣，發現家里已經亮堂堂的了。
他把書包放回房間，出來就見裴雪緣從廚房出來，笑著跟他說：「洗洗手來吃點宵夜。」
裴翊一聽這話，脫口率先問：「你自己做的？」
裴雪緣直接端了個砂鍋出來：「對啊！海參燉雞湯，我聽他們說很有營養的！我給你盛一碗。」
裴翊聞言表情不是太好，勉強笑了一下，但在裴女士把碗遞過來的時候還是接了。
「我看你這兩天臉色都不好，你在學校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裴翊端詳著手里的湯，直接回避了這個話題，反問道：「今晚不是和小陳叔叔約會嗎，怎麼回來這麼早。」
裴雪緣聞言頓時一臉像是吃了蒼蠅的模樣：「以後不和他約會了。」
「哦，這樣。」裴翊嘗試著聞了聞雞湯，對此話其實並沒有什麼反應，發問也像是例行程序，「為什麼。」
裴雪緣在裴翊小時候忙於事業，陪伴裴翊的時間不多，只能盡力在物質上補償裴翊，所以兩人在親子關系上其實不算太親近。
但裴雪緣從不對裴翊隱瞞什麼，相當坦誠，也從不在他面前拿大人的架子。
所以這會兒她便直接回答說：「有點纏人。」
裴翊歪了歪頭：「這對你來說算缺點嗎？」
裴女士和小陳叔叔在一起有幾個月了，算是時間比較長的。
裴翊記得他問過裴女士喜歡小陳叔叔什麼，裴女士當時發言相當膚淺——長得帥、對她好、在一起開心。
裴翊當時不太懂，後來對標嘗試之後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不過裴翊還一直以為他倆會結束在小陳叔叔顏值下滑的時候。
可前幾天見到小陳叔叔覺得好像也沒有。
這裴翊就不太明白了。
「算啊。」裴雪緣也給自己盛了碗湯，「他今晚跟我求婚，但我可不想結婚，也太麻煩了。」
裴翊聞言點點頭，心里表示認同，長久維持親密關系確實蠻麻煩的。
接著他便沒再多問，裴雪緣也不再繼續，一口幹完了雞湯，又把海參嚼了咽下去。
「這海參是不是不好，怎麼中間還有硬心？」吃得她自己都忍不住皺眉，「這也太難喝了，算了，營養豐富，忍忍吧。」
說到這兒她便擡眼看向裴翊。
裴翊：「……」
話都到了這個份上，裴翊也無話可說，只能認命端起了湯碗。
喝完之後裴雪緣還問他第二天要不要從家里帶飯去，如果學校吃不慣的話。
裴翊無言地沈默了一會兒，難得違心地說：「沒有，食堂挺好的。」
說完便回了臥室，他本來打算晚上做套物理，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補藥燒心，總覺得有點注意力不集中。
他上次這種狀態，還是暑假跟段星斂一塊兒寫作業的時候。
後來裴翊幹脆關燈休息，結果直到淩晨兩三點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翌日，裴翊不出意外地起晚了，從冰箱里拿盒牛奶就出了門。
路上他隱隱約約覺得胃有些不舒服，但他沒多注意，直到第二節 英語課，英語老師叫他起來回答問題，叫了兩聲裴翊卻沒什麼反應。
邵遇偏頭一看，發現裴翊面色慘白、額上冷汗涔涔，頓時被嚇了一大跳。
英語老師見狀也被嚇到了，連忙讓邵遇和班長扶裴翊去醫務室。
一陣兵荒馬亂，等裴翊檢查完打上吊瓶，第三節 課馬上都要開始了。
班長看了看病床上虛弱的人，有些為難地提醒邵遇：「等會兒是數學課，裴翊這兒暫時沒事，我們先回去吧。」
免得李江到時候又要罵人。
邵遇本來覺得罵就罵吧，但校醫也說這兒用不著他們，讓他們回去上課，他便只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之後數學課一下課就想往校醫室跑，結果卻被李江揪著去做課間操，還說又不是什麼大病哪兒還需要人陪床。
邵遇簡直能氣死。
以至課間操都做得心不在焉，段星斂過來檢查都沒發現。
而那邊段星斂掃視六班一圈，沒看見某人，還有些疑惑。
昨天裴翊的課間操就做得很標準了，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學的，害得他都沒地方可以指摘。
這會兒想著便隨口問了一句：「你們班人不齊？」
出勤有缺也要扣班級分，請病假的雖然除外，可是目前以裴翊和段星斂的關系來看，大家有些弄不好段星斂會不會故意挑刺。
但還是猶豫著說：「裴翊生病了，在醫務室。」
誰料此話一出，段星斂臉色突變，立刻轉身疾步往隊末走去。
段星斂把檢查表交給一班其他值周的同學，沒有多說，匆匆繞過操場往醫務室跑。
但等到醫務室門口時卻突兀地停了下來，這跟他有什麼關系嗎？
可他此刻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口，正好能看見裴翊半坐在病床上，病骨單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白，整個人看起來脆弱極了。
而那邊裴翊掛吊瓶正掛得無聊，隨手拿了床頭一本化學書在看，應該是前一個倒黴蛋遺留下來的。
他一邊翻一邊在心里決定，以後絕對不再吃裴女士煮的東西了，還是命重要一點。
不過裴女士進醫院了嗎？總不能只有他一個人遭殃吧？
正想著，聽見門口有動靜，他一偏頭，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下一刻段星斂推門進來，裴翊生著病，眼眶有點泛紅，眼底還泛著點生理性的水光，段星斂只看了一眼就飄開了眼神。
然後段星斂昂著下巴率先發問：「你怎麼在這兒？」
裴翊一臉「你看不見嗎」的神情：「輸液。」
段星斂話被堵住，不等裴翊發問，欲蓋彌彰道：「我來醫務室拿點維C。」
「哦。」
什麼態度，段星斂一狠心：「我先走了。」
誰料裴翊卻很幹脆：「好。」
應完便收回了目光，繼續翻著眼前的化學書頁。
段星斂：「……」
真夠行的，生病了還在悶頭學習，但卻不要他的資料。
可他確實也沒立場在這兒繼續待下去，正猶豫著，就見校醫室的小章醫生推門進來了。
他看見段星斂還有些驚訝，隨即反應過來，笑著說：「小段啊，之前是邵遇扶他來的，那你們都是好朋友對吧？」
「不熟。」
「有仇。」
兩句回答同時響起，裴翊擡頭看了段星斂一眼，發現段星斂也正看著他，兩人神色各異，片刻後又錯開了目光。
但小章醫生卻以為他們是在開玩笑，畢竟哪有不熟還特意來看望的，看樣子又擔心得要命。
於是順嘴支使段星斂：「那幫你不熟的仇人拿一拿體溫槍吧。」
說著便開始對裴翊進行了一些基本檢查，最後用段星斂拿過來的體溫槍一測，37.3℃。
「有點偏高，但算正常。」小章醫生說完又忍不住教育起裴翊來，「你這個年紀不好好吃飯怎麼行？以後容易得胃病的；你這回是吃壞了東西胃絞痛，但要是平時飲食習慣好，這次也不至於這麼嚴重。」
裴翊低著頭沒說話。
小章醫生看他這可憐兮兮的模樣，也沒忍心再多說他。
只是忽然想起什麼，又問：「你通知家長了嗎？」
「沒有。」裴翊搖搖頭，「不通知。」
萬一她自己也腹痛進了醫院怎麼辦，那說了也沒用。
可小章醫生聽後卻滿臉憐惜地看著他：「怕家長擔心是吧？真懂事。」
裴翊張了張嘴，又不知從何說起。
看起來卻更讓人心疼了，小章醫生便又把裴翊給上下檢查了一遍。
跟著直接轉身叮囑段星斂：「他這幾天三餐正常進食，但要飲食清淡避免辛辣刺激，多注意休息，不要著涼，知道了嗎？」
這態度儼然像把段星斂當成了家屬親友。
裴翊在床上小聲答應：「知道了。」
但沒人搭理他，段星斂看他一眼，只對小章醫生應道：「行。」
小章醫生點頭起身：「他吊瓶快輸完了，你幫我看一會兒，我去給他開點藥。」
說完便走了出去。
裴翊適時看向段星斂，莫名有點眼巴巴的意味，但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麼回事兒：「不用看著，你先走吧。」
段星斂卻沒動身，像是跟裴翊杠上了。
裴翊：「……」
接下來就是沈默，難言的沈默，室內一時落針可聞，空氣似乎都變得黏膩。
兩人一躺一站，裴翊看著段星斂，但段星斂看天花板看白床單就是不看他。
「你別一直看著我。」段星斂終於忍不住開口。
「但這里沒有別人可以看。」裴翊說，「你要是覺得尷尬，我也可以看其他地方。」
段星斂抓住重點，條件反射似的否認：「誰尷尬了？」
「你沒有嗎？」裴翊看著他，「那好吧，你說沒有就沒有吧。」
人家生病了好多都乖乖軟軟的，就這人像個杠精。
段星斂真的無語，咬牙問：「你是不是故意的？」
裴翊：「不是，實話實說。」
「懶得和你說。」段星斂看他神色懨懨，眼下也有點發青，生硬地說，「閉嘴睡你的吧。」
裴翊搖搖頭：「不了，等會兒還得回去上課。」
「缺兩節課又不會怎麼樣。」段星斂蹙了蹙眉，「難不成你還想身殘志堅感動七中？」
轉念又想到他帶病學習的樣子，以為他是擔心落下課程，想說如果需要我幫你補回來也可以。
但又想到這人連他的資料都不要，便又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不是。」裴翊卻說，「李老師的假條只批到這節課。」
段星斂聞言眼神一凜，過了會兒，他昨天那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又浮了上來。
如此想著，他脫口便道：「不如趁早換個班得了。」
裴翊猝然聽到這個，正巧又契合了他最近的想法，下意識里回：「一班嗎？」
作者有話說：
小段：他想和我一個班。
第7章
段星斂聞言一頓：「你想進我們班？」
裴翊沈吟片刻，卻補充說：「二班也行。」
理一二班都是七中的尖子班，學生水平相當，任課老師也大部分一致，所以一二班差別確實不大。
平行班的同學連續三次考進年級前一百，進行申請並且通過之後也可以轉入一二班；同樣，一二班的同學若是穩不住，也有被勸退的風險。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靠關系走後門是絕對不可能的。
程序聽起來雖然不覆雜，但他們這一屆不知怎的，一二班的結構極其穩定，迄今為止還沒有人成功轉入過。
可是一二班壓力雖大，但效果擺在那里，很多人都想擁有一席之地。
裴翊想轉進去也不例外。
但段星斂沒想到他的訴求居然是這個，之前他甚至以為裴翊努力學習只是被李江刺激到了，畢竟這人暑假的時候看起來是真的不愛看書，所以他一時都有點搞不好裴翊是不是故意這麼說的。
可無論如何，他到嘴邊的「八班班主任很好，你想去嗎」這話是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段星斂微蹙著眉，像是在思考。
「要不——」
話剛出口，就聽小章醫生在外面喊，說裴翊的藥開好了。
段星斂只好先去拿過來，剛跟裴翊轉述完服用方法，做完操的邵遇居然直接進來了。
段星斂原本彎著腰在跟裴翊講話，聽見動靜一下站直了。
殊不知邵遇看見他在這里就驚了：「小段，你居然真在這兒？？」
剛剛邵遇在來的路上，聽一個同樣從醫務室出來的同學說，段星斂在醫務室，和裴翊兩人說話嗆得很，還放狠話說要讓裴翊換班！這樣裴翊就不能和邵遇在一塊兒了。
原本他是不信的，但這會兒看見人立刻就信了七八成。
邵遇狐疑地看著他們：「你們在幹什麼？」
段星斂沒回話，只又看了裴翊一眼。
這一眼落在邵遇眼里，便又成了挑釁。
最後他終是忍不住，以一種很為難的語氣問：「你們，在為了我吵架嗎？」
裴翊：「？」
段星斂：「？？」
邵遇以為他們是不好意思對他坦白，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勇敢擔負起箭頭中心的責任。
「小段，裴翊現在是病人，你心平氣和一點，行嗎？」邵遇說著又特別江湖地補了一句，「就當給我個面子！」
段星斂以一種特別奇異的眼神看著他，但過了會兒大約也明白過來他想到哪里去了。
段星斂覺得自己剛剛對裴翊都沒這麼無語，但他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怕自己待久了被郁悶死，幹脆直接轉身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邵遇看著他的背影，片刻後又把眼神投向裴翊。
裴翊默默地低下了頭。
好在此刻裴翊看著著實虛弱，邵遇也沒好再對他提要求，只等裴翊拔下吊針，扶著他回了教室。
中午吃飯時，邵遇又讓裴翊在教室等著，他給他帶粥回來。
裴翊不想麻煩他，便說：「我自己去。」
「沒事，我不為難，真的。」邵遇卻會錯了意，「你生病我照顧你是應該的，剛剛已經跟小段說了，他不會無理取鬧的。」
裴翊：「……」
這是什麼奇奇怪怪的三角關系劇本？
可此時教室里已經沒人了，裴翊尋思著再不去就要排好長好長的隊。
正想著，窗外卻突然出現一道高高的身影，緊接著一個大大的食品袋就從窗戶那兒放到了裴翊桌上。
從袋口粗略一看，里面有粥和幾樣小菜，看起來很豐富。
邵遇見狀眼睛一亮，以為段星斂終於是看在他的薄面上幡然醒悟了，偏頭高興地跟裴翊說：「你看，我就說他不會無理取鬧的吧！」
說完又問段星斂：「小段我的呢我的呢？」
「你的在樓下。」段星斂克制著微妙的嫌棄神情，「自己下去拿。」
「對哦，陳叔送飯來得嘛。」邵遇這才想起來，「那你們等我一會兒！」
邵遇走後，裴翊這才偏頭，迎著陽光，細細地看著段星斂。
段星斂瞥開眼，下一瞬居然鬼使神差地脫口接上了邵遇的神經病發言：「我這是給他面子。」
裴翊聞言點頭，臉色仍然蒼白，但卻笑了一下：「嗯，那謝謝我同桌。」
段星斂半天沒等到下一句，有些氣不過，冷冷扔下一句：「89塊2。」
裴翊聞言也不磨嘰，在監控底下大膽掏出手機。
段星斂攥了攥指尖，眼睜睜看著裴翊調開微信界面。
然而下一刻，就聽裴翊對他說：「麻煩出示一下收款碼。」
段星斂：「……」
段星斂臉色唰一下就變了，轉身就走，邊走邊撂下一句：「手機沒帶，欠著，一天三分利。」
後來大約是受「收款碼」幾個字的刺激，晚飯時段星斂沒再出現，是邵遇給裴翊帶回來的粥和水果。
裴翊吃完趴著睡了一會兒，等晚自習下課時人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剛下課裴雪緣就給他打來電話，說她在校門口接他，他正好便借此拒絕了邵遇要送他回去的好意，今天已經麻煩了他們很多。
但其實裴翊聽到裴雪緣聲音的那一刻很想問一句，你沒事兒嗎？
不過答案很顯然是的。
以至於裴翊不禁懷疑，難道真的是他太虛了？
好在接下來兩天是周末，裴翊有充足的時間休息。
翌日便是周六，邵遇中午一睡醒，立刻就跑到了方艾家。
同時還呼叫了林思為，但沒注意把消息發到了他們的四人小群，不過他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一中高中部普遍住校，方艾和林思為也不例外，所以邵遇只有周末才能見到他們。
他過去的時候方艾已經刷完了兩套數學卷，正在學著化妝用以放松心情。
「哎呀段星斂分手就分手吧。」方艾人美，化妝技術卻背道而馳，她拿著盤眼影瞎鼓搗，「這王八蛋談戀愛都藏著掖著不告訴我們，被甩了活該，你要試一下眼影嗎？」
「我不必了。」邵遇擺手拒絕，又很嚴肅地說，「我要說的不是他這件事！」
正說著，背後進來一個身板挺直、年紀不大看起來卻十足端方謙雅的人，鼻梁上架了一副煙灰色細邊眼鏡。
「他還有什麼事？」
邵遇回頭招呼了一聲：「思為你來了，快坐。」
跟著邵遇立刻回歸正題，先來了個他自認為很爆炸性的開頭：「小段為了我和我的新同桌爭風吃醋！」
這事他已經憋了兩天，此刻終於找到了出口。
因為他一邊覺得無論如何他也應該要偏著小段，一邊卻又覺得裴翊根本也沒做錯什麼，而且裴翊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班主任又不好相處，他倆又是同桌，邵遇根本狠不下心不理他。
總之一個是總角之交，一個又是乍見之歡，兩廂矛盾，可把邵遇給愁死了。
但沒想到卻並沒有迎來他想象中的震驚回饋：「你們怎麼沒反應啊？」
接著邵遇又把這兩天發生的事跟他們說，越說越惆悵，都想轉學到一中了。
好在最後有點值得安慰的：「不過之後應該會好一點吧，昨天他都給我同桌送午飯了。」
方艾掰著眼皮畫眼線，重點卻完全跑偏：「你同桌有我好看嗎？」
邵遇想了想：「有的。」
「什麼？！」方艾眼線直接畫歪，「給我看看照片兒。」
「可我沒有呀。」
「咳。」好在這時，林思為適時開口，直接拋出了一個觀點，「可我覺得，星斂如果真的不喜歡對方，他只會連帶著你一塊兒不搭理，不存在……嗯，爭風吃醋的問題。」
此話一出，邵遇霎時停下動作，但方艾對此居然也表示讚同：「確實，心狠手辣段星斂。而且這小子這兩年正叛逆著呢，他就是打死也不可能認錯，怎麼可能會主動破冰示好。」
邵遇：「？」
方艾憐愛地拍了拍他的頭：「寶子，咱不在他那兒找存在感啊，你說要是林思為為咱們爭風吃醋，我覺得還有可能。」
林思為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
但邵遇卻更迷惑了：「不對啊，那為什麼小段一碰上我同桌就跟變了個人一樣呢？」
「這是個好問題。」
「是啊，為什麼呢？」
正巧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三人一齊看過去，就見段星斂一臉拽樣出現在門口，見此情景居然還蹙了蹙眉：「看什麼看？」
方艾直接拿修眉刀指著他，下了一個結論：「段星斂，你是不是對人家帥哥圖謀不軌！」
「蛤？」段星斂看向邵遇，意在詢問你剛剛胡說八道了些什麼？
邵遇擺手：「我沒亂說！就陳述事實。」
幸好林思為始終保持清醒，他粗略闡述了一下，最後提出了疑問：「按理說，你對一個陌生人，應該不會給予這麼大的關注？」
邵遇問：「找事兒也算關注？」
方艾回覆：「小學生喜歡女生不也要扯人家辮子，都是博關注，一個道理。」
「呃……」林思為補充：「而且我們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全部，只能依據現有事實再進行推斷佐證。」
「啥意思啊？」邵遇試著歸納了一下，「你是說小段和我同桌之前就認識？不可能啊，他哪個朋友我們不認識？而且既然他們認識那為什麼不說？」
「他女朋友你認識嗎？」林思為適時舉例，進行會心一擊，「不對，前女友。」
方艾最近漫畫看得多，情不自禁笑了一下：「也不一定是前「女」友哦，反正不說總歸是有點不好說的原因。」
越說越接近事實。
段星斂眉頭一蹙，他知道自己很難瞞過他們，尤其林思為這人，至此，他終於說出了三堂會審之下的第二句話。
「認識。」段星斂垂著眸，靠在落地窗邊，避重就輕地回答，「我差點成他哥，戶口本上的哥。」
第8章
段星斂的父母在他十歲左右離過婚，後來段星斂的爸爸段成森去段氏榕城分公司駐紮過一段時間。
在這期間他認識了裴雪緣，兩人一度要步入婚姻殿堂。
於是在裴翊和段星斂小升初暑假時，四個人一起住進了同個屋檐下，算是試婚。
可暑假結束時，裴女士和段先生卻宣布雙方性格不合、家庭組建失敗，反正二婚是二不了了。
之後段星斂就和段成森回了燕城，段成森到底又放不下段星斂的母親馮笠，便又放下臉面追著人家覆了婚。
大人之間的兜兜轉轉，但對段星斂來說卻是一場長時間的混亂，所以他們幾個大約知道有這件事，可誰都沒有細問過。
此刻段星斂這話一出，幾人頓時啞口無言，完全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前因。
但如此說來段星斂對裴翊的態度便能解釋得通了，這關系確實也是挺尷尬的，一時不知道怎麼面對對方很正常。
邵遇把頭埋得很低，後悔自己不該聽信謠言妄加揣測，從而引出這個話題。
他有些愧疚地道歉：「小段對不起。」
場面一時有些寂靜。
倒是方艾覺得這事兒反正已經說開了，幹脆大喇喇地直接問：「你和他那時候關系不好？還是他媽媽對你不好？」
「裴阿姨對我特別好。」跟著段星斂又想說關系確實一般，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那時候和誰關系好過？」
也是，段星斂那段時間性格刺刺的，連他們都不怎麼搭理，友情差點走到盡頭。
林思為聽到回答，想了想，便很公正地說：「那你應該對他好一點，起碼不要針對人家。」
否則枉費人家媽媽對你這麼好。
畢竟聽起來，都是段星斂挑事的時候比較多。
「就是。」方艾也跟著說，「做不成兄弟，也不至於被你處成仇人。」
段星斂：「……」你們懂什麼。
段星斂一時沒回答，結果卻見他們幾個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段星斂有點煩，但沒辦法，只能應道：「知道了。」
見他不願多說，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方艾和林思為本來也不是八卦的人，唯有邵遇若有所思。
周日下午，裴翊在家休息了一天多，但臉眼看著還是小了一圈，裴雪緣不放心，又帶裴翊去醫院再檢查了一遍。
好在確實沒什麼大礙，對此裴雪緣對裴翊進行了深刻檢討，並且決定報一個廚藝進修班，讓裴翊再忍忍。
之後裴翊要買點資料，兩人便一起去了附近最大的一家書城。
裴翊一向喜歡自己逛，裴雪緣便拿了本菜譜在門口的咖啡角等他。
裴翊選東西很快，不到二十分鐘，便拿完了想要的東西。
等他出去找裴雪緣的時候，卻發現裴雪緣對面坐著人，她正滿面開心地跟對方聊天。
裴翊看著不遠處座位上熟悉的背影，腳步一頓。
但想閃進旁邊書架已經來不及了，裴雪緣看見他，擡手招呼了一聲，高興地說：「小翊快來！你看我碰見誰了？」
還能是誰。
裴翊邁步走過去，裴雪緣給他讓了個位置，裴翊坐下，擡眼便對上了段星斂的目光。
旁邊還搭一個看起來莫名興奮的邵遇。
席間一時無話，裴雪緣不明內情，便小聲催促了裴翊一聲：「不認識哥哥了嗎？打招呼呀。」
段星斂聞言，饒有趣味地看著裴翊。
因為段星斂知道，裴翊雖然長得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樣，但他在某些情境下其實很聽話。
比如醫生的醫囑、老師的教育……以及裴雪緣的要求。
所以他一定會叫，即便他們剛剛分手。
果不其然，下一刻裴翊冷著臉，但開口時卻毫無停頓，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的模樣。
「哥。」
段星斂眼眸一凝，過了好一會兒，才裝模作樣地應了一聲：「嗯。」
邵遇眼珠子在他們中間來回轉了轉，眼神十分有戲。
好在下一刻，段星斂終於主動說：「阿姨，我也在七中，我們之前就見過了。」
「真的啊？」裴雪緣聞言，卻也沒有怪罪裴翊為什麼沒有告訴她，只笑著應答，「那也太巧了！」
「嗨，裴翊。」邵遇這時候終於有空打了個招呼，然後跟裴雪緣介紹自己說，「是真的阿姨，我跟裴翊還是同桌呢！」
裴雪緣聞言越發驚喜：「原來是你啊！」
邵遇聽這話也激動了：「裴翊跟您提過我嗎！」
「提過啊！」裴雪緣說，「他說你又好又可愛，沒想到是真的！」
段星斂聞言一頓，意味不明地看了裴翊一眼。
眼神似乎在說，不提我，提他？
而邵遇聽後，則是又開心又不好意思，莫名就跟裴雪緣聊上了。
聊了好一會兒，裴雪緣才終於客氣地對他倆說：「以後小翊在七中，學習生活什麼的就麻煩你們多幫助了。」
但這話只是客套，說完也並不等回答，起身說：「走，阿姨請你們吃飯。」
段星斂聞言，眼底卻映著裴翊大病初愈的模樣，便說：「阿姨，我們待會兒還有事，以後有的是機會。」
裴雪緣也沒有強求，又跟段星斂說了會兒話，才跟裴翊離開了書城。
等他們走後邵遇才問：「我們等會兒有什麼事啊？」
段星斂無情地說：「你不是要在月考一鳴驚人嗎？買完資料回去學習。」
「但離月考還有兩周呢。」邵遇頓時哭喪著臉，「我的目標也只是年紀前四百而已！」
段星斂卻說：「目標必須是前一百。」
「前一百都被你們一二班的人占完了，你在想什麼？」邵遇驚了，「除非考試的時候你給我發答案。」
段星斂沈吟片刻，目視前方，不像在跟邵遇說話：「循序漸進，總能達到的。」
但看起來很像是認真的，邵遇人麻了：「冒進要不得，只會讓人喪失學習興趣的！」
段星斂似有若無地提醒他：「你可以找人一起努力。」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邁步走上了二樓高高的書架間。
而段星斂這話說到做到，隔天在車上就扔了兩本物理資料給他。
「怎麼有兩本？」邵遇喪著個小貓批臉發出疑問，「還是一樣的？」
段星斂面不改色地說：「昨天沒注意拿重了，我用不上，你看誰和你成績差不多，送他就行。」
邵遇在這限定範圍內，目前根本就只想得起裴翊一個人。
邵遇此前根本沒想到段星斂和裴翊會是這種關系，可昨天他見到裴阿姨，又覺得裴阿姨人特別漂亮也特別好，而且段星斂和裴阿姨關系看起來也蠻好的。
偏偏裴翊和段星斂相處起來就這麼尷尬。
但邵遇覺得這其實也是一種緣分，而且林思為說得對，段星斂若是無意，只會理都不理，才不會像之前那樣別別扭扭的，所以段星斂應該有心接近，於是邵遇便心生撮合之意。
不過他也怕自作主張再觸了段星斂的黴頭，到底還是問了一下：「我給裴翊行嗎？」
而且說著說著他腦子里靈光一閃，心想裴翊學習這麼努力，但是感覺好像有些不得其法，不然也不至於成績和他差不多了。
那要是段星斂願意幫一下，應該會事半功倍吧？
他之前是見識過段星斂幫忙補習效果有多好的，反正比他媽給他請的那些金牌名師好多了。
既然段星斂現在反正都要給他補習，那補一個是補，補兩個也是補嘛。
這樣既能拉近他們的關系，還能幫助裴翊學習，又能讓段星斂分散點注意力不完全關注他，簡直是一舉三得！
念及此，邵遇便滿目期待地看向段星斂，並且給他來了個先發制人：「昨天裴阿姨都說讓你多幫助一下了，而且人家裴翊好歹還喊你一聲哥哥呢！」
段星斂聽到這，眉尾一挑，但仍控制著表情：「沒說不讓你給。」
邵遇聞言一喜，段星斂說這話就代表著松動了。
不過緊接著他又聽段星斂叮囑了一句：「不準亂說話。」
年輕人要面子嘛，酷哥不能變臉太快，邵遇表示他懂的，並且伸出三根手指：「我絕對不會在別人面前多說一個字。」
可是裴翊是當事人，也不是別人嘛。
於是邵遇進教室把資料拿給裴翊之後，第一句話就把段星斂給賣了：「這是段星斂找的資料，他讓我也給你一本。」
裴翊顯然有些驚訝，眼睛微微睜大：「給我？」
「對啊。」邵遇顧及著裴翊的面子，沒好意思說是擔心他學習吃力，而是換了個說辭，「榕城和燕城的教材不一樣，考試重點和題型也完全不一樣，擔心你不適應。」
裴翊聞言想了想，然後認同地點了點頭。
他之前準備去競賽突出的附中，暑假準備的便是競賽內容。
上周才開始摸索燕城的普高教材，雖然說知識內容大同小異，但在考察方向上卻有很大區別，而且他沒參加過燕城的任何一場正式考試，也不知道這兒的答題側重和判分標準，總之他確實是有點不適應。
不過……
裴翊問：「他怎麼會給我？」
段星斂明明就不太想和他再有交集的樣子，上周五給他帶飯是因為他生病了，而段星斂剛好心軟。
聽此一問，邵遇不想讓裴翊覺得段星斂有勉強之意，便沖他眨了眨眼：「他也算是你哥哥嘛。」
裴翊這才反應過來，看來段星斂是把那事兒跟他說了。
裴翊點點頭，對此倒也沒什麼所謂。
那段星斂此舉，估計是真給裴女士面子，段星斂小時候就蠻喜歡裴女士。
接著他拿過那本物理資料翻了翻，跟上周在桌上看見那本數學覆習資料異曲同工，很適合邵遇這樣的中等水平。
不過這回裴翊多看了幾眼，便意識到，這其實正好也是目前最適合讓他摸清燕城考察偏好的教綱，畢竟再簡單的過於基礎，再難一點的又並不常考。
而且聽說段星斂是年級第一，那他選的資料應該不錯，比他自己掃完一遍再自行總結效率會高很多。
於是便接受了。
「這資料標價是46元。」下一刻裴翊拿出手機，「我轉給你嗎？」
邵遇一楞，趕緊阻止：「不不不，這是小段買的，不是我花的錢。」
說完看裴翊面露難色，便善解人意地說：「你沒有段星斂微信是吧？也是，你們認識那時候估計還不咋玩微信。」
裴翊心想，本來是有的，為了加你，把他刪了。
邵遇卻以為裴翊是在糾結，他看得出裴翊是個不願意欠人情的人，之前他給帶個水果裴翊都用零食還了。
他擔心裴翊心理負擔太重，讓他也不好進行下一步撮合計劃，他還想拉裴翊一起補習，給他們創造相處環境呢。
於是便主動提出了解決辦法。
「但我有段星斂的收款碼！」
與此同時樓上一班，段星斂剛剛做完一個前一百穩步沖刺計劃，正拿出上周四晚上擱置了的化學覆習資料，就聽忘記關靜音的手機在桌兜里震動了一下。
點開一看，居然是一條收款到賬通知，收款金額￥143.23，付款方備注後面，還明明白白地跟了一行明細。
【周五午餐+利息+物理資料，謝謝。】
作者有話說：
給小邵點播一首《聽我說謝謝你》
第9章
中午下課。
邵遇便招呼說：「裴翊，走去吃飯。」
「你先去吧。」裴翊頭也沒擡，「我等一下。」
邵遇卻直接來拉裴翊的手腕：「哎呀走嘛，小段已經去拿飯了，我們別去晚了。」
裴翊一臉茫然地被拉著走。
邵遇邊走邊跟他說：「這周是小段家的阿姨做飯，他家阿姨做飯可好吃了！」
「蛤？」裴翊回過味兒來，「我跟你們一起吃？」
他拒絕的話還沒出口，邵遇就說：「對啊，裴阿姨也同意了，還轉了你的生活費過來呢！」
裴翊投來疑惑的一眼。
邵遇笑瞇瞇地說：「昨天我加了裴阿姨的微信，就跟她說了讓你跟我們一起吃飯，反正家里也要送飯，送兩個人的還是三個人的沒區別。」
說起來這還是昨天段星斂提醒他的，不然他都要忘記他們學校食堂難吃到爆炸。
怪不得裴翊只有來的第一天中午去了食堂，之後一到飯點就開始進出小超市。
但青少年是必須要營養的，而且裴翊才小病初愈，又正好是胃上的毛病，所以飲食上可不能馬虎。
剛巧昨天段星斂把裴阿姨的微信推給了他，他就順便把這事跟裴阿姨說了。
裴翊：「……」
難怪早上裴雪緣忽然奇奇怪怪地跟他說，中午好好吃飯哦。
原來是這樣。
可裴翊卻想，段星斂對著他會梗得吃不下飯吧。
所以他覺得還是算了。
於是裴翊說：「謝謝你邵遇，但還是不了。」
「為什麼啊？」邵遇不懂，這提議明明就很好。
裴翊垂眸，他大多數時候都不會覺得有什麼說不出口的話，也一向都是直言不諱，心中所想便是口中所言。
唯有碰上段星斂相關的事，他的話才會在舌尖上轉一轉。
於是他說：「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吃飯。」
此時他們正走到去涼亭的岔道上，往另一條路走就是小超市。
但還沒來得及邁步，就聽身後傳來一道沒什麼起伏的聲音：「不習慣和別人一起，還是不習慣和我一起？」
裴翊回頭，發現段星斂已經過來了，手里提著兩個袋子。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邵遇對段星斂瘋狂使眼色，段星斂卻熟視無睹。
最後裴翊還是跟他們一起走進了涼亭。
一來飯菜帶了他的份，不吃浪費；二來段星斂這相當於也是答應了裴女士，輕易不會反悔的；他也不願跟段星斂唱反調。
那只能希望段星斂可以早些放平心態吧。
說到這兒，其實裴翊有點不明白段星斂為什麼對他這樣，就算是分手了，可是當初在一起的時候不是也說好了就試試嗎？
裴翊不理解，但是尊重。
而那邊邵遇打開餐盒，發現今天的菜有清炒蝦仁、糖醋排骨、宮保雞丁、紅燒茄子和雞蛋羹。
邵遇眼前一亮，高高興興地說：「哇，全都是我喜歡吃的！小段是你點的菜嗎？我還以為你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麼呢！」
裴翊看了邵遇一眼，心想原來他也喜歡吃這些。
段星斂把飯盒遞給他，隨口回：「不是，阿姨隨便炒的。」
裴翊接過飯和筷子：「謝謝。」
好在接下來邵遇吃飯的時候並不怎麼說話，段星斂和裴翊就更不用說了，壓根沒話聊。
幾人都埋頭吃自己的。
裴翊只夾自己放在面前的清炒蝦仁，這蝦仁里的配菜是胡蘿卜黃瓜和西芹，都切成了丁。
一開始裴翊沒認出是西芹，以為都是黃瓜，等夾到了碗里才發現。
他不想吃，但又不方便扔。
正猶豫著，就聽身邊很自然地傳來一句：「不吃給我。」
此話一出，邵遇叼著塊排骨停住動作，恍惚間以為自己聽錯了，開玩笑，段星斂別說吃他們不吃的，一起分袋零食他都得猶豫兩下。
可這回不僅是裴翊和邵遇楞了，發言的當事人也楞了。
段星斂盯了飯盒兩秒，才補充說：「給我扔了。」
「噢。」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裴翊自然從命。
只是接下來的這頓飯吃得越發沈默，好像各自心里都有各自的小九九似的。
飯後收拾好碗筷，由段星斂帶回一班教室，臨分開之時，段星斂給布置了任務。
「邵遇，今天的物理和上周的數學資料回去先過一遍，簡單的過掉，有疑問的知識點整理出來，明天中午給我。」
段星斂說到上周的數學那幾個字時有微妙的停頓，但沒人聽出來。
而且他這話雖然點明了邵遇的名字，但目光卻並沒落在邵遇身上，似乎是說給在場所有人聽的。
裴翊卻不明所以，也只跟著看向當事人邵遇。
邵遇卻會錯了意，以為是裴翊覺得時間太緊張但又不好說，於是他勇敢地代為發聲：「小段，這任務也太重了吧，兩科誒，還是數理！人會傻的，能不能寬限一下？」
段星斂沈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看得邵遇一陣心虛，畢竟段星斂認真起來的時候確實有點兇兇的。
他剛想說不行就算了，就見段星斂猶豫了一下，居然答應了：「明天晚自習結束之前。」
多半天也是時間，邵遇也不好得寸進尺，沖裴翊使了個眼神，然後趕緊接受了。
裴翊顯然沒太接收到他這眼神，但反正不參與話題就對了。
正事說完，段星斂這才從袋子里又拿出兩盒水果遞給邵遇，是剝好的柚子。
段星斂本來什麼都不準備說，就默認是家里一塊兒準備的飯後水果。
結果邵遇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張嘴就把他賣了個幹凈。
「你自己去買的嗎？」
因為段星斂基本不吃水果，邵遇也不太喜歡，所以輪到段星斂家送飯的時候，壓根兒不會附帶水果。
邵遇看了看盒子，又確定地說：「這是校門口那家水果店吧？」
裴翊雖然一直靜默不語，但他時不時飄過來的眼神就總像如有實質一般。
段星斂聞言吸一口氣保持冷靜，幹脆承認了：「對，我順便買的。」
說到這兒又想起什麼，冷著臉補了一句：「所以這是額外的價錢，記住吃了幾塊，每塊都得精確到幾毛幾分計算。」
說完便率先離開了涼亭。
留下邵遇和裴翊面面相覷。
邵遇指著他的背影：「他在說什麼？」
裴翊笑了一下，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之後兩人便一塊兒回了教室。
剛進門就發現他倆的前排陳維志那桌附近圍了好幾個人，把過道都堵完了。
他們好像是在討論什麼題，看起來有些激動，聲音挺大，一個賽過一個。
邵遇朝他們看了一眼，發現就是平時老愛跟在李老師後面幫腔作勢的那幾個人，班里誰出什麼事兒都愛出面插幾句嘴，包括之前公然對裴翊陰陽怪氣。
但要說他們純粹人壞，又好像不盡然，只能說絕非善類，仗著自己成績不錯、在老師跟前也能說得上話，便覺得世界上再沒人比自己厲害了。
無時無刻不在標榜自己，顯得自己多麼與眾不同，就拿此刻的討論來說，好像說話小點兒聲，就無法體現自己見解多麼獨到、生怕別人注意不到自己似的。
而這種人往往就看不起某方面不如自己的，但又同樣看不上比自己好太多的，若是遇上在某些方面很優秀但又不能和他們合群的人，第一反應更是貶損和嗤嘲，將傲慢狂妄展示到了極致；但若真碰上硬茬，又最多只會在背後生這些口舌是非，說不定還能在口出狂言的同時給自己臉上貼貼金。
總之連邵遇脾氣這麼好的人看著都覺得有點煩，他走到近前，忍著說了一句：「麻煩讓一下。」
有個人回頭過來看見他手里拿著柚子，自以為好笑地開了句玩笑：「邵遇，你是不是看我們討論得口幹舌燥太激烈了？這柚子買得也太是時候了。」
邵遇「嘖」了一聲，不太高興地反問：「三百一盒你吃嗎？」
「你……」
但你什麼，這人卻一時漲紅著臉沒能說出來。
他們都知道邵遇和一班的段星斂很熟，段星斂護短，又不是善罷甘休的性格，而邵遇自身家境據說也好得出奇。
「哎行了行了，就開個玩笑，不至於啊。」另一個人出來打圓場，與此同時，卻又把目光放到了身後的裴翊身上。
他眼睛一轉，從陳維志桌上拿起他們剛剛在討論的那道題，然後遞給了裴翊。
「新同學，你看看這道題唄。」話一出口便知是滿滿的居心叵測，「你上次數學不是滿分嗎，應該很厲害吧？」
裴翊的滿分怎麼來的，他們自以為心里門兒清，讓裴翊做題自然也不是真心求教。
幾個人眼里紛紛透露出看好戲的目光，就連陳維志也擡起了頭。
邵遇見狀氣得要死：「厲不厲害關你什麼事，自己的題自己不會做嗎？」
「哎別生氣嘛，我們就問問，人家新同學都還沒說什麼呢。」
「對啊，不就一道題，連我們都做不出來，他做不出來也正常。」
「就是，不至於就丟了滿分的面子。」
「你——」
但此刻裴翊伸手拉了拉邵遇，擡眼看向眼前給他遞題本的人。
裴翊容貌極盛，而長得極為好看的人一旦從臉色冷到眼底的時候，很輕易便能顯出一些高不可攀的淩厲。
那人被看得下意識一怔，心里竟驀然生出一股瑟縮之意，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幾乎掛不住，四周頓時不自覺地安靜下來。
而在這陣寂靜中，裴翊冷冷開口。
「讓開。」
可笑的是，明明就是最簡單的兩個字，這幾人停頓片刻，居然真的慢慢讓出了一條通道。
裴翊越過他們走回座位，但僅僅過了幾秒，他又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神色如常地對跟著坐下來的邵遇說：「柚子給我一盒吧。」
此言一出，僵持的氣氛有所緩解，那幾人這才回過神來，接著各自臉上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懊惱，總之臉色難看得不行，因為他們剛剛居然真的莫名其妙被震懾住了。
至此，這幾人也不大好意思繼續在這兒討論下去，紛紛回了自己座位，但走的時候也不甘心。
嘴里不甘示弱地念念有詞起來，大約就是說真會給自己找台階下、早就翻車了還裝什麼逼等等。
邵遇嘴巴鼓鼓，憋屈得要命。
但裴翊卻好像自己不是當事人似的，看邵遇的模樣，還主動岔了塊柚子遞給他。
接著自己也吃了一塊兒柚子，臉上露出幾分不解，但問話時又像是真心求教：「他們好像很有優越感，但是為什麼呢？自信就可以嗎？」
前面的陳維志聽到這殺傷力巨大的話，不禁有些驚恐地轉過頭來：「？？」
裴翊看見他，難得主動跟他說了句話：「你知道原因？」
第10章
裴翊最終都沒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倒是邵遇看著陳維志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差點沒笑出聲。
但他在感嘆裴翊心理素質真好的同時，又越發希望裴翊的努力能夠得到對等的回報，起碼要比這群老陰陽人考得好。
幸好裴翊足夠自律，吃完柚子歇都沒歇就拿起段星斂給的物理資料看了起來。
邵遇見狀，又把之前那本數學資料先了給他，讓他先看。
此外他趁著空隙，偷偷拿出手機給段星斂發了消息。
【多喝熱水：你要不要了解下裴翊的具體學習情況？】
以前段星斂給他補習就是對癥下藥，所以效果很好，但適合他的卻不知道適不適合裴翊。
可是邵遇也不能做段星斂的主，畢竟這事是要占用他的時間，再加上他們兩個關系看起來連破冰都還算不上，所以邵遇不知道段星斂會不會願意。
過了會兒，段星斂的消息回了過來。
【小鯉魚：你不是問過他了？】
沒有直接拒絕，有戲。
【多喝熱水：我就問他偏不偏科，他說不偏。】
【小鯉魚：那就行了，等月考成績出來之後再說吧。】
邵遇聞言，想想便也明白了，他自己總分550上下，也不偏科，各科都在中間蹲著，目前來看裴翊的情況跟他差不多吻合，所以段星斂給的資料完全可以共享。
另外裴翊根本沒有燕城相對正式考試的經歷，月考之後直接分析試卷確實更加直觀。
而且邵遇轉念想想，估計現在段星斂也放不下面子管人家太多。
於是最後邵遇便欣然接受了，確實學習是長遠的事，急不得的，當然，發展友好關系也是一樣的。
他正琢磨著，段星斂卻又發了條消息過來。
【小鯉魚：對了，月考上580。】
【多喝熱水：！！什麼！我去哪兒給你搶這30分？！】
【小鯉魚：期中595，下次月考610，期末630。】
【多喝熱水：？？您在想什麼？揠苗助長也沒有這麼揠的？】
段星斂像看不見他的抗議，兀自繼續。
【小鯉魚：寒假再努力追追，高三之前，大約能實現目標成功進入一二班。】
【多喝熱水：我什麼說過我想進一二班？我又不是我們班陳維志，這不是我的目標啊喂！】
但段星斂卻不理他。
【小鯉魚：做卷子了，拜拜。】
邵遇見狀人都傻了，差點直接擺爛，但他又不敢，擔心以後段星斂都不給他劃重點。
隨即他偏頭看裴翊認真學習的模樣，也只能認命拿起了書。
裴翊看得很快，主要是段星斂這資料條理很清晰，等晚自習下課的時候，他已經把數學和物理的考點掌握得差不多了。
晚上放學的時候他看邵遇還趴在桌上，一臉被折磨的樣子，都趴了兩節自習了，於是他戳了戳邵遇的肩膀，問他：「整理好了嗎？」
邵遇哭喪著臉：「沒有，段星斂肯定要罵我。」
裴翊卻笑了笑：「他不會吧。」
邵遇抹了把臉，心酸地說：「我已經做好挨罵的準備了，裴翊你加油吧。」
「唔，好。」裴翊說，「那我先走了。」
等裴翊都走出好一截，邵遇才反應過來可以一起回家來著，但裴翊人已經走得沒影了。
而那邊裴翊走出教學樓，點開手機里的收款碼，有些猶豫那個柚子是直接轉錢給段星斂還是明天買東西還他。
但還沒想出個結果，一擡眼就看見校門口站了個年輕男人，氣質介於穩重和跳脫之間，一看見他就趕緊擡手揮了揮。
裴翊走過去，禮貌地喊了一聲：「小陳叔叔。」
「小翊。」來人神色看起來有點疲憊，說話時也有點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來打擾你的，只是你媽媽不接我電話，我也不知道你家地址，所以只能來找你了。」
裴翊聽明白了，也不兜圈子，直接問：「你想繼續和我媽談戀愛嗎？」
「不，不是談戀愛。」男人認真起來，「是結婚，我想和你媽媽過一輩子，而且我們之前明明就相處得很好，但她為什麼突然……」
「因為她不想結婚。」裴翊說，「需求不匹配，你想要的她給不了。」
「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明明很開心，結婚不是更能把這種開心加倍延長嗎？」小陳叔叔看了裴翊幾眼，心里明顯有所猜測，並且這好像才是他來的真正目的，於是他到底還是說，「小翊，我會對你媽媽很好，同樣也一定會對你很好，將你視如己出的。」
裴翊聞言，提醒他一個事實：「呃，小陳叔叔，你好像只比我大十二歲。」應該生不出我這麼大的孩子。
小陳叔叔沒想到他會說這個，臉上不禁空白了幾秒。
裴翊這才又說：「我也沒有不讓我媽結婚，我從不幹涉她的決定。」
但小陳叔叔陷入了既定思維，總覺得裴翊這里才會是突破口，於是他有些固執地問：「可是小翊，難道多個人愛護你不好嗎？我保證我會和你媽媽一樣愛你。」
裴翊想說，我媽媽好像也沒有很愛我。
但最後他只是反問：「那你愛護我的話，我是不是也同樣要愛敬你才行？」
裴翊想，如果是的話，那也太麻煩了，而且他要這麼多愛幹什麼。
可小陳叔叔卻說：「不用！我是我你是你，我不會強求你什麼。」
裴翊愈發不解：「那你圖什麼呢？」
小陳叔叔聽到這苦笑了一下，最後嘆了口氣，跟他說：「小翊，你還小，應該還沒談過戀愛吧？」
裴翊剛想說話，小陳叔叔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至少你應該還沒有真心喜歡過一個人，等你到了那時候，你就會明白我的，你會願意為了那個人，向全世界妥協。」
「是嗎？」裴翊看了他一會兒，沈吟著說，「但小陳叔叔，我覺得你這話好像有點非主流。」
以為裴翊沈默是代表著松動了的小陳：「……」
可他不願放棄，剛想再繼續動之以情，可僅僅湊近了一步，下一刻，眼前的裴翊卻忽然從原地挪了窩。
裴翊也沒想到會有人偷襲他，等偏頭才發現是段星斂一下把他從小陳叔叔面前拉開了。
裴翊看著段星斂的側臉，發現他眉目凜著，直直地看向小陳叔叔，眼神銳利得像出鞘時帶著寒光的刃。
小陳也沒想到會突然殺出個人，看他神情不太友好地拽著裴翊，也有點急了：「同學你是誰？你快放開他！」
裴翊沒想到段星斂聽到這個，居然回頭看向了他，似乎是在示意他進行回答。
前男友？這不合適；同學？又不是一個班的；朋友？那更沒到那份上。
於是裴翊最後挑了個這兩天經常聽到的身份：「小陳叔叔，他是我哥。」
段星斂眸光一頓，跟著從裴翊身上移開了，再看向男人時，好像莫名添了幾分底氣。
接著小陳叔叔一頓，好像在想，沒聽說小翊還有個哥啊，可就在這間隙里，段星斂已經直接拉著裴翊走了。
等走出一段距離，裴翊才動了動手腕，在段星斂身後小聲說：「段星斂你拉輕點，疼。」
可這話不知道哪里就惹到他了，段星斂松開他，不太高興地看過來。
「這老男人誰？」段星斂蹙著眉，「滿口情情愛愛的，學校門口不會注意影響？」
「你聽到啦？」裴翊也不隱瞞，直接說，「他想和我媽結婚，順便當一下我爸。」
「呃……」段星斂目光沈沈地看了他一會兒，接著似乎想問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張口。
正此時，落在後面的邵遇跑過來了。
他剛剛在遠處也看見了有人在門口堵裴翊，這會兒便順勢邀請裴翊跟他們一起回家，不然待會兒又被糾纏怎麼辦。
裴翊還沒答應，段星斂便率先邁步走了，走了兩步見人沒跟上來，才半側著臉催了一句：「快點，陳叔等很久了。」
邵遇一聽就知道段星斂對此是沒意見了，便笑瞇瞇地拉著裴翊上了那輛尾號607的轎車。
上周本該是邵遇家的司機接送，不過當時請假了，陳叔便代班了一周。
今晚忽然看見個新鮮的漂亮孩子上車，一來覺得有些驚訝，畢竟之前這倆不會邀請別人一起；二來又覺得有點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而那邊裴翊上了後座，本以為是邵遇和他坐一起，但不知邵遇是不是習慣了坐副駕，想都沒想就竄到前面去了。
緊接著，段星斂便進來坐到了他身邊。
大概是車里空間相對較小的緣故，在那瞬間，裴翊呼吸沒來由地放輕了。
他放在腿上的手指蜷了蜷，也是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剛剛段星斂掌心的溫熱觸感，手腕好像都變紅了一點。
忽然之間，他感覺也好像好久都沒有和段星斂這樣安安靜靜地和平共處了。
他不自覺輕輕偏頭看向段星斂，描摹著他好看的側臉。
裴翊不禁想，段星斂長得是真的帥，對他也是真的好，暑假在一起的時候也是真的挺開心。
與此同時，裴翊在此刻居然莫名地有點想問他，我們能不能繼續當朋友呢？
但再一回神時，便發現段星斂也偏過了頭，目光直直撞進他眼底。
裴翊下意識眨眨眼，剛想瞥開，就見段星斂沒出聲，用口型說。
「看我幹什麼？」
空氣瞬間有些凝滯，裴翊沒想好怎麼回答。
幸好這時候前面的邵遇主動拋出了話題：「下周要是能考到580，小段你必須得請我們吃飯獎勵一下！」
裴翊趁機挪開眼神，回頭看向窗外，用後腦勺對著段星斂。
與此同時也就沒注意到邵遇話里的「我們」。
倒是段星斂余光注意著裴翊的動作，唇角不自覺地勾了一下。
跟著才懶懶答應：「好啊。」
而槐月灣離七中很近，就幾句話的功夫，車子便停在了小區門口。
裴翊道謝下車之後才想起往來禮儀，又倒回來敲了敲副駕的車窗，進行著不熟練地客套，問他們要不要上樓坐坐。
邵遇回說，現在太晚了，等周末有空再去！
裴翊剛點頭答應，還沒直起身。
此時駕駛位上一直沒開口的陳叔看清裴翊的正臉，這才一拍腦門，如夢初醒地說：「啊我想起來了！之前八月初有次我送小星去射箭館，當時在門口等他的就是你對不對？」
邵遇一聽這話，頓時回頭看著他。
作者有話說：
小可愛們我可以球多多評論嘛（˙˙）
第11章
陳叔之所以對這件事有印象，是因為那幾天段星斂心情都特別好，陳叔在段家開車十余年，還從來沒見他那麼開心過。
那天段星斂本來是自己出門，時間晚了才讓他送的。
當時他只遠遠看著段星斂朝一個人跑過去，對方好像是個男孩子，模樣也只看了個大概，今天看到裴翊，才算是把長相補全了。
而裴翊聽到此處眼神一僵，也沒敢去看後座段星斂的反應。
他當然記得那天，當時段星斂是準備教他射箭，但他去早了，那地方沒有會員卡進不去，他便在門口等段星斂。
最後那天大半天下來，他也沒學個什麼，只記得段星斂射箭很帥、脖子繃緊的線條很好看、靠近時衣服的味道很好聞。
裴翊微微抿著唇，在想能不能試圖把陳叔的記憶蒙混過去。
但此時邵遇卻擺了擺手，十分心大地笑著對陳叔說：「陳叔你認錯人了吧！裴翊上周才轉學過來呢。」
陳叔聞言，不禁又再看了裴翊兩眼，還是覺得像他，可邵遇都這麼說了，他也開始懷疑起自己來。
「走吧。」
後座的聲音低低響起。
陳叔聞言，便沒再揪著這件事不放。
而邵遇則是因為陳叔在場，也不好問段星斂當時是不是去約會了。
至此，裴翊也沒了蒙混的必要。
他回去之後，先問了下裴雪緣關於午餐的事，裴雪緣說當時邵遇太過熱情，又有段星斂這層關系在里面，所以她便同意了。
再者以前她和段成森是屬於和平分開，並沒有鬧過不愉快，段成森也很喜歡裴翊，所以從她的角度來看，並沒什麼尷尬的。
事已成定局，也不好再多說。
而且不得不說，段星斂家阿姨炒的菜真挺好吃的……
所以裴翊對此便沒再說什麼，只跟著又把小陳叔叔的事跟裴雪緣說了一下。
裴雪緣美目一凝，轉身就掏手機去了。
裴翊見狀，轉身回了自己屋里。
接下來幾天裴翊過得很順，吃得開心、學業順利，還有段星斂經過幾次共同吃飯的經歷後對他的態度好像也好了不少。
總之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寫的平和，看起來都沒那麼有距離感了。
就是邵遇看起來有點不太好，之前周二晚上他沒有整理出段星斂所說的疑難要點，可明明裴翊也沒有整理，但段星斂就罵他！當然了他也知道段星斂可能也不好意思管裴翊。
但這也就算了，之後段星斂根本歇都不歇，又把化學和生物資料扔給他，並且還布置了語文課文和英語詞匯量的任務。
當然這些他都共享給了裴翊，還覺得兩個人分擔痛苦可能就沒那麼痛苦了，可是裴翊看起來精神居然很不錯！一點都沒有很難受的樣子。
唯有他，像朵經歷雨打風吹的嬌花。
邵遇覺得自己眼里沒有光了。
並且此刻一想到隔天段星斂還約了他要在市圖書館對他進行一對一盯梢輔導，就整個人都不好了。
於是，懶蟲上頭的情況下，他做了個驚人的決定。
隔天周六，裴翊早上八點便到了市圖書館，早早占了兩個偏僻又安靜的好位置，既不會打擾別人也不會被人打擾，還便於邵遇偶爾講些小話。
接著他掏出詞匯表看了會兒單詞，又默讀了幾篇必背課文，這才聽見有朝他這邊來的腳步聲，走到他旁邊的空位停下了。
裴翊沒擡頭，把準備好的酸奶三明治給他，輕聲說：「早餐，吃吧。」
沒人動作，也沒人坐下。
裴翊這才覺察出不對，偏頭擡眼，發現來人居然是一身寬松白襯衣的段星斂，此刻正閒閒站在桌邊，看見桌上的東西，輕輕挑了挑眉。
裴翊顯然有些驚訝，但他還沒開口，就見段星斂拿起酸奶打開喝了一口，回了一句：「正好沒吃。」
裴翊聞言一頓，想了想又從書包里再拿出一盒肉松小貝給他：「夠嗎？」
段星斂接過那盒肉松小貝，卻沒有立刻打開，只是意味不明地問：「這不是給邵遇的了？」
裴翊沒回答這個問題，順著才問：「邵遇不來嗎？」
昨晚邵遇約他來市圖，但他沒說段星斂要來，不過段星斂來了也正常，畢竟最近他一直都在給邵遇補課。
段星斂拉開板凳在他身邊坐下：「我哪兒知道。」
裴翊想問，你們不是住在一片兒嗎。
正想著，屏幕就彈出兩條微信。
【多喝熱水：裴翊我感冒了不舒服，可能來不了了╥﹏╥】
【多喝熱水：忘了跟你說，小段也要來，本來說給我補補課的，他到了嗎？】
裴翊點開對話框。
【：到了】
【多喝熱水：那你們一起好好學習叭，我要暈過去了。】
裴翊放下手機，偏頭回覆：「他說他生病了。」
段星斂垂眸不置可否。
裴翊對此理所當然地問：「那你現在回去嗎？」
段星斂一時沒回話，只從包里拿出了幾套卷子，才回：「懶得跑。」
「哦。」裴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一起寫作業吧。」
段星斂看他拿出了自己之前給的覆習資料，滿意地收回目光，跟著才拿出了理綜試卷。
此時晨光不熾，透過落地窗撒進錯落的書架間，分了幾縷在角落的自習桌上，裴翊坐姿端正，握筆的指尖被陽光一照，白得幾乎透明，寫字遊走時更像懸懸晃動的水晶。
其實之前暑假的時候他們很少像今天這樣各自安安靜靜地學習，在一塊兒倒是經常在一塊兒，但卻靜不下心來，做一套卷子是段星斂的極限，畢竟任誰背上掛著個人形掛件、乖乖巧巧地看你寫作業，估計都是件難熬的事。
段星斂那時候也不知道原來裴翊靜下心來可以這麼認真，學習效率看起來其實也蠻高的。
不過裴翊本來就生了一副聰明相，就算暫時在六班，但想必過不了多久，肯定可以升入他想去的一二班，說不定都不用等到高三。
而這會兒段星斂對裴翊的情緒已經平和了一些，具體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說不清楚，但大約是裴翊生病了卻還在醫務室看書那天。
但他自己也清楚，他心底還有怨氣，所以不能如往常一樣對待裴翊，有時候的行為矛盾得連他自己都不能理解，但他控制不了。
忽地，他開口問：「兩邊教材差距大嗎？」
裴翊正在覆習提綱，聞言偏頭看向段星斂：「挺大的。」
說到這兒裴翊才想起來，他還沒有向段星斂道過謝。
於是裴翊說：「但這資料很有用，謝謝你。」
段星斂仍繃著表情，聽到這既不邀功也不推脫，只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嗯。」
接著又狀似不經意地補了一句：「不清楚的可以問我。」
裴翊筆端點著下巴，自然地回答：「好。」
但直到下午五點，兩人準備結束今天的學習時，裴翊都沒有問過段星斂任何一個問題。
裴翊收拾好書包，才發現段星斂有些怪異地看了他一眼。
不過僅一眼就挪開了，所以裴翊也沒有多問。
之後兩人出了市圖，裴翊本來在想要不要請段星斂吃個飯，畢竟他也幫了不小的忙。
正猶豫著，就聽身後有人不確定地喊了一聲：「段星斂？」
裴翊回頭一看，發現出聲的是一名卷發的年輕女士，裴翊記得她，是一班的班主任魏蘊。
果然，下一秒就聽段星斂出口喊道：「蘊姐。」
「還真是你啊。」魏蘊走過來，卻把目光落到裴翊身上，笑瞇瞇地說，「你是六班新來的那個學生，叫……裴翊是吧？」
裴翊點頭：「嗯，魏老師好。」
「咦，你還記得我啊。」魏蘊有些驚喜，隨後又說，「原來你們倆認識，這是一起來學習的？」
段星斂也沒多說：「嗯。」
「挺好，正好要月考了，段星斂我就看你這次穩不穩得住，你看你之前什麼狀態。」
段星斂飛快地看了裴翊一眼，連忙喊了一聲以示制止：「蘊姐。」
「行行行，我不說你了。」魏蘊又對裴翊說，「裴翊你也加油哦——」
裴翊輕輕笑了一下：「好，謝謝魏老師。」
「對了，段星斂你待會兒沒事了吧？」魏蘊說，「我剛好在前面書城給你們訂了一批新練習冊，但不包送，走去幫我搬一下。」
此言一出，段星斂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只能讓裴翊先走。
裴翊點頭應了，也把請他吃飯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裴翊回去的路上收到邵遇問他學習怎麼樣的消息，他回了個挺好之後，邵遇又問他明天還來不來，他們明天再約。
裴翊覺得邵遇不太靠譜，便拒絕了。
而裴翊本來以為邵遇說他感冒了是瞎話，結果周一見他的時候發現人真的沒什麼生氣，聲音都啞了，這才知道原來是真的。
邵遇委委屈屈地說，都怪段星斂上周任務太重。
但這周的任務卻更重，沒辦法，這周末就要月考，七中的人一向重視考試，連月考也不例外，所以一到了考試周，便分外緊張起來。
之後連邵遇都沒有再過多抱怨，反而臨時抱得一手好佛腳。
這周段星斂則每天都會額外拿三張卷子給邵遇，圈出來的題是必做的，然後第二天領答案回去自己對，順便再領三張卷子，如此循環。
邵遇當然也會把卷子同樣給裴翊一份，這好像儼然已經形成了他們之間的默契。
不過這周邵遇自顧不暇，便沒注意裴翊做這些卷子的正確率如何。
這樣緊張的日子往往過得很快，一轉眼便到了考試當天。
因為接下來要放七天國慶，所以他們這周末就沒放假，用來考試。
他們考試的座位是按照上次期末成績來排的，因為裴翊是新來的，之前的分數清零，便自動補到最後一名，坐次在最後一個考場。
裴翊剛走到考場門口時便聽到里面一陣喧嘩打鬧，氣氛聽起來十分輕松，跟前幾天緊張的氛圍形成鮮明對比。
「等會兒答案從桌子底下傳我，你他媽上次高空拋答案直接拋到講台上，你怎麼不送到監考手里呢？」
「傳個毛的答案，語文老子給你抄答案抄不死我？自己拿手機搜。」
「這回是一班那數學老師監考，那女的嚴得要死，被她看見我得直接記過。」
「你慫毛？紀哥，皓子最近怎麼越活越回去了。」
話說到這兒，一群人便爆發出哄堂大笑。
裴翊就是在這陣笑聲里走進教室的，然後大家看著他，漸漸止住了笑。
而裴翊剛一落座，身邊就有人敲了敲他的桌子。
「誒，新來的，你成績還可以吧？等會兒給哥兒幾個參觀一下唄。」
裴翊擡眼，發現跟他說話的正是那天給徐微然送奶茶的那個卷毛，聽邵遇說好像是叫孫皓？
他沒答話，又聽那人身邊的另一個人說：「你怎麼知道他成績好不好，萬一還不如你瞎特麼蒙的呢。」
「得了吧。」孫皓脫口就道，「他成績要一點不行，徐微然為什麼挺喜歡他？」
此話一出，幾人一時都沒吭聲，孫皓也猛地回頭，看向坐在窗邊倒數第二排的人。
那人頭發側面剃了個閃電紋，看起來有點兇，顯然就是他們口中一直喊的「紀哥」。
紀昭聞言，不耐地「嘖」了一聲，接著又陰沈沈地盯了裴翊一會兒，像是某種警告。
但沒兩分鐘，魏蘊和另一個老師便抱著卷子和答題卡一路進來了。
那幾人只能回了座位，孫皓還正好就坐裴翊旁邊，他瞄了眼距離，以他所有技能全點在眼神上的視力，完全足夠了。
此時講台上的魏蘊看到裴翊，先沖他笑了一下，接著才開始宣布考場紀律。
而七中的月考一向是按照高考的考試時間，所以這場考試整整占據了周末兩天。
考完那天晚上的晚自習沒有老師守，只有偶爾巡樓的老師，因為大部分的老師都加緊批改卷子去了。
七中一向這樣，基本月考之後最多不超過兩天就能出成績和排名。
這次更例外，因為兩天後就是國慶，老師們還得趁著這兩天評講卷子，所以大約明天一早總成績就會出來。
此刻教室里有對答案的，有鬧騰著趁機摸魚談論明星的，還有悶悶不樂苦惱這次考得不好回去該怎麼交代的。
隱隱一片喧鬧聲，在這陣動靜里，邵遇也小聲問裴翊：「你這回考得怎麼樣啊？」
裴翊腦海中評估了一下試卷難度，回答道：「還行。」
「真的嗎，那太好了！」
邵遇剛高興完，卻又想到自己的處境，撐著下巴有點焦慮地說：「但我估計考不到580了。」
「考不到會怎麼樣？」
「考不到的話，我下次期中考試就是小艾給我劃重點。」邵遇想想就可怕，「她比小段更兇！」
裴翊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邵遇看他笑，心想看來應該真的考得還不錯，小段老師還是可以的，一世英名不至於毀在他這兒。
——
可是邵遇打死也沒有想到，裴翊口中的「還行」，和他想象中的「還不錯」，居然會和實際情況差了十萬八千里。
因為第二天一大早，月考成績果然出來了，學校按照慣例，張貼了前兩百名的分數和排名。
這事兒大家已經屢見不鮮，大部分人閉著眼睛都能猜到這名單上大概有哪些人。
尤其是萬年不變的第一名。
但這次大家本是抱著平常心去看待的排名，最後卻都一個炸一個驚嘆著走了出來，就像一滴水濺入已經在冒青煙的油面，驟然便打破了表面的平靜，忽然炸開了鍋，露出一連串意料之外的劈里啪啦，場面幾乎不可控制。
不僅僅因為那個陌生的名字。
還因為那恐怖的分數，七中甚至燕城近十年的高考狀元，裸分從來沒有達到過這個程度。
只見排行榜第一欄赫然寫著。
第12章
對大多數同學來說，裴翊是誰？不太清楚。
或許有人對他那張臉驚鴻一面之後有所印象，也或許有人對六班新來的那位和段星斂的齟齬略有耳聞……
但這本就是以訛傳訛的東西，大多數人是無法將「裴翊」和本人對上號的。
如今這個名字卻以一種悍然的強勢姿態，走到了大家眼中。
有人轉頭問一班的人。
「這是你們班新來的神？」
「不是啊！我也不認識！」一班那人趕緊回，「應該也不是二班的，沒聽說過也沒碰見過啊！」
「那不可能啊，就這分，怎麼可能去平行班？」那人嘖嘖稱奇，「就算再低50分也能進你們班吧？」
「是啊！但我真不知道！」一班這位驚嘆之余又有點崩潰，「完了完了，這下排名又得下降一位了。」
發問的那人像是聽到什麼凡爾賽言論，久久不能言語，一偏頭看見六班陳維志，他在榜前已經站了很久。
他認識陳維志，便走過去看了眼，恭喜他道：「你102名誒！好強。」
陳維志卻嘴唇緊抿，鏡片下的眼珠似是因為不可置信而微微抖動，臉色也十分難看，他沒回話，直接轉身推開人就走了。
那人被他推得一趔趄，有些不高興了：「誒你這人幹嘛啊。」
——
裴翊今天是上午最後一節課時才來的學校。
主要裴女士早上一起來把腰給閃了，閃得有點厲害，裴翊只能請假先把她送去醫院，一通拍片檢查拿藥之後才又把裴女士扶回家。
所以便耽擱到了這會兒。
裴翊進教室的時候正是下課時間，教室里原本有些吵鬧，似乎在討論成績。
而他一進去，教室里卻驟然安靜了下來。
和之前局部片面的安靜不一樣，這一回是全班所有人就像被按下了定格鍵，各自手里的動作全都停了，一時鴉雀無聲，唯有目光跟隨著裴翊的走動而挪移。
裴翊：「？」
他走回座位，結果回頭發現邵遇也像朵向日葵似的一直跟著他轉，眼神微微閃爍，顯得情緒十分覆雜。
裴翊不自覺也壓低了聲音：「怎麼了？」
邵遇這會兒比起早上剛得知時其實已經平覆很多了，但總還是覺得有點魔幻：「你沒看到成績嗎？」
「看到了。」裴翊隨口回了一句。
樓下那紅榜這麼顯眼，也很難看不到。
「那你——」怎麼沒反應啊？
可話還沒出口，上課鈴卻忽然刺耳地響了起來。
李江踩著鈴聲進了教室。
同時，班里各種各樣的打探目光這才收了回去。
李江手里抱著這次月考的試卷，同樣讓課代表陳維志進行分發。
可是這次，針對這次考試情況李江就只簡單說了兩句，之後對於班級分數排名則一個字都沒提。
但這次大家心里都清楚。
數學第一名，裴翊，150。
他這回的分數和上次小測一樣，但情況卻和上次大相徑庭了。
很顯然，班上有不少人在此刻都想起了那件事，也想起了當時的情景，那些惡意的揣測、不明就里的跟風嗤嘲……也隨之如潮水般撲面而來，不少人都微微臉熱。
之前試圖拿數學題故意為難裴翊的那幾個人，頭更是低得幾乎埋進了桌兜里。
而陳維志這次同樣把裴翊的滿分試卷扔到了邵遇桌上，隨後緊緊繃著下巴坐回了座位，從背影看來，渾身都像是豎起了倔強的硬刺。
邵遇把眼前種種全部收進眼底，終於從早上的沈浸式驚訝中清醒過來，心里忽然爽翻了天。
之前他本來覺得裴翊只要能比那幾個崽子考得好就行，比陳維志這種六百多分的學霸更好他都沒敢想，結果！
這感受誰懂！
邵遇心情揚起來，看著自己勉強三位數的數學卷都沒那麼糟心了。
可他偏頭看裴翊，卻發現裴翊仍和之前一樣，安安靜靜地低著頭，似乎對自己引發的這場轟動並沒什麼特別的感受。
其實想想也是，裴翊性格一直這樣，當初既然不會理會詆毀，現在自然也不會為光鮮而自喜。
裴翊的目的從來都不是證明自己，就只是一心一意做自己該做的事罷了。
邵遇想到這兒，不禁肅然起敬，心里卻更爽了。
瞧瞧，瞧這格局，瞧這氣度，我同桌誒！
他太高興，以至於他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但具體忘記了什麼，他又想不起來。
直到中午吃飯時，段星斂迎著熾熱的陽光過來了。
段星斂過來時第一眼看向了正在拆飯盒的裴翊，第二眼就看向了他。
並且眼神十分不友善。
邵遇看見段星斂嘴張了張，神色十分一言難盡，最後估計用了萬分的忍耐，才把話忍了回去，但想罵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段星斂當然不可能是因為裴翊考得比他好，讓他從萬年第一的位置上落了下來而感到生氣和不甘。
而邵遇此刻也終於想起他忘了什麼。
——之前是他跟段星斂說的裴翊五百多分、情況和自己差不多、都不偏科。
也是因為他的引導和中轉，段星斂才做出給裴翊資料和幫助學習等種種行為，簡而言之，算是補課。
當時看來確實是便宜哥哥盡職盡責。
可現在……第二名給第一名補課？還是四科滿分的那種超神第一名，補課內容還是基礎進階和鞏固提升的那種中階內容。
真是不夠傻逼也不夠自以為是的，說出去得被笑掉大牙。
所以段星斂現在估計很想回去掐死曾經的自己，順便把他一起給掐死，一了百了。
可邵遇也很委屈啊！誰他媽能想到裴翊的不偏科是這種不偏科？裴翊本來也低調且不愛炫耀，他哪兒能看出來什麼？虧他還特意不咋問裴翊成績，自以為小心翼翼地保護著他的自尊心呢，當然最重要的是，裴翊五百多分的謠言到底是從哪個狗賊那里傳出來的！
不對啊……五百多分是李老師說的啊？裴翊轉學的時候資料上有他上學期期末的總分。
想到這，邵遇為了洗脫冤屈，冒死問了出來：「裴翊，你上學期期末多少呀？」
「啊？」裴翊想了想，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說了，「584。」
邵遇聞言眼睛一亮，看向段星斂，似乎在說你看我沒有亂說！！
可也不對，這短短一個暑假也不至於提高——
不過他話還沒問出來，裴翊又接著說：「那天我感冒了，又要轉學，就沒去考英語。」
邵遇：「……」打擾了，告辭。
此刻，一直沒開口的段星斂卻低著頭，忽然說了一句：「還真是那時候就決定要轉學。」
裴翊聞言，也一下頓住了。
但這個問題他們之前就已經說過，裴翊再無從解釋。
只垂著眸子沒有說話。
邵遇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他腦子現在完全被裴翊的成績糊住了。
於是又問：「那你這完全可以進一二班呀？咋來我們班了？」
碰上李老師和那幾個同學有夠倒黴的，但是碰上自己還是蠻幸運辣。
裴翊解釋：「轉得匆忙，沒來得及協調。」
邵遇明白了：「哦哦，對，你本來是準備去附中的對吧？」
「嗯。」
因為一直準備去的是附中，猝然轉到七中時材料都沒齊全，成績也只調出了一檔上學期的期末總分。
連每科分布都沒有，不然學工部老師在看到總分584英語0的時候就該注意到了。
裴翊當時對七中又不太了解，也只想著先隨便在一個班待著。
「你最後咋沒去附中呢？」
邵遇問到這兒的時候，段星斂也不禁坐直了些。
裴翊聞言沈默了一下，最後只是說：「改主意了。」
七理一文附競賽，附中競賽好，但競賽也累，長時間高強度地鉆題，能拿國獎的卻就那麼幾個，當然以裴翊的成績估計去哪兒都是高精尖，但改主意卻也正常。
所以邵遇沒有再多問了，倒是段星斂聽聞此言，若有所思地看了裴翊一眼。
之後邵遇再沒問題可問，桌上一時安靜下來，只剩飯盒碰撞的聲音。
在這陣沈默中，一種詭異的尷尬又漸漸蔓延開來。
一些第二名給第一名補習基礎的事又悄然鉆進了某些人的腦海，撞擊著某些人脆弱的神經。
真是有夠窒息的，腦仁疼。
邵遇把頭埋得很低，根本不敢看段星斂。
之前還計劃著月考後給人家分析試卷，這下好了，分析個der，自我分析吧。
飯後邵遇把飯盒收拾了，難得沒進行一些日常飯後小聊。
而段星斂現在估計也是尷尬得夠嗆，連飯後水果也不提供了，扔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匆匆離開了。
裴翊看著段星斂離去的背影，心中驀然一動。
——
接下來下午的幾節課，裴翊又依次接受了各科老師的高度讚揚，包括但不限於誇他人聰明又努力還謙虛等等。
時不時還有其他班的人過來打聽他，在看到他長那個樣子之後驚嘆又加一層。
但這些對裴翊而言，都沒有什麼所謂，他通通都當做耳旁風了。
可還是有點吵。
在教室里都還好，他可以把窗簾拉上，但等到下午體育課時，就有點難挨了。
裴翊實在不能理解他們聚眾討論還不背著人的行為，也不想把拒絕認識的話重覆說上很多遍。
於是在自由活動的時候就在操場和教學樓之間的樹叢那兒找了個隱蔽的角落待著。
他需要安安靜靜地想一想段星斂。
因為至此，他終於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段星斂之前是存了要給他補課的心在里面，並不是單純地順便丟幾份燕城的提綱給他就完事。
可是為什麼呢，他之前明明那麼生自己的氣，難道是因為裴女士和邵遇嗎？
但不管是不是，這都是他對自己的好。
而裴翊自始至終都知道，段星斂對自己一直很好。
即便最生氣的時候，也不會當真對他如何。
所以最終，裴翊做了個決定。
可剛一回神，便聽見不遠處一陣低低的爭辯。
「我說了我不想去，紀昭你別這樣。」是徐微然的聲音。
下一刻一道男聲出現：「去，不然我去你們班門口邀請你。」
「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徐微然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現在我們班根本都沒人敢和我多接觸了。」
「不行。」紀昭說，「不是逼你。」
「這還不算威逼嗎？」徐微然似乎抽泣了一聲，最後到底鼓起勇氣說，「紀昭，我根本就不喜歡你。」
「那你喜歡誰？」
正問著，近處忽然傳來一處輕微的響動。
紀昭反應敏銳：「誰？！」
徐微然也嚇了一跳，她不想讓人看見她和紀昭在一起。
下一刻，便見裴翊從樹叢盲區里走了出來。
紀昭看見他，臉色突變，又猛地回頭看向徐微然，伸手大力握住她的手腕：「喜歡這種？成績好的？」
徐微然吃痛，但紀昭卻像發了瘋似的，並不放開她。
徐微然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下意識求助似的看向裴翊。
紀昭見狀整個人愈發陰沈。
裴翊基本不會管閒事，他走出來也只是因為不想聽他們的隱私而已，況且自從上次他拒絕徐微然帶飯的提議之後，徐微然和他基本也沒再說過話。
可徐微然的眼神卻讓他意識到，身為同學，這種時候不幫忙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正常人應該都會意思意思幫一下？
於是裴翊掏出手機，不太熟練地說：「我不太會斷公道，要不你們直接去趙主任那里商量一下？」
年級主任趙春天，職業生涯中最討厭校園霸淩和早戀。
紀昭：「……」
片刻後，他終是放開徐微然的手，狠狠指了他一下：「你等著。」
等他走後，徐微然才紅著眼睛過來，低垂著腦袋跟他道謝：「裴翊，謝謝你。」
「不用。」裴翊說，「不是本意。」
徐微然一窒：「……」
跟著裴翊也沒有多說什麼，越過她便走了。
但走開沒兩步，他又回頭，想起什麼似的問了一句：「他說你喜歡我？」
徐微然沒想到他那麼直白，整個人一下慌張起來，吶吶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可裴翊卻又接著說了一句：「其實你不喜歡我吧。」
說完這才頭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徐微然楞在原地，片刻後她卻忽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蹲在了原地。
因為裴翊說得對，也戳穿了她隱秘的想法。
裴翊外形雖好，但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因為裴翊來的第一天就被李江當眾批評了。
之後班上好多同學也都似有若無地疏遠他。
所以徐微然一度以為，裴翊和她是一種人。
但現在看來，怎麼可能呢。
其實是裴翊主動選擇了無視他們所有人。
而且真正的喜歡不可能是她這樣的，至少在裴翊遭到為難的時候，她從沒有為他勇敢地辯解過，一句都沒有。
就像她對自己做的那樣，從未勇敢，永遠畏縮，仿佛一直在自我放逐。
——
這件事在徐微然那里猶如蝴蝶振翅，但對裴翊來說只不過是占據了幾分鐘而已。
他回到教室時，沒再看徐微然，仿佛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他只是仍在想，待會兒晚自習下課便去找段星斂吧。
可計劃又總是趕不上變化。
在最後一節晚自習臨下課時，李江忽然來教室喊他，神情很是嚴肅，惹得班上同學都紛紛側目。
唯有前座的陳維志低垂著頭。
裴翊不明所以，跟著李江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里沒有其他人，李江拿著一張成績單，蹙眉看了很久。
最後轉頭看著他說：「裴翊，有同學舉報你作弊，你承認嗎？」
裴翊眉毛都沒動一下：「不承認。」
「你——」李江頓時有些憤怒，「我們已經掌握了其他證據！」
「是嗎。」
李江真的每次一看裴翊這態度就來氣，把成績單往他面前一甩，指著上面的一排說：「十四班的孫皓，成績一直四百多分吊車尾，這次卻考了606！他考試時坐你旁邊，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們協同作弊！」
此時外面的放學鈴聲響起，裴翊耳朵動了一下，跟著又反問：「李老師，這也算證據？」
「你什麼態度！」李江說，「你知不知道我可以給你記過處理！」
學生放學的喧鬧聲逐漸充滿整棟教學樓。
裴翊少見地蹙了蹙眉。
「那也得確定我作弊事實再說。」
李江剛剛那話自然是唬他的，記不記過也不可能他一個人說了算，他當時得知這個事之後，已經緊急上報了校領導。
領導最開始也被這個分數震撼，卻又被李江所說的裴翊上學期末五百多分且上課不認真聽講的事實說服，最後決定明天早上讓裴翊和孫皓還有其他幾個成績異常的吊車尾學生一起重新考試。
雖然說是讓他證明自己，但其實這意思下來，也擺明了就是並不信任他的誠實度。
李江始終不願意相信這分是裴翊自己考的，這會兒看裴翊還嘴硬，便冷笑著給他宣布了處理辦法：「你明天早上來補考，看你到時候怎麼辦。」
裴翊並無所謂：「隨便吧。」
他聽著外面逐漸變小的動靜，心里難得有些焦躁，他見李江沒有再說其他話的意思，還很有禮貌地跟他打了聲招呼：「李老師，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裴翊一邊轉身出門一邊想，段星斂走沒走啊？
走了的話明天再說倒也來得及，但裴翊就是很想現在就說。
卻沒想到，他剛一出辦公室門，便在不遠處的明暗交界里，看見了段星斂。
裴翊不自覺松了口氣。
接著他看見段星斂走過來，看樣子像是把剛剛的話聽了個大概，沈著臉問：「有人污蔑你？」
裴翊卻絲毫不在意這件事，他搖了搖頭，不想多提這種不值一提的事。
隨即冷淡的眉眼露出淺淺笑意，裴翊問他：「段星斂，國慶節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他見段星斂聞言一怔，沒有立刻應答，便以為是他有點不願意。
裴翊幾乎是下意識地切換了語氣，莫名有點撒嬌似的開口：「你答應吧。」
第13章
翌日九月三十號，國慶假期前的最後一天。
早上第二節 課剛剛開始，裴翊便又被李江喊了出去，準備上課的英語老師也沒有阻止，像是知道什麼似的。
並且表情十分不一般，顯然有事發生。
邵遇見狀都懵了，班上同學也都一臉茫然，唯有陳維志低著頭隱忍不發，還有其他幾個知道些內情的眼里流出一些幸災樂禍的刻薄神情，仿佛在等一個時機就要將人踩踏到底。
裴翊這回直接跟著李江去了教學樓對面的行政樓，走進其中一間辦公室時，發現里面站著幾個老師。
此外還挪出空間擺了四張課桌，其余三張都已經坐上了人。
裴翊目光一挪，認出這幾人都是那天跟他在一個考場的學生，座位都離他不遠，其中一個就是十四班的卷毛孫皓。
孫皓擡頭見到裴翊，憤憤地看了他一眼，腮幫子咬得緊緊的。
此時李江開口說：「劉校，這是裴翊。」
劉校點點頭，然後掃視全場，說出了接下來的決定：「這次月考，學校發現你們幾位的考試成績存疑，但不巧那天你們那個考場的監控出了問題，學校不想冤枉學生，所以今天把你們召集起來，重新給一次考試機會，也給你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孫皓幾人一聽到這兒，臉色愈發難看，誰都知道，如果無法證明、坐實作弊，那他們一定會被處分。
可以前學校雖然嚴格，但一向不怎麼管他們最後一個考場的人，這次要不是裴翊，他們根本不會引起學校的特別注意。
但他們心虛，完全不敢對學校的質疑行為予以反抗，唯有怪罪裴翊，感覺眼里憤怒得都能噴出火來。
而那邊裴翊從進來到現在一直沒什麼反應，直到這會兒，他才忽然開口問了一句：「證明了自己，然後呢？」
他這話直接把劉校給問懵了，李江以為裴翊又要出什麼幺蛾子，不耐煩地說：「該撤銷成績就撤銷成績，該處分就處分，還有什麼然後？」
此話一出，另外幾位班主任都點頭，一時間覺得這沒什麼問題。
唯有劉校打量著裴翊，心中剛有所琢磨，下一刻他就聽裴翊說：「看來李老師已經認定我作弊了。」
李江蹙眉，心中猛然升起一陣心虛，剛想把他認知里裴翊的「前科」再說一遍，結果裴翊卻並不想糾纏。
「好吧。」裴翊直接說，「我可以接受重考。」
態度轉變這麼突然則必有下文。
果然，接著裴翊面無表情地提出要求：「但如果證明成功，我要求各位道歉。」
話音一落，辦公室里所有老師臉色突變，尤其是李江。
李江一拍桌子朝裴翊吼了起來：「讓你考你就考，還敢提什麼要求？！」
裴翊不為所動：「不同意就不考。」
李江被氣得心梗：「你——」
正僵持之際，那位劉校銳利的眼眸在他們中間來回轉了轉，最後卻忽然同意了：「好，我同意你的要求。」
李江猛地回頭看過去：「劉校你別聽他逞能，他不可能……」
但劉校卻阻止了他：「李老師，我們確實不能隨便施以懷疑，如果錯了，道歉是應該的。」
他其實只是在剛剛接觸到裴翊目光的那一刻，忽然就懷疑起了李江昨天的說辭，如果這位學生當真實力如此強橫，那麼以後必然會是狀元預備役，他當然不能把人給得罪透了。
而裴翊聽到這句話，也知道他才是做主的，便不再廢話，直接走到最後一個空位坐下。
另一位班主任見狀便去拿密封試卷，準備開啟這次四個考生、六個監考老師的考試。
如此壓迫性巨大的場面，孫皓幾人在這空調屋里都緊張得出了汗，有一個心理素質差的更是腿抖得像篩糠。
唯有裴翊不動如山。
可那位班主任剛把試卷拆封，還沒來得及分發，門口便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裴翊擡頭，發現進來的人是高二年級主任趙春天和一班班主任魏蘊。
這事跟魏蘊沒有關系，裴翊正在想魏老師來幹什麼，就見趙春天把手里拿著的一個黃皮檔案袋遞給了李江。
「這是今早上榕城那邊剛剛傳送過來的，裴翊初中以後所有正式考試的成績檔案。」
李江聞言，再看趙春天和魏蘊篤定的神色，心中本就搖搖欲墜的偏見陡然現出巨大裂縫，臉唰的一下就白了。
——
裴翊走出辦公室時，心有所感地往不遠處花壇看過去，果不其然看見段星斂等在那里。
剛剛劉校在翻看他的成績檔案時，裴翊看到其中有一張調取申請函，落款處蓋的是森榕化工有限公司，那是段氏集團在榕城的一處分公司。
裴翊當時便知道，這是段星斂連夜找人幫忙調來的資料。
此時段星斂回頭，見裴翊一個人出來了，不自覺松了口氣，他走上前，盯著裴翊看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問道：「怎麼樣？沒有為難你吧？」
「還好。」裴翊直直看回他，不想提里面混亂的場景，便只是說，「趙主任和魏老師來得及時。」
段星斂一向受不了裴翊不加躲避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瞥開眼。
而他大概也能猜到里面發生了什麼，不外乎一些反轉之後突變的態度、批評李江草率又沖動的舉措、堆滿笑臉地請求裴翊諒解等等。
接著他也並沒有解釋他為什麼會在這里，在調檔案的過程中他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其實剛剛本來是他要進辦公室的，只不過魏蘊阻止了他，昨晚上他找魏蘊幫忙調了一下裴翊的學籍資料用以向榕城那邊開證明，所以魏蘊也知道了這事。
魏蘊當時跟他說，大人的事小孩兒別插手。
段星斂當然明白魏蘊的意思，這事鬧得不夠愉快，他這一出頭總是要得罪人，而在學校里，學生和老師的身份又天然不對等，所以萬萬沒有他出面的道理，只讓他在外面等著好消息。
「也不是。」這會兒段星斂便只是淺淺提了句，「是你本身底氣足。」
他最初拿到裴翊的成績時，也暗暗驚了一下，裴翊初中之後，不管題難還是簡單，基本就沒有下過720，比他想象中還要厲害很多。
所以即便這次材料沒有送到，裴翊遲早也能證明自己。
但他只是覺得，無中生有的懷疑無異於當面羞辱，被潑臟水的人卻還要花費大幾個小時的時間來證明一些本就不是事實的虛妄，這實在太荒唐了；況且就算今日順利過了，以後回想起來，估計也是一個心結，就算裴翊可能並不在乎，但他也不願意讓裴翊平白受這委屈。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還是自從他昨天知道裴翊的成績以來，第一次和裴翊正面談論起這個話題。
並且話既然說到了這兒，段星斂幹脆也就不憋著了，又說了句：「成績這麼好還藏著掖著。」
裴翊從他這句話里聽出了一些莫名的怨氣：「我好像沒有故意瞞著你。」
段星斂：「……」
以前暑假的時候連作業都不寫，來了七中又去了平行六班，以及此後種種……
他仔細一想，雖然裴翊確實沒有說過他成績不好的話，但誰能想到這些表象都是陰差陽錯的結果？
「那你還要我資料幹什麼？」
裴翊聽聞此言，不禁想起他第一次見到數學資料的時候，是在他的桌面上躺著的。
他福至心靈，便問道：「所以那些資料你是特意給我的嗎？」
段星斂沒想到他突然轉向這里，頓時梗住，但這會兒他又想起他和這小沒良心的中間還有帳沒清算完，面子可不能先丟了。
於是嘴硬道：「我給邵遇的，他愛管閒事我有什麼辦法。」說完覺得不可信，又補了一句，「頂多是看在裴阿姨的面子上。」
裴翊沈吟片刻，對此不置可否，這才又回答了剛剛那個問題：「榕城和燕城的教綱不一樣，那資料很有用，所以看了很多遍。」
段星斂聞言目光一閃，一句話就讓他滋生出一種沒有白費心思的念頭。
至此也總算是把一些第二名給第一名補課的糟心事給勉強放下了。
並且與此同時，他一想到裴翊比他高了整整八分的總成績，久違的勝負欲終於上線。
「但無論如何，段星斂，謝謝你。」裴翊沒看出段星斂跑神了，說著又繼續問他，「所以國慶的時候你想去吃什麼呀？」
昨天晚上段星斂倒是答應了他吃飯的邀請，但答應完之後一沒說哪天有時間二沒約定用餐地點，匆匆說了句「好，我答應」之後就沒再提這事。
裴翊回去之後搜了幾家燕城比較受歡迎的飯店，但這些之前都是段星斂安排的，他一時還真不知道選什麼。
幹脆今天便來問問他。
結果段星斂聽到這兒停頓了一下，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蹙，接著裴翊便聽他反問道：「所以你請我吃飯，是為了感謝我？」
裴翊本能地覺得這個問題很危險，不能直接給予肯定回答，但他沒來得及收斂的眼神卻出賣了他，仿佛在說，對啊，不然呢？
然後他就見段星斂沈沈地呼出一口氣，眼神怪異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轉身走了。
裴翊有時候其實是能看穿別人在想什麼的，只是他基本懶得搭理；但有關段星斂的情緒他想搭理，卻又經常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直到中午吃飯，段星斂感覺都還怪怪的，看他的眼神也有點兇。
裴翊難得面露茫然。
而這會兒，慣常不會看氣氛的棒槌選手邵遇同學，又拿著個手機湊到裴翊面前，興奮地跟他說：「裴翊！這家火鍋評價不錯誒，國慶我們就去吃這個吧！」
對面的段星斂聽到這兒，敏銳地豎起了耳朵。
裴翊隨便看了一眼，便說：「都可以，你定吧。」
「哎呀。」邵遇十分講武德，「雖然是你請客，但也要看看你想不想吃嘛，不能光看我。」
請客？
段星斂放下筷子擡了頭。
正巧邵遇撞上他的眼神，又順便問了他一句：「小段，你想不想吃火鍋？」
問完才覺得眼前倆人表情不對，一個猜測忽然擊打了他的腦子。
該不會……裴翊沒請小段吧？
當然是請了的，只不過分開請了而已。
裴翊之前是想著，裴雪緣跟他說的，為人處世得像撰寫公文，要一文一事，一碼歸一碼，盡量不要把多件事混到一起。
而段星斂和邵遇對他都很好，都幫了他很多，單獨請客也更能彰顯道謝的誠意。
再者段星斂和邵遇對他而言本來也是不一樣的。
所以他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對。
但沒想到段星斂神色看起來更加覆雜了，看向他的眼神一言難盡中又帶了點幽怨。
「你應酬還挺多。」
第14章
「不多。」裴翊看著段星斂解釋，「就你們倆。」
「啊？」邵遇回過味兒來，「所以你還是分開請的呀？」
「嗯。」
邵遇擺擺手說：「哎呀，你不用這麼客氣。」
裴翊聞言想了想，試探著問：「那一起？」
「當然一起呀！」
接著裴翊便又看向段星斂，卻不想他的臉色居然更臭了。
裴翊有點無奈，在桌下碰了碰段星斂的腳尖，段星斂隨即擡頭看向他。
裴翊沖他微微睜大眼睛，似在單獨詢問他的意見。
段星斂錯開眼神，但神色看起來似乎好了一點。
「你請完之後小段又請一次。」邵遇沒注意這些，擱那兒想得倒美，「那不一樣也是兩頓啦！」
段星斂此刻撩起薄薄的眼皮，不留情面地說：「你考到580了嗎？」
之前說的考到580就請他們吃飯，邵遇這回其實還差兩分。
但邵遇十分理直氣壯：「我和裴翊平均一下，綽綽有余了，是吧裴翊？」
裴翊想想是這個道理，於是便點了點頭：「嗯。」
段星斂一時無言以對，忍不住笑了一聲，根本就沒脾氣了，半笑著點頭：「行。」
邵遇達到目的神清氣爽，接著又把話題轉回了早上的八卦。
上午裴翊回來跟他大概講了講事情經過，當然段星斂參與的那一段沒提。
邵遇當時出離憤怒，之後又去打聽了一下後續。
此時便給他們轉達了一下：「孫皓那幾個人都受了處分，其他人是嚴重警告、孫皓是記過，已經把他們的分數和排名都撤了。」
「孫皓也真是敢抄，606，他怎麼想的，抄的時候就沒覺得像是在抄答案嗎？」邵遇說著又反應過來，「誒？那我豈不是可以前進一名？」
裴翊挺捧場：「那恭喜了。」
「嘿嘿，謝謝。」
接著邵遇聳聳肩又說：「聽說他最後還想把裴翊拖下水，說是裴翊把答案傳給他的，但學校根本不信。」
段星斂聞言冷笑了一聲，不知是針對孫皓的做法，還是學校前後差別巨大的態度。
「哦對了。」邵遇下意識開了口，但說到這兒的時候又停住了，「呃……」
段星斂：「有事就說，你又憋不住。」
邵遇糾結了一下，最後還是開了口：「就是我去辦公室的時候正好聽見李老師在罵陳維志。」
裴翊聽到此處，大約便有了猜測。
但段星斂卻不清楚這些：「然後呢？」
「李老師罵他意氣用事不長腦子，說他讀書讀傻了連情況都搞不清楚，還連累他被校領導批評，丟面子丟大了。」邵遇飛快地看了裴翊一眼，見他很是平靜，這才又接著說，「反正聽那意思，裴翊這事，是陳維志舉報的。」
段星斂聽到這蹙著眉嗖嗖放冷氣，但卻又實在是不能理解他這操作：「這人誰？他瞎摻和什麼？」
裴翊一語道破玄機：「他想進一二班。」
「對對對。」邵遇連聲應道，「他是我們班第一名，之前兩次考試他都進了前一百，只差這一次他就可以提交申請了。」
段星斂盤著他的邏輯，問道：「他這次101名？」
裴翊如果真取消成績，那他就剛好順延到100？
「102。」邵遇說，「但是他和101名的總分一樣，所以是有希望並列100的。」
段星斂：「……」
一時也是不知道說什麼。
努力上進並沒有錯，而且是一種非常優秀且難得的品質，可要是因為自己實力不足，便走出一些旁門左道的路，就非常耐人尋味了。
可陳維志這事他偏偏又完全可以說是產生合理懷疑、進行正常維權，畢竟他又不知道裴翊的真實成績。
這要怪就只能怪裴翊沒有拿著個喇叭到處宣揚。
邵遇顯然也想到了這里，頗為無語，憤憤地跟裴翊說：「咱以後高調點。」
裴翊輕輕笑了一下，沒有回話。
「哦還有還有，」邵遇又補充，「還有一件事。」
段星斂看他，閒閒開口：「所以你一天到晚不學習就聽八卦去了？」
邵遇懶得理他，只眼睛亮亮地看著裴翊：「我聽說學校這次好像是想直接把你轉進一班或者二班，不用等三次考試之後，應該節後就會跟你說這件事。」
段星斂聞言頓時怔住，但這回他控制住了自己，沒有往裴翊的方向遞眼神。
但裴翊對此也只是點點頭，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好像這本就是遲早的事。
「一班魏老師和二班鄭老師在搶人呢，也不知道她倆誰能成功。」邵遇偏頭笑看著裴翊，「裴翊你呢，你想去哪個班？」
邵遇心里肯定是覺得一班好的，畢竟段星斂就在一班。
而近來他倆雖然依舊沒有很多話說，但邵遇覺得他倆的關系已經緩和很多了，起碼不像最開始那樣焦灼，有了些兄友弟恭的樣子。
邵遇對此很是滿意。
但轉念一想，裴翊要是去了一班，那就他一個人在六班，他又沒有同桌了！
不過倒也沒什麼，他回憶了一下，裴翊學習的時候太認真了，看得他都有點焦慮，還是讓他去和卷王們互相卷吧，他只想快樂躺平。
而他此問一出，在場的另一個人遠比裴翊本人更關注這個話題。
段星斂不動聲色地注意著。
「都行。」
結果他就聽到了這毫無所謂的兩個字。
段星斂瞬間眉目一黯，食指指尖不注意便掐到了拇指指腹，結果卻在擡眼時發現裴翊正直直地看著他，眼底藏著些狡黠的笑意。
段星斂：「……」這人學壞了。
他實在氣不過，於是也硬氣地回了一句：「愛去哪兒去哪兒。」
邵遇咬著筷子不做聲，只眼睛來回轉。
裴翊歪了歪頭，輕聲應答：「嗯。」
——
裴翊和邵遇回教室時還早，卻沒想到一回去就發現陳維志正準備換座位。
裴翊經過的時候，陳維志手中動作停了一下，臉色也因為過於緊繃而顯得有些扭曲。
但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說，連準備回頭看裴翊一眼，都在半空中僵住了脖子，然後抱著東西去了窗邊，離他們這兒最遠的位置。
裴翊未曾注意對方心里的溝壑迂回，在教室里待到差不多快兩點的時候起身去了趟教務處。
段星斂幫忙調來的過往成績單，教務處要歸入他在這邊的檔案，讓他過去簽字確認。
簽完字出來，裴翊經過一個僻靜轉角時，卻不小心聽到了一段對話。
他本無心停留，只不過意外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徐微然，你最好還是配合我們，今晚上放學後把裴翊那小子約到倉庫去。」
「你也知道，紀哥最近對他很不滿意。」
「誰叫那小子不老實，該不該惹的人他都惹。」
「但你非要是不同意我們也沒辦法，不過你也想清楚了，你真要把紀哥惹毛了會怎麼樣。」
「平時咱們這幫人看在紀哥的面子上對你也挺禮貌，但不那麼禮貌的事兒也不是做不出來，所以希望你想清楚了。」
以孫皓為首，三四個吊兒郎當的男生堵住徐微然的出路，徐微然低著頭，看起來有些瑟縮。
裴翊回到教室時，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和七中的風水不合，還是最近水逆走背運？
他其實也沒什麼所謂，只是覺得有點麻煩。
沒過幾分鐘，徐微然也回來了，臉色看起來有點發白。
徐微然膽子不大，再加上性格內向靦腆，所以總是給人一種很容易威脅拿捏的感覺，不然也不至於身為被追求者，卻一貫只有忍氣吞聲。
裴翊等著徐微然約他，其實這也沒什麼，他昨天既然選擇了幫助徐微然，今天自然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怪罪她。
可他沒想到，徐微然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在座位上坐下了。
並且接下來一整個下午，徐微然都沒有一點要開口的意思。
裴翊看著徐微然溫吞的背影，多少有一些驚訝。
只是她這兒不說，他們卻不會輕易罷休，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教訓裴翊一頓。
晚自習之前，那幾人里的一個又出現了六班外面，就在徐微然座位旁的窗戶外。
那人給徐微然遞了盒綠豆沙進來，語氣表面上聽起來笑嘻嘻的，對徐微然的態度看起來也和之前差不多。
「微姐，喏，紀哥給你的綠豆沙，你看紀哥對你多好，所以您可別這麼鐵石心腸，有些事兒您就答應了吧。」
其他人都以為他說的還是紀昭追求徐微然的事。
唯有徐微然睫毛一頓，想起了中午的話。
但最後她還是連頭都沒回，只把這話當做了耳旁風。
接著就聽那人冷笑一聲，又說：「算了，那綠豆沙您總拿著吧。」
可話雖這麼說，這人卻並沒有從徐微然那兒直接把東西放到她桌上，反而從裴翊那里繞了一圈。
正到裴翊桌子上方的時候，「不小心」沒拿穩，綠豆沙眼見著就要打翻。
裴翊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袋盒，卻還是不小心濺了幾滴到他鋪在桌面的試卷上，手指也沾了不少。
「你幹什麼呀！」邵遇見狀趕緊扯紙給裴翊擦手擦試卷。
徐微然也回過頭來，一臉愧疚地看著裴翊，接著眼神竟莫名有些發狠似的盯著外面的人。
那人卻只輕蔑地笑了一聲，不怎麼誠心地說：「哎呀，沒拿穩，真是不好意思。」
裴翊垂眸沒說話，指尖黏黏糊糊的也擦不幹凈，便出了教室準備去洗手間洗洗。
可剛走到洗手間門口，肩膀便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回頭一看，正是剛剛那人，身後還有個人眼神兇惡地盯著他。
「喲，又不小心撞著你了，不會撞壞了吧大學霸？」
裴翊沒理他，走到洗手台前，冰冰涼涼的水滑過裴翊骨節分明的指間，洗去了方才沾染的黏膩。
就在那人又再次準備不小心堵住水龍頭飆點水到他身上時。
裴翊偏過頭，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他。
「還沒完了？」
——
晚上九點半，晚自習下課，裴翊讓邵遇先走，他再做兩道題等會兒自己坐地鐵回去。
其實這麼久以來，除了小陳叔叔來找他那次，裴翊沒再坐過段星斂和邵遇的順風車，一起吃午飯已經享受了他們很大的便利，裴翊不願再過多麻煩他們。
所以邵遇此刻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接著邵遇又再跟裴翊確認了2號晚上去吃火鍋，便先行離開了教室。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沒過多久，教室里的人逐漸走光，就連教學樓都逐漸趨於安靜。
裴翊這才收拾好書包出了教室，方向卻是學校深處靠近體育館的那個舊倉庫。
裴翊走到門口的時候，正聽見里面的人不耐煩地說：「那小子到底還來不來？該不會是慫——」
話音未落，便在昏黃的光里看見了裴翊。
裴翊把書包放到一邊，挺淡定地說：「多做了兩道題，來晚了。」
「蛤？」孫皓現在聽不得學習考試相關，一聽這話頓時就毛了，蹭的一下站起來踢了一腳旁邊的鐵架子：「你他媽以為老子約你來是來補課的嗎！」
鐵架子聲音刺耳，在偌大的倉庫里蕩起回音，同時也激起了一地久未清掃的塵灰。
有個人在裴翊身後關上了鐵制的倉庫門。
氣氛瞬間變得焦灼。
裴翊掃了一眼在場的五個人，除了孫皓之外裴翊都不太認識，但大約見過，看那氣質也都屬於自以為自己是不良學生並且引以為傲的那種。
不過裴翊沒有看見紀昭。
「紀昭沒來？」
孫皓聽到這臉色微微變了一下，旁邊有個人率先代為發聲了：「收拾你個弱雞也配紀哥出手？」
態度看起來挺兇，但連罵人都沒什麼威懾力。
裴翊居然不合時宜地有點想笑。
最後他看向孫皓，直接說：「其實不是紀昭，也不是因為徐微然，是你吧？嗯……不甘心被記過？想找人出口氣？」
孫皓聞言霎時臉色一變。
「關你屁事！老子勸你自覺點，不該惹的人識趣點繞著走，否則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跟他廢什麼話！這小子就是欠打！」
說著手里東西一甩，立刻攥著拳頭朝裴翊撲了過來。
誰料裴翊身子一閃，輕輕松松地就避開了。
那人一楞，都沒看出裴翊是什麼時候動作的。
接著他們就見裴翊冷著臉，活動了幾下脖子和手腕。
這氣勢看起來就十分攝人，可這幾人又都是蠻橫慣了的，孫皓一發狠，右手攥拳就朝裴翊面部擊去。
裴翊迅速用左手進行擋抓，同時右手掐住孫皓的咽喉一用力直接將人往後推，然後右腳向前靠住孫皓的右腳。
這幾個動作既連貫又迅速，幾乎就發生在一息之間。
這時身後有兩人從後撲上來想要制住他，裴翊眼神一厲，右腳一用力，正準備把孫皓別倒。
誰料此時倉庫門忽然傳來一陣巨響，接著轟然被踢開。
里面的人嚇了一跳，連動作都停滯了，裴翊也沒想到會有人來，趁著間隙回頭一看，發現來的人居然是段星斂！
段星斂面沈如水像要殺人，臉上是從未見過的狠戾。
接著大家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就見段星斂一腳一個，踢飛了裴翊身後的兩人。
跟著又一拳直接揍到了孫皓臉上。
——在看見段星斂的那一刻，裴翊就松開了掐住孫皓喉嚨的手。
倉庫里局勢陡然翻轉，地上瞬間橫陳了三個人。
剩下兩個人對視一眼，但在接觸到段星斂的目光時，竟紛紛不敢上前。
裴翊他們不了解，但段星斂得罪不起，這卻是全校的共識。
段星斂初中的時候是個硬茬，大家大約都有所耳聞，也就是這兩年看起來溫和了點。
更不用提他的成績和家世。
段星斂此刻渾身都像豎起了尖刺，眼神淩厲地向下一瞥，仿佛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冷冷地吐出一句：「滾。」
這幾個人這會兒顯然也沒心思去想段星斂和裴翊什麼時候關系這麼好了。
此時聽聞這話，雖然都不願服輸，但僅存的理智告訴他們，再不走，今晚注定不能善了。
唯獨孫皓吐了口血水，粗喘著氣怨恨地看著他們，想要站起來繼續。
可另外幾個人想著各種各樣的後果，也覺得為了孫皓的一己私怨鬧到那個地步不值，到底還是拉著他罵罵咧咧地走了。
不消片刻，倉庫里陡然安靜下來。
段星斂回頭看向裴翊，跟著也顧不得維持什麼面子不面子的了。
他轉身拉住裴翊的手腕立刻就把裴翊渾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
一邊檢查一邊緊張地問：「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哪里疼？」
裴翊乖乖任他檢查，輕聲回覆：「沒，沒有。」
等檢查完確認他完好無損之後，段星斂這才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最後他看向裴翊沾了些灰塵的臉，指尖微微顫抖，伸手用指腹輕輕給他抹掉了。
此刻兩人隔得極近，裴翊清楚地看見段星斂眼底的擔心和後怕。
下一刻，段星斂忽然伸手，緊緊地抱住了他，然後他就聽見段星斂在他耳邊嘆息似的說：「你嚇死我了。」
第15章
裴翊下巴靠在段星斂肩頭，站著沒動。
過了會兒，裴翊才緩緩擡手，攥住了段星斂的衣服，輕聲問：「你怎麼來啦？」
段星斂悶悶地說：「回來拿手機，碰到你前座那個女生，她說你可能在這兒。」
他走到半路發現手機忘拿，便讓邵遇他們先走，打了個車回來。
剛拿完下樓，卻在教學樓下碰上同樣去而覆返的徐微然，身後還跟著一個看起來兇神惡煞的紀昭。
徐微然以為裴翊今天是受她連累，那些人又陰魂不散，她擔心裴翊以後都不得安寧。
於是在今晚紀昭非要強行送她回家的時候，終於忍受不住爆發了出來。
徐微然鼓起十幾年的勇氣把紀昭臭罵了一頓，邊罵邊哭，期間紀昭一直沒還嘴，但在聽到說他讓人找裴翊麻煩的時候才很煩躁地說他沒有。
之後紀昭又交代他確實是聽說孫皓今晚要去倉庫辦事，但他沒關心內情，不知道辦什麼事。
徐微然當時一聽便知道不好，以為孫皓他們是用了什麼方法把裴翊騙了過去，也顧不得其他，趕緊往回跑。
但她不知道這事鬧大會不會對裴翊影響不好，也不知道可以求助誰，只能先過去再說。
結果在教學樓下碰到了段星斂。
段星斂和邵遇關系很好，她上次也見段星斂給裴翊送過病號飯，於是便把這事跟他說了。
段星斂當時臉色巨變，拔腿就往夜色深處跑去。
當時紀昭見段星斂過去了，死活不讓徐微然再去，像是生怕她和裴翊真整一出患難與共來。
而此刻裴翊聽後，剛想說句好巧。
結果段星斂卻忽然松開了他，眼底的擔憂也逐漸被惱怒取代。
段星斂蹙著眉，神情嚴肅地看著他：「裴翊，單槍匹馬，你怎麼敢的？」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只可能是裴翊自己願意過來的。
段星斂跑過來的時候腦子里想了很多，但一想到裴翊可能會受傷，整個人心跳快得幾乎要跳出來。
此刻他安然無恙，只能說是幸好，但慶幸之余又實在忍不住生氣。
裴翊被他低低一訓，大氣都不敢出，只能眨巴眼看著他。
片刻後才為自己小聲辯解：「但他們看起來好弱。」
段星斂聞言眉尾一抽，想起剛剛進來時看見的一幕——裴翊正捏著孫皓的脖子往後摜，他那架勢看起來是要比打人的還狠一點。
當時段星斂無心注意，現在才陡然記起，小時候裴阿姨是說過裴翊從小就學近身格鬥。
但段星斂從來沒見裴翊跟誰動過手，一直以來也是好學生的形象，所以一時便忘記了。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他們還是五個人，萬一他們有誰也是練過的，又或者打紅了眼不認人呢？」段星斂到底還是不能忍受他將自己置身危險的行為，這人看起來又絲毫不知悔改，於是忍不住反問，「你能保證你可以全身而退？」
裴翊想說「應該可以」，但看著段星斂認真的神情，把話咽回了肚子里。
段星斂見他不反駁，這才按捺住情緒叮囑了最後一句：「下次不準再這樣了。」
「嗯。」
這之後，段星斂才又問起他的來意：「他們煩你了？」
裴翊不願多說：「一點點。」
「那你怎麼不跟我——」
但話到這兒，段星斂自己卻驀然住了口。
裴翊不說，自然是因為沒有合適的人可以說，所以才選擇自己解決。
而他，當然也不是那個合適的人。
段星斂念及此，滿腔的熱血忽然就涼了半截，確實，他是以什麼身份來管束裴翊呢？
他微微垂眸，握著裴翊手腕的手跟著松開，又稍稍退後一步，隔出了一個安全的距離。
一時兩廂沈默下來。
之後段星斂余光看見裴翊放在倉庫角落的書包。
便走過去提起來，撣了撣表面的灰塵，提在手中，側著臉對裴翊說：「先走吧。」
這會兒已經十點多了，高一高二的教學樓全部沈寂，唯有遠處高三的還亮著燈。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安安靜靜地走在靜謐的學校里，路燈昏黃的光暈將影子拉得很長。
經過教學樓時，裴翊去洗手間沖了下手，段星斂在外面等他。
他半靠在墻邊，眼皮輕輕垂下，似乎有什麼盤桓已久的問題終於像是控制不住，即將要沖破搖搖欲墜的防線蹦出來了似的。
但此時，段星斂兜里的手機卻忽然震動起來。
段星斂拿出來一看，只見手機頁面上赫然顯示著「段成森」三個字。
段星斂沒想到他爸會給他打電話，驚訝之余接起，電話那頭卻傳來男人沈厚嚴肅的聲音。
「知道我在家你就不回來是吧？段星斂，你脾氣挺大。」
段星斂沒料到劈頭蓋臉就是這麼一句。
本就低垂的情緒此刻越發不爽，回話時語氣便也不好：「你在我媽那兒受了氣，少來我這兒發。」
「你！」段成森一下像被戳了痛腳，呼吸明顯重了幾分，但他又不能失了面子，於是口不擇言扔下一句，「有本事你今晚別回來！」
段星斂直接給他掛了。
掛完一擡頭，眼里的煩躁還未褪去，卻發現裴翊正站在洗手間門口看著他，圓潤的指尖還在往下滴水。
段星斂勉強收斂好情緒，遞了張紙給他擦手。
裴翊接過，對剛剛聽到的內容只字未提。
段星斂家的情況他大概知道一些，今晚估計是因為陳叔先回去了，卻沒看著段星斂人而引發的誤會。
可段家父子關系僵持，從沒有誰向誰低頭的情況，唯有等一段時間過後，彼此都當做這件事情沒有發生。
兩人一道走出校門，又一路進了地鐵站，坐上同一個方向的列車，期間一路無話，各自垂眸斂目，不知彼此都在想些什麼。
直到三個站後，地鐵傳來一陣機械的女提示音：「地鐵槐園站到了。」
裴翊站起來，段星斂卻坐在座位上沒有反應，似乎準備就此分別。
地鐵門打開，卻不想手腕忽然被人拉住，裴翊指間溫涼，肌膚相觸的感覺很舒服。
段星斂愕然擡眼，聽見裴翊對他說：「哥，下車，要關門了。」
裴翊雖然一直不忌諱稱呼，但他其實總共也沒這樣叫過段星斂幾次，字正腔圓地喊他全名的時候比較多。
於是段星斂就這樣暈暈乎乎地被拉下了車，盯著面前柱子上碩大的「槐園」兩個字發怔。
裴翊戳戳他：「走吧，很晚了。」
「去哪兒？」
「回家呀。」裴翊回頭理所當然地說，「你還沒去過我家吧？」
槐月灣這處房子是裴雪緣新買的，在裴翊開學的時候才搬進去，之前他們在燕城一直暫住酒店。
所以之前段星斂對他來燕城旅遊這事才一直深信不疑。
而此時，段星斂知道應該拒絕的，就算不回家，他也不是沒有地方去。
但理智告訴他是這樣，真正做起來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直到段星斂走進裴翊家玄關時，才忽然意識到自己今晚情不自禁的次數有點多。
裴翊進門，發現裴雪緣沒在客廳，便去敲了敲她房間的門：「媽。」
裴雪緣在里面應了一句：「誒，進來吧，門沒鎖。」
裴翊推開房門，發現裴雪緣平躺在床上，睡姿十分安詳。
「好點了嗎？」裴翊問完又說，「段星斂過來了。」
「嗯？！」裴雪緣一聽這個，立馬就要起來，「小星來了？」
段星斂出現在門口，見狀趕緊說：「阿姨您躺著休息，我、我來看看您。」
說到這兒段星斂下意識看了裴翊一眼，但裴翊沒什麼反應，好像事實就是這樣。
裴雪緣一聽這個感動得不行，直說自己沒事，讓他們別擔心，之後又拉著段星斂問東問西聊了好一會兒的天。
眼看著時間直逼十一點半，才讓他們趕緊去休息，還讓段星斂今晚千萬別走，就跟裴翊一塊兒睡。
裴翊家三室兩廳，有一間改了書房，所以只有兩個臥室，而他一個青春期大男孩，裴雪緣又在家，自然不方便睡客廳。
可他跟裴翊這關系……
段星斂正猶豫著，裴翊卻直接帶他進了自己房間，然後給他找了一套寬大一點的睡衣和一條新內褲。
「睡衣沒有新的了。」裴翊說，「你在這里洗，我去外面洗。」
段星斂接過，又看了裴翊一眼，結果發現對方坦蕩得不行，好像絲毫沒有什麼值得避諱的地方。
段星斂頓時惡向膽邊生，接過睡衣就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來也沒跟裴翊商量，直接占了他半邊床位。
裴翊進來的時候，發現段星斂盤腿坐在床邊，正目光詭異地看著他。
他的床靠墻，裴翊便跟他商量：「你睡里面吧，我想睡外面。」
這發言沖擊力有點大。
段星斂深吸一口氣，挪了進去。
接著裴翊關燈，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漆黑，唯有並不明亮的月光淺淺照出屋里的大致輪廓。
段星斂感受到身旁的床微微塌陷，是裴翊上來了。
段星斂微微屏住呼吸。
他偏頭，瞇眼看著裴翊觸手可及的精致輪廓，兩人並沒有交談。
但或許是夜深人靜，也或許是他已經不介意讓今晚情不自禁的次數再多一些。
總之許久之後，段星斂終是忍受不住，在這一室靜謐里，問出了他耿耿於懷的那個問題。
「當時為什麼要分手？」
第16章
段星斂語氣聽似平靜，但底下卻好像翻覆著洶湧的浪潮。
他不等回答，一鼓作氣接著問：「分手之後為什麼又……沒有回音？」
如果不是這次裴翊湊巧轉到七中，或許他們從此不會再有交集。
裴翊今晚原本覺得有些疲憊，而他此前也習慣了段星斂在身邊，所以沒一會兒意識便開始朦朧，但迷迷糊糊間卻聽到了段星斂猝然的發問。
聽到第一個問題時，裴翊腦子里原本松軟的弦一下繃緊，清醒了過來。
聽到第二個問題時，裴翊睜開了眼睛，但眼底卻閃過一絲真切的疑惑。
裴翊回頭，依稀能夠捕捉到段星斂的視線。
接著就聽裴翊滿含不解的聲音響起：「什麼沒有回音？」
發微信不回、打電話關機、開機了也不接……
這件事在段星斂心里揣了很久，而當初那些石沈大海的追尋就像懸在他頭頂的一把劍，時刻提醒著他，不要再自討沒趣。
而他也有他的驕傲和自尊，不想把臉面送到裴翊手中任他處置，所以這麼久以來他沒有問過。
可事到如今，卻還是重蹈覆轍了。
段星斂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聲音低得像是怕驚擾了這夜色：「你說分手之後，我給你打過很多電話，你不接。」
說完收回目光，定定地望著天花板，像是在等待著那把劍落下。
但他頹喪的心理路程還沒走上兩秒，裴翊便直接給他堵了回去。
裴翊斬釘截鐵地說：「我沒有。」
段星斂一怔，像沒反應過來似的：「什麼沒有？」
「沒有不接電話，也沒有不回消息。」話到此處，裴翊哪兒還能不明白癥結在哪里，而他也不是拖泥帶水的人，直接便說，「我手機掉了。」
「蛤？」段星斂聞言眼神重新聚焦，立刻回頭看往裴翊的方向。
接著裴翊半起身，但在打開小夜燈的前一刻忽然聽見略顯緊張的阻止：「別開燈！」
裴翊手一頓。
段星斂又接著說：「就這樣說。」
好吧。
裴翊收回手，但沒有再躺下了，就這樣盤腿坐在段星斂邊上，擺出一副互訴衷腸的架勢。
好在裴翊的床很大，兩人之間的距離也並不算近，對這原本緊繃的氛圍稍有緩解。
裴翊想了想，簡明扼要地說：「手機掉了之後過了兩天才補上卡，沒顯示有未接來電；微信重新登陸，之前的消息也清空了。」
當時逼近開學，裴翊也是那時臨時決定不去附中。
事情來得突然，附中那邊之前交上去的轉學材料不予退還，裴翊便需要回榕城重新補辦一份交給七中。
在機場候機的時候，他給段星斂發了那條微信。
段星斂當時可能在睡午覺沒看見。
之後開始檢票登機，裴翊便關了機，準備下飛機之後再跟他談談，如果他有話要談的話。
結果下機之後，手機卻不知道丟哪兒去了。
而這兩天裴雪緣交接新崗忙得焦頭爛額，沒有陪他一起回榕城。
他的手機卡又是用裴雪緣的身份證辦的。
沒辦法，他只能等辦完事回到燕城之後，又先去把入學七中的事處理了，這才讓裴雪緣抽空幫他補辦了卡。
可他新機開機之後，手機上卻清清靜靜地什麼消息都沒有。
裴翊當時見狀，便自然而然地以為是段星斂默認了他的分手提議，也算是為那一個月的心血來潮畫上了一個圓滿且和平的句號。
裴翊此刻還為他的想法提供了佐證：「我媽關機之後，都有未接來電提醒的。」
此前段星斂根本沒有想過這中間會有這麼多的狀況發生。
聽到裴翊的解釋之後，段星斂的神經微微震顫起來。
原來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裴翊果然沒有那麼無情無義。
但此刻聽到他這話，段星斂又忍不住有點來勁了。
他終是來了點精神，坐起身來，跟裴翊面對面盤腿坐著。
然後有點郁悶又有點無語地問他：「你就沒想過，那是因為她開了來電提醒，而你沒有？」
這就涉及到了裴翊的知識盲區，不過他其實已經信了，但還是反問：「是嗎？」
段星斂對此長長地嘆口氣，心想這種小事不用跟他計較，接著立刻就從枕頭下拿出手機，想證明給這人看自己給他發了多少消息打了多少電話。
拿到一半卻忽然反應過來，這才哪兒到哪兒？給他看自己這麼傻逼的東西幹什麼？
於是果斷把手機放了回去，只是說：「你不信明天問客服。」
「好吧。」小計策失利的裴翊表示放棄。
不過緊跟著，他倒也想明白了一個問題——怪不得最開始段星斂見到他的時候，成天臭著個臉，看起來那麼不高興。
他當時就還尋思著，難道和平分手也要走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路子嗎？
可沒辦法，那時段星斂既然裝不認識他，他也只能配合了。
卻沒想到和平只是誤會之下的假象，在段星斂那里，他應該是以為自己冷酷無情地甩了他？
那也難怪他一看見自己就心梗。
年輕人愛面子，能理解的。
而經過這麼一番坦誠，或許是情況著實讓人無語，也或許過了這麼久情緒已經冷卻，總之此刻想氣也有點氣不太起來。
以至於氣氛也漸漸松懈下來。
但還有一個本質的問題。
「嗯，至於分手……」裴翊猶豫了一下，因為他覺得比起這個，段星斂估計會更在意剛剛那個問題，他代入了一下，還真的蠻傷人的，所以這個他反倒覺得不那麼重要了，於是問道，「還有必要說嗎？」
段星斂脫口就道：「當然有必要。」
卻不想一貫直言的裴翊，此刻居然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說道：「好吧，那在此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
裴翊斟酌了一下措辭：「我們最開始，說的是試一試。」
說到這兒他擡眼看向段星斂，昏暗中也看得出眼眸澄澈，他問：「那你最開始為什麼想跟我試一試呢？」
他此時問這個問題，自然不是因為想得到一個特殊的回答。
段星斂對他好他知道，可段星斂也不只是對他一個人好。
而段星斂當時或許對他也有那麼一點好感，可這點好感很容易產生，因為外貌、因為一個觸碰、因為一些偶然間的錯覺等等。
總之這些頂多構成一個試一試的初衷，這一點初衷，也完全可以歸咎於兩個字——沖動。
段星斂聞言回視著裴翊，張了張嘴，卻並沒說出什麼來，反倒是思緒不禁飄遠了，想起了他問裴翊要不要試一試那天發生的一件小事。
記得那天他爸段成森也回了家，而他母親馮笠在陪著他姥姥和姥爺沒有回來，但估計她叮囑過他爸什麼。
反正那天段成森坐在客廳，看見他要出門，居然主動沒話找話地跟他說了幾句。
但段成森一貫不愛搭理他，兩個人好好說話根本說不過兩句。
以至段星斂大多時候一聽見段成森帶著說教和質疑的語氣開口就心煩，那天自然也沒能避免。
開始段成森是跟他說什麼「沒事多看點書不要只知道玩」、「跟人家思為學學修身養性整天臭著個臉給誰看」等等。
段星斂忍著性子聽了幾句。
直到最後，段成森又裝模裝樣地叮囑他「多做點有意義的事，把心思放到正事上，不要早戀。」
至此，段星斂不知道被戳到了哪根神經，直接轉身走了。
然後當天晚上，便牽了裴翊的手。
段星斂想到這里，眉頭終是微微蹙起，他也明白了裴翊的意思——他們開始得就不夠純粹，像是玩笑，驀然結束，也只是情理之中罷了。
可他潛意識里卻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但他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因為他好像確實無可辯駁。
「那你呢？」段星斂只能把問題拋還給他，「你為什麼同意？」
裴翊答得卻很坦蕩：「我媽說談戀愛很好玩，有點好奇。」
而裴翊沒有經驗，只能參考裴女士的三條標準——長得帥，對人好，在一起開心。
恰好段星斂完美符合，那就試一試。
「好奇完了呢？」裴翊沒想到段星斂居然會追問，「感覺怎麼樣？」
裴翊楞住，一時沒回答。
段星斂卻替他答了：「是不是覺得挺沒意思的？」
不然也不至於如此毫不猶豫。
裴翊睜著眼睛，月光漸漸暗去，他越發看不清段星斂的神情。
最後他直接略過了這個問題，給了一個十分現實的答案：「這不是也開學了嗎。」
「蛤？」段星斂一時沒懂，「怎麼，只能假期限定？」
「不是。」裴翊說到這個居然也難得有點郁悶，「好影響學習。」
如果放在之前，段星斂還覺得這個理由勉強可以成立，可此時他腦海里緩緩飄過裴翊那幾乎門門滿分的分數，表情逐漸微妙起來。
還真讓方艾和林思為給說中了？
「裴翊。」段星斂實在忍不住問了個傻逼問題，「你想考到751嗎？」
「呃……」這話一出，連裴翊都難得地沈默了一下。
之後才強調：「真的會影響。」
「比如139的語文還是149的英語？」
裴翊一本正經：「所有科，以月考試卷的難度，我時間應該會很充裕，這次卻剛剛寫完。」
段星斂：「……」
你在內涵我們的題簡單？還是在內涵比你低八分的我本人？
段星斂至此徹底無言，差點沒爬起來去刷兩套試卷。
這人腦回路不正常。
段星斂下了這個結論，並且覺得自己以後可能再也不想提分手這件事了。
一說就是影響他學習，這罪名誰擔得起？
於是翻身躺下，又拿被子蒙住了自己。
但裴翊這回卻真不知道他哪里說錯了，還以為段星斂是沒想通。
他開動腦筋，簡直用盡了畢生的共情能力來分析眼下的狀況。
最後他挪過去，戳了戳段星斂的肩，跟他商量著說：「你要是覺得不甘心，我也可以假裝讓你甩一次的。」
段星斂一開始沒理他，裴翊以為他沒聽見，又重覆了一遍。
卻被人一下壓到了床上，裴翊微微有些驚訝，看著段星斂近在咫尺的眼睛。
「你認真的？」段星斂語氣莫名有點危險。
「嗯。」裴翊點頭。
段星斂又靠近他一點點，呼吸似乎都要交纏在一起。
「裴翊，我甩你，你就要先跟我談戀愛。」段星斂盯著他，「談戀愛要接吻的。」
第17章
之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不論起因如何，終究算是初次戀愛，彼此都很青澀。
裴翊又是冷淡安靜的性格，戀愛中雖有變化，但本質沒變，段星斂不想冒犯到他，便也維持著進退有據的風度。
總之在這場愉悅悸動的初戀里，兩人心照不宣地控制著分寸和距離，牽手擁抱的次數不少，此外卻連貼貼臉頰的行為都不多，更遑論其他。
但僅僅如此，也已經足夠引得當時內心起波瀾。
此刻卻不一樣了，段星斂驟然得知分手因果，卻又被裴翊反將了一軍——對於他們心血來潮的開始，裴翊是因為好奇，而他是因為沖動。
段星斂對此始終不能完全茍同，正是有些心煩意亂的時候，這人又不看氣氛隨意撩撥。
那當然就別怪他得寸進尺了。
而這話雖然是裴翊先提出來的，但是他顯然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發展。
他睜著眼，感受著段星斂溫熱的呼吸，片刻後才問：「一定要這樣嗎？」
接了吻才算談戀愛，談了之後段星斂才可以甩掉他？
但其實裴翊想說，我是說「假裝」誒。
可段星斂才不管他，這人行事一向肆無忌憚，簡直是什麼話都敢說，今天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就不知道什麼是收斂。
於是沈著眸子看向他，肅著臉說：「當然，不然誰陪你玩過家家。」
說完就見裴翊垂了眸，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唯有脖頸間散發出來的梔子花沐浴香襲擊著段星斂的嗅覺。
段星斂身上和他纏繞著一樣的味道。
恍惚間竟感覺像是親密得不分彼此了。
過了不知多久，就在段星斂以為裴翊為方才的發言感到後悔、正準備放開他時。
腰上卻忽然有一雙手纏了上來，然後他就聽裴翊低聲回答：「可以。」
接著段星斂便敏銳地感覺到那股梔子花香忽地湊近。
段星斂下意識偏過了頭。
裴翊的嘴唇就這樣擦過他的臉側，輕輕落到了他耳朵上，唇畔溫涼柔軟。
黑暗中段星斂的耳朵倏忽燙紅，他條件反射似的繃緊了身子，有些不可置信地問：「你幹什麼？」
裴翊也被段星斂這一問弄懵了：「不是你說的嗎，接吻。」
「你——」段星斂哪兒知道他真這麼不知悔改又膽大妄為。
他一時梗住，根本不知道該回什麼，只有耳朵剩下余溫，還有腰腹上輕輕搭著的手。
段星斂覺得自己錯了，簡直錯得離譜。
這人怎麼可能會因為不好意思而收斂！
段星斂有些倉皇地拉開裴翊的手，肌膚相觸不過一瞬又匆匆放開，跟著又立刻起身退了開去。
裴翊跟著起身，卻被段星斂低低地警告了一句：「你別動。」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裴翊都無奈了：「什麼意思？」
段星斂說：「裴翊，不至於。」
既然分手了，也不喜歡他，不至於這麼豁得出去。
裴翊問：「那你想怎麼樣？」
段星斂蹙眉，聲音冷凝下來，他提醒裴翊一個事實：「我根本不想怎麼樣。」
要讓我甩你一次是你提的，我順著說下去只是想讓你知難而退而已。
裴翊聞言一頓，瞬間懂了段星斂話里的意思。
他低下頭，解釋說：「我只是不想你心里不平衡。」
段星斂其實想說，他從來不是因為覺得被甩不高興，只是因為分手……可事情都已經解釋清楚了，這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於是段星斂繃著下頜沒有說話。
裴翊那邊又輕聲道歉：「對不起。」
語氣聽起來莫名可憐兮兮。
段星斂眉目一動，忍不住說：「你不用跟我道歉。」
接著，段星斂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他抹了把臉，認真地說：「裴翊，之前的事一筆勾銷，行嗎？」
裴翊擡頭，夜色里只看得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他沈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聲音有些不明顯的凝滯：「那以後就……不聯系了嗎？」
「我人還在你床上。」段星斂眉心一抖，「你用不著這麼絕情吧？」
裴翊眼睛一眨，明白了過來——舊事已去，之後就是新的開始了。
這和裴翊的想法不謀而合，至此，裴翊微微懸了半晚上的心終於放下，眼角彎彎，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來。
卻是根本沒想過，有些事既然已經發生，怎麼可能全部抹煞？它總會在各種不經意間，不斷撞擊著看似和平的封線。
之後段星斂也不再多提，躺下背對著裴翊：「睡了。」
裴翊借著月光看了他一會兒，最後順從地應：「好，晚安。」
窗外的月光溫柔漫長，足夠掩去很多隱秘，也足夠滋養許多新生。
——
隔天一早，裴翊是被手機震醒的。
可他剛一動，便發現腰上搭了一只手，一回頭，正好對上段星斂睡眼惺忪的臉。
昨夜段星斂離他老遠，此刻驀然對視，雙方都有些意外。
眼見著段星斂的眼神清明過來，然後立刻抽回了手，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裴翊這才拿起手機，發現是邵遇建了個三人群。
裴翊看著群里另一個熟悉的頭像，指尖霎時頓住。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聽見了段星斂意味不明地一聲哼笑。
接著就見那人翻身下床，徑直往浴室洗漱去了，修長寬闊的背影里一看就是滿滿的怨氣。
裴翊心想，昨晚不是說好一筆勾銷的嗎？
等段星斂出來，裴翊又洗漱完畢，然後裴翊才出來跟他商量說：「你先把之前那幾條朋友圈設為私/密或者刪掉可以嗎？」
不然一加好友絕對露餡兒。
卻不想段星斂居然幽幽地說了句：「我就這麼見不得人？」
裴翊擡眼，不太理解地看著他，心想那不都是你的朋友嗎？
並且他覺得短短一晚，段星斂真的變了，之前段星斂頂多是默默不爽他，現在怎麼還帶這樣明目張膽地陰陽怪氣的呢？
所以一筆勾銷的意義是在哪里？
幸好最後段星斂大發慈悲地放過了他：「早私/密了。」
接著又沒了動作，只余光瞥著裴翊頭頂的發旋兒。
「那就好。」裴翊邊應答又邊看邵遇剛剛在說什麼，「邵遇說明晚我請客，問你請客要不定在今晚。」
段星斂沒得到等待中的詢問，氣得要死，咬牙回了一句：「隨便。」
裴翊聞言一邊打字回覆邵遇一邊說：「那就今晚吧。」
回覆完又在手機上操作了幾下，裴翊的本意是向段星斂發送好友申請，但沒想到他一點擊居然直接添加成功了。
裴翊眼眸凝住，所以，段星斂一直沒有刪他嗎？
他看了段星斂一眼，接著又立刻低頭朝【小鯉魚】的對話框發了條消息過去。
與此同時段星斂手機一震，時隔日久，終於收到一條新的回覆。
【：哥，我錯了。】
段星斂手指動了動，但很快又蜷回去，接著居然裝作沒看見，直接轉身出了臥室。
然後裴翊聽見他喊了一聲「裴阿姨早」，又跟裴雪緣聊上了天。
裴翊有些無奈，剛想放下手機，卻不想對話框忽然更新。
是外面那人給的回覆。
【小鯉魚：嗯。】
【小鯉魚：原諒你。】
裴翊見狀不禁笑了一下，這才跟著出了臥室。
而裴雪緣今天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能自主活動，便讓裴翊他們只管去玩兒，不用管她。
之後因為晚上反正要一起吃飯，所以段星斂也沒走，跟裴翊一塊兒進書房寫起了作業。
他的書包在自家車上沒帶過來，便拿了幾套裴翊平時加練的試卷來做。
兩人一開始各坐一邊，各寫各的作業。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兩人一個比一個寫得快，寫完又立刻對答案，看誰正確率高，總而言之，莫名其妙就比起了賽。
其實裴翊一開始沒那個想法，但是架不住段星斂時不時要來一句「這套卷做一個小時差不多，是吧？」「這題我有三種解法，你呢？」「我都又寫完一張了，你還沒寫完啊？」等等。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向能忍的裴翊也不可忍。
裴翊不禁又想，暑假那時候對他溫柔寵愛的段星斂都是假的吧？所以一筆勾銷的是他過去的偽裝吧！
反正等到最後停下來時，太陽已經漸漸西斜，眼見著離跟邵遇約定的時間只剩半小時。
兩人只好隨意扒拉兩下就打車出門了。
而裴翊一直都不是慌張的人，再加上他做很多事看起來都很輕松，莫名就給人一種慢悠悠的印象。
當然實際上很多時候他確實也慢悠悠的。
比如此刻，他們下車之後，裴翊走得慢，段星斂又不喜歡遲到，眼見著截止時間就剩三分鐘。
他只能雙手握住裴翊的肩，把他往訂好的包廂推，邊推邊說：「祖宗，腿這麼長，倒騰快點兒行嗎。」
結果話音剛落，不遠處的包廂門打開，邵遇先笑著走了出來。
身後居然緊跟著林思為和方艾。
那邊三人一擡眼就看見了他們。
段星斂見狀，立刻松開了手，並且不動聲色地退後了一步。
接著他們仨走過來，邵遇沒來得及開口，方艾先興師問罪了一句：「段星斂你真行，請邵遇吃飯居然不請我們！」
段星斂無語地說：「沒請不也來了嗎。」
方艾沒理他，眼睛看向裴翊，但她社恐，不知道怎麼開口，只能手肘捅了捅身邊的邵遇。
但邵遇卻接收錯了重點，脫口就問：「你倆怎麼一起過來的呀？」
段星斂一滯，一時沒有回答。
邵遇剛想再問個什麼，幸好此時常年救場選手林思為同學把邵遇拉開，然後沖在場唯一一個彼此沒見過面的人微笑點頭，開口時謙和有禮：「你好，我叫林思為，思考的思，行為的為，抱歉打擾你們同學聚會了。」
裴翊聞言，也沖林思為點了點頭：「你好，裴翊。」
在這之前邵遇提到裴翊都是用「我同桌」代替，段星斂則根本不會跟他們提，而他們一想到他倆之間差點成功的兄弟關系，便也沒問過。
所以這還是林思為第一次聽到裴翊的名字。
聽完之後，林思為眼睛微微一瞇。
段星斂很熟悉他這個表情，下意識覺得不好。
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林思為又笑著問：「一個立一個羽的那個翊嗎？」
段星斂一擡頭，正好對上林思為探究的目光。
段星斂心跳微微迅疾起來，不知道林思為是不是聯想到了他的微信昵稱上面。
第20章
最開始段星斂和裴翊剛剛重遇，加上微信時段星斂便發現了裴翊的昵稱是個星號。
雖然這只是偶然，段星斂一開始也不覺得怎麼樣，但在一起之後，段星斂一時意動，此前一向覺得這些情侶把戲十分幼稚的人，居然也悄悄改了一個隱晦又直白的昵稱。
而一般人加了好友之後有備注，估計也不會輕易發現對方昵稱的改變，但林思為不是一般人。
對比之前陳叔明明都認出了裴翊，可段星斂卻絲毫不慌，因為陳叔和邵遇都好糊弄。
林思為卻不一樣，他那仨發小一共十個心眼子，估計林思為一人就占了九個。
但對此一無所覺的裴翊此時卻點了點頭，應了林思為的話：「嗯。」
段星斂同時回視向他，在想如果林思為問起來，他該怎麼回答。
沒想到林思為卻收回了目光，接著只對裴翊溫和地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段星斂見狀微一挑眉。
而邵遇這會兒也忘了剛剛的問題，只笑瞇瞇地又跟裴翊介紹：「裴翊！這是方艾，他們倆都是一中的。」
方艾這才和裴翊對上了目光，跟他打了招呼。
裴翊回應之後她也就沒那麼尷尬了，壓著眼里興奮的情緒問他：「聽說你月考比段星斂高了足足八分兒？」
段星斂聽到這兒頭皮一麻。
邵遇卻又趁機在裴翊那兒把方艾給賣了：「她聽說你這麼猛，長得又賊好看，就死活要跟過來看看！」
方艾瞪了邵遇一眼，但此刻也不掩飾了，跟裴翊說：「我以為邵遇騙我來著，之前邵遇還跟我們說你和段星斂為了他爭風吃醋——」
邵遇一聽這個就臊得不行，趕快去捂方艾的嘴，方艾卻不甘示弱，掙紮著說完：「我看是段星斂和他為了你爭風吃醋差不多！」
冤種發小互相傷害，誰也別留面子，邵遇臉都紅了。
唯有裴翊眨眨眼，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看了眼在一旁看笑話的段星斂，段星斂這才開口：「行了別鬧了，去吃飯。」
幾人便一起返回包廂，訂好的海鮮陸續上來。
之後大家邊吃邊聊，主要是邵遇和方艾聊，林思為和段星斂偶爾插幾句。
裴翊跟他們不熟，加之本來也不愛說話，便只專心吃東西。
不過他倒也不覺得尷尬，一口一口吃得十分怡然自得。
沒一會兒，包廂里卻突兀地安靜下來，段星斂擡頭，發現對面三人正神色各異地看著他們。
段星斂收回給裴翊剝蝦剝蟹的手，一臉坦然地問：「有事？」
邵遇莫名覺得有點不太對，心想他倆現在關系這麼好了嗎？
但聽到發問就還是回答說：「你生日不是要到了嗎，我們想給你一個驚喜！」
段星斂嘴角抽了抽：「那你現在說出來是？」
方艾說：「因為你最近有點挑剔，我們擔心費力不討好，所以幹脆問問你喜歡什麼。」
段星斂：「什麼都不喜歡，閉嘴。」
方艾白他一眼，又轉頭跟邵遇說：「你看，我就說他不好伺候吧。」
林思為接過話茬：「沒事，只送個祝福也是心意。」
說到這兒又不經意地提了一句：「或者到時候我們麻煩裴翊轉交一下，那段星斂肯定不會說什麼的。」
裴翊正聽著段星斂生日的事，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擡頭看向對面的林思為。
總覺得林思為這話怪怪的。
可是裴翊也不覺得冒犯和討厭，因為林思為的語氣不含惡意，反而更像……好友的調侃。
裴翊想到這兒，下意識便看了眼段星斂，眼神似乎在說，你告訴他我們的事了？
段星斂暗暗搖了搖頭，接著也沒搭林思為的茬，他甚至破罐子破摔地想，管這臭小子看出來什麼。
邵遇和方艾卻沒注意這邊的眉眼官司，還以為林思為那話的意思單純就是說段星斂就算有脾氣也不好意思在裴翊面前發作。
可邵遇卻怕林思為真這麼幹，便吐槽了一句：「你也真不嫌麻煩的。」
「不嫌。」林思為說，「我交給你你交給裴翊，而裴翊和他不是要同班了嗎，那裴翊再交給他，很方便的。」
「對對對，比你自己交給小段方便一百倍呢，你們兩家直線距離八百米，走一走累得著你。」
而邵遇懟完才又反應過來林思為剛剛說了什麼話，這事正提醒了他。
「啊！」邵遇一拍腦門兒，「我今早上回了趟學校，聽到一件事。」
方艾永遠注意力偏差：「你回學校幹什麼？」
「我假期沒帶作業回來，被我媽罵了——」
段星斂看邵遇表情就沒好事，拉回了他的話茬：「先說什麼事。」
邵遇卻看向低著頭的裴翊，開口道：「我在學校碰見趙主任和二班鄭老師了，聽他們的意思是，裴翊要是轉去了一班，那一二班學生資源就太不平衡了，學校也不想造成這個局面，所以好像是想讓裴翊轉到二班去。」
之前他也以為裴翊大概率會到一班，還把這事兒跟林思為說過，屬實是沒想到會有這一出。
此時段星斂聽到這里，眼眸果然一頓。
但很快他又想到，其他人轉班或許學校會直接拍板，但裴翊這種情況，學校應該不會做他的主，所以意見終歸只是意見，最終是要問裴翊的意願。
段星斂想到這兒，微微松了一口氣，但他在偏頭看到裴翊垂眸凝思的神情時，驟然一僵，莫名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和裴翊說了一筆勾銷，那其實就代表著他和裴翊之間沒什麼恩怨羈絆了，而裴翊一直是一個幹脆決絕且不喜歡拖泥帶水的人，所以他是不是會將就這個機會，就此選擇轉去二班，和他拉開距離，直接從源頭上解決一切問題呢？
段星斂緊盯著裴翊，但裴翊卻始終沒有回看向他。
過了不知多久，段星斂收回目光，向後靠到椅背上，神情沈重起來。
而那邊邵遇提過這事之後，又覺得一二班其實都行，反正都是卷王，兩個班又挨著，跟一個班也沒什麼差別，所以又轉而說起了其他話題。
但直到最後，段星斂都沒再開口了。
晚上八點，聚餐結束，邵遇本來想說要不要去小酒館聽聽歌，方艾和林思為卻都表示沒興趣，於是只能作罷。
五個人打了兩輛車，邵遇在看見段星斂自覺和裴翊上了一輛車的時候，不禁又再度疑惑起來：「他們倆咋關系突然這麼好了？」
他成天和裴翊在一塊兒，沒覺得有這個趨勢啊，難道他錯過了什麼嗎？
「人家有差點成為兄弟的感情基礎。」方艾表示理解，「尷尬期一過，關系突飛猛進不是很正常。」
「是嗎？」邵遇還是疑惑。
此時林思為卻一手一個，直接把倆人按進了車里，並且說：「總比關系差好，至少段星斂不再成天頂著個生無可戀臉。」
邵遇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他的初衷本來也是希望他倆能好好的，於是便也沒再追究。
——
另一輛車上，司機先往槐月灣開去。
路上裴翊想著段星斂生日的事，有點發愁。
他之前都沒想過這個事，但今晚既然知道了，自然不可能再裝作無事發生。
可他都還沒想好要單獨請段星斂吃什麼，現在又來一樁送禮物的難題。
他剛剛吃飯的時候就想了好久，現在還是沒想到。
於是這會兒又拿出手機搜了搜，便沒注意到身旁變幻莫測的目光。
槐月灣很快就到了，裴翊只好收起手機下車。
回頭看段星斂倒是下了車，但沒有邁步往前的意思。
裴翊大約明白了，便問他：「你今天要回去了嗎？」
段星斂看著他，沈默了一會兒才答：「嗯。」
「可你衣服還在我家。」
是段星斂昨天換下來的衣服，他今天穿的是叫商場臨時送過來的一套。
說到這兒，裴翊靈光一閃，直接跟他說：「段星斂，我媽認識一個老裁縫，做衣服很好，我送你一套衣服行嗎？」
「裴翊。」卻不想段星斂反而問他，「你是準備送我生日禮物嗎？」
「嗯，對的。」
段星斂聞言垂眸，掩去眸中掙紮，最後他像是做了什麼決定，開口道：「我可以自己提要求嗎？」
「當然可以。」裴翊簡直求之不得，「你想要什麼？」
「什麼都可以？」
「嗯。」
段星斂脫口就道：「你。」
裴翊一楞。
接著又聽段星斂補充，語氣堅定中似乎還帶著些矛盾，顯得強勢卻又懇切：「我要你轉來一班。」
作者有話說：
希望大家可以多多支持，訂閱真的好重要的orz。
然後基友文求個預收——
《惡毒男配怎麼了？》作者：白玉未毀；
喬煜從小嬌生慣養，囂張任性；
直到某天他得知，自己其實是一部耽美小說里的惡毒男配；
他是豪門領養的假少爺，而書中的真少爺主角受馬上就要被找回來了聽話乖巧的真少爺溫予禮迅速博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包括喬煜原定的未婚夫，主角攻；
而喬煜則因為性格惡劣，為了爭奪主角攻做出各種腦殘操作，為眾人所唾棄，最終被逐出家門，下場淒慘；
本想逆天改命，喬煜卻發現書中的主線劇情無法更改；
於是喬煜索性放飛自我，反正早晚都要被炮灰，那他幹嘛還要充好人；
於是；
養父母給溫予禮買衣服，喬煜十分不滿，「我要更貴的。」
主角攻送來生日禮物，喬煜隨手扔到一旁，「醜死了。」
吃飯時飲料灑了，喬煜不高興地蹙起眉，正要發脾氣；
可沒等他出聲，溫予禮就姿態嫻熟地拉過他的手，用手絹順著指縫一根根擦拭過去，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什麼貴重瓷器；
數月後，學校舉辦假面舞會；
主角攻將在這里對溫予禮一見鐘情，這也是喬煜炮灰人生的開端；
舞會上喬煜故意挑刺，指責主角攻多看了溫予禮一眼；
誰知主角攻一臉寵溺：嗯，以後我只看你；
喬煜：？
還沒回過神，喬煜又被另一個戴著面具的人拉入了角落；
溫予禮一改平日的溫和，動作強勢不可抗拒；
少年摘下面具，眸底是一片陰冷：「不是說我的眼睛很漂亮嗎？」
「這麼快就膩了？」
第19章
裴翊回到家， 都沒想明白段星斂為什麼會提這個要求。
主要是這也太簡單了吧？
而且他都在一班，那自己肯定會去一班呀。
但他都沒來得及解釋，順便讓段星斂重新提一個要求， 可段星斂見他答應之後， 便立刻上車走了，像是生怕他反悔一樣。
並且第二天一早，邵遇又跟他發消息說段星斂給他搞到一張他愛豆演唱會的票， 但在外省， 他今天就得出發， 所以今晚的火鍋他去不了了。
不過邵遇說好在昨晚上大家一起聚了餐，便讓裴翊不用把這事放在心上，下次他一定請客賠罪。
裴翊倒也沒什麼， 只讓邵遇一路小心。
接著又準備打電話取消訂的座位，但在撥出之前，裴翊頓了一下， 點開了某人的微信。
【：今晚去吃火鍋嗎？】
對方很快回了過來。
【小鯉魚：我們倆？】
【：嗯。】
那邊段星斂看著手機，剛為裴翊的邀約露出一點笑意， 就見對面下一條消息緊跟著發了過來。
【：之前本來就想單獨請你吃一次的。】
【小鯉魚：……】
【小鯉魚：如果還是為了表達感謝的話，那就不用了。】
【：為什麼？】
【小鯉魚：沒為什麼，不需要。】
裴翊看著這個回覆， 莫名覺得他好像不是很高興，可裴翊又不能強求於他，而且這樣正好也不用糾結請他吃什麼了，於是便欣然同意。
【：好吧， 那就算了。】
【小鯉魚：你如果換個理由……】
兩句話同時發出。
【：什麼換個理由？】
「小鯉魚」撤回了一條消息。
——
[小鯉魚：沒什麼， 發錯了【小黃臉微笑】]
[小鯉魚：你自己吃好喝好吧【小黃臉微笑】]
裴翊覺得這人怎麼陰陽怪氣的， 但他不跟他計較， 又想既然請客無了，那禮物總不能也就不要了吧，那不然自己豈不是太占便宜了？
【：對了，轉班這事】
可他剛剛打出這句話，下一句「可以不算做生日禮物，你可以另提一個要求」還沒說出來。
就見段星斂急吼吼地打斷了他。
【小鯉魚：不說了，有事，拜拜，開學一班見。】
——
可段星斂當真就沒了影。
並且一有事就有事了整個國慶假期，之後幾天再沒跟裴翊聯系。
就像生怕給到裴翊機會提及轉班的事，然後一個不小心就生出變故，讓裴翊反悔，然後轉到二班去一樣。
裴翊卻不知他這些想法，只覺得他奇奇怪怪的，但也沒有多問什麼，只好自己做下決定，麻煩裴雪緣聯系那個老裁縫，給段星斂定制了一套衣服當做生日禮物。
此外裴雪緣得知段星斂生日這個事，還額外加碼，給他準備了一雙限量版球鞋。
而裴女士這幾天腰養得差不多了，便去醫院覆查了一次，結果覆查的時候認識了醫院的一個帥氣醫生，最近正在興頭上。
裴翊知道之後，正巧碰上之前那位小陳叔叔又給他發微信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試圖讓他去規勸一下裴女士。
裴翊頓時覺得裴女士說得沒錯，真的太纏人了，於是跟小陳叔叔打了個招呼之後便直接把人給刪了。
其實這麼多年以來，裴女士和他生父離婚之後，只有在跟段成森那一回，是真正想過要結婚的。
可也不是因為什麼真愛，是那時裴女士見他話少冷淡，擔心他到了青春期，要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是不是有個父親聊聊比較好。
所以才有了那一出。
但裴女士說到底是渴望愛情又不願意將就的人，那事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那之後裴女士也單方面和裴翊聊過，裴翊全程就只輸出一個觀點，說他不需要新爸爸。
自此裴女士就歇了那個念頭，專注於單身富婆的快樂生活。
雖然及至現在，裴翊哪怕有了和段星斂的戀愛體驗，仍然不太理解裴女士為什麼會對戀愛這麼樂此不疲，不過他並也不覺得裴女士這樣有什麼不好。
她開心，他也樂得自在，因為裴翊其實是很樂於獨處的一個人，如果裴女士對他管束和要求甚至哪怕是關心過多，他反而會覺得麻煩，所以目前這樣對雙方來說都剛剛好。
——
總之七天時間就在裴女士的興致盎然和裴翊的獨自從容當中一晃而過，轉眼便是八號開學當天。
今天又正好是段星斂的生日，兩份禮物也已經準備好，不過裴女士說晚上來接他的時候再把禮物放車上帶過來，這樣方便些，裴翊便空手去的學校。
誰料他剛出地鐵，便看見了前方熟悉的尾號607的轎車，段星斂和邵遇依次從車上下來。
裴翊剛往前走了兩步，卻看見車上又下來一個穿著白色絲綢襯衣和黑色半身裙的女人，卷發松松盤起，看起來十分知性溫柔。
而那邊邵遇跟他們打了招呼便先走了，把空間留給這對母子。
段星斂在段成森面前像一頭豎起毛發的刺猬，在馮笠面前卻要好很多。
馮笠看著眼前不知何時比自己高上大半個頭的兒子，再看看他悶悶不樂的表情，她開口時語氣便不禁帶著一些歉意：「小星，昨天姥姥姥爺不是故意的，你原諒他們，好嗎？」
段星斂目光落在地上，沈著臉沒有說話。
馮笠嘆了口氣，又說：「你這樣，媽媽在中間會很為難。」
段星斂聞言眼眸一動，聽聞此言果然還是心軟了：「媽，沒有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馮笠聞言，倒也沒有再提更多要求。
母子倆相顧無言地站了一會兒，接著馮笠才說：「去上學吧，媽先回去了。」
在她臨走之前，段星斂卻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回哪兒？」
馮笠一怔，到底還是沒有隱瞞他：「姥姥姥爺身體不好，昨天血壓升高，今天又是……」
馮笠說到這兒的時候微妙地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又是這樣的日子，我得去陪著他們。」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段星斂在聽到的時候，心頭一口氣還是越發不上不下地擁塞起來，堵得人幾乎要喘不過氣。
他點點頭，轉身便打算走。
馮笠卻拉住他的手臂，眼里有些內疚，然後輕輕地跟他說：「小星，生日快樂。」
段星斂聞言胸膛起伏幾下，可這次他沒回頭，拂開馮笠的手，徑直往學校去了，背影里都浸著失落和灰心。
裴翊遠遠注視著，看著段星斂離開，在經過那輛轎車時，又一不小心和馮笠對視了一眼。
這是裴翊第一次見到馮笠，第一眼的印象卻只是……嗯，段星斂和她長得不太像。
之後裴翊也沒有過多停留，徑直進了學校。
剛到六班，卻碰上徐微然要出門，裴翊便讓她先走。
按照以往徐微然的性格，估計也只是垂首默默走掉。
但這回徐微然卻擡頭，大方地對裴翊笑了一下，說了一聲：「謝謝。」
裴翊一頓，隨之點頭應下，等她走後這才進了教室。
教室里跟假期之前沒什麼差別，唯有空氣中有種靜置很久忽然流動起來的新鮮味道。
裴翊回到座位，跟邵遇打了招呼，邵遇見他還是笑瞇瞇的。
不過看得出來今天情緒不是很高。
但他沒有多問，倒是邵遇湊過來小聲提醒他：「裴翊，你知道今天是段星斂實際生日吧？」
裴翊點點頭：「嗯。」
「但小段好像不喜歡今天過生日。」邵遇說，「我們一直都是10號再給他過的，所以你今天最好不跟他提這個。」
裴翊聞言，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段星斂離去的模樣，他沒多問，只輕「嗯」一聲答應了。
邵遇放下心來，接著又跟他分享了一下此次去演唱會的見聞，說得手舞足蹈的，看起來十分圓滿。
但還沒等他說完，便有同學來跟裴翊說趙春天趙主任找他。
兩人對視一眼，大概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果然，裴翊一去辦公室，就聽趙春天跟他說了轉班的事，並且說明學校的建議是希望他轉到二班，問他有什麼想法。
裴翊想都沒想，也不會迂回，直接就說：「我只去一班。」
趙春天：「……」
鑒於他態度堅決，此場商談一句話就走到了結局。
所以裴翊進辦公室前後還沒有五分鐘就出來了。
一回教室，邵遇便激動地拉著他，問他怎麼樣，教室里許多人聽見動靜回頭，裴翊便沒多說，只看了邵遇一眼，邵遇便明白了過來。
而裴翊以為這事怎麼著也得拖兩天才辦好，但沒想到，他跟邵遇中午吃完飯剛回教室沒多久，一班班主任魏蘊居然出現在了六班門口。
今天中午邵遇和段星斂家里沒送飯來，段星斂心情不好也沒去吃飯，所以裴翊一上午沒見到他人，都還沒跟他說這件事。
正準備上樓找他來著。
結果魏蘊一來就直接跟他說：「裴翊，從今天下午開始，你以後就是一班人了，走，現在就搬上去。」
聲音之大，六班所有人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轉過頭來，或欣羨或覆雜地望著他。
唯有遠處陳維志那邊，僵著脊背頭也不回。
裴翊除了覺得有點快之外還沒什麼反應，倒是邵遇激動起來：「好耶！！」
然後趕緊幫裴翊收拾東西，準備送他上樓。
但收拾好之後午休鈴聲響起，學生不能再隨意走動。
此時李江也出現在了六班門口，神情看起來格外覆雜，管理班級秩序時也是顯而易見的煩亂。
邵遇沒法，只能坐下。
之後裴翊抱著書出教室，走的時候魏蘊笑瞇瞇地跟李江打招呼：「那李老師我們就先走了，以後樓上樓下多走動。」
李江又氣又尷尬，對著魏蘊又沒法發作，因此扯出個笑容十分難看：「慢走。」
魏蘊看起來則心情很好，兩人走在樓道間，魏蘊還準備接過裴翊的一摞書。
裴翊忙說：「魏老師不用，不重的。」
「哈哈裴翊，沒想到吧，咱們居然成師生了。」魏蘊卻還是把書接了些過來，「我還沒跟我們班那群崽子說呢，等會兒上去給他們一個驚喜！」
裴翊只客氣地回覆：「謝謝魏老師。」
「沒事兒。」
幾句話間便到了一班門口，魏蘊讓裴翊在門口等一下，自己則率先進了門。
魏蘊在講台上掃視一眼，發現底下學生基本都在抓緊時間刷題。
唯有窗邊最後一排那位拽哥，枕著左手趴在桌上，右手搭著後腦勺，顯得指骨修長，在一片同學里睡得格格不入。
魏蘊簡直不想說他，站在講台上拍了拍手。
一顆顆腦袋這才擡頭，好奇地望著她。
魏蘊清了清嗓子：「說個事兒，之前讓諸位年級排名集體下降一位的裴翊同學，今天開始成為咱們一班的一員，大家歡迎！」
底下同學聽到這個，瞬間便興奮起來，一來裴翊戰績實在嚇人，二來這是他們班第一次來新同學，十分新鮮。
掌聲一時間震耳欲聾，還有同學開始組隊喊口號說「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裴翊：「……」
裴翊頂著大家熾熱的目光走進了教室。
然後第一眼便看向了窗邊最後的人，但是沒想到居然還趴著，這種環境，也不知道怎麼睡得著的？
裴翊收回目光，自我介紹了一句：「大家好，我叫裴翊。」
話音剛起，窗邊的人終於有了動靜，校服下的脊背動了動，緩緩支起了身子。
而魏蘊知道裴翊話少，大約明白這就是自我介紹的全部內容了。
她也沒強求，笑著跟裴翊說：「班里還有三四個空位，你隨便想坐哪個都行。」
裴翊掃視一圈，底下同學也跟著他的目光轉動腦袋，有幾個身旁位置是空著的同學還朝他發送了熱烈的眼神邀請。
最後裴翊眼神定格在窗邊最後一排。
正好和剛直起身的段星斂對上了目光。
段星斂許是剛醒，眼神還有點朦朧，在和裴翊對視上的那一刻，大概是沒想到他會在一班見到裴翊，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總之模樣看起來不太清醒。
直到裴翊抱著書走下講台，朝他一步步走來。
段星斂眨了眨眼，這才明白過來眼前正在發生著什麼。
這一刻段星斂幾乎有點恍惚，但他卻情不自禁地想。
——我的生日禮物來了。
而一轉眼，裴翊便走到了他跟前，把書放在他旁邊的空位上，然後聲音清透地開口問他：「我可以坐這里嗎？」
班里同學注意著這邊的動靜，雖然之前他們聽說過段星斂和新同學有矛盾的事，但他們覺得這沒什麼。
可裴翊剛剛才把萬年第一的段星斂擠下去，視成績如性命的各位就覺得這非常有什麼！
而且段星斂這學期開學就一直有點陰晴不定，時常坐在那兒就渾身冒冷氣，要不然他也不會沒同桌。
但裴翊看起來性格也很冷酷誒，所以他倆坐一起不會打起來吧？
正擔心著，接著又見段星斂忽然站了起來。
大家一驚，已經準備好了勸架姿勢，結果卻見段星斂走到後面搬了張椅子過來放在旁邊，甚至還十分貼心地擦幹凈了。
然後他又接過裴翊的書包，低聲問他：「怎麼不叫我來幫你？重不重？」
他們前座聽到這對話的同學：「？？」
這溫柔的語氣是怎麼回事？我冷酷段哥呢？
裴翊坐下，然後對段星斂淺淺笑了笑，裴翊一貫沒什麼大表情，笑起來也像雪山脊背的銀光，他說：「不重，給你個驚喜。」
段星斂聽到這，郁悶了一上午的心情瞬間好轉，不禁失笑，收手時還沒忍住揉了揉裴翊的頭發。
至此，他懸了一個國慶假期的心，才終於落到了實處。
裴翊果然是說話算話的人。
此時講台上的魏蘊見狀，便沒再多說什麼，叮囑了句讓他們好好午休之後便出了教室。
魏蘊一走，教室里有些性格活潑的同學，隔著老遠都給裴翊揮手打招呼，教室里一時喧鬧起來，直到外面趙主任吼了一句，才逐漸安靜下去。
裴翊前桌那男生卻頂風作案，回頭繼續說：「小神仙你好，我叫楚一帆。」
說著又把他旁邊那個一起強行介紹了：「這我同桌呂竹，以後您加把勁，讓這孫子體會下什麼叫翻不過的兩座山。」
呂竹先回頭跟裴翊打了個招呼，然後才罵楚一帆：「滾，你先考進咱班前十再來說我。」
裴翊見過他們，之前體育課他們和段星斂常待在一起，關系好像不錯。
此刻見他們重點跑偏開始鬥嘴，便彎著眼睛笑了笑，一偏頭，卻發現段星斂正支著腦袋看著他。
裴翊歪了歪頭：「？」
段星斂卻沒說什麼，只是起了個無關緊要的話題：「頭發長長了。」
裴翊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說得好像多久沒見了一樣。」
「六天。」段星斂脫口就說，「不久嗎？」
說完他自己先是一怔。
跟著才又問：「假期過得怎麼樣？」
「還行。」裴翊說，「你呢？」
段星斂聞言臉色變了變，但很快遮掩住了，只說：「就那樣。」
裴翊點頭，也沒有打探更多。
只是又從書包里拿出一盒蛋糕給他：「吃吧。」
他中午沒吃飯。
段星斂看著他笑了一下，心想這祖宗怎麼突然這麼體貼，心里正熨帖著，又想到什麼：「你中午吃的什麼？」
陳叔今天會送他媽和姥姥姥爺去墓園，邵遇家司機又請假，沒人送飯。
食堂難吃，這人卻挑食。
段星斂早上心思沈浮，一時竟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食堂。」見他不信，裴翊又解釋說，「食堂換了人，現在菜品還不錯。」
「是嗎？」學校終於良心發現了？
「嗯。」正好說到這，裴翊猶豫了一下，又說，「段星斂，我之後就不和你們一起吃飯了。」
之前是事情發展到那里沒辦法，但是裴翊和他們非親非故，終究也不好意思一直麻煩他們，本來他也打算的是國慶之後分開吃的。
但他不知道段星斂會不會不同意，畢竟段星斂是答應了裴女士的，他又一向信守承諾。
誰知段星斂聽後居然很幹脆地同意了：「行。」
段星斂知道裴翊不願意欠人情，他也不會非得強行要裴翊接受。
裴翊剛小小地驚訝了一下，又聽段星斂接著說：「之後一起吃食堂。」
裴翊剛想問「邵遇呢」，段星斂又解釋了一句：「我跟邵遇家里早吃膩了，正好換換口味。」
「哦，這樣。」
裴翊聞言點點頭，算是默認了這個安排。
之後裴翊收拾好桌面，看著教室里安靜下來，前座的呂竹和楚一帆都趴下睡著了。
裴翊也準備午休一下。
但是……
裴翊偏過頭，對上段星斂的目光，他想說說，但此刻教室里又過於安靜，唯有窗外一點靜謐的風聲。
他湊近段星斂，段星斂見狀也把耳朵湊過來，接著他便聽裴翊在他耳邊壓著聲音說：「你別看我了。」
氣息很輕地刮著耳骨神經，癢癢的，像一支羽毛在拂落塵埃。
段星斂眨了眨眼，人有些發怔。
待裴翊退回去，他才驚覺自己好像是肆無忌憚了一點。
但裴翊能來一班，能夠實現他的願望，他真的很高興。
今天的一切灰暗都因為裴翊的到來染上了色彩，讓他明白，今天對他而言是有意義的，並非一切都是徒勞。
於是他笑了下，伸手摸了摸裴翊的後腦勺：「好，你休息。」
裴翊對於段星斂的親密舉動早就免疫，這會兒也沒什麼反應。
之後便簡單趴了一會兒，醒來時卻發現身上搭著一件校服外套。
今年天氣涼快得晚，夏天出人意料的長，都到了如今這個日子，才漸漸覺出了一些涼意。
早上邵遇見他穿著短袖，還跟他說要變天了，讓他明天可以穿上秋季校服。
果然，就中午一個閉眼的時間，再醒來時就好像換了季節。
裴翊偏過頭，見段星斂手臂露在外面，薄薄的肌肉覆了一層，線條看著很好看。
裴翊要把校服還他，結果前面的楚一帆聽見，非常熱情地說他帶了兩件校服外套，問裴翊要不要。
裴翊還沒開口，段星斂卻說：「你穿著，我不冷。」
楚一帆見狀便忍不住嘴欠了一句：「喲，咱校草什麼時候也樂於助人了？」
段星斂擡眼，淡淡回擊：「我擔心你這校服還帶著今年春天的味道。」
呂竹聞言噗呲一笑，楚一帆惹不贏段星斂，直接勒上了呂竹的脖子。
段星斂這才回頭，見裴翊乖乖地把他的校服拉上了，露出的脖頸白皙修長。
又飛快地收回了目光。
而接下來他們下午有四節課，剛好又都是不一樣的科目，所以裴翊來的第一個半天，就把大部分老師認得差不多了。
但一班的課程進度比六班快很多，新課差不多都快了一本書。
裴翊中間沒聽過，不過好在他之前在摸燕城大綱的時候，基本全部過了一遍，所以跟起來也不算有難度。
而一班的老師和學生很有默契，講新課和重點大家會聽，要是評講和覆習，不會的大家也聽，但如果早就會的，就算不聽老師也不會說什麼。
整體而言上課節奏緊張，每個人都同時幹幾件事，不會浪費時間；下課時該玩的卻也會玩，但如果課上有未解決的難題，下課更會努力補回來。
這里每個人都有自己計劃和安排，也有自己的目標和方向。
對此裴翊僅僅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完全適應了過來，因為他從初中開始，就一直行走在這樣高壓卻又高效的環境中。
一向冷靜的他血脈甚至為此微微震顫起來。
他一激動，效率便更高，下午三個課間加起來的時間，居然就做完了一整套數學卷。
段星斂最開始還陷在今日的煩躁和裴翊到他身邊的欣喜之間搖擺，後來看著看著情況不對，危機感直線上升。
最後終於心情覆雜去他媽，跟裴翊面對面卷了起來。
直到下午放學，兩個人還誰都不去吃飯，前桌的楚一帆和呂竹看他倆奮筆疾書的模樣，居然也莫名停下去吃飯的腳步，默默地坐了回去。
然後就這樣出現人傳人的現象，裴翊簡直憑借一己之力，讓整個一班甚至隔壁互卷的二班都有了危機感，大家吃飯居然都不走的。
邵遇來一班找人的時候，看這齊刷刷排排坐的架勢，嚇了一跳。
他最後戰戰兢兢地進了一班教室，站在裴翊和段星斂桌前輕聲問他們：「你們……不吃飯？」
裴翊聞聲擡頭：「要吃的，忘記了。」
說著就放下了筆，接著，隔壁的段星斂寫下最後一行解題方式，也把筆扔到了桌上。
然後站起來，朝外面昂了昂下巴：「走。」
此時前面的楚一帆也受不了了，把書重重一合就先跑了出去，邊跑邊假哭著喊：「媽的餓死我了我受不了了嗚嗚嗚！！」
至此，班上的人才漸漸騷動起來，一個接一個出了門，臨走之前無不幽怨地往他們這邊看一眼。
邵遇被擠得靠邊站，臉上表情十分精彩，他看向裴翊，實在忍不住說：「你真適合一班。」
要換他來，上完一節課就得哭著要回去。
裴翊笑了笑，沒接這話。
倒是段星斂深受其害似的，幽幽接了一句：「適合到直接站上食物鏈頂端。」
裴翊聽到這兒，小臉一揚，問道：「以前頂端是你嗎？」
段星斂簡直能稀罕死他這偶爾流露的驕傲勁兒，不禁失笑，他把裴翊往外推：「行了別嘚瑟，以後的事兒可說不準，下次就爭取超過你。」
邵遇聞言，搖頭表示不懂，但也越發感覺到生存環境的艱難。
看來以後還是得少來找他們，不然自己遲早得焦慮致死。
估計這就將是他和他們在學校的最後一頓晚餐了！
並且他想著雖然段星斂要等到10號才過生日，但今天好歹算是實際生日，就算不提，那請吃頓飯也是應該的。
不過他也是師出有名的。
「為了感謝小段上次給我的演唱會門票，以及為了表達我爽約裴翊的歉意，這頓飯就我請了！」
段星斂笑了：「請吃食堂？摳不死你。」
但話雖這麼說，還是欣然接受了。
邵遇也是此時，才注意到段星斂今天心情好了很多，和今天早上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邵遇大概知道一點內情，段星斂昨天去了他姥姥姥爺家，本意是想著提前慶祝一下生日，結果去了沒倆小時就回來了。
聽說他姥姥姥爺一見他老毛病就犯了，他姥爺還捂著心口讓他滾。
而段星斂長這麼大，也從來沒有在生日這天名正言順地慶祝過，更沒有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團聚過。
可明明他什麼都沒做錯。
所以每次一到八號這天，連邵遇都會小心翼翼地不觸段星斂黴頭。
但今天卻不一樣。
邵遇莫名看了裴翊一眼，心底隱隱覺得有些奇怪，但具體哪里奇怪，他又說不上來。
總歸段星斂心情好就是最好的了。
於是飯後邵遇溜得飛快，段星斂和裴翊則去小超市旁買了盒水果才回去。
誰料兩人剛一回座位，段星斂便敏銳地發現裴翊桌上放了個奇怪的東西。
粉色信封，桃心封口。
是什麼東西一目了然。
段星斂下意識眉頭一蹙，接著裴翊手指一探，將這東西拿了起來。
段星斂垂眸，唇線微微繃緊。
與此同時，前座楚一帆八卦地回頭看著裴翊。
裴翊問他：「你放的？」
「什麼我放的！」楚一帆差點跳起來，「小神仙你注意用詞！」
「那你笑得這麼……外放？」
「哈哈哈。」呂竹直接沒憋住，「誰都看得出你猥瑣了楚一帆。」
楚一帆搡他一把，正此時，前座一個女生忽然竄了過來，舉起手說：「我放的我放的。」
段星斂聞言擡眼，警惕地看向孟文文。
孟文文短發，長得乖巧，性格卻外向活潑，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裴翊聽見這話，便問：「是有什麼事嗎？」
孟文文直接說：「肯定是告白啊小神仙！」
說著又從手里拿了三封類似的信出來，遞給裴翊：「喏，還有這三個，都是給你的。」
裴翊一頓，沒有伸手接。
楚一帆此時發出驚天爆笑：「文文你不是吧，人家剛來第一天你就這麼猴急？」
孟文文踢他一腳，這才意識到自己說話歧義，趕緊補充：「不是不是，不是我寫的，這四個都是其他班的女生托我轉交一下的。」
說著又往裴翊那兒遞了一下。
裴翊下意識往後一退，余光瞥見段星斂沈著的臉。
他擡眼，又把手里的那份一並還給了孟文文：「麻煩你幫我還給她們一下，謝謝。」
「啊？」孟文文問他，「小神仙你看都不看啊？」
裴翊搖搖頭：「不看了。」
孟文文也不糾纏，並且早有預料似的：「我就跟她們說沒希望吧！小神仙才沒有這些心思呢。」
誰料此時，段星斂卻忽然開口，問了個不太相幹又處處提及的話題：「你們為什麼這麼叫他？」
裴翊聞言一頓，他此前倒沒注意這個問題，主要他以前在榕城的同學也時不時喊他類似的稱呼，以至於他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我知道！」楚一帆這會兒舉手搶答，「他們說裴翊成績超神長得又仙，不這麼叫可惜了！」
說完又指指孟文文手里的信封，看熱鬧不嫌事大似的說：「你看這人氣多高，星哥你再不加把勁兒，小神仙馬上就要取代你校草的位置。」
孟文文笑呵呵地說：「他倆類型不一樣。」
說完才又趕緊跟裴翊保證說以後不會再幫忙遞這些東西了。
待她走後，裴翊這才坐下，拿出試題開始看，看起來很是平靜。
看了沒一會兒，裴翊便聽身邊的人開口了，語調低低的。
「你以前經常收到情書？」
裴翊眨了眨眼，也不隱瞞，點了點頭說：「算是吧。」
段星斂聞言，盯著面前的書脊沒有動靜，裴翊會這麼應下來，那基本就是三天兩頭甚至更高的頻率了。
同時，段星斂想到剛剛楚一帆的話，他這才忽然意識到，裴翊身邊其實永遠有人環繞。
只是他們認識的時機巧妙，總是在暑假這種沒有其他人打擾的時光。
而裴翊剛轉到七中的時候，又因為一些縹緲的流言纏身，再加上他的注意力總是放在他們分手這件事上，所以他竟一時忘了，裴翊本身是多麼耀眼的一個人。
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仰慕他、喜歡他、想在他身邊占有一席之地。
段星斂念及此，眼眸深深地沈了下去，心上像綁了一塊什麼東西，總讓人覺得透不過氣。
但此時卻又聽裴翊忽然問他：「你沒有嗎？聽說學校很多人喜歡你。」
段星斂一楞，隨即才回：「跟著起哄占多數。」
「嗯。」裴翊說，「我也是這樣，沒有人特別喜歡我。」
段星斂聞言回頭，眼神覆雜地看著裴翊，可此時裴翊已經寫起了試卷，他像是只在陳述一個他認為的客觀事實。
段星斂張了張嘴，但他想到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正巧此時魏蘊拿著數學卷進了教室，他們晚上有數學小測，段星斂便收回了心神。
考試的時間過得很快，考完之後再做套理綜，今天在學校的卷王路程就差不多到頭了。
放學之後倆人一塊出教室，路上收到邵遇消息說他已經在車上了。
兩人便又直接出了學校，誰知剛出校門卻先看見了裴雪緣的車。
裴雪緣一看見他倆高興地揮了揮手，手里還抱著一捧花。
裴翊看到花，這才忽然想起，他忘了把邵遇叮囑他今天不要在段星斂面前提生日的事跟裴雪緣說，而此時不出意外，裴雪緣車里應該還裝著他們倆給段星斂的禮物。
裴翊一時僵住，難得地覺得有點不知所措。
他下意識拉住了段星斂的手臂，但此時裴雪緣已經到了跟前，並且把手里的花直接遞給了段星斂，而且一開口就是：「小星生日快樂！」
裴翊覷著段星斂陡然僵住的神色，心里一涼，完了。
無法，裴翊只能越過去接過花，然後跟裴雪緣使了使眼色。
裴雪緣卻沒看懂，還繼續說：「阿姨和小翊還給你準備了禮物！我現在拿給你？」
裴翊無奈了，只能準備直接打斷一下：「媽——」
誰料此時，段星斂卻在他身後開了口：「謝謝阿姨。」
接著段星斂從他手里接過花束，又禮貌地說：「但我今晚不回家，禮物下次再拿可以嗎？」
裴翊看著段星斂悵然若失的神情，心中竟突兀地湧起一陣愧疚。
裴翊立刻便答：「可以，什麼時候拿都可以。」
「好。」段星斂看他一眼，跟著又向裴雪緣說，「阿姨，真的謝謝你，但現在很晚了，你們先回去吧，我先走了。」
裴雪緣此刻也意識到了一些不對勁，她沒敢多問，任由段星斂轉身走了。
但接著，裴翊卻看到段星斂沒有走向邵家來接的轎車，而是走到街邊，隨手攔了一輛計程車。
裴翊莫名覺得不太好，匆匆跟裴雪緣說了一句讓她先回去之後便也攔了輛車追了上去。
裴雪緣不知道這倆孩子怎麼了，有些擔心，但裴翊又一向是有主意的人，她也不方便過多幹涉他的決定，只能按捺住心情，先回了槐月灣。
而那邊裴翊叫的車跟上段星斂，倒也沒走多遠，段星斂在江邊便停了下來。
裴翊下車，遠遠綴著他。
此時深夜的風已經帶了寒意，段星斂只穿了件短袖走在風里，欄桿下的江水潺潺流淌，不遠處的柏油路上還有汽車駛過的嗡鳴，但這一切似乎都與段星斂無關，他像是行走在孤然天地間的一粒浮塵，看起來輕渺極了。
不知過了多久，段星斂卻忽然回過了頭。
裴翊無處藏身，只能在段星斂的目光下一步步走近他。
夜風喧囂，段星斂眸間竟有一絲難得的脆弱。
「你怎麼來了。」
裴翊聞言頓了一下，可他一貫不會掩飾，此時便只能直白地問他：「哥，你怎麼了？」
段星斂一時沒說話，低落的神情看起來比早上尤甚。
裴翊又走近他一步，盯著段星斂的眼睛問他：「哥，抱抱，好嗎？」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0章
段星斂沈如漆墨的眼神同裴翊清澈的目光對視許久。
最終段星斂閉了閉眼， 再睜眼時眸中晦暗褪去幾分，他扯了扯嘴角，對裴翊笑了一下：「我看起來很糟糕嗎？」
裴翊卻擡手， 指尖碰了碰段星斂的嘴角， 告訴他：「可以不用笑的。」
話一說完，段星斂像是再也忍不住，一伸手便將裴翊拉進了懷里。
與此同時， 裴翊伸手回抱住他， 手臂圈過脊背， 像卸下了對方無形的盔甲。
段星斂將人抱得很緊，臉埋進裴翊肩窩，要從他身上源源不斷地吸取能量一樣。
路燈昏黃不減， 江水依舊濤濤，月亮探出雲層，一切都在柔和地環繞著相互依偎的兩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 段星斂終於松開裴翊。
但此時兩人距離很近，裴翊又擡著眼， 段星斂看了一會兒，自己都沒想到脫口說的是什麼廢話。
「眼睛怎麼這麼大。」
裴翊是濃顏掛的長相、冷淡掛的氣質，兩相結合出來的感覺很奇妙， 就像是生長在雲端懸崖的玫瑰，有一種難以企及的漂亮。
段星斂想，怪不得這麼多人喜歡。
但這會兒裴翊卻不給面子，回答說：「那是因為隔得太近了。」
說著就退開了一步， 段星斂低頭笑了一下， 也沒挽留， 自顧自轉身往欄桿邊上走去， 手搭在欄桿上，望向倒映著霓虹的粼粼江面。
裴翊也走過來，卻偏頭看著他。
「別看我。」段星斂余光瞥著，忽然有些不自在地看著遠處，「沒事了。」
裴翊看他這樣，沒忍住笑了起來：「段星斂，你好要面子哦。」
正覺得剛剛的自己有點丟人、試圖模糊這事的段星斂驟然被戳破，頓時有些氣急敗壞。
他左手環住裴翊的脖子壓制住他，右手直接捂住他下半邊臉，然後惡狠狠地警告：「不準笑。」
「唔唔唔。」裴翊嘴被捂住，說不清楚。
眼睛里又泛著些笑出來的眼淚，眼角的睫毛都被濡濕，段星斂一時心旌搖動，手便松開了些。
裴翊順勢把他右手拿下來，得寸進尺地說：「還小心眼。」
段星斂手又立刻捏上裴翊的臉，咬牙道：「還來勁了是不是？仗勢欺人是不是？」
裴翊點點頭，理直氣壯地說：「嗯，仗你的勢欺負你。」
但裴翊說到這兒，不知道哪根筋突然搭對了，竟然又難得嘴甜了一句：「但幸好小段哥哥人高臉帥脾氣好，不跟我計較。」
段星斂：「……」
段星斂真是拿他沒辦法，不過一晃神間，段星斂忽然想起暑假他們談戀愛的時候，那時候的裴翊就跟此刻有點像，反正和之前冷淡到甚至有些冷漠的模樣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段星斂最開始見到裴翊的時候才那麼不適應，當時他都差點懷疑，裴翊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裝的。
段星斂正想著，忽然眉頭一凝，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微小的「哢嚓」聲。
他一回頭，果然看見不遠處有個女生正舉著手機對著他們。
許是他眼神有些淩厲，那女生下意識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與此同時段星斂松開箍著裴翊的手，朝那邊走了過去。
裴翊眼神隨之望去，那女生見到他倆的正臉，咬了咬嘴唇，眼睛眨得飛快。
裴翊卻想，此時夜深，四下無人，對一個女生而言，兩個高個男生帶來的壓迫感和不安全感無疑是巨大的，所以他沒靠近，只站在原地看著那邊。
段星斂也和對方保持著安全距離，可他不喜歡被窺探，尤其還連帶著裴翊，可他又不能確定對方是否在拍他們。
但還沒開口，那女生居然率先鞠了一躬，然後立馬道歉，又一連串地解釋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拍你們的，只是……只是當時畫面和氛圍看起來太美好了，我、我又是學攝影的，所以沒忍住，你要是介意的話我馬上刪除，絕對不會留底的。」
說著就立刻翻起了相冊。
段星斂趁機回頭看了裴翊一眼，卻見他正低頭看著手機，好像在回消息，總之沒有注意這邊。
同時那女生也把照片翻了出來。
微茫夜色中，近處是江水、對岸是燈影，天上是月光，他和裴翊穿著校服，背影親密又自然，連頭發絲似乎都要被風吹到一起。
段星斂目光再一頓，發現這張照片右下角還顯示了日期。
10月8日。
是他從未度過、卻又無法改變的生日。
隨即那女生一邊手指點上刪除，一邊再次抱歉：「真的不好意思，我現在刪……」
「等等。」
那女生聞言一頓，擡眼看向眼前英俊的男生，發現他目光溫柔地看了不遠處欄桿邊低著頭的男生一眼，接著她才聽對方說。
「能麻煩你把照片發給我一下嗎。」
——
段星斂過來的時候，裴翊剛剛回完裴雪緣問他有沒有找到段星斂的消息。
他把手機揣回兜里，見遠處那女生已經走了，隨口問了一句：「刪了？」
段星斂微妙地停頓了一下，跟著才不太熟練地應：「嗯。」
好在裴翊並沒有注意，也不是太在乎這件事，只是轉而問他：「你今晚回去嗎？」
段星斂捏緊手機，接著他沒等裴翊邀請，居然主動問道：「可以回你家嗎？」
裴翊眼角攢出點笑意，直接舉起手機跟他說：「那走吧，叫的車到了。」
頁面上是裴翊三分鐘之前打的車，目的地只有一個槐月灣，顯然他就沒想過要讓段星斂去其他地方。
「我要是不去怎麼辦？」段星斂挑挑眉，又很快翻起了新賬，「畢竟我這麼愛面子。」
裴翊看他一眼，似乎在說「你這人真的小心眼」，跟著才回：「那就綁架你。」
段星斂搖頭笑了起來。
兩人回到槐月灣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
裴雪緣見兩人全乎地回來，放下心來，其余的便什麼也沒問了。
裴雪緣雖然有點戀愛腦，但事業能混得風生水起，人自然也不會是缺心眼的。
當時她在學校門口沒看懂裴翊的暗示，但也能看出段星斂神色不對。
再加上此刻，明明是生日這麼特殊的日子，段星斂卻可以不用和家人一起度過，顯然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估計今天也是一個禁忌。
所以裴雪緣此刻什麼都沒提，只是問他們：「餓不餓？要吃點宵夜不？」
裴翊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妙的回憶，臉上表情不太好看。
裴雪緣見狀拍他一下，笑道：「你小子，不是我做的！外賣！」
裴翊這才稍稍放心，轉頭問：「我不餓，你吃嗎？」
段星斂也搖頭：「我也不餓。」
既然如此，裴雪緣也沒強求，只讓他倆趕緊進屋洗漱。
但卻不想，段星斂走到一半，忽然回頭，臉上表情有點難為情似的，最終艱難開口：「阿姨，那個……禮物……」
裴翊聽到這兒都楞了一下。
裴翊不知道段星斂今天有什麼忌諱，也沒有打算讓段星斂敞開心扉，他只是覺得，段星斂不想說就不說，他也不會試圖去觸碰他的紅線。
所以在回來的路上還提醒裴雪緣把禮物放好，他之後再轉交。
卻不想段星斂自己會提。
而裴雪緣也見微知著，聽到這一點提示，立馬就說：「哦哦，在書房！你等下阿姨拿給你！」
說完立刻就往里走去，留裴翊和段星斂站在原地，一個低著頭，一個看著對方，各自都不知在想些什麼。
好在裴雪緣很快就出來了，提著兩個大盒子，一並都給了他，並且介紹說：「這是小翊給你的衣服，這是阿姨給你的鞋，你看看喜不喜歡。」
段星斂接過，沒有拆開，直接便說：「喜歡的，謝謝阿姨。」
然後又偏頭看向裴翊：「謝謝小翊。」
裴翊盯著段星斂有些微閃爍的眼眸，忽地福至心靈，他看向裴雪緣，開口說：「媽，你帶他試一下。」
裴雪緣看裴翊的眼神，接到暗示，立刻把段星斂帶到了沙發上，又讓他把盒子拆開試一下。
裴雪緣說：「你穿上試試合不合適，應該是行的。」
段星斂見狀只好答應下來，拆開一看，發現是一雙白色球鞋，樣式簡單幹凈，線條很漂亮，也是他常穿的牌子。
他沒試穿，又再把裴翊送的衣服拆了，是一身黑色套裝，綁帶設計很獨特，整體和他平時穿衣風格很像。
但緊接著，段星斂一句「費心」的話還沒開口，客廳里的燈卻忽然熄滅。
段星斂下意識閉眼，但與此同時，耳邊卻傳來熟悉又陌生的歌聲，裴雪緣一邊拍手一邊歡快地唱著。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段星斂渾身控制不住地一僵，眼皮微微顫抖。
他睜眼偏頭，看見裴翊捧著一個精致的蛋糕從廚房出來，蛋糕上微亮的燭火照亮一方天地。
裴翊很快便把蛋糕放到了他面前的茶幾上。
此刻裴雪緣的生日歌也唱完了。
裴翊見段星斂還楞著，便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蹲在他身邊跟他說：「哥，生日快樂，許個願吧。」
燭火跳躍在兩人眼里，段星斂看著裴翊認真專注的眼神，心臟微微鼓脹，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裴雪緣見狀也跟著笑起來：「對對對，小星生日快樂，許願許願！」
段星斂隨之閉眼，雙手交握在前，像在進行一項隆重又久違的儀式。
沒一會兒，他睜開眼睛，一口氣吹滅了蠟燭。
同時裴雪緣去打開大燈，邊開邊問：「小星許了幾個願望啊？」
段星斂看了裴翊一眼，跟著才說：「一個。」
「啊？不是可以許三個嘛？」
「一個就夠了。」
「哈哈也對，一個的念力還大。」裴雪緣也不在意，只又把蛋糕刀遞給他，「來，你切第一刀。」
段星斂接過，切下來的第一份蛋糕給了裴雪緣，第二份給了裴翊，第三份才給自己。
裴雪緣拉著裴翊一起又和段星斂用蛋糕盤碰了碰，笑著說：「小星生日快樂！天天開心——」
裴翊也跟著說：「天天開心。」
段星斂笑起來，好像在幾人的笑容里拋卻了往昔的一切枷鎖，點頭應道：「嗯，天天開心。」
幾人吃完蛋糕，又粗略收拾了一下，等洗漱完準備睡覺的時候，時間已經將近十二點了。
段星斂依舊跟裴翊一間房，他躺里面裴翊睡外面。
臨睡前，裴翊好奇地問：「段星斂，你許了什麼願望？」
段星斂此刻心中一片平靜美好，他覺得今晚的場景他能夠記一輩子。
正想著，這人又開始直不楞登地喊他名字。
段星斂便說：「希望你多看我眼色行事。」
裴翊對此有點為難：「那你可能要重新許一個了，這個實現起來有點難。」
段星斂翻身側躺著：「閉嘴吧你。」
裴翊也跟著側過身，同段星斂面對面，過了會兒，他才問：「你今天的開心會更多一點嗎？」
「多很多。」段星斂眨眨眼，嘴角輕輕揚起，「四份禮物我都特別喜歡。」
裴翊聽到這兒卻懵了：「不是兩份嗎？誰還送你了？」
段星斂卻沒說話了。
他想，一雙鞋、一套衣、一張照片、一個同桌，每份都是驚喜。
而這其中，裴翊參與了三個禮物，那他就為裴翊許一個願望當做回禮，他希望裴翊可以永遠健康自由。
裴翊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見他不答也不追問，只是拿手機看了看時間，剛好晚上十一點五十九。
於是裴翊又說了一句：「段星斂生日快樂，下次考試爭取考第一。」
話音一落，時間跳轉剛好零點。
段星斂氣得不行，差點想咬他兩口。
裴翊卻高高興興地放下手機，翻過身就睡了過去。
——
隔天一早，段星斂直接便穿上了裴雪緣給買的新鞋，神清氣爽地跟裴翊一起上學去了。
裴翊昨晚卻睡得不好，今天早上老早又被段星斂喊起來，當時段星斂還跟他說什麼一日之計在於晨，說著又塞了本英語單詞給他。
裴翊當時想塞他嘴里。
總之此刻他倆一個狀態萎靡一個精神煥發，又是一起出現的，反差之大，一班同學無不駐足觀看。
楚一帆見他倆這形容，脫口就道：「小神仙你就像被校草吸幹了一樣。」
段星斂聞言一挑眉，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莫名其妙地看了裴翊一眼。
裴翊卻理都不理，趴在桌上就開始睡覺。
段星斂貼心地給他塞了倆耳塞，接著又跟楚一帆說：「這是在給你追趕他的機會。」
楚一帆聞言頓時苦瓜臉：「你殺人誅心。」
「哦對了，」楚一帆說到這兒又想起什麼，問他，「段哥明天不是你生日嗎？你想咋過？」
段星斂對外說的生日一直是10號，只有邵遇少數幾個人知道其實是8號，但他之前一直過的也是10號。
若是以往，他必定是要郁悶一下的，這回卻很怡然自得，他心想，昨天早就已經過了，明天那就無所謂了。
於是說：「隨便。」
他跟楚一帆他們關系不錯，去年楚一帆他們也一起請他吃了頓大餐。
這回楚一帆又面露興奮，跟他說：「明天正好周五，明天晚上學校電路檢修又不上晚自習，我們可以出去慶祝啊段哥！」
段星斂擡眼問：「你想幹嘛？」
楚一帆把呂竹拉過來一塊兒聽：「我叔叔開了家轟趴館，可以給咱低至三折！燒烤KTV桌球看電影，整個一條龍慶祝，怎麼樣段哥，不錯吧？」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段星斂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他看了在一旁睡覺的裴翊一眼，點頭答應了下來。
「行，我請客。」
「別啊，那怎麼都得是我們請你。」楚一帆高興得跟他自己要過生日似的，計劃著說，「到時候請些班上的同學，你把邵遇也叫上，你其他朋友也可以一起，咱們整個生日party！」
段星斂失笑，任他安排：「可以，但還是我請客就行。」
段星斂態度堅決，楚一帆便也沒跟他爭。
於是事情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下來。
楚一帆喜歡組織這些，初步擬了個名單給段星斂看，看完又建群通知，確定好之後又給他叔叔打電話訂場館。
第二天一早就來跟段星斂耍寶似的匯報，說任務圓滿完成，只等大軍入駐。
接下來一天更是跟座位上有針氈似的，坐都坐不住，簡直恨不得立刻放學。
而段星斂這一天也有點難熬，好像挺多人知道今天是他生日，他早上一來桌子上就堆了幾樣禮物，有名字的他拜托人退了回去，沒名字的只好放到學校失物招領處。
但下課的時候也源源不斷地有人給他送禮物，並且附上一句「生日快樂」。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有些人段星斂都不認識，怎麼可能收禮物，於是一天下來也有些心力交瘁。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最後一節課，魏蘊果然說晚自習放假。
楚一帆發出一聲巨大的歡呼，魏蘊直接一粉筆頭給扔了過來。
但之後還是沒說什麼，轉身出了教室。
接著班里陸續有人收拾好書包離開。
裴翊也跟著收拾起了書包，站起身也準備走。
段星斂人懵了，拉住他的手腕：「你幹嘛？」
「回家啊。」裴翊也懵了。
這會兒楚一帆回頭，看見這幅場景又湊了個三臉懵逼：「小神仙你不去啊？」
「去哪兒？」
楚一帆聽到這兒，一拍腦門：「臥槽我沒小神仙微信，就忘把他拉進群了。」
再加上昨天裴翊在睡覺，根本沒聽見他們說要去轟趴館的事，他就說今天楚一帆在那兒激動個什麼勁。
可他們都以為裴翊知道並且要去，誰知道裴翊根本不知道。
楚一帆這會兒趕緊跟他補充說了一下。
結果卻見裴翊露出為難的表情。
段星斂下意識覺得不妙，果然，下一刻就聽裴翊說：「可我今天晚上約了我同學視頻。」
段星斂眉頭一蹙，下意識問：「什麼？你哪個同學？」
不去我的生日趴就算了，還視頻？他們以前談戀愛的時候都不視頻。
誰這麼特別？他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裴翊卻說：「好多呢，十幾個一起，我們約了一起刷題。」
榕城那邊一向是周五晚上不上課周天晚上才上，正好昨天他有同學來問他題，又得知他今晚有空，便約了他今晚上一起刷題。
是他們幾個同學一起找的各省市的典型競賽題，他們以前經常這樣，往往這麼一回合下來，各自都能取得不小的進步。
這次聽說裴翊要來，還讓他負責燕城的板塊。
當時裴翊是想著段星斂8號已經過過生日了，今天肯定是要跟邵遇他們一起過的，於是他昨晚就答應了。
這會兒要是臨時不去，肯定不好，而且以前這種活動，裴翊都是中心，說不定他同學會為了他改時間，但這麼多人改起時間來就太麻煩了。
裴翊這會兒便粗略解釋了一下。
可段星斂還沒說話，前面的呂竹和楚一帆直接楞了。
一向沈穩的呂竹都有點恍惚：「我又有被卷到……」
「臥槽，誰不是呢……」楚一帆也有點淩亂，「我踏馬突然有了罪惡感。」
裴翊沒理他們，只看向段星斂，試探著說：「要不你們去？」
段星斂覺得腦仁疼。
他當然不想強迫裴翊，畢竟前天才許過願說希望人家自由！
可是裴翊不去的話那還有什麼意思？
總之段星斂心力交瘁了一天的心情瞬間down到谷底。
但最終，他還是努力扯出一個微笑，剛想順從地說不去就算了。
不靠譜的楚一帆此時卻弱弱舉手，提出了一個腦殘建議：「轟趴館有單獨的房間，里面有網，要不小神仙，咱一塊兒去，你刷完題咱們也能一起玩一會兒？」
裴翊聞言，看了看段星斂的臉色，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段星斂見狀，默默松了口氣，心情稍微好了那麼一點。
但這是在大家沒被卷瘋之前。
因為這次去這個聚會的除了邵遇、以及晚點再逃課過來的林思為和方艾倆人，其余十來個全都是一班的同學。
裴翊過去之後找了個空房間，可他剛剛登進網上會議室，身後就有人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裴翊回頭，發現來人是呂竹，呂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最後還是說：「裴翊，你們這次刷題，我能參與一下嗎？」
「蛤？」裴翊一楞，但他一直不是藏私的人，得到以前同學的同意之後，便回頭跟呂竹說，「可以。」
事情就是從這里開始離譜的。
之後接連好幾個同學進房間，還都問了裴翊同樣的問題。
及至後來，壽星本人段星斂也跟著進來，問都沒問，拿了紙筆直接在裴翊身邊坐下。
總而言之，最後這次來轟趴館的一班所有同學都進了房間，而這次刷題會也莫名其妙就變成了榕城燕城的聯名交流會。
大概又是新娘上轎頭一回，這次刷題大家都覺得特別新鮮且有激情，碰上難題討論得更是一個比一個激烈，堪比什麼世際賽事。
交際小王子楚一帆甚至還和裴翊榕城的幾個同學直接成了異地知己，差點原地拜把子。
場面一時無法控制。
而在這一場大家的學習方法都取得了進步、好學心靈都得到了洗滌的刷題盛會中，唯有邵遇，坐在房間門口的草坪上，跟轟趴館的老板聊上了天。
老板聊到最後終是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們……來這兒學習啊？」
邵遇撐著下巴，嘆了口氣：「不理解，但尊重。」
最後時間將近九點，原定八點半結束的刷題會終於在大家興奮的討論中走到了尾聲，大家出房間之後仿佛整個人都得到了升華，有些還在意猶未盡地討論著。
楚一帆最誇張，扒拉著裴翊的肩就喊：「小神仙，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段星斂穿進兩人中間把他們隔開，蹙著眉說：「沒你這種不孝子。」
與此同時，逃課過來的林思為和方艾終於姍姍來遲。
他們和一班同學彼此都比較眼熟，有些也認識，一來聽見大家嘴里念叨著什麼函數向量立體幾何，有點懵地問邵遇：「他們幹嘛呢？」
邵遇看見他倆就像看見了家人，終於忍無可忍，把他們剛才的轟趴館連麥刷題事跡含淚控訴了一遍。
方艾人都聽麻了，最後忍不住大笑起來，笑罵了一句：「你們七中的有毛病吧！」
至此，大家才從方才的情境中抽離出來，也意識到剛剛一起幹了什麼奇葩事，一時的寂靜之後，紛紛爆笑出聲，有些人眼淚花兒都笑了出來。
而經過這麼一出，大家群情高漲，楚一帆更是人來瘋，拿可樂使勁搖了之後到處噴灑，惹得全場此起彼伏的叫罵聲，孟文文又拿著麥踩著音響在旁邊激情地吼《兄弟抱一下》。
林思為方艾和邵遇在一塊兒不知在說什麼，方艾直接一巴掌打到林思為背上，林思為拉邵遇過來擋，弄得邵遇直罵人。
段星斂站在不遠處，不禁也笑了起來。
他看著草坪上已經布置好的帳篷、烤架和彩燈，以及大屏上不斷滾動的「段星斂生日快樂」，而周圍是親近的好友同學，在為他們剛剛一同經歷的事互損笑鬧。
這是他以前沒有經歷過、很多年以後也仍然會想起來的特別。
段星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偏過頭，看著身邊冷冷靜靜的人，輕聲說：「裴翊，謝謝你。」
裴翊回頭，沒太聽懂：「什麼？」
「沒什麼。」有些事卻不需要說得很明白，段星斂推著他，往熱鬧人群中走去，「走，咱們去烤燒烤。」
可沒想到剛剛走過去，段星斂背上就被楚一帆滋了一身，段星斂把手里的烤架一甩，順手接過裴翊不知道從哪兒順來的超大瓶可樂，猛搖之後直接對著楚一帆噴，弄得楚一帆抱頭鼠竄的同時又連連求饒。
這一鬧到後面，大家東西還沒吃多少，人倒是個個整得興奮起來。
但幸好還有轟趴館的工作人員表示可以負責制作燒烤，段星斂便幹脆地劃了單。
接著孟文文也不唱了，直接熱辣音響一放，等待燒烤的同時拿著話筒組織起了國王遊戲。
其實就跟真心話大冒險差不多，可是最簡單的遊戲往往最刺激，大家圍坐一團，個個目露狼光，像是今晚勢必要整個大新聞出來。
第一輪分發卡牌，楚一帆就很幸運地抽到了國王卡。
他尖叫一聲，一下子站起來，激動地說：「我要聽真心話！我問1號和9號！你們現在有沒有喜歡的人！！」
這話一出就有人吼：「楚一帆你真的好猥瑣！」
「你管呢哈哈哈，1號9號是誰，快站出來！」
1號是呂竹，呂竹一臉麻木地說沒有。
9號則是方艾。
方艾一站起來，一班幾個人瞬間都興奮了，因為他們都聽過坊間流傳的一個八卦——隔壁一中的方艾是段星斂的白！月！光！
可方艾卻一臉無語地說：「沒有！」
楚一帆不信，直接就問：「怎麼可能！方大美女！你對咱們段哥沒別的意思嗎？」
說完還沖段星斂眨眨眼，似乎在說兄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段星斂一可樂罐就給他砸了過去，同時下意識地看身邊裴翊的臉色。
裴翊卻沒回頭看他，聽到這兒好像還有點好奇，看模樣十分感興趣地看向站著的方艾。
段星斂一瞬間就有點焦躁。
方艾這會兒卻也露出十分嫌棄的表情，叉著腰就吼：「本人在此鄭重聲明，流言蜚語害死人，段星斂就算和林思為有一腿，也不可能和我看對眼兒，懂？」
林思為聽到這兒，又十分配合地笑著看向段星斂，一圈人見狀就鬼叫起來。
段星斂煩得要死：「滾。」
這個問題問過，接下來又進行了好幾輪，邵遇和林思為都遭了殃，在場就只有少數幾個沒被抽到過，段星斂和裴翊就是其中之二。
但這回大家像是牟足了勁非要全員倒黴一樣，反正又開啟了下一輪。
孟文文運氣很好，第三次一把抽中國王，她擼起袖子，還就不信邪了：「這回還是真心話啊，問題是有沒有交過女朋友！3號和11號回答！」
這個問題十分勁爆，一眾人屏息期待著，都想挖小神仙和校草的料。
可是11號先站了起來，是一班學習委員，滿臉冷靜地說了沒有。
「3號呢？3號是誰？」
大家環視一圈，都在互相看號牌，然後就見右下角裴翊站了起來：「我。」
「啊啊啊！！」
「終於！！抽到了！！」
大家瞬間爆發出一陣起哄聲，場面再度喧鬧，邵遇和方艾都激動地握著手，想聽聽裴翊有沒有八卦。
唯有裴翊身旁的段星斂，表面看著冷靜，心跳卻劇烈起來，他也想知道裴翊會怎麼說。
孟文文催促：「交沒交過，交沒交過？」
裴翊冷冷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段星斂的笑瞬間凝在臉上，他偏頭，看了眼身旁裴翊的腿，硬逼著自己沒有擡頭，他怕自己忍不住會當場反問出來。
那到時候就他媽精彩了。
孟文文其實不太信，因為她覺得裴翊這麼好看，肯定不少人死纏爛打，難道就沒有人成功過嗎？
但又礙於裴翊的氣場，不敢質疑，只能說了句：「那肯定是小神仙覺得戀愛無趣，不屑於這種麻煩的遊戲。」
段星斂眼神看過去，眼刀簡直想把孟文文給當場斃掉，心想你戀愛才無趣。
不過裴翊沒有接這話，坐了回去。
可他剛剛坐下，下一輪的號牌就又已經發過來了。
裴翊看了眼，是8號。
這時，抽到國王牌的林思為站了起來。
林思為全程表現都十分溫和，可這回，居然拋出了一個十分要命的任務。
「大冒險，4號和8號，4號做十個俯臥撐，8號是異性則坐背上，是同性則面對面躺下。」
裴翊捏著號牌的手一緊，但他還沒來得及有反應，身邊的段星斂卻率先站了起來，滿臉無語地說：「4號。」
接著看向林思為，咬牙說了一句：「我謝謝你。」
但看到他，連邵遇都激動起來，站起來一拍林思為的肩膀：「你太神了吧！他今晚上還沒被點過！你倆真是冤種啊哈哈哈。」
這話簡直是說出了大家的心聲，因為這都是最後幾局了，本來以為壽星今天可能有buff，注定能逃過一劫，但沒想到峰回路轉！
大家都拍手激動起來。
與此同時，裴翊梅開二度，又站了起來，一臉冷漠：「我，8號。」
氣氛至此達到頂點。
一圈人幾乎都站了起來，楚一帆更是鬼叫著拍胸口，又紛紛為林思為的歐氣點讚。
在這一眾喧嘩中，林思為看回段星斂，眼神似乎在說，你確實該謝謝我。
「俯臥撐！！」
大家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竟然還有人掏出了手機，勢要記錄這美妙一刻。
裴翊沒法，只能找了塊平整的地方。
剛一躺下，段星斂的手便撐到了他兩邊臉側。
此刻裴翊忽然有些聽不到周圍的聲音了，他擡眼盯著段星斂漆黑的眼睛。
接著段星斂手臂彎曲，第一個俯臥撐落了下來。
裴翊微微側臉，結果卻聽段星斂暗度陳倉似的，悄聲質問他：「沒交過女朋友？」
裴翊一頓，段星斂又退了開去。
但沒一會兒，第二個俯臥撐靠近。
段星斂又開口，卻又好似帶著些微的不爽：「那我呢？」
第三個俯臥撐。
「是分手了就不算了嗎？」
裴翊想了一下，覺得段星斂這話問得沒有道理。
於是在第七個俯臥撐落下的時候。
裴翊終於小聲回道：「可你是男朋友呀。」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1章
對於段星斂而言，「交沒交過女朋友」的問題其實就相當於「談沒談過戀愛」，所以段星斂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此刻聽裴翊這麼一說，段星斂先是一怔， 接著又被耳邊回響的「男朋友」幾個字弄得有些心猿意馬。
可他來不及想更多， 身邊同學還在異口同聲地數著俯臥撐的個數。
「八！」
「九！」
「最後一個，十！！」
但第九個俯臥撐起來、第十個正在落下的時候，原先一直微微側著臉的裴翊， 此刻許是以為已經結束， 竟忽然回過了頭。
段星斂猝不及防， 下落的勢頭強行頓住，但還是已經來不及了。
驀然間，他觸碰到了裴翊微涼的唇角。
很輕， 像蜻蜓點水、羽毛拂落；也很快，再加之此刻昏暗，身邊幾乎沒人看見。
可段星斂卻知道這不是錯覺。
那瞬間他感覺自己腦海中似乎有一根弦斷掉了， 恍然間竟還覺得有些空白。
但與此同時，他余光卻注意到身後飛來一團不明物體。
他眼疾手快地一俯身， 抱著裴翊就往旁邊草坪上滾了一圈。
身後楚一帆慘叫一聲，原本打算撲到段星斂背上的人直接撲了個空。
但接著其他男生卻不放過他，直接又把楚一帆當人墊子， 一個接一個地撲到他背上，笑鬧聲不絕於耳。
楚一帆在底下撲都撲騰不動：「要了大命了啊啊啊！」
裴翊坐在一旁看著，多少有點慶幸，不然現在倒黴的可就是他。
裴翊笑了一下， 想跟段星斂說幸好他反應快， 結果一偏頭， 卻發現段星斂正目光直直地盯著不遠處， 眼神沒有焦點，很顯然是在出神。
於是裴翊便沒有打擾他，只在一旁靜靜坐著。
而他本來也不太喜歡這種集體活動，要不是段星斂，他根本都不會來。
不知不覺間，時間眼見著靠近十點半，孟文文等幾個女生覺得有點晚了，段星斂這才回神，麻煩楚一帆讓他叔叔安排車子送她們回家。
卻不想楚一帆送完人之後，居然又帶了一箱啤酒回來。
其實酒、煙、打架……還有早戀，對於很多學生來說都是挺遙遠的東西，他們的生活大多都被試卷和分數充斥著。
對於裴翊他們也不例外。
可這些東西，他們或許不會向往，接觸之後也不會覺得怎麼樣，但在這個對什麼都新鮮的年紀，難免會有點好奇，在不觸碰底線的情況下，更不吝於嘗試。
而這會兒露天草坪上就只剩了段星斂和裴翊，邵遇林思為方艾他們仨，再外加倆楚一帆和呂竹，一共七個人。
楚一帆把啤酒分了分，裴翊和林思為沒要，段星斂卻直接要了兩瓶。
裴翊不動聲色地看他一眼。
正巧這時楚一帆一把拉開拉環，舉起啤酒遙敬蒼天，自以為豪邁地說了句：「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眾人：「……」
呂竹忍不住吐槽：「你是不是傻逼？人均兩瓶啤酒我謝謝你。」
楚一帆才不理他，他又走到段星斂面前，要跟他碰一下：「段哥，再說一遍，生日快樂！」
段星斂笑了一下，跟他碰了碰瓶身：「謝了。」
接著兩人都喝了一大口，楚一帆還因為不熟練把自己給嗆著了。
方艾笑得不行，在不遠處也舉了舉啤酒：「小段生日快樂。」
邵遇和呂竹也跟著加入舉杯大軍。
林思為在一旁看著，笑著跟裴翊說：「咱倆就這麼幹看著是不是不太好？」
說著也開了一瓶啤酒。
裴翊卻不為所動，只拿了旁邊一個空的果汁杯代替。
幾人隔空碰了一下，碰完又齊聲對段星斂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至此，今天這聚會才像是終於到了尾聲，而楚一帆又不知道從哪兒學的流程，到了這兒居然還得走一走煽情環節。
他躺在草坪上，看著綴滿星子的夜空，不禁喃喃道：「真不想長大……」
裴翊看他一眼，卻又瞥見段星斂朝他這邊走了過來，林思為不知何時也已經去了邵遇那邊。
裴翊看了看段星斂手里的啤酒瓶，這才問他：「這是你的生日酒嗎？」
段星斂還沒開口，就又聽裴翊說：「那我喝一口吧。」
段星斂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給面子，不禁挑了挑眉。
但他見裴翊旁邊有個杯子，還以為是他的，正想給他倒一小口。
誰知瓶子剛剛遞出去，裴翊就抵著他的瓶底，直接喝了一口。
——這啤酒是他喝過的。
段星斂瞬間怔住，他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裴翊沾著些酒液的嘴角。
剛剛那種大腦空白的感覺又回來了。
現在甚至覺得里面放上了煙花。
「段星斂？」
段星斂回神，聽見裴翊在喊他，他應了一聲：「嗯？怎麼了？」
裴翊朝他身後指了指：「楚一帆叫你。」
段星斂回頭，這才發現楚一帆已經從煽情環節走到了展望未來環節，他聽見楚一帆問：「段哥，你以後想幹什麼啊？」
段星斂聞言微微蹙了蹙眉，實話實說道：「沒想過。」
「啊？你也沒想過啊？」楚一帆聞言一下坐了起來，整個人都精神了，「太好了！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的青春是迷茫的呢。」
剛剛他問了一圈，呂竹想當程序員，方艾想當律師，林思為想走仕途，邵遇想躺平，就他，連個具體目標都沒有。
這會兒可算是找著了知音。
接著他又去問裴翊，試圖看能不能再找點共鳴。
在場眾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裴翊想了想卻說：「大概一路讀到博士，要麼留校任教要麼進研究所吧。」
段星斂眉目一動，楚一帆替他開了口：「你想當老師啊？」
「也不是。」裴翊一本正經地說，「我媽說我適合單純點的工作，否則出去上班容易得罪人，然後被穿小鞋。」
此話一出，段星斂不禁都詭異地沈默了幾秒。
片刻後，方艾和楚一帆大笑起來，楚一帆捂著肚子說：「小神仙你真是哈哈哈我確實沒見過比你還直白的人了。」
方艾也笑著嚷嚷：「裴翊你真的好可愛！」
裴翊卻不明白他們在笑什麼，心想他說的是實話啊。
但緊接著他又聽見段星斂在身邊問：「所以你現在努力學習，就是為了考博士？」
「對啊。」裴翊說，「聽說博士畢業很難的。」
他見段星斂沈默，想起他沒想過以後幹什麼的話，順勢又給出建議：「你要不要也考？也算是有個目標了。」
「呃……」段星斂咬牙，「我也不至於這麼渾渾噩噩。」
而且他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想過，只是可能和大家的方向都有點不一樣。
段星斂其實從很小的時候就在向往著以後的家庭生活。
他曾不止一次地想過，他以後的愛人是什麼樣的，他們會不會很相愛，在一起會不會很幸福……
念及此，段星斂鬼使神差地又看了眼前的人一眼。
但他沒有再多說什麼。
而到此為止，他們今天的聚會終於結束，楚一帆和呂竹結伴回家。
段星斂去結了賬，出來時發現林思為和方艾扶著邵遇，邵遇像是一瓶倒了。
裴翊站在一旁，等他出來便說：「我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裴翊看了他一會兒，才又像發現了什麼似的，「段星斂，我覺得你看起來好像也有點醉了。」
他沒說之前，段星斂覺得自己還行，剛剛結賬時也很清醒，更沒人看出他的異常。
可裴翊說了之後，段星斂這才覺得好像是有點頭暈，暈到他覺得眼前出現了好多個裴翊。
近在咫尺的、眼眸澄澈的、嘴角柔軟的……
段星斂閉了閉眼，試圖強行讓自己清醒過來，可是無果，他只覺得眼前越來越多的裴翊。
「段星斂！」
裴翊看段星斂眼眸逐漸失焦，人也開始搖搖晃晃起來，心頭一驚，一個健步過去扶住他。
而此時，林思為家的司機剛到，他們剛把邵遇扶上車，轉頭見這邊又暈了一個，只能趕緊又跑過來。
裴翊和林思為合力把段星斂送上車，但沒想到段星斂卻抓著裴翊的手不放。
林思為見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站在身後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我以前還沒見他喝過酒。」
方艾這會兒已經坐上了車，聞言接道：「說明他今晚開心唄！」
林思為卻反問：「萬一是借酒澆愁呢？」
裴翊一頓。
方艾下意識說：「他有什麼好愁——」
可話到這里，她驀地停住了，想起了一些段星斂的家事。
但林思為這會兒卻笑了，又說：「他一向能忍，有些事不算什麼；所以他今晚，一定是因為開心，但可能有些事還沒想通。」
說完又把裴翊帶入了話題：「對吧，裴翊？」
裴翊沒大聽懂，林思為說話總是這樣，他懶得猜，便沒應答，而此時段星斂也終於松開了他，他替段星斂把車門關上，站直身子對林思為說：「你們先走吧。」
林思為也沒再繼續剛剛似是而非的話題，只是問：「那你呢？我們先送你？」
「沒事，我家近。」裴翊不是客套，一邊掏出手機打車一邊往路邊走，「走了，拜拜。」
林思為點點頭，但還是等到看著裴翊上了車，記下車牌號之後才讓司機開車離開。
而那邊裴翊回到家之後，給段星斂發了條消息說他到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發現段星斂半夜四點回覆了他，應該是那時候酒醒了。
之後裴翊就沒再回覆了，段星斂也沒再發消息過來。
周末兩天一晃而過。
裴翊周一早上剛到教室，就聽楚一帆還在激情回味著周五晚上的快樂，還說什麼他生日的時候也要這麼辦，看見裴翊還順便邀請了他十一個月之後來參加。
裴翊只是笑了一下沒有接話，轉眼一看，發現段星斂也已經到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覺。
接下來的一上午，段星斂一直如此，整個人看起來懨懨的。
第四節 課下課時，裴翊終是忍不住問他：「你昨晚沒睡好嗎？」
誰料段星斂看他一眼，又飛快收回了目光，只是簡單回覆了一句：「不是。」
至此，裴翊終於確定，段星斂是心情不好。
換作別人，裴翊肯定理都不理，可對段星斂他是真的做不到。
大概是因為段星斂對他真的很好吧。
而這邊，段星斂看著窗外，卻又微微出神。
這兩天空閒，他想了很多，當然全都是有關裴翊的。
同時他幾乎也將自己剖析了個遍。
——國慶前的那個夜晚，裴翊說他不甘心、心里不平衡，他當時沒有承認，並且因為裴翊想要償還的餿主意而有些惱怒，可現在想來，其實裴翊說得對，他確實有過不甘心，至少最開始的那一個月，對於和裴翊分手這件事，他一直耿耿於懷。
那晚敞開心扉之後才稍有好轉。
可那晚裴翊又說，他和他在一起是因為沖動。
這個段星斂也無法否認，他現在甚至還可以給出更合適的觀點。
段星斂承認，他一開始對裴翊特別好，其實是因為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自己的影子，他和裴翊的家庭經歷有過相似之處，雖然裴翊和他的心境大不相同，如今的境況也千差萬別，可段星斂一直記得，當年他爸帶著他、裴阿姨帶著裴翊，即將要組建新家庭時，彼此對彼此的陌生和防備。
所以對段星斂而言，他一開始對裴翊好，在某種意義上就像是對曾經的自己好，像是對過去自我的補償。
而這種補償心理當中，自然也就含有某種沖動的成分。
最開始段星斂是這樣認為的，以至於他能為自己當初在裴翊面前的所有行為找到合適的動機，而不是出於其他的什麼因素。
直到上周五晚上那個蜻蜓點水似的唇角相觸，仿佛一下就掀起了他內心的風暴。
從那開始，他滿腦子都是裴翊，就連當時他特意把自己喝暈了之後，連夢里都是裴翊。
段星斂此刻就像一個十分幹涸卻又找不到水源的沙漠旅人，他內心焦躁，卻又無法尋求到一個對應的答案。
因為他現在並不覺得，他的不甘心和對自我的補償渴望，能讓他心神不定到這個地步。
曾經以為合理的那些原因，已經不足以支撐他此刻的行為和想法了。
有個答案似乎要沖破腦海，可又好像總是缺一個勘破的時機。
段星斂捂了把臉，暗地里深呼吸，勉強要求自己保持冷靜。
中午下課，現在他們家里不再送飯，邵遇也不和他們一起，便只有他倆一塊兒去食堂吃飯。
打完飯裴翊去占座，段星斂則去盛湯。
可當他回來的時候，卻正看見有個女生站在裴翊面前。
他剛剛走近，便聽到了那個女生的最後一句話。
「裴翊，不管你喜不喜歡我，反正我喜歡你。」
段星斂聽到此處，腦子里「嗡」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依稀出現裂紋。
這個女生他也見過，文科十六班的，長得很漂亮，據說成績也很好。
段星斂走過去放下湯碗，然後他聽見自己控制不住地問：「她……跟你說什麼？」
「沒什麼。」裴翊卻不在意似的，「說想跟我在一起。」
段星斂箸尖一頓，胸腔里鼓脹起來，像是忽然被戳中了一些相同的心事。
裴翊又說：「應該是開玩笑的吧。」
接著他便沒再提這個話題了。
而段星斂垂著眸，整個席間也沒再說話。
飯後裴翊去買了盒水果，買回去才發現底下鋪著幾片芒果。
裴翊還沒來得及挑開，便聽段星斂說：「不吃給我吧。」
這話實在熟悉，之前他也聽到過很多很多遍。
至此，裴翊終於忍不住說：「你幹嘛對我這麼好。」
段星斂挑芒果的動作頓住。
而裴翊問這個問題也並不是為了得到答案，接著，他微微偏頭，去尋段星斂的眼睛：「你最近到底怎麼了？」
段星斂聽到這里，下意識里想否認，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關心我嗎？為什麼？」
「嗯。」裴翊絲毫不隱瞞，直接跟他說，「哥，我想讓你高興，所以你怎麼才能高興？」
循著這個問題，段星斂腦海中不受控制地便出現了一個回答——你在我身邊我就會高興。
可這個回答出現的一剎那，段星斂卻倏然怔住，原來他的情緒已經被裴翊左右至此了嗎？
「轟」——
這個瞬間，那道無形的防線猛然碎裂，一個答案終於越過崩塌的堤壩，隨著洶湧而來的江水一並湧入了段星斂的四肢百骸。
此刻，他的每一根骨頭、每一條神經都在一起叫囂著告訴他——那是因為你喜歡裴翊。
不管裴翊喜不喜歡你，你都喜歡裴翊。
喜歡到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同樣也是因為喜歡，所以才願意長久且不計回報地對他好，才會因為分開而耿耿於懷，才會控制不住地想念他、想親他、想抱他、夢里都會夢見他，才會因為他的一句話心煩意亂、更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心生歡喜。
而這些，也早就和最初那些補償、那些沖動、那些不甘大相徑庭了。
此刻的段星斂就是單純地喜歡裴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無法自拔地喜歡了裴翊。
作者有話說：
22號上架，早上六點不更哦。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落日輝煌 ◇
第22章
「哥？」
段星斂聽到聲音回神。
一擡眼， 發現裴翊正認真地看著他，好像正在等著他的回答。
而段星斂一朝想通，就像夢魘難醒的人終於解脫， 酣暢淋漓之余， 更有松了一口氣的放松之感。
先前的仿徨一並去除，他很快便接受了這個預兆已久的事實。
只是他接觸到裴翊毫無雜念的目光時，又想， 還不能說。
因為裴翊看起來對他並無他意。
或許他對裴翊來說相對特別， 但這點特別， 以他們倆的特殊經歷完全可以解釋，總之肯定不到非他不可的程度。
段星斂當然希望裴翊也能夠喜歡他，並且他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 就會止不住地心動起來，但如果不能，那也是裴翊的自由， 他無法強求。
他不希望裴翊為了他而違背自己的心願。
於是段星斂眼眸微動，目光描摹著眼前人漂亮精致的五官， 最後也只是說：「沒有，先前只是……有些事沒想通。」
裴翊聞言點點頭，倒也沒追問什麼事， 只是問：「那你現在想通了嗎？」
「嗯。」段星斂回答，「想通了。」
他想，目前他只需要做到自己想為裴翊做的、願意為裴翊做的就好了。
至少在他能夠控制住自己之前，不要胡亂地將裴翊據為己有。
段星斂知道自己性格有時有些霸道且不講道理， 尤其面對自己喜歡的人事物， 他不想別人沾染毫分， 只是……裴翊不一樣， 在他自己的渴求之前，他必須尊重裴翊的想法，以裴翊為先。
而此時裴翊見他狀態看起來好像和之前確實有些不一樣，便笑了一下：「那就好。」
但沒想到他跟著居然神奇地接了一句：「我還以為你為情所困呢。」
「蛤？」段星斂可聽不得這些字眼，頓時有些奇異地看著他，「什麼？」
「上周五晚上。」裴翊給出了一個具體的時間點，「你好像從那開始怪怪的，之前明明就還好。」
段星斂倏然屏住呼吸，心跳撲通撲通地加快了些，以為裴翊看出了什麼。
他張了張嘴，可還沒出聲，便聽裴翊又說：「就是方艾否認了她喜歡你之後。」
「蛤？？」段星斂一時沒搞懂這事兒怎麼和方艾扯上關系，就見裴翊湊過來，好奇地低聲問他：「你是不是真的暗戀人家？」
段星斂頓時像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果然不該對這人的敏感神經抱有什麼希望，他差點沒氣笑，無奈地說：「你想哪兒去了，怎麼可能。」
「不是嗎？」裴翊還有理有據地，「可你當時聽完明明就不太高興，之後林思為還跟方艾說你借酒澆愁。」
我不高興那是因為看見你聽著我和別人的八卦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還當什麼新聞似的，看起來感興趣得不行。
但段星斂蹙了蹙眉，只是問：「林思為那黑心蘿卜又跟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就剛剛那句，剩下的是我猜的，難道邏輯不合理嗎？」
合理個屁。
段星斂差點沒忍住去捏他臉，最後按捺著脾氣告訴他：「不合理，你又不會猜，少瞎猜。」
裴翊想想也是，便應道：「好吧。」
接著又聽段星斂莫名其妙補了一句：「我跟方艾永遠都不可能。」
裴翊聞言看他一眼，見段星斂此時正垂著眸，他總覺得這話里還有話，但可能又是他感覺錯了，畢竟他的感覺確實一直不準。
而且既然段星斂都這麼說了，他也不會再逮著不放，於是便沒有追問了。
接著段星斂回神，見桌上水果盒里只剩了幾片芒果，拿過來吃完之後便把盒子扔了。
扔完回來，裴翊跟他保證：「我下次一定看清楚，爭取不讓你吃剩東西了。」
段星斂順手揉一把他的頭：「得了吧你，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
裴翊笑笑，沒再得了便宜還賣乖。
——
接著下午的時候，段星斂果然如他所說，狀態開始變得正常，又恢覆了裴翊來之前，他一班卷王的架勢。
而裴翊來了之後，他們這個角落則更是卷生卷死。
帶得一班眾人近段時間里都差點熬禿了頭。
楚一帆目光呆滯地回頭看著正在埋頭猛寫的兩位，忽然嘆了口氣，放下筆說：「好的，我他媽放棄了。」
段星斂抽空擡頭：「所以你之前在堅持什麼？」
無情呂竹在線開口：「他堅持想超越我，然後超越你，現在還多了個目標，超越裴翊。」
裴翊聽到自己名字，便也跟了一句：「加油。」
楚一帆最近簡直被折磨得想翻白眼，這會兒自我解脫，就開始口出狂言：「誒我說，照您二位這趨勢，是要爭取期中考試的時候考贏對方？怎麼的，誰贏誰是一？」
裴翊一時沒聽懂楚一帆說的什麼，但見他沒人接話，便接了句：「本來考贏了就是第一呀。」
楚一帆聽他發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小神仙你好單純。」
段星斂隨手拿本書砸他，才又對裴翊說：「別理他。」
楚一帆把書接下又放回段星斂桌上，這才湊過來問：「你倆還真是準備爭第一呀？」
之前裴翊考的分太嚇人，就連段星斂離他也有足足八分的差距。
分數到了一定程度，再進步一分都是很困難的。
不過一班人都看得出來段星斂那段時間狀態不好，但最近卻正常了。
而他們七中基本每月一次月考大測，除此之外，一班卻幾乎天天都有各種小考。
裴翊轉來一班沒幾天，就考了三次，這三次里，段星斂也有分數勝過裴翊的時候。
所以他倆可以說是勢均力敵，完全可以互為對手的。
楚一帆想到這兒，直接開始發瘋，他先是跟呂竹說：「誒，咱倆打賭，猜他倆期中誰是第一。」
卻不想這話被路過的孟文文聽見了，孟文文直接進入話題：「賭什麼賭什麼？我也來！」
楚一帆眼睛一亮，很損地提出建議：「輸的人去校長辦公室跟校長深情剖白，或者去升旗台上跳鋼管舞也行。」
孟文文嫌棄地搡他一把：「咦，楚一帆你好惡心！」
「就說來不來？」楚一帆站起來，又小範圍吆喝了一句，試圖擴大參與人數，「來啊來啊，有獎競猜有獎競猜。」
「賭注可以再議啊，快來快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
他們那邊弄得熱鬧，倆當事人這兒卻相當平靜。
裴翊擡眼問：「他一直這麼無聊的？」
「無聊嗎？」沒想到段星斂這回卻饒有興致地看了他一眼。
裴翊驚了：「你也想打賭？」
段星斂支著頭笑看著他，這會兒已經能把成績這事坦然地說出來：「上次月考你給我的打擊太大了。」
「蛤？」裴翊眨眨眼，「沒看出來。」
「你暑假不學習，我以為你成績一般，結果直接空降，這換你你受得了？」
「還行？」不過說起這個，裴翊又有話要說：「可就是沒學習，所以我才說我成績下降了嘛。」
那時候他也不是故意不學，可那會兒不是談戀愛麼，裴翊不擅長戀愛、更不善於維持戀愛關系，所以他就要花費更多時間去學、去模仿、去專注，本來他也應該給段星斂一段良好的戀愛體驗。
所以當時真就無心學習，他說的影響學習也不是瞎扯的。
但段星斂可聽不得他提這個，總感覺像是自己耽誤了他，坐直了說：「你少來，明明也可以共同進步。」
「真的嗎？」
「咱們現在一起學習，照這趨勢，你覺得不會共同進步嗎？」
裴翊想了想最近的學習情況，覺得好像有點道理：「好像會。」
說完又言歸正傳：「所以你想跟我賭什麼？」
段星斂聞言看了他一會兒，挑挑眉：「賭什麼都行？」
「嗯。」裴翊說，「我可以配合你。」
段星斂一下笑了，心想我想要的你可配合不了。
不過話到嘴邊還是說：「行，如果我考第一，到時候你就答應我一件事。」
裴翊對他毫無防備：「好。」
段星斂見他這幹脆的模樣，忍不住問：「你真不怕我把你賣了。」
裴翊卻篤定地說：「不怕。」
段星斂聞言一頓，笑著搖了搖頭。
但就在此時，魏蘊忽然從後門進了教室。
楚一帆那群聚眾押注的看見她嚇了一跳，好在魏蘊從來不管這種小事，才不理他們怎麼鬧。
她只是走到段星斂面前，給了他一張表單，跟他說：「你拿回去家長簽完字再給我，我盡快安排。」
接著沒再多問，轉身走了。
楚一帆他們又繼續鬧騰起來。
裴翊卻注意到魏蘊給段星斂的是一張住宿確認書。
「你要住校嗎？」
段星斂把單子收進書包，只是回答：「嗯，住學校方便。」
這事兒雖然看起來毫無征兆，但段星斂連住宿申請都交了，顯然已經打算了一段時間，至少是……上周他生日的時候就開始了。
不過裴翊看他一眼，沒有多問。
——
倒是邵遇，對於段星斂要住校這件事反應還大一些。
他倆從小一直一起上學，這會兒段星斂突然要住學校，他肯定會不適應。
但邵遇想想段星斂最近和他家里人的關系，撇了撇嘴，也沒有鬧騰。
馮笠從段星斂小時候就經常在段星斂姥姥姥爺那兒陪伴照顧他們，可他姥姥姥爺又見不得他，一見他就容易犯病，段星斂自然不可能過去；但馮笠不在家時，段星斂和段成森又相看兩厭，說不了幾句話就容易發生矛盾。
這要是繼續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關系只會越來越僵，弄得彼此心里都不舒坦，所以這樣拉開一點距離其實也好，說不定之後就能念著彼此的好了。
而且有時候段星斂放學回家，家里也經常一個人都沒有，偌大一個別墅特別冷清，但段星斂又不愛麻煩別人，也可能是要些面子，反正他也不願意去邵遇或者林思為家。
總之如此看來，住校確實是很好的選擇。
所以邵遇最終也沒有多說什麼，表示了理解和支持。
而段星斂那邊當天晚上就回去讓馮笠簽字，當時馮笠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久，眸中似乎也有些掙紮，可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家長簽字之後事情就好辦了，魏蘊隔天就幫忙把事情給安排了下來。
周四中午段星斂搬進宿舍那天，邵遇還特別積極地來幫忙。
段星斂的宿舍在四樓，邵遇第一個進門，看了一圈之後高興地說：「宿舍條件不錯嘛！」
七中宿舍是雙人間，房間里書桌衣櫃台燈等設施齊全，每間宿舍里還有單獨的陽台和衛生間。
雖然比不得家里，但段星斂和邵遇都不屬於嬌氣挑剔的公子哥，所以比較滿意。
段星斂把行李放好，發現裴翊也在看，四處打量的神情看起來莫名可愛，段星斂笑了下，問他：「你以前也沒住過宿舍？」
「沒有。」裴翊不喜歡跟別人一起住，他家又一直離學校近，所以腦海里從來沒有住宿舍這個選項。
但裴翊看完，卻發現這宿舍里兩張床都空著：「你沒有室友嗎？」
段星斂解釋：「之前的宿舍住滿了，暫時我一個人，之後再有人申請就補進來。」
裴翊點點頭，最終又把目光放到了宿舍床上。
這床是那種上床下桌式的結構，床的位置大約都有人高，裴翊從來沒睡過這種床。
其實裴翊感興趣的事不多，但這床不知怎的，卻忽然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忽然想，會不會像睡在半空中？睡上去會不會有失重感？
總之裴翊莫名就想體驗一下。
於是在段星斂給他拿水過來時，裴翊看了看在陽台上拍照沒有注意到這邊的邵遇，湊過去輕聲詢問段星斂：「哥，今晚我可以悄悄留下來跟你睡嗎？」
作者有話說：
之前剛入V更新時間有點亂，今天之後還是早上六點日更，不更會請假。鞠躬，感謝訂閱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3章
段星斂一下像是沒聽懂， 看向裴翊時還有點懵：「什麼？」
裴翊強調了一遍：「我今晚想睡你這個床。」
「那我呢？」
「當然一起了。」裴翊理所當然地回答。
段星斂今天第一天搬進宿舍，要是不住宿舍還要跟魏蘊和宿管請假，麻煩死了， 而另一張床除了一張硬木板之外什麼都沒有， 根本不能睡人。
再說他和段星斂又不是沒有一起睡過，頂多這個床窄一點。
「行不行？」裴翊心里已經決定晚上要過來了，但嘴上還是在征求著同意。
可段星斂卻不知道低著頭在猶豫什麼。
裴翊剛想再問一次， 邵遇卻舉著個手機進來了， 準備錄一下宿舍環境， 到時候給林思為和方艾看看，七中和一中的日常攀比還是要的。
邵遇邊拍邊撇撇嘴說：「好煩啊，你們都住校， 就剩我一個獨苗苗，到時候我媽又要借題發揮了。」
段星斂回答他：「你也可以申請，阿姨肯定第一個同意。」
邵遇嫌累似的在板凳上坐下， 聽起來好像還挺感興趣的樣子：「好像真的不錯誒，下了晚自習我們還可以一起玩……學習。」
話到嘴邊有個微妙的轉折， 跟著邵遇又把主意打到了在場第三人身上：「裴翊，你想住校嗎？一起一起啊。」
裴翊聽到問題，如實回答道：「我不喜歡和別人住一個房間。」
段星斂聞言眼神有些奇異地看著他， 要不是邵遇在場，那句「我不是人？」是肯定會脫口而出的。
邵遇聽著又很理解，因為他也不喜歡，晚上睡覺都不安心。
以前軍訓的時候住多人宿舍， 兩周下來人都能精神衰弱。
於是邵遇忍不住就想交流經驗， 畢竟之後大學還會軍訓一次：「那你軍訓的時候怎麼辦的？」
裴翊說：「我媽給我請假。」
邵遇聽到這頓時慕了：「啊， 裴阿姨人也太好了吧， 我媽就會罵我貪圖享樂！」
裴翊對此沒有反駁，他和裴雪緣雖然不夠親密，但是裴雪緣對他確實是十分遷就的。
目前為止，只有段星斂比裴雪緣還要縱容他。
想到這兒他不禁看了段星斂一眼。
段星斂接觸到他的目光：「？」
裴翊很快挪開眼神，又聽邵遇在那兒猶豫著說：「還是算了，住校的話還一周都不能出學校，我要發瘋的。」
七中學生來自各地，燕城外的也有，這些學生住校的不少，為防意外，住校生便統一規定周末之外的時間不能出學校。
不過走讀生從早上進學校也只有晚上回家的時候才可以出校門，但至少每天可以透口氣。
段星斂對此卻無情評價了一句：「算了更好；但要住也別來跟我住，你麻煩死了。」
邵遇每天十一點準時入睡，睡前梳頭泡腳喝牛奶，程序多得要死。
邵遇輕哼一聲：「不住就不住，裴翊也不來跟你住，你獨享精美標間。」
段星斂聞言不禁挑挑眉，心想，你知道什麼。
不過接著幾人都沒再多說什麼，等著段星斂大概收拾了一下，便一起回了高二教學樓。
這會兒是午休時間，教學樓里很安靜，只有他們仨的腳步聲。
誰料剛上四樓，卻正碰上李江從走廊走過來。
邵遇見到來人一頓，猛地眨眼，他午休沒請假，直接逃的，平時中午李江不怎麼來查班。
此時迎面對上，只能主動打招呼：「李老師好。」
李江看了他一眼，看起來是下意識想發作但看清是誰又憋了回去，很快又把目光放到了邵遇身後的裴翊身上，表情更加覆雜起來。
兩廂對峙了一會兒，裴翊沒什麼所謂似的，淡淡點了點頭：「老師好。」
說完也不等他回音，直接轉身繼續往樓上走。
好像問好只是隨口一句，並不把他放在心上，別說師生舊誼，就連惱怒憤恨都沒有，像是完全無視了這個人。
段星斂走在後面，余光瞥見李江臉都氣成了豬肝色。
回到教室，正巧見楚一帆沒睡覺，在座位上興奮地小聲講八卦。
看見裴翊進來，又立刻轉頭告訴了他：「小神仙我跟你說，你之前六班的李老師和咱蘊姐今天中午差點吵起來！」
裴翊聞言擡頭，以為他說這話是和自己有關，段星斂同樣不知內情，便壓著聲音問：「怎麼回事？」
「期中考試是全市聯考，市里要成立出題組，數學這科咱學校倆名額，春天哥定了十六班陳老師和蘊姐。」楚一帆說著又摸了摸下巴，故作一臉高深，「結果不知道哪兒傳出風說本來定的是他，說是蘊姐搶了他的位置，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說蘊姐和春天哥關系好。」
段星斂聞言蹙眉，魏蘊雖然年輕，但是名校畢業、教學質量高、成果也優秀，在市里本來也有點名聲。
不過看起來和裴翊是沒關系了。
接著楚一帆卻又講了些李江的八卦，說是當初魏蘊研究生還沒畢業時，去實習的地方就是李江當時所在的學校。
好像李江那時候帶了魏蘊，自詡算魏蘊半個師父，可是實習的時候帶著，是真心想要教授經驗還是分活兒或者推脫雜事就不得而知了。
後來魏蘊畢業時考了七中的教師編制，李江也在同年應聘進了七中。
兩人莫名就從前後輩變成了同期同事。
之後他們這一屆學生新入高中分班，李江本來是競選的一班班主任，結果最後學校把一班分配給了上屆教學成績更好的魏蘊。
反正從那之後李江看見魏蘊總有點古里古怪的。
「對了。」楚一帆又轉頭跟裴翊說，「聽說他們爭論的時候還提到你了，說什麼你當時第一天來就先喊的蘊姐，走的時候也跟蘊姐打招呼，眼里就像看不見他這個班主任一樣。」
裴翊屬實沒想到還有這茬兒：「……」
段星斂聽得也是一陣無語，雖然傳言不知有幾分，但他擔心裴翊心里不舒服，畢竟確實曾經被針對過，便安慰說：「反正之後也不再有交集，估計他每看見你和蘊姐一次，都能氣個幾天。」
裴翊知曉他的好意，輕輕笑著搖了搖頭：「沒事，不管。」
其實他和李江之間也沒什麼特別的，畢竟李江對六班絕大多數學生都甩過各種臉色，他只是其中之一，而且他根本沒把李江放在眼里，所以並不覺得生氣。
而人讀書這一二十年，要遇見的老師實在太多了，形形色色各人各異，誰都無法保證自己一生遇見的都會是襟懷坦蕩的良師。
能遇見自然好，或許從中可以受益一生；但如若不能遇見，便不要讓其成為心中揮之不去的烙印。
——
本以為這八卦到此為止，但沒想到，下午最後一節體育課的時候，邵遇也跟他們聊了相同的八卦。
周四下午這節體育課是一班六班還有高二另兩個班一起上的。
以前裴翊在六班看著段星斂和一班的同學，現在他卻已經成了一班的一份子，只能說是世事難料。
邵遇跟他們激情八卦，雖然他們中午聽過一遍，但也還是沒有打斷，倒是邵遇聊到一半口渴，段星斂便起身去小賣部買水去了。
誰料段星斂剛走一會兒，徐微然卻忽然走了過來。
徐微然依然還是安靜靦腆的性子，只是整個人看起來大方了許多。
她走近過來，似乎組織了一會兒語言，總之有一時沒說話，但到底還是在裴翊開口之前，擡眼直視著他。
「裴翊，一直沒跟你說過，謝謝你。」
裴翊眼露疑惑：「？」
「可能你會不太理解，但我還是想說，你對我真的影響很大。」徐微然慢慢說著，說到這兒還低下頭笑了一下，「我以前真的……挺自卑的，不過現在好一點了。」
不是說裴翊特意為她做了什麼，而是裴翊面對詆毀和刁難時的行為方式，徐微然第一次見到裴翊這種性格的人，讓她明白，原來人是完全可以不在乎別人眼光的。
而且她看得出來裴翊不是裝出來的從容，當時徐微然就覺得，裴翊一定擁有極其強大的內核和堅定的自我。
她後來確實為此感悟良多。
可她的這些想法裴翊確實不太理解，只是聽到徐微然後一句話，出於同學情誼，裴翊想了想正常人應該怎麼回應鼓勵，便說道：「你成績不錯，品性端正，人也漂亮，所以不用自卑。」
邵遇在一旁聽到這兒都驚了，眨巴著眼看向一本正經的裴翊。
而徐微然猝不及防聽到這個，她知道裴翊沒有其他意思，但突然被這麼認真地對待，一時也有點臉紅。
可能此時氣氛著實有些怪異，身後忽地傳來一道不耐的「嘖」聲。
裴翊擡眼望去，這才發現滿臉兇狠的紀昭站在不遠處，旁邊還跟了一個敢怒不敢言、表情極其不情願的孫皓。
徐微然這才想起來，又對裴翊說：「哦對了！孫皓想給你道歉。」
這事是孫皓主動跟她提的，雖然徐微然懷疑是紀昭做了什麼。
但孫皓本來就欠裴翊一個道歉，正好體育課在一起上，徐微然便沒有阻止。
那邊孫皓頂著裴翊和邵遇的目光，正要走過來，有個女生卻先跑了過來，並且清脆地喊了一聲：「裴翊！」
回頭一看，發現是十六班的梁慈。
就是之前在食堂跟裴翊大膽告白的那個。
梁慈一過來就想給裴翊遞水，還想問問他考慮得怎麼樣，但她看著氣氛不對，回頭發現孫皓在，蹙了蹙眉，警惕地問：「你想幹嘛？」
梁慈是孫皓的女神，他根本沒想到梁慈會過來，而且看起來也是站在姓裴的那一方，他表情頓時愈發難看，完全不想再進一步，紀昭卻在他身後不耐地踢了他一腳。
更奇葩的是，在他開口的前一刻，買完水的段星斂也回來了。
段星斂打量了這一圈的人，打過架的、告過白的、幫過忙的、被錯認成過情敵的，總覺得這像是裴翊的恩怨情仇大型直播現場。
他眼神莫名地看了裴翊一眼，原本淺淡的笑意逐漸隱去，單手插兜站在裴翊身後，一時看起來居然比紀昭還拽。
最覺得丟臉的是孫皓，眼見著越來越多的人看向這邊，只能長痛不如短痛，埋著頭飛快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紀昭在後面說：「你他媽聲音喂蚊子？」
孫皓咬了咬牙，只能又一字一頓地重覆了一遍：「對、不、起。」
道歉極不誠心，甚至帶著怨氣，但這並不重要，對於孫皓這種校園一霸來說，出醜是最難堪的懲罰。
而裴翊想了想，說出了一個在場人依稀都有一點的微妙感受：「這樣好像我們在霸/淩你。」
邵遇深有同感地點頭，徐微然和梁慈也趕緊離孫皓遠遠的。
接著裴翊才又說：「但不好意思，不接受。」
當時孫皓抄襲裴翊在前，受了處分卻怨怪裴翊沒有提前告訴他，此後又進行騷擾報覆行為。
要不是裴翊不是忍氣吞聲的性格，本身也會格鬥，再加上後來段星斂也幫了忙。
那麼裴翊那天很可能就會吃虧挨冤打。
可這一切的開始，他並沒有做錯什麼，只是那群人需要發泄對象而已。
要是換個人，必定就是校園暴/力的受害者。
也斷然不會有此刻的場面。
但就算有，受害者也完全有拒絕諒解的權力。
正巧裴翊不通人情只講邏輯，他不以受害者自居，畢竟當時他也存了忍無可忍必須揍人的想法，但此時他同樣也不會接受這種無謂的道歉。
孫皓聞言，臉色瞬間極其難看，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如何。
而裴翊根本不想和他多扯，跟徐微然點了點頭，便轉身向段星斂走去。
梁慈見他要水，趕緊過去遞給他：「裴翊你喝我的！」
裴翊沒要，她又問：「你考慮得怎麼樣啦？」
段星斂在一旁站著，眼神輕忽來回，有些焦躁起來。
這時卻聽裴翊說：「梁同學，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所以不考慮，謝謝。」
說完就去接了段星斂的水，結果段星斂卻不知道在想什麼，一時竟沒松手。
「啊？」梁慈不想放棄，但又不想讓裴翊覺得煩，只能應道，「好叭，那我過段時間再問你！」
說完便又小跑回了自己班級。
留得邵遇嘖嘖稱奇，手肘捅了捅段星斂，跟他分享感慨：「裴翊牛啊，不過我要是女生我也喜歡他。」
說完卻沒聽見反應。
等再回頭時，卻見段星斂把水都給了他，然後面無表情拉著裴翊的手腕回了一班。
邵遇：「？」
這撲面而來的占有欲是怎麼回事？
而這邊裴翊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任由段星斂拉著，走到一半才說：「哥，走慢點。」
但段星斂卻答非所問，在前面頭也不回地說：「跟阿姨說一聲，今晚不回家，跟我回宿舍。」
裴翊差點都忘了這件事，此時忽然聽段星斂答應，眼睛微微一亮，趕緊應道：「好的。」
後來整個晚自習，裴翊都表現出一副很期待的樣子，還去查了睡上鋪的注意事項。
倒是段星斂在一旁，眼眸不定地看著他。
——
九點半下晚自習之後，他們又去高三樓的教室待了一節課。
十點半左右才準備回宿舍。
裴翊混在人群中溜了進去。
等宿管大叔來查寢時，他又在衛生間躲了起來。
出來時已經迫不及待想爬上去了，於是催促段星斂給他找了一套睡衣。
段星斂的骨架比裴翊大一些，他又愛穿寬松的款，所以等裴翊洗完澡出來時，身上穿著段星斂的衣服更顯松垮。
鎖骨和脖頸一覽無余，小腿也露在外面，裴翊的跟腱很長，又細直白皙，襯得腳踝那一截特別漂亮。
段星斂看著裴翊毫無防備的模樣，心中默默地深呼吸了幾口氣。
等他也洗完澡出來時，裴翊已經爬到了床上，小腿懸掛在床邊，一臉新奇地跟段星斂說：「哥，好神奇，心里輕飄飄的，有點失重的感覺。」
段星斂一邊擦頭發一邊回答：「你第一次睡，多兩次就習慣了。」
裴翊笑了一會兒，接著又忽然開玩笑說：「這樣看你好矮。」
段星斂動作一頓，接著把毛巾一扔，反手就握住裴翊細長的腳踝，威脅他說：「你信不信我把你拉下來？」
裴翊腳還不怕死地往前踢了踢：「沒事，拉下來你接著我。」
段星斂站在床下，手里是裴翊溫涼的肌膚，擡眼同裴翊對視。
他一時沒說話，空氣瞬間便有些黏膩了起來。
但下一刻，段星斂率先垂眸，松開手說：「關燈了。」
說完轉身便去關掉了宿舍的頂燈，室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接著段星斂去陽台隨便吹了一下頭發，但借著吹風的噪音，他讓自己冷靜了一下，他想，裴翊說沒有戀愛打算的。
等他吹完，裴翊已經躺下了，他跟著爬上床架，發現裴翊躺的卻是靠墻的那一面，他笑了一下，故意問：「不是習慣睡外面？」
「不一樣。」裴翊說，「我怕掉下去。」
段星斂爬上床，在外面躺下：「我就不怕了？」
宿舍床窄，段星斂躺下之後，原本就不寬敞的空間驟然擁擠起來。
空氣中微微浮動著梔子花香的味道。
「嗯，你不怕。」裴翊努力往床里面挪了挪，給他留出更多空間，接著才說，「我們用的一款沐浴露誒。」
段星斂沒接這話。
而這床不像裴翊家的那張，他倆同睡那張時，中間都還可以再塞下兩個人，這張卻不一樣，即便努力往兩邊靠，還是能夠觸碰到彼此。
這時，段星斂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做近在咫尺。
他屏住呼吸，有一會兒沒說話，片刻後才按住裴翊的手臂：「別挪了，睡了。」
裴翊其實也有點不習慣。
他從小到大都沒和人這麼近距離地睡過。
先前對於上鋪的好奇此刻被完全取代，但那種失重感卻久久未退。
此刻裴翊也終於後知後覺地生出了一絲緊張。
可是這會兒已經不早了，夜色靜謐，段星斂也沒再說話，只有他平緩的呼吸。
裴翊在這催眠的呼吸聲里，不知不覺地便睡了過去。
睡夢中大約還是覺得擠，有時翻身面壁，有時卻往段星斂懷里擠。
卻是不知身旁的人閉著眼，神思卻幾乎清明到了淩晨三點。
但總的來說，裴翊這一夜睡得還是不錯，甚至比平時還要好一些。
早上不到六點就漸漸清醒了過來。
醒來時感覺到腰間有只手抱著他，他下意識一動，身後的人也動了一下，像是跟著清醒了過來。
但下一刻，裴翊的動作卻驀地頓住，先是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他停了會兒，到底還是提醒：「段星斂，背過去。」
段星斂剛醒，還有點迷蒙，大腦似乎一時沒能理解他說的什麼：「？」
裴翊便只能又補充了一句：「你頂到我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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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其實昨夜段星斂久久未能入睡， 一方面是因為裴翊在身邊，呼吸噴薄在他的臉側，確實引人心神不寧。
而另一方面， 他雖不願承認， 但又是無法忽略的事實——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離家，安靜的夜晚、狹小的空間放大了他心中的郁卒，一些不愉快的回憶紛至沓來。
這時段星斂便十分慶幸， 幸好裴翊在他身邊。
裴翊聰明， 但不敏感， 可也不知怎地，他每次卻又都能恰好地出現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就算不做什麼， 對段星斂來說也已經足夠了。
以至昨夜臨睡之際，段星斂甚至放任自己輕輕抱住了裴翊。
卻沒想到，昨夜的感動氛圍還沒來得及在第二天發酵， 大清早就直接被原地打散，裴翊這嘴還真是不讓人失望。
總之先是一陣詭異的寂靜， 幾秒過後，裴翊就聽見身後傳來段星斂咬牙切齒的聲音：「裴翊！！」
裴翊有點意外，扭著脖子回頭：「幹什麼？」
段星斂尷尬得不行， 耳根都有點泛紅，他這會兒已經坐了起來，長腿曲起、身子微蜷，似在掩飾某種異樣。
與此同時嘆了口沈沈的氣：「你能不能收斂一點？」
裴翊也跟著坐了起來， 床「嘎吱」一聲輕響， 他打量段星斂一眼， 並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好不自在的。
「可這是生理反應， 不是很正常？」
沒有才比較值得擔心吧。
段星斂被堵得啞口無言，只能轉回頭不說話了。
他微微垂著頭，眉間稍稍蹙起，因為正在冷靜地忍耐，所以下頜線條看起來便有些微微緊繃，襯得側臉越發冷峻英挺。
「哥，你鼻梁真挺。」裴翊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發出如是誇讚，「確實好帥。」
卻不想段星斂聞言，眸子一凝，輕輕看了他一眼。
跟著沒再理他，長腿一跨，三兩步翻下了床，邊翻卻邊低聲警告：「裴翊，我勸你言、行、三、思。」
裴翊：「？」
誇誇也不行？
可段星斂轉身就進了洗手間，裴翊沒來得及問。
而他此時也已經清醒，便起身下床準備洗漱。
幸好段星斂買了一盒牙刷，裴翊拆了一支直接就著水龍頭洗漱，洗完又抽兩張紙擦幹臉就算完事。
等段星斂出來的時候，裴翊連校服都換好了，正在聽英語新聞。
裴翊抽空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段星斂：「……」
雖然裴翊沒說話，可他為什麼總覺得這一眼很有內容？
但此刻段星斂已經進入了心平氣和的賢者時間，不想再跟他計較。
洗漱過後拿起邵遇給他準備的那些瓶瓶罐罐翻了一下。
燕城入秋之後天氣就開始變幹，皮膚也很容易幹燥不舒服，段星斂以前到秋冬的時候也會塗點兒保濕的。
他隨便挑了一瓶胡亂抹完，眼睛又瞥到一旁大清早就開始例行卷他的裴翊。
他有幸稍微了解這人的生活作風，吃住挑剔，其他地方卻基本能湊合就湊活，連拿毛巾擦臉都覺得能麻煩死他一樣。
而這邊裴翊正在小聲跟讀，臉上忽然一陣溫涼，像被抹了一指什麼東西。
裴翊剛回頭，段星斂又在他另一邊臉和額頭上都抹了一道。
他沒來得及問，就聽段星斂說：「燕城秋冬和榕城不一樣，抹點兒。」
裴翊一直不塗東西的，他覺得黏糊糊的，就不想動。
段星斂看他臉上三處白霜，愈發襯得瞳孔漆黑，臉也幹凈清透得像雨後的露珠似的。
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跟著就親自上手給他抹勻。
段星斂動作耐心輕柔，指腹輕輕抹過，所過之處一片細膩柔軟。
裴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連眼睛都忘了眨。
「閉眼睛。」
裴翊聽從指示，下一瞬眼周也傳來那種輕柔的溫涼，面霜味道也香香的。
「你是不是瘦了？」卻不想段星斂忽然又這麼說了一句，「臉好像小了。」
「段星斂，這是清晨互誇環節嗎？」裴翊終於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段星斂聞言立刻捏住他臉，保持微笑道：「但你成功把它變成了陰陽怪氣環節。」
裴翊：「……」
裴翊不知道，裴翊終於識趣地閉了嘴。
之後段星斂給他抹完，換完衣服看著時間差不多，兩人便一起去吃了早餐。
到達一班教室時還不到七點，但教室里已經來了不少人，正在各學各的。
呂竹注意到他倆一起進來，覺得巧了，隨口寒暄：「你們來的時候碰上了？」
說完他才又想起段星斂昨天開始住校，正覺得哪里不對，卻聽裴翊直接說：「哦不是，一起吃的早飯。」
有時呂竹也會來七中吃早餐，他們倆約了一起倒也沒什麼稀奇的，於是呂竹便把剛才的疑問拋之腦後。
沒一會兒，一班的人漸漸滿了起來，楚一帆踩著早自習鈴聲沖進教室。
結果正碰上早已經進來查班的魏蘊。
楚一帆嚇得差點彈出去，好在魏蘊只是拍了他一巴掌，見班上人齊，這才拍拍手宣布了一句：「兩個事兒，先聽好消息還是不那麼好的消息？」
底下同學紛紛擡頭，一齊開口：「不那麼好的！」
魏蘊便說：「你們下午的美術課沒了。」
「啊——」七中高一高二每周有節美術課音樂課，但是基本都會被各科老師占掉，他們口中的美術老師和音樂老師永遠在生病，此時便不禁哀嚎，「蘊姐，你又要考試啊？」
「不是我！」魏蘊真要被氣笑，跟著才解釋說，「改成心理咨詢課。」
七中學生壓力大，但是高壓環境無法改變，只能尋求疏解，學校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在各班安排心理咨詢，這還是這學期第一次。
不過魏蘊這回想起什麼，便強調了一下：「你們這回不要在心理課上寫卷子了，聽到沒？上次差點把人家老師氣哭。」
心理老師也排解不了自己，所以這是醫者不自醫？
但大家不好亂說，只又問：「那好消息是什麼？」
「下周四五運動會。」魏蘊說完又點了孟文文的名字，「上午把各項目參賽人員名單統計出來，希望大家積極參與！」
誰料大家聽完這個，一個個愈發悲憤了：「這哪是什麼好消息！」
一班學生大多善於學習，但擅長運動的真就沒幾個，而且他們班女生比其他班多些，男生項目上就更不占優勢，去年運動會就是墊底，可以說運動會簡直是他們班一年一度的公開處刑。
「相當於放兩天假這還不好啊？」魏蘊簡直不能理解，「我又不要求你們拿什麼名次，重在參與嘛。」
說完也再不理這群崽子的哀怨，說了讓他們好好早讀便出了教室。
早自習下課之後，孟文文便拿著登記單開始在班里詢問大家誰有參賽意願。
楚一帆倒是屬於積極分子，報了接力和三級跳。
但最終孟文文一上午問了一圈下來，還是有好些項目沒人報。
孟文文最終腳步一轉，走向了窗邊最後一排。
「小神仙？」
可孟文文剛出口，就聽裴翊十分禮貌地問：「可以不報嗎？」
孟文文頓時面有難色，主要是真找不著人了，她剛想勸勸，說讓裴翊要不報個立定跳遠。
結果裴翊不知怎的忽然又想通了，開口問：「五千米有人嗎？」
孟文文一楞，下意識回：「沒。」
五千米這種東西大家都避之不及，基本都是最後抽簽抽一個倒黴蛋，怎麼可能有人主動當冤種。
然後裴翊就開口了：「那幫我報個五千吧。」
「臥槽。」孟文文實在沒忍住，瞬間目溢感動，「救命恩人啊小神仙！」
楚一帆聽著也回頭震驚地看著裴翊：「你是不想不通？」
裴翊淡淡搖頭：「沒有，要參與一下的。」
他剛剛只是忽然想到，正常人還是得有點班級榮譽感的。
孟文文拍了楚一帆一下，讓他別把這事兒給攪黃了，接著才拿筆指了指趴在一旁睡覺的段星斂：「星哥報嗎？」
段星斂動了動，但沒起來。
裴翊看他一眼，覺得有點不太對勁，這人趴了一上午了。
楚一帆卻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肯定要啊！他去年就沒參加，不然咱班也不至於倒數。」
裴翊問：「為什麼沒參加？」
「家里有事吧好像，反正那兩天請假了。」楚一帆說，「今年必須參加！」
但段星斂趴著，孟文文沒好意思喊他，正猶豫著，段星斂卻擡了頭，眼眶不知道是不是被壓得，有些發紅，只是扔下一句：「最多三個項目，你隨便填吧。」
孟文文聽到這，頓時興奮起來，接著像生怕他們反悔，趕緊拿著表單轉身走了。
而段星斂說完又趴了回去，中午吃飯也沒吃多少。
裴翊以為是段星斂昨晚被他擠到了沒有睡好，這會兒便懨懨的沒精神，於是也沒打擾他補覺。
之後下午第一節 便是心理咨詢課，學校臨時聘請的心理老師進教室後，班上同學聽了早上魏蘊的話，沒有當面刷題。
段星斂也短暫地清醒了一會兒，支著頭聽講。
但其實講的內容大同小異，無非是關於一些什麼建立健康的自我意識、如何排解學業壓力、提高適應能力、合理的情緒管理等等方面。
後面又讓大家填了個調查問卷，說是調查大家的心理健康程度，還要打分評判的。
分數這倆字兒那可就戳中一班人的神經了，大家來了興致，便都如實填了。
填完之後上交，大家自由討論了一會兒，老師便把問卷結果返回給了大家。
返還之後又在講台上說：「我剛剛給大家的問卷進行了初步評分，大部分的同學都在正常區間，有比較良好的心理狀態。」
評分標準是三十到七十都是正常區間，至於三十以下七十以上，過低的過於冷漠，過高的又過分敏感，反正越往兩極分化越有問題。
楚一帆聽完之後四處看，他先看呂竹是48分，立刻樂了：「我52！比你高！」
呂竹白眼都不想翻，接著楚一帆這才回頭問裴翊：「小神仙你多少？」
裴翊看著問卷，垂著眸，輕聲回答：「59。」
「那很正常啊！看來學習對你來說確實是沒壓力哈？」說完又偏頭去看段星斂的。
段星斂的問卷就擺在桌上，楚一帆一眼便看見了顯眼的「96」。
「臥槽。」楚一帆驚了，不太敢相信地看了段星斂一眼，脫口就問，「段哥你不是吧？你居然心理有問題，看起來還是大問題？？」
裴翊聞言，跟著看了過來，看到那分數時也一時陷入了沈默。
但段星斂這會兒覺得有些頭暈，微微蹙著眉，根本沒聽清楚一帆在說什麼。
裴翊這時看他臉色，才覺得有些不對。
還沒開口，楚一帆卻又接著問：「段哥你是亂填的吧？」
段星斂含糊地「嗯」了一聲。
而楚一帆此刻也終於察覺出段星斂臉色難看了。
接著就見裴翊伸出手，直接覆上了段星斂的額頭。
片刻後，裴翊臉色沈了下來：「哥，你發燒了。」
——
「睡眠不好，又受了涼，再加上最近天氣變化，引起的病毒性感冒。」小章醫生覺得這幫孩子真是不省心，想想又實在忍不住問了句，「我說你這個天氣洗什麼冷水澡？」
段星斂躺床上輸著液，臉色有些泛白，垂著眼皮沒說話。
小章醫生見狀也不再多說，正巧碰見裴翊倒了水進來，又想起這孩子上次的奇葩生病事跡，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讓他把藥吃了。」
說完這句便轉身出了病房。
這時段星斂才擡眼看過來，看到裴翊，居然還有心思開個玩笑：「咱倆還真是風水輪流轉。」
裴翊卻低著頭沒說話。
段星斂瞬間覺察出他的異常，擡眸看向他，但裴翊情緒外露的時候其實很少，他大多時候情緒都平靜且穩定，段星斂很多時候都看不透他在想什麼，又或者根本什麼都沒想。
但這會兒他卻很明顯地感受到了裴翊的低落。
接著裴翊伸手把藥遞給他。
段星斂幾乎沒考慮的，直接握住了裴翊的手。
他此刻掌心很熱，燙得裴翊眼眸一顫，接著裴翊被他拉得往病床前走了兩步。
段星斂問他：「怎麼了？」
裴翊稍稍擡眼，看了段星斂一會兒。
但這一次，他難得地沒有直接回答段星斂的問題，不知怎地，這些話對他而言居然莫名變得難以啟齒了起來。
他想，我不想你生病，想你一輩子健健康康的。
但我好像又沒法阻止、也無計可施。
要怎麼辦才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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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裴翊沈默幾息， 但最終搖了搖頭。
他很快平靜下來，心中似乎有所決定，接著擡眸看向段星斂， 跟他說：「沒什麼， 先吃藥吧。」
段星斂狐疑地看了他一會兒，不過裴翊看起來確實恢覆了正常，便沒再多問。
只是這會兒他看著裴翊手里的藥， 卻面露難色。
段星斂小時候無人精心照顧， 有次生病吃藥被藥片卡到氣管， 當時劇烈咳嗽和呼吸困難的窒息感至今仍在，從那以後他就有點抗拒吃藥。
幸得後來一直身體很好，感冒發燒過兩天自己就好了。
這次是一時不察才被裴翊強行送來了校醫室。
但這種事段星斂是打死都不可能說出口的， 於是他想了想，很正經地說：「輸液應該就不用口服藥，輸完就差不多了。」
裴翊卻是謹遵醫囑的嚴謹選手：「可是小章醫生說要配合著一起。」
段星斂還想再拉扯一下：「但我現在感覺已經好多了。」
裴翊聞言看了他一會兒， 又看了看手里的藥片。
「哥，你平時沒那麼多話。」段星斂做事是很幹脆的人， 僅僅吃個藥而已，他不會扯這麼多，所以裴翊大膽猜測，「你是不是不喜歡吃藥？」
鬥爭還沒三個來回，就被驟然戳破，段星斂臉色立刻有些不自在起來，他深感丟人， 與此同時也立刻做好了被裴翊調侃的準備。
卻沒想到， 裴翊對此居然什麼話都沒說， 還收回了拿著藥片的手， 開口告訴他：「那我讓小章醫生換成沖劑或者口服液吧。」
說著就轉身準備出去，段星斂還沒來得及驚訝裴翊怎麼突然這麼體貼，見狀只能趕緊先喊住他：「別，不用！」
再多一個人知道，那他面子還要不要了？
段星斂知道裴翊是行動派，生怕他把這事兒捅到小章醫生那里，頓時也不管什麼抗拒不抗拒了，幹脆地接過了藥。
吞咽的時候還是下意識里皺了眉，但卻沒有想象當中那麼難受。
於是吃完之後，還又掙紮著挽回了一下面子：「吃藥而已，我剛就是覺得沒必要。」
裴翊聞言，沒有再多說什麼，反而笑了一下，順從地應和道：「嗯，知道。」
段星斂頓時一臉見鬼似的看著他，似乎在說你沒事兒吧。
可裴翊也沒再多說，只在一旁默默地守著段星斂輸液瓶里的點滴一點一點地往下落。
病房里藍色的窗簾被微風吹動，時間忽然變得很安靜。
大約輸了兩個小時，期間段星斂睡了一會兒，醒了之後燒已經退得差不多了。
小章醫生叮囑說今晚只要不再覆燒就沒什麼，之後便讓他們先走了。
裴翊本來打算讓他回宿舍休息，但段星斂卻覺得沒必要，兩人便還是一起回了教室。
一進教室同學們就問他感覺怎麼樣，裴翊一路代他回答說沒什麼、好多了、沒感染。
之後回到座位，段星斂卻一眼便看見自己桌上居然放著一張名片。
他有些疑惑，拿起來一看，發現名片擡頭是某心理咨詢室，下面的聯系人就是今天給他們講課的那個心理咨詢老師。
「段哥你感覺怎麼樣？你剛剛那臉色真是把我和小神仙嚇得不輕。」這會兒楚一帆連忙問他，呂竹也跟著回了頭。
「還行，沒什麼大礙。」
楚一帆聞言便放下心來，同時見他手里拿著名片，便積極地跟他解釋：「這是你走之後心理老師給問卷結果不如意的人發的，咱班一共沒幾個人有這個殊榮。」
楚一帆是覺得這個心理咨詢課就是個學校流程，做問卷也是好玩，實際上是沒什麼用的，畢竟真要心理有問題早看醫生去了，還能在他們班待得下去？
於是這會兒說起來也頗為輕松，跟段星斂玩笑似的說：「剛那老師還特別跟我們強調說你的問卷結果顯示太離譜了，讓我們平時多關注你一下，還讓你有什麼地方想不通的也可以及時向她咨詢；老師態度好好，我都沒好意思跟她說你是亂填的。」
段星斂聞言又看了這名片幾眼，也沒太在意，隨手夾進了一本書里。
「咱就是說，就算我們都不正常，你老人家也不可能不正常。」主要段星斂長得帥成績好，平時性格也不內向，在楚一帆看來簡直沒有任何缺點，也沒有任何值得焦慮的地方，說著還又開始尋求認同，「你說是吧小神仙？」
裴翊剛剛聽他說話，正在想問卷的事，因為當時他其實才是亂填的，面對問卷上的一些問題，他當時下意識選擇了回避。
但此時見他們都不太當回事的態度，又忽然被cue，便也將這件事拋之腦後，隨口應了一聲：「嗯。」
好在接下來就開始上課，楚一帆也沒再說什麼。
而下午放學之後，裴翊也讓段星斂在教室休息，自己去給他帶了稀飯和小菜回來。
行為體貼態度關切，跟以往時不時會無意識杠他兩句的作風完全不同。
對此，段星斂在驚訝和不太習慣之余又有點受用，畢竟分手之後還真是沒見過裴翊這麼乖，而且又和在一起時候還不太一樣。
段星斂忍不住想，病號還有這種好待遇？
極其容易知足的段星斂到此便覺得已經非常足夠了。
但沒想到更好的還在後頭。
因為段星斂這周才住宿三天，明後天周末便沒打算回家，反正家里也不一定有人。
可是裴翊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宿舍，擔心晚上又發燒，正巧裴雪緣這周出去玩了，周末不在家，他便讓段星斂跟他一起回去，順便養養病。
段星斂其實覺得自己現在立馬出去跑個三千米都沒問題，可是和裴翊獨處兩天的誘惑實在太大，最終沒忍住，還是同意了。
於是當天晚上就跟魏蘊請假說不回宿舍，下了晚自習之後兩人便一起回了槐月灣。
按理說段星斂應該一回生二回熟，再加上這回裴雪緣不在，他應該更加自在，卻沒想到他這回進屋之後居然生出了一絲陌生的緊張。
明明兩人也不是第一次獨處。
大約是因為這里是家吧。
裴翊轉身見段星斂在客廳站著，便說：「哥，你先洗澡，我把小餛飩熱一下。」
他們剛剛回來的時候在樓下買的，裴翊說段星斂吃了可以再吃一次藥——最後裴翊還是去小章醫生那兒把藥片換成了口服液。
段星斂是覺得自己剩余的高中生涯應該都不會再去校醫室了。
之後他洗完澡出來，又吃過裴翊親手倒出來加熱的小餛飩，覺得自己今天在此刻達到了圓滿。
但宵夜之後裴翊還要洗碗，剛剛才圓滿的段星斂這心里頓時就開始不是那麼心安理得，甚至還生出了一絲惶恐。
這種惶恐在第二天早上裴翊要起床給他做早餐時達到了頂峰。
「不用，你再睡會兒。」段星斂終於是有點承受不住，趕緊按住了裴翊，「我去煮。」
裴翊卻不讚同地看著他：「不要，你要休息。」
其實段星斂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反正經過這一晚上他覺得自己精神好得很，於是信誓旦旦地說：「我已經完全好了，真的。」
而裴翊見他面色紅潤，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確實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至此裴翊終是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但他想他上次都休息了兩天，段星斂也馬虎不得，又堅持道：「還是要多休息。」
但段星斂卻直接把他按到床上，接著一翻身就下了床，靈敏得像是昨天生病都是裝的。
段星斂笑了一下，走到門口又倒回來嘴欠了一句：「我怕我本來沒事，吃了你做的愛心早餐又有事了。」
裴翊：「……」
就無法反駁。
他確實，廚藝這方面完全遺傳裴雪緣，沒點亮任何一點天賦，微波爐加熱和速食泡面是他的極限。
但裴翊有些不服氣，到底還是起身下床跟著段星斂進了廚房。
沒想到就晚了這麼兩分鐘，段星斂鍋上已經燒起了水，案板上放著土豆和蔥，碗里雞蛋也打好了，正在從櫃子里拿面粉。
「蛤？」裴翊至此露出疑惑神情，「你拿面粉幹什麼？」
此時晨光熹微，斜斜灑進廚房，段星斂系著圍裙，勁瘦的腰線一覽無余，身形是介於少年和成年之間獨有的寬闊單薄。
他頭也沒回，理所當然地說：「調個面糊，煎點雞蛋餅。」
「那你燒水？」煎餅不用水吧？
「哦，那是煮面的。」
原本只是打算起來加熱一下吐司和牛奶給他吃的裴翊聽到這里終是覺出了不對勁：「？？」
但接著，他就見段星斂開始了他的操作。
面糊調好，電餅鐺抹油倒上去，又加上雞蛋液，與此同時開始和面的湯底，那邊蛋餅翻面，這邊面條下鍋，後面還趁著空隙炒了一個土豆絲可以用來卷進雞蛋餅里……
全程不過二十分鐘，熱騰騰的早餐便出了爐。
十幾年里，從來沒在家吃過這種早餐的裴翊至此徹底楞住了。
「家里沒什麼菜。」段星斂把雞蛋餅和土豆絲端上桌，「先隨便吃點。」
裴翊人已經麻了，認真地說：「不隨便了。」
段星斂看他這迷瞪的樣子十分可愛，笑了一下，忍不住又說：「中午再給你做好吃的。」
「段星斂。」裴翊目光不禁帶上欽佩，「你好厲害。」
好厲害的段星斂被誇得飄飄然，吃完飯就拉著裴翊去逛超市。
他其實很喜歡逛超市，但以前沒人陪他，他便也不怎麼去，這回是徹底把生活超市逛了個爽。
他拿東西，裴翊就幫他推車，邊拿食材邊問裴翊意見。
「糖醋魚吃不吃？」
「吃。」
「山藥排骨湯呢，喝嗎？」
「不想吃山藥。」
「行，那換玉米吧。」
「去拿個醬油，家里沒醬油了。」
「這種可以嗎？」
「生抽都行。」
……
此外還買了點零食飲料，總之這一通逛下來，他倆人手兩個大袋子才算裝完。
而回家之後段星斂也沒停，立刻便開始準備食材。
裴翊也想幫忙，可他不會做什麼，一時便有些沒有頭緒地在廚房中間站著，段星斂便拿了倆玉米讓他剝粒。
裴翊嚴重覺得他在敷衍自己，但也沒說什麼。
幸好最後他一顆顆剝出來的玉米被段星斂加了火腿和青椒粒，清炒了一份出來。
裴翊這才相信原來真是有用的，他也能幫忙的。
並且早上段星斂在超市問他的那些全都化成了具體的菜樣呈現在他眼前，看起來味道就很好。
兩人面對面坐著，這樣吃飯的情形還是認識這麼多年以來頭一回，裴翊第一次吃段星斂親手做的飯。
而這次飯後，裴翊便說什麼也不讓段星斂再動手了，自己把碗筷收拾好放進洗碗機，又一一把竈台和餐桌擦幹凈。
他做這些很慢，但很細致，便沒有注意不遠處一直追隨著他的目光。
等他弄完出去，才發現段星斂看著他，他回頭看了看，問道：「哪里沒弄幹凈嗎？」
段星斂壓下心中動容，搖了搖頭說：「不是。」
「那就好。」裴翊在他身邊坐下，發現段星斂已經洗好了水果、零食也放在茶幾上、投影屏上一部電影則剛剛開始，他偏頭問，「下午看電影？」
段星斂點頭：「看一部。」
見他興致盎然，裴翊便沒掃興，往後靠進了沙發里。
他們家這個沙發很大，但也不知是偶然還是習慣，兩人只一並窩在一個角落，肩膀挨著肩膀。
裴翊看得認真，嘴邊偶爾忽然出現一顆葡萄，也毫無防備地直接張嘴吃了。
卻不想段星斂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放到過電影上。
電影里講了什麼他一概不知，只饒有趣味地投喂。
而此刻段星斂的心情也隨著這溫馨的氛圍一起，暖得一塌糊塗。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和他曾想象過的場景相差無幾。
裴翊的存在，完美地填補了其中的空缺。
但還差兩點，一是肩並肩的距離太遠，二是……
段星斂眼眸一動，目光不禁落到了裴翊弧度漂亮飽滿的嘴唇上。
看起來就很好親。
作者有話說：
你的福氣在後頭。我努努力爭取五章內覆合====感謝訂閱，然後這章評論晚上九點統一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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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你真的不要睡會兒？」
電影接近尾聲， 裴翊忽然回頭，卻直直撞進段星斂沒來得及收回的目光里。
裴翊歪了歪頭，眼神有些疑惑。
在他發問之前， 段星斂終是率先挪開眼神， 收斂起剛剛那些不夠坦蕩的思想。
「這就是嚴重一點的感冒，沒有後遺癥。」段星斂手臂搭在裴翊身後的沙發上，無奈道，「再說我哪兒這麼弱。」
裴翊聞言， 確實也無法反駁， 畢竟他昨天雖然存了要照顧段星斂的想法，可是到目前為止，怎麼看都是段星斂在照顧他。
對此裴翊在感覺到生活安逸的同時也有點不是滋味兒， 因為昨天他看見段星斂生病的模樣，心里猛然生出一股強烈的想要對段星斂很好很好的願望。
但現在看來，他好像毫無用武之地， 段星斂似乎根本不需要他做什麼。
可裴翊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正想著，卻又聽段星斂調笑著開口：「但你要是想睡個午覺， 我也勉強可以陪你睡會兒。」
這會兒才兩點，睡個午覺能保證超長續航，晚上還可以一口氣戰到十二點。
並且裴翊以為段星斂這也是困了但是礙於面子不好意思開口， 所以才這麼說。
於是他想了想，配合地說：「好，那你陪我睡一會兒吧。」
原本就只是嘴上說得歡的段星斂驟然聽聞此言：「？？」
正常情況下，裴翊不應該直接轉身就走， 或者起碼說一句「那我就不勉強你了」嗎？
什麼情況？難道他對自己的病號濾鏡還沒有消失？
段星斂跟著裴翊走進房間， 心里始終覺得奇怪， 最後他惡向膽邊生， 想著幹脆看看裴翊目前對他的忍耐度能有多高。
這會兒燕城氣溫十來度，正是睡覺時既不用開空調也不用開地暖的舒服時段，裴翊先把睡衣遞給段星斂，自己則轉身去拉了窗簾。
室內頓時陷入昏暗。
裴翊剛剛躺下，卻不想耳邊忽然傳來一句：「抱著睡。」
裴翊一頓，偏頭看向段星斂隱隱帶笑的臉。
段星斂看裴翊一臉茫然，以為他在想該怎麼拒絕，不禁心想濾鏡果然是錯覺吧。
而他也並沒有打算真的難為他，剛想說一句「算了，開玩笑的。」
可這話還沒開口，頸側就拱過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裴翊修長的手指也搭上了他的腰。
「好。」
段星斂渾身一僵，脖頸傳來癢意，但這瞬間他卻似乎一動都不能動。
這和上次睡著之後無意識挨在一起的抱法完全不一樣，這樣就好像一對……極親密的情侶。
但裴翊卻沒覺得有什麼，段星斂之前就是這樣，看起來像一個斷情絕愛的霸道酷哥，實際上挺黏糊的。
這會兒大病初愈，心里脆弱一點也很正常。
而且段星斂身材好，抱起來很舒服，裴翊在他懷里尋了個合適的姿勢，安然地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感受到段星斂的手臂漸漸收攏，裴翊動了動，嘴巴似乎不小心擦過一片溫熱的皮膚。
午睡短淺，醒來時也不過三點多。
但裴翊看著段星斂臉色，覺得這一覺醒來他整個人看起來卻比之前還憔悴些，便問他要不要再休息會兒。
被段星斂義正詞嚴地拒絕了。
並且他率先坐到了書桌前，拿出三套試卷，好像試圖用知識麻痹自己。
裴翊沒法勉強他。
之後兩人一起寫到六點半，才下樓去外面吃了飯，飯後繞著小區散步消食，回去又接著學習。
周末兩天就這樣在某人心亂又覆雜卻又忍不住愉悅的心情之下充實地度過。
但自周六午睡之後，段星斂是沒敢再得寸進尺地撩閒，因為實在是比不過。
他心里有鬼，不像裴翊坦蕩自在，當然甘拜下風。
——
而幾天一晃而過，轉眼便是周四運動會當天。
所有同學一早就把板凳搬到大操場，按照班級劃區坐下。
校領導例行發言之後，運動會就正式拉開帷幕。
而孟文文最終壓著最高標準給段星斂一個人報了三個項目，好像是要把他去年沒參加的全給要回來似的。
第一天上午正好就有楚一帆的跳遠和段星斂的射箭比賽。
「啊啊煩人！！」楚一帆看著項目安排表發出咆哮，「為什麼我的項目要和段哥的撞時間！」
「你也想去看他射箭？」裴翊問完又好心地說，「我可以幫你錄視頻。」
「連你都這樣問！誰想看他啊！」楚一帆聞言越發悲憤，「我是想說大家都去看他射箭了，誰還來看我啊！」
裴翊懂了：「你是希望有人去給你加油嗎？」
楚一帆瞬間目露狼光：「小神仙你要來嗎？」
裴翊不會委婉，直接搖頭：「我要看段星斂。」
楚一帆早就知道了裴翊的作風，並且覺得他這種有話直說從不搞彎彎繞繞的性格十分強悍，這會兒他便也有什麼說什麼。
「你跟段哥天天待一塊兒，比人家談戀愛的都粘得緊，看他還有什麼新鮮的嘛！」
當初以為他們倆關系不好簡直是他最大的誤解。
而裴翊聽聞此言睫毛一頓，但還沒回話，身側段星斂卻過來了：「什麼新鮮？」
「沒有！」楚一帆看見他，更加悲傷，撇著嘴轉身走了。
段星斂沒理他，只是跟裴翊說：「比賽要開始了，我去簽到了。」
「好。」裴翊跟著他走，偏過頭笑著問他，「要給你喊加油嗎？」
段星斂看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後捏著他的後頸把他的臉挪正，心想別在我眼前笑這麼晃眼。
跟著才說：「隨你。」
之後兩人便到了射箭的室內場館，這里的人比外面操場上要少些，但好多人一看見段星斂進來，目光不自覺便跟了過來。
更何況還外帶一個裴翊。
學校射箭比賽流程很簡單，高二年級先分兩批各自決出前三，最後在前六名當中再賽一輪決出冠亞季軍。
段星斂抽的順序是第一批第六個。
比賽開始前他把長袖外套脫掉，穿上護具。
段星斂身姿好，護胸穿上像穿了什麼獨特設計的馬甲，護臂也襯得他手臂線條更加流暢。
「我的媽呀，段星斂真的好帥嗚嗚嗚，他站在那邊我的眼里只有他！」
「誰不是呢，而且他穿這裝備真的太澀了。」
「我苦逼的高中生涯幸虧有他，不然我以後回憶起來除了卷子還他媽是卷子，星哥簡直就是我黑暗高中里的一束光！」
「呃……」裴翊默默站在角落，耳朵里不斷傳來周圍討論段星斂的聲音。
他早知道段星斂受歡迎，可之前他跟段星斂一直在一塊兒，路線除了一班就是食堂，偶爾碰上有跟段星斂要微信的，也基本一兩句就解決了。
此刻還是第一次如此真切直觀地感受到他受歡迎的程度。
裴翊擡眸望過去，一眼看見段星斂在隊末排隊等候，臉上沒什麼表情，又酷又帥的模樣看起來確實很吸引人。
但下一刻，段星斂似有所感，忽然目光一動，穿過人群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裴翊心跳不自覺漏掉一拍，下一瞬反應過來，用口型跟他說「加油」。
很快輪到段星斂上場。
一人三箭，看總環數，前面有個其他班的同學射到了28分的好成績。
身邊的人見狀也一陣騷動起來，有人開始給他高呼加油。
但裴翊卻並不緊張也不擔心，他之前見過段星斂射箭。
下一刻，段星斂抽箭、上弦、松弦，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沒有絲毫停頓，動作瀟灑自信，一看就是熟手。
接著，利箭破空，正中靶心！
「啊啊啊！！」
「臥槽臥槽！好帥！！」
「段哥流批！！」
「他怎麼什麼都會！這一箭擊中了我的心！！」
但段星斂卻恍若未聞，第二箭第三箭接連射出，最後三箭並心，箭箭十環！
場館里頓時沸騰起來。
孟文文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小姐妹一起過來了，一看見裴翊就拉著他激動地分享：「我天小神仙！星哥太帥了吧！你之前是不是知道他會射箭！！」
當時登記的時候班上空缺的項目很多，她不知道給段星斂報哪三個，不過那天段星斂不舒服，在趴著睡覺，她便問了下裴翊。
裴翊看了眼登記單，直接跟她說了一個射箭。
此時裴翊默默抽出了孟文文手里被拉著的袖子，對此並沒有回答。
但在段星斂飛揚的目光再次看過來時，不禁彎著眼睛笑了起來。
他想，帥氣共享。
而之後的一輪賽事毫無疑義，段星斂再度以三十分的成績斬獲冠軍。
孟文文直接激動得蹦起來：「太感人了，咱們班今年終於可以不用墊底，要站起來了！！」
高二一共十八個班，其中還有四個女生占大多數的文科班，結果一班去年運動會總分排名居然十七，被隔壁排名十三的二班嘲笑了足足一年。
孟文文身為一班文娛委員，一顆玻璃心碎得透透的。
就看今年能不能崛起，挽回一些微弱的顏面了。
而段星斂這個項目奪冠不知道是不是一個好兆頭，這邊剛剛播完成績，那邊楚一帆的跳遠也被播報拿了第三。
接下來更是喜報不斷，他們班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原本只是重在參與的羽毛球和乒乓球項目居然也拿了名次。
下午的時候，一班人各個都為這層層疊起的拿獎播報搞得熱血沸騰。
原本興致懨懨的一些同學也操起筆刀，紛紛向廣播站供稿。
「你們班的稿子也太多了吧！整個操場凈聽見「來自一班的xxx」了！」
邵遇之前也有比賽，這會兒聽說段星斂的跳高要開始了，這才趕緊過來找裴翊。
裴翊回說：「可能大家高興。」
「何止高興，簡直是打了雞血。」邵遇墊著腳尖往人群里看，「等會兒小段比完肯定還有一波！」
裴翊點頭，隨口回：「嗯，我也寫了一份湊數。」
「哈哈哈應該的應該的，你們班人手一份才是正常發揮。」邵遇找到一條縫，拉著裴翊擠進去，又說，「小段小時候跳高就可厲害了，肯定能拿名次，而且他跳高可好看了！」
跳高的比賽在操場，段星斂這回的圍觀群眾比早上更多。
輪到段星斂的時候，聲浪四起，連邵遇都沒忍住激動地喊加油。
裴翊則眼看著段星斂助跑、起跳、平地一躍，以背越的姿勢輕松越過一米八的欄桿，欄桿卻絲毫未動，顯然還有余力。
而段星斂甫一落到墊子上，立刻借勢向後，借助慣性直接站了起來！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不顯一絲狼狽，像一尾翻波逐浪的魚。
「小裴你看！他跳高是不是很好看！！」在周圍的尖叫鼓舞聲中邵遇激動地抱住裴翊，「有沒有被裝到！」
裴翊任他抱著，笑了下，點頭：「嗯，好看，有。」
跟射箭一樣好看。
不過段星斂這個項目卻正好有一個跳高的體育生，經過幾輪比賽，段星斂最終拿了第二，但已經是意想不到的好成績了。
段星斂比完之後簽字離場，便徑直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與此同時操場上的廣播適時響起。
「致高二一班的段星斂同學」
這擡頭一出邵遇就直接驚了：「還能這樣連名帶姓的嗎？！啊我知道了，孟文文在廣播站，你們班走後門！」
裴翊眨了眨眼，覺得有點不對，而段星斂聽到自己名字也楞了。
「旗飄搖，鼓震聲，信念不倒，榮譽加身。」
廣播繼續，前面就是一段常規的運動會加油稿寫法。
但裴翊聽到這兒，人有點發蒙。
只是段星斂已經走近，裴翊回神，遞了瓶水給他，看他手上占著，又直接拿紙給他擦了擦汗，順手還替他理了一下頭發。
段星斂剎那嗆咳了一下。
邵遇在一旁看著，將這一幕收入眼底，那一瞬間也覺得哪里不太對，但最後也只是樂呵呵地笑：「就是嘛，親親近近才是好朋友。」
段星斂卻想誰跟他是好朋友，但他看向裴翊，心想裴翊最近真的很奇怪！
前幾天也是這樣，上課幫他看老師、下課幫他收卷子、吃飯幫他排隊、去小賣部幫他買水……總之可以說是關懷備至體貼入微。
可他態度又光明磊落得不行，一點也不像有什麼其他想法的樣子，段星斂卻被撩得有點受不了了。
他咬咬牙，心想再這樣下去就別怪他不講武德！
與此同時，那邊廣播又到了最後一句。
「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在此特別祝賀高二一班最帥氣最優秀最真誠最溫柔最可愛的段星斂同學取得好成績，你是最棒最厲害的！」
「哈哈哈我的天哪，小段這誰寫的啊？」邵遇聽到這兒笑得不行，「這誇得我都不好意思聽了，別是哪個暗戀你的小甜心故意的吧？畢竟這跟當眾告白有什麼區別！」
段星斂聽到這也有點尷尬，人都麻了。
便沒注意一旁沈默不語的裴翊。
然而下一刻，廣播站清脆的聲音再度傳出，響徹整個操場，回音久久飄蕩。
「以上稿件來自高二一班的裴翊同學。」
作者有話說：
小裴（冷靜）：我從不尷尬。
出自唐杜甫《飲中八仙歌》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7章
這個落款一出， 原本臉上掛著笑在看熱鬧的邵遇表情忽然凍結。
等會兒？誰？？
邵遇猛地一偏頭，不可置信地望向裴翊：「真是你寫的？」
與此同時，同樣被落款信息沖擊著又立刻開始在腦海中回味稿件內容的段星斂也隨之看了過來， 眼神也實在覆雜。
裴翊頂著兩人犀利的目光， 以及四周逐漸增加的打量，定了定神，承認了：「嗯。」
邵遇人頓時有點恍惚， 不禁想， 裴翊的人設居然是這種嗎？之前同桌的時候， 這也沒看出來啊？
自己又剛剛說了什麼？暗戀的小甜心？當眾告白？
邵遇呵呵笑了一下，借以緩解此刻尷尬到有些窒息的氣氛。
而段星斂盯著裴翊，心緒翻湧， 簡直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幸好現在大庭廣眾，段星斂暗自呼吸，按捺了一下情緒：「你……」
你了半天沒有你出來。
然而當事人裴翊卻是在場最淡定的， 他其實是覺得沒什麼。
但對於段星斂和他一起被公開處刑這件事還是抱有一定的愧疚，於是裴翊開口解釋了一下：「孟文文說廣播稿的數量越多越好， 我也湊了一份，沒想到會被念出來。」
廣播稿為全體運動員甚至是班級加油都是可以的，但是廣播站一般不會選個人傾向性太明顯的， 所以當時裴翊交上去的時候真就是抱著純純湊數的心態。
但寫確實是他寫的，每一個字都是，這他沒法反駁。
「小裴，請問你這麼寫的時候心路歷程是什麼呢？」邵遇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他最近得罪你了？」
如果是陰陽怪氣地膈應小段的話， 那他覺得是可以接受的。
段星斂聞言卻看向邵遇， 心想你問的這是什麼屁話， 要得罪也是他得罪我好吧？
「沒有啊。」裴翊也給予否認，然後給了個重量級回答，「我當時就這麼想的。」
段星斂聽後直接轉身走了。
他怕自己沖動，控制不住當場親死他。
而現在差不多到了吃飯時間，運動會期間管得沒那麼嚴。
裴翊見段星斂往操場外走，準備跟上去，又問了下邵遇：「一起嗎？」
邵遇持續在震驚當中，暫時不是很想和他們一起被嘲笑，於是擺擺手說：「不用，我和我們班同學約好了。」
「好吧。」
接著裴翊便緊走幾步追上了前面速度較慢似乎在等他的段星斂。
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碰上了同樣準備去吃飯的楚一帆和呂竹他們。
楚一帆一看見他倆頓時就笑噴了：「最帥氣最優秀的段星斂同學！」
段星斂橫過去一眼。
楚一帆卻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別別段哥，瀟灑美少年要保持溫柔哈哈哈。」
但除此之外，楚一帆倒是也沒有多想什麼，只以為他倆關系比他想象得還好，裴翊是故意這麼寫來調侃段星斂，又被孟文文夾帶私貨給播了出來。
他這麼想著便又沖裴翊豎了大拇指：「小神仙你太強了，吾輩楷模。」
裴翊張嘴想回什麼，一只手卻忽然捂住他的嘴，然後挾持著他往前走了。
段星斂在他耳邊低聲說：「別理他。」
等走出一段距離，段星斂這才松開他。
裴翊想了想方才的情景，拉住段星斂的袖子，有些抱歉地說：「哥，對不起，害你丟人了。」
段星斂雖然確實稍微有點尷尬，但歸根結底他也並不在乎別人的說法，而且這事和裴翊關系不大。
再者段星斂看他這模樣，也根本沒法跟他掉臉色，於是伸手摸了把裴翊的後腦勺，跟他說：「你要是真想誇我，下次可以當面誇。」
「真的嗎？」裴翊臉微微仰著，眼睛清透得像玻璃，「哥，你真善解人意。」
只是說說毫無準備猝不及防就迎來誇獎的段星斂聞言心臟突了一下。
他深深地看了裴翊幾眼，覺得自己快要熬不住了。
「知道了。」段星斂最終無情開口，「行了，你別說話了。」
——
好在後來這事兒沒再發酵，試圖發酵的楚一帆也被段星斂給威脅了。
之後他們的注意力又完全被一班目前的運動會排名給沖散。
因為今天一天的比賽項目下來，一班居然一舉沖到了第六，和前面第五名也只有微弱的分差。
一班眾人對此極其特別的滿意，在目前排名十一的二班面前那簡直是橫著走。
而裴翊的五千米則是安排在周五下午。
在他的項目之前還有段星斂的接力賽。
兩個項目緊挨著，裴翊得去簽到台準備開始，便沒能去看段星斂比賽。
好在有孟文文和邵遇給他實時轉述。
說是他們班楚一帆開局還可以，排在第三，但是第三棒的選手在交接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差點摔了，好在段星斂最後一棒力挽狂瀾，強勢奪得本次接力賽第二名。
「段哥太強了！咱班今年終於可以一雪前恥！」孟文文一邊給裴翊遞水一邊感嘆，說著又給裴翊減輕心理壓力，「小神仙你隨便跑，跑不動了咱就下場，千萬別硬撐嗷。」
邵遇也在一旁給裴翊打氣，聞言附和：「對對對，去年有個堅持不下場的，直接暈跑道上了，給我們大家都嚇死了！」
裴翊沒說話，只調了下頭帶。
「你帶這個好好看哦。」邵遇說著身子往前探，笑瞇瞇地看著他，「真可愛哈哈哈。」
話音剛落，就被人拎著領子往後扯開了。
邵遇轉頭一看是段星斂，又拉著段星斂的手搭到裴翊肩上：「小段快來，給裴翊一點力量！」
段星斂動作一頓，順勢給裴翊揉了揉肩。
「熱身熱好了嗎？」
裴翊微微偏頭：「嗯，好了。」
段星斂捏捏他的後頸，多的也沒說，只說了句：「加油，別受傷。」
剛說到這兒，賽道便傳來指示，五千米運動員需要就位。
「好。」裴翊往那邊看了一眼，又回頭對段星斂說，「哥，你在終點等我。」
說完便邁步踏上了賽道。
裴翊起跑的站位在中間，他剛剛站定，便感受到右側似乎有一道目光。
偏頭一看，居然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是陳維志。
裴翊和他對上目光，但對方鏡片擋著，看不太清眼底是何情緒，只是嘴唇抿得很緊，像是憋了一口不甘的氣。
裴翊很快挪開視線，沒把這個插曲放在心上，目光專注地望著前方磚紅色的跑道。
而段星斂站在封線內，眼神一動不動地看著裴翊，嘴上卻問：「你們班五千米參賽的是陳維志？」
邵遇自從經過上次舉報那事之後對陳維志的觀感也有點覆雜，可這人平時又挺安分的，應該也不會再弄出什麼大的幺蛾子。
「嗯，對。」邵遇便只回答，「去年的長跑第一就是他。」
他們學校的體育生專業項目是遊泳和跳高，沒有田徑隊的；而且也不是每個體育生都會參加長跑。
段星斂對此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緊接著，一聲槍響，比賽正式開始。
長跑不會劃分賽道，槍響之後，大多數選手都加速跑了一截，紛紛搶占內道。
而且各個戰術不同，剛開始大家就拉開了一些距離。
裴翊沒去搶道，也沒去搶先，就勻速地跑在不前不後的中間位置。
「加油加油！七班加油！」
「九班必勝！九班必勝！」
「呃……」對於高中運動會而言，五千米是個艱難的大賽事，於是一開始就有人組織啦啦隊給選手鼓氣。
孟文文自然不甘示弱，站上旁邊板凳，右腳蹬上桌子，拿起擴音器就開始吼：「一班一班非同一般！裴翊裴翊百里挑一！裴翊裴翊萬事如意！！」
孟文文基本不求裴翊能跑完全程，但是他們這兒氣勢可不能輸！
而她們在這邊喊，段星斂卻直接跟著裴翊跑了出去。
楚一帆和呂竹他們見狀，也拿著水一路跟著滿場竄。
他們學校跑道是四百米，前兩圈的時候大家拉開了不少差距，跑得快一些的甚至把裴翊拉了半圈，裴翊就一直不緊不慢地跑在中間位置。
可到了第四圈時，有一些原本就是被拉來湊數的同學開始有些體力不支，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等到第六圈，有人直接停了下來，撐著膝蓋歇氣。
裴翊看起來則還好，臉頰微微泛起運動後的暈紅，但速度還是和最開始沒什麼兩樣，但這時在他前面的人就沒一開始那麼多了。
陳維志倒是確實還可以，一直跑在前列，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跑著跑著，居然還偶爾回頭瞄一眼裴翊。
「小神仙要不要水！！」在裴翊經過楚一帆時，楚一帆激動地問了一句。
裴翊輕輕搖了下頭，余光一直瞥見段星斂在封線內側。
他調整呼吸，繼續保持著勻速運動。
第十圈的時候，有同學實在支撐不住，在裁判和檢查員的帶領下退出了跑道，而這時大家的差距也已經十分明顯。
呂竹看裴翊發梢都打濕了，臉色也微微泛白，趕緊就喊：「裴翊你還能堅持嗎！要是堅持不了就——」
但他這話還沒說完，就眼睜睜地看著原本一直穩步前進的裴翊居然開始提高了速度。
並且越來越快，沒一會兒便直接超了他前面一個原本拉他快一百米的選手。
呂竹：「！！」
一旁的楚一帆見狀，頓時也尖叫起來：「臥槽臥槽臥槽！小神仙加油！加油啊啊啊！！」
他這一嗓子直接吼醒了一班的人，一班眾人頓時在封線內來來回回滿操場地跟著裴翊跑。
孟文文原本正在歇氣兒，看裴翊的速度也震了個大驚，立刻又拿起了擴音器開始喊：「裴翊加油！沖啊！！幹他們！！」
接下來事情逐漸離譜，裴翊在這最後兩圈，像是終於覺醒了什麼力量，一直加速一直加速，在經過內場邊緣時，就像一陣白色的風倏忽而過。
隨著他迅疾如流星的步伐，氣氛漸漸熱烈起來，一陣陣喧嘩簡直要掀翻操場似的。
「我的媽！！」連萬年不動的邵遇都忍不住跟著跑了起來，震驚道，「小裴這麼能跑的嗎！太燃了吧！！」
段星斂緊盯著賽道和裴翊不放，生怕他周圍出什麼小動作似的，跟著才抽空回答：「他從小練格鬥的。」
裴翊從小練近身格鬥，體能訓練是基本，他家里也有不少健身器材，基礎並沒荒廢。
只是裴翊骨架不大，皮膚也白，平時又不怎麼愛動，看起來就和大眾眼里體育很強的選手不太沾邊。
但段星斂知道，所以從裴翊說要跑五千的時候他就沒阻止過。
與此同時，第十一圈，裴翊一一越過在他前面的三個人，追上了原本在最前面的陳維志。
陳維志顯然沒想到裴翊還有後爆發，悚然一驚，然後也開始咬牙加速。
兩人一起跑了好長一段距離，一個比一個步子邁得快，生生把長跑後半段跑出了短道賽事的焦灼感。
但沒一會兒，等第十二圈時，裴翊再次加速，僅僅幾步距離，便直接將陳維志拉開了兩個身位。
裴翊微微蹙著眉，表情有些少見的凜冽，可神情仍稱得上自如，落在記錄運動賽事的相機里，簡直又冷酷又漂亮。
而身後的陳維志眼見被超，卯足了勁想要追上，頸側青筋爆出，但他使盡全力，卻也只能看著前面的裴翊離他越來越遠。
最後半圈時，段星斂如約站到終點，沒一會兒，一身白色運動服的裴翊便出現在終點線後。
身後沒有任何一個運動員，他套了其他人足足一圈！
段星斂眼見著裴翊越來越近，臉也變得越來越清晰，心跳便越發劇烈起來，像是隨著這場競技運動一起跳躍不歇。
下一刻，裴翊只身越過終點，紅色的沖線帶隨著慣性纏繞在裴翊腰間。
段星斂張開雙臂，裴翊便直直沖進了他懷里，抱了個滿懷。
然後段星斂聽見裴翊在他耳邊微微喘著氣，呼吸起伏著說：「哥，有點累。」
段星斂手指一緊，過了會兒才輕聲回道：「等會兒背你。」
裴翊聞言便趴在段星斂肩頭笑了起來。
接著段星斂又帶著裴翊慢慢跑了一會兒，等待肌肉放松。
與此同時，裴翊注意到剛剛那條紅色的沖線帶還掛在身上，被拉鏈勾住了沒掉。
裴翊把它取下來，然後一轉身直接掛到了段星斂脖子上：「哥，冠軍象征，我贏的，送給你。」
段星斂眸光閃動，他修長的手指撩起紅色的緞帶，鮮紅的顏色刺激著他的血脈，本就尚未平覆的心跳越發驚然。
最終段星斂擡眼看向裴翊，嘆了口氣，呢喃似的開口：「別對我這麼好。我會誤會的。」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六點之外的時間都是捉蟲，不更或遲到會請假）
第28章
「誤會什麼？」裴翊不知道段星斂怎麼忽然就說到了這里， 問完還有些不解似的，「可你對我也很好啊。」
段星斂聞言剎那頓住，眸中似有了然：「你是因為我對你……」
段星斂雖然早有預料， 可意識到當真是這樣時， 心情還是有些難以言說。
但他話還沒說完，先前被封線攔在外面的孟文文和楚一帆他們這會兒直接大喊大叫著撲了過來。
「小神仙你太棒了！」
「裴翊你真的強。」
「你真是咱班的福星！」
一行人把他倆團團圍住，各個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 楚一帆還想直接上手把裴翊抱起來扔高。
裴翊覺察到他們的意圖， 並不想參與這種熱鬧， 趕緊往旁邊躲開了點。
段星斂收斂情緒，看他一眼，開口道：「讓他先歇會兒。」
好在接下來廣播台又宣布讓五千米獲獎選手去簽到領獎， 裴翊便趁機溜了。
而五千米是本次運動會的倒數第二個項目，之後還有一個騎慢車比賽。
但剛剛裴翊一舉拿下冠軍之後，到目前為止， 一班的總積分已經一舉躍升第三，比去年簡直高了不知道多少個層次。
接著那邊裴翊簽完到出來， 正向段星斂走去，又看見不遠處魏蘊和他們班語文沈老師滿面紅光地往這邊走。
顯然也是沒想到這個成績，要來關懷一下拋灑汗水的運動員們。
段星斂也看見了， 回頭同裴翊對視一眼，瞬間達成某種默契。
下一瞬就見段星斂立刻向前彎腰弓背：「我背你。」
剛剛段星斂確實是說過要背他，但裴翊以為那只是當時情境下的隨口回應，並沒當真。
此刻見他果真言出必行， 不禁目光一怔。
段星斂微微回頭， 又催促道：「快， 蘊姐過來就走不掉了。」
裴翊聽到這兒， 便不再猶豫，向前兩步直接趴到段星斂背上，接著段星斂雙手向後托住他的膝彎，直起身子立刻就跑了出去。
今天空中有風，但太陽很好，操場上人聲鼎沸，極目一望都是獨屬於校園的青春洋溢。
段星斂背著裴翊，好像在路過一場盛大的少年時期。
裴翊摟住段星斂的脖子，在他耳邊播報軍情：「哥，好多人看我們。」
段星斂昨天剛因為他的加油稿社死了一回，現在又幹這種事，段星斂要面子嘛，裴翊擔心他受不了這尷尬，想說差不多就把他放下來。
誰料段星斂卻放慢腳步，在眾目睽睽之下背著他往操場外走，偏頭時眼角帶著笑意，回答說：「看你可愛。」
裴翊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認真反駁：「我長得不可愛。」
段星斂頓時笑開了：「那我們走，不給他們看。」
說完便又迎著風快步向前，穿過垂著花枝的圍墻，沒一會兒便消失在了操場旁邊。
「哥，放我下來吧。」
這會兒四周沒什麼人，但段星斂已經背著他走了好遠。
「沒事，你跑五千比我累。」段星斂背得很輕松的樣子，腳步很穩，「背到校門口，買盒水果。」
學校小超市也有水果，但校門口那家種類更豐富。
雖然平時白天他們出不去，但可以讓老板切好遞過來。
不過校運會的時候保安叔叔管得又要再松一些，說不定可以自己去挑。
段星斂如此打算著，又把背上的裴翊往上托了一下，但剛走到校門口，忽然聽身後裴翊不太確定地開口：「外面那是你家的車？」
之前段星斂家每次都開那輛尾號607的轎車來接他，一來低調，二來好認。
段星斂順著裴翊的視線看過去，發現還真是。
可他這周沒說要回家，也沒跟陳叔說他們今天運動會不上晚自習？
正疑惑著，就見駕駛座的門忽然打開，下來一個西裝革履卻不茍言笑的男人，眉頭自然狀態下也是微微凜著，有些嚴肅，再加上個子高，明明沒做什麼卻看起來很有氣勢。
裴翊定睛一看，認出了來人：「段叔叔？」
與此同時，副駕上也下來一個女人，溫柔氣質和段成森反差極大，卻又莫名和諧，並且段成森看向她的時候，表情也不自覺收斂了些。
是段星斂的媽媽馮笠，8號那天早上，裴翊見到過。
在對上他們倆看過來的疑惑目光時，裴翊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從段星斂背上下來。
接著就見夫婦二人跟保安打了個招呼，直接進了校門，走到他們面前。
段星斂不知道他們來幹什麼，但還是喊了聲：「媽。」
喊完就沒有下文，段成森眉頭一蹙正要斥責，目光一挪，放到了旁邊端正站著的裴翊身上，剛剛段星斂擋著，他沒看清。
裴翊順勢禮貌地喊：「段叔叔。」
接著又喊了馮笠一聲：「阿姨。」
段成森則明顯有些詫異：「小翊？」
見裴翊點點頭，他這才又問：「你們這是來燕城了？」
馮笠不認識裴翊，但記得上次在校門口見過一次，這孩子長得太漂亮了，很難忘記，這會兒便在一旁疑惑地看著。
裴翊回答：「嗯，我媽媽工作調動到這邊。」
「哦，這樣。」段成森接著又自然而然地問，「那你和這小子現在是同學？」
「對的。」
段成森頓時又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起來，輕睨了段星斂一眼：「沒聽他說過。」
段星斂冷著臉：「跟你說得著嗎。」
「你——」
眼見著父子倆三兩句又要燃起來，好在馮笠聽到這兒，心中已然有數，她伸手按了下段成森，然後沖裴翊笑了下：「你好，我是段星斂的媽媽，你就是裴翊是吧？之後歡迎你有空來我們家玩。」
見裴翊客氣點頭，這才又對段星斂說了來意：「小星，聽魏老師說你們今天晚上沒有晚自習，所以爸爸媽媽來接你回家。」
段星斂自上周四搬進宿舍之後，便一直沒有回去，偶爾面對馮笠的詢問，也只是淺淺敷衍幾句。
馮笠知道他心里有氣，這次便拉著段成森親自來接他，段成森雖然不願意向兒子服軟，但也不敢反駁。
而段星斂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更何況馮笠都這麼跟他說了。
於是他到底還是答應了：「我們等會兒還有運動會閉幕式。」
馮笠立刻笑著說：「沒事，爸爸媽媽在車上等你。」
說完想起最初看見的那一幕，她心中閃過一抹異樣，但也只是問：「你們是要出去嗎？」
裴翊下意識想說沒有，段星斂卻應道：「嗯，買點水果。」
「哦，行，讓爸爸去給你們買。」馮笠說完沖段成森打了個手勢，段成森不情不願地去了，接著她又和他們閒聊了幾句，大概只是問運動會怎麼樣。
裴翊沒怎麼說話，都是段星斂有一搭沒一搭地回。
等段成森抱著一箱水果回來，才有點無語地接過水果轉身走了。
裴翊則不失禮貌地回：「謝謝叔叔阿姨。」
「沒事。」段成森在裴翊小時候就挺喜歡他的，這會兒竟也難得和顏悅色了些，「等會兒一起出來，叔叔送你回去。」
待他們走後，馮笠看著他們並肩而行的背影，表情漸漸淡了些，一時不知在想什麼，接著不禁問道：「小星和這孩子關系很好嗎？」
段成森其實也有點搞不懂，小時候關系明明一般啊，但剛剛看起來卻那麼親密，而且段星斂這小子明明不是喜歡和別人親近的人。
不過他也沒多想，並且也不是很想在馮笠面前提起當年差點再婚那段時間的事，便直接把話題岔了過去：「還行吧，可能鬧著玩，去車上吧，這兒風涼。」
馮笠若有所思，不過最後也沒多說什麼。
接著他們在外面等了大概四十分鐘，段星斂和裴翊再外帶一個邵遇就一塊兒出來了。
邵遇一見他們就高高興興地喊：「段叔叔馮阿姨。」
馮笠笑著應了一聲，讓他們趕快上車，然後又拿了幾塊蛋糕給他們：「餓了吧？先墊墊。」
坐中間的邵遇喜滋滋地接過，又問旁邊的裴翊喜歡什麼味道，看起來也很親近。
馮笠把這一幕看在眼里，心想，原來他們幾個關系都很好？
此時裴翊接過，開口說：「謝謝阿姨。」
「不客氣。」馮笠想著又問了一句，「嗯，我可以叫你小翊嗎？」
「可以的。」
馮笠笑了一下：「那小翊，等會兒直接去阿姨家吃飯好嗎？明天周末，你們也可以一起玩一下。」
坐在左邊的段星斂聽到這兒，不動聲色地豎起耳朵，余光也看向裴翊。
裴翊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謝謝阿姨，但不用麻煩了。」
馮笠聽後，也沒有勉強。
倒是一旁的段星斂，雖然知道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也不禁垂下了目光。
可此時邵遇聽到這兒，才想起來一件事，趕緊又問裴翊：「對了小裴！小艾她們家有個溫泉山莊要正式開業了，她讓我們明天一起去體驗一下，讓我把你也叫上呢！」
馮笠適時問了句：「小艾和小翊也認識呀？」
「對啊。」邵遇笑嘻嘻地說，「思為也認識，還是我介紹的呢！」
「這樣。」馮笠點點頭，「那挺好的，大家互相學習。」
段星斂聽到這兒，看了馮笠一眼，覺得他媽今天有點奇怪。
邵遇卻沒注意，繼續跟裴翊說：「正好你今天跑了這麼久，明天泡泡溫泉放松一下肌肉；然後下周不是要期中聯考了嗎，小艾還說想順便跟你一起覆習一下。」
上次段星斂生日，方艾聽說他們連麥刷題之後，當時雖然嘲笑了一把，過後卻越想越羨慕，總想著要跟裴翊一起學習一次。
「你們方叔叔新開那個山莊確實還不錯。」開車的段成森這會兒又發表了一句用戶體驗，「可以去放松一下。」
馮笠聽到這兒挑挑眉，故意問：「你什麼時候去的，我怎麼不知道？」
段成森一哽，及時補充了句：「同時也要注意學習時間。」
邵遇聽到這兒，差點沒憋住笑，眼神打趣地捅了段星斂一手肘。
馮笠接著才又笑著轉頭對他們說：「去吧，學習是學習，娛樂是娛樂，自己規劃好時間就行。」
邵遇聞言，趕緊又沖裴翊使眼色，似在詢問他的意見。
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裴翊也不好當著段星斂爸媽的面再三拒絕，便應下了：「嗯，好。」
邵遇瞬間高興了。
之後沒兩分鐘就到了槐月灣，段成森又和裴翊客套了幾句，裴翊便下車回了家。
他今天放學早，裴雪緣還沒回來。
而裴雪緣最近和之前認識的那個醫生好像發展得還可以，裴雪緣受對方影響，居然開始健康作息。
其實在裴雪緣閃著腰之前的一段時間，她可能是工作太忙睡眠不足，人瘦了許多，精神和食欲也都不怎麼好。
最近看著才好了些，看來和醫生待久了還是有一定的好處，裴翊覺得還不錯。
接著他自己點了外賣，吃完就進屋學習去了。
沒一會兒手機震動，裴翊拿起來一看，發現是邵遇給他發的溫泉山莊的地址和明天碰頭的時間。
裴翊還沒來得及點進去回覆，又有一條消息冒了上來。
【小鯉魚：明天我來接你。】
裴翊覺得沒必要，便打字回覆。
【：我打車去就可以。】
沒一會兒，段星斂又回了過來。
【小鯉魚：我身份證落你家了，順便來拿。】
裴翊對此頓了一下，下意識在屋里環視一圈，想問他身份證在哪兒，自己給他帶過去就可以。
結果段星斂又跟了一句。
【小鯉魚：我大概九點到。】
裴翊見狀便沒再多說。
【：好。】
【小鯉魚：給你帶早餐，蟹黃小籠包和水晶蝦餃，吃嗎？】
【：吃的。（^-^） 】
【：謝謝哥。】
這下段星斂隔了會兒才回。
【小鯉魚：別賣萌。】
裴翊心想他哪有？不過眼見著段星斂沒了下文，他便也把手機放到一邊，繼續學習去了。
——
第二天早上，裴翊昨晚熬夜刷題弄得有點晚，今天早上便起晚了。
聽見外面依稀傳來的交談聲時，他才剛剛起床。
下一刻房門被敲響，裴翊一開門果然看見了一身黑的段星斂。
裴翊讓他進來，一邊往衛生間走一邊說：「哥，身份證你自己找一下吧，我昨晚沒找到。」
「什麼……」段星斂一時沒反應過來，幸好話到嘴邊及時剎車，「哦，好。」
接著裴翊便進衛生間洗漱去了。
等他出來時，發現段星斂已經靠在他書桌前等著了。
裴翊總覺得他哪里不太一樣，看了半天沒看出來，等走到衣櫃面前拿起要換的衣服時，才忽然反應過來：「你換身衣服幹什麼？」
此時段星斂身上穿的，是上次他生日時自己送他那身。
之前段星斂一直沒拿回去，便放在他這兒。
不過和他剛剛穿來的那一身有點像，以至於裴翊一時都沒看出來。
段星斂笑了笑，隨口回：「我穿的那身有點厚。」
裴翊聞言點點頭，對此沒什麼懷疑。
之後他又在段星斂的建議下，選了一身白色的套裝。
等收拾好之後，時間差不多九點半，和邵遇他們約的十點，段星斂給裴翊拿了一份早餐，兩人便一起出了門。
等到那個溫泉山莊時，正好碰上同樣剛到的方艾三人。
邵遇一見段星斂就質問他：「小段你去接小裴都不叫我！」
方艾注意力卻不一樣，看見他倆的裝束，開口就沒遮沒攔的一句：「我去不是吧，情侶裝？？」
身後的林思為聽到這，目光看向段星斂，段星斂卻頓了一下，挪開了眼神並沒說話。
好在之後邵遇玩笑著又把話題扯遠了。
接著幾人一路進山莊，方艾和邵遇拉著裴翊走前面。
段星斂和林思為跟在後面。
這山莊還在試運行，目前來這兒的都是沾親帶故的，人還不算很多，方艾直接讓經理開了五個私湯，準備先泡一波再說。
經理把房卡分發給他們，接著便準備帶他們過去。
方艾和邵遇先走之後，段星斂卻喊住裴翊，問他：「昨天跑完步肌肉酸不酸？要不先找個按摩？」
「不用，還好。」裴翊搖搖頭，「泡一泡就可以了。」
段星斂點點頭，又問：「中午想吃什麼？」
「都可以呀。」裴翊在外面並且在他願意的情況下還是會做人的，便說，「看邵遇他們吧。」
「行。」段星斂決定自己斟酌一下他的口味，這才準備放人，「有事給我打電話。」
裴翊聽到這兒不禁笑了：「哥，我又不是小孩子，能有什麼事。」
說完這才跟著服務生轉過走廊盡頭的綠植消失了。
此時段星斂方才轉身，卻沒想到，一回頭正對上了林思為審視的眼神。
和之前總是帶著些玩笑的感覺不同，林思為這回看起來很嚴肅。
段星斂心中一沈。接著他走近兩步。
林思為眉頭微微鎖起，率先開口，卻說了另一件事：「今天早上出門碰見馮阿姨，粗略聊了幾句，最後她問我怎麼認識裴翊的。」
「我說是小遇介紹的，可馮阿姨為什麼突然這麼問？」林思為淡淡陳述著，最後卻話鋒一轉，「你和裴翊……」
但他話還沒說完，卻見段星斂擡眸，沒有避開鋒芒，直直地回視於他，像是瞬間做了什麼決定。
然後段星斂截斷林思為的試探，開口時語氣里滿是認真，他直白卻堅定地說：「我喜歡他，想堂堂正正在一起的那種喜歡。」
此話一出，四周仿佛一下落針可聞。
林思為張了張嘴，一時卻沒說出什麼。
他雖然早有猜測，可當真聽到這個回答時，一貫穩重的人眉心也不禁一跳。
而他原本的想法，也只是想著段星斂給出一個暗示就好，之後他便知道該怎麼做，卻沒想到段星斂居然如此毫不掩飾。
驚訝之余，便和段星斂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身後不遠處高大的綠植旁邊，那道去而覆返的白色身影。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9章
裴翊原本是想回來問問段星斂要不要一起泡， 卻猝不及防聽到了這樣一句剖白，裴翊剎那怔在原地，直楞楞地盯著眼前的綠葉， 但眼神卻是有些虛焦了。
裴翊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 心里只再三重覆著方才聽到的那個信息。
他……喜歡我？
而那邊段星斂和林思為顯然還有話要聊，裴翊無心竊聽別人的秘密，即使這秘密有關於他自己。
於是在段星斂再度開口之前， 他又再度轉身離開了這耳聽目明之地。
段星斂和林思為卻毫無所覺。
林思為蹙著眉平覆了一下心情， 忍不住再度確認：「你認真的？」
但段星斂話已至此， 便沒有再隱瞞的打算，而林思為從不是一個咄咄逼人的人，與其讓他費心推斷揣測， 不如自己說全了輕松，況且這種事終有一日瞞不住。
念及此，段星斂垂眸， 往大堂落地窗邊走去，望了望不遠處山間並不刺眼的陽光， 暗地里呼吸一口氣，對自己的好友坦白。
「思為。」段星斂說得緩慢，「我從小學畢業開始， 就意識到自己喜歡男生。」
那時年紀小，懵懂的同時也惶恐過，但和父母不親近，並沒有適合求助的人；後來逐漸長大， 自我意識漸漸穩固， 也不再需要把這事特意拿出來說。
只是現在遇上了裴翊。
而林思為聽到此處， 腦海中竟忽然滋生了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比詫異更多的也是在這個前提條件下變得更加順理成章的過往。
段星斂一直很受歡迎， 可他從來沒有表現過對任何女生的興趣，也不會給予她們任何暗示；也有大膽的男生向他表示過好感，邵遇那個小傻子還曾經開玩笑說「連性別都不一樣更沒希望辣」，但段星斂卻從沒有回應過這話。
諸如此類或多或少還有一些蛛絲馬跡，雖然單看段星斂根本看不出什麼，奈何林思為太了解他。
不過……
林思為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你開學的時候說被甩了，那你那個「前女友」？」
段星斂聞言一頓，但到底還是交代了：「裴翊。」
林思為：「……」
果然，他就說段星斂不是見異思遷的人，但這都什麼事兒啊？
「等會兒，我捋一下。」林思為籲出一口氣，又推了下鏡框，「所以你暑假是在和裴翊談戀愛，但開學前分了手，結果裴翊轉學，偶然和小遇成了同桌，而你倆那時之所以僵持，不是因為你們差點成為兄弟的那段尷尬過往，而是因為分手？」
看林思為覆雜的表情，似乎是覺得努力為他們緩和關系的邵遇就是個冤種。
而聽到此處，原本沒覺得這事兒有什麼的段星斂忽然一哽。
這麼一看，好像是有點對不起邵遇。
林思為下了結論：「你會被他咬死。」
段星斂：「……」
見他吃癟，林思為至此終是笑了一下。
其實在他看來，段星斂不管喜歡男生還是女生都是段星斂，就算大眾或許並不會包容，但他也絕不會是站在段星斂對立面的大眾。
接著他想起方才段星斂和裴翊膩歪的模樣，不禁問道：「那你們現在是舊情覆燃？」
本以為會是肯定的回答，誰料段星斂聽到這兒居然又沈默了。
林思為淺淡的笑意僵住，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不是吧，你單戀？」
「沒你想得那麼慘。」段星斂這話也不知道說給誰聽，「但他確實沒那個意思就是了。」
「那你追啊。」一向正直溫馴的林思為這會兒純純兄弟腦起來。
段星斂卻搖搖頭：「不能追。」
「為什麼？你倆有感情基礎，現在又成天待在一起，應該不會很難吧？」林思為說完又試圖理解，「難道你也覺得耽誤學習？」
「不是。」段星斂輕聲回答，「我如果追他，他會同意的。」
「蛤？」林思為又不理解了，「那還不好嗎？」
這話不是段星斂好面子自負，而是事實如此。
裴翊雖不像普遍意義上那樣喜歡他，但是顯然對他有極高的容忍度，如果他表現出對於和他在一起的渴望，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裴翊會願意滿足他的要求。
但段星斂並不想這樣。
雖然他很想和裴翊在一起，但他更想裴翊可以順從自己的內心，不被他的意願裹挾。
再有就是，他們第一次戀愛時有許多沖動和嘗試的成分，結局自然也就那樣；可他那時沒有經驗，難免措手不及，再來一次，他應該不可能再輕易放任裴翊離開他。
而且就算他不在乎別人的議論和眼光，裴翊當然也不是在乎的人，但他不能再替裴翊不在乎，因為這事終究瞞不住。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等裴翊自己想清楚。
可這些一兩句話他解釋不清楚，便只跟林思為說：「不是不好，是不夠好。」
端正通透的林思為這會兒屬實是碰上了新難題，聽不大懂段星斂在說什麼，但他也不打算再刨根究底，便擺擺手說：「算了，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知識盲區我就不多嘴了，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再說。」林思為嘟囔著，「我現在還是去泡溫泉吧。」
說著就轉身準備走，卻忽然又聽身後的段星斂開了口。
「思為，謝了。」
林思為勾起嘴角笑了下，回身勾住段星斂的脖子：「見外了啊。」
段星斂跟著笑起來，兩人一路往各自的湯池去了。
——
溫泉泡不了多久，但裴翊在想事情，不知不覺便泡得久了一些。
等他出去的時候，他們四個都已經在坐著等他了。
裴翊一眼便和段星斂對上了目光。
段星斂發現他在看他時，微微挑了下眉，似乎在問他幹什麼。
裴翊卻挪開眼神，正巧邵遇見他進來，跟他打了下招呼，又繼續跟方艾進行他的激情講解。
「真的！那天小裴跑得可厲害了，風馳電掣健步如飛！我們班的人都傻了。」邵遇回憶著當時的情形，「還有那個陳維志你知道吧？第十圈的時候他明明都還在第一，結果被小裴超了之後，可能瞬間心態崩了吧，最後居然連前三都沒進，他自己惱得上火，把我們李老師也氣得夠嗆。」
方艾聽得認真，先是毫不吝嗇地誇獎裴翊：「裴翊你也太棒了吧，就是得這樣氣死他們！」
然後又才不掩飾地跟邵遇點評道：「不是我說，你們班真的風氣不好，你看你這一年多跟我講了多少離譜的八卦？要我說反正現在裴翊也不跟你一個班了，要不你轉來一中跟我當同學得了。」
邵遇立刻擺手：「算了吧，我們班有些同學還是很好的，而且我才不跟你一起呢，我要是考不好，你罵我罵得是我媽都得勸勸你別上火的程度。」
此話一出，段星斂和林思為都沒忍住笑了起來。
方艾則翻了個白眼，起身時拍拍邵遇的腦袋，又坐到了裴翊身旁，眼里露出些詭異的光：「那個，裴翊，馬上不是要聯考了嗎，咱們下午一起刷刷題？」
邵遇一驚：「不是吧你來真的啊！」
「不然你以為我騙你呢？邊兒玩去。」方艾不理他，又問裴翊，「我也不要求你們上次競賽題的水準，普通難度切磋一下就行。」
裴翊倒沒什麼，只是不知怎的，他下意識看了段星斂一眼。
方艾注意到他的眼神，以為他在尋求段星斂的同意，不禁嚎了一嗓子：「不是吧，小段管天管地這也要管你？你又不是他媳婦兒。」
此話一出，在場幾人神色各自一頓，只有邵遇一個人笑了起來，想起什麼又說：「哈哈哈說起來這個，我聽說我們學校好些人說他倆般配，可以淺磕一下，還有人專門來問我他倆是不是有一腿兒呢，哈哈哈笑死我了……」
可邵遇笑到後面，卻發現大家都沒說話，並且一個比一個表情奇怪，他笑著笑著便只能尷尬地停了下來，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不、不好笑嗎？」
身為在場唯一知情第三人的林思為有些受不了這場面，幹笑了一聲，強行把話題岔了出去：「下午可以一起刷會兒題，但現在咱們先去吃飯。」
說著就率先起身，一手一個拉著邵遇和方艾就走了。
方艾便被拽著走邊跟裴翊確認：「那就這樣說好了啊！」
裴翊剛剛擡眼，下一刻見段星斂起身朝他走了過來，一身黑衣穿得很好看。
不過此時裴翊再想起他早上要換這身衣服出來的舉動，不禁就生出了別的想法。
「走吧。」段星斂還未有所覺，「我看了這兒的廚師不錯，做出來的味道你應該喜歡。」
裴翊站起身，接著居然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那我要是不喜歡吃怎麼辦？」
段星斂一頓，下意識回答：「廚房可以用，想吃什麼我可以給你做。」
這人本來就挑食，段星斂一時便沒覺得這問題哪里不對。
而上次在裴翊家，裴翊好像還挺喜歡吃他做的飯。
所以段星斂自然也認為這是一條解決之道。
誰知裴翊聽後，微微垂眸，回答說：「我開玩笑的，走吧。」
可話雖這麼說，但裴翊過去之後，席間果然沒吃多少，等段星斂問他時，他又只說是早上水晶蝦餃吃多了，這會兒還不餓。
段星斂疑惑地看他一眼，可裴翊態度自然不似作偽。
飯後，稍微休息了半個小時，方艾就拉著裴翊去了她早就讓經理準備好的大會議室。
里面投屏和學習資料一應俱全，像是準備大幹一場。
方艾裴翊和段星斂坐在一邊，而學文科的林思為和不想參與的邵遇就坐對面。
接著方艾興沖沖地拿出幾套題，然後跟他倆約定：「只做最後兩道大題，先來一小時，看誰做的題多、準確率最高，行嗎？」
段星斂轉轉筆，樂意奉陪：「可以。」
裴翊也答應了：「行。」
林思為在做自己的，邵遇則給他們計時，幾人很快便各自進入了狀態。
而裴翊學習時效率之所以很高，是因為他一向心無旁騖，專注力極強，也不容易受外物打擾，再加上他性格一貫冷淡，很少會把什麼事放在心上。
但此刻，裴翊卻第一次，在這種還帶有比賽意義的時刻，走神了。
他眼睛讀著題目上「已知函數f（x）」，手上也在寫著解答步驟，可是心里卻在不合時宜又控制不住地想著「我喜歡他，想堂堂正正在一起的那種喜歡。」
裴翊也是在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了段星斂說的「我會誤會」，是誤會什麼；更知道了段星斂為什麼會心甘情願地對他這麼好。
吃他挑剔的菜和水果、給他做飯、大庭廣眾地背他……還有很多很多，屬於段星斂的縱容。
可因為之前暑假時段星斂對他也很好，他便自然而然地以為是段星斂長大之後人變柔和了；再加上有分手的前因，他以為說清楚之後他們是在繼續做朋友，而裴翊沒有其他親近的朋友，就覺得這些也是可以歸於朋友之間的相互遷就。
為此裴翊也有在學著對段星斂好。
卻沒想到段星斂心里並不是那麼想的。
居然是因為喜歡他？
裴翊心里除了驚訝之外，就是一片龐然的空白，他好像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要回以對等的喜歡嗎？
又或者說，要實現他的願望，跟他在一起嗎？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但這邊裴翊還沒有完全思考出一個合適的解決辦法，邵遇的鬧鐘忽然響了。
一小時到了。
邵遇對於比賽沒興趣，看熱鬧倒是一把好手，立刻就湊了過來：「時間到了啊到了，小艾我看看你寫了多少，我去，五道，強啊。」
「小段呢我看看。」邵遇像只小蝴蝶飛來飛去，「臥槽居然快六道！」
方艾瞬間不服：「什麼？！段星斂你最近背著我開掛了？不對，你是不是跟小裴一起加練不跟我說！」
說完就去拿裴翊的卷子來看，邊拿邊嘟囔：「裴翊你別寫了六七道吧，一二三……啊？三道？？」
方艾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把試卷翻來覆去地看，確確實實只有三道。
段星斂聞言也看了過來，目光落到試卷上後，隨即看向裴翊，眸中疑惑逐漸放大。
倒是裴翊，他剛剛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居然浪費了這麼長的時間。
此刻被迫回神，看見只做了三道題的試卷時，自己也有點懵：「我走神了？」
「不是吧裴翊！」方艾更哭喪著臉，「你是不是在演我？」
「沒，我……」裴翊自己尚且震驚在自己走神的結局中，低聲道，「我走神了。」
方艾想說要不再來一次，大家今天不肝不休。
但在此之前，段星斂卻忽然開口說：「這幾天太累了，先去睡會兒吧。」
一直沒說話的林思為此刻便也跟著說：「對，飯後本來精神也不好，溫泉房有對應的房間，我們都去休息會兒。」
本來今天也應該是來放松的，方艾聽到這里，便意識到自己是有點強人所難，於是到底還是答應了下來。
跟著裴翊點點頭，也沒解釋什麼，拿著上午的房卡出了會議室。
剛上走廊，裴翊便感覺到身後有人跟著，他睫毛一垂，知道是段星斂。
他繼續走，一直走到他房間門口方才停了下來。
身後的腳步也同時停下。
裴翊面對著房間大門，一時沒有回頭，段星斂也只靜靜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過了會兒，裴翊垂下頭，低聲開口：「我剛剛走神了，但我以前很少分心的。」
段星斂看著他的背影，眉頭一跳，那瞬間像似有所覺似的，但他也只是問：「怎麼了？有什麼心事嗎？」
「有的，心事是你。」裴翊回頭，低垂的睫毛很長，而他並不是在說什麼好聽話，只是口中所言即是心中所想，「我剛剛在想你。」
猝然聽到這里，段星斂呼吸一凝，差不多也確定了裴翊是從哪個節點開始不對勁的。
——他聽到了。
可他為此感到困擾了嗎？
想到這個可能，段星斂神色瞬間黯淡下來。
不過他很快又做出了決定，想告訴裴翊那只是自己的事，和他無關；又或者幹脆說只是玩笑話，騙林思為玩兒的。
總之他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為此糾結，可段星斂還沒選擇出哪個更好，下一刻，他卻聽見裴翊說了一句他幾乎以為是錯覺的話。
裴翊擡眼，剔透的眼眸直直地看著他。
「哥，要不我們覆合吧，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小段：一些預言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0章
裴翊是個執行力很強的人， 一旦做了決定，就可以立刻付出行動，能讓他再三猶豫的事很少。
此刻便把之前懸著的心放了回去， 眼神也堅定起來。
卻不知道段星斂考慮了很多。
段星斂看著裴翊， 到底還是確認了一下：「你聽到了是嗎？」
裴翊知道他說的什麼，他不是故意偷聽，此刻便也不會故意欺瞞， 於是應了：「嗯。」
段星斂早有準備， 得到印證也不覺得驚訝， 只表情淡下來。
但他看了看隨時會有人出現的走廊，對裴翊說：「進去說。」
甫一進門，還未走出玄關， 段星斂便轉回身，在一片並不寬敞的空間里看著裴翊。
他低低地問：「為什麼要覆合？」
裴翊沒想到段星斂會這麼問，他眨眨眼， 生出一些疑惑：「你、你不是……」
你不是喜歡我嗎。
難道是我理解錯了？
但就在裴翊產生懷疑的時候，段星斂呼出一口氣， 幹脆地承認：「你沒聽錯，我是喜歡你。」
既然裴翊知道了，他便不會再嘴硬， 況且在裴翊面前，那些虛無的面子沒有那麼重要。
裴翊猝然聽他親口承認，睫毛微微一顫，可隨即卻更加不解了：「那你還問為什麼？」
「因為喜歡你的人很多。」段星斂卻解釋道，「難道你都會和他們在一起嗎？」
「當然不會。」裴翊望著他， 理所當然地說，「可你和他們又不一樣。」
段星斂一窒， 很快又清明過來。
「其實沒什麼不一樣。」他這會兒也不知怎麼，忽然就鉆了牛角尖，「都是覬覦你的人。」
也是你都不喜歡的人。
裴翊聞言，張嘴還要再說什麼，段星斂卻再度開了口，說得很慢，像是自己也在刀鋒搖擺：「裴翊，從上午到現在，才四個小時，你決定得太快了；所以你現在收回那話還來得及，我可以當做沒有聽見。」
裴翊聽到這兒，卻越發迷惑了。
他依稀覺得自己好像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但又不能完全理解。
因為以他的角度來看其實很簡單——段星斂喜歡自己，那就在一起好了。
反正又不是沒有談過，繼續談談又有什麼關系？而且段星斂之前不是還說了不會影響學習、還可以共同進步的嗎？
那還有什麼不行的？
可是他看段星斂神色認真，這些話便沒說出口。
要是再說下去，好像顯得自己十分有恃無恐。
但段星斂見他沈默，卻以為他是聽進去了。
他掐了掐掌心，讓自己堅定一點不要放任，跟著才說：「凡事想清楚，不要只顧著我的想法，多想一下自己想要什麼。如果累了，就休息會兒。」
說完便準備開門離去，但手剛剛放上門把，就聽身後的人突然發問：「你是怕跟我在一起之後後悔嗎？」
段星斂手捏緊把手，呼吸緩緩：「我是怕你後悔。」
「噢，這樣。」裴翊見段星斂實在異常，也不好再咄咄逼人，暫且退了一步，「那我再想想吧。」
段星斂聽完，便開門出去了。
待他走後，裴翊坐在沙發上，再度開始思考起來。
剛剛段星斂說他決定得太快了，是說他太沖動了嗎？
因為他們之前是出於沖動開始的，有這個前車之鑒，所以段星斂希望他們可以冷靜一點？
可是他都想了四個小時了，都想到做題走了神，明明就已經想清楚了。
還有段星斂讓他多想想自己，可他自己的意願就是想要段星斂開心啊。
而且段星斂如果不想覆合的話，剛剛就應該直接拒絕了，但他沒有，並且話里話外的情緒聽起來也不高，所以他在糾結什麼？
還有自己有什麼好後悔的？他想，他為段星斂做什麼都願意的。
總之裴翊實在想不出個什麼所以然，只覺得看來還得再跟他談談。
不過此時也不好上趕著打擾他，裴翊便還是先睡了一覺。
等他睡醒出去，段星斂他們已經在大堂了。
段星斂見他來，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挪開了目光。
之後如常地和大家說著話，看起來沒什麼異樣，但卻始終沒給裴翊和他單獨相處的時機。
晚上送他回去時，還把邵遇拉到了一輛車上。
無法，裴翊只能按下言語，先回了槐月灣。
等裴翊走後，邵遇回頭看了會兒段星斂，不禁擰著眉，忍不住問：「你跟裴翊吵架了？剛剛車上一句話都不說，眼神也不帶交流的。」
段星斂淡淡回答：「沒有。」
邵遇卻突然敏銳得不行：「有問題，你們一定鬧矛盾了！」
可是段星斂不說他也沒辦法，只能等著過兩天看能不能好一點。
想著便又嘟囔了一句：「你現在跟你剛開學失戀那會兒一模一樣。」
段星斂一怔。
過了會兒，他卻忽然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小遇，我是不是總是要求太高？」
裴翊明明都說了可以在一起，但他卻還奢望著更多。
但邵遇卻不知道他怎麼忽然這麼問，也不知道他問的什麼，又問：「你指哪方面的要求？」
「關系。」
邵遇聽後，知道他可能是在說裴翊，便自然地以為他說的是朋友之間的關系，脫口便回：「沒有啊。」
並且與其說是太高，不如說是太低。
在他的認知里，段星斂和他們無疑都是最好的朋友，可就連林思為這樣穩重的人偶爾都會向他們提要求。
段星斂卻從來沒有，段星斂從不會要求他們為他做什麼，哪怕是他遇上情緒低谷，他也不會尋求安慰，往往都是獨自忍耐。
邵遇以前也跟段星斂說過，讓他可以再「麻煩」一點，可段星斂對此總是一笑置之。
久而久之，邵遇便只以為是段星斂性格獨立使然。
「問這個幹什麼？」
「沒有。」段星斂看著窗外，若有所思，「只是忽然想到了。」
——
那邊裴翊回家之後，拿起手機，習慣性地給段星斂發了消息。
【：我到家了。】
沒一會兒段星斂也回了過來。
【小鯉魚：嗯。】
然後就沒了下文。
裴翊本來是想要不直接在微信上再問問他，可他倏然想起裴雪緣的一些論調，意識到覆合應該是件重要的事，重要的事還是要當面說才可以，基礎儀式感還是得到位。
於是手指一動。
【：晚安- 】
【小鯉魚：晚安。】
裴翊收到回覆，心滿意足地放下手機。
周末也沒有再聯系段星斂。
直等周一一早。
裴翊已經想好了，第一句話就去跟段星斂說他已經完全想好了。
卻沒想到，段星斂這一天都沒在座位上待。
他居然跟前座的楚一帆換了位置！
裴翊上課間隙，幾乎要把前面段星斂的背影盯出一個洞。
偶爾偏過頭看楚一帆一眼。
惹得楚一帆渾身都寒噤噤的。
天地良心，今天早上他一來段哥就跟他說換一天位置。
他都沒搞清楚狀況呢，就被抓到了這兒。
本來之前他覺得自己和小神仙關系已經處得還可以了，可今天這一眼下來，頓時覺得回到了冰點。
至此，楚一帆才終於意識到，他們倆該不會是吵架了吧？
可是本就不太愛說話的裴翊今天冷得一批，平時還挺好說話的段星斂今天看起來也十分不好惹。
楚一帆根本就不敢問。
只能在下課之後偷偷拿這事兒跟呂竹和孟文文商量。
於是一天下來，一班的人都知道段星斂和裴翊鬧了矛盾。
大家有意講和，可接下來這兩天又是期中聯考，根本沒空閒去關注這事兒。
而這次考試還是按排名排的座位，第一堂考語文的時候，裴翊直接就占了第一排第一個座位。
原本萬年第一的段星斂則只在第二的位置上落座。
一班眾人見此情形，忽然頓悟過來，單純地以為，該不是段哥到了這會兒，終於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遲來的不甘心？
兩位年級大佬之間，到底還是免不了針尖對麥芒？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就麻煩了。
一班的人對此可苦惱了起來，這種事關榮譽和自尊的矛盾，該怎麼講和啊？
大家可糾結了兩天。
而裴翊同樣也迷茫了兩天。
段星斂這是什麼意思？給他空間和時間讓他想明白嗎？
可裴翊覺得自己根本想無可想。
他不理解。
於是周三最後一堂數學考完時，裴翊也不管什麼監考不監考了。
轉過身去，直直地盯著段星斂。
段星斂收筆的動作一頓，避無可避，只能擡眸回視著他。
而他們這處淺淺的僵持，在已經有所猜測的一班選手看來可謂是劍拔弩張。
大家都悄悄注意著這邊。
最終段星斂垂眸，輕忽地嘆了口氣，認輸了似的：「跟我來。」
說著便率先起身出了教室。
裴翊隨後跟上。
他們兩個注意力都在彼此，便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會有同學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甚至有人覺得情況不對，還趕緊去找和他們關系好的邵遇。
而這邊裴翊一路跟著段星斂，前後走進了老教學樓的廢棄教室。
此處偏遠安靜，平時少有人來，夕陽的光透過窗戶，照出空氣里的一點塵埃。
這場景和那天在溫泉山莊房間里感覺沒什麼不同。
裴翊看著段星斂的背影，開口第一句被直接問：「你為什麼不理我？」
此言一出，原本背對著他的段星斂轉過身來，神色懨懨的，低聲說：「是我混蛋。」
當初是他無理地要求裴翊必須轉來一班，也是他率先喜歡的裴翊，如今卻平白晾了他這麼多天，反倒還像是自己占盡了理由。
段星斂覺得沒有比自己更不講道理的人了。
應該也沒有誰喜歡人喜歡得像他這麼糟糕。
段星斂幾乎要陷入一種自厭的情緒里。
「蛤？」可裴翊聽到這兒卻有點懵，畢竟他不是質問，只是想知道原因而已，便解釋了一句，「不是，我不是要怪你。」
接著他便沒再等段星斂說話，因為他覺得段星斂最近狀態看起來有點太不正常了。
於是他幹脆直接表達了自己的意願。
「現在不是四個小時，已經四天了，我覺得時間足夠了。」
段星斂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裴翊看著他，又問了個直擊靈魂的問題：「你可以不喜歡我嗎？」
段星斂神情一僵。
他指尖掐著掌心，逼迫自己回答：「我盡力。」
裴翊點點頭：「那看來起碼最近不可以。」
段星斂垂眸：「如果你覺得困擾，那我可以轉——」
「所以哥，你喜歡我，就應該占有我。」裴翊卻打斷了他的話，同時將他思考之後的結果直接告訴了段星斂，像在教他應該怎麼做，「而我也願意被你占有。」
段星斂聽聞此言，整個人為之一震，他有些不可置信似的，緩慢擡頭，看向裴翊。
與此同時，他這幾天建立起來的層層防線，反覆告誡自己不能趁勢而入的累累話語，也在這頃刻之間，通通化為了齏粉。
段星斂壓抑著呼吸，再開口時他覺得自己嗓音都有些控制不住地沙啞，靈魂里像有什麼兇獸要突破禁制蹦出來了似的。
「你……認真的？」
裴翊點頭，肯定地說：「四天前就是認真的。」
至此，段星斂眼眶微微泛紅，甚至依稀感覺有淚光，但最終卻勾起嘴角笑了起來，眼神里也迸發出一些難以掩飾的占有欲，周身顯出極強的侵略性。
然後段星斂呼出一口氣，給他下了最後通牒：「裴翊，我給過你機會了，你自己不要的。」
裴翊看到這兒，眼睛微微一睜，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段星斂。
但他沒來得及想更多，段星斂忽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下一刻，裴翊便不受控制地落到了他懷里。
接著段星斂微微低頭，梔子花的氣息縈繞在兩人鼻尖。
兩人唇距僅在一線之間。
段星斂右手捏住裴翊細膩的後脖頸，說話時聲音低得像氣音：「之前說過，要接吻的。」
裴翊眨眨眼，但這次同樣也是毫不猶豫，他輕「嗯」一聲，隨即主動將這咫尺之間的距離吞沒。
微涼柔軟的陌生觸感剎那傳入裴翊的大腦神經，那瞬間他竟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段星斂明顯也怔了一瞬，隨即他指尖上移，挪進了裴翊柔軟的發間，掌住他的後腦勺，左手則探往裴翊腰背，是一個完全占有的姿勢。
在裴翊伸出舌尖的同時，腦海中白光一閃，下一刻便奪過了主動權。
而一開始裴翊的手松松搭在段星斂手臂上，後來被親得狠了，不知不覺就掛上了段星斂的脖子。
可誰料此時，教室門口卻忽然傳來一陣響動，接著教室門打開，驚起一點灰塵，陽光照射之下，顯出微茫的光影，然後走在人群最前面的邵遇便直直地將這一幕收歸眼底。
那一瞬間，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震驚。
從段星斂的角度可以看見門口，聽見動機，原本有些失焦的眼神清明過來，眉頭卻微微蹙起，滿是被打擾的不悅，接著伸手擋住了裴翊的臉。
邵遇人都嚇傻了，但卻還是條件反射般的往後退出，並且貼心地替他們關上了門，又攔住了後來人。
而裴翊背對著門口，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
只是他實在有些喘不過來氣，便輕輕推開了段星斂，他趴在段星斂肩頭，小口喘著氣，眼神看起來有些恍惚。
但他最後還是記得問了一句正事：「哥，這算覆合了嗎？」
段星斂攬著他，聞言神色忽然無奈起來，而方才那短暫時間里的鋒芒畢露也似乎在這一吻間被好好地安撫住了，近日的各種焦慮更是盡數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笑了下，側臉親了親裴翊的頭發，溫聲笑道：「難道你還想反悔嗎男朋友。」
他想，不可能，沒機會了。
作者有話說：
親親抱抱貼貼怪上線。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1章
裴翊聞言， 抱住段星斂，在他頸間親昵地蹭了蹭：「不反悔。」
除非你不喜歡我了。
同時段星斂也回手摟著裴翊，舍不得松手似的。
其實到目前為止， 今天和在溫泉山莊那天， 除了結果大相徑庭之外，其他沒什麼變化，那些問題仍舊是無解。
但此刻段星斂卻豁然了。
感情之所以是感情， 自然不能完全用理智去衡量， 有些事一時半會兒根本也得不到完美答案。
若是非要得到一個解法， 那不知會錯過多少時間。
再者裴翊在他眼前，即便不做什麼，他也要用盡全力才能忍耐， 更何況裴翊已經向他邁出了步伐。
對他而言，裴翊是他永遠都會重覆邁進的「河流」，所以即便是重蹈覆轍， 那麼他也應該認了。
而且萬一實際情況，會比他想象的好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
之後兩人在這一方偏僻空間靜靜擁抱了許久，好像時間都為之靜止了似的，主要是段星斂站著沒動， 裴翊趴他懷里都快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段星斂才回過神來，捏捏裴翊的後頸：「走吧，去吃飯。」
裴翊迷迷瞪瞪地醒過來， 任由段星斂拉著出去了。
這棟教學樓里沒人， 段星斂便一直牽著裴翊， 裴翊手掌小手指長， 牽在掌心正是合適的手感，段星斂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牽過他了，不習慣之余竟有些恍惚。
但等到周圍漸漸出現零星人影時，段星斂還是放開了裴翊的手。
沒想到剛剛分開，眼前忽然竄出來幾個人。
「他們在這兒！」楚一帆臉色看起來頗有些著急，但看到完完整整毫發無損的倆人時，人又懵了，「你們……沒發生沖突吧？」
他身後還跟著呂竹和他們班班長張栩，後面的人剎不住車撞到前面的人，他們仨拼在一塊兒跟連連看似的探究地看著段星斂和裴翊。
主要剛剛段星斂叫走裴翊那語氣聽起來明明就很不一般！
再加上他們倆前些天的表現，很明顯就是矛盾要爆發的趨勢。
以上都是當時跟他倆一個考場的同學說的，虧得他們還特意叫上邵遇一起找了他們好一會兒呢，免得誰血濺當場。
但現在看起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兒啊！
除了段星斂精神有點好、裴翊嘴有點紅之外，完全沒有吵架特征。
正此時，呂竹看了看他們來的方向，疑惑道：「你們從老教學樓出來的？」
那不對啊，剛剛他們在老教學樓轉悠了一遍沒看見人，而且當時邵遇也在。
還是邵遇說他倆不在那里，他們才走的。
不過那之後邵遇就沒跟他們一起找了，走的時候不知為何整個人看起來還有點不對勁，頗像三觀受到了沖擊的模樣。
此刻段星斂聽到這里，也才回神，想起了剛剛邵遇開門撞見的那一幕。
段星斂：「……」
他輕輕「嘖」了一聲，忽然覺得這事有點棘手。
而見他沒說話，落後段星斂半個身位的裴翊便代答了：「嗯。」
張栩聞言越發迷惑：「那剛剛怎麼沒看見？難道我瞎了？」
說完又忍不住操起班長的心：「你們真沒什麼事兒？」
「之前鬧了別扭。」裴翊不善撒謊，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隱瞞的，便回答了，「不過現在已經好了。」
楚一帆這個八卦精嗅著味道立刻就問：「什麼別扭？」
段星斂無情截斷：「秘密。」
說完便直接推著裴翊走了。
看他倆瞬間又這樣親親熱熱起來，楚一帆目露震驚：「你們不是吧！這也太善變了！而且有什麼秘密是我尊貴的年級第八十名不能聽的！！」
楚一帆深感悲憤，張栩老好人似的趕緊來替他拍背順氣：「沒事沒事，能夠解決矛盾和睦相處就是最好的了。」
楚一帆倔強地一扭頭：「哼！」
張栩見狀頭疼，還欲再勸勸他，呂竹卻直接把張栩拉走了：「把他給矯情的，別理他。」
「你好狠的心！這個世界沒有愛了！」
沒有愛的楚一帆一直郁悶到了晚自習上課前，直到段星斂和裴翊吃完飯回教室。
眼見著段星斂走到他面前，楚一帆偏過頭，顯得傲骨非常：「就算你道歉我也不會——」
但話還沒說完，段星斂卻敲了敲桌子：「座位換回來。」
周一的時候他倆換了座位，這兩天又考試，以至於適應新座位適應得非常快的楚一帆都忘了坐回去。
「用完就扔，你好狠毒的心！」
楚一帆一邊瞪人，但一邊又非常麻利地收拾書包回了呂竹的懷抱，生怕晚一步又疊加上裴翊的冷眼buff。
段星斂見狀終是忍不住笑了下，這才又真切地說：「費心了。」
他們班一向和諧，這兩天他雖沒心思注意班里在討論什麼，但此刻想來，對他和裴翊的事還是給予了不少關注。
他沒想到會鬧出這種陣仗，意外之余，段星斂到底也有些過意不去。
「我和裴翊給你們點了奶茶，待會兒幫我們下去拿一下？」
楚一帆聽到這兒，頓時不驕傲了，回頭對著段星斂笑得賤兮兮的：「好嘞段哥，但為馬前卒，有事兒您吩咐！」
呂竹對此白眼都不想翻了。
而這回段星斂和裴翊一共點了五十杯奶茶，但他們班四十八個人，還有幾個人不喝奶茶，便剩了幾杯，楚一帆甚至試圖全部包攬。
孟文文嘲笑他：「我看你上輩子不是渴死的就是摳死的。」
「你懂什麼？」楚一帆說，「他倆是什麼？考神！我喝多了好多沾點光，你不懂。」
「考都考完了你再沾光有個屁用。」孟文文聽到這兒，脫口就說，「不如說他倆這還更像是新人在發喜糖呢！」
孟文文此話一出，原本坐在後排沒接話的兩人忽地一怔，裴翊微微偏頭，發現段星斂也同時看了過來。
段星斂朝他微一挑眉，似乎覺得這個說法很有趣也很貼切。
而這時孟文文也反應了過來，她心一跳，瞬間有點驚慌。
都賴上周運動會，他們學校運動會是有專人拍照片的。
其中有幾張拍得非常好，比如段星斂拉開弓弦、裴翊冷著臉跑出虛影……還有之後段星斂背著裴翊經過垂花枝下的時候。
而學校官微對於運動會這種事肯定會日常宣傳，這幾張照片也只是夾雜在一批照片當中發出去的。
可由於裴翊和段星斂帥得實在太突出了，帥哥又絕對是稀缺資源，這幾張照片還被專門發美顏的營銷號轉載，引起了一波小範圍的討論。
更有甚者，直接追到他們學校官微底下磕上了CP。
孟文文前幾天看多了，這會兒便不經意間也cp腦起來。
但她知道這種事不舞到正主面前是基操，裴翊也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性格，她便有點擔心會不會沖撞到他們。
念及此，她眼神偷偷瞟過去，卻發現他二人並沒什麼反應，段星斂不知為何，還對裴翊笑了一下。
孟文文看見這一幕，心里直接我了個大草，第一反應就是，我的cp發糖了！
孟文文不禁露出姨母笑，越看他倆越覺得般配。
幸好這會兒門口出現一個人，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孟文文看見程茵在門口張望，趕緊開口說：「程茵，石巖被蘊姐喊去辦公室了，不在教室！」
程茵頓時尷尬一笑，但也沒說她不是來找石巖的：「知道了。」
孟文文便順勢拿了杯奶茶給她，笑道：「星哥和小神仙請的，有多的，給你一杯吧。」
程茵接過，又朝窗邊最後一排看了一眼，正巧和裴翊對上了目光。
她對裴翊笑了笑，表示感謝。
孟文文回來，楚一帆假意計較：「我要沾光的奶茶你就拿去發發發！但算了，石巖的家屬，四舍五入也算是咱班人了。」
段星斂顯然知道這事，也不怎麼在意。
倒是裴翊聽到此處，反問了一句：「家屬？」
「對啊。」孟文文趕緊跟裴翊科普這件他們全班都知道的事，可不能把裴翊落下，「他倆初中同學，剛上高中就在一起了，感情可好了。」
裴翊聞言點點頭，在桌下的手指卻被人偷偷捏了一下，他偏頭，見段星斂用口型跟他說：「我也是家屬。」
裴翊聞言不禁笑了起來，曲起手指去撓段星斂的掌心。
那邊楚一帆和孟文文還在說什麼最近石巖狀態不好、好幾次考試都請假、不知道他們家里人知不知道這事兒。
可這些裴翊沒心思聽了，趴在桌上，眼里含笑地看向段星斂，無聲回答：「嗯，我的。」
聽到這兒，段星斂越發高興，徹底懶得管裴翊說這些是不是為了哄他開心，反正人已經蓋章了。
而大約是春風得意便無往不利，接下來幾節晚自習，裴翊和段星斂學習效率出奇地高，三節課刷了七八張卷子，偶爾歇息的間隙，段星斂便忍不住在桌子底下牽住裴翊，心情好得跟什麼似的，裴翊也十分配合。
直到晚自習下課，他倆收拾好書包一起出教室。
誰料剛下四樓，居然碰上了從六班過來的邵遇。
自從段星斂住校之後，邵遇晚上便不等著段星斂一起下課了，一般也不會遇見。
這回裴翊看見他，主動打招呼準備喊他一起下樓：「邵……」
但他名字還沒喊完，邵遇便擡頭，也隔著一截走道看見了他們，只是在那瞬間，表情忽然變得有些怪異。
段星斂稍稍往前邁了一步，邵遇卻忽然伸出一只手：「稍等！」
接著他眼里露出一些震撼全家的苦澀，開口道：「嗚嗚嗚我要再緩一緩！」
說完也不等回答，一轉身便往樓道那邊跑遠了，背影像只慌亂橫飛的小蝴蝶。
裴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疑惑問道：「他怎麼了？」
樓梯間人來人往，段星斂一時沒說話，等走到花園僻靜處，這才解釋說：「他應該看見了我們接吻。」
雖然當時他下意識擋住了裴翊的臉，可邵遇不傻，況且以邵遇對裴翊的熟悉程度，不可能認不出來。
只是大概太意外，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今晚上回去估計也睡不著。
裴翊聽到這里，不禁也沈默了。
段星斂不知想到了哪里，眉宇間染上一絲急切：「他不會說出去的。」
可裴翊在乎的卻不是這個，他根本無所謂別人知不知道，只是問：「他要是反對怎麼辦？」
段星斂本來想說「不會」，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覺得呢？」
要是其他人，裴翊才懶得管，可邵遇是段星斂最好的朋友。
裴翊便覺得有些不好辦了，他猶豫了一下說：「那我再努努力，跟他搞好關系？」
段星斂聞言，心里頓時一片酸軟，他捏了捏裴翊的臉，跟他保證：「你不用管，我會處理的。」
接著他才又說：「挺晚了，回去吧，我送你到地鐵站。」
「不用。」裴翊沒這種膩歪的習慣，下意識便說，「你先回宿舍吧。」
說完才反應過來不對，忽然意識到他們現在是又在談戀愛了，人家談戀愛的是不是都挺難舍難分的？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改口，就見段星斂也笑了起來：「好像確實不用。」
兩個大男生，地鐵站又就在校門口，那麼點距離好像是不需要，而且之後天天見，也不用這麼黏膩，只是段星斂有點舍不得他。
但裴翊聽他也這麼說，放下心來，轉身便要走。
走出一步想起什麼，忽然回頭，在段星斂唇上親了一下。
裴翊笑了一下：「告別吻。」
卻不想段星斂一怔之後又抱住他，在這樹影遮擋下，再度加深了這個吻。
月色輝然，裴翊微微仰頭承受著。
其實他感覺到了，段星斂雖然看起來很有攻擊性，像要完全掌握他一樣，但實際上很克制，比如接吻，在他主動之前，段星斂沒有向他索取過，像是怕冒犯他一樣。
裴翊試著理解這背後的原因，最終歸結於段星斂應該……沒什麼安全感？
待這一吻結束，裴翊平覆了一下呼吸，清澈的眼睛看著段星斂，直接跟他說：「段星斂，下次你親我。」
段星斂聞言，眼睫一頓，他胸口微微起伏，伸手摸了摸裴翊的眉毛，應道：「好。」
得到肯定回答，裴翊滿意地笑了一下，這才跟他揮手告別，轉身往校外去了。
段星斂在他身後看了許久，直等背影消失，他才掏出手機，給邵遇發了消息過去。
【小鯉魚：我追的裴翊，我們覆合了。】
【小鯉魚：沒用錯詞，你也沒看錯，是「覆合」。】
短短兩句，段星斂直接把前因後果交代了幹凈。
可是邵遇沒回，這人手機根本就長在手上，不可能是沒看見。
段星斂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小鯉魚：要是想不通，去問林思為。】
誰知這話剛剛發出，消息就立刻彈了出來。
【多喝熱水：我居然不是第一個知道的！！】
重點雖然跑偏，但段星斂知道怎麼治他。
【小鯉魚：知道覆合的你是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
【小鯉魚：畢竟你看見的前一分鐘才覆合。】
【多喝熱水：啊！你不要反覆提醒我！！我瞎了我什麼都沒看見！！】
段星斂見狀一笑，接著邵遇也沒再發消息過來，估計是激情拷問林思為去了。
段星斂禍水東引，便把手機揣回了兜里，向宿舍走去。
而邵遇這一消失，直到第二天都一直沒有再冒泡。
段星斂不急，也知道他憋不了多久。
果然，下午最後一節體育課，在操場狹路相逢時，邵遇終於沒有再避開他們。
但他面對著段星斂和裴翊站了許久，三方一時無言，最後他只心情覆雜地說了一句：「幸好段叔叔和裴阿姨再婚失敗。」
那不然這他媽的差點成為一段禁/忌。
段星斂：「……」我真是多謝你考慮這麼多。
裴翊卻一本正經地回答：「沒關系，反正國內也不能結婚。」
段星斂和邵遇猛地擡頭看向他，這瞬間真是該沈默的不該沈默的都沈默了。
過了好久，邵遇才扯了扯嘴角：「我這是被秀恩愛了？」
不是昨天才覆合？這都想到結婚去了？
而邵遇想得不如段星斂和林思為多，他一旦邁過他倆是兄弟變情人這個坎，接受起來就很迅速了，性別這點則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段星斂聞言也不禁笑了起來，揉了揉裴翊的後腦勺，叮囑道：「別刺激他了。」
可他這話音剛落，余光一瞥，瞥見一抹靚麗的身影正朝這邊移來。
是十六班的梁慈。
段星斂笑容瞬間收斂，覺得風水輪流轉得也未免太快，受刺激的該是他自己才對。
果不其然，梁慈一過來，又是借著給裴翊送水的理由，笑著問他：「裴翊，我都兩周沒有打擾你了，你現在考慮得怎麼樣？可以跟我試一下嗎！」
邵遇這會兒成了知情人，立刻就去看段星斂的表情，發現果然冷得一批。
裴翊還是回答：「不可以，你以後也不要再問我了。」
「為什麼？」梁慈看著裴翊好看的臉，有些不甘心，「我真的不能追你嗎？」
她說這話時其實還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她從來沒有追過人，更何況還有段星斂和邵遇這兩個帥哥在一旁看著。
不過抵不過她對裴翊的好奇。
裴翊聽到這里，不經意地看了段星斂一眼，這才又說：「因為我不是單身了。」
「啊！！」梁慈驚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之前不是說你沒有戀愛的打算嗎！」
「那是當時，現在想法變了。」
看他神情不似作偽，可梁慈還是覺得太突然，居然被別人捷足先登了，她忍不住問：「她是誰啊？很好看很可愛嗎？」
「嗯。」
段星斂聽到這兒，整個人不經意的一頓，耳朵尖都有點泛紅。
邵遇看他這模樣撇撇嘴，很想提醒他一些運動會社死廣播稿件。
但等等……邵遇表情忽然凝固，所以其實當時他倆並沒社死，而是在公然調情？？從始至終尷尬的就只有他？！
可那邊梁慈卻還在繼續問：「比我還美還漂亮？」
裴翊聽到這兒，脫口就想說：「不能這麼比，你們連性——」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從身後搭住了肩頭。
裴翊偏頭看著段星斂，發現段星斂正看著梁慈。
而梁慈被段星斂看得一驚，瞬間意識到自己剛剛似乎有些咄咄逼人。
畢竟事情已成定局，她不應該質疑人家女朋友。
梁慈至此終是放棄，說了句「打擾了」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待她走後，裴翊這才不解地看向段星斂，意在詢問他為什麼打斷。
段星斂沈默了會兒，微微嘆一口氣，回答說：「不要告訴別人你交的是男朋友。」
這是目前，段星斂唯一要堅持的觀點，他自己倒是無所謂，但他不想讓別人議論裴翊。
而裴翊知道段星斂可能考慮得多，既然他都這麼說了，也不跟他唱反調。
只是順著問：「那我們偷偷談？」
段星斂笑了笑，溫柔地撩了一下他的額發，話語也是發自內心：「嗯，地下戀就可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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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邵遇在一旁聽著人都麻了， 在他面前明明都已經明目張膽到這個地步了，就這還地下？
「所以我不是人？」邵遇輕「嘶」了一口氣，抱著手臂一臉麻木地看著他們， 又補充論證，「思為也不是人？」
裴翊聞言眨了眨眼，戳戳段星斂，意思是讓他處理一下。
段星斂順手攏了攏裴翊的手指， 看著邵遇， 正經地說：「罵自己就算了， 別罵思為。」
原本看他面露認真，以為他要說什麼好聽話的邵遇：「？」
裴翊對此也楞了一下，目色訝然， 心想這樣說也是可以嗎？
「我這是疑問句！我在質問你！」邵遇心頭一梗，又瞪著段星斂威脅道，「我要曝光你們！！」
段星斂卻老神在在地看著他， 眉尾一挑，反將一軍：「這麼說的話， 那以後要是傳出去了，就是你說的？」
邵遇直接一整個大震驚：「？！」
可他不善辯論，段星斂以前也很少這樣招惹挑釁他。
邵遇氣到跺腳， 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隨即目光一轉，看向在一旁沒說話的裴翊，立刻跟找到什麼救星似的：「裴翊你管管他！！」
裴翊沒想到戰火延伸到了自己， 但他見邵遇著急， 段星斂眼底又藏著笑意， 便偏頭說了他一句：「段星斂， 你別這麼壞。」
段星斂聞言忍不住直接笑了出來，英俊的眉眼像盛了秋日的陽光。
「這就完了？」邵遇沒想到管得這麼簡單，撇了撇嘴，表示不想再跟他們說話了！
可事不過三，段星斂也知道什麼是適可而止。
隨即這才正色起來，說出了心底話：「你們不是其他人。」
邵遇聞言一頓，但還是很記仇地昂著臉沒有立刻回話。
「就算你昨天沒有撞見，我也會想讓你們知道。」段星斂看了看正被體育老師集合的哨聲吸引走注意力的裴翊，又跟邵遇說，「因為我特別開心。」
而邵遇聽到這兒，則覷了覷段星斂專注的眼眸，確實，他能感受到段星斂的開心。
仔細一想，他以前也從未在段星斂身上見到過這種看似平和理智卻又隱隱壓抑著興奮的狀態。
裴翊是唯一一個讓他這樣的人。
至此，邵遇也算是徹底明白了裴翊對段星斂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於是邵遇瞬間什麼都不想說了，並且他也好喜歡裴翊的，他倆能內部消化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接著他這才又回味了一下段星斂剛剛的回答，漸漸暗爽起來，對此特別滿意，終是又可可愛愛笑了起來：「那好叭，我知道了——」
正巧裴翊回頭，又跟邵遇說：「解散之後一起去吃飯吧？」
邵遇已經有一段時日沒跟他們一起吃飯了，剛想答應，但話到嘴邊又禿嚕著拐了個彎，不太習慣地咨詢：「不會打擾你們吧？」
「不會的。」裴翊下意識回答，答完才又看向段星斂，「不會吧？」
邵遇也跟著看了過去。
段星斂直接被看懵了：「幹什麼，顯得好像是我很小氣。」
邵遇呵呵一笑：「你本來也不大度。」
「得了吧你。」段星斂睨他一眼，又才說，「肯定一起啊，之前也沒見你這麼識趣過。」
「嘁。」邵遇不屑一哼，不理他，只開開心心跟裴翊說，「待會兒等我！」
裴翊笑了一下，一直看著邵遇走遠了才收回目光。
誰料剛剛收回，忽然聽見身邊傳來一道酸溜溜的聲音：「他又不會憑空走丟。」
裴翊一時沒搞懂這是什麼突如其來的流程，正有點迷惑，又聽這人繼續說：「哦對，畢竟是可以為了加他而刪掉我的存在。」
聽到這里，裴翊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人這是開始翻舊賬了。
「忽略動機和原因只談結果，更何況時日已久。」裴翊看著他笑了起來，「段星斂，原來你真的不大度哦。」
段星斂聽後左手摟過他的肩，右手又去捏他臉，惡狠狠地威脅：「你信不信我現在咬你。」
裴翊卻不怕，跟著還配合地拉著校服領子把脖子轉向側面揚起來：「不信。」
段星斂沒想到他這麼得寸進尺，看著眼前細白修長的脖頸，繃緊時的那一根筋特別流暢好看。
段星斂最終只看了兩眼便倉促挪開目光，他咬了咬牙，沈口氣才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裴翊，你小心翻車的。」
裴翊聞言，卻心想不是段星斂說的要地下戀嗎，這大庭廣眾的，那段星斂肯定不可能咬他呀，所以這又扯到了哪里去？而且說得怪嚇人的。
不過體育老師這會兒已經又在吹集合哨，他便沒再多說，跟段星斂一起回了一班隊伍。
解散之後他們等著邵遇一塊兒去食堂。
剛打完飯，正往座位上走，誰料經過柱子旁時，一個人忽然沖了出來，直接撞到了裴翊的餐盤上。
電光火石之間，段星斂連忙拉了裴翊一把，裝著飯菜的餐盤「哐啷」一聲掉在地上，這動靜引得周圍的人立刻看了過來。
而因為段星斂拉得及時，裴翊身上沒有沾上油腥，倒是沖出來的那個人校服上被油污了幾片。
接著裴翊擡頭，沒想到對方居然是陳維志。
陳維志低頭看著自己的校服，呼吸逐漸粗重起來，擡頭看見裴翊的那一刻，嘴唇瞬間抿得更緊，眼底也染上更多難以消解的憤恨。
他下意識攥了攥拳，腳步也幾不可查地朝裴翊的方向轉了一點。
段星斂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不動聲色地往前邁了一步，同樣警惕嚴肅地盯著他。
而裴翊在這陣突如其來的僵持之中，對比了一下是陳維志突然沖出來的錯處大，還是他校服被沾染污漬的損失大。
最後裴翊擡眸看向他，冷靜地說：「不好意思，校服我賠你。」
段星斂聞言眼眸一動，但沒說什麼，認可了裴翊的解決辦法。
這時邵遇也開始打圓場：「啊對對，我們不是故意的，你——」
但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陳維志目光不善地看向裴翊，開口就像帶了刺：「少在這里充好人假惺惺，你現在大獲全勝，該你耀武揚威。」
「但你等著，我不會讓你得意太久的！」
此時周圍的人看著他們，似乎還有人在說他的校服臟了，陳維志臉上頓時火辣辣的。
接著便直接越過地上的一片狼藉，僵著脖子走了，一邊走一邊氣急敗壞地脫下了臟污的外套。
之後段星斂去請保潔阿姨打掃了一下地上，裴翊占座，邵遇則又去幫裴翊重新打了一份飯。
打完回來這才跟他們倆解釋說：「他應該是因為前兩天聯考考砸了，人躁著呢。」
昨天考完剛對了答案，陳維志就消失了一整個晚自習，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今天各科評講完卷子之後，大家基本也大致確定了自己的分數，邵遇聽陳維志新同桌講，陳維志這回可能連六百都上不了，比平時直接低了一大截。
反正在教室時心情就一直不好。
今天又突然撞見曾經他以為成績不好卻被吊打、後來居然連跑步都能勝過他的裴翊，自己此刻的狼狽和對方更是形成鮮明對比，憋悶已久的情緒終是忍不住爆發了一點。
邵遇想了想，又估摸著跟裴翊說：「他好像把你當成了敵人。」
裴翊聽到這兒，卻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他說：「嗯，隨他吧。」
邵遇看他這麼淡定，一時摸不清他介不介意，便看了段星斂一眼。
段星斂跟著回答：「沒事。」
在陳維志的事上，裴翊問心無愧，況且他也無法左右對方早已成型的偏見，否則的話，要是誰的想法都放在心上，那這一天天的也就不用幹別的事了。
邵遇想想也是，便沒再提陳維志，轉而和他們提起了一些其他有趣的事。
飯後段星斂和裴翊回到教學樓，剛上四樓就見魏蘊從辦公室出來，說是讓他們回教室的時候喊石巖下來找她。
回到一班，段星斂經過石巖座位的時候，敲了敲他的課桌，把魏蘊找他的事說了。
等他走後，楚一帆立刻回頭八卦：「蘊姐找他什麼事兒？」
段星斂給裴翊的酸奶插上吸管，回道：「不知道。」
楚一帆摸著下巴，開始自顧自猜測起來：「該不會是他和程茵的事被發現了吧？」
「你們平時起哄起得可能想不發現都難。」
「也是。」楚一帆說，「我估計這事兒蘊姐心里早就有譜，那還能因為什麼？」
他正糾結著，呂竹卻嫌棄地看他一眼，洞察道：「他這次聯考又請假沒考，連續兩次大考請假，換你來蘊姐也得找你。」
「啊？這樣，為什麼？考試恐懼癥？」楚一帆順著猜完卻又疑惑了，「可他成績不是挺好的嗎，前五十肯定進得了吧，那他還恐懼啥？」
呂竹說：「你不恐人家恐，不過確實也沒誰比你心還大，這次聯考前一百都岌岌可危吧？還成天在這兒嘚啵得。」
「呂竹我掐死你！」楚一帆說著就要上手，「不要提我的傷心事！」
眼看著就要鬧起來。
而段星斂聽著他們的對話，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偏過頭，看著裴翊喝酸奶喝得鼓鼓的臉頰，饒有趣味地問：「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之前的約定？」
裴翊回頭，順著他的思路一想，記起了之前段星斂說的，他如果考第一，自己就答應他一件事。
裴翊說話算話，這會兒便回：「記得。」
不過接著話音一轉，笑了起來：「但你確定這次可以考第一？」
今天各科講評了卷子，除了語文和英語作文可能存在偏差，其他基本就那樣了。
他目前和段星斂差不多，數學都是滿分，理綜他高兩分，但段星斂英語和語文高一點點。
段星斂回：「不確定，但有希望。」
裴翊點頭，對此也不否認，又問：「所以你已經想好讓我幹什麼了嗎？」
段星斂朝他勾了勾手指，裴翊見周圍無人注意，便將耳朵湊了過去。
誰料剛剛湊近，段星斂卻以手擋著，在這喧鬧的教室中，在這無人知曉的角落里，嘴唇靠近，暗度陳倉似的，吻上了他的耳鬢。
裴翊下意識身體一顫。
段星斂顯然注意到了，不禁也跟著一怔，隨即在他耳邊脫口又問了句：「這里敏感？」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3章
裴翊眼睛盯著桌上摞起來的書， 頓了一會兒，緩和過後才說：「可能，感覺心里有點癢。」
段星斂剛剛問話已是不經大腦， 更沒想到裴翊居然還會回答， 不由呼吸一凝，睜眼看著裴翊近在咫尺的側臉，完全啞住。
倒是裴翊見他沒了動靜， 偏過頭又小聲問他：「所以你想好了嗎？」
本來段星斂不一定會比裴翊考得高， 他提起這件事是想說如果裴翊拿第一， 也可以同樣要求自己，公平一點。
只是裴翊靠近的時候，他沒忍住親了一下。
此刻段星斂微微曲腿， 腦子里也忽然出現了一些不太能說的想法。
他左手攥了攥拳，心想，看來這第一他還真不能拿， 不然要是他忍不住不做人了怎麼辦？
過後段星斂暗自吐出一口氣，撇開腦子里那些有的沒的， 退開一點，這才回答：「沒。」
「好吧。」裴翊應完，從桌兜里拿出試卷， 只是一邊拿又一邊隨口說了句，「其實你拿不拿第一都無所謂。」
「嗯？為什麼？」段星斂一時沒反應過來，笑了下回答說，「怎麼， 瞧不起人——」
裴翊卻又已經開口了：「因為我本來就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段星斂未說完的話陡然消音。
但他看著裴翊輕描淡寫的淡定模樣， 咬了咬牙：「裴翊。」
「嗯？」
段星斂無奈地說：「你別釣我了。」
裴翊拿筆的動作一頓， 看向他， 眼里卻有些不解，想說他什麼時候釣他了，就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但還沒開口，前面剛和呂竹大戰三百回合又遭受了語言攻擊的楚一帆又轉回來訴說先前沒說完的衷腸。
「幸好這次小神仙押中了兩道大題，不然我可能真的要涼。」說完卻發現他倆正在對視，段星斂神情還有點難以言表，楚一帆又好奇地問，「你們在說什麼？」
段星斂收回眼神，平覆了一下心情，沒回楚一帆的話，只是問：「押的什麼題？」
「數學填空題最後一道和大題最後一道啊！」楚一帆說到這里就又激動了，「那倆題型之前都沒怎麼做過，不然我肯定不會，小神仙實在是太強了！」
楚一帆最近玩心有點重，考前臨時抱佛腳，周一他和裴翊一起坐的時候，雖然知道裴翊那會兒和段星斂正鬧矛盾有點不敢多言多語，但是對於考差之後被混合攻擊的恐懼更甚，所以就厚著臉皮求裴翊帶帶他。
好在裴翊在這方面還是很幹脆，理綜和數學都給他出了十來道重點題型。
而楚一帆又十分具有分享精神，過後把這套資料在班里傳閱了個遍。
段星斂聽到這，心說怪不得今天數學對完答案之後大家都還挺精神，看起來好像都還考得挺好，明明這次數學難度比平時要高，原來有這麼回事兒。
而前幾天段星斂正和裴翊別扭著，這又是裴翊畫的重點，自然沒人去他面前說。
這會兒聽了前因後果，段星斂看著他打趣似的說：「確實厲害啊，下次讓我也沾沾光，可以嗎小神仙。」
楚一帆他們平時這麼叫著裴翊覺得沒什麼，也不想費口舌去糾正，可這稱呼忽然從段星斂嘴巴里說出來，他就怎麼聽怎麼覺得奇怪。
裴翊看他一眼，臉上露出不認可的神情：「你別跟著喊。」
說完又補充了一下：「也不厲害，巧合。」
這次期中的題水平挺高，而裴翊一共給了五十來道重點，也只中了數學兩道，確實是巧合。
這之前他們班包括段星斂在內的好幾個學霸都出現過押中題的情況，畢竟對他們而言題型來來回回也就只有那些。
所以段星斂對這個倒也不在意，只是反問了他前一句：「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喊？」
段星斂說這話時淺淺笑著，顯然是在故意逗他。
裴翊看出來了，此時也才意識到，段星斂一直以來，好像都是連名帶姓地喊他，哦不對，還喊過「男朋友」。
但這會兒前面以為自己還在參與話題的楚一帆聽到這兒，就賤兮兮地插嘴建議：「達令乖乖小笨蛋，啾咪臭寶親愛的！」
裴翊和段星斂聞言雙雙震驚，滿臉「你沒事兒吧」的表情看向楚一帆。
楚一帆卻絲毫不知羞恥，越矚目越來勁，直接拉著呂竹來了個現場示範：「對吧，我的臭豬豬同桌。」
呂竹忍不了了，按著他又是一頓暴打。
裴翊飛快地眨眨眼，回頭時眼里還有殘余的嫌棄，他對段星斂搖搖頭說：「不要。」
段星斂看他這模樣像是被麻得不輕，笑得愈發開懷，但卻沒應這個話。
裴翊打量他幾眼，心想不會吧，難道他真的喜歡這樣？
想到這個可能，裴翊又看了前面提出這個建議又正在挨打的楚一帆一眼，在心里默默地給呂竹加油。
之後呂竹實在被惡心得夠嗆，晚自習都換了地方坐。
楚一帆沒人講話，只能時不時回頭騷擾他倆。
晚自習一下課裴翊就拉著段星斂走了，到七中以來還從來沒走得這麼快過。
等走到花園無人的角落時，段星斂才反手抓住裴翊的手腕，用力一拉，裴翊往前走的腳步才停了下來，順著慣性倒向了段星斂。
倆人面對面站著，段星斂伸手抱住裴翊，往前親親他的鼻尖：「走這麼快幹嘛。」
裴翊望著他，把想了三節課間隙的事給他提了：「段星斂，這次我要是考第一，你以後就叫我名字，行嗎？」
段星斂聞言一下笑了，肩都在抖，看來楚一帆給他的殺傷力還挺大。
不過段星斂很少見裴翊對什麼事這麼抗拒，故意做出一臉可惜的神情，有些遺憾地說：「可是楚一帆說的有些我覺得挺可愛也挺甜蜜的。」
裴翊聞言忍不住蹙了眉頭，想問他你不覺得咯噔嗎？
可是他看段星斂神情不似作偽，忽然間又想起網上說的，好像基本所有情侶之間都有專屬昵稱。
裴翊想到這里便有些動搖了，覺得自己關於戀愛果然還是有許多地方需要學習和適應。
再加上此前段星斂沒什麼安全感的表現，裴翊便覺得還是不要拒絕他，要給予他充分的發揮空間，而且他都說了什麼都會答應他的。
於是他對此僅僅猶豫了三秒，到底還是回答：「好吧，那看你吧。」
已經做好裴翊直接拒絕並且跟他說「你是不是愛好多少有點特別」的準備的段星斂聽到這里不禁頓了一下，顯然有些意外。
因為裴翊原則性很強的，對於不喜歡的東西基本不會妥協，比如他不吃西芹，連配料里面有西芹元素的東西都不會吃。
兩件事看似不同，但本質類似，段星斂沒想到裴翊會讓步，對他容忍度居然這麼高？
可這邊，裴翊一想到那些稱呼會從段星斂嘴巴里喊出來還是有些不情不願，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臉趴上段星斂的肩頭，很小聲地嘆了口氣。
隔得這麼近，段星斂很難不聽到，一下樂了，他擡手摸了下裴翊的後腦勺：「好了，開玩笑的。」
裴翊聽到這，立刻擡起臉來，眼睛瞬時亮了，像燃起了希望，但他還是確認了一下：「真的嗎？不勉強？」
段星斂沒站直，雙手搭在裴翊兩肩上，把裴翊圈在自己的範圍里同他對視：「我應該沒那麼惡趣味。」
裴翊聽到這里終於放下心來，然後湊上去親了親段星斂的嘴唇。
退開後聽見段星斂笑著說：「這是獎勵？那再來一個。」
裴翊有求必應，便再往前接連親了他兩下。
但親完段星斂卻翻臉不認人，故意說：「寶貝真給面子。」
裴翊一楞，眼神頓時有些微妙，段星斂憋著笑看他。
片刻後，裴翊回味了一下，居然回答：「這個可以。」
答完又伸手去抱段星斂的腰。
段星斂對此十分受用，心想這人戀愛前後果真就是兩種狀態，不戀愛的時候那冷漠勁兒哪兒像現在這樣，段星斂心里被甜得要死，恨不得裴翊能一直在他身邊、一分一秒都不要分開才好。
但也就只是想想，眼看著時間就過了半小時，段星斂只能把人松開，又送他去了校門口。
——
裴翊回家時，裴雪緣正在敷面膜，見他回來便問：「我就說你怎麼還沒回來，是在學校學習嗎？」
「嗯。」學習其他的。
好在裴雪緣一貫不多插手他的事，只是不經意間瞥過去一眼，看清裴翊的面貌，一下子把面膜揭了下來，坐直了問：「你嘴怎麼好像腫了？吃什麼過敏了還是上火了？」
裴翊一頓，眨了眨眼，不太熟練地說：「回來之前吃了段星斂給的東西，有點辣。」
「哦，這樣。」裴雪緣聞言松口氣，又躺了回去，也不糾正他的稱呼，只叮囑了一句，「注意腸胃。」
「嗯。」裴翊應下，又說，「媽，我去洗澡了。」
「去吧。」
裴翊回到房間，放下書包便進了浴室，他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發現嘴巴真的有些紅腫，再湊近點，發現嘴角還有一處現在看來不太顯眼的地方破了皮。
裴翊：「……」
跟著他走出去拿起手機，忍不住給案件另一當事人發了消息。
【：段星斂，你牙好尖。】
段星斂估計沒看見，一時沒回，他便也洗澡去了。
隔天一早，裴翊是帶著口罩去的學校，一進一班就有人問他是不是感冒了，裴翊只能點頭。
到了座位上，卻意味不明地看了段星斂一眼。
段星斂看他被口罩遮住大半的臉，想起昨天那條微信，瞬間了然，低聲詢問：「破了？我看看。」
裴翊今天早上起來發現居然結痂了，看起來格外明顯，沒辦法，他只能帶上口罩出門。
此刻他點點頭又搖搖頭，說話時隔著一層紗布便有點甕聲甕氣的，顯得抱怨也像是撒嬌：「你下次能不能輕點？地下情要瞞不住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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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段星斂聞言目色一濃， 不過在此之前先問了句：「疼不疼？」
裴翊感受了一下：「倒是不疼。」
就是看起來不太像話。
但他其實是無所謂別人發不發現，不過不是這人說的不要跟別人說有男朋友嗎。
而段星斂此時靠在椅背上，單手搭著課桌， 姿勢看起來有點痞氣， 他忽然特別想看看裴翊口罩底下到底是個什麼模樣，他留下了一個怎樣的印記。
但段星斂確實也不是成心的，便還是道歉：「我錯了。」
可是更多的保證， 諸如「以後不會了」、「下次注意」等等， 卻是沒法許下， 不然出爾反爾的概率估計是百分之百。
說完剛想讓裴翊摘口罩給他看一下，結果這會兒楚一帆卻風風火火地跑進了教室，接著把書包往桌上隨便一甩， 一巴掌就撐在裴翊課桌上。
段星斂見狀立刻不善地看他一眼，卻也只能收回碰到裴翊口罩掛繩的手指，心里盤算著要不今晚把這人拖到哪兒去套麻袋打一頓。
卻沒想到一天到晚傻樂的楚一帆這回皺著眉頭， 然後表情不太明朗甚至有些氣憤地說了一件事：「我真是服了，居然有人跟教育局舉報說蘊姐考前泄題！」
一石激起千層浪， 原本正在各自早讀的同學聽到這里紛紛看了過來，一窩蜂地詢問。
「什麼？！」
「啥意思？為啥舉報？」
「楚一帆你說清楚點！」
裴翊和段星斂聽到這，也擡頭看向了他。
楚一帆是今天早上經過趙主任辦公室的時候聽到的， 說是舉報人指出這次數學考試題型新、難度高，就算是在燕城頂尖的七中一二班，在考試時間里，平均分頂天了也就一百二十五。
二班實際考試情況確實也差不多， 可是一班的平均分卻達到了恐怖的一百四。
除此之外， 七中其他平行班居然也有一些平時成績平平的同學爆冷門考高分， 問過之後才知道這些同學都是從一班人手里借的資料。
正巧魏蘊又是這次期中聯考的數學出題組老師。
便自然而然地懷疑到了魏蘊頭上。
雖然說期中聯考並沒那麼重要， 考務流程也不算嚴格，但泄題卻是大忌，更何況是他們這樣以成績為第一要素的一等高中，教師和學校都應有公平自覺，所以這事要是鬧大了，不止魏蘊和一班，七中都能直接被嘲。
之前附中也有過類似的事，那老師還被全校通報批評了，附中的學生至今不好意思拿這件事來跟七中和一中的學生對線。
大家也根本沒想到會有這個發展。
「臥槽！」
「可蘊姐去出題之後都是二班老張代課，根本就沒給我們上過課啊！」
魏蘊也擔心自己上課下意識里會不小心就有所偏移，為了力保公平、也未免瓜田李下，前兩周便放養了他們。
「所以這他媽也行？空口白話瞎安罪名？」
「只許他們出題，不許我們進步嗎？什麼都給他們預料完了。」
「絕了好吧，所以舉報的到底是什麼品種的大傻/逼？咱們班考得好給他嫉妒完了是吧？」
「而且可以舉報不舉證？還要我們自證清白？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話雖這麼說，可大家也都知道這種潑臟水的事根本不需要證據，只要有一個捕風捉影的猜測，就可以任你百口莫辯。
果然接著，楚一帆又說了由此連帶出來一件事。
「聽說教育局已經在著手問詢，學校也不可能坐視不管，肯定要給答覆的；但問題是最近市里正在評選優秀教師，咱年級今年就倆名額，蘊姐已經在上報名單里了呀！」
今天就是學校上報的截止日期，這次魏蘊本來是有極大的可能選上，可現在突然出了這件事，不管是不是真的，但目前看來影響已經造成，只要今天不解決，學校就不會冒險上報有風險的教師。
「我的天，啊啊啊我太生氣了！到底誰舉報的！」
「還專門挑這個時候，故意的吧？」
「真絕了，太不要臉了吧！」
至此，原本靜靜聽著的裴翊也不禁蹙了眉，他轉過頭，看向段星斂，兩人眼神一對，顯然注意到了一樣的問題。
群情激奮之中，裴翊開了口：「我們學校的成績應該還沒公布。」
此話一出，大家靜了一秒，接著都反應了過來。
還是那句話，期中聯考並沒那麼嚴格，市里各個高中都是在自己學校考的，考完之後又是自己在改卷，之後才會上報教育局統一排名。
可前天下午剛考完，他們現在也只是對了答案，答題卡成績都還沒發放下來；改肯定已經改出來了，不然也不會知道平均分，但是絕對還沒有公布出去。
所以其他學校的人目前是不可能知道他們班這次詳細的考試情況。
這麼說來，舉報人只可能是七中的。
換句話說，極大可能就是七中高二數學組的老師。
此刻圍聚在一起的一群人，忽然有些面面相覷，各自心中也紛紛浮現出了一個人選。
過往和魏蘊有矛盾，這次評選和魏蘊有競爭，是誰也不作他想了。
——
後來當天魏蘊沒過來上課，說是有事，至於有什麼事大家心里都清楚。
而經過半天時間，這件事也逐漸發酵起來，年級里開始有人在討論這件事，許多聽風就是雨的人就開始對魏蘊和一班指指點點。
中午午休時間，裴翊走到行政樓，正聽見里面傳來各種義正辭嚴的打壓和魏蘊微弱的爭辯，以及劉校快要一錘定音的一句：「魏老師，這件事學校會爭取處理下來，給教育局一個答覆，但今年優秀教師的名額你自己取消申——」
就在此時，裴翊敲響了辦公室的大門。
一進去，發現里面有好幾個領導和數學組的老師，包括李江在內，一時都看了過來。
李江一看見裴翊就蹙了眉，他又來幹什麼？下意識也覺得不妙。
於是惡聲惡氣地說了句：「沒看見老師們在討論事情，學生到這里來幹什麼？出去！」
魏蘊也不想把學生卷進來，她此刻看起來特別無語，也有點疲憊，但還是對裴翊笑了一下，走過來跟他說：「小裴，你先回去，我待會兒去班里。」
其實今天的情景和當初裴翊被污蔑作弊時幾乎是一模一樣，只不過當時魏蘊挺身而出，替他解決了麻煩。
雖然裴翊當時並不在意那些人的為難和懷疑，可是魏蘊的幫助他記得。
於是他對魏蘊搖了搖頭，然後擡眼和劉校對上了目光。
「魏老師沒有泄題。」裴翊冷冷靜靜地開口，「是我押題押中了。」
劉校看著眼前這個數次給他意外的學生，聽到這仍有些驚訝：「你押題？」
眼見著事情就要塵埃落定，只要今天一過，把優秀教師的名單上報，之後管他們怎麼澄清都無所謂，可這個節骨眼他偏偏出什麼頭？李江心里煩得要死。
便忍不住又說：「別以為自己成績好就有多大的能耐，難道你還能押中一套題？」
裴翊到此才看了他一眼，明明沒什麼情緒，李江卻有種自己被嘲諷的感覺。
裴翊卻不理，繼續他剛剛的言論：「我借二班的數學試卷看了，這次我們兩個班的差距主要在填空題最後一道和大題最後一道。」
其他方面都差不多，而正是這兩道題，二班準確率不到百分之二十，一班卻有百分之八十，兩個班的平均分就由此拉開。
魏蘊聽到這兒也不禁一頓，今天事發突然，兵荒馬亂不斷有人找她談話問詢，她都還沒來得及分析試卷。
而趙主任聽到這里立刻就順著問：「這兩道題你押的？」
「嗯。」裴翊回答，「班里的人之前都做過。」
所以考試時碰上同類型的題心里就有譜。
而且說是押題，其實就是考前覆習，遇見了難的、好玩的題再各自傳閱，這對他們來說再正常不過。
再者裴翊實力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押中題太正常了，一時間便都有些動搖。
不過李江卻不知道是不是看見了裴翊，先前他都還要裝一裝的，這會兒連裝都不想裝了，直接就說：「你們師生一脈，你說的話怎麼能作數！」
誰也不知道他們私下會不會有意無意傳授過什麼，所以到底押題是真還是透題是真？而且師生之間本來也存在互相維護的可能。
可話雖也是如此，不過在站的其他老師聽到這兒心里都隱隱覺得有點怪怪的，畢竟大家都知道眼前這個學生以前可是六班的。
裴翊聽到這兒看向李江，忽然釋放出一些從不顯山露水的鋒芒來：「意思是我被透題嗎？我需要？」
李江聞言，剎那一哽，可裴翊有這個底氣這麼囂張，李江無從反駁，只能一甩手不再跟他談論這個。
但此時之前一直無從解釋的魏蘊聽到這，心中忽然有了眉目，回想著開口：「這兩道題的話，就不是我出的，試卷開封之前我也沒見過這兩題。」
此話一出，在站的各位紛紛把目光投了過來。
魏蘊繼續解釋說：「這次聯考出題組分了三組，三組各出一套，互相不知道出的什麼題，這次考試和以往也不一樣，教育局應該是從這三套題里面各選了一些組成了一套新的試卷。」
以前基本是直接三選一選一套卷子，可這回估計是由於之前附中泄題的事，教育局頭一次采用了新機制，但沒有公布。
魏蘊其實也是看到題之後猜的，因為考試卷里面有些是他們組出的，但有部分卻不是。
剛巧裴翊說的那兩題就不是他們組出的。
不過在場的老師也有參加過出題的，聽到這里果然有人質疑：「嗯？會這樣嗎？」
「不知道，以前都是三選一。」
「那這……」
李江聞言，眼睛微微一瞇，立刻又道：「既然魏老師都這麼說了，那肯定是有這個可能，不過恐怕還是得魏老師去教育局把三套卷子調出來對比之後才能知道到底真假了。」
魏蘊聞言，擡眸望向李江，正對上對方得意的眼神。
聯考試卷有密級，就算可以調閱，走程序起碼也要幾天，總之今天是絕對不可能了。
那事情就還存在疑問，她今天不能算作清白，學校今天肯定也不會把她的優秀教師名額報上去。
魏蘊念及此，知道自己這回大概率栽了。
不過一會兒，她偏頭看向裴翊，籲了一口氣：「沒事小裴，我們先……」
可就在此時，門口又被敲響，裴翊擡眼望去，正巧對上段星斂的目光。
段星斂沖他飛快地眨了下眼，裴翊便明白事情成了。
接著就見段星斂拿著手機開了口：「聯考的三套數學試卷和教育局的選題證明剛剛掃描過來了，紙質版在閃送中，要不各位先看看？」
——
十分鐘後，裴翊和段星斂先從辦公室出來。
離開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之後空氣都變得清新，二人走上連廊，裴翊問他：「怎麼這麼快？」
他們上午對過二班的試卷之後，裴翊提出了試卷三合一的猜想，因為以前榕城聯考都是這樣的。
再者知道時間緊急，段星斂也不再等跟魏蘊多加確認，直接打電話問了教育局，得到回覆之後便加緊辦理了一下調閱手續。
「托我媽幫了下忙。」段星斂見周圍沒人，在校服掩蓋下牽住裴翊的手，笑道，「再不快點，魏老師評不上優秀教師，我寶貝兒心里愧疚怎麼辦？」
裴翊誤打誤撞押中了題，卻沒想到給了別人潑臟水的可乘之機。
雖然這不是裴翊的錯，裴翊也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但此前魏蘊幫過他，他肯定也想盡力還回去。
裴翊對此便沒有回答，只是偏頭看著段星斂陳述了一個事實：「兩次都是你幫忙。」
上次他的成績檔案和這次魏蘊的事。
這兩次段星斂在其中都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裴翊知道，但沒提過。
這次便一並提了，笑著問他：「那哥哥要不要報答呀？」
自從他們在一起之後，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裴翊連「哥」都沒再喊過，更遑論這樣。
段星斂眼眸一動，牽著裴翊的手都不禁用了些力，他順勢滑進裴翊指間，和他十指相扣。
接著段星斂轉頭，目光落在裴翊嘴角破皮結痂的地方，傷口很小，這會兒不仔細看其實看不出來，但在段星斂眼里卻很刺眼。
此時又正走到一個沒有監控的夾角，段星斂直接把裴翊擠進去。
裴翊後背靠著墻，擡眼便對上段星斂近在咫尺的黑沈目光，然後聽見他低低地說：「你嘴好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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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裴翊一聽， 瞬間想起帶著口罩時的悶，但他不想戴口罩了，就說：「段星斂， 你怎麼這樣。」
此時已是深秋， 快要入冬，墻上冰涼，段星斂把裴翊調轉了一下位置， 自己靠到墻上， 讓裴翊面對面靠他懷里。
他聞言挑了挑眉， 半笑著問：「我哪樣？」
見裴翊一時沒說話，他便又說：「不是你先問的？」
「你腦子里難道就只有接吻嗎？」裴翊望著他，「我是說其他的。」
段星斂溫溫一笑， 眼睫微微垂著，遮蓋了侵略性極強的眼神，輕聲回答了他的前一句話：「這才哪兒到哪兒。」
裴翊：「？」
裴翊沒聽懂， 疑惑地望著他，可段星斂卻不再說了。
「其他的想不出來。」段星斂只把手伸出來替裴翊理了一下有些亂的頭發， 反問他，「你舉個例子？」
裴翊聽到這兒又是一楞，沒想到這個問題會被拋還給自己， 他沈默了一會兒，眨眨眼道：「我怎麼知道？這是問你的。」
段星斂被他這無言以對的模樣逗笑，虎口卡住他的下巴去捏他的臉：「成天凈給我開空頭支票。」
裴翊想說我沒有，但他擔心段星斂又把難題拋給他， 而他也確實想不出要許諾給段星斂什麼， 便閉了嘴。
同時不禁又想， 他好像真的不擅長談戀愛， 不算一個合格的男朋友。
正巧這會兒段星斂眉目一動，依稀聽見外面傳來動靜。
「行了。」段星斂松開他，親他一口，開口道，「待在我身邊就好了。」
接著便率先走了出去。
裴翊隨即跟上，一出去正好看見連廊那邊過來幾個老師，是剛剛在辦公室的那幾個。
李江一個人綴在最後，經過他倆時，陰沈地投過來一眼。
之前李江看見裴翊，多少還有一些羞愧，此刻卻是完全沒有了，眼里藏著一些掩飾不住的惱怒和憤恨。
其實李江能從其他學校升任七中，教學水平是很夠的，在七中高二組也能算佼佼，卻始終被魏蘊——他曾經的學生後輩壓一頭。
而今天如果他們不來或者再晚點來，魏蘊的名額取消，今年的優秀教師基本就會落到李江頭上。
奈何自作孽不可活。
裴翊也並不在乎李江會有如何想法，只和段星斂一前一後回了教室。
剛到一班楚一帆和張栩等人立刻就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問東問西。
段星斂三言兩語跟楚一帆說了一下大致情況，接下來的就由楚一帆去代為宣揚，班里一時沸騰起來。
後來下午臨近放學的時候，學校不知道怎麼的，竟忽然發布了一則通報。
先是就傳得沸沸揚揚的泄題一事進行了否認和證據分明的闡述。
然後表揚魏蘊帶班成果優秀，還特意把一班這次再創新高的成績提了提。
最後又隱晦地提到說什麼有錯必究，但有證才舉，不要聽風就是雨、更不要無中生有惡意中傷。
其他人不知道這影射的是誰，但是一班人心里可都清清楚楚，至此心里簡直像是出了一口惡氣。
大家討論這事足足討論了一下午，一有空就拿來說，向來以學習為重的眾人各個都激動得不行，好像是大家一起齊心協力共渡了什麼難關。
而晚自習開始之前，一天沒出現的魏蘊終於出現在了一班門口。
「蘊姐！！」
「嚶！老魏！」
魏蘊被這群崽子激動的聲音嚇了一跳，隨即笑起來，也應了一聲：「誒。」
跟著才笑著說：「行了別嗷嗷了，請你們吃東西。」
剛說完就見青少年勞力楚一帆和張栩一人提了幾大包零食水果進來。
一班人頓時興奮了，嚎的嚎，拍桌子的拍桌子，場面沸反盈天。
「吼吼吼蘊姐威武！！」
「咱們這周太有口福了！奶茶零食什麼都有！」
「蘊姐蘊姐，這是戰利品嗎！」
魏蘊聽到這兒，才開口回答了一下。
「之前的事以後不提了。」魏蘊會記得這件事，也會記得這群學生對她的情義，她想到這兒，掃視了一眼全班，楚一帆和張栩在兩側走廊笑嘻嘻地分發零食，好些同學直接站起身去往口袋里看，而此時窗邊最後一排的那倆人，一個靠在椅背上痞里痞氣地轉筆，一個靜靜地看著喧鬧的教室，整個畫面出奇地和諧。
魏蘊笑了一下，覺得自己能把今天記很久。
但她不會教他們心中有恨、也不會教他們背後語人，他們的任務始終只是成長、健康和學習。
所以魏蘊只是說：「這是獎勵你們這次聯考取得好成績的！希望下次可以更好哦。」
換以前大家肯定有壓力，但這會兒熱血上頭，一個個答應得爽快又幹脆。
「好！下次平均分幹他個145！」
「六科平均分起碼沖五科第一！」
「全市前十至少整八個回來！！」
越說越離譜，魏蘊笑得不行，幹脆將計就計：「那行，每個人給我立個期末目標過來，沒達到的寒假作業雙倍。」
「啊？？」
「什麼？」
「我們剛剛說了什麼？」
「沒有沒有，說這個山竹好吃！」
「就這麼說定了。」魏蘊才不理他們，接著又說，「對了，這次聯考成績和排名出來了，文文，你去我辦公室拿一下，在桌上。」
孟文文立刻就去了：「好嘞！」
而裴翊聽到這兒，偏頭看向段星斂：「你高還是我高，馬上就知道了。」
段星斂差點都忘了這事，此刻聞言，忽然品出點什麼來，也看著他說：「我怎麼覺得你比我更在意這個事？」
裴翊一頓，眨了眨眼。
段星斂見狀湊過去一點，像發現了什麼新奇的事：「怎麼？不想輸給我？」
裴翊抿了抿唇，纖長的睫毛撲扇兩下，開口時卻冷靜又自信：「不會輸。」
段星斂看著他這模樣，心里狠狠一動，臉上卻笑意更深：「怪不得說賭什麼都配合我呢，原來沒把我當回事，還說答應我一件事，逗我玩呢？」
裴翊楞了一下：「不是的……」
但他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因為他最開始確實是覺得段星斂考不過他，不過這次考完下來，段星斂考的成績讓他有點意外，原本以為會有個五分十分的差距，但這次看來估計應該差不多，段星斂和他一樣學有余力。
裴翊便又說：「這個永遠作數，你什麼時候超過我，要求什麼時候都可以提。」
正說著，孟文文進了教室，剛把成績單遞給魏蘊，班里就有人問：「蘊姐，其他不重要！小神仙和段哥誰第一！！」
之前他們打了賭，押他倆勝負的一半一半，賭注五花八門什麼都有，最奇葩的是楚一帆還真的答應了如果段星斂沒考到第一，他就去領操台上跳女團舞。
這會兒大家屏息凝神地看著魏蘊。
而魏蘊賣了下關子，先說了分：「第一名740，第二名739。」
「臥槽，比上次還高？？要不要人活了？？」
「我靠，真就是邁不過的兩座山？太野了吧。」
「我累了，看來最好只能考第三了。」
「所以到底誰第一？！」
魏蘊把目光落到最後排，定了定神，這才開口道：「裴翊連冠。」
裴翊聽完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耳邊段星斂輕聲開了口：「男朋友真厲害。」
與此同時，教室里爆發出楚一帆巨大的哀嚎：「啊！！」
「哈哈哈太好了，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楚一帆得大庭廣眾跳女團舞了。」
「你放心，我會給你全程直播的哈哈！」
「我當榜一大姐！」
楚一帆悲痛不已，悲憤地看向段星斂：「段哥我看錯你了！你居然不是1！」
段星斂聞言作勢要朝楚一帆砸一本書過去，笑罵道：「滾。」
此時碰巧晚自習上課鈴響，魏蘊便組織了一下紀律。
「行了快回座位。」魏蘊說著又想起一件事，「對了，下周一班會課換座位，大家準備一下啊。」
他們座位一般都是魏蘊在換，爭取的是同桌之間可以互幫互助，大家對此一般都沒意見，這會兒也就沒人發言。
「我把成績單貼墻上，你們等會兒自己看。」魏蘊說完，臨走之前又把石巖一起叫去了辦公室。
她走後教室里漸漸安靜下來，只有楚一帆想到他的女團舞命運，悲傷得像條死魚。
比考第九十九名還悲傷。
而裴翊和段星斂也不再講話，各自拿出了試卷開始寫。
寫到一半，裴翊手肘感覺到一陣癢意，目光下挪，發現是隔壁那人遞過來的紙條。
裴翊看了一眼，發現上面橫姿勁挺地寫著一行字。
「第一名的男朋友周末可以給我補課嗎？」
裴翊看他一眼，眼神莫名，似乎覺得說這話的他有點不正常。
段星斂卻撐著下巴笑看著他，白熾燈下看起來帥得不像話。
裴翊收回目光，隨即頭腦一熱，立刻寫上回覆。
「可以。」
段星斂達到目的，便也不再打擾他，回頭繼續做起了試卷。
很快便到了晚自習放學，段星斂這周沒打算回家，準備在宿舍過周末，裴翊便想的是明天也來學校，兩人去圖書館學習。
正一邊往樓下走一邊約時間，卻在四樓看見了早等在那里的邵遇。
邵遇一見他們立刻就通風報信：「思為和小艾殺過來了，現在就在校門口！」
段星斂有些驚訝：「他們不是也住校？」
邵遇看看他倆，這才交代：「翹了，他們說逮你才是大事。」
段星斂聽到這，這才明白過來，這是知道了他談戀愛的事。
至此段星斂才意識到，他和裴翊覆合滿打滿算也不過才兩天多一點，但不知是這兩天太過充實，還是他和裴翊之前談過，便越過生澀一步跨入熱戀，讓他恍惚間竟然覺得過了好久，久到希望以後的日子都過得這樣慢才好。
此刻聽見他們來，才意識到原來才這麼短。
段星斂先問了裴翊的意見：「去不去？」
裴翊覺得沒什麼，點了頭：「嗯。」
說完幾人便一起下了樓。
路上段星斂就知道今晚估計回不去宿舍了，直接給魏蘊和宿管發了消息說回家。
果然，一走出校門，就見林思為站在一輛七座的suv旁邊，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走過來。
段星斂頭皮有點發麻，上周才跟林思為說不能追，結果現在……
之後他們一起上了那輛車，方艾正在後座蹲著，一見他們進來，立刻雙目發亮地問：「我聯考723，你倆多少？」
這話一出，其余幾人都有點楞。
林思為適時把前座的擋板拉下來，隔離出一個談話自由的空間。
「你不是吧？」邵遇一聽成績就麻了，「你急吼吼殺過來就是問這個？」
「這不重要嗎？」方艾也驚了，指了指林思為，「他文科選手都來了，我正經理科生不能來攀比一下？」
「呃……」邵遇看向林思為，「你沒跟她說？」
「沒有。」林思為推了推眼鏡，「我以為你會說。」
方艾好奇：「說什麼？」
於是邵遇和林思為都看向了段星斂和裴翊，讓他們自己迎接方艾的震驚。
段星斂「嘖」了一聲，一句話速戰速決：「我和裴翊在一起了。」
誰料方艾聽後，卻沒什麼反應。
邵遇推推她：「你傻了？」
「我傻什麼傻？」方艾說完還反問了一句，「就說這個？」
「嗯。」
「我還以為什麼呢。」方艾擺擺手笑了一下，接著又掃視了一圈在場眾人，一副王者姿態，「我早就說段星斂對小裴圖謀不軌了。」
比起這個，方艾更關心攀比的事：「所以你倆到底考了多少？」
可是她這麼淡定，邵遇忽然覺得自己之前那麼震驚就顯得很沒見過世面，於是又補充加雷：「之前暑假小段的戀愛對象也是小裴！他們現在是覆合！」
「那肯定啊，那不然小段這麼快就移情別戀的話，我都得勸小裴快跑。」
邵遇「嘶」了一聲，心想，難道真的是我大驚小怪，可是思為明明也不太淡定啊！
正巧這時，方艾摸著下巴，嘟囔了一句：「我就說我小時候追段星斂他看起來咋這麼一言難盡，原來是性別搞錯了。」
車里忽然寂靜一片。
段星斂心頭一緊，下意識看向裴翊。
而方艾說完也反應了過來，頓時一臉驚恐，趕緊解釋：「不是！是鬧著玩的那種！我至今想起來仍是恥辱的那種！」
他們那片區里男孩子多女孩子少，方艾小時候成天被打趣問更喜歡哪個哥哥弟弟，而段星斂小時候就又酷又帥，他們那兒好多小孩子都喜歡他。
方艾那時候被問到就也說喜歡段星斂，後來大人們就老是拿這事來說，見他們關系越來越鐵，還老說他們湊一對兒就很合適。
之後方艾豬油蒙了心，被小姐妹一攛掇就追了一天，結果鑒於實在沒有男女方面的感覺並且過於尷尬就火速放棄了。
方艾說到這兒便又補充：「所以我剛剛其實是想說，原來段星斂從那時候起就喜歡男孩子了！」
說完也看向裴翊。
而此刻裴翊才覺出氣氛不太對，目光顯得有些迷惑，指了指自己：「我需要發言嗎？」
見他沒放在心上，他們三個都松了一口氣，畢竟有些人確實可能會因此吃醋。
唯有段星斂，看著裴翊毫不在乎的反應，心往下沈了沈，這兩天幾乎要迷失的頭腦也倏然清醒了一些。
正巧這會兒林思為不知想到什麼，忽然看向裴翊，好奇地問：「裴翊，你喜歡段星斂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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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邵遇和方艾立刻八卦地望了過來。
他們和段星斂從小一起長大， 結合段星斂之前的表現，都能看出來段星斂非常非常喜歡裴翊。
但裴翊性格冷淡疏離，看起來就是一副斷情絕愛的模樣， 卻做出了和段星斂戀愛這樣熱烈的舉措， 所以大家對此都有些好奇。
而裴翊猝不及防被問到這個，眼眸一頓，忽然意識到他之前倒是沒想過這個。
主要之前連段星斂都沒有問過他這個問題。
不過平心而論， 段星斂的優點特別多， 裴翊覺得自己十秒鐘內都可以說出好多個。
可他剛欲張口， 段星斂卻忽然截了他的話頭。
段星斂沒看他，眼底看不清什麼情緒，裴翊只聽他說了一句：「你們無不無聊？」
方艾「噗嗤」一笑， 粗神經沒覺察出什麼不對，還開始起哄：「喲，咋的？你還不好意思聽啊。」
段星斂看向她：「你管呢， 723。」
「蛤？？」方艾瞬間被轉移注意力，眼都瞪直了，「所以你們兩口子到底考多少！」
接下來鬧鬧嚷嚷的，便把這事兒給混了過去。
林思為也沒有再問，畢竟涉及隱/私， 而他們雖然是好朋友，但也不方便越界太多，剛剛他也只是想起了一些事，不由自主地便問了出來。
可他看段星斂的態度， 心中也大概明了， 是甜是苦， 他自己會受著。
此時目光一轉， 卻又對上了裴翊的眼神，林思為收回念頭，笑了下問道：「怎麼了？」
裴翊看了眼窗外，開口說：「麻煩你讓司機把我放路邊吧。」
他這話一出，原本在吵嚷的三個人也停了下來。
段星斂跟著偏頭一看，才發現這會兒居然已經駛過槐月灣很遠了。
以前陳叔會知道在槐月灣停一下，不過今天來的是林思為家的司機。
林思為這也才反應過來，微微有些懊惱：「不好意思，怪我，我們把你送回去。」
說著立刻提起擋板，跟司機說了一下。
卻不想司機有些為難地說：「少爺，回去那條路出了車禍，正堵著呢，一時半會兒估計進不去。」
裴翊對此倒沒什麼所謂：「把我隨便放到一個地鐵站就行。」
段星斂聞言立刻就說：「我跟你一起。」
本來要不是他們來了，段星斂這周也沒打算回家，既然如此，他幹脆就也回學校算了。
「這附近的地鐵站和你家的不是一條線，轉線好麻煩的。」邵遇忽然見他倆都要走，有些舍不得，趕緊就建議說，「這條路下去直接就到鷺湖了，裴翊要不你今晚去我家，我媽準備了好多好吃的！」
鷺湖就是他們幾個住的那片別墅區。
「對啊小裴！」方艾聽到這也來了興致，興奮道，「我們明天可以一起刷題，走吧走吧！」
原本段星斂沒想過這個，此時聽他們這麼一說，心里忽然動搖起來，裴翊還沒去過他家呢。
「去嗎？」段星斂便緩聲問了一句，「不去我們就去坐地鐵。」
不過裴翊也不是非要回去，去看看段星斂長大的地方也好，於是想了想便應了下來：「好。」
林思為見風使舵，立刻讓司機繼續走。
裴翊則拿出手機給裴雪緣發消息。
邵遇卻美滋滋地搓手暢想起來：「裴翊你住我家吧！我媽見到你肯定超高興！」
「你是想借此把你聯考的事給蒙混過去吧？」方艾直接戳穿他，「再說小段還在呢，還能去你家？」
「小段也可以一起去啊。」邵遇卻有理有據的，「段叔叔和馮阿姨這周反正又不在。」
「不去。」段星斂直接一錘定音，「裴翊也不去。」
邵遇媽媽實在太熱情了，段星斂確實有點遭受不住，要是再把裴翊搭上，他這周末估計和裴翊就沒個相處時間。
而裴翊聽他安排，聞言便跟著點了點頭。
段星斂笑起來，在座椅下牽住了裴翊的手。
留邵遇一個人委屈巴巴地不高興。
——
車子很快駛入鷺湖，司機先送了段星斂和裴翊，二人下車之後跟他們仨說了拜拜。
裴翊看著車子駛離的方向，又看了看四周清雅的環境，不禁說道：「我還以為你們住得多近。」
這片區很大，但里面的房子不多，每棟別墅之間的間距也遠，私/密性很高。
段星斂聽他吐槽，也承認：「確實隔得有點遠。」
接著他本來想繼續牽他，但忽然擡頭，看了看路燈上的監控，便搓了下指尖，收回了手。
「走吧。」
裴翊落後段星斂半步，一路走過噴泉花園，上階梯，進門入玄關。
裴翊看里面外廳的燈亮著，便問：「你家有人？」
「應該是李阿姨和陳叔他們。」
段成森和馮笠雖然時常不在家，但家里還是有固定的家政，不過一般不會來打擾他們。
段星斂沒提前說要回來，這會兒偌大的客廳安安靜靜，只有借以照明的地燈微微亮著。
看起來十分冷清。
想來之前段星斂不住校時回來也是差不多的情景。
裴翊跟著段星斂直接上了三樓，可剛一踏上走廊，他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喘，前面的人卻忽然轉身抱住了他。
裴翊下巴抵在他肩頭，眨了眨眼：「怎麼了？」
段星斂卻搖頭，只是把裴翊抱得很緊。
裴翊便沒再說話，伸手摟住段星斂的腰。
不知過了多久，昏黃的地燈熄了又亮，裴翊眼睛看著其中閃爍的一盞，閃一下眨一下眼。
盯到眼睛都有點花了，裴翊終是忍不住說：「段星斂，你家燈好像壞了。」
而段星斂這會兒早已經平覆了某些突如其來的情緒，後來是覺得抱著舒服才不想放開，這時聽著便松手回頭，順著裴翊的目光看過去：「好像是。」
裴翊又煞有介事地說：「原來大別墅也有小問題。」
段星斂不禁失笑，點了點裴翊的腦門：「我看你這小腦瓜才有點大問題。」
裴翊驚了：「你居然罵我？」
段星斂立刻否認：「沒有。」
「我聽到了。」
「你聽錯了。」段星斂睜眼說瞎話，又直接轉移了話題，「前面是我房間，進去看看吧。」
說完立刻拉著裴翊打開盡頭的門走了進去。
段星斂房間很大，占了三樓的一半，還帶一個很大的陽台。
裴翊這是第一次來，他有些好奇。
與段星斂平時看起來酷酷的形象不同的是，他的房間挺滿的，書架上滿滿都是各種各樣的書和模型，地毯上放著沒拼完的樂高，沙發上鋪著小說，小茶幾上還放著花……還有一面墻釘了氈板，氈板上貼著很多照片。
「有點亂。」段星斂先把陽台的窗戶打開透透氣，又隨手收拾了一下，「你先坐坐。」
其實也不算亂，也一點不臟，反而很有生活氣息，和他們家樓下精致的裝修很不一樣，和裴翊自己房間簡潔的風格也不一樣。
裴翊沒坐，轉身朝那面照片墻走過去。
可他剛剛走近，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響動，下一刻他的眼睛便被蒙住了。
段星斂都是看他往這邊走了才想起墻上有什麼東西，但此刻顯然為時已晚。
果不其然裴翊開口問了：「有什麼我不能看的嗎？」
段星斂聞言停頓片刻，忽然又覺得其實好像也沒什麼，畢竟裴翊已經是自己男朋友了，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喜歡他。
於是到底還是松了手，輕聲說：「沒，都可以。」
甫一放開，那些照片便出現在了裴翊眼前。
零零散散有幾張段星斂和邵遇林思為他們的合照，應該是出去玩的時候拍的，這些裴翊沒見過。
但更多的卻是裴翊見過的。
老街的貓、海洋館的水幕、夏天的汽水、烈日下融合的兩道影子……這些看起來沒什麼，但裴翊卻都知道這些照片是在怎樣的情況下產生的。
因為他雖然不在照片里，但拍照時卻在這人旁邊。
而段星斂以前也從來不發朋友圈，但裴翊卻也一一見過這些照片出現在他的主頁，像是在宣告一場隱秘的夏日熱戀。
忽然間裴翊產生了一些愧疚，越發覺得，比起段星斂，他好像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男朋友。
看到最後，裴翊又看到了兩張陌生卻熟悉的照片。
熟悉的是照片里的人，那是他和段星斂，但卻不知道是誰拍的。
一張是夜晚的江上欄桿邊，段星斂摟著他的脖子正在捏他的臉；一張是在學校操場，段星斂背著他走在花枝下。
此前裴翊並不知道，原來他們看起來是那麼親密。
裴翊沈默了一會兒，但話到嘴邊卻只是問：「這樣掛著沒關系嗎？」
任誰看了，多少都會有點聯想吧。
「沒我允許他們不會上三樓，也不會進來。」段星斂知道他在說什麼，便解釋了下，「我平時也有上鎖。」
裴翊點點頭，也沒再多說什麼。
接下來裴翊又站了會兒，眼見著時間快到十一點，段星斂給他找了身衣服，想了想，轉身跟他說：「你待會兒睡對面吧，阿姨換了床單被套的。」
平時林思為他們來也是睡對面，總之整個三樓就是段星斂的地盤。
可裴翊聽到這里卻楞了一下，但還是接過衣服往外走。
不過走到門口時，到底回過頭來疑惑地問：「段星斂，我不能跟你睡嗎？」
裴翊本質上其實更喜歡一個人住，但他不排斥段星斂，而且之前沒在一起的時候都是一起睡，怎麼在一起了反而還要分開？
段星斂聞言眼神卻沈了沈，低聲道：「我這是為你好。」
裴翊看著他的模樣，忽然懂了。
在一起了好像……是更危險。
畢竟名正言順了。
裴翊對此猶豫了一會兒，但最後還是又走了回來：「沒事，一起睡吧。」
段星斂默默看了他幾秒鐘，英俊的眉眼看起來有些鋒利。
下一瞬，段星斂忽然彎腰，抄起裴翊的膝彎，直接把他打橫抱了起來。
事情過於猝不及防，裴翊下意識短促地叫了一聲。
段星斂快走幾步，直接把人摔到了床上。
柔軟的床墊將人輕輕彈起，緊跟著段星斂又壓了上去。
濃沈的眼眸描摹著裴翊幹凈漂亮的五官。
可他還沒說話，裴翊卻率先開了口：「哥，其實我也喜歡和你接吻。」
說完便微微仰頭，主動親了上去。
段星斂一怔，但這次他難得沒有奪回主導，反而抱著裴翊翻了一圈。
裴翊整個人趴在段星斂懷里，細細地吻著他。
兩人這回接吻很慢很緩，但感覺竟比段星斂來勢洶洶的時候還要猛烈。
最後裴翊率先忍不住，掙脫段星斂箍住他的手臂，往旁邊滾了一圈。
跟著也沒等歇一下，輕喘著氣爬起來，拿著衣服就往浴室走，邊走邊含糊地說了一句：「我去洗澡了。」
段星斂仍躺在床上，偏頭正好看見裴翊通紅的耳根。
接著他微微側身，手臂搭在眼睛上擋著光，曲起腿遮住一些異樣。
露在外面的嘴角卻翹了起來。
不禁想，原來裴翊也沒他想得那麼清心寡欲。
但段星斂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裴翊出來之後，他沒多提這事。
他也洗完澡之後，兩人便一起躺下準備休息。
這回不用偷偷，睡前段星斂光明正大地把裴翊摟進了懷里。
一夜好眠。
隔天一早，裴翊醒的時候已將近九點，他發現床邊沒人，洗漱之後便下樓找人。
他下樓的時候發現樓梯旁的墻壁上也用相框掛著許多相片，昨夜太暗，他都沒有注意。
裴翊大致看了一眼，大多是風景照，偶爾穿插幾張他們家人的照片。
等走到二樓拐角時，裴翊忽然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張。
照片里的人和段星斂很像，但棱角要柔和一些，眉眼溫和地看著鏡頭，照片也舊了，顯然和他們不是同齡人。
裴翊不禁多看了幾眼，之前他就覺得段星斂長得和他爸媽都不太像，還以為他基因拐彎。
那這人是誰？
「這是我舅舅。」
段星斂拿著牛奶和早餐，正上樓便看見裴翊在看照片。
裴翊聞聲回頭，見段星斂走過來，也把目光放到了舊照片上。
裴翊點點頭，思索著應了一句：「外甥像舅居然是真的。」
「真的像？」段星斂垂下眼，「看來是真的，他們都說像。」
裴翊捕捉到其中的隱義：「他們？你不覺得？」
「我沒見過他。」段星斂說，「我出生那天他就去世了。」
裴翊聽到這整個人頓時一僵，瞬間從這句話里明白了許多事。
怪不得段星斂從來不過8號的生日，他以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
裴翊覺得此刻應該說點什麼，但一時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誰料段星斂卻率先搖了搖頭：「沒什麼，不用安慰，我沒那麼傷心。」
雖是血親，但到底連面都沒有見過，感觸自然比不得他姥姥姥爺和他媽。
至於其他的他也不願再去想去計較，裴翊都好好地在他身邊，費那些心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幹什麼？不值當。
於是他用手肘從背後推著裴翊走，俯身靠近時親了下他的脖子，笑著問：「樓上吃飯還是樓下吃？」
裴翊接過他左手的牛奶，段星斂騰出手來，順勢攬上裴翊的肩。
可裴翊還沒來得及回話，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道「哢噠」的細微開門聲。
二樓是段星斂爸媽的住宿區域。
緊接著下一瞬，一道聲音突兀響起。
「你們在幹什麼？」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7章
段星斂的心忽地狠跳了一下。
頭皮一下緊了， 渾身毛孔剎那張開，像是一瞬間警惕起來的小狼，幾乎立刻就進入了應激狀態。
裴翊也楞了一下， 主要是沒想到有人， 不是說他爸媽不在、其他人也不會輕易上樓麼？
他回頭，發現段成森站在房間門口，仍舊是不茍言笑的嚴肅模樣， 正朝他們這邊看過來。
在看清對方是裴翊時， 神情卻緩和了些。
裴翊不動聲色地和段星斂拉開一點距離， 然後開口喊道：「段叔叔。」
「是小翊啊。」段成森這才走過來，寒暄了兩句，「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不跟叔叔說一聲。」
段星斂一向不會帶同學回家， 再者段成森和馮笠都喜歡清凈，所以就連林思為他們都很少過來。
而剛剛段星斂的脊背把裴翊遮了大半，段成森便沒認出來， 只是當時姿態親密，他還以為段星斂這小子離經叛道到帶了什麼人回來， 才那麼問了一句。
結果只是裴翊。
段成森一向欣賞性格冷靜平穩的後輩，也一直覺得裴翊身上有種和年齡不符的淡然。
所以他是覺得段星斂這破性格要是能和裴翊交好那當然再好不過。
一轉頭便也忘了剛剛一閃而過的奇怪念頭。
「昨晚來的。」裴翊見他沒說什麼，想來應該是沒看見段星斂親他， 便客氣回道，「打擾叔叔了。」
段成森是昨天半夜回來的，要打擾也是他打擾別人休息。
於是便擺擺手道：「沒有，你多來， 要吃什麼提前跟家里阿姨說， 跟我說也可以。」
段成森說著卻又看到段星斂手中餐盤里裝著的包子雞蛋， 蹙了蹙眉， 不滿道：「你就是這麼招待人的？」
段星斂本來正在出神，經由剛剛那一瞬間，一些曾經為之思考過的念頭又浮了上來，他正想著，卻不想突然就被這麼說了一句。
段星斂一聽段成森這樣裝腔作勢地說話就煩，面上也露出煩躁，下意識就想嗆回去。
可他余光看見裴翊，不知怎地，突然像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不夠成熟的一面似的，話到嘴邊竟然生生咽了回去，只把臉撇向一邊沒有說話。
裴翊適時接道：「沒有叔叔，這樣就可以。」
倒是段成森見段星斂忽然啞了聲沒回話，一時還有些不習慣似的，略有些驚訝地看他一眼。
過後才回：「那行，中午再讓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不用麻煩了叔叔。」裴翊回道，「吃什麼都行。」
「別跟我客氣。」段成森說完又道，「不過我待會兒得去他姥姥家，你馮阿姨還在那兒，所以中午恐怕不能作陪了。」
裴翊回答：「沒事，您隨意。」
段成森點點頭，又看向段星斂，板著臉說：「你周到點。」
段星斂沒看他，雖然忍不住撇了撇嘴，但接著居然應了下來：「知道了。」
段成森聞言，越發驚訝，感覺就像是忽然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他有些奇異地看了段星斂幾眼，表情都有些繃不住似的。
「哦，那我先走了，你們玩。」
但段成森這也不好再蹬鼻子上臉地多說什麼，如此簡單應了一句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走到半路還微微偏了下頭，看起來像在懷疑段星斂是不是有毛病了。
待他走遠，段星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心里忽然覺得暢快了些，好像逞口舌之快確實沒什麼意思。
裴翊卻沒懂他笑什麼，偏頭看著他，眼里流露出疑惑：「？」
「走，上樓。」段星斂肩膀輕輕撞了他一下，這才說，「他剛剛吃癟的表情很好笑。」
裴翊聽到這兒明白了過來：「段星斂，你好幼稚。」
回完又覺得段星斂這人真的有好多面，對同學對好友對家長還有對他，感覺都是完全不同的態度。
可是這些面又都有共通之處，並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裴翊不禁想，或許這樣其實才是正常的？
而段星斂對此卻不反駁，心想成熟起來嚇死你。
倒是裴翊接著又問：「你不用跟著去你姥姥家嗎？」
他之前沒怎麼聽段星斂提過他姥姥姥爺，話到此處便問了出來。
「不去，我媽也讓我少去。」好在段星斂似乎已經不太在意這個事了，此時說出來也沒什麼障礙，直言道，「可能因為我長得像舅舅吧，姥姥姥爺一見我就容易犯病。」
裴翊眼眸一頓，看他一眼，默默點頭，然後閉了嘴，沒有再提這個話。
之後兩人上樓吃早餐，完了又一起寫了作業。
午飯是在段星斂家吃的，做飯的阿姨是之前給段星斂做飯帶去學校的那一位，味道很好，裴翊也曾跟著享受了一段時間。
但此時裴翊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當初段星斂給他做的那一頓飯。
段星斂給他剝了只蝦，見他出神，便直接遞到了嘴邊：「吃飯呢，不專心。」
裴翊張嘴吃掉，等咽下去才回答：「段星斂，我在想你跟誰學的炒菜。」
「菜譜。」段星斂答完才反應過來，笑道，「怎麼，在暗示我？」
也不等裴翊回答，很遷就地說：「那晚上我給你做。」
裴翊其實有點心動，但話到嘴邊還是拒絕了：「不用，被看見了不好。」
不管被誰看見了，都有可能傳到段星斂爸媽耳朵里。
雖然最開始是段星斂說的地下戀，當時裴翊還覺得無所謂，可僅僅幾天，裴翊卻認同了他的說法，他想，至少段星斂的家人永遠不要知道的好。
所以他還是要避免在他家人眼皮底下的一切曖昧行為。
此刻段星斂聞言，興致也淡了下去，但很快又恢覆過來，笑著透露了一點內心的展望：「以後我自己出去住就不擔心了，可以天天給你做飯。」
不過這都得是好久以後的事了。
裴翊根本沒想過這麼遠，便只輕輕「嗯」了一聲。
過後他又說：「我下午就回去了。」
這決定來得突然，段星斂下意識問：「回家有事嗎？」
但問完又反應過來，周末兩天，裴翊總不能兩天都待在他家，總也是要陪陪裴雪緣的。
可段星斂總覺得和他待不夠，情不自禁地說：「那我跟你一起走？」
裴翊看過來，歪了歪頭：「你爸媽晚上應該要回來吧。」
現在段星斂一周回來一次，馮笠應該不會完全不出現。
段星斂聽到這兒，卻蹙了蹙眉，但裴翊說得對，他媽媽晚上肯定會回來。
而他自然也不能在這時候就直接走了。
段星斂忽然覺得有點煩。
但他也不能強硬地要求裴翊留下來。
除卻裴雪緣那邊不說，再者裴翊本來性格冷淡，不慣和人交往，雖然是他爸媽，但段星斂也不想勉強裴翊和他們相處。
還有就是……確實有些危險。
今天沒被他爸發現什麼是運氣好，可他媽細心敏感，要是再被撞見，估計就沒那麼容易糊弄了。
段星斂放下筷子，撐著臉嘆口氣，不由自主道：「要是我們一個宿舍就好了。」
那樣在一起的時間就可以更長。
可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得寸進尺，沒覆合時便要求人家來一班，現在裴翊已經滿足了他的心願，他卻還想要更多。
而裴翊聽到他這個話，耳朵動了一下。
隨即他想了想那種境況，忍不住想，那樣豈不是一天到晚都在一起？
上課同桌，放學室友，周末還要約會。
難道不會覺得膩嗎？
不過他看了看段星斂，到底還是把他說的話給聽進去了，並且心里立刻有了打算。
好在段星斂也及時收束心念，控制住自己，主動換了話題。
飯後沒多久，邵遇他們幾個便來找他倆，說是一起騎一下自行車。
他們這片區里有一片很大的自然湖，偶有白鷺棲息，小區名字也由此而來。
而燕城這個天雖然已經有些冷了，但還沒開始下雪，外面的風倒也不刺骨，騎車吹吹還是很舒服的。
幾人先在小區里騎了一圈，最後騎到了湖邊。
裴翊呼吸了一下湖邊清涼的氣息，覺得整個人都清爽了，心情也敞亮了起來。
方艾美滋滋地讓邵遇給她拍照，拍完看著空蕩蕩的湖面，不禁再次吐槽：「段星斂，你真不覺得這湖里缺幾條船嗎？你們開發商也太不尊重業主的意見了。」
段星斂無語：「說了多少次了，湖中心水深，又是生態湖，不安全也不環保，不可能加船的，你別想了。」
裴翊聽到這里明白過來：「原來這片區是你家開發的啊？」
段星斂點頭：「這片兒環境好，建了一些房子用來自住。」
也是，這片區里的房子這麼少，怎麼看也不可能是純商業行為。
但邵遇聽到這里卻想起了一些不甚美好的回憶，攥著拳道：「以前我爸為了買進來住，給小段家送了好多禮物！小時候還特意讓我去跟他套近乎，結果他都不理人的。」
方艾適時補充了一句：「就是，拽得不行，你不理他他絕對不理你。」
邵遇來勁了：「你理他了還得一直理他，不然轉頭又不理你了，幸好小段現在不這樣。」
林思為也回憶了一下，嘗試著總結：「有些人就是這樣，需要堅定地被選擇。」
裴翊聽著卻覺得有些新奇，偏頭問：「你居然是這樣的嗎？」
段星斂笑了一下，但有些話說出來怕被討伐，便湊到裴翊耳邊飛快地說了句：「對你不是。」
裴翊也笑起來，眼睛里像映著湖面的光：「我也覺得。」
後來他們在湖邊天南海北地聊了許多，主要是方艾和邵遇發言，裴翊則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偶爾和段星斂咬耳朵。
有時邵遇看見了還要捂著眼睛說少兒不宜。
段星斂真就想罵人。
差不多三點的時候，幾人都被風吹得有點冷了，才起身回去，方艾本來是想和裴翊一起刷題，但昨天被他的成績打擊得夠嗆，便決定回去偷偷努力，卷死他們！
等他們走後，裴翊便也跟段星斂告別，段星斂本來說讓陳叔送他，裴翊覺得太麻煩了，只讓段星斂陪他一起走到地鐵口。
分開時，段星斂在角落依依不舍地親他眼睛：「周一見。」
裴翊失笑，不禁回道：「隔一天而已。」
之後段星斂又抱著他站了好一會兒，這才將人放開。
裴翊走前主動在段星斂臉上親了一口，親完轉身就跑了，否則估計又走不了。
他回家之後照例跟段星斂發消息。
好在段星斂在網上不是多話的人，兩人沒聊幾句。
第二天周末也只是簡短地視頻了一下。
其余時間都在各自寫作業。
一班學習壓力大，他倆現在這情況成績更不能掉下去，畢竟說好的共同進步，不能食言。
——
而周一一早，裴翊一到教室便徑直去了一趟四樓數學辦公室，他是去找魏蘊的。
但沒想到，剛剛走到辦公室門口，便聽里面傳來李江氣怒的責罵聲。
「你看看你這次考的什麼狗屎成績？！要我說你要是學不好就趁早別學算了！」
「一天到晚悶頭巴腦地學習還是學不出個什麼，我看你是不是腦子不行？」
「就你現在這樣還一天到晚想進一二班？你能順利留在我班就不錯了！好高騖遠！」
「呃……」還有一些難聽的話，裴翊沒興趣污染耳朵，也不想等李江罵完，直接便進了辦公室。
誰料剛一進門，門內兩人就同時望了過來。
李江先是有些意外，看清是他時，眉頭緊緊蹙了起來，眼神也變得陰沈沈的。
而陳維志看見他，臉色忽地漲紅，本來挨罵時還沒有太大反應，這會兒看起來卻羞憤起來，他攥緊了拳頭，呼吸越發粗重，牙齒咬得很緊。
接下來陳維志意味不明地看了李江一眼，也不再忍耐，一轉身直接出了辦公室。
裴翊對這一切仿佛熟視無睹，在魏蘊桌上放下他要交的東西便又轉身出去了，期間沒看李江一眼。
等走出不遠，卻聽見辦公室里傳來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應該是李江把什麼東西摔了。
裴翊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回教室便也沒和段星斂說。
段星斂從一看見他眼睛就沒挪開過，等裴翊在座位上坐下，手便伸過去牽了牽裴翊。
皮膚甫一接觸，一天零十四個小時的異地情緒瞬間得到安撫。
又開始希望這周可以過得慢一點。
可是段星斂的好心情沒持續多久，在下午最後一節班會課時便戛然而止。
上周五魏蘊說了換座位，這會兒她一進來也不廢話，直接指揮著換了起來。
不過魏蘊之前換座都是小換，段星斂又基本都是單獨坐，所以上周五便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但此刻他看著全班大範圍挪動的身影，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此時前桌的楚一帆又正和呂竹假哭著告別，因為呂竹要和張栩同桌去了。
楚一帆抱著書包在一旁站著等候發配。
沒一會兒，魏蘊看了看新座位名單，忽然把目光放到了他們這里。
段星眉頭微蹙。
下一刻他便聽魏蘊說：「楚一帆你去挨著段星斂，裴翊和石巖一塊兒坐前面。」
段星斂下意識里就是不同意，可他剛想起身上講台去和魏蘊說說，結果居然看見身邊的裴翊開始收拾起了書包。
對這個決定似乎沒有任何不滿，甚至還挺樂見其成的模樣。
段星斂下頜逐漸繃緊，一些話落回心口，眉目沈沈地看著裴翊。
作者有話說：
小可愛們，請問現在還有沒有亂碼啊？
最近不知道咋回事，好像文里總是有亂碼，不知道是不是我端口的問題。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8章
裴翊收拾好東西， 準備起身讓座給楚一帆。
他想跟段星斂說一聲，結果一偏頭，發現段星斂只垂眸盯著眼前的試卷， 沒再看他。
裴翊：「？」
而這時石巖已經下來了， 站在前座走道上，微微笑著，輕聲開口問他：「裴翊， 你想坐里面還是外面？」
裴翊看了眼段星斂， 這才回答：「里面。」
「好。」石巖應下， 把抱著的書放到了靠走廊的一邊。
接著卻立刻沒有坐下，而是站在走廊上，好像是在等裴翊進去。
這會兒楚一帆也站在他旁邊， 似乎在等他收拾好。
裴翊見此情形，便飛快跟段星斂說了句：「段星斂，我坐你前面去了。」
說完便準備抱書。
與此同時， 之前一直沒反應的段星斂卻忽然起身，拂開裴翊， 抱起他厚厚的一摞書，長腿一邁，三兩下便放到了前桌。
之後又一句話都沒說， 轉身回了座位。
裴翊眨眨眼，在段星斂經過時小聲說了一句：「謝謝哥。」
段星斂沒回話，回到座位上坐下。
楚一帆卻大喇喇地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把書包往桌上一放， 直接占領了裴翊原來的位置， 嚎道：「還是段哥和小神仙好啊， 現在還是前後桌， 我和我的寶貝竹竹就隔得好遠了！！」
呂竹從另一側砸過來一個橡皮。
而段星斂看了眼楚一帆的書包，眼神有些涼浸浸的，像是突然被入侵了領地。
「蘊姐太了解我了，知道我打不過段哥不敢造次。」楚一帆接下橡皮，又隔空對呂竹喊，「所以這是押我到這兒受刑來了！！」
而等坐下之後又開始在段星斂耳邊嘰嘰喳喳：「段哥，之後望您多關照，我也不貪心，你對我有對小神仙一半的關懷體貼就行。」
楚一帆之前坐在他們前面，他倆之間的對話聽了不少，十次里有八次回頭，也都看見段星斂對裴翊很溫柔地笑。
楚一帆雖然一直覺得這不太像段星斂的性格作風，但他換位思考了一下，尋思著他對著裴翊這樣又美又強的學霸，估計也很難不笑。
於是他便自以為理解了。
當然段星斂和裴翊是一個量級，楚一帆覺得自己也可以天天對著段星斂笑。
這會兒便又嬉皮笑臉地自降要求：「一半有點多，五分之一就行。」
可段星斂此時正在氣頭上，聞言眼神不善地殺過去一眼：「再說讓你坐講台。」
這事兒他肯定做得出來，楚一帆頓時閉嘴。
而這會兒前排的裴翊大致收拾好了東西，發現筆袋沒拿，便回頭扒著段星斂桌上的書望著他：「段星斂，我的筆袋給我。」
其實裴翊和楚一帆想得差不多，他和段星斂現在這樣隔得還是很近，他就覺得沒什麼。
還有就是，他之前看網上不是說情侶之間也要保持距離維持新鮮感嗎，之後他和段星斂從早到晚都要待在一起，醒來一睜眼就要看到彼此，很難保持熱情誒，所以他覺得現在這樣也蠻好的。
不過事情還沒定下來，裴翊不打算現在說。
段星斂聞言，擡頭看他一眼，正巧對上這人剔透的眼眸。
好像換座位對他來說連事兒都算不上。
這下好，晚上見不到，白天給看背影，難道就等著晚自習下課之後在小花園親幾口嗎？又不是沒有相處需求的接吻機。
段星斂念及此呼吸都沈了，但目前事已成定局，一時半會兒跟他也說不著。
於是段星斂盡力按捺了一下，低頭從桌兜里掏出了裴翊的筆袋，但想了想，還是只從筆袋里拿了一只黑色中性筆給他。
裴翊：「？」
段星斂把筆袋又塞了回去，淡淡道：「需要其他的，就下次再要。」
楚一帆在一旁看熱鬧，笑呵呵地插嘴：「段哥你不厚道，居然欺負小神仙。」
段星斂聞言直接把放在前面的書挪到了側面，手動劃分距離。
楚一帆：「……」
嚶嚶嚶。
而原本裴翊的下巴擱在書上，甫一挪開，頓時懸空，段星斂伸手接住他的下巴。
不過這時兩人之間沒有高高的書本擋著，感覺距離確實近了些。
但還是不夠，不過親密，也不夠隱蔽。
可此時楚一帆仍好奇地看著他們，無法，段星斂只能跟著又收回了手。
收手時指尖略過裴翊的喉結。
裴翊眨了眨眼，掩飾住突如其來的異樣感，接過筆轉回了身子。
剛一回頭，就聽身旁石巖輕輕巧巧地跟他說話：「裴翊，很高興和你當同桌。」
石巖名字剛硬，性格看起來卻很溫和，但和林思為那種溫和有不一樣，林思為一看就是那種外柔內剛、有點腹黑的人，石巖給人感覺卻是從里到外的柔和，柔和到甚至感覺氣場有些軟弱。
而除了段星斂之外，裴翊大多時候是遇強則強、遇杠則剛，但遇到石巖這種，他就不會不理人。
更何況之前魏蘊被污蔑，借二班的數學答題卡時還是石巖的女朋友程茵幫的忙。
於是裴翊便淺淺勾了勾嘴角，點頭應道：「嗯。」
之後石巖也沒再說話。
沒一會兒，魏蘊也終於按著她考慮許久的適配度換完了座位，下課鈴響之後，便各自吃飯去了。
裴翊和段星斂一起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但路上段星斂一直沒說話。
氣壓低得可以，裴翊終是忍不住問：「段星斂，你不高興嗎？」
段星斂一頓，眼睫微微一瞥，矜持了一句：「沒有。」
結果裴翊卻說：「哦，那就好。」
接著便沒再說這個，甚至直接說起了另一個話題：「今天食堂有烤雞翅，你之前不是說好吃，我幫你多打兩個嗎？」
反正就是沒有再繼續先前那個話題的意思，段星斂話都到了喉嚨口，就這樣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他眼神莫測地看了裴翊一眼，都分不清這人是無意的還是存心的。
他呼出一口氣，咬牙道：「不吃，不喜歡。」
說完便大步往前走了。
裴翊：「？」
後來段星斂態度就一直那樣，但行為還是很體貼，給他打飯、挑他愛吃的給他、飯後水果也照常。
只是不怎麼說話，也不對他笑，甚至都不親他了。
裴翊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等回到教室，段星斂也直接回了座位，趴在桌子上開始睡覺。
裴翊有些猶豫地看他一眼，到底還是在前面坐下了。
沒過一會兒石巖回來了，還給裴翊帶了個小蛋糕。
裴翊不要，石巖卻說：「茵茵讓我一定要帶給你的。」
「你女朋友，」裴翊不解地看他一眼，「給我帶蛋糕？」
石巖點頭，接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她說和你坐在一起，我得的好處會更多，所以這是應該的。」
說到這兒，裴翊大概也明白了，他下午去魏蘊辦公室的時候，魏蘊已經大概跟他提了一下，再結合之前石巖的表現，裴翊也不難理解這話。
石巖其實成績挺好，但心理素質有點差，兩次大考都不參加，說是擔心考不好，會掉出一班。
而此時，裴翊忽然想起了之前那個心理咨詢課，當時石巖也填了那個問卷，聽楚一帆說好像是得了七八十分，是有點過分敏感型的人格。
當時裴翊沒有多在意，現在想來，居然覺得有點準。
而魏蘊的意思是，裴翊的優勢不僅僅是成績好，最重要的是心態很穩，情緒也一直很穩定。
當然她並不是要裴翊花費自己的時間去幫助同學，只是希望石巖和他待久了之後能受到影響，鞏固一下心理素質。
裴翊想到這里，雖然不是很認同魏蘊的想法，但她也沒錯，所以並沒有就這個話題多說。
而此時他看著石巖，心里忽然又萌生了一個想法。
他不禁回頭看了下段星斂，接著才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問石巖：「你和你女朋友感情很好嗎？」
石巖沒想到裴翊會關心這個，但他沒覺得冒犯，此外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承認了：「嗯，我們從來不吵架，她也不跟我生氣。」
裴翊聽到後一句，耳朵一動，情不自禁地說了句：「這麼厲害？」
過後他猶豫片刻，難得有些不便直言，可裴翊確實覺得自己有些經驗不足，便還是忍不住請教道：「你們……是怎麼相處的？」
——
段星斂根本沒睡著，只是趴著緩和一下心情。
卻沒想到前桌一直傳來窸窸窣窣的講話聲。
段星斂聽不清內容，但能聽出來話是不少的。
段星斂最後終是趴不下去，起身一看，見裴翊微微偏著頭，從他這個角度只看得見一點鼻尖。
裴翊聽石巖講話聽得好認真。
時不時還搭話回應，總之兩人的交流看起來異常和諧。
段星斂舌尖抵了抵腮幫，眼神逐漸危險起來。
這人跟自己坐一塊兒的時候都沒那麼多話。
段星斂覺得自己簡直能被這人給氣笑。
與此同時，裴翊聽到最後，他又大致覆盤了一遍，跟石巖確認道：「首先彼此要給安全感，比如情侶昵稱、情侶頭像、官宣文案等；其次要有儀式感，各種紀念日和特殊日子不能忘記，要一起過；再次要有新鮮感，但不是保持距離，是要學會增加情調，比如偶爾送送小禮物給對方驚喜；最後是要會哄對方開心，不要吝嗇言語，要讓對方日常都感到甜蜜，對吧？」
「嗯嗯，大概是這樣。」石巖回憶著程茵以前教他的那些，應該沒有漏掉什麼，片刻後才悄聲問了句，「裴翊，你也談戀愛了嗎？」
裴翊頓了一下，但又想起段星斂交代的只是不要告訴別人自己是交的是男朋友，於是他想了一下，還是應道：「嗯。」
石巖笑了一下，接下來說話卻更小聲了：「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裴翊沒應答。
石巖接著又說：「之後我再問問茵茵，看還有沒有什麼要注意的。」
「謝謝。」裴翊說得很誠懇，畢竟人家這樣不吝傳授經驗。
為表謝意，有一節晚自習下課時，裴翊還特意去學校小超市買了零食飲料，並且讓他給將要遠程協助他開掛的程茵帶一份。
卻是不知身後有人將這一切納入眼中，嫉妒心十分泛濫，看得眼都紅了。
——
晚自習放學，段星斂徹底忍不住，中途歇都不歇，拉著裴翊直奔小花園的角落。
黑暗中一切都剛剛好，段星斂放開裴翊，黑眸直盯著他，嗓音低沈，正準備質問：「你剛剛跟石巖在——」
不過他話還沒說完。
自以為已經掌握了情侶相處秘訣的裴翊卻迫不及待地要嘗試一下。
他路上就在覆習石巖的教程，對應到現在的情況，裴翊覺得自己應該是要哄一哄。
怎麼哄呢？甜言蜜語準沒錯，哦不對，還有驚喜。
石巖說，生氣的時候給個驚喜，就可以成功轉移注意力。
原本裴翊是沒打算現在說的，可此刻他想不出別的，於是到底還是直接開了口。
「哥，我要搬到你宿舍去。」
此話一出，段星斂的話戛然而止，果然楞住了。
裴翊卻沒想到石巖說的竟當真如此有奇效，他愉快起來，心里也越發信任石巖。
於是又添磚加瓦地問：「這樣的話，我們就算同居了，對吧？」
作者有話說：
亂碼好像是版本問題，各位可以試一下清緩存，沒用的話估計就只能等網站修覆bug了，也已經把問題提交給管理員了，謝謝各位哇——
感謝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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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裴翊這話沒有開玩笑。
前天中午他聽段星斂嘆息似的說他們要是住一個宿舍就好了之後， 當時就把這事放到了心上。
既然段星斂想這樣，那他當然是願意滿足他的。
於是當天晚上回去之後就跟裴雪緣說了想住校的事。
裴翊一向有主意，再者裴雪緣也忙， 上班、應酬、感情生活……其實她也並分不出很多精力來照顧裴翊。
而裴翊如果住校， 也可以縮短來回路途的時間，對高中生來說是蠻合適的。
不過當時裴雪緣卻完全沒想到裴翊會提這個要求。
因為裴翊一直都不喜歡和別人一起住，就連以前軍訓的時候， 每天結束之後再累都會回家， 還是裴雪緣去給他請假。
而這也是裴翊從小到大為數不多會麻煩裴雪緣的事， 裴雪緣便把這點要求滿足得很好，反正裴翊從小到大一路讀書，她都會在學校附近置換房屋方便裴翊上學。
所以她當時驚訝之余便問了出來， 問裴翊為什麼會有這個想法。
她擔心是不是她哪里做得不好。
之後裴翊卻直接跟她說，段星斂也住學校，他想和段星斂一起住。
裴雪緣聞言一楞， 有些沒想到他倆關系居然好到這種程度了嗎？
之前她還以為就是比普通同學要好一點，畢竟他倆小時候認識， 就算小時候有些合不來，長大之後總有點情分在。
卻不想居然會這麼好。
她以前還沒見裴翊對誰這樣過，裴雪緣下意識就覺得裴翊的轉變有些奇怪。
不過她轉念一想， 又覺得段星斂確實是個好孩子，裴翊和他待在一起她也放心，再者裴翊如果有什麼心里話不方便和她說，能有個人聽聽也是很好的。
所以裴雪緣詫異之余， 還是同意了。
而裴雪緣這邊說好之後， 裴翊今天一大早就把住宿申請連帶著需要裴雪緣簽字的住宿確認書放到了魏蘊桌上。
下午魏蘊就把他喊到了辦公室， 再問了下他的意見。
其實在他之前正好有個高二其他班的學生申請了住宿， 按順序是要補到段星斂宿舍的。
但見裴翊心意已定，顯然也是奔著和段星斂同宿舍去的，於是魏蘊想了想，同意給他加個塞，把他安排到段星斂宿舍。
與此同時，魏蘊又跟裴翊提了下讓他和石巖當同桌的事。
而前腳魏蘊才答應幫忙，裴翊自然沒有後腳就不答應的道理。
再者他想著前桌也不遠，但又有些剛剛好的距離，而且段星斂也只是說了想住一起，又沒說過一定要繼續同桌。
於是覺得這事可以說是兩全其美的裴翊便同意了。
而此前段星斂一直沒聽裴翊提過這件事，這會兒猛然一聽，果然自己就把先前想要質問的事給拋諸腦後。
他微微蹙眉，覺得這事來得突然，反問道：「你也要住宿？」
裴翊沒在段星斂臉上看見意想之中的驚喜神色，他有些疑惑，但還是先應了這話：「嗯。」應完又立刻問：「你不高興嗎？」
「先不說高不高興的事。」段星斂看著他，「為什麼要住宿？」
宿舍條件再好，自然也不比家里舒服。
而段星斂此刻也想起了他周六說的話，但那個話其實也只是有感而發，因為前一天晚上抱著裴翊的感覺實在太充實太舒服了。
可說到底他們離畢業也只有一年多而已。
他也設想過，他以後和裴翊上一所大學的問題應該不大，到時候他們就可以一起出去租房住。
所以他現在是沒想過要和裴翊提這個要求的，因為並不急在這一時。
倒是裴翊此刻聽著他的發問，心想那不是你說的嗎。
不過話說出口之前，裴翊想起了石巖傳授的說話之道，就是千萬別說「是因為你要求我所以我才怎樣」，要說「是我想為你怎樣」，而且「女朋友」總是沒錯的。
所以此刻裴翊話到嘴邊都硬生生拐了彎，套用公式說：「因為我想和你一起住。」
段星斂聽到這里頓時啞口無言，張了張口，有些楞神似的看著他。
而裴翊見狀，立刻又乘勝追擊，學會了舉一反三，他以退為進道：「你要是不想的話，我住其他宿舍也可以。」
「想都別想。」段星斂聞言，果然立刻就道，「我宿舍空著，你還想和誰住？」
裴翊聽到這里，在夜色掩映下，偷偷翹起了嘴角。
心想石巖和程茵真的好厲害，自己一定要向他們努力學習，做一個合格的男朋友。
而段星斂至此，也根本不好再提裴翊不和他當同桌的事，畢竟前桌確實不遠，也天天都能見著，現在又連晚上都可以見到了，那他還能再說什麼，顯得很不知足。
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想想又還是覺得有點氣。
段星斂簡直想咬他。
這麼想著，便也這麼做了。
他握住裴翊的肩，微微低頭，在裴翊脖子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咬完卻又還是安撫似的親了一下。
再擡頭時，段星斂看著裴翊，有些無奈地笑：「打一巴掌給個甜棗，裴翊，你就拿捏我吧。」
而裴翊見段星斂此時表現，知道他應該是好了，於是便沒再和他爭論這話。
接著他伸手摸了一下脖子，居然摸到一點淺淺的牙印。
他覺得段星斂真的好喜歡在他身上留些印記。
於是他看著段星斂，有些控訴似的說：「段星斂，你又留印子。」
段星斂聞言挑挑眉，也就坡下驢，把之前的事翻篇，這會兒只順著他的話威脅似的說：「不是要和我住嗎，以後天天給你標記。」
裴翊想得簡單，以為就是在臉上脖子上這些顯眼的地方，而他又不可能時時阻止段星斂。
幹脆就擺爛了：「你要是這樣，那我就不遮了，到時候地下情瞞不住就怪你。」
段星斂聞言一頓，片刻後卻又笑了起來，笑得肩都在抖。
裴翊：「？」
段星斂撩撩他的頭發，意味深長道：「你確實單純。」
他想，現在天氣漸寒，除了臉、脖子和手，其他根本就沒有露得出來的地方，有什麼印記誰能看見？
不過段星斂知道適可而止，止住笑轉了話題：「行了，回去吧，搬宿舍的時候叫我。」
裴翊疑惑地看他一眼，本想問他剛到底有什麼好笑的，但最終也只是應道：「好。」
臨走之前，又忍不住由衷地說了一句：「以後終於可以告別這個小花園了。」
段星斂聞言笑得不行，這兒確實不太體面，地下情實錘地點，蚊子就是見證蟲。
但與此同時，心里也終於漫上一些後知後覺的欣喜來，一個念頭盤旋不歇，裴翊要和他住一起了。
跟著他不禁又打算起來，他們以後在宿舍也要住一年多，看來得趁裴翊搬進來之前抓緊時間置辦一些生活用品，得把這祖宗伺候好了。
想著便又叮囑他：「你到時候只用帶衣服就行，其他的我都有。」
「當然了，你要是不想帶衣服，穿我的也可以。」
裴翊聞言看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說「你在說什麼屁話」。
段星斂被他這表情逗樂，推著他往地鐵口走，又在四下無人時在他額頭印了一個屬於今天的告別吻。
——
裴翊住宿的事安排得很快，魏蘊隔天就通知他可以搬進去了。
而之前段星斂又這麼說了，裴翊也不跟他客氣，收拾了幾件衣服就準備入住。
再者因為他們平時都穿校服，所以裴翊連衣服都只簡單帶了兩身，另外還有幾套睡衣。
連個行李箱都沒裝滿。
不像段星斂住宿時大包小包的，他們三個人還搬了兩趟才搬完。
周三中午，段星斂在學校門口從裴雪緣手里接過裴翊的行李箱，裴翊則直接空手，去宿管大叔那里登記。
宿管大叔看見他還有些納悶兒：「你之前沒住宿啊？那我怎麼記得之前有天早上看見你從宿舍出去？」
裴翊一頓，知道他說的是他悄悄留宿的那天，裴翊不慣婉轉撒謊，呼吸一凝，不知道怎麼回答。
段星斂這時趕緊接過話茬：「李叔你可能記錯了，沒事，反正以後他就住了。」
說完兩人趕緊溜了，一路直奔樓上403。
裴翊推門時才松口氣說：「大叔眼神真好，還好以後光明正大了。」
話一說完，熟悉的宿舍便呈現在他眼前。
這跟剛來的時候差別不大，只是比那時候多了些生活的痕跡。
書架上有了書，洗漱台上有了洗漱用品，桌上還放著一張相框，里面是他和段星斂的那張影子照片……還有就是，原本空置的另一張床已經鋪好了。
看到這里，裴翊這才發現，毛巾和牙刷擺放了兩套，毛絨拖鞋也規規整整地放了兩雙……還有其他很多用品，都是成雙成對地放著。
裴翊眨了眨眼，雖然明白段星斂說的他什麼都不用帶必不可能是同他玩笑，但此刻見到，還是感覺有些不同。
他偏頭，看向背對著他從行李箱里拿衣服出來給他在衣櫃里掛上的段星斂，不禁想，段星斂當男朋友，真的比他合格好多。
看來他一定得努力才行。
接著段星斂收拾好回頭，臉上隱隱有些興奮，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今晚就在這兒住了？」
裴翊回神，也笑了一下，點頭應道：「嗯。」
段星斂把行李箱放到角落，靠在書桌上歇一下，又問：「看看，還有沒有什麼缺的？」
裴翊走過去，站在段星斂腿/間，伸手抱住段星斂，嗅著他頸項間的梔子花味道。
片刻後才說：「沒有，已經很好了。」
段星斂單手摟著他，偏頭親了一下他的頭發，心里也滿滿當當的。
「那就好。」段星斂至此，因為期待而飄然懸空了兩天的心情才落到了實處，同時也才回應了之前裴翊跟他說的那個話，他玩笑似的做下了保證，「那麼今天開始就算正式同居，裴翊小朋友，以後哥哥會好好照顧你的。」
誰料裴翊聽到這里，DNA一動，在心里掏出個小本子。
11月5日，同居紀念日，記下來。
作者有話說：
前兩天感謝大家，這章晚九點統一發紅包哦——
然後最近幾章比較平，就寫得慢了點少了點，但應該平靜不了多久遼。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0章
裴翊在段星斂懷抱里擡頭， 保持著呼吸可聞的距離。
接著裴翊往前親了一下段星斂，配合地說：「那謝謝哥哥，我不麻煩的。」
說完又開始想， 同居紀念日的話， 要送什麼禮物好？
空頭支票是不能再開了，不然顯得好沒有誠意，得送點實際的才好。
他在思索著， 段星斂卻笑起來。
而此時段星斂置身這處即將成為他和裴翊共同生活的小小空間， 竟不期然間想起了一些連他自己幾乎都要忘記的往事。
當年他第一次見到裴翊時， 裴翊要比現在矮一個頭，但樣貌變化不大，只是那時臉上還有些嬰兒肥， 沒現在看起來這樣冷冽。
當時段星斂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小孩好可愛。
不過那時候他爸媽正離婚，他其實是判給馮笠的，只是那段時間湊巧他姥姥姥爺雙雙病倒， 馮笠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時間照顧他， 就把他托給段成森照顧一段時間。
但他和段成森像是父子相克，根本說不過幾句話，所以他那時脾氣也是一點就炸。
而從他的角度看， 裴翊就經常惹他，和之前他們分手時有點像，裴翊總是不緊不慢地說些令人生氣的話，並且還毫無自覺。
可段星斂那時候也從沒罵過裴翊， 大多都是自己生氣， 氣急了就瞪他一眼。
等裴翊一臉茫然地看過來， 他又連瞪都不好意思瞪了。
此外也從來沒提過要走的事， 若是換了其他人，估計在第一次生氣的時候，他就撂挑子不伺候直接回燕城了。
但這樣的日子就只有短短三個月。
可即便如此，段星斂後來的幾年里，也時常會想起這個可愛漂亮的小孩。
甚至在他青春期的夢里，裴翊也曾強勢地出現過。
他第二天早上起來洗內/褲時，震驚之余，更多的是一些懵懂地覺醒。
所以後來段星斂對裴翊的性格簡直各種習慣又了解，所以也才會在那個夏夜，情不自禁地牽住裴翊的手。
而此刻，他少時的夢，甜蜜地映入現實，落到了他的懷里。
段星斂抱緊他，嘴唇摩挲了幾下他的耳鬢，惹得裴翊微微瑟縮，段星斂這才笑著回：「麻煩也沒事兒。」
別離開我就行。
裴翊親昵地蹭蹭他。
之後兩人靜靜抱了會兒，小聲說著些無關緊要的話，看時間差不多，才一起回了教室。
回到教室時大家在午休，有人趴著睡覺，也有些窸窸窣窣翻書翻卷子的聲音，還有一些人在細語喃喃地交頭接耳。
裴翊回到座位，就聽見後面楚一帆壓著聲音激動地問：「小神仙你也住校了啊！你要和段哥雙宿雙飛嗎！」
段星斂一把給他按到桌子上。
裴翊便沒回，坐下歇了一會兒，這才把目光放到了旁邊正在學習的石巖身上。
石巖回頭，溫吞的臉上露出疑惑：「？」
「打擾一下。」裴翊微微湊近，小聲開口，「你一般都送什麼禮物給程茵啊？」
裴翊真的很不擅長這些，上次送段星斂衣服，都想了好久。
石巖聞言頓時了然，知道裴翊是又遇到難題了。
他內斂地笑了一下，認真回答：「禮物不在貴重，要投其所好，你想想她喜歡什麼呢？」
這個問題一出，裴翊下意識就只有一個想法。
——他喜歡我。
裴翊念及此一楞，可是轉念思索，除了這個答案又確實想不出其他的了。
「像茵茵喜歡收集舊唱片和追一個明星，我就幫她收集、送她這個明星的各種周邊。」石巖提到程茵就笑得更加靦腆，「偶爾也送送其他的。」
裴翊聽到這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與此同時，手機震動了一下，他點開一看，文字上都可以看出段星斂的咬牙切齒。
【小鯉魚：你又和你新同桌湊這麼近聊什麼呢？！】
但緊接著，段星斂像又是發現了什麼，下一條消息又緊跟著來了。
【小鯉魚：你頭像？】
裴翊以前的頭像就是落日時藍紫色的天空，用了很多年，但現在他換成了一支羽毛筆畫星星的簡筆畫。
是他自己畫的，段星斂中午幫他搬行李的時候才換上。
【小鯉魚：情頭？】
裴翊立刻回覆。
【：不是，是我想換成這個，你不要換。】
裴翊加的人少，所以沒什麼，大多數人也看不出這是什麼。
但裴翊回完，卻聽身後傳來很輕忽的一聲笑。
裴翊也翹起嘴角。
之後段星斂有一會兒沒回。
不過沒多久，裴翊的朋友圈出現一個紅點，是有人發了新動態。
【今天開始要養一條小鯉魚，有什麼注意事項嗎？】
而這會兒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在摸魚，不一會兒底下就有了回覆。
【多喝熱水：注意恒溫，別喂太多魚食。】
【木：注意風險。】
【圓不愛：注意別太拉仇恨。】
【一帆風順回覆木：？養魚還能有風險？】
【一帆風順回覆圓不愛：你也想養？】
【圓不愛回覆一帆風順：真可憐。】
【一帆風順：？】
裴翊看到這里，動動手指。
【：沒有。】
很快段星斂只挑了這條回覆了。
【小鯉魚回覆：好，知道了。】
裴翊看到這里，收起手機，趴在桌上準備小睡一會兒。
不過在趴下時，眼睛通過手臂縫隙往後看了一眼。
正巧見到段星斂也趴在桌上看他。
陽光正好灑在他鼻梁上，顯得神色很溫柔。
裴翊彎著眼睛笑了一下，午睡都變得香甜。
後來下午照常上課，一班節奏緊張，他們想東想西和閒談的時間也並不多。
想閒談的楚一帆也被段星斂完全壓制，話說不過三句。
忽然覺得魏蘊還真是了解他們班崽。
直到晚自習下課，楚一帆才解禁了似的，在班里吼：「據說後天晚上有今年的初雪，咱們去蹲啊！！」
「年年都看，有什麼好蹲的，冷都冷死了。」
「就是，你不無聊的，還不如多做兩道題。」
「你們一點都不懂浪漫！沒有情調！」
說完轉頭又想拉段星斂，段星斂直接說：「別問我。」
楚一帆很欠地應：「得嘞，正好我也不想和段哥你過。」
接著立刻起身讓段星斂出去。
段星斂邊走邊喊：「裴翊，走了。」
裴翊回神，拿起書包跟著段星斂走。
出教室之後，段星斂放慢腳步和他並肩，兩人走在來來往往的人潮里。
路上段星斂向裴翊靠近，借著夜色和外套，牽住了裴翊的手。
裴翊回扣住他，一起向同一個目的地走去。
等回到宿舍，段星斂開燈，把兩人的書包放下。
近來燕城已經開始降溫，但還沒供暖，宿舍里冷颼颼的。
段星斂便先去洗澡，把浴室烘暖之後再讓裴翊去洗。
裴翊剛洗完出來，毛絨拖鞋就遞到了面前。
裴翊擦完腳穿上，正在洗手時又見段星斂已經把牙膏給他擠好了，漱口的水也是溫的。
等洗漱好之後，段星斂又給他吹頭發，吹完最後還給抹滋潤的臉霜。
裴翊忽然就感受到了競爭壓力。
他好像一樣能為段星斂做的都沒有！
想到這里不禁便開了口：「段星斂，你要把我養成廢物鯉魚嗎？」
段星斂聞言失笑，其實他都沒覺得自己特意做了什麼，便解釋說：「我順手。」
裴翊眼神探究地看著他，好在他倆接下來的計劃里都還有好幾張試卷，所以這會兒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也幸好他們這個書桌夠大，兩個人並肩坐在一起開始學習，跟之前同桌的時候差別不大。
開始之前段星斂把門窗關好，又在裴翊懷里塞了熱水袋。
但一個多小時過去，段星斂停下筆，去摸裴翊的手，還是已經冰涼了。
段星斂給他搓了搓，提醒道：「差不多該休息了。」
一晃眼就快十一點半，裴翊早上一般六點起，這會兒差不多是他的睡覺時間了。
於是便也把台燈一關。
一回頭，卻發現段星斂含笑看著他。
裴翊眼睛一轉，想起了今天還沒辦的大事。
「段星斂，你閉眼，我給你一個禮物。」
段星斂聞言一挑眉，配合地閉上了眼睛。
接著聽見一陣拉鏈拉開的聲音，應該是從書包里拿出了什麼東西。
下一瞬段星斂手心一涼，一個方方正正地東西塞到了他手里。
像是……相框？
「可以睜眼了。」
段星斂一睜開，就對上裴翊澄澈的眼眸。
裴翊眼里有些期待似的，有些開心地說：「同居紀念日的禮物，喜歡嗎？」
段星斂拿起來一看，發現果然是一個相框，而里面框著的，應該是裴翊十二歲時候的照片，和他記憶里的小少年一模一樣，照片里身上那件皮卡丘T恤他當年還見過。
段星斂確實沒有裴翊之前的照片，此時突然看到這個，確實很驚喜，他笑起來，捏了下裴翊的臉，回道：「怎麼這麼上道？」
看他這表情，裴翊就知道自己是送對了。
他中午聽到石巖的話之後，經過多方思考，覺得段星斂有點愛收集照片，他鷺湖那個房間里的相片墻就是證明，而他剛好又喜歡自己。
那就送他自己的照片，當做周邊好了。
一次送一張，他可以送好久呢。
這次他就特意選了和段星斂初識那年的照片。
還是臨時找裴雪緣要來，趁下午段星斂去學校風紀委員會開會時去照相館打印的。
此刻裴翊看他高興，心情也跟著好起來，又親了段星斂幾口之後，就準備爬上他自己的床休息。
不過剛上兩級爬梯，腰間忽然一緊。
段星斂單手把他從爬梯上又抱了下來，抵在旁邊，細細密密的吻又落了下來。
裴翊仰頭承受著。
但沒一會兒，宿舍里的頂燈卻忽然熄滅，宿管大叔穿透力極強的聲音立刻傳來。
「熄燈了！早點休息！」
裴翊還沒習慣這召喚，乍一聽時牙齒一磕，直接磕到了段星斂的舌尖。
段星斂霎時後退一步，手捂上了嘴，眉頭吃痛似的皺起來。
意外也來得突然，弄得裴翊也有點緊張，趕緊問：「你沒事吧？你怎麼樣？」
但宿管大叔的燈這時卻晃了上來：「403的，不要喧嘩！」
裴翊跟著捂嘴，不再說話，只眼睛看著段星斂。
段星斂去外面洗漱台用冷水沖了一下，回頭又差點撞到跟在他身後像個小尾巴一樣的裴翊。
段星斂扶住他，搖搖頭，一下笑了。
心想這都什麼事兒。
「沒事，走，去睡了。」
裴翊見他神情恢覆正常，應該問題不大，也松口氣：「段星斂，沒想到這次是我給你留下勳章了。」
段星斂並不是很想接這話。
說完兩人便轉身回去。
裴翊在兩張床里僅僅猶豫了一秒鐘，最後果斷選擇了自己的床。
之前他倆一起睡的時候床大，宿舍這個床就太小了，而上次他在宿舍醒來時背後的觸感實在太明顯，裴翊想起來有點麻麻的。
所以段星斂就那麼一不注意，裴翊便已經爬上了段星斂給他新鋪的床。
接著段星斂還沒來得及說話，裴翊就又抖開了被子，開心地說：「段星斂，這個床好軟好暖和。」
段星斂：「……」
該只給他鋪個空床單的。
已經在後悔了，謝謝。
不過他還是尊重裴翊的選擇，到底沒有多說什麼，轉身爬上了自己的床。
臨睡之前，在夜色寂靜里開口：「晚安。」
下一秒回覆的聲音響起：「段星斂，晚安。」
——
段星斂當晚睡了住宿以來最好的一覺。
他也把裴翊送他的那張照片放在了床上的置物架里，一醒來就可以看見。
而他本以為這就已經是足夠好的待遇了。
卻沒想到接下來兩天，裴翊就像被打通了什麼任督二脈，忽然就從戀愛青銅晉升成了戀愛王者。
比如他給裴翊帶個早餐，裴翊就會突然誇他「段星斂你對我真好，我好幸福。」
再比如裴翊那個除了他之外沒人知道的微博號，忽然官宣了一張他倆的牽手照，配字是「星星掉到了我手邊。」
……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明顯或不明顯的改變，跟之前他生病時裴翊準備要照顧他一樣，讓段星斂僅僅飄然了不到兩天，就又生出了一絲惶恐。
並且事出反常必有妖，段星斂覺得事情不對勁。
他在這方面也不是多能忍，便準備晚自習下課回去之後問問他。
誰料剛做下這個決定，最近破事兒很多的風紀委又找他開會，段星斂煩得很，心想下學期一定得退了，多點時間談戀愛它不香嗎？
但好在這次也只是說晚自習檢查的事，他隨便聽了一耳朵便走了，回教室時便比預想的時間早一些。
他是從後門進去一班的，卻不想剛一進門，就又看見裴翊和石巖湊在一起，不知道又在說什麼小話。
段星斂煩這事兒煩了好幾天，心想他倆到底哪兒有這麼多悄悄話好聊的？偏偏之前每次想問都被各種事岔了過去。
段星斂念及此，莫名放輕了回去的腳步。
而他這回一走近，又努力凝神，終於聽清了他倆的對話。
石巖以為前後都沒人，正在問：「你跟你女朋友最近相處得怎麼樣啦？」
裴翊也沒發現身後有人，便回答說：「我按你們教的做了，好像真的還可以。」
「真的嗎？」
「嗯，他挺開心的。」
「嘿嘿，那就好。」石巖說，「茵茵說其實就是要真誠且用心，你用心了她能感受到，關系自然就好了。」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
而此刻段星斂聽到這里，大致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震驚之余人都麻了，想想又覺得有點好笑也有點心酸，沒想到這祖宗居然為了他去找了外掛。
這時那邊石巖又開口提醒：「今晚大概十點有初雪降落，正好時間合適，你可以帶她一起看看哦。」
裴翊煞有介事地點頭：「好的。」
剛剛應下，就聽見身後傳來落座的聲音，裴翊回頭，發現是段星斂回來了，正看著自己。
他笑了一下，但因為剛剛正在討論正事，他便沒發現段星斂有什麼不對，只趕緊閉了嘴，沒再和石巖商量。
此後也一直裝作無事發生。
等到晚上九點半下課時，裴翊一邊查今晚還會不會降雪，一邊坐在座位上不動。
石巖都跟他告了別，還跟他眨眨眼說加油。
裴翊就磨蹭了會兒，等到段星斂也來喊他時，確實是磨蹭不下去了。
只能跟段星斂一起，慢慢走上回宿舍的路。
路上裴翊擡頭看了看天，覺得好像是有可能下雪的。
最後他心一橫，也不拖慢腳步了，走到他本以為可以徹底成為地下情歷史的小花園時，一把將段星斂拖了進去。
便沒看見段星斂轉身時翹起的嘴角。
只聽段星斂問他：「怎麼？」
裴翊看著他，一時沒說話，他在準備甜蜜措辭。
可下一秒，段星斂卻率先開了口：「要和我一起看今年的第一場雪嗎？」
裴翊聞言，立刻中止思路，眼睛微微睜大：「你怎麼知道？」
段星斂揉揉他的後頸，又說：「是不是還準備了初雪紀念日的禮物？」
裴翊驚了：「你看見了？」
至此，段星斂笑著嘆口氣，把裴翊抱進懷里，在他耳邊輕聲說：「裴翊，不用這樣。」
裴翊一頓，眼睛看向前方的樹枝，覺得好像白了一點。
耳邊段星斂又接著說：「不用學著怎麼和我相處。」
裴翊聽到這里，明白段星斂估計都知道了，他便不再掩飾，輕聲回答：「我只是想讓你開心。」
「裴翊，我認真地說一遍。」段星斂輕輕開口，「你在我身邊，就是我最開心的事，不用你多做什麼，懂了嗎？」
裴翊眨眨眼，覺得樹枝上的白越來越多。
而他聽著段星斂掏心窩的話，也明白了他的想法。
但其實最近他和石巖學習，有時候雖然會覺得有點麻煩，整體而言還是樂在其中的。
不過此刻段星斂既然這麼說了，他也不會再強求，因為確實好像也會消耗自己的精力。
於是他沈默了一會兒，回道：「懂了，我會好好在你身邊的。」
話音剛落，方才那點刺目的白在此刻，終於化成了大片又顯眼的雪花。
不遠處教學樓里傳來一陣陣驚呼，說著不稀罕的一群人還是歡喜起來。
裴翊擡頭，路燈昏黃的光映著漫天而下的飛雪，飄灑著從天而降，就像神明在向人間布施恩惠，才會讓人眼里所見皆是潔白。
裴翊伸出手，幾片雪花親吻指尖，他笑起來，親吻了一下段星斂的喉結：「段星斂，下雪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南方的榕城基本是不下雪的，裴翊冬天有去北方玩過，但從沒見證過第一場雪。
但其實他以前對這些也不太感興趣，覺得什麼都差不多，可近些日子以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漸漸對一些事有了期盼。
此刻對於大自然的饋贈，也生出了一點由衷的興致。
段星斂放開他，他摸了摸裴翊睫毛上沾染的雪花，應道：「嗯，燕城今冬的初雪。」
裴翊擡頭看雪，段星斂則定神看他。
裴翊不知想起什麼，眉眼彎起來，牽著段星斂的手往雪最濃的地方去，忽然說：「段星斂，聽說初雪最完美的元素是雪中的初戀，對嗎？」
段星斂的每個冬天都有雪，所以他原本其實沒什麼感覺，可此刻不知道是被哪一眼的畫面又或者是不是這句話撩動了神經，他竟也隱隱興奮起來。
而此時雪越來越大，不多時，裴翊頭上就覆滿了白霜。
於是段星斂笑著回答：「對，所以今天就是我許多年來最完美的。」
雪正落，初戀在側。
而這白雪一覆首，我和我的初戀便將一起到白頭。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晦暗月光 ◇
第41章
回到宿舍， 兩人相繼洗澡，洗完出來段星斂邊拿毛巾給裴翊擦頭發邊讓裴翊喝了一杯禦寒的感冒沖劑。
「你們這里也太冷了。」裴翊手里抱著熱杯子，盤腿坐在椅子上， 等段星斂給他吹頭發，「我們那里現在估計還在穿秋裝。」
「在宿舍沒辦法，再過一周開始供暖就好了。」段星斂把吹風放到書桌上，手里拿著雙襪子蹲在裴翊面前，「腳伸出來。」
經過剛剛在雪下的一番對話， 裴翊為之努力了不到一周的情侶相處計劃就此夭折， 只好順其自然。
他伸出腳放在段星斂膝蓋上，段星斂便握住他的腳踝給他穿襪子。
裴翊腳瘦，腳踝跟腱部位尤其纖長， 段星斂一手就可以圈完。
段星斂盯著他漂亮的腳踝，目光一暗，接著眼睫垂下掩住眸中異樣。
片刻後段星斂起身， 開始給裴翊吹頭發。
吹完之後，卻見這人仍沒有絲毫表示， 一轉身就準備穿鞋下地走動。
段星斂一腳便把他毛絨拖鞋踢開，可憐兮兮地飛到了門口。
裴翊穿的新襪子，沒有支點只能懸空， 他又把腳收回椅子上，擡眼疑惑地望著他：「幹嘛？」
段星斂老神在在地靠著旁邊的衣櫃，笑看著他：「今天準備的禮物呢？不給我？」
裴翊反問：「不是說不用？」
「你都準備好了當然要給我。」
裴翊想想也是，倒也沒有這樣一刀切的道理， 於是說：「那你把我書包給我。」
「又放書包里？」段星斂去另一邊拿過來， 邊拿邊說，「是百寶箱嗎？要不下次我自己開箱尋寶？」
裴翊對此不甚在意：「你翻唄。」
段星斂笑著沒說話。
緊接著就見裴翊從書包里掏出了一個黑色的杯子。
「這什麼？」段星斂問，「提醒我多喝熱水？」
裴翊猶豫了一下，卻沒有立刻回答，只是說：「那你倒熱水吧。」
段星斂聞言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還是順從他的指示，從保溫壺里倒了熱水進去。
然後段星斂就眼睜睜看著這個杯子產生變化，杯壁遇熱顯出了一張照片。
「呃……」段星斂本想忍住笑，可最後實在是忍不住，開口說道；「我爸以前也送過我媽這個，大概十多年前了，你想法還挺覆古。」
「你是說我老土嗎？」裴翊看他一眼，難得露出一點驕矜的小脾氣，「不喜歡就還給我。」
段星斂趕緊抱著哄他，呼嚕一下肩膀，笑著應：「喜歡的，怎麼可能不喜歡。」
接著又看了看杯壁上的照片，轉移話題道：「這是什麼時候？看著比前天那張大一點。」
「十三歲。」裴翊回答說，「我媽每年都給我留影，我找她要的。」
「每年留影……」段星斂回味著這幾個字，再聯合裴翊之前的禮物，忽然明白過來，他問，「所以你原本是打算每次都送我一張照片？」
裴翊睜眼看著他，片刻後緩緩開口：「這麼好猜？」
裴翊那天經過石巖提醒，覺得自己受到啟發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就是把照片印在不同的物品上，每次給段星斂一個，就當是手動給他集齊周邊了。
先送十二歲之後的，送完了再送之前的，起碼可以送十幾次呢。
段星斂聞言失笑，跟著立刻十分冒進地問他：「那照片你都準備好了是吧？全拿出來給我看看。」
裴翊搖頭：「不要。」
「為什麼？」
「不出寫真集。」裴翊是覺得自己這個想法特別棒，所以還是打算把這個項目繼續下去，於是一本正經地說，「特殊時日限定。」
段星斂沒見過裴翊其他照片，這兩張完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於是這會兒便拋開臉面硬掰：「明天中國記者日，後天全國安全消防教育日，大後天世界青年節。」
裴翊根本沒想到段星斂居然會說這種話，微微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段星斂卻熟視無睹，接著說：「再後天光棍節……啊這個我不過，那這天可以不給，再往後——」
不過這回他沒說完，裴翊卻捂住了他的嘴，一句話給他否了：「什麼時候是特殊時日我說了才算。」
段星斂一笑，卻順勢親了下他的手心，裴翊手一縮，段星斂又俯身下來親他一口，親完才應：「真霸道，那好吧，我保持期待。」
裴翊笑了起來。
可此時段星斂站著他坐著，仰著脖子不舒服，他便又踢踢他：「拖鞋還給我。」
「要幹嘛？」段星斂以為他要在書桌前學習，感受了一下這個氣溫建議道，「去床上蓋著被子看書吧，我給你拿小書桌。」
「那我也得要拖鞋才能走到床邊。」
段星斂聞言，心旌一動，接著沒等裴翊反駁，直接摟住裴翊的腰將人從座位上抱了起來。
裴翊猝不及防，腿下意識就盤到了段星斂腰上。
此舉一出，兩人皆是一楞，呼吸似乎都變得曖昧起來。
不過很快，段星斂把他放到第一層爬梯上，這回換裴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段星斂擡眼望著裴翊，含笑的眼睛顯得別有所圖。
段星斂問：「天冷了，我的床不暖和，怎麼辦？」
裴翊聽到這，微微歪了歪頭，卻沒有立刻回答。
段星斂捏他手指，追問：「問你呢。」
問完段星斂卻又有點擔心這人會蹦出一句「拿羽絨服加在被子上」。
心想要不還是自己提了算了，但沒想到開口之前，裴翊看著他，忽然開口冒出了一句話。
「段星斂，今天都第三晚了，我前兩天晚上就以為你會半夜爬上來和我一起睡。」
段星斂聞言猛地一擡眼，不可置信之余滿滿都是驚喜。
等裴翊爬上去之後，一步兩跨就上了床，像是生怕不做數。
而燕城漫長的寒冬從這個初雪夜才算真正開始，可少年情熱，一方小小天地便可共同抵禦風吹，致使凜冬亦如春。
——
從那以後，天氣越來越冷，溫度也越來越低，街上總有掃不盡的雪。
裴翊一開始對外面的冰天雪地十分感興趣，和許多南方孩子一樣，見了雪總要出去走兩圈、堆幾個雪人、再捏雪球砸一砸段星斂。
不過裴翊到底沒經歷過燕城的隆冬，身體有些不適應，有次玩雪之後還發起了燒。
段星斂當時看著裴翊虛弱無力的模樣，心疼得不行，勒令他以後不準再這麼肆無忌憚。
裴翊當時答應得好好的，但誰曾想病好不久，又趁段星斂不注意，跟楚一帆一塊兒去了操場鏟雪。
段星斂氣得不行，把人拎回來說了一頓，又氣得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可是裴翊也不反駁，只用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段星斂被看得沒辦法，只能又給他買了毛絨手套圍巾和雪地靴，給人全副武裝上。
段星斂無奈之余，有時又覺得，裴翊好像越來越鮮活軟乎了，沒以前那麼觸不可及。
其實在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段星斂都覺得裴翊像一縷飄搖的風，無法捕捉也留他不住，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可能不知不覺地吹過他的世界，連一絲痕跡都不留下。
他為此曾患得患失很久。
所以那時段星斂很想要努力地抓住他，有意無意間，他也都在讓裴翊參與進他的世界，比如讓他來一班、讓他和他的朋友熟識、讓他了解自己的一切……其實他潛意識里就只是希望裴翊和他建立起千絲萬縷的聯系。
而他也曾自私地希望裴翊可以越發依賴他、離不開他。
但後來段星斂漸漸明白，是自己在依賴裴翊、也是自己離不開裴翊。
也明白過來，他這樣的反應，大概是當時裴翊跟他分手之後，在他聯系不上裴翊的幾天里，那種惶然無助的感覺在他心里生了根，大約可以說是，分手後遺癥。
直到現在，平靜美好的日子過久了，段星斂的心才漸漸安定下來。
也慢慢開始放心大膽地憧憬起他和裴翊的以後來。
——
而時光在安然寧和時總是很快，一轉眼便到了年底，隔天開始便是三天的元旦假期。
但晚自習還是照常要上。
楚一帆從今天早上開始就一直激動得不行，早就暢想好了未來三天要怎麼去浪，段星斂都有點控制不住他。
好在還可以選擇不搭理他。
楚一帆第六次啟動話題失敗，但他不放棄，決定最後啟動一次。
正巧他想起什麼，微微起身用筆頭戳了下斜前方裴翊的肩。
段星斂看見先睨他一眼：「你覺得你筆不尖？」
此時裴翊回頭，搭理了楚一帆一句：「哪題不會？」
楚一帆：「……」
雖然他位置挪到這里之後，上次月考一鳴驚人往前進了十六名，為此他媽差點沒給裴翊和段星斂發紅包，之後被他阻止了下來，但也不至於回回都只有題目可以問！
「不是。」楚一帆搖搖頭，也深知裴翊不說就拉倒的性格，趁他這會兒還在聽，立刻便直奔了主題，「之前的處理結果下來了，六班李江老師降級處理，撤銷班主任職務，調去初中部教數學了。」
楚一帆說的是前段時間發生的事。
當時有人匿名向教育局舉報李江收禮，李江一開始想把這事給擺下去，結果不知道是誰舉報的，證據材料十分翔實，李江連關系走不動。
後來他直接擺爛，試圖拉更多人下水，總之事情有點控制不住地鬧大了，惹得教育局領導震怒，下達文件要燕城各高中徹查教師受賄的事。
但其實這事兒的性質說到底可大可小，很難定論，各學校經過一段時間的嚴審，最後公開處理的老師也沒幾個，但也算是殺雞儆猴了。
李江估計因為是事件的源頭，期間又發瘋亂咬人，所以遭到了處理。
此時裴翊聽到這兒，卻並沒什麼反應，他對李江的事並不關心。
而段星斂下午剛聽邵遇說過要換班主任的事，所以這會兒也不驚訝。
楚一帆見他們反應平平，不甚滿意，立刻又說：「這次不止咱們學校，一中和附中都有老師遭到了同樣的處理。」
「一中的那個還是高三的老師。」楚一帆回憶著自己四處聽來的消息，「附中那個更奇葩，就是之前因為泄題被他們全校通報批評的那個卞老師。」
段星斂沒什麼興趣，自己學校的老師都不想關心，更別說其他學校的了，人都不認識。
可誰料此刻，前面的裴翊卻忽然微微側臉，低聲重覆了一句：「卞老師？」
「對對，一點一個下的那個卞。」楚一帆都沒想到裴翊會搭這個話，趕緊解釋，「這個姓挺少，感覺除了附中這個老師我都沒見過。」
裴翊眨眨眼，那瞬間不知道想了些什麼，過了會兒才應道：「嗯，是少。」
說完便回過了頭，沒有再就這個問題多說什麼。
段星斂看著裴翊的背影，明明看起來很正常，但他莫名覺得他好像不太對。
只是楚一帆在他耳邊持續叭叭，惹得他都沒心思多想。
好在晚自習很快過了。
本來他和裴翊是要回宿舍的，但他們和魏蘊請了假，魏蘊知道他倆家近，也理解年輕人跨年的願望，囑咐他們注意安全之後便同意了。
其實裴翊和段星斂是無所謂出不出去的，反正在宿舍也一樣可以二人世界共渡佳節，還不冷。
是前天邵遇問裴翊他們跨年有沒有安排，裴翊說了沒有之後，邵遇便邀請他倆一起去江邊廣場。
裴翊就答應了下來。
這會兒他倆便下四樓去等邵遇，邵遇沒一會兒就跑了出來。
出校門之後也走他倆中間，左右手各挎一個，開開心心地等著司機來接。
路上邵遇興奮地說：「好多年沒這樣一起跨年了！幸好上次考得好我媽才答應我今天出來。」
段星斂揶揄道：「你今天不十一點睡覺了？」
「唔……」邵遇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糾結地說，「零點一過我就馬上回家睡覺！」
段星斂笑起來：「德行。」
幾人很快便到了江邊廣場，林思為和方艾已經等在了那里。
而此時的江邊已經有了很多人，大家這會兒就都像不怕冷似的，各自穿梭在臨時擺起的小集市上。
方艾手里拿了幾個帶小彩燈的發箍頭飾，見他們一來，直接給邵遇帶了個飛蝴蝶的，又給裴翊帶了個貓咪耳朵的。
帶完立刻說：「不準取下來！」
裴翊倒是無所謂，偏頭見段星斂正看著他，便問：「好看嗎？」
段星斂上手捏了一下，這才笑著回答：「好看。」
可剛一說完，就發現身邊三人正擠在一起搖頭。
「嘖嘖嘖。」
「我就說咱們分開過吧！」
「沒事，受受刺激挺好的。」
「是的，一窩母單才比較令人擔心。」
段星斂一擺手：「走遠點。」
走遠點就走遠點，接下來他們幾個也沒打擾他倆，一起竄到小集市里逛去了。
而段星斂見裴翊沒帶圍巾，便帶他去旁邊的商場買了一條白色的。
白圍巾很襯膚色，裴翊戴起來顯得特別精致，再加上頭上的貓耳朵，段星斂覺得自己能被可愛死。
他太想記錄這一刻，於是幹脆又買了個拍立得，給裴翊拍了一張照片。
拍完自己主動說：「這就是今天的周邊了。」
裴翊笑起來，趁四下無人，仰頭親了他一口。
之後兩人回到廣場，此時距離零點已經只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他們隨意挑了江邊一處地方，卻沒想到那附近圍了一圈人，有街邊樂隊正在中間唱歌。
此時其中的吉他手正在和圍觀群眾活躍氣氛，問有沒有人要上台獻唱一曲的，他們可以當伴奏。
「有！！」
底下忽然響起這麼一聲，段星斂聽著這熟悉的聲音嚇了一跳，偏頭一看發現果然是邵遇。
邵遇拉著他就往台上推：「他他他！他唱歌好聽！」
吉他手朝他們這邊看過來，發現這邊一行五人都是帥哥美女，立刻欣然同意。
又對段星斂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段星斂在心里問候了邵遇一句，可此時事到臨頭他也推脫不了，裴翊也正在下面笑著看向他。
段星斂上台，跟吉他手交流了幾句之後，便替了鍵盤手的位置。
接著他把厚外套一脫，里面正是之前裴翊送他的那套黑色套裝，段星斂長得又是很顯眼的英俊，這一脫，圍觀群眾也興奮起來，還有人叫喊著拿出了手機。
很快，音樂一放，吉他手、鼓手也各自進入了角色，搖滾樂振奮人心的一開始就調起了人們的情緒。
而因為之前也已經說了是樂隊配合，所以這次便是鍵盤主唱。
段星斂一開口，低沈磁性的嗓音伴著昂揚的節點和江邊凜冽的風，一並撞擊著在場眾人的耳膜。
「好好聽！！」
「太帥了哥們兒！唱給女朋友的嗎！」
「啊啊啊小段我愛你！！」
裴翊站在人群中，望著台上像在發光的段星斂，心臟在胸腔里緩慢有力地跳動。
他也被現場熱烈的氣氛點燃，微微有些發熱。
一首歌很快到了結尾，結尾時段星斂似乎也有點嗨了，單手雙鍵盤，長腿踩上一旁的音響，最後一個長音，伴隨著吉他手的掃弦，結束了這一首劇烈又動人的情歌。
吉他手高興起來，在段星斂下台之前拉著他又進行了采訪：「哥們兒你太帥了！唱得好啊，唱的時候心里有在想誰嗎？」
段星斂看向台下，眼里像有星光，然後他說：「嗯，喜歡的人。」
台下頓時一片起哄聲。
邵遇也興奮地撞了撞裴翊的肩。
好在吉他手也沒有過多打探隱私，只又問了句：「馬上就新年了，哥們兒，對新年有什麼展望或者美好期待嗎？用三個詞概括一下呢。」
段星斂想了一下，開口說：「健康、平靜——」
但他第三個詞還沒說出來，此時江對面大屏上卻忽然顯示起了倒計時。
剛剛沈寂了一點的人群再度喧囂起來。
大家都開始跟著倒數。
「十、九、八——」
趁此時機，段星斂便放下話筒，長腿一邁跳下高台，三兩步跑到裴翊身邊。
與此同時，時鐘倒數到一。
江上忽然綻放起一朵又一朵碩大的煙花，銀屑橫飛，倒映在江水中，像一面倒影天空的鏡子，身邊的人都在互道新年快樂。
而在這陣紛嚷中，段星斂湊到身側人的耳邊，補全了他剛剛沒有說完的第三個詞：「裴翊。」
他對新年的期待——健康、平靜和裴翊。
可裴翊卻以為段星斂只是在叫他，他微微偏頭，同咫尺之間的段星斂對上目光：「嗯？」
「新年快樂。」段星斂卻沒解釋，只是笑著說，「我特別喜歡你。」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2章
夜空中的煙花旖旎絢麗， 跨年的樂隊再度敲起鏗鏘澎湃的冬日搖滾，不遠處有情侶在忘情地擁抱接吻。
而裴翊知道段星斂喜歡自己，並且對此十分確信， 但他從沒聽段星斂認真地講過。
此刻他眼睫微顫， 眼睛也被凜冽的風吹得有些發紅。
片刻後他眼睛一彎。
「哥，新年快樂。」裴翊在這新年伊始的鼓噪中，飛快地仰頭親了一下段星斂的唇， 然後忍不住回答，「我也喜歡你。」
段星斂聞言呼吸一滯。
眼睛看著裴翊， 卻又好似是楞在了這句話下。
等到這一場漫長的煙花秀落幕，段星斂才眨了眨眼。
接著垂眸笑了起來，笑得越發肆意。
他現在完全不願再去想那許多的虛實真假， 只是耳邊一直回蕩著這句他期待已久的話。
最後段星斂牽住裴翊的手，在此刻終於大膽地同他分享了一些自己以前只能默然盼望的、一些對未來的期待。
他說：「裴翊，我們一起去P大吧。」
裴翊回頭， 頭發被風吹得翹起來，但他眼里有光， 像是也在同樣期待著未來，他點點頭，笑著應允：「好。」
說完也回握住了段星斂的指尖。
接著他看向點點熒光的江面， 忽然間覺得，戀愛好像也沒那麼麻煩，長久的親密關系也沒有他想象中那樣難以維持。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些應該得加個前提， 對方得是段星斂才行。
想到這里裴翊又想起什麼， 覺得這事蠻重要的， 於是趕緊偏頭問他：「那到時候我們就不用再地下了吧？」
段星斂對此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嗯， 當然，光明正大。」
裴翊呼出一口氣，心想，真好。
正說著，身後邵遇卻忽然趴到他肩上，可可愛愛地跟他商量：「小裴小裴，我們回去了吧？我困了想睡覺。」
段星斂嫌棄地把他從裴翊身上給扒拉開，又問：「你不咨詢下我的意見？」
林思為手抄在兜里出現在身後，表情溫良地損了一句：「你能做主？」
「為什麼不能？」段星斂自信地一挑眉，然後手肘悄悄碰了下裴翊。
裴翊現在越來越上道了，立刻配合地說：「嗯，我聽他的。」
段星斂頓時一臉驕傲，眉目也飛揚起來。
方艾卻像見了鬼，質疑道：「不是吧？怎麼可能！」
裴翊笑著沒說話，段星斂輕哼一聲：「愛信不信。」
跟著還當真行使當家做主的權力，發話說：「走，回家。」
說完下意識看了裴翊一眼。
裴翊輕輕點頭表示同意。
段星斂底氣足起來，又拎開試圖挎著裴翊一起走的邵遇，拉著裴翊先往前去了。
邵遇瞪了一眼段星斂得意的背影，眼神像在罵人。
然後他挎上林思為和方艾，磨了磨牙狠狠地說：「我也要談戀愛！」
方艾殘忍地問：「你周圍有像我和小裴這麼好看的人嗎？」
邵遇：「……」謝謝，清醒了。
方艾又搖搖他的手臂，很損地說：「你愛豆還可哈哈哈。」
「打擾了。」邵遇說，「我只想遠程追星好吧。」
方艾對此倒也表示讚同：「也是，不要靠近偶像，只會迎來塌房。」
與此同時林思為也搖搖頭，勸邵遇直面現實：「你會被你媽罵死。」
邵遇「嘶」一口冷氣，又說：「那瞞著她偷偷談？」
「你瞞得住？」
「呃……」邵遇無語，不過他此時聽到這里，看著前面段星斂和裴翊的背影，不禁就問，「小段是打算一直瞞著馮阿姨和段叔叔？」
此話一出，三人不禁一陣沈默，但片刻後，林思為鏡片背後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肯定地說：「他不會。」
邵遇和方艾想了想，以他們對段星斂的了解，對此都表示讚同。
邵遇小心地問：「那……馮阿姨能同意嗎？」
林思為想起什麼，抿著唇沈默了。
但方艾卻很樂觀：「管他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小段也不是莽撞的人，只要他倆堅定，成年之後誰還能把他們怎麼樣？」
邵遇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確實，再過一年就好了。」
說完也不再擔心這些沒發生的事，又拉著他倆快步越過前面的倆人，邊走邊說：「快回去吧，我困死了。」
經過時還幼稚地看了他們一眼，像在示威。
段星斂簡直白眼都不想翻，倒是裴翊笑了一下。
接著他們走到廣場邊，五個人約了兩輛車，還是段星斂和裴翊一輛。
不過第二天就是元旦，段星斂怎麼樣也得回去和他爸媽吃一頓飯的，他也擔心自己去了裴翊家之後元旦三天都舍不得走。
於是便只送他到了樓下，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見他走遠裴翊才轉身進樓道，回家剛洗完澡，就收到了段星斂的微信。
【鯉魚投喂指南：到家了。】
【：好，我洗完澡了。】
【鯉魚投喂指南：穿的哪套睡衣？給我看看。】
前兩個月段星斂給他買了三套珊瑚絨的動物睡衣，老說這樣抱著舒服。
幸好裴翊不太講究，也覺得暖和，就也沒說什麼。
正好今天他穿的是那套貓爪款的，與此同時，裴翊目光一挪，看到書桌上那個貓咪發箍，還都是同樣的灰白色系。
忽然心念一動。
他戴上拍了張照，幹脆地給段星斂發了過去，發完又跟了一句。
【：這套，我睡了。】
接著便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果然沒一會兒，手機就開始瘋狂震動，似乎有很多消息彈出來。
但裴翊沒看，此時夜也深了，裴翊草草吹了下頭發，便當真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他拿起手機，一打開微信，置頂的界面就蹦出三十幾條微信。
他點進去看了下，大意就是段星斂說他是故意的，讓他節後等著的。
裴翊見狀笑了一下，確實是故意的，於是便又有恃無恐似的回了一句。
【：嗯。】
不過這回段星斂沒立刻回覆，裴翊看了眼他最後一條消息，是淩晨三點發出的，這會兒應該還沒醒。
但裴翊看到這個時間還有點驚訝，有些沒想到，他這麼……興奮的嗎？
裴翊默了一會兒，接著才回到主界面，注意到了一班班群有新消息。
他平時不在群里冒泡，也設置的消息免打擾，不過界面上最新一條消息里出現了段星斂的名字，緊接著瘋狂刷屏的還是段星斂的名字，同時相關的還有談戀愛的字眼。
裴翊眉心一跳，點進去看了下。
翻完消息記錄才慢慢松了口氣。
原來是段星斂昨夜在江邊唱歌的那一段被人拍了視頻發到網上，尤其最後單手彈鍵盤的那一趴被截了出來，發博的人說的是「野得不行的小哥哥」，然後經過一晚上的發酵，居然有了熱度。
之後又有人認出他就是之前的那個運動會校服帥哥之一，便有人順著網線摸到了七中官博底下留言。
自然而然被楚一帆看見了。
楚一帆又去看了視頻全集，被段星斂帥了一臉之後重點卻放在了段星斂後面在台上說的那句「喜歡的人」身上。
當即一個大震驚。
轉手就把視頻發到了班群，然後瘋狂艾特段星斂，問他是不是談戀愛了。
段星斂平時也不冒泡，這會兒大家也收不到回覆，但楚一帆八卦心起，還艾特起了裴翊，說他倆關系好，問他知不知道。
裴翊簡單回了句「不知道」之後，就沒再回話，任群里一分鐘九十九加的消息翻覆。
段星斂則是快中午的時候才回了他的消息。
【鯉魚投喂指南：你別後悔，求我沒用。】
裴翊見狀一頓，不禁想起了一些深夜的放肆。
不過他轉念一想，也沒什麼，段星斂總是威脅人的時候信手拈來，結果還是不舍得把他怎麼樣。
於是裴翊看著他男朋友的頁面笑起來，不過沒回覆，到底還是有點擔心越說越拱火，不然半小時後就得有人敲開他的家門。
好在之後段星斂也沒再多說，群里的消息更是一概都當做沒看見。
接下來兩天裴翊也沒出門，說是放假，其實就是換了個地方學習。
他本來說3號晚上和段星斂一起去吃個飯，他們附近有家新開的燒烤店還不錯，可是那天下午裴雪緣卻突然發起了燒。
裴翊便只能取消行程，送裴雪緣去了醫院，好在之前和裴雪緣一直在相處的那個醫生目前和裴雪緣關系也發展得良好，在醫院的時候湊巧又碰上了。
有他幫忙，流程就簡單了許多。
裴雪緣在醫院掛完水退燒之後就回了家。
那個醫生叫孟信，本來是想由他來照顧裴雪緣，不過裴翊不想麻煩別人，更別提他和裴雪緣並未確定關系。
於是便拒絕了。
回家之後，裴翊把裴雪緣扶到沙發上躺下，坐在她旁邊問她：「媽，你最近是不是有點累？」
裴雪緣不想裴翊擔心，笑了下說：「沒有，可能這幾天吹了風。」
說完又順手摸了下裴翊的頭，等手放上去才反應過來，裴翊不喜歡身體接觸。
但更驚奇的是，裴翊居然沒有躲開。
裴雪緣一楞，近日她就感覺裴翊好像柔和了一些，原來竟不是錯覺嗎？
她感興趣地問：「兒子，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高興的事兒？」
裴翊聞言一頓，不想欺瞞，但也不能說。
「有。」於是他選了個折中的說法，「以後告訴你。」
願意說就已經是意料之外了，裴雪緣自然不會刨根究底，而且她聽到這里，心中也有所猜想，她挑挑眉，心想她兒子終於開竅了？總之高興地笑起來。
倒是裴翊盯著她吃了藥，又說：「好了之後去做個全身體檢吧，最近你好像身體不太好。」
裴雪緣沒當回事，但也還是笑著應了。
結果當天晚上裴雪緣又有點覆燒的趨勢，好在吃完消炎藥之後又退了下去。
隔天一早，裴翊覺得不能放裴雪緣一個人在家，便打算請假。
但裴雪緣不同意，說有事會打120，見她態度堅決，裴翊這才去了學校。
剛一進教室到座位坐下，段星斂便問他：「昨天有什麼事？」
裴翊昨天不想麻煩段星斂跑一趟，便沒告訴他，此時才說：「我媽發燒了。」
段星斂眉頭一蹙，立刻問：「現在沒事了吧？」
「現在好了。」裴翊說完又補充，「但我今晚得請假回去，晚上容易覆燒。」
段星斂蹙著眉點頭，又說：「我跟你一起。」
「不用了。」裴翊笑了一下，搖搖頭，「我忙得過來。」
段星斂還想再說什麼，可轉念一想，裴阿姨生病他在確實也不太方便，或許也並不能幫上什麼忙，還要勞裴阿姨分點心思給他。
於是便也沒堅持，只是說：「有事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裴翊點頭：「嗯。」
正說著，就見楚一帆風風火火地從後門跑進了教室，一進來便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們。
顯然是還沈浸在大前天的驚天大瓜里。
他憋了好幾天沒得到宣泄，這會兒見著真人，便不怕死地問：「你倆談戀愛了？」
段星斂轉筆的動作一頓，幽幽偏頭，看向楚一帆，下頜逐漸繃緊。
本就側身坐著的裴翊也不知不覺地擡了頭。
周圍原本就參與八卦的同學更是豎起了耳朵。
好在下一刻楚一帆立刻又哭喪著臉說：「小神仙談戀愛不告訴我，段哥你談戀愛也不告訴我！你倆不厚道！」
段星斂聽到這里，剛剛凝聚起來的那口氣松懈下來，他不動聲色地看了裴翊一眼。
與此同時，聽到這里的石巖有些驚恐地看向裴翊，擺手解釋：「不是我說的！」
楚一帆嗅到瓜，腦子轉得飛快：「石巖，小神仙談戀愛的事你知道？」
他見石巖睜著眼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頓時更加心碎地看向裴翊。
居然石巖知道他都不知道！
不過到底也解釋了一句：「我是聽十六班的人說的。」
是十六班又有人想追裴翊，梁慈知道之後，就遺憾地嘆氣，說裴翊已經非單身，女朋友又好看又可愛，沒希望的。
這話慢慢就傳到了消息靈通的楚一帆耳朵里。
不過這會兒，楚一帆意識到了更傷心的一個問題。
「所以咱們在座四個，就只有我一條狗？」
說完他眼帶確認地看向段星斂，試圖讓段星斂親口粉碎這個謠言，那他們就還是好同桌。
誰料段星斂沈默一瞬，只說了一句：「別到處傳。」
楚一帆：「……」
他越發悲憤，口出狂言道：「可平時都是你倆膩在一塊兒，哪兒像有女朋友的樣子！說是你倆在談我還信一點。」
可最後到底受不了這打擊，說完一轉身就奔向了呂竹的懷抱：「竹竹！！」
呂竹拿板凳把他擋開。
倒是坐在旁邊的孟文文聽到這一席對話，忽然覺得哪里奇怪，但她一時又說不上來，以為是自己cp腦作祟，於是便也只是說了一句：「你們好有默契哦，這都可以同時。」
段星斂心想，這要不是同時，那就出事了好吧。
但好在一班人不算極其八卦，七中的校風整體而言也不算古板，戀愛不算什麼大新聞。
所以這件事不到下午，就沒什麼人討論了。
等到晚自習結束，習慣性互卷的一班眾人更是早把這事拋到了腦後。
出教室時，段星斂只問裴翊：「要不坐邵遇家的車順路回去？」
「沒事。」裴翊搖搖頭，「三站距離，還不用堵車。」
確實如此。
不過段星斂近日已經習慣了和裴翊一起睡宿舍，這乍一分開還有點舍不得，本想送他到地鐵站。
可是裴翊回頭，看見一些一班的同學過來了，他想起早上楚一帆的話，意識到他倆最近好像確實有點不加收斂。
便讓段星斂先回去。
段星斂知道他在想什麼，思索再三，到底還是在校門口就同裴翊分別，轉身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這邊裴翊也往校外走。
可他沒走出多遠，眉頭一蹙，覺得哪里不對，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下，結果發現來來往往的都是其他班的學生，並沒有他認識的人。
但誰料裴翊再回頭時，旁邊的一棵樹後面卻忽然走出一個人。
裴翊條件反射似的眼眸一冷，接著在看清對方樣貌的那一刻，更是剎那便繃緊了神經。
可接下來，對方卻朝他走過來。
裴翊下意識後退，和對方保持陌生的距離。
接著那人走出樹冠陰影，臉上雖有歲月的痕跡，但五官依稀還可以看出年輕時的端正俊俏，只是他看人時的眼神太過陰鷙，簡直把別有目的寫在了臉上，襯得氣質也有些邪性。
裴翊臉色越發冷淡，臉上是段星斂從未曾見過的冷漠。
他不欲多說，邁過對方準備離開，對方卻一跨步擋在了他面前。
如此兩次之後，裴翊擡眼，無懼地對上對方的眼神，冷冷開口：「有事？」
對方盯了他一會兒，片刻後才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大言不慚地問：「小翊，你還記得爸爸，對嗎？」
裴翊表情紋絲不動，只是眼神越發像寒冰：「卞廣楊，你有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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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裴翊問完， 冷淡地垂下眼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可剛走沒兩步，就聽身後的人又幽幽說道：「還記得爸爸名字， 看來你很想爸爸。」
裴翊眉頭一蹙， 心中忽然生出一些郁結。
不過他暗自呼吸一口氣，把情緒按了下去，繼續往前。
「小翊， 要回家是吧？」那道腳步聲卻如影隨形似的跟了上來， 自以為是地說，「正好，好久沒見你媽媽了，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
裴翊加快腳步過安檢進閘機。
一下扶梯地鐵也剛剛停靠， 裴翊大步邁了上去，然後眼睛盯著地鐵門，以及門外扶梯上已經跟上來的卞廣楊。
裴翊指尖攥緊， 希望地鐵門快關。
很快，即將關門的警報聲響起。
卞廣楊卻已經大步跑下了扶梯， 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
裴翊起身往另一截車廂走去，與此同時，車門關閉。
但裴翊一回頭， 卻發現卞廣楊出現在了地鐵上。
他跑了上來。
這個時間的地鐵上大多都是穿著七中校服的學生，但也不多，車廂里不算擁擠，裴翊站在車廂接駁處， 眼睛盯向車廂外接連閃過的廣告牌。
不過這回卞廣楊沒有靠近， 只是和裴翊隔著半個車廂的距離， 坐在座位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裴翊閉了閉眼。
沒幾分鐘， 廣播里機械的女音響起——地鐵槐園站到了，出站或換乘九號線的乘客請您在本站下車。
裴翊眼皮卻未動，好像這個地名與他無關。
片刻後，地鐵門再度關閉。
之後又坐了三個站的距離，裴翊這才睜眼，睜開時神色毫無波動，渾身像是忽然間便豎起了拒人千里的風雪屏障。
他出地鐵、上扶梯、走出口，全部一氣呵成，看都沒看這並不熟悉的站台一眼，熟練到像是走了許多次。
直到走出地鐵口，走進這個寒夜，身後的人卻仍舊陰魂不散。
裴翊剛剛在地鐵上就已經查了路線，此時毫無停頓，往前走了五百米又左拐，最後在一棟大樓前停下。
門口的石碑上赫然寫著，燕城市蘭徽區公安分局。
裴翊走到門口的保安亭，完全不給身後的人反應時間，直接跟站崗的警察說：「警察叔叔，那個人跟蹤我。」
指尖赫然指向身後不遠處的卞廣楊。
那警察橫眉一掃，立即出動，三兩步上前立刻便把人按在了原地。
之後就是一場混亂。
卞廣楊在夜晚的公安局和值班警察奮力解釋，說裴翊是他兒子，但是多年未見，孩子不認他，他也是出於無奈……
後來又拿出他隨身攜帶的工作證，證明自己就是在燕城附中任職的教師，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人。
而此時裴翊坐在角落，耳朵里聽著這場鬧劇，卻又像是置身事外一般，整個人就像要飄走了似的。
裴翊拿出手機，給裴雪緣發了消息。
【媽，我今晚不回來，你沒再發燒吧？】
裴雪緣的消息很快回了過來。
【沒有，我沒事兒，已經好了！你不要請假，好好待在宿舍就行，周末回來媽媽請你吃大餐！】
【好的。】
正回著，手機再次震動，裴翊退出去一看，發現是段星斂在詢問，二十分鐘前還有一條消息，他沒看見。
【鯉魚投喂指南：到家了嗎？】
【鯉魚投喂指南：阿姨好點了沒？】
【鯉魚投喂指南：又有什麼事嗎？我現在過來。】
眼見著對話框頂端又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中」，裴翊眼睫一動，微微從凝滯閉塞的狀態下回神。
【：沒事了，剛剛在洗漱。】
那邊段星斂見到這個回答，也像是松口氣似的，放下了已經拿起準備穿出門的外套，同時回覆。
【鯉魚投喂指南：那就好，阿姨沒事就好，你也早點休息。】
裴翊擡眼，卻對上卞廣楊陰冷的目光。
同時有一名女警朝他走了過來。
裴翊指尖幾動，飛快回覆。
【：好，哥晚安。】
隨即放下手機，剛剛放下手機還震動了一下，應該是段星斂給他例行回覆了。
其實無外乎就是「晚安」、「寶貝好夢」、「夢見你」這一類的，段星斂近來睡前經常跟他說這些，裴翊早都習慣了，猜也能猜到。
但此時他卻忽然很想看看，看看到底說的什麼。
可是不行。
那名女警已經走到了他跟前，見他是穿著校服的學生，模樣也好，還是報案人，此時語氣便也很好。
「同學，他是你父親嗎？」
裴翊眼睛看著她，卻沒說話。
不想說謊，也不想承認。
但看他沈默，那女警心里便有了數。
可是僅僅跟蹤很難構成犯罪，他倆又有親緣關系。
並且清官尚且難斷家務事，更何況還是這種一看就是生而未養、心中有怨的覆雜難題。
好在那女警同理心強，也不勸裴翊理解原諒，只是說：「我們已經對他進行過批評教育了，同學，你這邊我讓你其他家人來接你好嗎？」
裴翊聞言立刻回覆：「不用。」
「我看你是七中的？那我給你班主任打……」
「也不用。」裴翊退了一步，禮貌地拒絕，「謝謝姐姐。」
那女警嘆了口氣，到底也沒多說什麼，轉身打筆錄去了。
接著兩人一起在筆錄上簽字，簽字時卞廣楊看向旁邊冷冷淡淡的人，眼里蓄意不減，似是而非地說：「小翊，不要再浪費公共資源，你跟我一起回家？」
言下之意似有警告，像在說一次報警，總不能次次報警。
裴翊看都沒看他，也沒再跟他說話，像是跟他再多說一句都有損心性。
卞廣楊卻還欲再說。
幸好碰上讓他們簽字的男警是個脾氣急的，也不在意卞廣楊的教師身份，腦子里只形成了這個人生而不養現在長大了又想來白撿一個便宜兒子的惡劣印象，於是吼他道：「你唧唧歪歪這麼多幹什麼？！沒看人孩子不想跟你說話嗎！」
等卞廣楊簽完，才又擺擺手：「快走快走。」
卞廣楊顯得有些猶豫：「那他……」
「行了行了，前十幾年都沒管，你這會兒多管什麼閒事？」
最終卞廣楊沒辦法，只能先出了警局大門，臨走前別有深意地看了裴翊一眼，顯然在說他不會就這麼放棄的。
而之後他們也不可能讓裴翊無端留在公安局，但也擔心學生安全，那個女警便開車把裴翊送回了槐月灣。
路上這女警還試圖開解他，可裴翊只在必要時點頭或應一聲「嗯」，其余一句話沒回，像是忽然自我封閉了起來。
但整體狀況看起來卻還算平靜，未曾顯露出一分一毫的異樣來。
女警把他送到門口，看著他刷卡進了小區之後才開車離開。
卻沒注意，在她警車離開後沒多久，裴翊又從小區大門里走了出來。
背著書包、身上的東西原封不動，然後轉身沿著寬廣的街道走了下去。
裴翊不能這時候回家，更不能這時候回宿舍。
可他沒帶身份證，根本無法在正經酒店辦理住宿。
本來可以找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或者快餐店，不說學習，也是一個很好的禦寒場所。
可是裴翊經過很多家便利店，都沒有駐足。
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眼神發空，任由刺骨的冬風敲打著他，他卻像是沒有感覺似的。
裴翊不禁想起了一些小時候的事。
他從記事起，記憶里就沒有爸爸，最開始上幼兒園時，小孩子的天真最殘忍，總有小同學在不停地提醒他，他是爸爸不要的孩子。
可裴翊從小就不愛說話，從那以後，外在越冷，內心便越穩固。
他想，只要他不在乎，便不用管別人說什麼。
於是漸漸地他開始不在乎很多事，似乎沒有什麼能夠激起他的特別回應。
確實這麼多年來，這種方法得到了很好的效果，裴翊覺得自己再不曾受過傷。
而他最近大約是過得太安逸了，以至於幾乎都快忘記這種自我保護的機制。
裴翊走在四處貼滿「元旦快樂」、掛滿彩燈紅旗的繁華大街上，心里卻漠然地想，是的，他不在乎，只要他不在乎，便沒有任何人可以驚擾他。
別人算什麼？都是別人罷了。
關他什麼事？
——
第二天一早，段星斂不到四點就被驚醒，下意識摸了摸身旁，卻什麼都沒摸到，一瞬間便覺得這不到100厘米的床位居然變得空蕩蕩起來，那一刻段星斂心中有些莫名的惶然。
之後他徹底睡不著，幹脆起床看書，再隔兩周就要期末考試，裴翊就來了一個學期了。
等到六點半宿舍門開時，段星斂便出發去了教室。
本來是想去教室待會兒再去給裴翊買點他愛吃的生煎，免得到時候涼得快他還沒來。
可誰料他剛一進教室，一眼便看見窗邊倒數第二排靠窗的座位上趴著一個人影。
段星斂眉心一動，快步走了過去。
走近時剛想放輕腳步，但裴翊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睜開之後楞了幾秒，隨即才緩慢擡頭，看向段星斂。
裴翊一夜沒睡，又受了一夜的寒風，眼眶發紅，幹凈的眼底有了血絲，嘴唇也發白，臉上看起來也十分幹燥。
段星斂一見他的模樣，心頓時一緊，而此時教室里沒人，段星斂便直接坐到他旁邊，手碰上他的臉，開口時卻很輕，莫名像是怕驚擾到他：「怎麼了？怎麼這麼早來了？」
裴翊盯著段星斂楞了一會兒，跟著才像終於認出了他似的，眼神放在段星斂的臉上，眨了眨眼。
段星斂只能有限地猜測：「是阿姨又覆燒了嗎？」
裴翊對此停頓了片刻。
「嗯。」裴翊說這話時忽然擡手抱住段星斂，把下巴擱在他肩頭，避免眼睛與他對視，嘴上卻說著和事實大相徑庭的話，「弄完我就直接來學校了。」
段星斂知道裴翊不說謊，下意識便選擇了相信他，只是想問他，有事為什麼不讓自己去幫忙。
但話都嘴邊又說不出來，裴翊不是習慣開口的人，他覺得自己能處理的，一般都會選擇自我解決和消化。
段星斂擡手揉揉他的後腦勺，心里忍不住想，裴翊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更加依賴他一點？
但段星斂也知道這事急不來，並且或許永遠不會，可他仍會為之努力，努力變得更加強大、獨立，直到足夠完全給裴翊一個無憂無慮的空間。
段星斂抱著裴翊，讓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睡會兒吧，上課我幫你記筆記。」
裴翊一直在他懷里待到有下一個人進教室。
而等石巖來了之後，段星斂也跟他說今天換一下座位。
石巖很好說話，拿著書就去了段星斂的位置。
還自動擔任起了和楚一帆解釋的角色。
教室里開了暖氣很暖和，裴翊趴著睡覺，段星斂怕他不舒服，便脫下外套給他墊著。
於是裴翊鼻尖便縈繞著段星斂校服上清冽幹凈的氣息，裴翊早習慣了這種感覺，沒一會兒便沈沈地睡了過去。
上課時也沒醒來。
不過裴翊從不如此，一班老師也不太管這些，所以並沒有老師叫他，下課在身邊嘰嘰喳喳的同學們也被段星斂擋了回去。
一上午就這樣睡沒了。
中午段星斂也沒叫他，只叫了外賣，外賣剛剛送到校門口，段星斂準備起身去拿時，裴翊卻忽然醒了過來。
上午有兩次也是如此，段星斂一旦要離開座位，原本睡得香甜的裴翊便能立刻醒過來。
惹得後來段星斂在校服掩蓋下牽著裴翊的手一動都不再動。
此刻見他醒來，段星斂回頭看了眼空蕩的教室，伸手捋了下裴翊的額發，在他光潔的額頭側面親了一口，這才說道：「我去拿外賣。」
「睡醒了嗎？」他想著也該活動一下，不然手腳都得麻了，於是又問，「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順便買點水果？」
裴翊反應了幾秒，一個「好」字幾乎到了嘴邊，臨出口前終於緩了過來，反問道：「去校門口？」
「嗯。」段星斂說，「外賣進不來。」
於是裴翊立刻便說：「不去。」
段星斂：「？」
他雖有些疑惑，但也只當是裴翊剛睡醒不想動，便也同意了，遷就地應道：「行，那你等我，一會兒就回來。」
見裴翊點頭，他這才起身去了校門口。
拿完外賣之後，又跟水果店的老板娘要了些裴翊愛吃的水果，買完準備回去的時候，忽然看見不遠處的樹下有一個人，看起來倒是端正，穿得也略文質彬彬，只是眼神有些奇怪，給人的感覺有些矛盾。
段星斂沒多注意，以為是哪個被請家長的學生家長，轉身便又回了高二教學樓。
誰料他剛剛走上五樓，便見裴翊正從洗手間出來，似乎洗了把臉，臉頰上沾著水珠，睫毛被打濕，顯得眼睛越發濃黑漂亮。
加上元旦，段星斂好幾天沒有好好看過裴翊了，此時心中驟然一動。
等裴翊向他走過來時，他一把握住裴翊的手腕，拉進了旁邊堆放雜物的小房間。
段星斂把裴翊抵在門上，一手提著塑料袋，一手攬住裴翊的腰，低頭便吻了下去。
裴翊雖然一直看起來是斷情絕愛冷淡風，但其實裴翊會回應他。
比如伸手摟住段星斂的脖子、主動張開嘴、仰頭仰出一個合適接吻的距離……
並且很多時候，裴翊比段星斂還要直白大膽，像是願意陪段星斂嘗試很多新花樣。
可這回，段星斂僅僅吻了不到一分鐘便察覺到了不對。
裴翊沒有動靜，像在走神。
這種時候居然能走神？
段星斂微微退開一線，幾乎是呼吸可聞的距離，問他：「在想什麼？」
裴翊聽到聲音，這才擡眼看他，隨即這才回神一樣。
裴翊輕聲回答：「沒有。」
接著又主動回吻段星斂，舌尖甚至還舔了舔段星斂的唇縫。
總之看起來是表現得那麼投入。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4章
雜物間里逼仄， 窗戶縫隙里透出一縷冬日的陽光，照射出空氣里的一點塵埃。
一門之外的走廊上來來往往很多人，歡聲笑語、嬉笑怒罵依次傳進這方空間。
角落里兩個人互相依偎， 親密得仿佛世間沒有什麼能夠打擾。
一吻畢， 裴翊微微喘著氣，然後小聲開口。
「哥，親得舒服嗎？」
段星斂聞言眼睛微微睜大。
裴翊以前大多只會配合， 完了之後也一向擦擦嘴轉身就做自己的去了。
很少這樣照顧段星斂的感受。
段星斂心跳怦怦， 明明已經接過很多次吻， 但是他每一次都仍會覺得心動，更何況還有這樣的貼心詢問。
段星斂往前，同裴翊鼻尖輕輕相蹭， 很是親昵。
「舒服。」段星斂倒也不吝嗇回饋，大方回答，「舒服死了。」
裴翊垂下眼睫， 抱住段星斂，眼睛看向他身後的小窗戶， 小聲回答：「那就好。」
之後沒一會兒，段星斂開門，和裴翊分了先後從雜物間出來， 回了教室。
飯後裴翊繼續午休，但下午就沒再睡了，打起精神聽課。
期間短暫地走神幾次，好在段星斂只是以為他昨晚沒睡好。
好不容易挨到晚自習放學， 但許是昨晚通宵的後遺癥太強， 裴翊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時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段星斂也顧不得別人的眼光了， 彎腰背著裴翊慢慢往宿舍走。
路上不斷有人側目， 還碰上了他們班同樣住校的同學，笑著起哄：「喲，星哥小神仙，你倆關系這麼好，女朋友不吃醋啊？」
段星斂把裴翊背得穩穩的，說到這個話題，聯系到這人對什麼都無所謂的過往經歷，不禁就說：「他從來不吃醋，大度得很。」
裴翊在他背上閉著眼，聽到這里，不禁從這話里聽出些酸溜溜的幽怨來。
裴翊把臉埋進段星斂的脖子，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
不過也是這時他才意識到，原來他不會吃醋的嗎？是不是吃醋的話，會顯得更在意對方一點？
但裴翊還沒有想透這個問題的答案，段星斂便已經背著他回到了宿舍。
他先去洗漱，換好睡衣之後，段星斂便立刻讓他上床睡覺。
與此同時他也把宿舍里的大燈關了，只留著陽台上的一盞小燈。
可裴翊躺在溫暖的床上，聽著外面段星斂已經放輕了的洗漱聲，原本很困，這會兒卻忽然有些睡不著。
裴翊思來想去，覺得是段星斂沒在身邊的原因。
他和段星斂在這張小小的床上睡了快兩個月，他早就習慣了段星斂溫暖的懷抱。
而且每次醒來，他都枕在段星斂的手臂上，也不知道段星斂每晚手麻不麻。
此時的裴翊忽然就很想催一下段星斂，讓他快來陪自己睡了。
但他一個音都還沒發出，枕頭底下的手機卻忽然震動了一下。
這個時間能給他發消息的人不多，他以為是裴雪緣，可誰料打開一看，微信幹幹凈凈，沒有任何提醒。
倒是短信那兒多了一個紅色的新消息提醒。
裴翊點進去一看，看到第一行字，原本平靜的表情忽然凍住。
[小翊，我是爸爸，你今晚沒從學校出來，是走了另一個門還是住宿？
爸爸知道，多年未見，你對我或許心有隔閡，但血濃於水，我終究是你父親。希望你能想通，屆時也告訴你媽媽一聲，我們一家三口見一面，或者你把家地址告訴我，我直接去找你媽媽。
爸爸希望我們一家三口可以重歸於好、共享天倫之樂。
如果你一時抗拒，也沒關系，我會努力增加見面次數，加深對彼此的了解，相信你總有一天會接受爸爸的。
晚安。]
裴翊看完，面無表情地退回主界面。
他在心里重覆述說，他不在乎，他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卞廣楊又算什麼？
可他正想到這里，床鋪卻忽然一動。
裴翊下意識眉頭一皺。
因為他其實一直都喜歡且習慣一個人睡，這會兒他更像是沈浸在自己的空間里忽然就被人打擾了一樣，心里油然就生出一股不悅。
可下一秒，裴翊早就習慣了黑暗的眼睛看清了段星斂的輪廓。
看到是他，裴翊忽地一滯，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緊接著，剛剛那些情緒瞬間便收了回去，一絲異樣都沒有再露出來。
而段星斂才關了燈，眼睛還沒適應，所以沒有看見裴翊這轉瞬之間的變化。
他在外側躺下，手剛一放上去，裴翊便乖乖地靠了進來。
昨夜那種空蕩倏然不見，段星斂滿足地喟嘆一聲。
與此同時，他聽見裴翊輕聲問他：「快期末了，你不覆習嗎？」
「不差這一晚。」段星斂自己昨晚也沒睡好，他側身，另一只手搭在裴翊腰上，是一個完全占有的姿勢，「看你想睡我也想睡了。」
裴翊笑了下：「段星斂，學人精。」
「嗯。」段星斂親親他的頭發，「學你。」
接著裴翊便沒回話了，靠在段星斂懷里，聽著他的呼吸逐漸平穩，他自己卻不知何時才睡了過去。
睡夢中又總覺得有束縛，他想斬斷一切裹挾，退回到自己一個人的安全環境里，什麼都不想要了，可腦中有一根線一直懸著，在不斷地提醒著他，不能。
好在接下來幾天，裴翊一直都在學校，一班、食堂、宿舍三點一線的生活。
這期間裴雪緣的病也徹底好了，而卞廣楊的號碼被他拉黑，換號又再拉黑。
裴翊在此期間表現一直都很正常，沒有任何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連裴翊自己都覺得，卞廣楊對他的生活造成不了任何影響，舊時的泥坑不足以阻擋他未來的路。
直到周五這天，發生了一件在七中可以算大事的事。
——十四班的孫皓見義勇為，和持刀搶劫的歹徒搏鬥，救下了一個大人和一個小朋友，但是自己被捅了一刀，還斷了兩根肋骨。
可他家庭情況其實偏困難，和爺爺相依為命，但做手術又要一大筆錢。
這個消息一回來，學校立刻表示獎勵孫皓十萬塊，之前的處分也予以撤銷。
同學們一時間議論紛紛，竟對孫皓大為改觀，覺得他以前在學校橫行霸道的事和現在這個比起來都不算事了。
另外學校為了鼓勵這種行為，要求各班都向孫皓同學看齊。
其實說白了就是各班都得派代表去醫院看望一下。
魏蘊讓張栩安排倆人，張栩是個老好人，此事一出，也覺得是自己以前誤會對方了，大是大非上還是分得清的。
同時他又想著之前孫皓那個處分和裴翊也有點關系，於是便打算讓裴翊做代表去看望一下，要是能一笑泯恩仇那就更好了。
可誰料裴翊聽到這里，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冷淡地回答：「他救的人又不是我。」
此話一出，周圍幾個人都楞了一楞，有些沒想到裴翊這麼不給面子。
其實不給面子也沒什麼，但對孫皓這種行為起碼也應該表示一下讚揚，可裴翊這話說得就……太過冷漠，連面子都不做一下。
總讓人覺得怪怪的。
但後排的段星斂聽到這里，卻覺得裴翊說得沒毛病。
本來就該一碼歸一碼，他這回做了好事，以前的壞事也不可能就此抹殺，救下的人是人，可以前被傷害或者差點被傷害的更多人呢？
他覺得根本沒有一筆勾銷的道理。
所以他完全支持裴翊的發言。
而他坐在背後，也看不見裴翊聽到此事時毫無波動的臉色，就好像這事和睡覺眨眼一樣，再平常不過，完全沒有需要分一絲一毫的心思去在意的點。
哪怕孫皓的見義勇為行為熱烈到了全校都在討論的地步。
而這邊裴翊不去，段星斂當然更不可能去，他絕對會記這孫子在倉庫堵裴翊的仇記一輩子。
最後張栩沒法，只能自己和班里另一個人去了。
之後段星斂也沒在裴翊面前直接提起這事，好像孫皓就純純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直到晚自習下課回宿舍時，段星斂才又說：「邵遇這傻子居然答應了要做六班的代表去看望。」
孫皓和紀昭關系不錯，紀昭又一直愛跟在徐微然身後。
這次六班的代表自然而然就首推徐微然，徐微然便問了邵遇要不要一起，邵遇沒多想便答應了。
邵遇不知道倉庫打架的事，只知道裴翊和孫皓有一些過節，畢竟當時孫皓在操場給裴翊道歉他也在場。
而他答應一來是因為徐微然的面子，二來則是因為過去這麼久，他那腦子早都忘了裴翊和孫皓還有什麼事。
段星斂當時就翻了他一個白眼，心里是覺得邵遇無論如何都應該站在裴翊這邊。
可事已至此，段星斂這會兒只能先跟裴翊報備一下。
誰料裴翊對此也絲毫沒反應，跟下午聽見那事時一樣，好像什麼都跟他沒關系。
本來也都是別人的事，既然是別人，那做什麼都不管他的事，他也不需要別人為了他怎麼樣。
正想著，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裴翊條件反射拿起來一看，又是一條陌生短信，裴翊眼睫一眨，但在看清內容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拿錯手機了，這是段星斂的。
短信接連發了三條。
【我聽說你有女朋友了？】
【是方艾嗎？不是吧，她都說過和你純純兄弟姐妹情。】
【那還有誰？你談戀愛為什麼不告訴我？而且既然要談，為什麼不和我談！】
發文語氣極其自我，好像自己是段星斂什麼特別的人。
裴翊眼睫一動，但第一反應卻仍舊是不關心。
對方是誰，為什麼說話這麼熟稔，和段星斂有什麼關系，他連想都沒想過。
下意識只開口喊：「段星斂，有人短信找你。」
而外面段星斂還沈浸在前一件事里，在想裴翊會不會介意邵遇當代表的事，他覺得是多少應該都會有點不高興。
不過卻一直沒聽到裴翊回話，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悶氣了。
但此刻一聽，走進來接過手機。
看清內容的下一刻，頓時就把什麼邵遇孫皓全都拋之腦後，他猛地擡眼看向裴翊，第一反應就是澄清和解釋：「她應該是以前初中同學……」
可剛剛說到這兒，他的話語卻驀地頓住，他看向垂著眸子、滿臉平靜冷淡的裴翊，好像這幾條短信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
段星斂眉頭一蹙，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勁。
但與此同時，裴翊眼神一凝，整個人僵了一下，想起那天晚上段星斂背他時，說他不會吃醋的話。
跟著他又回憶了一下短信內容。
他其實真的不覺得有什麼，段星斂怎麼樣他都無所謂，可是段星斂顯然希望他在意。
裴翊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可對方是段星斂。
所以最後他眨了眨眼，還是驀然擡頭，在那一瞬間，腦海中也模擬了很多吃醋的語氣，然後搶在段星斂之前開了口。
「段星斂，你今晚別和我睡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第45章
這話來得太突然， 段星斂一楞。
緊接著，裴翊又低垂著眉眼說了下一句。
「你有這麼多首選，就別理我了。」
段星斂聽到這里， 先前的那點不對勁瞬間拋之腦後。
他連一分鐘都堅持不住， 立刻走到書桌前，跟裴翊解釋起來。
「我不知道她是誰，但看樣子應該是我和方艾他們的某個初中同學， 我和她絕對沒有什麼。」段星斂有些急切， 語氣卻很堅定，「我和任何人都沒有什麼，除了你，裴翊， 我談戀愛只可能和你談，我的首選也只會是你。」
裴翊根本見不得段星斂這模樣，而且橫吃飛醋也不是他的本意， 態度當即就想緩和下來。
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可能立刻給台階就下， 不然也先前的醋意未免顯得太假太刻意。
於是他想了想，推開板凳，回到了自己的書桌邊上， 沒看段星斂。
「我現在在你面前，你當然這麼說。」
裴翊頭一回這樣，段星斂被弄得有點措手不及。
他看著裴翊好像真的動了氣，有些擔心他氣到自己， 但迫切之余， 又不得不承認， 他心里確實有點不可言說的高興。
又心疼又爽。
段星斂覺得自己此刻陷入了某種矛盾的興奮當中。
最後他走到裴翊面前， 直接把手機遞給他。
「密碼你知道，你學號後四位。」段星斂心跳很快，既振奮又期待，「你可以隨時翻我手機，聯系人里你要是看誰不舒服，也可以隨便刪。」
裴翊聞言，眼里透露出一些驚訝，之前段星斂的手機對他其實也是完全開放，但默認的事實和說出來卻不一樣，而且段星斂這樣未免也給他太多肆無忌憚的基礎。
可段星斂都不需要有秘密的嗎？
裴翊終於擡眼看向他，有些不理解地問：「段星斂，你戀愛腦嗎？」
之前邵遇也這麼說過，不過段星斂至今也不認同這個。
「不是。」他笑了下，解釋說，「我裴翊腦。」
裴翊眼神一頓，忽然在這個不期然的時刻，第無數次地感受到了段星斂對他洶湧的喜歡。
裴翊其實都不知道段星斂為什麼這麼喜歡他，他性格無趣、既不體貼也不善解人意。
並且他相信，段星斂要是把對他的心思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段星斂會得到對方更加澎湃的愛意。
裴翊忽然就有點為段星斂感到不值。
可他也知道，這話他一旦問到段星斂，一定會得到有理有據的反駁。
所以他不會問，而他能做的，也只有在段星斂發出信號的時候，盡力給到他所期望的回饋。
雖然段星斂說過不用學著和他相處，但裴翊想，這卻是他唯一能為他做的了。
而他從前說的什麼都可以答應段星斂，也並不是一時的玩笑。
那他之前可以做到，以後也會盡力做得更好。
更何況目前看來，段星斂對他的要求並不高。
念及此，裴翊暗地里呼吸了一下，努力醞釀起情緒，他把手機推回給段星斂，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淡淡開口：「少說這些甜言蜜語來哄我。」
「甜蜜嗎？」段星斂重點錯誤，接著自己反應過來，而他也不敢直接上手，只能半彎腰去看裴翊的臉色，小心地問，「真生氣啦？」
裴翊把臉撇開：「別和我說話。」
段星斂實在少見裴翊鬧別扭，而且他一想到裴翊是在為他吃醋，心里就要爽死了。
以至於他一時之間確實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勁。
而裴翊說到這里，轉身爬上床，在段星斂準備跟上來的時候，又回頭瞪他一眼，重覆了一遍：「不準上來。」
段星斂聞言頓時站住，站在原地努力控制著表情，一來他快被裴翊這一眼給萌死了，二來裴翊這話的場景，襯得他特別像犯了錯誤不準進臥室的丈夫。
如果不是此刻不合時宜，段星斂幾乎都要笑出聲來。
「我不上去。」這會兒他還是立刻道歉，到底又叮囑了一句，「我的錯，你別生氣。」
裴翊沒再說話。
段星斂則等他躺下之後去關了燈。
然後不情不願地爬上了他闊別兩個月的床。
段星斂看了眼對面背對著他的裴翊，又感受了下自己冰涼的被窩，心里忽然又開始不太爽利。
他不爽就得找人發泄一下。
於是調出微信，發了條消息在他們四人群里。
【鯉魚投喂指南：以後別隨便把我號碼給其他人@圓不愛】
那幾人顯然在線，很快一個個都回了過來。
【圓不愛：艾特我幹什麼？你有毛病？】
【多喝熱水：小段又有誰打擾你了嗎？】
【木：謹慎回覆，他為什麼突然提這個？不對勁。】
【圓不愛：有道理。】
主要段星斂一直以來就有挺多人加微信發短信什麼的，他以前從來不關注這些，把該關的關了之後就什麼都不看，事後更不會再拿來說。
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他們幾個這回還沒來得及撤退，果然就見段星斂狀似不經意地再次發言。
【鯉魚投喂指南：有人發短信，被裴翊看見了，正跟我鬧別扭呢。】
【多喝熱水：啊？小裴吃醋了啊？】
【鯉魚投喂指南：嗯。】
【多喝熱水：那你還不快解釋解釋再哄哄他！】
【鯉魚投喂指南：我知道。】
【圓不愛：小遇，你看不出來他都要爽死了？】
【多喝熱水：（⊙o⊙）】
【木：詭計多端。】
【圓不愛：而且小裴要是真需要哄，你信不信他超級樂在其中？】
【多喝熱水：（⊙x⊙）小段居然愛好這口？】
【圓不愛：所以我甚至懷疑他是亂編的，因為我覺得裴翊並不care這些。】
【木：同意。】
【鯉魚投喂指南：單身狗懂什麼，不信算了。】
【圓不愛：@木，我們被攻擊了。】
段星斂看到這兒，返回主界面，沒再管方艾的討伐，又回頭看了看裴翊的後腦勺。
他笑了一下，心想，方艾確實說得對，他十分樂意哄裴翊，甚至還希望裴翊多和他鬧鬧。
段星斂想著想著，面朝著裴翊的方向躺下了。
——
裴翊一整個晚上就沒有睡踏實。
其實按理說，他一個人睡應該會睡得更好才對，畢竟這才是他最習慣的睡眠方式，也是他習慣的獨立空間。
但他就是沒睡好。
於是早上起來時看起來便有些懨懨的，表情也不太明朗。
不過他剛剛走到洗漱台，剛從衛生間出來的段星斂立刻給他倒好熱水，連牙膏都很快擠好了。
裴翊這會兒還有點懵，一時便沒反應過來。
直到洗漱完畢，段星斂給他抹完了保濕霜，掌心卻捧著他的臉沒放手，看著他的眼睛問：「不生氣了，好不好？」
裴翊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麼個事。
而這已經過了一晚上，並且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裴翊估摸著應該差不多了。
但嘴上還是回：「不好。」
段星斂聽到這兒，卻知道事情過去了，他一高興，湊上去親了裴翊好幾口，接著又把他抱起來晃了一圈。
裴翊猝不及防，摟著段星斂的脖子，直拍他的肩：「放我下來。」
段星斂照做，但卻抱著人沒撒手，像要把昨天晚上缺掉的補回來。
裴翊站著沒動，臉擱在段星斂肩頭，眼睛看著不遠處的書架，任由他抱著。
這時，段星斂像是忍不住了似的，在他耳邊輕聲剖白，語氣里滿溢著開心：「裴翊，我是真的喜歡你，只喜歡你。」
裴翊聞言眼眸一頓，過了會兒，才點點頭應下這話：「嗯，我知道。」
之後段星斂松開他，裴翊得到解脫，這才轉身去收拾東西，段星斂像個尾巴似的跟著他走。
今天周六，住校生可以回家。
以前周末的時候他們基本都會各回各家，有時段星斂不回去，裴翊便來學校找他一起學習，還有時在外面約會，也是約完一起去市圖。
但這樣的情況都不多，一來平時兩人日夜相處，二來也未免兩家家長疑心，所以周末見面的次數不算特別多。
可這回不一樣。
段星斂覺得他倆經歷昨夜這個小插曲，感情上得到了升溫，他也不想就這樣和裴翊分開，想和他再多待一會兒。
段星斂黏糊得緊，便問：「我跟你一起去你家，可以嗎？」
裴翊收拾東西的手一頓，有些沒想到段星斂會提這個要求。
他本來是想趁周末去附中打聽一下卞廣楊的情況。
他正想著，段星斂卻又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正巧裴阿姨小病初愈，我也得去看看她。」
此話一出，裴翊自然更沒有拒絕的理由。
於是只能把卞廣楊的事暫緩，同意了段星斂的話。
「好。」
之後兩人便一起收拾東西出了宿舍。
而此刻段星斂還在持續地發酵喜悅因子，走在偶有人經過的操場上，他都忍不住想去碰碰裴翊的手。
一直等快走過了操場，段星斂這才想起昨晚上邵遇托他帶的話。
「對了，邵遇想請你吃飯賠罪。」段星斂問，「去嗎？」
邵遇昨天聽段星斂提過裴翊和孫皓的事之後，回到六班就把當慰問代表的事兒給推了。
因為他當然是要毫不猶豫地站在裴翊和段星斂這一邊的。
不過他確實已經答應過，事實無法改變，雖然知道裴翊不是愛計較的人，但邵遇還是想著正式說一下，他確實不是故意的。
卻沒想到裴翊一聽這個，頓時有些不解：「賠什麼罪？」
段星斂跟他解釋了一下。
裴翊這才明白，原來昨晚段星斂跟他提的就是這個。
可裴翊真的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不管有意無意，裴翊絕不會為不被選擇而失落。
所以根本不存在賠罪一說。
再者說來，外出吃飯對他而言，本身就是一件消耗巨大的事，沒必要，他也不願意。
可他知道話不能這麼說，於是想了想，只是道：「要期末了，先不去了。」
段星斂對此倒也覺得沒什麼，不去就不去，並且期末確實重要些。
便點頭應道：「好，我跟他說。」
不過此時他聽到期末這個時間點，忽然又想到一些事。
而他現在熱情高漲，忍不住就跟裴翊提道：「裴翊，期末之後我們出去玩幾天吧？就當寒假旅遊了。」
誰料裴翊忽然聽到這里，措手不及之下，便生出了不小的精神壓力，心頭也變得沈甸甸起來。
周末都還沒過完，就要想到安排寒假了嗎？
可他看著段星斂期待的眼神，也不忍心把話說得太死。
他按捺了一下心底懨懨的情緒，還是應道：「嗯，到時候來看吧。」
確實還有一段時間，段星斂也不著急，笑著應了下來：「好。」
但他心里卻已經暢想起了屆時寒假的安排。
最重要的是，裴翊的生日也快到了。
他也希望能給裴翊一個開心且難忘的生日。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6章
周末兩天， 裴雪緣在家休息了一天，另一天則和孟信醫生約會去了。
段星斂就和裴翊在家約會。
段星斂做飯，他就拿一把蔥讓裴翊在旁邊擇， 也不是真讓他做什麼， 就是讓他陪著；段星斂記單詞，他就提出和裴翊玩遊戲，多少時間內記多少個單詞就可以親親， 一小時里親了裴翊好多次。
諸如此類的各種行為， 並且裴翊太過配合， 段星斂不知不覺間也逐漸放肆起來，簡直恨不得把裴翊裝進口袋里，時時刻刻都可以帶在身邊。
之後段星斂在和裴翊看著日落時也情不自禁地跟他說過這話。
當時裴翊頓了一會兒， 垂下眼睫，只輕聲回道：「已經是朝夕與共了。」
裴翊這話說得實在沒錯，因為在這一段期末備考時間， 白天倆人前後排，裴翊時常都能感受到來自身後的熾熱目光；晚上又一個宿舍， 裴翊夜夜宿在段星斂懷抱當中。
可以說當真是睜眼閉眼都是對方。
但段星斂對這種距離卻十分享受。
一晃眼，便到了期末考試當天。
燕城每次期末都是聯考，而這次考試因著之前期中的事， 燕城教育局這次就很是謹慎，試題由教育局直出，市區內各個學校也都混合安排考位。
裴翊和段星斂都在附中，巧的是林思為他們也都在。
幾人一早便到了附中門口匯合， 方艾和邵遇都拿著個手抓餅在啃。
段星斂便問身邊的裴翊：「早上只吃了個雞蛋， 要再吃點嗎？」
裴翊搖頭：「不吃。」
他說完， 擡眼看了看附中的校門。
眼神有點飄， 他當初差一點就入學附中，最後臨門一腳改了主意，沒想到現在還會過來。
接著他看著門口帶著工牌陸續進校的教務人員，神經微微有些緊繃。
「那買點餅幹備著？」段星斂提議道。
裴翊看他一眼，也不好再次拒絕，便點了頭：「好。」
段星斂正準備去買，方艾卻直接從書包里掏出一兜零食。
段星斂便直接過去替裴翊選。
而裴翊此時站在一旁，目光盯著校門，忽然眼眸一凝，看到一個熟悉的令人厭惡的背影。
與此同時，那邊正準備進校門的卞廣楊似有所感，回頭朝這邊看了一眼。
裴翊在他看過來之前，身形微微一閃，往段星斂和林思為背後挪了一點，隔絕了一些不必要的目光。
近來卞廣楊許是也忙著期末的事，沒再來七中蹲守裴翊，只偶爾換號給裴翊發短信。
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讓裴翊接受他，帶他去見裴雪緣。
裴翊一直不理，看起來也好像無事發生，只是原本看手機就不高的頻率直線下降，兩天可能都看不了一次，心理防線也越發穩固冷硬。
而這些異常都在期末緊張的備考之下被很好地掩飾住了。
但這會兒裴翊看著不遠處卞廣楊一直在校門口徘徊，目光微微有所起伏。
他呼出一口氣，低聲說了一句：「我去買水。」
正在選零食的段星斂回頭，聞言便說：「我陪你去。」
裴翊拒絕了：「不用。」
說完也不等段星斂多說什麼，直接轉身往校門口視線盲區的小超市走去。
段星斂看著他比平常稍快的步伐，眼中終於閃過一抹疑惑。
方艾看著他緊緊追隨的目光，忍不住打趣道：「就去買個水，你難道還怕小裴走丟了？」
段星斂還沒回神，一旁正啃著手抓餅的邵遇聽到這里，鼓著腮幫子不經意地接了一句：「小段一直這樣，把小裴看得好緊，體育課上個廁所都要跟著。」
林思為聽到這兒，不禁看了段星斂一眼。
方艾聞言大驚：「你不是吧段星斂，你居然這麼黏人的嗎？」
「可不是嘛，他倆天天跟雙胞胎似的。」邵遇接道，「也就小裴不嫌棄他了。」
邵遇自認是很喜歡和別人待在一起的人，但是想想段星斂那個程度，他都覺得有點受不了。
而之前他還以為裴翊是那種喜好獨處的人，現在看來好像不是？
正此時，林思為提出了和他一樣的疑問，溫溫開口，笑道：「看來裴翊戀愛中也沒那麼冷淡，這都能忍。」
幾人對此又打趣了一番，都說段星斂求到了一個小寶貝。
接著又說其他的去了。
卻不想段星斂站在一旁，兀自沈默了下來，腦海中回想著剛剛他們的對話。
朦朦朧朧間，段星斂依稀反應過來，最近他對裴翊好像是有點過於黏膩。
但裴翊從來沒有說過什麼，以至於他無意識間越發得寸進尺。
是因為裴翊在戀愛中不那麼冷淡嗎？段星斂回想著舊日情景，終於漸漸覺出了一些不對勁。
正此時，裴翊從小超市里出來，段星斂只能先把這點情緒收好。
不過他見裴翊手里空無一物，疑惑地問：「沒買水嗎？」
裴翊聞言一頓，這才回神似的，他眨了眨眼，解釋說：「不想喝了。」
說完看向校門口，發現卞廣楊已經不在那里，便說：「進去吧。」
進校之後，裴翊找準考室，並且一坐下，直到考試結束都沒再動身。
中午吃飯時也沒去附中食堂，考完之後邵遇他們提議在附中逛一圈，裴翊也拒絕了，總之杜絕了一切在附中行走及可能碰面的機會。
好在段星斂遷就他，他說不想就不去。
第二天也是如此，一天下來，很是平靜。
直到下午英語考完，裴翊走出附中校門，和段星斂還有邵遇一起順利坐上了回七中的計程車。
他們還需要回七中上幾天課，講評一下期末試卷，之後才開始放假。
這次寒假差不多有四周的時間，也是他們高中的最後一個完整假期，之後高三的寒暑假都會大打折扣。
邵遇這會兒正興奮地說著他寒假的計劃：「我愛豆要開粉絲見面會，我要去要去！」
段星斂問：「你哪個愛豆？」
邵遇白他一眼：「你走開，我現在就一個愛豆。」
段星斂想了想：「那個聞什麼？」
「聞希執聞希執！」邵遇無語，「記清楚了好吧。」
段星斂笑起來，故意回：「又不是我愛豆。」
邵遇便開始激情按頭安利。
而裴翊在一旁靜靜聽著邵遇天花亂墜的誇讚，又時不時接收到段星斂含笑的目光，隱隱繃了兩天的弦終於漸漸松開。
手機震動時，便直接打開看了一眼。
表情卻頓時再度僵凝在臉上。
[小翊，我知道你在附中考試，可爸爸沒有來打擾你，做得足夠好了吧？
此外不知這麼多天你可想清楚了？
如果實在想不通，幹脆先讓我和你媽媽見一面，其他的之後再慢慢細談。
當然我說這話並不是要求你給我家里的地址，只是先跟你說一聲。
我在七中並非沒有相熟的人，要拿到家里的地址應該不難，之前沒這麼做，是因為考慮你的感受，另外時間也不足夠。
但接下來便是寒假，我有了充足的時間。
希望過年時我們一家人就能像其他普通家庭一樣早日團圓賀新年。]
裴翊看到這里，熟練地把信息刪除號碼拉黑。
他偏頭看著窗外，眼里倒映著飛逝的路燈，臉上淡漠得沒有一絲情緒。
沒一會兒，指尖被碰了一下。
裴翊回神，見段星斂正看著他，他眨了眨眼，耳邊又聽邵遇在問：「裴翊，你們寒假有沒有什麼安排呀？」
裴翊聽到這里，想起之前段星斂說的寒假旅遊的事，聞言便自然而然地看向了段星斂。
誰料段星斂凝眸看了他一會兒，居然回答說：「暫時還沒有。」
裴翊一楞，只當他還沒想好要去哪里。
卻沒想到，當天晚上剛回宿舍，裴雪緣就給他打來了電話。
「小翊！你考完了是吧？什麼時候回家呀？」
裴翊正在刷牙，便把手機開了擴音放在一邊，里面傳來裴雪緣興致勃勃的聲音。
「周五。」
「這樣，好。」裴雪緣又說，「我是想說我們今年不如去Y國過年怎麼樣！可以的話我這就先定好周六的機票。」
裴翊小的時候裴雪緣事業正值上升期，很忙，幾乎沒時間顧他。
這幾年事業穩定之後，有了錢也有了時間，裴雪緣基本每年都會帶裴翊出去玩。
而且基本都是選在過年前後，一來年假連著春節假期，裴雪緣可以休息二十多天，和裴翊的寒假對得上。
二來他們母子兩個，在過年這種萬家團圓的時候，未免被襯得有些孤寂。
所以近幾年過年他們基本都在國外，儼然已經成了慣例。
並且裴翊聽到這里，想著如果不在燕城，正好可以規避被卞廣楊打擾的風險。
於是心頭一動，張了張嘴剛想答應。
可與此同時，目光一轉，放到了旁邊正在洗臉的段星斂身上。
裴翊頓時猶豫起來。
段星斂說過想和他一起旅遊的。
他想了一下，到底還是說：「媽，你先……」
但他話還沒說完，段星斂卻對他搖了搖頭。
裴翊沒看懂，便跟裴雪緣說：「媽，我等會兒再給你回。」
說完掛下電話，疑惑地看向段星斂。
段星斂望著他，他剛剛看到了裴翊剛剛的反應。
他是因為自己才猶豫的。
不是說這樣有什麼不對。
只是段星斂經過這兩天的反思自省，原本心中就有了疑慮。
此刻忽然又想起了他第一次跟裴翊提起旅遊的事時，裴翊並無興致的表現。
所以他想，或許裴翊本身其實並不想旅遊，只是因為他的要求，才勉強答應了下來。
同樣的，之前的很多時候大概也是如此，裴翊本身不想，但是因為他的需求渴望，裴翊都忍了下來。
段星斂想到這里，垂下眸子，隨即不知像是在說心里話，還是想要印證什麼，開口道：「你和裴阿姨去吧，我們就不去了。」
果不其然，裴翊毫無防備之下，脫口便問道：「你也不想去了嗎？」
「也」。
段星斂呼吸一滯，心頭一顆大石墜落，壓著血脈都不夠暢通，原來裴翊果然只是為了他。
違背了自身的意願，在努力迎合他。
難怪近日他總覺得裴翊有些奇怪，偶爾沒掩飾好，神色間便總有些疲憊。
但段星斂此前迷失於裴翊的配合，內心自我體驗達到了令他沈醉的高度，他也克制不了對裴翊的占有欲，以至於竟然幾乎屏蔽了裴翊的感受。
其實裴翊一直都是冷淡的人，戀愛中或有改變，但變化絕對不多，不至於就和他難分難舍。
總而言之，裴翊近來，和他這段戀愛談得應該很辛苦。
段星斂想到這里，心情著實有些覆雜。
過了好久方才沈甸甸地應道：「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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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後來段星斂對此給出的解釋是， 過年事多，難以空出大片的時間，若是趕行程， 那樣又太累。
雖然裴翊和裴雪緣一直不走親戚， 但大約知道過年人情來往非常多，更何況是段星斂這樣的家庭。
這樣正好，裴翊不知不覺間竟然感到松了一口氣。
於是裴雪緣便買了周六一大早的機票。
周五那天， 七中終於上完這學期的課， 期末成績也下來了， 裴翊仍然穩居第一。
正式放學後他們便回宿舍收拾東西。
寒假即將開始，宿舍會空置將近一個月，好些東西需要歸置。
最後倆人各自收拾了一個行李箱出來， 宿舍里原本的生活氣息也漸漸冷卻。
段星斂關上宿舍門，和裴翊一起往學校外面走。
今天馮笠要來接他，段星斂不可能再跟著裴翊回家。
「那邊天氣不錯， 但晴雨多變，注意不要感冒了。」
前幾天段星斂一直沒提過裴翊出國的事， 這會兒將要分開，終是叮囑了一句。
裴翊笑了一下，聽話地應：「嗯， 好。」
段星斂看他眼里露出輕松，心情著實有點難以言說。
他按下情緒，始終忍不住又問：「什麼時候回來？」
裴翊回答：「下個月12號左右。」
「去這麼久？」段星斂算了一下，脫口便道， 但說完又自己反應過來， 補了一句，「好好玩兒。」
其實也就二十天左右， 對於出國遊而言委實算不得長，只是對段星斂而言有點太久了而已。
裴翊聞言頓了一下，偏頭看見段星斂略微低落的神情，幾乎都想說要不他不去了。
但幾經反覆，最後他到底只是問：「哥，你明天要來送我嗎？」
段星斂擡眼，眉眼間透露著一絲不確定：「可以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裴翊卻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他轉念想了想機場和他家的距離，才又說，「但確實挺遠的，不然就還是算……」
可他話還沒說完，段星斂就著急地打斷：「去。」
裴翊笑起來，看左右無人，微微仰頭去親了段星斂一口。
段星斂只站著沒動，像是忽然也有些拘謹起來。
不多時，裴翊退開半步，眼里有些水光，看得段星斂喉頭一動，但最終到底還是忍住了把他箍進懷里的沖動。
「走吧。」
兩人肩挨著肩走到校門口，剛一出去就發現了馮笠的車。
馮笠從駕駛座下來，目光卻直接放到了同樣拉著行李箱的裴翊身上。
她溫溫柔柔地笑了一下，卻忽然問：「原來裴翊也住校嗎？」
裴翊上次見到馮笠時，被對方看見段星斂正在背他，那之後沒再見過，但卻已經把人家兒子拐走了，以至於裴翊莫名不知道該怎樣和馮笠交流。
這會兒也下意識看了眼身邊的段星斂，過後才應：「嗯。」
這一眼卻被馮笠捕捉，她敏感地問：「你倆一個宿舍？」
段星斂不知道他媽問這麼多幹什麼，代為回答道：「對。」
應完又說：「先上車吧，媽，我們先把他送回去。」
裴翊卻搖頭：「不用，我媽給我叫了車。」
正說著，裴翊手機響起，是司機過來了。
段星斂見狀便沒再多說，只幫裴翊把行李搬到了後備箱。
此外人來人往，他只能悄聲跟裴翊說了一句：「明天見。」
裴翊笑笑，彎著眼睛點頭。
之後便上車先走了。
段星斂也跟著馮笠一起上了車。
馮笠啟動車子，先問了下段星斂的考試情況，之後才問起他的寒假安排。
段星斂正喪著，往後靠進椅背，沒什麼興致地說：「在家待著。」
「不和小遇思為他們一起去玩？」馮笠頓了一下，又提，「或者和裴翊？」
聽到裴翊，段星斂更郁悶了，回答道：「都有安排，邵遇去申城，思為去看他爺爺，裴翊去旅遊。」
馮笠聽到此處，莫名緩了一口氣，又問：「那小艾呢？」
「我和她有什麼好玩兒的。」
馮笠笑了下：「你和小艾認識這麼多年，總有些共同話題。」
段星斂心想，她和裴翊的共同話題都比和我的多。
不過他沒回這話，閉上眼養神去了。
馮笠見狀，倒也沒有再多說，而且此刻她想想方艾，心頭稍稍放下，覺得自己之前應該是想多了，不該如此杯弓蛇影。
之後母子倆沒再對話，一路回了鷺湖。
——
隔天周六，裴翊一早就起來收拾東西，他們是下午三點的飛機。
他和裴雪緣不到一點就到了機場。
裴翊掏出手機，剛想問段星斂他出發沒有，聊天界面卻忽然彈出了一條消息。
【擡頭。】
裴翊下意識照做，果然看見段星斂站在不遠處的扶梯旁。
機場冷白的燈光灑在他身上，襯得他整個人十分英俊，只是眉頭微微蹙著，顯得有些冷冽。
裴雪緣這時隨著裴翊的目光也看了過去，正有些驚訝，便見身旁的裴翊松開行李箱的拉桿，直接朝段星斂跑了過去，然後下一刻伸手抱住了段星斂的脖子。
裴雪緣驚訝的表情逐漸放大，似乎有些沒想到她兒子會如此生動。
而這邊，裴翊抱了段星斂一會兒，這才松開，擡眼問他：「你來多久了？」
段星斂看了不遠處正在靠近的裴雪緣一眼，克制著距離，回答道：「沒一會兒。」
接下來兩人一時相顧無言，裴翊是本就話少，段星斂則是不知從何說起。
段星斂只凝望著他，以眼神描摹著裴翊的眉眼。
之後裴雪緣走過來，兩人更無法再多說什麼。
接著幾人一起在安檢口旁的大廳休息了一會兒。
期間裴雪緣只字未提段星斂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只默認倆孩子關系好，他是來送行的。
後來裴雪緣有問過段星斂是否願意一起出去玩一趟，段星斂禮貌拒絕，裴雪緣也表示理解，畢竟即將過年，總是不好離開家人。
最後，感覺時間沒過多久，不知不覺就到了登機檢票的時候，裴翊他們得走了。
段星斂起身幫裴翊和裴雪緣拉起行李箱去辦托運，辦完之後兩人拿著登機牌準備往安檢口走。
這時，段星斂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裴雪緣，終於對身邊的裴翊輕聲開了口。
「玩得開心、放松一下心情。」段星斂低垂著眉眼，心想我不會過多打擾你，但最後到底還是忍不住提了要求，「要想我。」
裴翊卻不疑有他，點頭答應道：「嗯，會的。」
段星斂眼眸一動，只是此刻機場人來人往，裴雪緣隨時會回頭，他沒辦法再多加親密。
倒是裴翊，忽然戴起羽絨服外套大大的帽子，然後在往來的人潮里，擡頭吻了段星斂。
吻完把用來遮擋的帽子取下，往裴雪緣的方向快走兩步，笑著回頭跟段星斂擺手：「哥，再見。」
段星斂抿了下唇，看著裴翊鮮亮的模樣，到底沒了辦法，在他臨行前也提起嘴角笑了一下：「再見。」
段星斂輕聲呢喃：「我的寶貝。」
之後裴翊和裴雪緣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安檢口，飛機升上萬丈高空，駛離了這座他們還未久待的繁榮都城。
——
裴翊抵達Y國時，當地時間將近七點，但此時國內已過兩點，他便沒有立刻給段星斂發消息。
卻沒想到，沒過一會兒，段星斂的消息率先發了過來。
【鯉魚飛入水：到了嗎？】
【：剛到，你還沒睡嗎？】
【鯉魚飛入水：行。】
【鯉魚飛入水：正準備睡了，晚安。】
【：好，我們也去酒店了，晚安。】
過了幾分鐘，段星斂的消息沒有回過來，裴翊估摸著他已經睡下，便收起了手機。
接下來幾天，段星斂都沒怎麼發消息過來。
裴翊以為他忙著過年，自己倒是自覺，偶爾看到漂亮的風景，會拍兩張分享給他，這時段星斂往往又會立刻回覆，但接著卻又不會詢問更多。
如此幾次過去，裴翊也終於漸漸品出了不對勁，段星斂是……生氣了嗎？
裴翊想到這里，心里頓時有些發慌，只是異地遙遠，他無法證明自己的猜測。
只能再多加聯系，他開始主動和段星斂視頻。
但視頻里卻又看不出異樣，段星斂反而讓他多多放松、釋放壓力。
不過裴翊這幾天確實挺放松的。
裴雪緣不會管他，也不會讓裴翊陪著她，母子倆都是各玩各的。
裴翊則每天要麼在酒店待一天，要麼偶爾出去走走，在異國他鄉沒有認識的人，便不用和任何人寒暄，偶爾面對搭訕，也可以一笑置之。
當然，在這里他也收不到任何令人生厭的短信。
總之裴翊確實感到了極度的自由和舒暢。
除了他真的有點想段星斂。
裴翊大多行事直白，視頻里便和段星斂說了：「哥，這里一切都好，就是我好想你。」
段星斂當時一楞，片刻後才似有不確定地問：「真的嗎？」
「嗯。」裴翊看著不遠處天際Y國少見的夕陽，微微彎了彎眼，笑了起來，「想親你。」
誰知話音剛落，段星斂那邊卻忽然傳來「砰」的一聲。
像是煙花綻放的聲音。
裴翊看了看時間，這才發現國內此時已經是零點了。
大年初一的零點，今天是國內的新年。
裴翊剛想跟段星斂說一聲「新年快樂」，視頻卻突然一黑。
裴翊疑惑，發了條消息過去。
——
【鯉魚飛入水：有點事，明天再說。】
【：好。】
【：哥，新年快樂。】
不過裴翊的這一句祝福卻沒有收到回音，裴翊想了想剛剛段星斂視頻里的畫面，好像是在鷺湖邊，應該是在和朋友們熱鬧。
裴翊長這麼大，過得最熱鬧的一次節日就是上次元旦，段星斂在江邊給他唱歌、說喜歡他。
此時裴翊倒也不繼續打擾段星斂，其實Y國這邊也有很多華僑，會一起過春節，只不過裴翊沒興趣參與，便起身回到了酒店。
他隨便吃了點東西，又躺在陽台上看書，等到夜里十一點便準備睡覺。
睡前看了眼手機，發現段星斂還沒回他。
裴翊眨了眨眼，其實他一直都不是什麼很有儀式感的人，但此刻沒有收到回應，心里多少有些異樣。
但最終沒有詢問，放下手機躺上了床，他想，段星斂可能還在睡，他明天早上醒來肯定可以看到回覆。
如此想著，迷迷糊糊地便睡了過去。
——
裴翊第二天一早卻是被門鈴叫醒的。
他看了眼時間，還不到八點。
最近假期，裴翊早上睡得會晚一些。所以他有些疑惑，心想也沒定叫早服務。
但與此同時，他看到了時間，Y國現在也是2月4日了。
是國內今年的大年初一。
也是他的生日。
裴翊走到門口，手放上門把手，心想，應該是裴雪緣，他雖然每年都說不用特意過生日，但裴雪緣還是會準時給他送上禮物和蛋糕，是裴雪緣倔強的儀式感。
裴翊心里有了準備，接著開門，可他一個字都還沒說出口，在看見門口風塵仆仆的人時，眼睛倏然定住，剛剛做好的準備頃刻瓦解。
下一刻，門外的人強勢地擠進門，行李袋隨手扔在一邊，房門被關上，裴翊整個人瞬間落進了對方懷里。
鼻間傳來熟悉的梔子花香。
裴翊眨了眨眼，像是還在發楞，現在都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完全沒想到段星斂怎麼就忽然出現在他眼前。
按現在這個時間，段星斂應該是昨天在微信上消失之後就立刻出發，至少是淩晨三點之前的飛機，才能在他還沒醒來的此刻，來到他的身邊擁抱住他。
裴翊本想問一句無用的「你怎麼來了」，但在開口之前，卻見段星斂松開他，眼里有一些熬夜過後的紅血絲，顯出一種疲倦的淩厲和攻擊性。
然後裴翊就聽見段星斂說：「生日快樂，新年快樂。」
裴翊眼睛微微睜大，心跳也逐漸迅疾起來。
但不等他回覆，段星斂已經湊到了他的唇邊，兩人之間的距離若隱若現，段星斂像在刻意誘惑他，最後低聲詢問。
「現在還想親我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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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裴翊一傾身便吻了上去， 用行動代替了回答。
兩人十天沒見，是幾個月來分別最長的時候。
而段星斂這段時間控制著自己不要過多打擾裴翊，此時思念早已聚頂， 他把裴翊抱得很緊， 回吻得很兇。
裴翊的腰被攬在段星斂掌心，上半身不斷往後聳，玄關櫃台上的擺件被掃落在地， 無聲無息地落在地毯上， 卻沒有人注意。
不知過了多久， 兩人終於分開，裴翊靠在段星斂臂彎中，眸光瀲灩嘴唇泛紅， 微張著唇不住地小聲喘氣。
段星斂見狀，眸色一暗，片刻後他徹底退開半步。
接著直接轉身往浴室走去：「我去洗個澡。」
旅途疲憊輾轉， 洗個澡會舒服很多。
裴翊去給段星斂找了一套舒適的睡衣。
之後他也稍加洗漱，然後坐在沙發邊、眼眸毫無焦點地盯著地毯上的花紋平覆自己。
按理說裴翊應該問一句， 你怎麼來了？
可他知道段星斂是為了他，為了他不遠萬里奔赴而來。
裴翊眨了眨眼，越發感受到段星斂對他情意的濃烈熾熱。
而裴翊此前是真的很想段星斂， 可此刻當真猝然見到了，心中又滿得有點喘不過氣，有些無所適從似的。
又過了會兒，段星斂洗完出來， 一邊擦頭發一邊擡眸看過來。
段星斂其實想問， 他突然過來， 裴翊會不會覺得困擾。
可他昨晚收到裴翊給他發的消息， 是當真忍到極限了。
更何況他此前為裴翊的生日計劃良多，比如海上的遊輪和焰火、熱鬧的朋友和同學、還有一些隱秘的告白和許諾。
他想給裴翊一個難忘的生日，像當初裴翊送給他的一樣。
只是後來他明白，那些是他的安排，卻並不是裴翊想要的一天。
所以後來這些安排依次取消，最終只剩了他背包里兩份簡單的禮物。
以及他實在不想錯失的，和裴翊一起度過生日時刻。
但此刻他到了裴翊跟前，又好像不太說得出口，擔心這些成了裴翊的負擔。
「段星斂，過來。」正此時，裴翊卻忽然喊了他，段星斂一楞，見裴翊拍拍身旁的座位，又說，「我給你吹頭發。」
段星斂：「？」
直到吹風響起，段星斂被吹風低低的嗡鳴弄得有點蒙，沒想到還有這種好待遇。
其實裴翊不習慣照顧別人，但他有在盡力做好，只是偶爾一個地方不小心吹久了，還是會不小心燙到段星斂。
磕磕絆絆好歹算是吹幹了。
最後裴翊把吹風放好，看了看段星斂眼底的紅血絲，摸了下他的眉毛，說道：「你先睡會兒吧。」
段星斂卻不急，起身過去拿他進門時扔在一旁的行李袋。
他背對著裴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從里面掏出了兩樣東西。
裴翊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動作，接著他看見一個盒子和一本相冊被遞到了他眼前。
裴翊一並接過，然後他聽段星斂再度跟他說：「生日快樂，這是禮物。」
裴翊一頓，接著問道：「我可以現在打開嗎？」
段星斂瞥開眼：「可以。」
裴翊先打開了相冊，發現里面是從暑假起，段星斂和他在一起時，拍的那些似是而非的照片，每一張都看似無關痛癢，但每一張都在訴說他們在一起的經過。
這本相冊有些厚，段星斂只填了一部分照片進去。
「以後一起慢慢填滿，對嗎？」裴翊偏頭，對上段星斂的眼睛，問道。
段星斂輕輕點頭，之前裴翊送他好多他自己小時候的照片，段星斂一一珍藏，而他無法再參與裴翊的過去，只能留住和裴翊的現在，去期望以後。
「真好。」裴翊笑起來，「我喜歡這個。」
看完把相冊放在腿上，又打開了那個小盒子。
發現居然是一根銀飾的鏈條。
裴翊拿起來，看清這鏈條上有一部分是一顆鏤空的星星形狀以及一片羽毛。
和裴翊自己畫的微信頭像有些相似的設計。
一看就知道這是什麼含義。
只是裴翊看了看這鏈條的長度，疑惑道：「這是手鏈？」
一句「好像有點長」還沒說出來，就見段星斂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腳鏈。」
裴翊聞言頓時看向他。
其實他早就發現了，段星斂每次給他穿襪子，總是喜歡握住他的腳腕，指尖也時不時摩挲他的腳踝，每次弄得裴翊都覺得有點癢。
沒想到此刻居然還弄了個實物出來。
裴翊不禁失笑：「段星斂，你好變/態。」
段星斂擡眸，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裴翊腳尖踢了踢他的小腿，然後他聽裴翊說：「你給我戴上。」
段星斂覺得自己腦袋有些嗡鳴。
他接過鏈條，握住裴翊的右腳腕，一手圈住剛剛好，只是段星斂看著眼前白皙漂亮的一截小腿，手都有些不聽使喚，鎖扣扣了好幾次才扣準。
銀白的鏈條終於成功擱置在了裴翊骨肉勻停的修長腳腕上。
此前段星斂定制這銀飾時，腦袋里就出現過這樣的畫面，此刻猛然成真，比想象中給人的視覺沖擊要大上許多倍。
段星斂沒敢再多看，否則剛剛那一次澡算是白洗了。
他匆匆挪開眼，立刻轉移了話題：「阿姨等會兒會來找你吧？」
裴翊卻要繼續，他把話題拉回來：「你這是定制的吧？沒給自己定一條嗎？」
段星斂假裝聽不見：「阿姨知道我來會不會不太好？」
裴翊和他驢唇不對馬嘴：「我都戴了，你要不要也戴？」
「我沒買蛋糕，待會兒出去買個蛋糕吧。」
裴翊至此忍無可忍，湊上去親了段星斂一口。
段星斂這才消音，接著從脖子里掏出了一條跟裴翊同款設計的項鏈：「戴了。」
裴翊見狀笑起來，然後在段星斂鎖骨上吻了一下，正吻在鏤空星星的位置。
之後他才回答說：「我剛跟我媽發了消息，說我今天想自己出去走走，她不會來打擾我。」
段星斂正僵著。
又見裴翊摸了摸他的眼角，凝望著他：「哥，睡會兒吧，我陪你一起睡。」
段星斂到現在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有睡個囫圇覺，此刻聽到這里，一些困意到底也湧了上來。
而裴翊昨晚睡眠質量也一般，正好此時再補一下回籠覺。
但到底比段星斂的情況要好很多，裴翊小睡兩個小時便清醒了過來。
只是段星斂手一直摟著他，他一動段星斂就也有要醒的趨勢。
他便只能稍稍坐起身，靠在床頭看書，任由段星斂肆無忌憚地抱著他。
段星斂這一覺睡得沈，最終清醒過來時，已經下午四點。
而段星斂定了隔天一早的飛機要回燕城，因為他這次出來得突然，不能消失太久。
總之，他這一趟奔波，只是為了裴翊的一個生日和這一個新年。
傍晚時，兩人一起出去覓食。
裴翊帶段星斂去吃了他最近幾天吃到的最好吃的餐廳，又帶他去看了他見過的最好看的風景。
好像要努力做到一切極致體驗才能讓他不虛此行。
夜深時，段星斂買了一個漂亮的蛋糕，在被光影點綴的河邊點燃又吹滅蠟燭。
讓裴翊許下這一年的願望。
之後兩人吃完蛋糕，在異鄉的街頭接了一個甜膩的吻。
身旁有路過的高眉深鼻的異國人，還起哄似的吹起了口哨。
裴翊拉著段星斂跑遠，最後站在紛繁多樣的櫥窗前，問身邊的人：「段星斂，我還沒送你新年禮物呢。」
段星斂聽到這里卻忽然一怔，覺出了從早上裴翊給他吹頭發時便感受到的不對勁，他沒來得及多想，只是回：「不用。」
當時裴翊沒說什麼，可等到最後回酒店時，他們手里還是莫名奇妙多出了很多購物袋。
羊絨圍巾、帽子、巧克力、銀制工藝品……
沒有一樣是裴翊給自己買的，全都是給段星斂的。
像是回贈，也像是感謝他迢迢千里的謝禮。
段星斂坐在床尾，眼睛盯著沙發上的這一堆東西，臉色漸漸沈了下去。
段星斂原本以為他們分開有一段時間，裴翊就會自在一些。
可段星斂看著眼前這些禮物，很難感受不到裴翊努力的辛苦回饋。
之所以說辛苦，是因為裴翊從來都不喜歡逛街，買東西也一向隨意，可今晚裴翊選材摸料，幾乎樣樣都爭取給他買到最合適的。
段星斂估計裴翊長這麼大，選購東西都沒有這麼累過。
段星斂念及此，不禁想，如果他不來，裴翊今天的生日，是不是還能再輕松一些？
原來他又給裴翊徒增了負擔嗎？
這種思量在夜里漸濃，段星斂又是一夜未曾睡著。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才朦朦朧朧地瞇了一會兒，可等他再度醒來時，卻發現裴翊已經起床，甚至還把他回程的行李給一一打包好了。
段星斂從昨夜起便盤旋在心的郁卒在此刻驟然達到頂峰。
裴翊生活簡單，更沒有歸納東西的習慣，所以他到底為什麼要為自己做這些改變？不會覺得難以忍受嗎？
段星斂呼吸漸濃。
然而下一刻，裴翊見他醒來，坐到床邊忽然又跟他坦白了一件事。
「段星斂，其實我昨晚沒許願。」
段星斂壓了壓情緒，疑惑地看向他。
裴翊卻笑了下說：「當時想的是讓你替我許一個，所以段星斂，你有什麼願望嗎？」
誰料裴翊說完，卻見段星斂低垂著眉眼，眉頭微微蹙起，氣壓是難得一見的低。
裴翊臉上的笑意凝住，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不對勁。
果然，下一刻，段星斂擡頭，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一聲。
「你的生日，問我願望？」
段星斂說到這里擡眼看向他，最後終是忍不住了似的，開口道：「那好，裴翊，我希望你可以做你自己，不要假裝做你並不樂意做的事。」
裴翊聽完，整個人倏然楞了，眼中似有茫然閃過：「什麼？」
段星斂看著他，眸中情緒難言：「你這樣勉強自己，不覺得累嗎？」
段星斂對於這事已經忍了很久，此刻驟然吐露，便似開閘泄洪，再開口時便有些咄咄逼人：「戀愛還要偽裝，你到底是在折磨我還是折磨你自己？」
裴翊聞言，沈默了一會兒，接著卻忽然冷不丁地冒了一句：「可你不是希望我吃醋、希望我在乎你、希望我時刻和你在一起嗎？我盡力做到，這有什麼不對？」
段星斂聽到此處，目光猛然一凝，他心跳加快，呼吸都開始燒灼起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裴翊，眼眶發紅，然後咬牙切齒地說出了他一直在後怕的心里話。
「那你要是裝累了，是不是就又要一聲不響地把我踢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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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那天段星斂到最後也沒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而裴翊也沒想到段星斂星夜兼程的結局竟是不歡而散。
雖然裴翊最後到底還是送了段星斂去機場， 但路上兩人一路無話，分開時也沒有依依惜別的吻。
段星斂負氣而走。
裴翊站在異國的機場，望著頭頂的飛機劃過雲層， 帶出一片蔚藍天空下的雪白波紋。
天色寧靜， 也無人打擾，這分明是裴翊該享受的寂靜時光。
可這回裴翊心底卻靜得發悶。
剛剛段星斂說，自己又要把他踢開。
「又要」。
這是裴翊自他們覆合以來， 在接觸到段星斂的心意之後， 第一次領悟到深埋在段星斂心底深處的想法。
原來他是這麼想的。
原來他始終對當初他們分手的事耿耿於懷。
可裴翊卻無法責怪段星斂， 因為他不可能聽不出段星斂這句質問背後的惶恐。
同樣的，也是他沒有做好，才讓段星斂為此惴惴不安。
裴翊坐上計程車， 回到酒店，看著房間里段星斂沒有帶走的禮物，眼神有些發怔。
但他這時想的卻並非再是段星斂說的自己要把他踢開的事了。
因為裴翊自己知道， 他從沒想過要和段星斂再分手。
所以這並不是最終的問題。
他腦海中不斷閃回的，是另外兩個字眼。
勉強、偽裝。
這兩個詞的出現， 就好像一聲喊叫之後，突如其來又意料之中地迎來了雪山的崩塌。
裴翊像被厚雪深埋的人，漸漸浮上的窒息感好似一捆細線一點一點纏縛住他的心臟。
他知道自己之前是在學著和段星斂相處、也在盡力滿足他的要求， 當然也為此感到疲憊過。
可裴翊一直以為這些最多只是戀愛中一點無足輕重的負擔。
他也只是性格冷淡，不習慣一些熱烈的表達而已。
這難道不正常嗎？
但從段星斂的反應來看，這顯然是不正常的。
裴翊往後躺下，睜眼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 眼前似有跑馬燈， 閃回了許多他從前的畫面。
他許多時候的表現和想法， 好像確實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樣。
不止是在對待感情上， 對待其他事時也是一樣。
總而言之，他……好像是一直在偽裝，在戴著面具生活。
裴翊手臂搭上了眼睛，避開眼前的光源，就好似避開了一些他從未面對過的真相。
可裴翊也知道，一旦產生意識，他便避不開了。
最後裴翊一直躺到外面的天空漸漸灰暗，漸漸走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晚上九點，他拿起手機，看著空空如也的微信。
點開鍵盤動了動手指，可是簡單的一句「到了嗎」幾個字，裴翊刪了又打、打了又刪，卻始終發不出去。
他不敢。
段星斂還在生氣，他如果輕描淡寫地揭過，像是輕慢了段星斂的情緒。
可他卻又無從解釋。
他自己都沒有想個清楚明白，能和段星斂說什麼呢？
最終裴翊切出對話框，卻不小心看到朋友圈更新欄出現了一個熟悉的頭像。
裴翊點進去一看，發現他男朋友發了一張照片，是燕城機場。
發送時間一分鐘前。
裴翊見狀眨了眨眼，終是放下心來，然後把手機一蓋，不再理會。
接下來幾天，裴翊都沒有踏出酒店半步，可每當他越想把自己剖析個清楚明白，就越是一片混沌。
裴翊從來沒有陷入過這種自我懷疑當中，有時連呼吸似乎都困難。
這天半夜，裴翊實在睡不著，又無從排解，只能爬起來打開燈，又隨手從床頭拿了本書。
他此行過來，帶的幾本課外書都是從段星斂那里拿的。
裴翊思及此，不禁又拿起手機，點開了男朋友的對話框，但猶豫半天，始終不知道發什麼，又鬼使神差地點進了他的主頁。
結果發現對方一分鐘前又更新了朋友圈。
是一張台燈閃著微光的照片。
裴翊不禁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台燈，又透過未拉窗簾的窗戶看了眼窗外濃厚的夜色，心想，他也還沒睡麼？
裴翊仰頭靠在床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手上沒拿穩，書從手邊滑落，一下跌落在地毯上，發出一陣輕微的聲音。
裴翊一開始沒管，漫無目的地看了好一會兒虛空，這才半直起身，準備彎腰撿書。
但剛剛傾身出去，裴翊眼眸一凝，看著地上的書以及旁邊忽然出現的一張……名片？
這名片像是從書里被震落出來的。
裴翊有些不明所以，把書撿到一邊，名片拿起來一看，「傾閱心理咨詢室」的名稱赫然入目。
下面還寫著聯系人，殷霜。
看到這個名字，裴翊一些幾乎要被埋藏的記憶忽然被喚醒。
這是當初國慶節後不久，學校安排的心理咨詢課的老師。
當時課上他們還填了心理咨詢的問卷，只是後來段星斂突然發燒，這堂課他沒有聽完。
但他卻仍然記得，他的問卷分數，是介於三十和七十之間的59，是正常值。
可裴翊也記得，他當時是亂填的，並沒有如實回答。
想到這里，裴翊眉目一動，目光輕輕地放在了名片下方的電話號碼上。
——
裴翊又遲疑了兩天。
這兩天他仍然沒出門，連裴雪緣都禁不住來問他怎麼了。
裴翊不欲多說，只好穿起毛衣出了門。
許是久未接觸新鮮空氣，裴翊乍一看見陽光，還有些不習慣。
最後他走到河邊，在長凳上坐下。
他看著波光粼粼的河面，兀自出了會兒神，終於點開添加朋友，然後搜索手機號，搜出來的對象正是殷霜的名字。
接著裴翊一氣呵成，發送了驗證消息。
不知對方是不是正好在看手機，竟然很快通過了驗證。
裴翊看見新出現的對話框不禁坐直，看到上面的「對方正在輸入…」時，連指尖似乎都有些僵硬。
下一刻，對方的消息發了過來。
但僅僅只是一個打招呼的可愛表情包。
裴翊莫名奇妙放松了些，然後指尖躍動，飛快地把消息發送了出去。
【：你好殷老師，我是七中的學生，請問當初那份心理咨詢問卷，您能再給我發一份嗎。】
裴翊發完屏住呼吸。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頁面，在那份問卷的電子文檔突然彈出來時，感覺眼睛都微微酸澀。
緊接著後面還跟了兩條消息。
【銀霜：可以哦。】
【銀霜：評判標準需要嗎？】
【：需要，謝謝老師。】
裴翊回完，便立刻起身往回走，事已至此，他忽然又變得有些迫不及待起來。
他去酒店將問卷和標準打印出來，然後回到房間，坐在書桌前，以一種對待最難的競賽題的架勢，十分認真地開始填寫了起來。
這些問題裴翊早就見過，他心中早有答案，此刻又省去了刻意隱瞞的難度，因此不到十分鐘便把整套問卷填寫完畢。
然後他將評分標準拿出來，粗略看過一遍，又對照著一題一題的賦分。
也是這會兒，裴翊才發現這份問卷做得十分專業，不論術語，他連標準都看不太懂，只能套取框架打分。
第一題，0分，第二題，0分……
第九十九題，1分。
裴翊評了半個小時，終於艱難地評完，最後將總分一加。
其實都不用加，這分數一眼就可以看出，因為他這次獲得的總分一共只有4分。
低到離譜的4分。
裴翊坐在桌邊，眼神逐漸發空。
可此時不知為何，他反倒沒有之前那麼不知所措，好像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就沒那麼值得深思了。
以至於他忽然也覺得沒什麼難以面對的。
於是又掏出了手機發送了一條消息。
【：殷老師，我的結果只有4分，請問我可以約一下心理咨詢嗎？】
此時那頭過了很久才回覆，但對這個結果沒有表示出太多詫異。
【銀霜：可以，只是目前我在A洲交換學習，可能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為你介紹新的咨詢老師。】
【：殷老師，您回來之後麻煩告知我一聲。】
【銀霜：好的。】
裴翊不願接觸新的人，而這事也並非一時能解，所以他願意等一等，也讓他有足夠的時間來做心理準備。
而自從這事之後，殷霜就時不時給裴翊發來一兩條問候。
頻率不高，也不需要裴翊及時回覆，只像是友人閒聊。
與此同時，裴雪緣覺得在這邊還沒有玩夠，想要再多待幾天，裴翊同意了。
一轉眼便是2月13日，已經和裴翊交換姓名的殷霜又發來了聊天。
【銀霜：明天情人節，我先生和我準備去海底世界，聽說很漂亮，小裴你去過嗎？】
裴翊此時正在看手機，看到這里，不禁眉目一動。
【：去過海洋館。】
【銀霜：感覺如何？】
【：很好。】
【銀霜：那可有打算重新去感受一次？】
【：不知道。】
【銀霜：怎麼說？】
【：當時和戀人一起去的，現在吵架了，不知道他還想不想和我去。】
裴翊輸入時沒注意便輸成了「他」，想撤回時已經過了時間，若是解釋更顯得欲蓋彌彰。
於是便什麼都沒補充，好在殷霜也不知道是未曾注意還是注意到了又不覺得有什麼，只字未提「他」的事。
【銀霜：猜多易錯，不妨問問。】
【：問了會顯得我特別有恃無恐。】
【銀霜：或許問了，對方也能感受到偏愛。】
裴翊看到這里，卻沒再回覆。
他想，被段星斂偏愛的一直是他。
而他現在，也根本不知道該以什麼姿態去面對段星斂。
可想雖這麼想，但殷霜那話卻好似一顆種子，在裴翊心里生根發芽。
越隨著時間推移臨近，種子越發茂盛，想見段星斂一面的心情也越發強烈。
以至於連裴翊都不禁有些焦躁起來。
臨近傍晚時，裴翊難得一見的沖動終於占了上風。
他匆匆忙忙收拾好東西。
拉著行李箱進電梯的同時給裴雪緣發消息說他先回去。
電梯下樓，裴翊打開購票軟件，選購最近一趟回燕城的航班。
裴翊走出電梯，開始思考是自己打車還是酒店叫車快一些。
算了，還是自己打——
思緒到這里戛然而止。
裴翊剛剛走出酒店的旋轉門，結果卻在酒店花園里的噴泉旁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對方同時也看到了他，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顯然也沒想到會碰見，接著他不多停留，轉身就打算走。
裴翊見狀立刻松開行李箱，拔腿就往前跑，邊跑邊喊：「段星斂！」
段星斂聞聲一頓，不想留下，又怕裴翊摔了，正是進退兩難之際，他又聽見裴翊的腳步聲到了他身後，輕喘兩口氣，語氣里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小聲問他：「馬上就是情人節，你不和我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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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一旦開口， 此前僵持了九天的氣氛瞬時開始松動起來。
段星斂再也挪不動步子。
很快，腳步聲靠近，段星斂還未回頭， 身後就感受到了溫暖的體溫。
裴翊從背後抱住了他。
裴翊的臉貼在段星斂背部， 但抱得不緊，似乎有些拘謹。
「哥。」
段星斂本來對裴翊就沒什麼脾氣，此前那一番反問是他惶然了半個多月的結果， 才在裴翊異常的言行之下忍不住吐露了出來。
此刻他緩緩擡手， 覆蓋在裴翊交叉在他腰間的手背上。
下一刻分開轉身， 睫毛垂下，英俊的眉眼顯得十分濃重，黑沈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裴翊。
「別撒嬌。」段星斂這次沒打算輕易將這事略過， 便回，「在吵架呢。」
裴翊擡眼回視他，發現段星斂眼下微微發青， 看起來像是沒睡好。
不過話已至此，事情顯然有了轉機。
可此處人來人往， 還在整棟酒店大樓的視野下，顯然不是談話的好場所。
但裴翊已經辦了退房，他們也不可能去打擾裴雪緣。
段星斂無法， 只能拉著裴翊的行李箱，又牽著人，去了自己在隔壁住的酒店。
進入房間，裴翊看了看屋內的狀態， 憋了一路的猜測忍不住出口：「哥， 你當時是不是沒回去？」
段星斂身形一凝， 沒回這話。
他默默收拾了會兒書桌上的東西， 其實也像是在借由這動作給自己時間組織語言。
雖然之前已經組織了很多天，但猝然之下難免有些不知該從何開口。
屋子里一時便彌漫著一些尷尬。
「哥，對不起。」裴翊看著段星斂英挺的側臉，率先開了口，「那天那話是我不對。」
當時裴翊反問的那幾句，他雖然只是陳述了內心想法，但現在想來，確實有些令人傷心，那話既顯得有些不可一世，也好像側面承認了他曾經都是虛情假意。
所以後來裴翊才不知道該怎麼跟段星斂開口，他本來也不善言辭。
段星斂眼眸動了一下，又聽裴翊繼續，說到了他以為的問題根源：「可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分手，我只是希望你開心，和我在一起的體驗能好一點。」
去年初雪之時，裴翊也說過類似的話，在那之前也有過類似的行為。
可當時卻沒那麼沈重，段星斂好像只是有些無奈，然後溫柔地跟他說不用這樣。
事情怎麼會忽然變質了呢？
裴翊念及此，垂下眼睫，有些落寞地說：「但我可能做得不好。」
段星斂呼吸沈沈，至此終於開口：「不是不好，是太好了。」
裴翊看著對方，眼里卻閃過一絲不解。
「好到你會累，我也會為此忐忑。」段星斂回頭，「你明白嗎？」
裴翊張了張嘴，下意識想反駁，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因為他說不出他不累這話。
段星斂見他反應，輕忽地嘆了口氣，走近兩步，推心置腹道：「我知道，有時可能是我太過依賴，以至於給了你錯誤的信號，但我也是頭一回談戀愛，我……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把握好這個平衡。」
段星斂眉頭微微蹙著，說得認真：「但我想，一段良好的戀愛關系，在坦誠包容的基礎上，更應該以互相的心理舒適為前提，對嗎？」
段星斂其實也不確定，而且話雖這麼說，但是能做到確實很難，可目前他覺得他和裴翊的問題就在這里，他們兩個戀愛談得都不舒服了。
「而我最舒適的體驗，」段星斂說到這里，再度重申，「就是你在我身邊，我沒有開玩笑。」
這話段星斂說過好多次，裴翊當然記得。
其實之前他們也相處得很好，裴翊也曾發自內心地覺得快樂。
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他也說不上來，裴翊不知道自己從哪里開始變得不對勁，然後打破了他和段星斂之間的平衡。
但他有段時間就是心里有些發慌，總害怕段星斂覺得他冷漠，所以就想盡力彌補和淡化這個感覺。
雖然從之前結果只有4分的問卷結果來看，他確實冷漠。
裴翊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而這時段星斂看著他的眼睛，緩慢繼續：「不過你願意為我努力，我會覺得幸運，因為我感受到了你這是出於……在乎我。」
說到這里，段星斂卻停下了，耳根有些發紅，像是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也微微閃爍，擔心得到裴翊的否定。
裴翊看了他一會兒，接著卻煞有介事地點頭，像是認可了這個說法：「嗯。」
段星斂莫名松了口氣。
段星斂這幾天也反思了自己，再加上當時裴翊反問他的話，也讓段星斂明白，他們這是一個奇怪因果。
他占有欲太強、對裴翊的期望也多，裴翊為了滿足他就努力迎合，可這樣裴翊難受，他也不舒服。
於是段星斂針對這個，提出了解決辦法：「但你不需要這樣，我以後也會盡力克制。」
段星斂說完又覺得好像哪里沒有說透，可一時之間又確實不知該再從何說起。
不過裴翊大約聽明白了，但他隱隱覺得，他們這樣也只是回到了原點。
可是他也說不出癥結在哪里，於是也只能接受了這個說法，並且覺得如果真能回到原點也不錯。
至少眼下他可以和段星斂和好。
於是他答應了下來：「好。」
應完之後，兩廂一時沈默。
好像問題就這樣輕松解決，之前九天的僵持忽然變得毫無意義，一時之間雙方都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那——」
「你——」
兩人同時開口，然後有些驚訝地看向對方，又謙讓地等對方開口。
「呃……」片刻之後，段星斂忽然笑了，裴翊也覺得氣氛好奇怪，跟著笑了起來。
段星斂攤開雙臂，終是開口：「來，抱一下。」
裴翊立刻往前，卻是摟住段星斂的脖子，吻了上去。
段星斂眨了眨眼，回抱住裴翊的脊背，微微張口，回應了這個久違的親吻。
兩人一開始親得都有些含蓄，像是溪水滑過山石，帶著些緩緩流淌的溫柔，直到後來才逐漸大開大合起來，帶上了一些吵架之後和好的熱烈架勢。
過了好久，綿長的一吻終於結束，裴翊靠在段星斂懷里歇氣，這才聽段星斂問他：「剛剛想說什麼？」
裴翊被親得眼神都有些發直，但話還是沒忘：「我是想問你一直住這兒嗎？」
到了此刻，段星斂忽然也覺得沒什麼不好說的了，便應了下來：「嗯。」
那天裴翊送他到機場離開之後，他當時越想越氣，是想回來再找裴翊說道說道，所以並沒有登機。
只是回到裴翊酒店門口時又冷靜了些，他並不想放大矛盾，氣頭上說的話難免不可挽回，但也不甘心就這麼走。
此外他有點不願意承認的是，他擔心如果自己真就這麼回去了，裴翊要是不想玩了跟他說分手，那路途遙遙，他短時間內根本連人都見不到。
於是便悄悄留了下來。
「那你還發你在燕城機場的照片。」裴翊點點他的心口，笑道，「段星斂，真心機。」
段星斂也笑了：「那我不是看你一直正在輸入，想著你是想問我到沒到，又拉不下臉，只能這樣了。」
裴翊聽到這沈默了一會兒，又忽然說：「幸好今天碰見了，不然我就回去了。」
其實段星斂最近這幾天好幾次都想去找裴翊，便經常走到他酒店樓下。
之前有天晚上他睡不著，也來這邊待了會兒，當時他還看見裴翊的台燈亮了。
而今天他來，也是想著明天情人節，要不要找裴翊和好的。
被看見之後轉身就走純屬條件反射，也是覺得有點丟臉，畢竟說離開了Y國卻沒走。
這會兒他沒多說，只是問：「怎麼忽然想著回去？」
他不知道怎麼跟裴翊開口，但卻側面跟裴雪緣打聽過，得知他們原本計劃12號回去的行程推遲到了17號，今天才13號。
「找你。」裴翊也不隱瞞，「我有男朋友，當然要和男朋友過情人節。」
段星斂聽到這里，心中一喜，頓時什麼氣都沒有了，抱住裴翊一頓搓揉，簡直不知道怎麼喜歡他才好。
接著，都有男朋友的兩人便一起出了門，吃完晚餐之後又在河邊吹了晚風。
這邊情人節的氣氛也烘托到位，街上很多商店都在販賣相關商品，也有很多情侶在逛。
當然有更多的情侶走向酒店。
裴翊和段星斂逛完回去的時候，在酒店大堂碰見好多對，有些性格奔放的，直接在大堂里面激吻。
裴翊倒是沒覺得有什麼，目不斜視地走過。
而他也默認了在段星斂這里，沒打算再回自己酒店，也沒打算跟裴雪緣說，畢竟段星斂突然出現確實也不太好解釋。
想到這里，這會兒便拿出手機，根據原本的航班信息定了個鬧鐘，想著到時候得給裴雪緣報一下平安。
他在後面低著頭，只跟著段星斂走。
誰料一進房門，段星斂直接轉身，把他壓在門上，氣勢洶洶地吻了過來。
裴翊剛剛定好鬧鐘的手機滑落在地毯上，鎖屏上的時間顯示已經過了零點，是情人節到了。
裴翊一路回應著段星斂，不多時，不知怎地挪到了床邊。
段星斂腳上磕了一下，沒站穩往後躺倒，裴翊也跟著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身上。
全身上下驟然貼緊，哪里有什麼異樣彼此都能完全感受到。
段星斂和裴翊嘴唇微微分開，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
這種情況之前當然也很多，畢竟天天睡在一起，又天天接吻，只不過緩緩也就平覆了。
這回段星斂同樣按住裴翊的肩，原本是想讓他往後退一些。
誰料裴翊的指尖此時停在衣服邊緣，流連時碰到了他的腹肌。
段星斂呼吸一抖。
然後他見裴翊又湊近，在他唇上舔吻似的親了親，一邊親一邊低聲說：「段星斂，我幫你吧。」
段星斂眼眶頓時有些發紅。
裴翊見他反應，垂下眼睛輕輕笑了一下，手繼續往下，伸了進去。
……
淩晨四點，裴翊的鬧鐘準時響起。
他迷蒙著眼，伸手在枕頭旁邊摸了下卻沒摸到。
接著身邊的人一陣動靜，似是起身下了床。
沒一會兒，再度被人整個抱住，段星斂的聲音也有點不清醒，嘟囔著說：「手機怎麼在門邊，定鬧鐘幹什麼？」
裴翊這才想起正事，睜開了眼睛。
他從段星斂手里接過手機，趕緊調出界面給裴雪緣發了消息。
裴雪緣許是在睡覺，沒有回覆。
裴翊便又放下手機，這時才又忽然覺出手有些發酸。
他偏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人，不禁就說：「段星斂，我手好酸，你真是的。」
段星斂睜開眼，眼底清明起來，不過是他理虧，便沒反駁，只抱著人哄，又給人揉了揉手腕，但語氣里仍是說不出的滿足：「是我的錯。」
裴翊總覺得這話不對勁，眼神有些奇異地看向他，脫口就道：「錯在太厲害了？」
段星斂一怔，忍不住咬了裴翊一口：「裴翊，早跟你說了注意言辭，你再這樣……」
「幹什麼？」
段星斂幽幽道：「你等成年的。」
裴翊想到什麼，眼神一動，剎那閉嘴。
段星斂一笑，蒙住裴翊的眼睛：「睡覺。」
卻不知裴翊心里在想，等就等，有什麼。
——
接下來幾天，兩人繼續在Y國玩了一圈。
在綠草如茵的草坪上曬過太陽，在塔橋上看過泰晤士河的夕陽和往來船只，在倫敦眼的最高處接過吻……
也再次去了一趟海洋館，和蔚藍的水幕合了影。
這幾天段星斂又拍了好多照片，這次比從前不一樣的是，張張都有裴翊出鏡。
段星斂每天都發朋友圈，還是更新照片，只不過只對邵遇他們幾個可見。
引得他們幾個每天都在評論里罵他。
段星斂笑得不行。
至此，也從另一種意義上完成了他之前說的要和裴翊旅遊的計劃。
他覺得十分圓滿。
——
他們倆是十七號一早的飛機回國，比裴雪緣的航班早了幾個小時。
裴翊得先回去收拾，營造一下早已經回家的假象。
在槐月灣分別之後，段星斂也回了鷺湖。
卻沒想到馮笠和段成森都在家。
大年初一那天他沒打招呼就走了，過了兩天決定不回去才跟馮笠說他去旅遊了。
馮笠當時沒有多說什麼，現在看來，表情卻是不滿。
馮笠一貫溫柔的表情收斂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嚴肅。
「你自己去旅遊的？」
段星斂知道這事瞞不住，他在新年里走了這麼久也理虧，可他也不能說是特意去找裴翊，這聽起來太奇怪了，於是便說：「我想去Y國玩一趟，正好裴翊和裴阿姨在那邊，我順便就去找了他們。」
段成森對他肆無忌憚的行為正感到氣憤，覺得這小子太野了管不住，可這會兒聽到裴翊和裴雪緣也在，頓時就不好說什麼。
倒是馮笠聞言眉頭蹙了蹙，可她也挑不出什麼毛病，畢竟也不是兩個孩子單獨在外。
並且與此同時，她的注意力也從裴翊身上轉移，她沒想到段星斂和裴雪緣的關系也這麼好。
畢竟要是段星斂和他們去旅遊，絕對待不過三天，這次卻去了將近半個月。
馮笠心里頓時覺得有些微妙，她看了段成森一眼，後又瞥開，沒有再多說段星斂什麼。
「下次記得提前說一聲，免得家里擔心。」
段星斂聞言垂眸，其實心里有些不以為意。
反正就算他在家，段成森也不愛搭理他，馮笠也經常在他姥姥姥爺家，他在不在根本區別不大。
不過提前打招呼是應該的，所以這話他沒說。
馮笠接著轉身上了二樓，段成森覺察到什麼，也跟著上去了。
段星斂則掏出手機，給裴翊發消息說他到了家。
而這邊裴翊剛剛開機，先回了段星斂的微信。
接著手機又慢慢反應過來，彈出了許多之前在服務區外沒有收到的短信。
裴翊這段時間得到放松，幾乎都快忘了有些人的存在。
不經意便點開了一條短信。
【聽說你們娘兒倆出去瀟灑去了？好得很。】
裴翊眼睫剎那一顫。
接著沒再多看其他的短信，一鍵刪除，又把這個號碼拉黑。
不過這次他知道不能再瞞著裴雪緣了。
於是在晚上裴雪緣回來時，第一句話就跟她說了這個消息：「媽，卞廣楊找過我，他好像也知道我們住這兒了。」
裴雪緣猝不及防聽到這個消息，臉上笑意逝去，不過緊接著卻是不解：「十幾年不見，我還以為他死了呢，他找你幹什麼？」
裴翊也不理解，當年他們離婚的時候裴翊很小，只是後來他不小心看見法院的判決書才知道卞廣楊是主動放棄的他的撫養權。
後來也一直沒有出現過。
裴雪緣這才又問：「他沒對你怎麼樣吧？」
見他搖頭，裴雪緣這才放心了些。
很快她又說：「沒事，我跟你學校和樓下物業都打下招呼，他進不來。」
裴翊點頭，見裴雪緣大概心里大概有了準備，便不再多說。
而他們後天開學，開學前兩天立刻就要考試，裴翊這個寒假雖然保持學習，但到底不如在學校時學得認真仔細。
這兩天便打算臨時抱佛腳，恰巧段星斂也有同樣的想法。
兩人這兩天便閉了關，聊天記錄里充斥著的也都是各科題目和自測的分數。
攀比之心相當嚴重。
是以等到開學時，他倆已經適應了過來。
其實一班大部分人狀態都還行，畢竟都是常年學習的卷王。
但也不乏楚一帆這樣放假脫韁型的選手。
「我死了我死了啊啊啊，前兩天才趕完寒假作業，我閉眼寫的。」
「待會兒馬上就要考試，我完蛋了，我寒假腦子都玩沒了。」
「這次要是考不好，我回家可能得挨混合雙打。」
許是他的哀嚎太過急切動人心，裴翊便安慰了一下：「沒事，想開點，學了也考不好更慘。」
楚一帆：「……」
段星斂「噗嗤」一下笑出來，看了眼裴翊，接著又同情地拍了拍楚一帆的肩，然後轉身往前去了他的考位。
他們開學考也算全校大考，很正規，按照名次排座位，考兩天。
這兩天楚一帆就沒有一刻不哀嚎，有次被邵遇聽見，又真誠地對他說，希望他們倆成績互換，那他能樂開花。
楚一帆當時無語，立刻回答，還是算了，他還是願意留在一班被碾壓。
邵遇白眼都不想翻。
兩天後考試結束，成績下來之後楚一帆不出意外地考了一班倒數第一，堪堪掛在年級第九十九名。
楚一帆人都麻了，為了爭取在自家爸媽和魏蘊面前的表現，最近只能當個鵪鶉，好好做人努力學習拒絕作妖。
於是很多消息都沒有去打聽，沒了他的消息來源，一班選手愈發閉塞，問啥啥都不知道。
所以在聽說他們班又要來一個新同學時，大家都有些驚訝地望著講台上的魏蘊。
沒聽說最近有黑馬啊？
接著，魏蘊偏頭對門口的人招了招手：「陳維志，進來吧。」
聽到這個名字，原本正在埋頭寫卷子的裴翊和段星斂同時擡了頭。
立刻同門口進來的人對上了目光。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晚了點點，這章評論晚九點發紅包。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1章
陳維志看過來， 鏡片背後的眼神有些覆雜，他抿著唇，臉色也繃著， 像是憋了一口經久不散的郁卒之氣。
其實一班的人都不知道裴翊和陳維志有過節， 當初裴翊被懷疑作弊的事，陳維志完美隱身，並沒幾個人知道內情。
就連魏蘊都不清楚， 只以為是李江心懷憤懣。
這次陳維志在上學期第二次月考和期末再加上這次開學考試， 連續三次進入年級前一百， 便向學校申請進入一班。
學校通過申請，而魏蘊對所有學生一視同仁，自然也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而此時裴翊除了最開始有些沒想到之外， 對此也沒什麼特別反應，很快又垂下了目光，好像這並不是什麼值得分心的事。
倒是講台上的陳維志見裴翊毫不在乎的模樣， 漸漸咬緊了牙，胸口都不斷起伏。
魏蘊把他安排在靠窗那一側， 離裴翊他們很遠，但即便如此，陳維志在去到座位上時， 目光也一直盯著裴翊的方向。
卻在下一刻，看見了裴翊身後眼神不善的段星斂。
段星斂半靠在椅背上，單手轉著筆，神色淩厲冷峻， 微瞇著眼看向陳維志。
陳維志見狀一頓， 隨即快步走回了座位。
——
這件事最終只像一個插曲， 在一班蕩起了一層小小的漣漪之後很快便又回歸平靜。
一來陳維志不像裴翊那樣以悍然之勢強行降落第一， 二來陳維志本身不說話時就是不起眼的性格。
於是很快，大家又再度投入了緊張的學習當中。
他們這學期要上完高中所有的課程內容，並且準備初步拉通大致覆習一遍，所以時間緊任務重。
就連裴翊和段星斂都不覺得有太多喘息的時間。
好在他們自從情人節那時鬧過矛盾之後，似乎又回到了剛戀愛不久的狀態。
伴隨著日漸緊張的學習，感情也逐漸穩定下來，彼此似乎都找到了合適的位置，也或許是都在克制著自己，以至於短時間內達到了某種微妙的平衡。
這期間裴翊仍和殷霜保持著斷斷續續的聯系。
只是裴翊需要一個系統的心理問詢，所以目前殷霜和他聊天也只是聊些無關緊要的天氣、自然以及他戀愛中的一些小經歷等等。
伴隨著他倆的閒聊進程，燕城漫長的寒冬也漸漸過去，迎來了漸暖的春風。
此外還值得一提的是，裴翊之前換了手機號，那之後就沒再收到卞廣楊暗含威脅又隱隱發瘋的短信。
並且卞廣楊也沒再來七中門口蹲守裴翊，裴翊也不至於每每靠近校門，就渾身緊繃。
他不知道卞廣楊是想通了還是怎麼，但總歸算是好事。
裴翊覺得好像一切都又有了平靜的表象。
直到這天，裴翊又收到了殷霜的信息，她說她大概四月初回來，回來就可以和裴翊見面聊聊。
裴翊在這段時間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知道自己可能有問題，但他沒打算回避，問題若能早些解決，他在處理和段星斂的關系上大約也能更加順遂，他們之間或許還能更上一層樓。
是以裴翊甚至還隱隱有一些期待。
——
這天他們剛上完體育課，裴翊坐在體育場的露天看台上，段星斂拿瓶水走過來遞給他，又拿出濕紙巾給他擦了擦額上的薄汗。
忍不住笑著問他：「你看什麼呢？這麼起勁。」
裴翊把段星斂拉到身旁坐下，他手撐著下巴，擡眼望著高處湛藍的天空和各種形狀的雲朵。
「今天天氣好好看。」裴翊眼睛向上擡便顯得大，莫名有一種和他本身氣質不符的天真。
段星斂看了一眼天，卻又回頭繼續看他，看不夠似的：「嗯，確實。」
「之前的天總是灰蒙蒙的。」裴翊看了會兒，一回頭卻直直對上了段星斂的目光。
裴翊楞了一下，被段星斂熾熱的眼神盯得耳根也隨著這天氣一樣熱起來。
不過段星斂此刻身後是體育場高聳的白色遮雨台，再背後是明媚的艷陽天，襯得人越發意氣飛揚。
他笑了下，撐著腦袋又情不自禁地問：「段星斂，你最近怎麼越來越帥了。」
段星斂聞言挑挑眉，手搭在裴翊身後的椅子上，不答反問：「那你最近嘴怎麼越來越甜？」
裴翊最近心情不錯，段星斂能感受到，當然他自己最近心情也還可以。
除了他家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
最近春天，流感多發，他姥姥姥爺那兩把老身子骨又受了病毒侵襲，雙雙住院。
馮笠請假貼身照顧他們。
雖然有護工，但馮笠還是有些心力交瘁，回到家時情緒自然沒有多好。
而段成森雖然心疼馮笠辛苦，但也覺得許多事她沒必要親力親為，覺得那老兩口麻煩，總之有時候態度不太好，兩人往往就會為此爭吵起來。
段成森不舍得多說馮笠，見到段星斂便怒火轉移。
比如段星斂上周回家，剛吃了個冰激淩就莫名其妙被罵說什麼大冷天的吃什麼凍東西，要是生病住院沒人管他。
段星斂當時心里真是無語至極，又當著他的面拿了三個冰激淩，轉身就走了。
總之他們家簡直就是烏煙瘴氣。
好在他還能在裴翊這邊得到點安慰。
這時裴翊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湊近一點。
段星斂配合地把耳朵湊過去，想聽聽看他能說出什麼花來。
然後下一刻，他就聽裴翊在他耳邊輕聲開了口：「你親得好。」
段星斂頓時太陽穴跳了下。
他表情凝住，眼睛直視前方，沒敢回頭，他怕自己一回頭就忍不住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點顏色瞧瞧。
而裴翊也是看準段星斂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什麼，才這樣肆無忌憚。
他眼里笑意越發濃厚。
結果下一刻，腰下的位置就被人掐了一下。
裴翊渾身下意識一抖，有些震驚地回頭看了看段星斂。
與此同時看了看身後的其他座位，發現果然沒有其他人。
失策了。
裴翊抿了抿唇，淺淺瞪了段星斂一眼。
段星斂老神在在地挑眉笑笑。
可接下來裴翊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麼，就見看台下的邵遇在朝他們笑著招手。
招完手又立刻跑了上來。
「你們在幹嘛？」邵遇跑到近前，笑瞇瞇地問。
少兒不宜，段星斂搖搖頭，回避了這個問題：「沒幹嘛。」
好在邵遇對此也不多問，只在裴翊旁邊坐下，跟著看向操場。
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只是對方此時儼然已經從六班躍到了一班的隊伍。
邵遇用手肘戳了戳裴翊，問道：「陳維志在你們班怎麼樣啊？他沒和你有什麼吧？」
裴翊有些奇異地回答：「能有什麼？」
「真的嗎？」邵遇心想，只要沒事就行，「那就好。」
主要他總覺得陳維志有點把裴翊當成假想敵，而且明明他這次也可以去二班，他就偏偏要去一班。
邵遇莫名覺得，陳維志此舉就是想單方面挑釁裴翊，雖然他知道裴翊並不在乎。
此外他想想陳維志上學期期中考砸之後那拼命學習隨時可能猝死的勁頭，要不是之前陳維志做事不地道，邵遇都還有點佩服他。
害，罷了，邵遇根本搞不懂這些人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彎彎繞繞的，於是這會兒也再不多提。
轉而提起了方艾的近況。
「小艾最近得了流感。」邵遇說，「可慘了，她說她每天要用兩包紙擤鼻涕，你倆也得注意點，你倆要是一個遭殃，另一個肯定被傳染。」
段星斂、裴翊：「……」
「小艾剛剛還在跟我說呢，說她上課都一直打瞌睡。」
段星斂此刻聞言，不禁想起了他家倆折騰人的老人，便接了句：「沒住院就還好。」
邵遇無語：「你盼著人家點兒好吧。」
——
而也不知道是此次流感確實來勢洶洶，還是段星斂烏鴉嘴。
總之當天晚上方艾就開始發燒，被室友和宿管阿姨連夜送進了醫院。
接下來一天卻又高燒不退，吊水吊了好多瓶，嚇得方艾媽媽差點給她請專家組會診。
邵遇聽說這事時擔心得不行，周六一大早就趕去了醫院。
裴翊和段星斂知道之後自然也是要去慰問一番的。
等到了地方，段星斂才發現方艾和他姥姥姥爺居然在同一家醫院。
而且由於都是流感發熱且癥狀嚴重，還都是住的高級病房，倆病房就隔了幾個房間。
「你怎麼樣？」段星斂和裴翊先進了方艾的房間，方艾此時已經醒了，她媽媽也回家去給她燉湯了。
只剩邵遇和林思為在一旁守著。
方艾臉色蒼白但狀態還行，聞言嘆了口氣，啞著聲音說：「還行，死不了。」
「那就行了，你這破鑼嗓子別多說話了。」
方艾白他一眼。
倒是裴翊把給方艾的水果放在床頭，還親自動手給她削了一個蘋果，方艾感動得差點沒以淚洗面。
之後幾人又來來回回地調侃了幾句。
林思為見段星斂有些心不在焉地往門口瞧，大約知道他在想什麼。
便主動提道：「早上馮阿姨還過來看了下小艾，但她好像不知道你也過來是吧？」
段星斂和裴翊是直接從學校宿舍過來的，也沒人跟馮笠說這事。
裴翊不知前情，聽到這兒，有些疑惑地看向段星斂。
林思為又接著問：「來都來了，不過去看一眼？」
邵遇聽到這里，也跟著看了過來。
他們都知道段星斂和他姥姥姥爺關系不好，從小也不怎麼見面，但好歹是長輩，又生病住院，確實沒有來了還不去看看的道理。
段星斂想想也是，大不了又被莫名其妙罵一頓，但他不能失了禮數。
於是便點頭應下：「可以。」
說完又問：「你們去嗎？」
「我們剛剛已經去了，再去打擾也不太好。」邵遇回答，想了想又抹了抹手臂，「而且你爸也在，噫，我不去了，他好嚴肅。」
倒是裴翊聽到這兒，眉頭一動，也大約明白了他們說的是什麼。
正想著，下一刻段星斂就轉頭看向他，主動跟他解釋了一下：「我姥姥姥爺在那邊病房，我要去看一下，你跟我一起去嗎？」
方艾聽到這，一下來了精神，還能使勁的眼睛瘋狂給邵遇使眼色，似乎在激動地說，見家長了！
而裴翊這邊於情於理也是該去的，畢竟那是段星斂的家人，雖然他和段星斂沒在明面上，但實際的關系是在的，而且段成森也在，他都來了，不可能不去。
於是裴翊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
段星斂本來是想直接從方艾病房里拿一個果籃當做禮品，但一向隨便的裴翊這回卻覺得不太好，還是特意下樓去買了適合老人的補品。
他手里提著東西上樓，走到段星斂姥姥姥爺病房門口，不知怎的，居然也莫名有些緊張起來。
他緊了緊提著禮品的繩袋，接著就聽段星斂輕輕敲門。
很快門後傳來腳步聲。
來開門的人是段成森，看見段星斂下意識蹙眉，看到身後的裴翊時又收斂了一下。
他也知道方艾在隔壁，此時一看便知道是怎麼回事。
於是側了側身子，讓他倆進房間。
剛剛走進玄關，裴翊便聽見了兩道獨屬於老人沙啞的聲音。
還有馮笠溫柔耐心接話茬的動靜。
裴雪緣父母早逝，所以裴翊自小沒有隔代的長輩，更不知道該怎麼和這樣的長輩相處。
不過他想，大概禮貌乖巧一點，再努力笑一笑，至少應該不會得罪人吧？
他這麼想著，便跟在段星斂身後，慢慢地步入了病房內。
但接下來，他都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展成那樣的，裴翊沒見過這種場面，整個人直接懵掉。
因為從他剛剛跟著段星斂喊出「姥姥姥爺」開始，病床上的老人臉上本就不多的笑意徹底消失，凹陷的眼神在那一刻變得渾濁起來。
對方眼睛如鷹隼般死死盯了他們一會兒，呼吸在發沈，緊接著就見馮笠慌張地站起來，似乎在那瞬間想起了什麼。
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那老人卻猝不及防地發起了怒。
他一把扯開手上的留置針，拿起床頭盛滿水的紙杯，直接向門口兩人砸了過去！
段星斂顯然也沒想到事情怎麼就成了這樣，轉瞬之間只來得及側身擋住裴翊，由那溫燙的水打濕大片脊背。
但不知這舉動是不是又刺激到了對方，老人胸口不斷起伏，剎那間眼球都要爆裂開似的，一時間出氣都不如進氣多，老人大發脾氣，病床都被捶得吱呀作響。
接著對方幹啞但暴怒的聲音咆哮了出來。
「你還敢和他在一起！！你是不要臉還是不要命！滾！你給我滾！！」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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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接下來整個病房里便陷入了一片徹底的混亂。
段星斂他姥爺怒不可遏， 把床頭櫃上的東西全部一下拂到地上，花籃、藥片、玻璃杯灑了一地。
他姥姥在旁邊也跟著哀聲痛哭起來。
馮笠左支右絀，匆忙中只來得及看了他們一眼， 那眼神十分覆雜。
而段成森顯然也沒料到事情怎麼就成了這樣， 楞了一下之後才趕緊過去幫忙按住扭著身體準備要下床的他姥爺。
他姥爺眼睛瞪得通紅，一把推開段成森：「你走開！我要打死這個逆子！」
段星斂聞言皺了眉，他無法接受這種突如其來的打罵， 更無法接受裴翊被他們這樣無禮地對待。
可他剛想開口， 段成森卻似乎明白了什麼， 不耐煩地對段星斂說：「還不快出去！」
與此同時，他姥爺氣急攻心，剛一坐起來就捂住了心口， 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旁邊暈倒。
段成森趕緊把人接住，而馮笠見狀大驚，一手扶著他姥姥， 一手又瘋狂地去按床頭的呼叫器。
沒一會兒，幾個醫生護士匆匆忙忙魚貫而入， 室內頓時愈發擁擠吵嚷起來。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媽你先別激動，醫生、醫生，我爸怎麼樣？」
「病人手腳抽搐， 預防心腦血管疾病，準備胸部按壓和鎮靜劑！」
「馮笠你先別急！你給護士讓下位置！」
「呃……」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斥著段星斂的耳膜，回蕩在他的腦海，鬧到極致腦中便又靜了下來， 眼前像在上演一部默然的鬧劇。
而裴翊顯然也沒見過這陣仗， 眼神有些發直地看著面前的場景， 他手中仍然提著準備送給老人的補品， 卻都還沒來得及送出去。
下一刻，段星斂回過神，牽著裴翊退出了病房。
出去之後兩人目光看著不同的方向出神，紛紛沈默了一會兒。
最後裴翊眨眨眼，想起什麼，把手里的東西隨手扔到一邊，看了下段星斂被水打濕了大片的衣服，有些緊張地問：「你沒事吧？」
水透過外套已經打濕了里面的T恤，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而段星斂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對待，就連段成森和他關系最僵的時候，都沒有對他動過手。
但幸好被水打濕的不是裴翊。
否則——
段星斂壓著情緒，回頭先跟裴翊道歉，聲音有些低落：「裴翊，對不起，害你受連累了。」
裴翊好心好意陪他看望老人，結果卻差點受到無妄之災。
段星斂看著裴翊臉上不小心被濺到的一滴水，伸手替他擦掉，神色十分懊惱。
裴翊伸手握住他的指尖，回頭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了看屋內忙碌的情景，想起他姥爺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心弦崩得有些緊，不禁問道：「你家人知道什麼了嗎？」
段星斂聽到這里，眼眸也不禁凝重起來。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
他和他姥爺根本就沒什麼交集，以前其實也就是不想看見他，在他生日那天說一句「滾」也是極限。
今天這一出實在反常。
段星斂直覺和他舅舅有關，但是更多的他卻也不知道了。
「應該沒有。」他這麼回了一句，緊接著卻還是更為裴翊突如其來見到的這一出糟心事而感到懊喪，「真的對不起，我會給你一個解釋的。」
裴翊聞言，微微擡眼，去尋段星斂的眼睛，安撫道：「哥，沒事，你別放在心上。」
段星斂此言並不是為了求得裴翊的理解，然後自己圖得一個心安理得。
他也並不認為裴翊和他在一起就應該承受他家人無理的刁難。
段星斂心里默默做了決定，此刻也不再多說。
正巧此時，聽到動靜的林思為和邵遇從方艾的病房里出來，見他倆站在門口，便快步走了過來。
邵遇一見段星斂的模樣，立刻就拉著他的衣服著急地問：「這是咋啦？你衣服怎麼濕了？！」
而林思為見段星斂模樣狼狽，又看了看門里，第一反應是和裴翊方才的發問一樣。
得到段星斂否定的眼神之後，他微微放心，沒再多問，只是說：「先去小艾那兒。」
段星斂聞言卻搖頭：「她媽媽等會兒就該過來了，我們先走了。」
「也好。」林思為說，「這邊有什麼我幫你盯著。」
段星斂點點頭，接著和裴翊一起走向了電梯口。
邵遇在身後看著，眼里露出迷惑：「這陣仗什麼情況啊？」
這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等得有些焦急的方艾已經打了電話過來。
但林思為也不清楚，他看了紛亂的病房一眼，撿起裴翊的禮品，和邵遇回了方艾那里。
——
而這邊，裴翊和段星斂走進電梯，裴翊拉了下段星斂，跟他說：「我們先去隔壁商場買件衣服換一下？」
「行。」
段星斂把外套脫了，感覺穿一件受罪比穿兩件受罪好一些。
結果他透過電梯墻面的反光，發現裴翊的目光落在他背上：「怎麼了？」
段星斂的內搭是白色的，T恤又薄，沾水之後貼在身上，皮膚肌理朦朦朧朧若隱若現，比直接見到的沖擊力還大。
裴翊看了會兒，這才挪開眼神：「你還是穿上吧。」
段星斂：「？」
雖然不太明白，但他還是照做了。
等又穿好之後，才聽見裴翊解釋：「太性/感了。」
段星斂聞言一頓，心中郁悶立刻散去大半，他笑了下，摟住裴翊的脖子捏了下他的臉，但還沒來得及多做什麼，電梯門開，段星斂便放開了他。
只點了下他的額頭笑道：「要誇我身材好就正經點誇。」
接著兩人步出電梯，裴翊眼里同樣露出笑意：「誇了有什麼好處嗎？」
段星斂知道裴翊這是有心在淡化方才那一出帶來的不良情緒，此時一挑眉，便接道：「給你看腹肌。」
裴翊搖頭，故意說：「天天都看，這沒吸引力了。」
段星斂捂住眼睛佯作傷心，又去鬧他：「這麼快就興味索然了，不行，回去必須看。」
裴翊被他鬧得笑起來。
結果兩人剛剛轉出電梯前室，卻發現原本應該往來熙攘的一樓大廳里人群的走動竟比以前要緩慢許多。
幾乎每個經過的人都會回頭往大廳角落的一處投去好奇的一眼。
裴翊順勢一望，發現那里正圍了一圈人，里面有胡吵胡鬧的聲音傳來，動靜很大，外圍還有幾個醫院的保安。
段星斂跟著看過去，下意識猜測：「醫鬧？」
裴翊搖頭，只是在收回目光時又聽見那邊依稀傳來一句「你們醫院的醫生就是這種素質嗎！勾引我老婆哄騙我兒子！」
裴翊覺得這聲音有一點耳熟，聽得他莫名有點不舒服，加上他也無意看熱鬧，便搖搖頭說：「走吧。」
段星斂也是這個意思，他剛剛在病房里就被吵得頭疼，此刻更不太想聽這種動靜，便應了下來：「好。」
兩人邁步往醫院大門口走去。
但剛剛走到門口，稍稍落後半個身位的裴翊下意識回頭再看了一眼。
誰料正是這一眼，卻讓他透過縫隙，看到了站在人群正中正在無理取鬧的卞廣楊。
裴翊沒想到居然會是他，呼吸一滯，此前被跟蹤被糾纏的窒息感瞬間彌漫了上來。
但與此同時，那邊的卞廣楊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兇狠的目光霎時看了過來，正好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邊的裴翊。
不等他反應，卞廣楊下意識里似乎想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提聲便吼了一句：「我兒子來了！」
隨著這句話，圍觀的人四處看了看，眼見著就要把目光放到他這邊。
裴翊不想牽扯進這些糟爛事里，回頭立刻就想走。
但下一刻，他卻聽到了一個更為熟悉的女聲。
「你少在這里轉移話題！卞廣楊我警告你，我已經報警了。」
裴翊聞聲猛地定住，接著拔腿便往人群里跑去。
段星斂看他方向，條件反射似的拉了一下，沒拉住，但緊接著他一定睛也看見了人群中心正在和人對峙的裴雪緣。
段星斂一驚，趕緊跟著過去了。
那邊裴雪緣顯然沒想到裴翊竟真的出現在這里，眸中露出驚訝：「你怎麼來了？」
「媽，你沒事兒吧？」裴翊問完回頭，看了站在不遠處一臉準備胡攪蠻纏的卞廣楊一眼。
而裴雪緣身邊，還站著孟信孟醫生，對方此刻原本規整的頭發微微淩亂，眉心緊著，臉色看起來有些疲憊，顯然也是這次事件的主角。
裴翊吸了口氣，又喊了一聲：「孟叔叔。」
這一聲卻刺激到了卞廣楊，原本尚還能偽裝的彬彬禮節也不要了，眼神怨恨地盯著他們這邊，又叫嚷道：「兒子不認老子，老婆不認夫，全跟著這小白臉滾了！這還有什麼道理！」
裴雪緣氣得七竅生煙，吼道：「你還有完沒完！離婚都十幾年了你在這時候來發什麼瘋！」
原本裴雪緣還不這麼生氣，可此時裴翊來了，她不可能任由卞廣楊信口開河。
她把裴翊拉在身邊護著，裴翊扶了下裴雪緣的手肘，又看了眼跟過來的段星斂，示意稍後再說。
而段星斂眼見著裴翊的目光沈下來，神色也冷漠至極，像是將自己包裹在了重重冰雪之中，他心頭重重一跳，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接著段星斂回頭，看向不遠處的陌生男人。
結果定睛一看，心中越發驚訝，這人正是之前他在校門口遠遠見過的那個人！
怪不得他總覺得那段時間裴翊有些奇怪，所以他從那時候起，就已經在纏著裴翊了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段星斂神色凜然，蹙眉緊盯著對方。
而卞廣楊這會兒看著他們母子，不知為何卻又忽然笑了起來，看起來瘋得可以：「也好，咱們一家人今天也終於算是團聚了，之前想見你們一面都難。」
這話在不知情的人耳里聽起來多麼忍辱負重似的，周圍的人一時有些竊竊私語的猜測。
「雪緣，這小白臉長得倒是有點像我年輕時候。」卞廣楊輕蔑地看了眼一旁的孟信，哼笑一聲繼續口不擇言，「但德行不好，指不定是在玩弄你，畢竟人家年紀輕輕，怎麼就要接盤——」
此言一出，還沒有說完，眾人都沒看清裴翊是怎麼動作的，他躍到卞廣楊跟前，一點猶豫都沒有，一拳便打在了卞廣楊臉上。
力道之大，像在發泄將近三個月的怨憤。
卞廣楊剎那被揍倒在地，人群頓時一片嘩然，呼啦啦往後退了幾步。
卞廣楊舌頭頂了頂被打的地方，又煽動似的喊道：「兒子打老子了——兒子幫著外人打老子了！」
裴翊面無表情，眼神動都沒動，但腳下卻又往前邁了一步，似有再動作的意思。
可這時，段星斂注意到門口有穿著警服的警察進來，趕緊上前從背後拉住了他，輕聲喚了一下他的名字：「裴翊。」
裴翊聽見他的聲音，眉目一動，像是才從某種失神的狀態里回落過來。
他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又恢覆了方才那種冷靜漠然的神色。
接著警察快步過來，然後將他們幾個一並帶回了派出所。
了解案情、做筆錄、查看傷勢、批評教育……
一番折騰下來，時間轉眼就過了中午。
這事和段星斂關系不大，他早早便出來在門口等著。
裴翊是後面才出來的，一見到人，段星斂趕緊迎上去，緊張地上下看了他一眼：「沒事吧？手疼不疼？」
裴翊搖搖頭，卻只是問：「我媽呢？」
段星斂回答：「以為你還要一會兒，先送孟醫生出去了。」
孟信這一遭是屬於飛來橫禍，即便事實並非如此，是卞廣楊在顛倒黑白，但經過這麼一鬧，之後在醫院難免有流言纏身。
裴雪緣十分過意不去，只能誠懇道歉。
裴翊聞言點頭，接著還沒多說什麼，又見卞廣楊從過道另一邊出來了。
卞廣楊一見他，摸了摸挨打的側臉，幽幽說道：「小翊，你知不知道打人犯法？要是別人，早告你了。」
說到這提起嘴角陰陰笑了一下：「但是爸爸可以原諒你。」
說得多麼高尚，像是施舍似的，而裴翊這會兒冷靜下來，便不把他放在眼里。
段星斂則擋在裴翊身前，隔絕了卞廣楊膈應人的眼神。
卞廣楊便順勢看向他，眼神上下打量：「你和我兒子關系很好？」
段星斂沒說話，而裴翊完全不想段星斂和這種人沾染上毫分，覺得多聽一個字都會臟了段星斂的耳朵。
於是直接拉著段星斂向派出所外面走去。
留卞廣楊在身後探究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裴翊和段星斂走出去，正好碰見送完孟信回來的裴雪緣。
接著幾人在派出所門口一起打了輛車，一並往回走去。
但到了槐月灣門口，段星斂卻沒下車，他知道他們母子估計有話要說，他也不便打擾。
於是只暗地里緊握了下裴翊的掌心，跟他說有事聯系。
裴翊點頭應下，跟裴雪緣一起回了家。
接二連三躁動了大半天的事好不容易落幕，此刻四周終於寧靜下來。
裴翊心里乏累，但有些話還是要問：「他最近在纏著你？」
裴雪緣嘆了口氣，到底還是說了實話：「嗯，他有一次還在小區門口看見孟醫生送我回來。」
裴翊住校，七中管得又嚴，實在難以見上一面，卞廣楊便把目標轉移到了裴雪緣身上。
原本還好，一開始只是纏著裴雪緣說想覆婚，後來見到孟信，整個人便發了瘋，今天更是直接跟蹤裴雪緣到了孟信的醫院，然後不要臉面地鬧了這麼一出。
卞廣楊知道信口雌黃謅不出什麼，但只要能攪得他們不得安寧，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裴雪緣念及此有些心累，神色看起來有些倦怠，但在裴翊面前還是打起了精神。
此時她又想起一件事，不禁問道：「你之前不去附中，是不是因為……」
裴翊一頓，點頭應了：「嗯。」
之前九月剛剛準備入學時，他不小心在附中教職工欄里看見了卞廣楊的信息。
那時他不知道卞廣楊是這種人，卻潛意識里不想和他有什麼牽扯，所以臨時轉學去了七中。
此刻裴雪緣聽到肯定回答，心里也早有所估計，她知道裴翊凡事能忍，若非必要，他不會同自己多說什麼。
這會兒便也不好再就此多言。
倒是裴翊不解地問：「我記得他不是再婚了？現在是想幹什麼？」
當年卞廣楊年輕時長得帥會哄人，結婚前對裴雪緣也表現得溫柔體貼，追她時更是各種浪漫攻勢、時常制造驚喜，所以他們結婚時，裴雪緣曾天真地以為自己是嫁給了她所向往的愛情。
誰料婚後沒多久，卞廣楊的真面目就漸漸露了出來，別說沒了熱情、就連話都變少了，對裴雪緣更是時常不耐煩，似乎裴雪緣只是他結婚的工具。
裴雪緣對此實在接受不了，婚前的濾鏡漸漸褪去，所以即便當時已經生了裴翊，也還是毅然決然地離了婚。
離婚之後卞廣楊也並未多留戀，也完全當裴雪緣和裴翊不存在，很快另外組建家庭，這十幾年從未出現過。
「他以前長得人模狗樣，新妻子家里有錢，他也是那時候跟著對方來了燕城。」裴雪緣盡量客觀地說著自己近段時間了解到的事，「但那家人前年破了產，他便和他妻子離婚，離婚之後分了幾十萬的債務，誰料後來得知他妻子及家人名下還有隱藏財產，但對方已經移民國外，根本再找不到人，他估計氣瘋了。」
這兩年卞廣楊自己的事業又接連受阻，雖是他自己師德作風不行，但他卻以為是命運不公，幾遭下來，可能心理有些扭曲。
直到後來他在燕城高中部聯考第一的位置看到了裴翊的名字。
幾番打聽之後，確認這是他曾經不要的兒子。
再加上後來又了解到裴雪緣現在事業混得風生水起，外企高管，年薪不知道比他高了多少倍。
總之兩人前途都十分光明，不像他債務纏身、職業名聲掃地、孤家寡人前景渺茫，總之很難讓他不動心思。
裴翊聽完，默然片刻，最後說道：「再來還是報警吧。」
卞廣楊要瘋，他們卻不可能把自己搭上。
裴雪緣沈吟著點點頭，雖然覺得這並非長久之計，但這也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了。
過後兩人沒再多說，折騰大半天也累了，便各自回房休息。
裴翊回房拿出手機，看見段星斂剛剛正在問他情況。
裴翊回了句沒事，又粗略解釋了一下他們和卞廣楊的關系，多的卻也不願提了，說多累多。
好在段星斂大致了解之後也沒再追問，只說讓他好好休息。
與此同時，鷺湖別墅。
段星斂在家里等了半天，等到夜深時，馮笠和段成森終於回來了。
段成森一開燈就看見段星斂坐在沙發上，措手不及之下被嚇了一跳，蹙著眉就想罵人。
但在此之前，馮笠卻率先越過他，向段星斂走了過去。
馮笠靜靜地看了段星斂一會兒，指尖蜷了蜷，心中莫名懸了起來，在那瞬間，她想起了許多畫面，最後回歸到今天段星斂把對方護在懷里，任由水漬全部濺到自己身上時那不顧一切的姿態。
可她下意識里回避這些，開口時只是問道：「小星，是有什麼事要跟我們說嗎？」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3章
段星斂坐在沙發角落， 吊燈的光影打在他臉上，顯得五官越發深刻。
馮笠在這瞬間恍然發覺，她的兒子不知何時， 已經從小小一個初具了大人的模樣， 再也不會伸著手問媽媽要擁抱。
「難道不是你們該有話跟我說？」此時段星斂聽到這里，眼神看過來，神色是馮笠從未見過的肅然認真， 他繼續說，「我想我需要一個解釋。」
馮笠聞言剎那僵立在原地。
但她知道這次確實是忽略不過去了。
她爸爸今天向段星斂扔東西， 此舉無異於侮辱，若是不說清楚，必定會成為段星斂心中一生的結。
可有些事馮笠根本不想讓段星斂知道， 她擔心段星斂會受到影響。
馮笠眼睫垂下，站在沙發旁的空地上，神色很是為難。
此刻一旁的段成森見狀， 他看不得馮笠糾結，於是黑著臉看向段星斂， 十分武斷地開口：「你怎麼跟你媽說話的？大人的事你——」
可他話還沒說完，馮笠朝他的方向微偏了偏頭，秀眉一蹙：「你閉嘴。」
段成森：「……」
段成森氣結， 沈沈吐出一口氣，氣悶地走到落地窗邊，插著兜自閉去了。
馮笠再度看向段星斂，一邊是父母， 一邊是兒子， 如果他們雙方從此為這事挾冤記仇， 那將是她難以面對的局面， 更何況段星斂從小為了她，已經忍讓了很多。
最後馮笠嘆了口氣，在旁邊的沙發凳上坐下，眉目黯淡下來。
「要解釋的。」馮笠說，「但在此之前媽媽先代替姥爺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段星斂眼睛漫無目的地盯著茶幾上的果盤，並沒應這話，畢竟馮笠也不是第一回 這樣說，他知道馮笠難做，可這回事關裴翊，他也不是天生的受氣包。
接著，馮笠沈默了大約有五分鐘，看樣子似乎是在組織語言，段星斂也不催促。
最終，她忽然擡眼，然後直接扔出了一句重磅發言，為那些舊日往事鋪墊了一個震撼的開頭。
「姥爺應該把你錯認成舅舅了，舅舅當年去世是自殺，為了一個男人。」
段星斂聽到此處，眼神倏忽凝滯，渾身的汗毛也立刻應激似的豎了起來，即便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看向馮笠的眼神里還是透露著震驚。
而馮笠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悲傷，但話已至此，她也沒打算再藏言，她說得很慢，似乎說一會兒要停一下才能繼續：「當年舅舅突然宣布他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了……」
馮笠的哥哥馮衡從小就優秀出色，一直都是父母的驕傲、妹妹的榜樣，大約是因為這個基礎，所以後來他做出那等離經叛道之事，才會這樣讓人意外。
馮衡出櫃之後，父母震怒傷心，馮父杖鞭在手，問他改不改得了，但馮衡也只是梗著脖子倔強地說「喜歡男人不是錯，為何要改」。
後來雙方僵持不下，馮衡將近一年沒有踏入過家門。
再之後他回家，卻是因為被人舉報作風不好。
馮家一門都在機關單位，馮父當時更值升遷的重要時機，若是成功，他們馮家即便在燕城也可稱名門。
偏偏這時候馮衡的問題被人曝光，「同性戀」這幾個字眼在當時有如洪水猛獸，好像一沾染上就是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
馮父因此升遷無望。
誰料這時，馮衡的對象又和馮衡分了手。
馮衡瘋了一樣找人，卻遍尋不得，那人就此不見了蹤影。
那之後馮衡一蹶不振，面對單位的批判處分都不為所動。
而馮笠當時已經和段成森結了婚，段家從商，能搭手的地方不多，但盡沒盡力大家心里都清楚。
可馮笠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恰好馮笠的初戀當時在組織部，馮笠便去求對方搭把手。
但由於馮衡拒不認錯，也不肯成為反面典型，最終還是被單位開除。
那年馮家一片混亂，好像馮家人一輩子的平順就此到了頭，家里永遠只有烏雲罩頂。
此外還值得一提的是，那段時間馮笠和段成森也開始吵架。
就因為之前馮笠去找初戀幫忙的事，巧的是那之後不久馮笠又恰好懷了段星斂，段成森占有欲強、疑心又重，至此心里便忍不住有所懷疑。
而馮笠大約知道段成森的猜測，但她也惱段成森不信任她，再者馮笠看起來溫溫柔柔，實際上性子是和她哥哥如出一轍的倔，所以她偏不解釋，大不了就和段成森互相折磨。
所以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段成森都懷疑段星斂不是他親生的，加上他本身不喜歡小孩子，所以對段星斂一直很冷淡，基本就懶得理他，也造成了父子二人往後不親的格局。
這也是馮笠和段成森後來離婚的起因。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回到當時，馮笠本來以為這已經是最壞的狀況了，她覺得時間終會抹平一切，她的哥哥也會重新振作起來。
她卻沒想到，最大的噩耗會永遠在身後。
馮笠生產那天，家里所有人都去了醫院等候，一時之間，便沒有人注意到馮衡。
段星斂的出生本該是為這個濃雲密布的家增添色彩。
可大家卻在同一天，見到了馮衡早已冷卻的身體。
馮笠從那時便知道，一切都不會好了。
她也曾怨怪哥哥不負責任、輕視生命、不夠堅強，可後來她在整理馮衡的遺物時，見到了馮衡抑郁癥的診療單，厚厚一疊。
馮笠這才明白，她哥哥已經煎熬了很久，最後實在是熬不下去了，他在求一個解脫。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會如此痛苦？就因為被一個男人拋棄了嗎？
所以如果他不曾喜歡上一個男人，這所有的悲劇是不是全都不會發生？
……
而此刻，段星斂聽完這個解釋，也終於明白了過來，他舅舅馮衡就是他們家的禁忌，而與之沾邊的「同性戀」這件事更是他們家人心中永遠的刺，長於血肉、無法根除、一碰就是撕心的疼。
他姥爺今天這樣，估計也是恍然間把他和裴翊認成了他舅舅和他戀人，剎那便回到了當年一片黑暗的時光。
段星斂對此久久不能言語，眼睛又再次虛焦，像是一並陷入了舊日的哀慟當中。
段星斂對這段不為他人知的隱秘過往當然感到唏噓。
可他到底沒有經歷過那段時光，未曾置身其中，再感慨也猶如霧里看花，到底無法感同身受。
只是……
段星斂垂著眸子，思及自身，心卻完完全全地沈了下去。
其實此前他曾抱有美好的想往——段成森可以忽略不計，馮笠則十分通情達理，所以他曾經一直覺得，他和裴翊的事在家庭上不會有太大的阻礙。
他甚至還打算過讓他家人一點一點地感受到並且接受他們。
但此刻他終於意識到，不可能了。
有此先例在前，他家人恐怕無法再接受一個「同性戀」的出現。
正想到這里，說完舊事的馮笠緩了一會兒，眼中仍有哀傷：「大概就是這樣的，所以小星，你能理解嗎？」
段星斂眨了眨眼，機械似的點了點頭。
但緊接著，馮笠再度看向他，神色間像在極力排斥著什麼，又莫名帶著些懇求似的，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那這件事，我們以後再也不提了，好不好？」
段星斂神色空白，像一記重拳忽然打在他身上。
這件事。
哪件事？
他舅舅的事，還是其他的事？
依稀之間，段星斂似乎聽懂了馮笠的言外之意，可他又不確定馮笠到底是不是那個意思。
畢竟馮笠總共才見過裴翊三四次。
段星斂放在身側的手指漸漸攥緊，他按捺著呼吸，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並且在這瞬間，不管是與不是，段星斂都推翻了自己從前逐步滲透的計劃。
他又開始想，等上了大學就好了，大學之後，天高海闊，所有事他可以完全自己決定，沒人再能成為他的阻礙。
所以在此之前，一定不能被發現。
而這會兒，馮笠顯然還在等著他的回答，但段星斂也無法向馮笠給予什麼似是而非的保證。
即便此刻裴翊不在身側，他也說不出這種兩面三刀的話。
所以最終，段星斂也只是岔開了話題。
他站起身，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坐久了，身軀有些發麻，他路過馮笠身邊時，低低開口道：「你們今天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馮笠聞言，眼眸微顫，望著段星斂離去的方向，不知心內在想些什麼，似乎想叫住他，但最終沒有開口。
而這邊段星斂邁步上樓，從前他都是徑直越過，對樓梯間的照片並無好奇，他想看的照片都在自己房間里。
可此次他經過二樓拐角時，腳步卻莫名停了下來。
然後目光一挪，猝然便同角落里照片上的人對視上了。
段星斂從前怎麼也想不到，他看起來眉眼如此溫和的舅舅，竟會有這樣起伏跌宕的一生。
段星斂此刻好像透過時光洪流，在與這個素未謀面的人進行對話。
他輕聲呢喃道：「你很愛他，對嗎？可是沒人理解你，你也很痛苦，對吧？」
段星斂目光怔怔的，但沒一會兒，竟垂下眸子，不合時宜地笑了一下，那笑里有幾分嘲弄，也有一些幾不可查的偏執。
「其實挺諷刺的。」段星斂輕搖了下頭，「他們對「同性戀」避如蛇蠍，可我好多年前就知道我喜歡男生。」
這也不知到底是在開誰的玩笑，又不知到底是在懲罰誰。
段星斂默了一會兒，眼神凜凜，不知想了些什麼。
最後，他再度開了口。
「但是舅舅，我理解你。」
「因為我也很愛他，即便在他們眼中，我只是一個不識愛恨的年輕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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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那晚之後， 馮笠再沒和段星斂提過這事，這些事又像從前一樣，回到了他們不可提及的角落位置。
第二天一早， 他們又匆匆忙忙趕去了醫院， 段星斂自然不可能去。
他想去找裴翊，但是裴翊家中此刻估計也需要各自平靜，他去並不方便。
所以段星斂只能忍住。
他忽然就有些焦躁， 不明白事情怎麼忽然就成了這樣， 像是一夕之間就添加了許多無形的枷鎖。
但段星斂此刻得到喘息， 又想了想裴翊和卞廣楊的事。
他最開始見到卞廣楊是一月初的校門口，而從昨天裴翊的反應來看，顯然不是第一次見， 所以卞廣楊極有可能從那時開始就纏著裴翊，並且卞廣楊對裴翊的影響明顯不小。
所以當時裴翊寒假去Y國，是不是也有想要避開的原因？
段星斂如是猜測著， 可他也無法求證，一來多問無益， 二來以裴翊的性格，他不會多說，即便自己是他男朋友。
段星斂坐在陽台藤椅上， 手捂著眼睛，無聲地嘆了口氣。
接著他拿出手機，又把昨晚馮笠跟他說的挑挑揀揀一番之後同裴翊說了一下。
他說的只是他舅舅的死對他姥爺的打擊很大，昨天也是恍然之下把他認成了他舅舅。
段星斂無意欺騙裴翊， 所以只是隱瞞了部分事實， 可是更詳細的他也不想讓裴翊知道， 這是自己的家事， 不能成為裴翊的負擔。
說完之後，段星斂正準備再次為昨天的事道歉，裴翊的消息卻率先發了過來，是一張截圖。
段星斂點開一看，整個人頓時坐了起來。
圖中是用段成森的號給裴翊發的微信，但卻是馮笠的口吻。
[段三木：裴翊你好，我是段星斂的媽媽。
首先非常抱歉，昨天我父親言行失當，害你遭受無妄之災，阿姨代父向你說聲對不起，待事後情況穩定，阿姨再向你當面賠罪。
其次非常感謝你能來看望我父親，雖然很遺憾事與願違，但你的心意阿姨收到了，謝謝你。
最後我想你身為受到波及的當事人，有必要知道事件的原因，只是舊事傷感，阿姨只能同你簡略一說——我的哥哥多年前被同性戀人拋棄，事後因此殃及前程，最終為此喪失性命，這件事乃我們家人心中的沈屙頑疾，昨天我父親觸景傷悲，一時未能控制住自己，方才做出此等怒而失禮之事。
特此致歉。
——馮笠。]
上面是馮笠發送的全部內容，裴翊也已經回了過去。
【：阿姨言重了，切莫掛心。】
裴翊回得很簡單，但段星斂看到這里，眉頭卻微微凝了起來。
其實馮笠願意道歉，比段星斂道歉要好很多，畢竟段星斂和裴翊同齡，又多了層男朋友的身份，話說出來總顯得不夠鄭重。
而馮笠這話說得也十分懇切，能感受到她對裴翊的歉意。
可問題出在後半段的原因陳述上，一來馮笠不可能不知道段星斂會給裴翊解釋這件事，她特意說出來屬實沒必要；二來馮笠從來都不是一個會把家事向外宣揚的人，即便是邵遇的媽媽，恐怕都不太了解他們家的事。
更何況還是裴翊這麼一個小輩。
再者馮笠說話做事一向有章法，基本不可能存在「不小心」的情況，所以馮笠這麼說一定有她的目的。
但能是什麼呢？
暗示？警告？還是表明不可接受的態度？
又或者以上皆有。
段星斂濃密的睫毛垂下，遮掩住情緒翻湧的眸色。
與此同時他看見了裴翊緊跟而來的消息。
【：阿姨若是再提起，你跟她說不用放在心上。】
【：你也是，我沒那麼小氣。】
除此之外裴翊卻什麼都沒提了，不知道是沒看懂言外之意，還是看懂了並不放在心上。
可是段星斂也不好刨根問底，畢竟這一切目前都還只是他虛無縹緲的猜測，而他一貫想得多，這回不知道是不是他又多想了。
於是段星斂沈思良久，到底只是回了一個「好」字。
……
與此同時，裴翊那邊收到回覆。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跟著卻又切出去再看了一遍馮笠發來的話。
同性戀、前程、喪命、頑疾、悲怒……這些字眼反覆地拉扯著裴翊的神經。
並通過這短短的幾句話將馮笠提到的那件舊事反覆琢磨。
其實如果他想知道詳細的，只要他問，段星斂一定會說。
可是之前段星斂沒有主動告訴他。
裴翊知道段星斂是不想讓他覺得有包袱。
同樣的，他自己也沒有把卞廣楊的事全盤托出。
所以裴翊並不介意這個。
此外他其實也並不十分在乎馮笠的言下之意到底是什麼，他只是擔心段星斂為難。
裴翊坐在書桌前，透過玻璃看著遠處的雲霞，他眨了眨眼，心想，其他人說到底與他無關，只要段星斂還願意並且不後悔，那他就可以與他並肩。
如此想著，裴翊便沒有再多問了。
但裴翊不知為何，仍舊坐在原地出了神，眼神定定地望著前方，心中卻沒有從前的沈靜，思緒紛亂地飄揚在諸事繁雜的荒野之上。
直到手機震動，裴翊眼眸微微下移，在看到彈出的名字時，眸色才有了波動。
【銀霜：小裴，我3號回國，要見面嗎？】
裴翊看到這里，像是忽然見到了什麼水中浮木，一貫冷靜的人回覆時居然顯得有些迫不及待起來。
【：要。】
【銀霜：那你什麼時候方便？感覺你們學習很忙的樣子。】
裴翊粗略一算，3號正好是周五。
【：4號可以嗎？】
裴翊說完，殷霜一時沒回覆，裴翊也反應過來，會不會是他太急了，畢竟連一點倒時差的緩沖時間都沒給對方。
可他已經等了一個多月，有點不想多等了。
正猶豫著要不要把時間推遲到下周，便見殷霜的消息回了過來。
【銀霜：剛剛在付款，可以的，那4號上午十點見，我回來再找地方。】
【：好，謝謝。】
事情就這麼敲定下來，裴翊心中有些起伏，但他暫時沒打算將這事同段星斂說。
第二天周一，他和段星斂在學校再見面時，都沒有問彼此要詳細的解釋。
只是段星斂想起什麼，問了一句：「裴阿姨還好吧？那天我見她好像瘦了許多。」
段星斂有段時日沒見過裴雪緣，前天一見便覺得比從前消瘦了不少。
「還好。」裴翊說，「就是最近食欲不太好。」
段星斂點點頭，心想任誰碰上這麼個陰魂不散的東西，心情都不能好。
「我之後介紹一個營養師給裴阿姨。」段星斂說完沈默了會兒，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他……這兩天沒再生事吧？」
裴翊知道他說的誰，搖了搖頭：「沒有。」
此時沒有，但之後肯定會有，卞廣楊這種人最為難纏，他現在反正一無所有，便不會計較成本，只要能達到一點目的，就是賺的。
唯有對裴翊他們來說，才像是猶如附骨之疽一般，難以擺脫也無法去除。
段星斂蹙著眉，也覺得煩，比他們家的事更煩。
片刻之後，他開口道：「思為的叔叔在蘭徽分局，可以托他幫一下忙。」
話雖這麼說，但兩人心里都知道這沒什麼用，因為卞廣楊不犯事，也有基本的常識，很難逮住實際把柄。
但裴翊還是點了頭：「真有需要再說吧。」
兩人便沒再就此多說什麼了，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而接下來幾天，裴翊則盡力讓自己投入學習當中，與此同時，專心等待周六的到來。
這周末段星斂沒打算回家，他本來是想約裴翊一起學習，可沒想到裴翊卻拒絕了。
並且周六一大早起床之後便離開了宿舍，臨走之前並沒有跟段星斂打招呼，也沒有如往常一樣親昵的吻。
在他走後，段星斂從上鋪坐起來，望著緊閉的房門和空蕩的宿舍，神色淺淡，心中莫名升騰起幾絲不安。
——
裴翊走到校門口，習慣性地看了下外面的狀況，發現沒有別人之後這才走了出去。
他和殷霜沒有約在傾閱心理咨詢室，反而找了一家甜品店，殷霜說她想吃這家的提拉米蘇很久了。
裴翊進門之後，一眼便看見了坐在角落窗邊、長發微卷的人。
之前心理課時裴翊見過殷霜，記憶中便是一個氣場十分和善的人。
此時遠遠一見確定是她，便徑直朝她走了過去。
待他走近，殷霜起身，笑看著他，第一句話就是：「小裴，好久不見。」
言語間像是許久未見的朋友。
裴翊原本因為面見不太熟悉的人而微有些緊繃的心情稍稍放松。
「嗯，殷老師好。」
「我比你大十來歲，你要是不介意叫我霜霜姐就行。」
裴翊對這些倒沒什麼心里負擔，對方說什麼就是什麼：「霜霜姐。」
此言一出，殷霜倒是高興起來，笑瞇瞇地應：「誒，果然還是回國好，回來就可以和帥弟弟約會。」
裴翊禮節性地笑了一下。
「你吃什麼？」殷霜擔心他選擇困難，又適時給了建議，「聽說這家的紅絲絨蛋糕也不錯。」
可裴翊卻搖了頭，直言了自己的想法：「太甜，戚風就好。」
殷霜聞言眼眸一動，心中有所估量。
而接下來，在等甜品上來的這段時間，殷霜又不禁看了裴翊幾眼。
裴翊疑惑：「？」
殷霜回答：「人類對美好事物始終是難以控制住目光的。」
即便裴翊身上仍然有些少年青澀，但就算以殷霜閱人無數的成年人的眼光來看，也不得不承認，裴翊外形十分優越，未來也只會更加漂亮。
去年她剛一踏進一班，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與此同時，殷霜也想起了當時裴翊旁邊的另一個人，模樣也十分英俊好看。
只不過當時好像生病了，整個人有些懨懨的，但也不難看出對方身上鋒利出眾的氣質。
而想到這里，殷霜不由自主地便說了一句：「沒想到是你先來找我。」
裴翊擡眼，沒太明白：「那該是誰？」
殷霜是個極具職業素養的咨詢師，不會妄議他人心理及可能具備的問題，便只是笑著說：「沒有，都別找到我才好。」
好在裴翊不是追問的性格。
而接下來，殷霜卻並沒有直入主題，反而就著甜點飲品和裴翊聊了許多她在A洲的趣事。
結束時又約了下周的見面。
第二個周六他們約在動物園，第三個周六在按摩店。
這期間殷霜只是和裴翊聊些有的沒的，裴翊話不多她也能把話題接下去。
裴翊知道或許這是她心理咨詢的方式，但時間久了，他難免也生出了一些急躁。
好在四月最後一個周六時，殷霜終於和裴翊約在了傾閱咨詢室。
裴翊去了沒有多說，直接在前台辦卡充費。
殷霜見狀不由搖頭一笑。
接著兩人去到殷霜的辦公室，室內裝修簡潔，而裴翊最近和殷霜已經熟識，此刻在陌生環境也並不算防備。
而這時，殷霜坐下，拿出她早就準備好的資料，然後終於進入了主題。
「小裴，我們見面這麼多次，你對我應該也有所了解吧？」
殷霜在聊天時談及了她求學、工作甚至戀愛的經歷，裴翊確實了解很多，於是便點了頭。
殷霜笑道：「那剛好，作為交換，我也了解了你一點。」
裴翊默然不語。
殷霜見此卻不再繞彎，反而直接跟裴翊說：「所以接下來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哦。」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說謊，她會知道。
裴翊心弦繃緊，下意識有些抗拒，甚至不太想繼續了，他並不想把自己暴露給其他人。
但在他起身的前一刻，裴翊腦中卻忽然出現了段星斂當初說他的一個詞匯。
偽裝。
念及此，裴翊呼吸漸重，指尖握緊椅子邊緣，他最後到底還是沒有起身，像是有人將他按在了椅子上，然後他強迫自己回答：「嗯。」
殷霜聽到回答，直接便開了口。
「你對周圍事物都沒有興趣，對嗎？」
裴翊像被釘在原地，而坦露自己是件非常的困難的事，他應得非常艱難：「沒有。」
「你說話直白，拒絕感動，對於他人的情緒難以感同身受，對外界刺激也難有相應的情感反應，也就是你對什麼都無所謂，對嗎？」
裴翊胸口微微起伏：「對。」
「但你其實可以揣摩和模仿別人的心思，日常生活中也會在潛意識里維持一副「我是個正常人」的樣子，可實際上你的內心想法並非如此，只是有時不想和別人不一樣，對嗎？」
這在之前同段星斂吵架之後裴翊便意識到了，此刻也只能回答：「是。」
「你其實並無親友觀念，只是覺得這是人必須有的責任，不可推卸不可拋去，對嗎？」
裴翊聽到這兒忽地一怔，神色剎那空白，再開口時幾乎是喃喃出聲：「對……」
殷霜見他模樣，但卻沒停，最後依據她這段時間的觀察，拋出了一個最為激烈的問題。
「你很獨立，喜歡獨處，愛好自由，你本身對於戀愛持無感的態度，甚至覺得擁有伴侶是一件非常麻煩並時常令人感到苦悶的事情——」
可她這回話還沒說完，裴翊卻猛然擡眼，上身繃得僵直，眼神冷冷地盯著殷霜。
並且緊抿著唇，似乎絕對不肯再回答這個問題。
可殷霜見此，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她收拾了一下手邊的資料，最後站起身，走到窗邊，和裴翊拉開了一個合適的遠距離。
片刻之後，下了這一次心理咨詢的結論。
「裴翊，你共情力差、少有期待、難以愛人，這是情感缺失的癥狀。」
作者有話說：
以上癥狀表現來源於度娘和本人胡扯，心理學專業人士請多包涵。但這是小裴的性格核心，開文起沒變過。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5章
裴翊走出傾閱心理咨詢室時， 指尖都在發麻。
裴翊從小性格內向安靜，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陪伴，他也不像有些小孩那樣沈迷電子產品。
所以他無聊的時候會看書， 學習相關的、一些課外的。
從各種各樣的書里， 他見到了紛繁覆雜的人性，所以裴翊一直覺得，個性萬千沒有高低， 每一種性格都是正常的。
尤其像他自己， 更只是簡單的冷淡而已， 沒什麼特別的，所以裴翊自己也沒有特別注意過。
卻沒想到……
裴翊看著電梯門開，機械似的走進去。
腦中又回想起他臨走之前， 殷霜為他分析的這種癥狀產生的原因。
「經常壓抑自己的情緒、個人情感需求長期得不到滿足……種子常常埋於幼時，隨著年齡增長不動聲色地生根發芽，及至如今， 猝然引起軒然大波。」
一針見血，根本由不得裴翊反駁。
之後殷霜還說過他可能會有的表現。
「你這種情況， 如果遇到刺激，當然能刺激到你的應該很少，有的話也大多和幼時暗影有關， 遇到之後，你也會開啟自我保護，其他人自我保護的方式很多，求助、訴說、面對、發泄等等， 而你只有一種， 自我封閉。」
「但這只會加深你的癥狀， 只會讓你變得越來越——」
當時裴翊就是聽到這里， 徹徹底底聽不下去，這種被人全部窺探的感覺太過窒息，裴翊忍受不了，直接起身同殷霜告別。
好在殷霜並沒有阻止他。
此刻裴翊想著方才的一大段話，只覺渾身血液都是僵冷的。
裴翊不經意間擡眼，同電梯鏡面上的自己對上了目光。
那一瞬裴翊自己都有些恍惚，鏡子里那個人的眼神冷漠、木然，以至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不悲不喜的空殼。
所以他平時……是這樣的嗎？
在段星斂面前，也是這樣的嗎？
裴翊念及此，眼眸微顫，心中陡然生出一片荒涼。
可誰料此時，電梯卻忽然停在了8樓，緊接著電梯門打開。
裴翊下意識想往旁邊站，但腳步還沒挪動，便同門外的人對上了眼神。
對方看見他，顯然也很驚訝，之後瞬間皺了眉頭，原本就有些不耐煩的臉色更是立刻就黑了下來，眼底閃過一絲厭惡。
但接著不知出於什麼心理，還是走進了電梯；
裴翊完全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李江，七中初、高中部都有，但是教學樓不在一起，李江降級去初中部之後，裴翊便沒再見過他，幾乎都快把這人忘了。
與此同時，在電梯門關上之前，裴翊擡眼往外一看，正好看見了正對著電梯門的幾個顯眼的大字，樸陽教育。
而此刻李江手上還拿著這個機構的教材。
李江沒孩子，很顯然，他是來這里給學生補課的。
可是現在補習機構被嚴令禁止，在校教師頂風作案，就是公然違規。
但裴翊對這些沒興趣，李江對他而言和一個陌生人沒有區別。
而此刻裴翊正值心緒翻湧之際，連一句裝模作樣的「李老師好」也不想說了。
他低著頭，待電梯行至一樓，便徑直走了出去。
可誰知身後腳步聲跟上，緊接著，又傳來陰陽怪氣的一句：「又去舉報啊。」
裴翊聞言微微偏頭，不明白他說的是哪門子的「又」。
不待發問，李江便又自主陳述了，語氣帶著些陰狠：「上次舉報的結果不就很好，我現在的下場你也看見了。」
說到這里，裴翊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上次他收禮被舉報那事。
同次事件里，卞廣楊也一樣遭受了處分。
裴翊一開始還不太明白李江跟他說這個幹什麼，後來轉念一想，隱約了悟。
當時舉報李江的那份材料很細，一般人絕對不會了解這麼多，所以舉報人極有可能就是李江班里的學生。
恰好裴翊在李江班里待過，和李江之間也有齟齬，再者和李江不對付的魏蘊和裴翊師生關系也不錯的樣子。
可裴翊卻還是覺得很可笑，不過他此刻沒那麼多心思搭理，便只是說：「被害妄想癥別這麼嚴重。」
說完也不再管李江莫測的視線，轉身走出了這棟大樓。
他回家時裴雪緣正在沙發上睡覺，裴雪緣最近精神總是不太好的樣子。
裴翊便沒打擾她。
只是他看著裴雪緣放在茶幾上的手機，目光微微一動。
前幾天有一次他微信上忽然收到了一條付款提示。
支付10000元，備注欄卻寫著「贈與」。
裴翊的微信綁了兩張卡，一張是他平時在用，存的也是他自己的壓歲錢和獎學金；還有一張是以前裴雪緣不小心綁到他微信上的，後來沒怎麼用，就也沒取消綁定。
那筆錢就出自這張卡。
可那之後裴翊就沒再收到過提示，不知道是對方收到款項一時消停了，還是裴雪緣想起這事，換了張卡。
但裴翊最終還是挪開目光，什麼都沒做，轉身進了房間。
裴女士不是冤大頭，她有分寸，而且既然她沒想過要把這事同自己說，說明她還能忍受，再不濟她覺得自己也幫不上忙。
裴翊把書包隨便扔在椅子上，自己在飄窗上坐下，盯著窗外發呆。
近來發生太多事，但仔細一想，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只覺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好像現在許多事情，都在脫離他所能控制的範圍，一切都變得懸浮起來。
裴翊把頭靠在墻壁上，沈沈地閉上了眼睛。
——
隔天一早，裴翊去教室時，發現段星斂已經到了。
清晨的光落在他身上，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柔和不少。
裴翊站在門邊，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直到段星斂似有所感地擡頭，裴翊才攥了攥手心，努力摒去自己腦中的雜念，平覆了下心情，朝他走了過去。
裴翊在他前座坐下，笑了笑，主動道：「早。」
段星斂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那眼神莫名有些覆雜。
但片刻後，段星斂到底還是扯起嘴角回了一個難及眼底的笑容，什麼都沒問，只是克制地回覆：「早。」
裴翊此刻連自己都看不透，自然沒法兼顧段星斂不夠分明的情緒。
而裴翊此刻就算察覺到他倆之間的氛圍有些奇怪地生疏，但他卻只以為是他自己的問題，畢竟目前看來，他確實不太正常。
接下來這一周便同樣在裴翊的自我審判和掙紮中度過。
連他自己都沒覺察到，他無意識間到底透露出了多少疲累。
周六早上，裴翊醒來時，發現身側的段星斂已經醒了，微微坐起，正垂著眸沈默而入神地看著他。
但一發現他睜眼，又立刻挪開了目光。
而裴翊最近失眠，夜里總是很晚才睡著，此刻便有些朦朧，沒發現什麼。
裴翊還困著，而在段星斂身邊也是他難得的安然時刻，於是他不自覺地再往段星斂身邊湊近，手也摟上了段星斂的腰。
正在他迷迷糊糊又要睡過去時，卻聽見身邊段星斂開了口，聲音似乎有些發悶：「你這周……不回家嗎？」
此前裴翊每周都去找殷霜，已經持續了一個月，可他沒打算跟段星斂說，便只能說是回家。
裴翊很少說謊，從沒想到他會因此欺騙段星斂。
此刻裴翊的心忽然就緊了一下，他默默地睜了眼，先前的睡意了無蹤影。
裴翊在暗處沈默了一會兒，他還沒有做好準備，並不能夠十分坦然地面對不堪的自己。
所以最終裴翊搖了頭。
然後裴翊擔心段星斂再問，他卻不願再對段星斂說更多的謊話，於是他選擇了另一個取巧又不太光明的方式。
裴翊借力翻身趴在段星斂身上，段星斂下意識摟住他的腰，然後裴翊便傾身吻了上去。
也是此時甫一接觸到，裴翊才忽然發覺，他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認真地接過吻了。
裴翊細密地親著段星斂，及至後來情動，動作間略有急切，段星斂這才箍著他，用力地吻了回來。
像是要在這親吻間確認彼此的存在。
……
之後兩天裴翊當真沒有回去，在宿舍和段星斂度過了這個周末。
許是這樣的日子有些久違，段星斂結結實實地黏了裴翊兩天，此前患得患失了將近一個月的心情才稍稍得以回落。
他想，應該是他多想了，裴翊的生活里並不只有他，平時上學天天都見，每個周末回家陪陪裴阿姨也是應該的，他不能完完全全地將裴翊霸占。
再者之前他已經吃過教訓了，心中想好要給裴翊空間的。
並且裴翊不是會退縮的性格，所以他家的那些事，應該不足以讓裴翊感受到壓力，他那麼理智，他也說過喜歡自己的。
段星斂再三這樣自主確認，像在勸服自己。
至此，段星斂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而經過這麼一個心理鋪墊，在下一周裴翊又要回家時，段星斂心里咯噔一下之後又很快恢覆了正常。
裴翊確實是要回去的，但他也確實拖不下去了，他要去見殷霜。
他無法忍受現在這種畫地為牢不得解脫的狀態，就好像因為一個「情感缺失癥」的名頭，他幾乎要將自己的所有情緒全部否定。
裴翊受不了，並且如果再持續下去，段星斂遲早會發現，所以他需要一個解決辦法。
他出宿舍時段星斂跟他一起，段星斂也有段時間沒回家了，總不能家中無人便一直野在外面，還是得回去看看。
兩人一路穿過操場，而今天周六，學校除了住宿生沒什麼人，段星斂便悄悄牽了裴翊的手。
路上段星斂想起近來的一件事，便跟裴翊提了一下：「之前李江不是被降職初中部了嗎。」
裴翊沒想到又是李江，他眉眼一動，望向段星斂。
段星斂繼續道：「現在已經過去了四五個月，他可能覺得風頭過了，最近正在找關系，想要重新回高中部教學。」
裴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並不感興趣，但這話出自段星斂之口，沒有後續的事段星斂也不會輕易地拿來說。
於是便好奇地問了一句：「然後呢？」
「沒想到輾轉找到了我爸頭上，但李江可能不知道最後找到的是誰。」段星斂想到這也有點麻，主要是沒想到段成森會順口拿這事來問他，最終還聽取了他的意見，「我爸在處理之前告訴我了，問我覺得可不可以。」
段氏產業龐大，裴翊雖說沒有具體概念，但以前大約也聽裴雪緣提過，總之在燕城各界都十分吃得開，而段家唯一的小少爺在七中讀書，所以段家就算明面上沒表示什麼，暗地里肯定在七中說得上話，是以此刻有這等聯系倒也不奇怪。
裴翊聽到這里，也有所猜測，搶答道：「你拒絕了？」
段星斂沈默一會兒，點了頭：「嗯。」
說完他又有點怕裴翊覺得他睚眥必報。
忽然覺得還不如不說。
正後悔著，便見裴翊忽然笑了起來，指尖還撓了撓他的掌心，開玩笑道：「哥，年紀輕輕就有點霸道總裁的味道了，好帥哦。」
段星斂一楞，方才反應過來這是被取笑了，他耳根一熱，擡手圈住裴翊的肩。
正巧此時走到了他們從前總愛鉆的小花園，段星斂帶著人就拐了進去。
段星斂見他在笑，也笑起來，將人半抱在懷里，勾了下他的下巴：「你就笑吧，小心樂極生悲。」
「沒事。」裴翊聽著他這無奈的威脅，又笑著撩火，「今晚不在一起睡，你教訓不了我。」
段星斂咬了咬牙，不甘示弱，右手掌住裴翊的後腦勺，現場教訓起人來了。
可說是教訓，到底唇齒溫柔。
裴翊也摟著段星斂的脖子，溫順地仰頭回應著。
兩人吻得十分親密投入，一時都忘了這並不是在他們403宿舍里無人打擾的秘密空間。
綿長的一吻過後，兩人這才並肩往校外去。
段星斂直線回家，裴翊則在槐園站下車之後，又換乘去了傾閱。
裴翊兩周沒出現，這期間殷霜也沒打擾他，並且此刻再見到裴翊，也絲毫不意外，像是知道他遲早要來。
殷霜笑著跟裴翊打了招呼，狀態好像他們之前並沒有不歡而散。
而裴翊既然來了，便也不再扭捏，他開門見山地問道：「可以治愈嗎？這個癥。」
殷霜不會給人做她無法確定的保證，免得給人希望又失望，這只會導致更糟糕的狀況。
於是她只是保守地說：「有可能，如果你願意配合的話。」
「怎麼配合。」裴翊垂著眸，「我需要做什麼？」
殷霜不急，娓娓道來：「我有我的任務，我會輔助你，適用一些心理療愈的方法；而你也有你的任務，比如多多尋找自己感興趣的事物、多多接觸大自然等等。」
裴翊點頭，對此表示理解，也並不太抗拒。
但接著殷霜卻又說：「此外還有一個比較重要的，你需要和人多多交流，不是說和我，我是你關系網里的一個，但沒法參與到你生活的方方面面，不能和你有最及時的溝通。」
裴翊眼眸定住，殷霜說得這麼直接，他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也就是說，這件事他始終無法獨自承擔，至少需要找一個人共同努力。
而此刻裴翊腦海當中，除了段星斂，根本浮現不出其他人選。
正巧殷霜適時提醒道：「你有合適的人選嗎？我記得你有一位感情很好的戀人。」
裴翊其實沒怎麼和她提過段星斂，「感情很好」也是她加的暗示性的前綴，希望裴翊可以學會相信其他人。
果然，裴翊聽到這里，徹底地沈默了下來。
而殷霜也不催促他，並且表示：「你回去先想想，想好了再告訴我，好嗎？」
——
裴翊從傾閱出來之後，直接回了家，而他也按照殷霜的提示，仔細想了一下將這事告訴段星斂的可能性。
裴翊最好的期望當然是自己獨自解決這件事，他希望不久之後，他就能夠健康完整地和段星斂在一起。
可是顯然，這事他好像沒辦法獨自完成。
而這事除了段星斂，也沒有別人可以幫他了。
其他人都關系未達，裴翊不可能說；而他和裴雪緣又不時常待在一起，裴雪緣也未必有那個耐性。
唯有段星斂，和他足夠親密，對他也足夠溫柔。
是個很值得相信的人選。
但裴翊還是有點猶豫，他擔心段星斂會在知道這件事之後心涼，又或者在陪他改變的過程中會覺得累。
他也不是段星斂的責任，他並不想成為段星斂的負擔。
對此裴翊糾結了兩天，期間無數次地點開男朋友的微信，但又都退了出去。
始終是無法開口。
也不習慣麻煩別人。
直到周一一早，裴翊剛進教室沒多久，段星斂就來了，一來就從書包里掏了個三明治出來。
裴翊一看這三明治的配料，瞬間眼前一亮：「你做的？」
裴翊挑食，這不吃那不吃，但段星斂卻把他拿捏得很好。
尤其是他親手做的東西，裴翊基本都吃。
段星斂昂了昂下巴：「嗯，早上做的，我猜著你沒好好吃早飯。」
裴翊一頓，他早上確實沒吃，近幾個月來，一直都是段星斂管著他，他才能三餐規律，回到家之後早飯基本都不吃。
而裴翊此刻看著手里的三明治，卻心中大動，在這個不期然的清晨時刻，驀然便想通了，先前那些糾結頓時煙消雲散。
他想，他確實應該告訴段星斂。
段星斂的喜歡應該讓他有足夠的底氣，而段星斂對他而言，也不應該是被排除在外的別人。
「吃唄，待會兒早自習了。」段星斂見他發呆，提醒了一句。
裴翊眨眨眼，把三明治的包裝打開，一邊啃一邊想，等晚上回去就跟他說。
一旦做了決定，裴翊心中便松快了一些，並且突然覺得前路十分光明且有希望。
他想，等他治好了，那他就一定能夠學會怎麼去好好地喜歡段星斂，他也十分期待和段星斂去維持一段長久且穩定的戀愛關系。
一想到這里，裴翊郁郁了一個月的心情終於放晴了些。
連楚一帆都感受到了，稀奇道：「喲，小神仙，你這是有什麼好事啊？」
段星斂也靠在椅背上笑看著他，卻沒搭話。
他倆現在形成了一個默契，有什麼話都回宿舍再說。
裴翊對此也只是笑了下，並沒多說。
楚一帆不介意，又繼續說：「那待會兒班會課，您也賞臉上台唱兩句？」
每周一下午最後一節班會課，魏蘊都會給他們一點娛樂活動，成語接龍唱唱歌看看電影什麼的，也算他們枯燥的學習生活中唯一的調劑了。
這周魏蘊準備的好像是趣味問答，答對有小禮品、答錯就才藝表演的那種。
這會兒陳維志正在講台上準備播放PPT。
陳維志雖然性格乍看不起眼，但在老師面前一直很積極，他轉來一班之後，除了時不時在裴翊面前找一下存在感膈應一下裴翊，其他課余時間都積極主動地幫老師做事去了。
班會課很快開始。
魏蘊進教室之後就在一旁主持，湊巧魏蘊遙控的激光筆壞了，陳維志便坐在一旁當點ppt的工具人。
前幾個問答題挺簡單，舉手快的同學都得了諸如鑰匙扣、小夜燈、水晶球等等小禮物；後面題難一些之後就有人開始表演了，說相聲唱rap變魔術的什麼都有，大家樂得不行。
在楚一帆答錯上台跳了一段女團舞之後，班里氣氛臻至頂點，還有人在下面鬼吼鬼叫著拍桌子應援。
楚一帆捂著臉回座位的時候連裴翊都回頭笑了一下，發現段星斂也正在笑看著他。
可下一刻，毫無征兆的，段星斂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眼神緊盯著講台，下頜線崩起，神色立時凜冽如冰。
同時，耳邊還有魏蘊「讓我們看看下一道——」這樣戛然而止的聲音。
而班里原本高亢的氣氛也在這一剎那凍結，教室里忽然之間便變得鴉雀無聲，像是陡然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畫面。
裴翊見狀心中驀地一抖，倏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僵著脖子緩慢回頭。
然後他便在原本應該是下一道趣味問答題目的投屏頁面上，見到了一張取而代之的照片。
——他和段星斂接吻的照片。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第56章
照片中的兩個人， 姿態親密、氛圍曖昧，總之無論如何，接吻的事看起來都不是巧合。
裴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 在某個瞬間他甚至有些聽不見周圍的動靜了。
實際上可能也並沒有什麼動靜。
魏蘊大驚之下到底還保持著理智， 只是去關投屏的手顯得有些忙亂；陳維志坐在講台，愕然擡頭看向他，神情十分怪異；班里其他同學紛紛目瞪口呆， 有人忍不住瞠目結舌地回頭打量， 還有人在克服著凝望的目光……
場面一時竟然顯出幾分滑稽來。
而裴翊在此刻， 神經其實微微有些震顫，畢竟事情來得突然，他毫無準備；再者這樣的暴露太過決然， 絲毫沒有挽回和解釋的余地。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和段星斂，並非尋常的情侶， 從當初段星斂第一次跟他說，不要輕易告訴別人起， 裴翊心中便也有了一把稱，知道他們注定不會輕易被接受。
再加上最近發生的這許多事，裴翊腦中幾乎立刻生出了一個念頭——完了。
但不知是否人在極度倉皇的狀態下思維反而不受控制地跳躍， 裴翊這會兒不知怎的，竟還能分神想了想其他的。
從這張照片的背景和他們的穿著來看，是前天在小花園被拍的——想到這里，裴翊竟莫名有種果然如此的恍然錯覺。
可是誰拍的呢？拍了之後， 為什麼又出現在了魏蘊的PPT里？
裴翊眼珠輕輕一動， 不自覺地把目光放到了一旁的陳維志身上。
陳維志整個人僵直地坐在講台上， 觸碰到裴翊注意的眼神， 整個人一顫，神色不知是興奮還是煩躁，總之看起來很是古怪。
恰好此時，最先反應過來的魏蘊發了言，她並沒有率先看他們，只是對班里的同學說：「上周占了你們的體育課，這會兒下去活動一下吧；或者提前去吃飯也行，也快下課了。」
離下課還有足足二十分鐘，走廊上一片空曠，若是放在平時，大家肯定為此歡呼，可此刻卻一時都無人動彈。
片刻之後，孟文文率先站起來，招呼著說：「過一陣有廣播體操比賽，咱班做得最差，走去練一下。」
呂竹和張栩響應號召，跟著站了起來：「好，我可不想咱班拿倒一。」
「對對，到時候又被二班嘲笑。」
然後是才反應過來的楚一帆，他起身動作太猛，凳子在地面上劃出「吱呀」一聲巨大的動靜，顯得比被出櫃的當事人還要慌亂。
他擺手使勁催促道：「走走走，別磨嘰了，趕快趕快，要卷回來再卷啊。」
班里的人陸陸續續地起身，原本凝滯的氛圍也終於隨此流動起來。
大多數人又開始刻意地各自大聲聊著其他事，再沒有人提剛剛見到的一幕，好像是都默契地要借其他話題淡化方才的沖擊。
也沒有人再往他們這個角落投來探量。
人影晃動中，裴翊回了頭，發現段星斂正地看著他，眉目認真，緊繃之下竟顯出一種別樣的英俊。
裴翊看了他一會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段星斂，瞞不住了。」
段星斂神色肅然，但還是回答道：「嗯，別擔心。」
還沒走遠的楚一帆聽到這番對話，腳絆上椅子腿兒，差點沒原地表演摔一跤，好歹控制住了自己沒有太過丟人。
裴翊往那邊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便見一個人走到了他們旁邊。
魏蘊此刻心情已然平覆了些，想想其實也沒有什麼，學生戀愛而已，少年鐘情，很正常，她控制著語氣，冷靜地說：「跟我來一下吧。」
——
他們沒有去魏蘊平時工作的辦公室，而是去了行政樓一間無人的會議室。
裴翊心里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果然沒一會兒，他便見到了推門而入的馮笠和段成森，以及其後匆匆趕來的裴雪緣，還有跟在最後神色凝重的年級主任趙春天。
這件事不是魏蘊告訴他們的，而是那張照片在一班教室里猝然展出的同時，也隨之出現在了馮笠和裴雪緣的郵箱，以及他們學校的論壇。
好在趙春天反應及時，立刻聯系管理員刪除並禁止發布。
同時段成森那邊也立刻采取了行動，吩咐人監測了ip。
事態或許沒有鬧大，但其實已經失控了，至少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
此刻馮笠神態疲倦，面色中帶著驚怒過後的痛苦，一貫溫柔的體面維持不住，她進門之後，徑直走向段星斂。
然後一甩手，將一沓照片狠狠摔在段星斂身上。
照片小像瞬間飄在空中，緊接著又散落一地，段星斂低頭，看著地上照片里那些熟悉的畫面，瞳孔驟縮，原本已經平靜下來正在等待審判的心忽地躍動起來，他下意識蹲下去撿，同時不可置信地擡頭看向馮笠：「你搜我房間？」
段星斂平時不在時，已經把這些照片收攏放到了抽屜里，自持自尊如馮笠，平時根本連他的三樓都不會去。
但馮笠在此刻幾乎也失了以往的含蓄，面上是顯而易見的惱怒，她腳邊還踩著一張段星斂和裴翊在Y國夕陽下的合照，緊蹙著眉頭：「你敢做，還怕我看？」
段星斂撿了一些，反正他有備份，只是他聽到這里，再開口時語調又恢覆了平靜：「可是媽，你不是早就有感覺了嗎？」
何至於如此意外的模樣。
而馮笠聞言，身形驟然一僵，一些早就被她反覆想過無數次最終又無數次被她自欺欺人地按下去的畫面再度浮上腦海。
校門口親密地背著、眼神觸碰時的笑意、來自一個宿舍的行囊、被灑水時的維護……
可這些緊接著，在馮笠的腦中又像是穿越了時空，回到了她舊日的陰影中。
父母的悲痛、哥哥的狼狽萎靡、家中永遠充斥著的尖聲怒罵、出門在外時別人議論的尖刻言語和像看什麼怪物一樣的鄙夷眼光、他們家落魄時的幸災樂禍……以及最後太平間里冰冷刺骨的寒意。
那段時光不僅對馮衡而言是難以忍受的，對於馮笠甚至是馮父馮母來說，同樣也是不可輕易觸碰的陳傷，經年累月從未痊愈。
卻沒想到她的兒子親手拿一把刀，刺中了她的傷疤，刀鋒之下，鮮血淋漓。
並且越是曾經設想過這種可能，當事情真正發生時，就越是痛苦。
因為她曾極力回避過，也曾明里暗里地警示過，所以她默認這些事永遠不會再發生，卻沒想到，事情又再度以這樣決然的姿態，殘酷地袒露在她眼前。
避無可避，毫不留情，像在逼迫她。
馮笠心口起伏，呼吸似乎都困難，幾乎有些站立不穩，段成森立刻扶住他，同樣皺眉看向了段星斂。
而馮笠對此實在接受不了，情緒幾乎在崩潰失控的邊緣，她眼里逐漸染上一些冷漠的瘋狂，她看向段星斂，冷冷吐出兩個字：「斷掉。」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裴翊指尖不由攥緊，牙齒不自覺地咬住。
其實從事件發生以來，他並沒有太大的感覺，而且他從來也不覺得被人知道有什麼，只是這回暴露的方式不太體面罷了。
直到此刻，裴翊的心終於懸了起來，跳得很快，快到他腦子里幾乎有了嗡鳴，快到發悶。
他眼睛死死盯著段星斂。
與此同時，段星斂這回沒再避開問題，也不再給馮笠一些無謂的希望。
並且事已至此，他反倒是平靜了下來，段星斂擡眼回看向馮笠，想也沒想地搖頭：「不。」
馮笠聞言瞳孔驟縮，然後眾人誰都沒想到，她竟忽然擡手，一巴掌狠狠地扇了下去。
裴翊見狀眼眸一顫，下意識就要有動作，卻被身旁的裴雪緣按住了手。
裴雪緣看了他一眼，眼底情緒顯然也有些覆雜，然後以眼神否定了他的做法。
而那邊段星斂被打之後，只是臉微微側過，此外卻沒什麼反應，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倒是馮笠，她打過之後又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
在那一瞬，眼中搖搖欲墜地幾乎要掉下淚來。
可她又接觸到了段星斂堅定的目光。
馮笠眼神顫抖，覺得自己幾乎快要瘋了。
她沒了辦法，瞬間又像一個窒息卻又無處求援的人，慌不擇路地四處探看。
然後不經意間，她同裴翊對上了目光。
馮笠像是見到了希望，她一把推開段成森，快步走到裴翊面前，幾乎是有些祈求似的看著他，哀聲道：「裴翊，裴翊，阿姨求你，阿姨求你，你放過他，行不行？」
段星斂見狀剎那震驚，兩步跨過去，擋在裴翊身前，眼神中也帶了惱：「媽！」
馮笠卻不管他，只看著他身後的裴翊：「你們這樣有什麼好呢？大好的前程，大好的時光，何必——」
「媽！」段星斂聽不得她對裴翊多說，不願他對裴翊產生一絲一毫的影響，冷漠地擊碎了馮笠最後的妄想，「我從小就喜歡男生。」
馮笠的話音戛然而止，立時僵在原地。
「也是我先喜歡的他，不受控制地喜歡他，你就算跟他說再多，我也還是喜歡他。」段星斂說到這停了一下，又繼續，「我知道你希望我「正常」地喜歡女生，對此我只能說，如果裴翊是個女生，或許他能改變我，但他不是；所以此外再無可能，你將永遠無法改變我，我也永遠喜歡他。」
馮笠聽到此處，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看向段星斂的眼神傷心欲絕，越發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倒是裴雪緣和魏蘊，聽完這番話，有些震驚地看著眼前脊背挺直的少年。
最後是一直未開口的段成森蹙著眉看了過來，質疑道：「你才多大，有什麼資格說永遠？又懂什麼是真正的喜歡？」
誰料段星斂聽到這里，卻倏忽嗤嘲似的笑了一下。
果然，當初他就知道，他會因為年齡，被評判為一個「不識愛恨的年輕人」。
段星斂對此不欲多加辯駁。
而此刻，段成森不愧為老奸巨猾慣會談判的人，他看了看段星斂身後從未發言的裴翊，忽然又道：「你在這里長篇大論侃侃而談，可又曾想過，人家是不是也願意和你一起面對未來的疾風？再有就是，你說你從小喜歡男生，那小翊呢？你可曾考慮過，他是不是只喜歡男生，如果不是，那你為什麼要拉他走上這條荊棘路，你的喜歡就這麼淺薄？」
段星斂面色頓時一凝，瞬間被問得啞口無言，他可以闡述自己、可以斬釘截鐵地許下承諾，因為他了解自己。
但他卻無法代裴翊回答。
而段成森這兩個問題，像是忽然戳中了他自很久以前便開始纏繞的心事，因為這恰好也是他夜深人靜時，常常看著裴翊的睡顏反覆思考的。
段星斂從不敢篤定地對自己說，裴翊十分喜歡自己。
他也時常在想，如果沒有他，裴翊的人生軌跡會不會就是升學、戀愛、畢業、結婚、生子……總之就是這樣順遂的一生，而他橫插一腳攪亂局勢，會不會確實是他耽誤了裴翊。
而當初他們覆合時，段星斂雖然曾不管不顧地想過，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放裴翊離開他，可到最後，也是他主動提出了「地下戀」，否則如今乍然被公開在眾人眼前，也不會這樣引人措手不及。
其實他是怕裴翊後悔，狠話放著，實際上還是給了他一條退路。
他當初所考慮的，也正是段成森如今質問的。
雖然他一想想這個可能，就難受得快要死掉。
而此刻這些紛亂繁雜的考慮驟然被段成森無情地扯住線頭，終是越縛越緊，絞進血脈，引他不得安生。
他眼底閃爍，指尖幾乎掐進肉里。
段成森見狀，剛欲繼續，卻聽身後的裴翊驀然開了口，語氣輕緩，卻毫無偽飾。
「我只想和他有未來。」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7章
段星斂原本不抱任何期待， 雖然段成森這一段質問極其誅心，但他其實不敢親口問裴翊，因為他也在害怕裴翊的回答。
卻不曾想， 裴翊會這麼說。
言語簡單， 但對段星斂而言已經足夠了。
像在行刑一樣千絲萬縷纏縛著他的細線驟然被明火燎斷，奔湧而來的空氣充斥著他的胸腔，轉瞬間又轉化成了無數底氣和力量。
就這麼一句話， 段星斂便越發挺直了脊梁骨， 他看著段成森錯愕的神情， 幾乎想要不合時宜地笑起來。
可此時，本就因為段星斂的執拗和決絕而透骨酸心的馮笠聽到此處，卻忽然偏頭， 眼淚終於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情緒也終於跳下懸崖，她幾乎是怨懟地看著他們， 尖聲吼道：「你們能有什麼未來！你們不可能有未來！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馮笠一手撐著會議桌， 借力支撐住自己，一手又去抹臉上的淚水，可是那淚仿佛積蓄了很久， 從十幾年前的破碎混亂一直攢到如今，流不完也擦不盡。
段成森連忙過去攬住她，但馮笠卻不理，她此刻像進入了什麼極端狀態， 只泣下如雨地盯著段星斂：「段星斂我告訴你， 我生你養你， 不是為了讓你今天來跟我唱反調的， 你要是還有良心，你現在就跟我回去！」
段星斂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痛，而他從沒見過馮笠這樣，他也不曾料想，他的喜歡不但不被家人理解支持，反倒還像如今這樣被質疑、責罵、甚至被綁架。
可段星斂繃著肩膀，未曾松懈半分，他知道，自己一旦低頭，就將是一個無法回頭的開始。
於是萬般否定之下，他也口不擇言起來。
「之前十幾年也沒見你們怎麼管過我，現在戳到痛處了，才想起來管我，會不會有點晚了？」
此言一出，就連段成森臉上神色都變得僵硬不自然起來。
但他見馮笠備受刺激的模樣，越發覺得段星斂的違逆近乎於六親不認，他氣怒上頭，眼眶瞪得狠，順手抄起了一旁的煙灰缸。
幸好這次在場的其他人緊盯著他的動作，趙春天和魏蘊趕緊按住他。
裴翊也越步上前，半身擋住了段星斂。
正值此僵持不下之際，從趕來開始便沒有過一句發言的裴雪緣走了過來，裴雪緣消瘦之後總顯得精氣神不好，但年齡和閱歷在，氣勢也仍在，面對常年身居高位的段成森也不落下風。
「段總，消消氣。」裴雪緣一改往日和裴翊相處時的隨意，顯出幾分大人的可靠，「別傷了孩子的心。」
裴雪緣來燕城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和段成森見到，當年他們差多了感覺和緣分沒能二婚，但段成森很給裴雪緣幾分面子，此刻聞言，便繃著臉色沒有說話。
馮笠看了裴雪緣幾眼，也把頭偏向了一邊。
裴雪緣接著回頭，扯起嘴角，到底對段星斂笑了一下，開口道：「小星，阿姨長你一輩，便鬥膽說一句，言語如利刃，也別傷了父母的心。」
其實裴雪緣自覺沒有資格來說這話，如果是裴翊這麼說她，她絕對一句話都不會反駁。
再者生下裴翊是她自己的決定，裴翊在出生之前也並不能選擇自己能否來到這個世上，而她生了裴翊，好好地教養他、陪伴他便是為人父母應有的責任，她沒有做好，已經有愧於心，自然不能要求更多。
可說這些話的人是段星斂，很大程度上，如果不是為了裴翊，段星斂也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說出這些話。
裴雪緣不想裴翊成為這個關鍵，也不想他們之間再沾染上這許多，所以只能在這中間說和一句。
而且從某些角度來看，生養之恩又確實難以還報，不能不認，她更不可能慷他人之慨。
段星斂聞言，呼吸微沈，終是沒再多說什麼。
接著，裴雪緣看了他們倆一會兒，嘆了口氣，終於是說：「小星，你先跟爸爸媽媽回去，好好談談也好好想想，好嗎？」
段星斂瞳眸一怔，但他擡眼，見裴翊清澈的瞳孔直勾勾地盯著他，也向他點了點頭。
段星斂肩背的力，忽然就泄了半邊。
——
此外全程魏蘊和趙春天就沒說話，主要人家父母當前，又是這等大事，他們根本無處插嘴。
只在最後兩個孩子簽完假條離開時，魏蘊說她每天會把各科課件按時發送，讓他們每天記得接收。
之後段星斂跟著回去，什麼東西都沒有收拾，馮笠盯著他，根本不再給他和裴翊單獨相處的時間。
而裴雪緣在教學樓下等著，裴翊則回了一趟教室。
經過這麼一段時間，事情好像已經發酵起來了，盡快刪得再快，也總有人是見過他和段星斂接吻的帖子，而流言就像空氣，總是傳得飛快。
他在路過走廊時，都能夠感受到來自別班同學的打量以及各種各樣的目光。
好在裴翊早就習慣了，對此並無感覺，他在此刻還有些慶幸，幸好段星斂沒能回來。
不過走進一班教室時，這種來自四面八方的觸角卻收了回去，不知大家是在刻意維護他的感受，還是沒有緩過來。
裴翊安靜地走回座位，收拾了一下書包和要用的試卷，全程也沒跟任何人說話。
只是臨走之前，回頭看見段星斂鋪著卷子、筆也未收而顯得有些淩亂的桌面，停頓片刻，到底是轉過身去，替段星斂好好歸置了一下。
一貫多話的楚一帆看著他的動作，竟難得地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接著大家默默地看著他走出去，但在他經過講台時，坐在前面的陳維志卻猛地站了起來，鏡片後的眼睛莫名有些發狠似的盯著裴翊，出氣都有些重。
近來大家都感覺出了陳維志對裴翊有敵意，此番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什麼過激發言，他同桌連忙去拉他。
陳維志卻不為所動，最後直楞楞地問了一句：「下下周月考，你會回來考嗎？」
「蛤？」裴翊回頭，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但他不確定，便只是回：「大概吧。」
誰料陳維志卻把這話當成肯定，點點頭道：「好，我上次考試第四十七，離你四十六名，你得意不了太久了，下周希望你繼續發揮出你的真實水平。」
說完便再沒提其他任何事，又立刻坐了回去，並且立刻悶頭寫起了卷子。
第三十六名的他同桌：「？？」要這麼囂張冒進的嗎？
裴翊對此不置可否，垂眸走下講台，但在他即將走出教室時，孟文文又跟著站了起來，像是此刻不說再沒機會說似的，而且聲音里不知為何還帶了哭腔。
「裴翊！不是cp腦，我真的覺得你們很般配，特別般配，天生一對最般配！」
孟文文平時一直都玩笑似的喊他「小神仙」，連名帶姓的幾乎沒有，此刻聽來，竟有幾分莫名的鄭重。
楚一帆受了鼓舞，哀嚎著連聲應和：「長得般配，連成績都他媽那麼般配！」
此言一出，班里原本有些感傷的氛圍瞬間破掉，一些被兩座大山支配的恐懼浮上心頭，各個神情開始恍惚。
裴翊站在門口，忽然垂眸笑了一下，也不知是說給誰聽，低低道：「謝謝。」
說完才終於頭也不回地邁出了教室。
——
裴雪緣坐在樓下等他，見他出來，才一起步出了校門。
但兩人卻一路無話，若是從前，裴雪緣多少還會問問他今天在學校有沒有有趣的事。
裴翊坐在副駕，看著窗外暗下來的天光以及一閃而過的街景，整個人卻靜得好像與這個世界隔離開來，一不小心就要飄走了似的。
直到兩人回到家中，裴雪緣開了客廳燈，又沈默地吃過遲來的晚飯，裴翊自覺收拾了碗筷，在見到裴雪緣粗略收拾之後便準備回房間時，裴翊站在過道上，終於開了口。
「媽，你沒什麼要問我的嗎？」
裴雪緣回頭，垂眼默了一會兒，之後提起一個笑容，卻問了一個有些久遠的問題：「之前你生日的時候，小星來Y國找你了吧？」
裴翊一怔，縱然做好了準備，卻也沒想到裴雪緣問的竟然是這個問題，他一直以為裴雪緣不知道。
「當時有一天我見到你，你穿的是小星的衣服。」裴雪緣解釋了一下，輕輕嘆了口氣又說，「此外我想很少有普通朋友會不遠萬里來見你一面，更何況那天還是過年。」
「而且你還不告訴媽媽，普通朋友，應該沒必要瞞著。」裴雪緣笑起來時眼角已經有了細紋，她眼神也有些飄遠了，「媽媽也年輕過、熱忱過。」
「再者，你們這樣也沒什麼不同，不過可能前路要艱難曲折一些，所以媽媽不想再給你們增設難度。」裴雪緣說到此處頓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又提點了一句，「只是小翊，一旦選擇，你就要負責，而人生也不只有眼前的時光，以後的路很長很長，所以你也好好想清楚，好嗎？」
裴翊靜靜聽著，眨了眨眼，緩慢應道：「好。」
——
接下來的幾天，裴翊便一直待在家中，他如裴雪緣所說的，有在好好思考。
但他眼下面臨的困境卻並非靠他思考就能解決的。
這期間他也聯系過段星斂，但沒有回音，從邵遇處得知，段星斂被他爸媽關在家中，徹底斷絕了對外的一切聯系。
連邵遇等人都被打為同夥，也很難見到段星斂一面。
而段星斂自然也不是軟柿子，近來和馮笠鬧得很僵，聽邵遇誇張轉述，幾乎到了要斷絕關系的程度。
裴翊其實不願意段星斂為了他和家里鬧到如此地步，但更為可怕的是，他聽到這個消息時，居然沒有什麼反應。
他很努力地想要提起情緒感同身受，但最終只是適得其反，他內心深處似乎總有一個聲音在說，別人的事，這和你有什麼關系？
他為此找過一次殷霜，但裴翊又不願意再把近來發生的事同殷霜說，他心有防備，便不能配合，最終療效幾近於無。
裴翊便暫時放棄了。
後來有一天，裴雪緣回來告訴他，說段成森找過她，不過沒談他倆的事，段成森對付不了自家兒子，但也不會卑鄙地從裴翊下手。
他只是查到了當初發送照片的人，此事事關裴翊，他覺得裴雪緣有必要知道。
拍照片的人是李江，那天周六，他想去給校領導送禮，想再為他調回高中部的事掙紮一番，他為掩人耳目，專門挑了假日的周六，那個領導又正好值班。
卻沒想到，被他撞見了那麼一幕。
李江一向心狠且報覆心強，他一直認為裴翊舉報他、害他如此下場，段星斂後來又阻礙他回任，兩人乃是一丘之貉。
李江惡從心起，也勢要他們不得安生。
段成森這幾天摸清了來龍去脈，當即震怒，拋去裴翊和段星斂本身的事不提，以這樣的手段對付兩個孩子，絕對是存了摧毀心智、毀人前程的惡毒心思。
段成森再和段星斂不對付，可那到底是他的兒子，不可能讓人欺負。
所以他也以牙還牙，使了點手段。
具體什麼手段他沒說，裴雪緣也沒問，但都是生意場上的成年人，沒什麼不明白的。
但這些腌臜的事，裴雪緣也沒和裴翊細談。
好在裴翊也並不關心。
他連段星斂的事都難以提起十足的興趣，更遑論他人，死了活了都不關他的事。
只是裴翊在再次意識到這點時，心中逐漸生出了一絲恐懼，段星斂不在身邊，他的癥狀好像更為嚴重了。
他覺得自己很需要見段星斂一面。
可是沒有辦法。
後來，裴翊因著這點恐懼，開始焦慮開始失眠，他很害怕時間久了，他和段星斂之間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裴翊覺得自己應該想辦法去見見他。
可是在此之前，他需要睡一覺，他已經很多天沒有連續睡覺超過兩小時了，總是剛一睡著，又忽然驚醒。
否則段星斂見到他，會很擔心的。
裴翊沒了辦法，只能去尋點助眠的藥。
他不能把這事跟裴雪緣說，便第一次自己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進了裴雪緣的房間，他記得裴雪緣有把各種藥物放在床頭櫃里的習慣。
裴翊在床邊蹲下，打開床頭櫃第一層，發現里面只是一些普通的感冒藥和燙傷膏之類的。
他又翻了第二層，還是沒有。
接著打開第三層，這回剛一打開，裴翊便在里面看見了一些陌生的瓶瓶罐罐，還有好大一部分不是國產藥。
裴翊眉心一跳，最後他終於在角落找到了一瓶褪黑素，正準備拿走時，卻碰倒在旁邊的一個小瓶子，上面寫著「谷胱甘肽」。
裴翊對醫學不是很了解，但他莫名覺得不太對，拿出手機打開瀏覽器。
又把那些瓶罐一一拿出來挨個搜索。
搜到最後，裴翊的表情空白下來，手邊的褪黑素不知何時滾落床底，裴翊眼神盯著這些各色的小瓶子，眼前一時竟出現了虛影，這些小瓶像突然活過來了似的，變成了各種各樣的細菌和病毒的形狀，在他眼前耀武揚威地揮舞著鐮刀。
正此時，手機忽然一響，裴翊不知道什麼時候不小心開了響鈴，來電鈴聲激得他心弦一緊。
他有些木然地接起陌生來電，電話那頭卻傳來一陣陣嘈雜的聲音。
幾秒過後，那邊才出現了人聲，像是忙碌中勉強抽了個空隙來通知他，聲音里都是急促。
「是裴雪緣的家屬嗎？病人今天氣急攻心突然暈倒，市一醫院，麻煩趕快過來一下！」
「對了，經初步檢查，病人疑有肝癌，那她最近有沒有在吃什麼靶向藥？你現在交代一下，我們好防止用藥沖突！」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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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裴翊趕到市一醫院的時候， 裴雪緣已經轉入了病房。
裴翊站在病床旁邊，看著裴雪緣消瘦的臉頰、蒼白的神色、以及眼角不知何時新添的細紋。
裴女士愛美，從前對自己的形象總是很在意， 家里也時常充斥著她驚呼自己胖了瘦了長斑了的聲音。
但此刻裴翊驚覺， 裴女士已經很久沒有提過這些了，像是早已經疲於關注。
其實裴女士從很久之前已經有些癥狀了，不規律發燒、食欲不振、低血糖癥狀帶來的精神不好等等。
哪怕他在任何一種情況產生的時候多問幾句， 又或者對他曾提過的體檢不止是停留在言語的表面， 方才面對護士的接連追問， 他也不至於支支吾吾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護士電話掛斷時那句「算了算了」，就像有人在虛空中給了他狠狠的一巴掌，打透他自我沈溺的過往， 滿心滿臉都是火辣辣的。
他又想起殷霜說的，「並無親友觀念、共情力差、難以愛人」等等，至此， 裴翊終於想，這樣的人除了給別人帶來麻煩， 還能有什麼用？
裴女士生養他、努力工作給他富足的生活、顧慮他的情緒從不越過他圈劃下來的各種界限。
而他呢？又能給她什麼？
裴翊忽然覺得有些可笑，他這樣就好像一個只會索取的討債鬼。
到最後，無用如他， 連最基本的情緒價值都不能給對方提供，更遑論其他。
裴翊漫無目的地想著，一度甚至覺得，自己的存在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更不值得別人為了他多費一點心思。
正此時，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動靜， 裴翊回頭一看， 發現是孟信孟醫生。
裴翊眨了眨眼，稍稍回神，跟孟醫生出了病房。
「孟叔叔。」病房外，裴翊垂眸禮貌地喊了一聲。
自從上次在醫院，孟信被卞廣楊糾纏污蔑之後，裴雪緣就減少了和對方的來往，她並不想因此禍及他人。
但這次顯然還是靠了孟信幫忙，裴雪緣沒醒，裴翊得承這個情：「謝謝孟叔叔幫忙。」
孟信往病房的方向看了眼，眼中有些明顯的擔憂，看得出來，他對裴雪緣是真的關心。
同時在他眼中，裴翊也是一個穩重且心智成熟的人，至此，他也覺得沒什麼隱瞞的必要，便把他剛剛聽說的事同裴翊說了。
「聽送你媽媽來的同事說，是你——」
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個人。
裴翊看他未出聲的口型頓時了悟，眉頭一蹙，接道：「卞廣楊。」
孟信收到信號，繼續道：「是卞廣楊被人追債，他厚顏無恥，竟然將追債的帶到了你媽媽的單位，跟對方說你媽媽有錢，讓他們管你媽媽要，還恬不知恥地說什麼反正你以後必須得贍養他，就當讓雪緣提前支付了這筆錢，如果不行，他就鬧到你的學校去，反正他現在一無所有，大不了大家都別好過。」
「大概是提到了你，你媽媽氣怒上頭，又加上最近精神不好，這才暈了過去。」孟信說到這里，儒雅和氣的臉上都因憤怒染上了一些顏色，當時被賴上都沒有多說什麼的人此刻終於忍不住評判了一句，「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潑皮流氓的人。」
裴翊聽後，腦海中不自覺便想象出了當時的情景，而他一想到卞廣楊那雙陰鷙的眼睛和醜惡的嘴臉，心中竟翻湧起了一陣惡心。
可是卞廣楊這種人，就像一條陰魂不散的毒蛇，又或是藏在暗處見不得光的老鼠，不知何時就從某個地方突然竄出來咬你一口，你深感晦氣又被傷害，心里還有隨時被窺視的憂懼，卻又無法徹底解決。
裴翊心中起伏，但也知道對此多說無用。
他呼吸幾次按下情緒，再開口時先換了個他覺得更為緊要的話題：「孟叔叔，我媽的病情如何？還……能治嗎？」
孟信聞言一楞，這才從眼前冷靜的人身上，看到了一些少年的無措。
「沒那麼嚴重，小翊，也不要談癌色變。」孟信立刻安慰，但也是陳述事實，「你媽媽這個病發現得早，也還沒有出現擴散轉移，臨床上是可以治愈的。」
裴雪緣和孟信認識之後，受對方影響，多了些醫學常識，在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發出信號時，便及時找了醫生。
但此刻裴翊擡眼，眼中卻閃過一絲懷疑。
孟信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又道：「我是醫生，你是病人家屬，我不會向你隱瞞病情或者盲目樂觀地發言。」
聽到這里，裴翊自看到那些藥瓶起便越發緊繃的神經終於放松了些，甫一如此，他手臂都有些發軟。
裴翊暗暗掐了掐自己，稍稍放心的同時也讓自己鎮定一點。
「不過確實得盡快安排手術了，希望你和你媽媽可以商量一下。」孟信猶豫著，到底是說，「並且這到底算是大病，患者術後需要靜心修養，也不能再太過勞累。」
裴翊聞言忽地一怔，不過這自然是肯定的，只是他聽明白了孟信的言外之意。
一來裴雪緣的工作，雖是外企高管，但高薪水的同時也是高負荷的工作強度，她今日這病，很難說跟一直以來的辛苦忙碌沒有關系，以後肯定不能再這樣。
至於這二來則是——他們如今身在燕城，身邊卻有卞廣楊這樣的定時炸/彈，只要他在一日，便每天都有不得安寧的可能，裴雪緣根本無法安心恢覆。
裴翊念及此，心中陡然出現了一個念頭，與此同時，孟信卻又試探似的開了口：「之前你媽媽的意思是好像不太想在燕城做手術，但我覺得燕城有我國最好的醫療資源，至於其他的嗯……那些，我也能想辦法，所以你們可以考慮一下，可不可以……相信一下叔叔？」
孟信是個含蓄雅致的人，此刻他說這話，背後有怎樣深重的意義，裴翊不可能聽不明白。
但裴翊沒法替裴雪緣做決定，他聽到這里，眼眸也有些失焦，思緒不禁飄了一些，在這驀然間的思維空隙里，他竟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段星斂。
——
接下來一周，裴翊便在醫院照顧裴雪緣。
那天裴雪緣醒了之後，跟裴翊解釋說她並非故意隱瞞，只是事情有些突然，她自己也花了一段時間接受。
之後又讓裴翊不要擔心，專注做自己的事即可。
但裴翊還是每天都守著她，在裴雪緣都覺得自己可以暫時出院的時候，裴翊也只是默默搖頭，說再觀察一段時間。
後來有一天，孟信沒忍住，率先跟裴雪緣提出了早日手術的意見，這種事最好不拖，拖一日就有一日的風險。
當時裴翊沒有說話，而裴雪緣看了看他，對此也表示同意，並且十分配合地請了專家會診、制定手術方案。
但是此外，她卻沒有再多提其他想法了。
定好大致方向之後，裴雪緣終於在五月底時出了院，她需要再回公司安排一下之後的工作問題。
而裴翊回到家，終於打開了閒置已久的手機，此前在醫院，他大多直接用裴雪緣的。
近來他不知怎的，出神的時刻越發多了起來，大約也知道，他想聯系的人並不可能聯系上他，所以越發沒有看手機的欲望。
甫一打開，倒也和之前沒什麼不同，只是短信里有幾條垃圾廣告，電話界面卻奇怪，有個陌生號碼接連給他打了三個電話。
上次他和段星斂分手，解釋清楚之後，段星斂就磨著他開了來電提醒，大約是有點反應在的。
而此刻裴翊看著來電時間，發現是在裴雪緣入院那天，大概他當時忙亂，便沒有注意。
裴翊想回播過去，但指尖懸在界面上空時又收了回去。
他有些擔心一打過去，就聽到卞廣楊悚然的聲音。
想到這里，裴翊便立刻放棄，轉而點開了微信界面。
男朋友的消息空空，只有他上次發過去還沒有得到回覆的「你還好嗎？」
倒是一班群有些動靜，裴翊看群里有人在艾特他，他平時一直潛水，一班的人也不會微信找他，這會兒裴翊想著或許有事，便點了進去，從最開始艾特他那條開始看。
【志高存遠：你為什麼沒來考試？你不是說會來嗎？@裴翊】
【孟姜女哭物理：不行我忍不了了，沒來就沒來唄，人家小神仙只說大概！大概的意思你聽不懂嗎？怪不得語文考不上130。】
【志高存遠：我沒問你，你是他的代言人嗎？】
【孟姜女哭物理：怎麼，不行嗎？你有意見？】
【志高存遠：你又不是他，也不是段星斂，憑什麼代言？】
【孟姜女哭物理：艹，突然磕到，我謝謝你，算了，我懶得跟你說。】
【志高存遠：@裴翊，為什麼沒來？下次月考來嗎？】
【一班的一：哎呀這有什麼好問的嘛，咱就是說，排名穩定上升至少兩名，多考一次都是賺的，偷著樂好吶。】
【節節高：舉手，高中快兩年了，這次突然考到第一，我人麻了，但屬實也是樂不起來。】
【一班的一：哈哈哈竹竹，沒想到吧！】
【栩栩如生：+1，我也沒想到我能第三，還和第二的分差還只有零點五，確實是久違了，心情覆雜。】
【一班的一：？所以排名退步的只有我一個？】
【孟姜女哭物理：所以之前說你是個掛逼你還不承認，這回兩個超強外掛不在你蹭不著，傻了吧！】
【一班的一：臥槽，再生父母竟在我身邊？】
……
之後他們就插科打諢說其他的去了，而就裴翊看的這麼一會兒，最新消息也已經刷了99+，裴翊不想再把話題扯回去，而且他一旦發言，群里肯定會沈默。
所以最終裴翊還是沒有回答，返回了主界面，同時發現魏蘊一直在給他發課件，還發了這次月考的題。
裴翊近來花在學習上的精力明顯少了，他的思緒總被這樣那樣的東西充斥著。
裴翊知道這樣不對，是以他告訴自己打起精神，先跟魏蘊道謝，又粗略聊了一下近況。
好在魏蘊沒有多問，只是讓他保持學習。
結束聊天之後裴翊便把月考題打印下來，率先挑了數學來做，之後再是理綜。
他定了時間，雖比正常考試時間少半小時，但這是他以前的速度，狀態好的時候還會更快。
可是這回裴翊沒有寫完。
裴翊聽著鬧鐘響起的鈴聲，再看著空了兩題沒寫的試卷，眼神發空。
不知過了多久，他垂下眸，拿出答案比對，這次試題不算難，滿分應該很容易，他也一向滿分。
可是開卷選擇第一題，他就錯了。
改到最後，他這卷子，也就110左右的成績。
紅筆掉落在白紙黑字的試卷上，洇出一團刺眼的紅。
裴翊忽然覺得好悶，可房間窗戶分明大開，薄紗窗簾還被輕風吹起，正是春末的好天氣。
可還是好悶。
像要呼吸不過來了。
最終裴翊沒再做剩下的科目，在客廳晃蕩一圈，又提了一袋垃圾下樓去扔。
小區里有小孩子在鬧，但那些熱鬧與他無關，裴翊走在春風里，周身滯悶的感覺卻並未消散。
他尋了處僻靜的角落坐著，心里想著方才的試卷，他想，要是考了試，可能連前一百都進不了。
如今這樣，還陰差陽錯地替他保了面子。
裴翊靠在長椅上，頭輕輕仰起，微微瞇眼，去看頭頂湛藍的天空。
像是好久沒有看過藍天了。
直到看到眼眶都酸澀起來。
「小裴？」
裴翊忽然聽到聲音，看過去，發現是他們小區門口的保安大叔，這會兒大約是在日常巡邏，走到了這里。
大叔熱情，也認得他，平時進出都會打招呼，裴翊提起精神，對大叔勉力笑了一下：「周叔。」
周叔笑著走過來，跟他閒聊了幾句，大概就是問他最近怎麼沒上學，裴翊說調節一下心情。
周叔知道他成績頂好，對此也不多加在意，只是這時候一拍腦門又想起一件事，跟裴翊說：「之前有天你有個同學來找你，他還借我手機給你打了幾個電話呢，但你沒接，我看他好像是有急事的樣子，不過沒一會兒他家里就來車把他接回去了，你們後來聯系上了嗎？」
裴翊一頓，想起之前手機上顯示的陌生號碼。
他報了數字，周叔連聲答應說那就是他的手機號，接著立刻又說：「就是之前來過你家的那個同學，我看你們好像很要好的樣子。」
裴翊聽到這里，一楞，接著猛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只帶過段星斂回家，而那天應該是被收了手機的段星斂想辦法跑了出來。
但他沒聯系上自己為什麼不發條短信呢？是想著沒見到之後又無法回覆，怕他擔心嗎？
裴翊心想一定是這樣的，段星斂就是這樣的性格，他不會要自己去找他，他只會下次再想辦法來見自己。
至此，裴翊幾乎停頓了半個月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來。
「周叔謝謝你。」
裴翊說完，便立刻跑了出去。
他出小區之後在門口倉促地攔了一個計程車。
在車子開往鷺湖的時候，心臟也仍保持著高速跳躍的頻率，他一路都在盯著前方，直到鷺湖近在咫尺。
車子剛一停穩，裴翊便馬上下了車。
三兩步跑到鷺湖門口，而之前他雖然只跟著段星斂來過一次，但就那一次，段星斂已經錄入了他的面容ID，相當於他們家的住戶。
裴翊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到了鷺湖內部。
至此裴翊不禁想，其實他來一趟這麼容易。
可當他走到段星斂家別墅不遠處的時候，他原本容易的腳步到底還是停了下來。
裴翊站在陽光照不到的樹影下，遠遠看著段星斂房間的方向。
他在想，他見到段星斂之後要說什麼呢？
問他做沒做月考試卷？問他最近有沒有和爸媽吵架？還是問他想不想自己？
又或者……直接繼續在他們戀情暴露之前，他原本想要告訴段星斂的那個問題，關於他的心理病癥，然後再問問他，他願意陪自己治好嗎？
想說的話很多，但其實這些都要排在另外一個問題後面——他們還能繼續嗎？
裴翊為此沈默了很久。
卻不想再一擡眼時，見到了不遠處正朝這邊走過來的林思為。
林思為見到他顯然也有些驚訝，但很快又笑起來，像是很高興能在這里見到他。
林思為走過來，手中還提著一個飯盒，笑意彌漫的同時不知為何又松了口氣，開口問道：「你來找星斂的嗎？」
裴翊垂眸點頭，看著他手里的飯盒：「嗯。」
林思為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釋說：「馮阿姨也不讓他跟我們聯系，怕我們跟你暗通款曲，我提個東西去賣賣慘。」
早在知曉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刻，林思為便知道終有這麼一天，可是他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他起碼以為會到段星斂大學之後。
而那時段星斂羽翼漸豐，想必也不用再受這許多掣肘。
可事情已經發生，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最近這段時間林思為的心卻始終定不下來。
因為裴翊從來沒有來找過段星斂，也很少向他們詢問段星斂的情況。
實不相瞞，林思為是擔心裴翊退縮了。
連他都忍不住這麼想，遑論實際上心思敏感、對裴翊又極其在乎的段星斂。
可是退與不退都是合理的選擇，林思為無法批判，所以即便林思為身為段星斂最好的朋友，他也並不能去質問裴翊。
這時見到他，林思為不得不承認，他是有些欣慰的。
至此，一貫沈穩的林思為也終於有些按捺不住，因為有些事他擔心裴翊不明白。
在此刻，他和裴翊便也算交淺言深了。
「裴翊，有些事我想跟你說說，關於星斂的，你要聽聽嗎？」
裴翊眼睫微眨，擡眸看向他，應承下來：「嗯。」
兩人走到旁邊石凳上坐下。
林思為想著最近了解到的事和以前從小的經歷，挑了個開頭，開口時盡量平緩：「小時候我和小遇還有小艾先認識，和星斂認識要晚兩年，但小遇和小艾都很喜歡他，小時候又不像現在，都很熱情，星斂便沒過多久也和我們熟悉了，被院里的大人們笑稱我們是，足見關系多好。」
裴翊聞言點頭，他沒有朋友，但很為段星斂有這樣的幾個朋友感到高興。
可接下來林思為卻話鋒一轉：「可是我知道，在星斂心里，他一直都是後來加入的，他其實一直覺得我們三個更要好，雖然他從沒說過，但行為卻表現出來了，比如以前小遇拿到一件限量球衣，他其實想要，但是見我先說了要，他就再沒提過，小遇問他要不要，他也只說不想。」
之後林思為又舉了好幾個這樣的例子，言下之意都是在說，段星斂會擔心不被選擇，所以主動放棄。
說完又總結道：「星斂有時候看起來很酷很拽，像個粗神經，但其實情感需求很大，心思也很敏感，不過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自己是這樣的。」
裴翊聽到此處，隱隱明白了林思為要跟他說這一段話的用意，但想到這里，裴翊的心卻越發地沈了下去。
不過之前他來鷺湖的時候，林思為也說過類似的話，他說「有些人需要堅定地被選擇」，而段星斂顯然就是這樣的人。
再聯系上之前段星斂對他的一些表現，裴翊眼睛看著前方，點頭道：「嗯，是這樣。」
林思為見他讚同，便不再說他們，又轉而繼續說了其他：「近來他們家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為此想了很久，也似乎明白了問題的癥結。」
林思為說到這里搖頭輕笑了一下，像是也有些唏噓，又像是不太理解，感慨道：「段叔叔很愛馮阿姨，而馮阿姨其實最在乎姥姥姥爺，但姥姥姥爺又更想念他舅舅，可他舅舅又……」
林思為說到這里，停了一下。
但裴翊卻聽懂了，眼睛有些發直，接道：「這是一個單箭頭的循環，但段星斂卻並不在這個循環里。」
林思為見他接話，知道他了解了，便沒再贅述。
卻不知道，裴翊確實清楚地了解了，但卻猶如當頭棒喝，像是忽然被人推入無止境的大海當中，腥鹹的海水在掠奪他的氧氣，也蕩走了他眼前障目的樹葉。
他終於明白，段星斂為什麼對他占有欲這麼強，又對他這樣執著。
因為對段星斂而言，親情上難有期待，又覺得朋友總有更重要更在乎的人，他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也從不奢望自己會是他們的第一選擇。
所以他最終便把很多的渴求放在了愛情上，幾乎也寄托了他全部的感情，像於海中抱住一根浮木，也像是孤注一擲的賭徒。
恰巧此時林思為同樣隨著裴翊的目光望著段星斂窗簾緊閉的窗戶，想起近日段星斂的掙紮，也有些傷感，一不留神到底還是說了些偏向段星斂的話：「裴翊，你是星斂的脊梁骨，只要你給一點力量，便可以支撐他越過荊棘山丘。」
裴翊默默聽著，心卻空了，他知道林思為沒有其他意思，是希望他們好、希望他可以給段星斂充足的愛。
再者段星斂雖然不說，此前表現出來地也是愛他比較多，他只用回饋一點便好，但實際上段星斂其實是需要很多很多愛的人。
若是換了其他人，此刻聽了這麼一番肺腑之言，應當只會備受鼓舞，一定同段星斂攜手跨過難關，然後去尋找他們想要的未來。
可是他呢？
裴翊在海中掙紮，最後一點氧氣快要用盡，咕嚕嚕的海水湧入他的四肢百骸，被擠壓得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
他一個不會愛人的人，還指望著段星斂教他學會愛的人，能給得起段星斂心底的渴望嗎？
他給不起。
至此，命運之神的鐮刀、懸在頭頂的利劍，終於無情地落了下來。
直擊心臟血脈，海水徹底將他淹沒，再也沒有喘息和回避的余地。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9章
那天裴翊最終倉皇離開。
雖然馮笠一直在家， 他本來就無法名正言順地進去，可若是想，總是能有機會的， 是他率先選擇了逃離。
而裴翊離開鷺湖沒多久，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間便濃雲密布，仿佛壓在頭頂，像是積蓄了一整個春天的雨， 即刻便要滂沱如注。
裴翊坐在回去的計程車上， 看著外面呼嘯的風和飄搖的草木， 心中卻早已沒了來時的跳動，沈沈而落，再不見響動。
路上的行人都在快速移動， 都想要在大雨前回家，以免無辜受這一場雨淋；一輛輛汽車堵在大路上，閃爍的尾燈蜿蜒了一整條路。
裴翊在司機略顯煩躁的喇叭聲里輕輕挪眼， 發現不遠處的大屏上正寫著今天的日期。
原來一轉眼，已經是五月的最後一天了。
明天便是六月， 一場春雨一場暖，這場大雨之後，就是夏天了。
可裴翊想， 他沒有夏天了。
或許從年初的冬天開始，從他遇見卞廣楊、從他出國、從他和段星斂吵架、從他發現自己心理不健康等等各種時刻開始，就已經預示了他今年注定不會再有夏天，直到此刻， 終於是到了頭。
——
裴翊回到家時， 裴雪緣還沒有回來， 他發了條消息詢問， 裴雪緣很快回說堵在路上了，大約半小時到家。
裴翊得到回答，接著拿著手機便不知道做什麼了，他站在客廳中央，出了會兒神。
到底還是手機的震動將他拉了回來。
裴翊條件反射似的點開，像是帶了點最後的期待。
結果發現卻是殷霜在詢問他的狀況，因為他已經又有兩周多沒有任何動靜了。
裴翊心緒再度起伏又歸於湮滅，他不太想回覆，對於治療也已經完全喪失信心。
但是驀然間，裴翊腦中回蕩著方才林思為的那一段話，忽然又想起了一件原本不被他放在心上也被遺忘很久的事。
——當初那份心理調查問卷，段星斂做出來的結果是高得超乎尋常的96分。
後來他在書里偶然見到的殷霜的名片，也是殷霜原本留給段星斂的。
只是當時段星斂恰好發燒，大家都以為他是迷蒙之下胡亂填寫。
但現在看來，卻不盡然。
裴翊指尖微動，回覆的同時發出了最後的詢問。
【：殷老師，當初那份問卷，我只有4分，那如果分數高於90，會是什麼情況？】
裴翊問得直白，可他已然沒有心力周旋試探，並且他心中其實已經大約有了答案，只是想得到一個最後的印證。
而心理咨詢師自然是不會把別人的情況隨意透露，但好在殷霜手中目前並無這樣的案例，裴翊也只是咨詢，對殷霜而言，不算打聽他人情況。
於是很快便回了過來。
【銀霜：各人情況不同，需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但總的來說，90以上，心理敏感，對某些人會寄托傾注許多情感，同時也需要強烈的回饋確認，若是沒有，可能會缺乏安全感，也在反覆的自我否認中感到痛苦，很大可能存在情感依賴癥。】
裴翊看到這里，最終的答案躍然而出，心里那點搖搖欲墜的火星子也完完全全地熄滅，冒出柴火已經燒盡、再無法覆燃的青煙，只剩了一把早已面目全非、也將要在風中散掉的塵灰。
【：知道了，謝謝。】
【：以後我也不會再來了，之前幾個月打擾您了，殷老師再見。】
裴翊回完，便把手機隨手扔到一邊。
與此同時，窗外醞釀許久的暴雨，隨著一陣轟隆的雷聲，嘩啦啦地落了下來，開放的陽台瞬間便被淋濕，晾衣桿的衣架倏忽落了一地。
風雨大作，一片狼藉。
——
接下來幾天，裴翊在家中沒有出門，直到孟醫生跟他發消息說，裴女士的手術方案已經定好，可以安排手術時間，問裴雪緣的工作安排得如何了。
裴翊見狀，暫時沒有回覆。
準備等晚上裴雪緣回來之後再商量一下。
誰料下午的時候，家里門鈴卻忽然響起，裴翊有些意外，平時沒人會找他們，他懨懨地走過去打開顯示屏。
結果卻赫然在屏幕里見到了卞廣楊的臉。
裴翊瞳孔微縮，下意識後退兩步。
然後傳聲器里接著傳來了周叔的聲音。
「小裴啊，你在家是吧，這人說他是你爸爸？他要上來，能放他上來嗎？」
裴翊不知道卞廣楊是怎麼進的小區，又是怎麼到了他家樓下的。
裴翊此刻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某一天他打開門，又會見到卞廣楊直接從電梯里出來。
「不！」裴翊立刻拒絕，極速否認道，「他不是。」
卞廣楊在樓下看不到他，但此刻卻對著屏幕笑了起來，裴翊卻只覺得渾身冰涼，他聽見對方說：「小翊，你媽媽還好嗎？我只是想來看看她怎麼樣了。」
裴翊不再說話，立刻把顯示屏切斷。
接著回身，在沙發上坐下，眼神發直地盯著地板看。
片刻後倏然起身，走進電梯去到了地下停車場。
此時不過才三點半。
五點半時，裴雪緣驅車回來，結果卻在自家車位上看到了站在那兒的裴翊，像在發呆。
裴雪緣有些驚訝，車燈一晃，裴翊朝她看過來，然後讓開了位置。
裴雪緣停靠好下車之後，不待她問，便聽裴翊主動解釋了，聲音淡淡的：「下來扔垃圾，看你快回來了，就等一下。」
裴雪緣沒多想，聞言高興得不行，想捏裴翊的臉，臨到頭又想起他是大孩子了，便收了手，只拉著他往回走，笑說：「給你買了醉風樓的糖醋排骨和蝦球，咱們回去趁熱吃。」
裴翊由她拉著，卻在轉身時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情況。
直到回家，裴翊微繃的神經才默然松懈下來。
而他早煮好了米飯，裴雪緣此外還打包了一份熗炒青菜，兩個人三個菜，也算和諧平靜的日常。
飯後裴翊收拾好餐桌，見裴雪緣在處理什麼郵件，便站過去，在一旁等了一會兒。
裴雪緣處理好，擡頭問：「怎麼了？」
裴翊垂著眸子，輕聲開口：「媽，你工作交接得怎麼樣了？」
裴雪緣一頓，接著收斂心神，才說：「國內市場和業務量都大，不像總部閒一些，交接起來也有些麻煩，再幾天吧，再幾天就好了。」
裴翊聽到這里，眉梢一動，卻忽然明白了裴雪緣在猶豫什麼。
國內競爭大，她要交接，業務流水變少，與此同時可能也會意味著職位和薪酬降級。
而裴雪緣一路走來其實不容易，她也並非沒有事業心的人，雖然在健康面前，這些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但若能兩全，自然是最好的。
忽然之間，裴翊又想起了之前孟信說的，裴女士不想在燕城做手術的話。
他意識到，裴女士或許早有打算，大概也正是他心中想的那樣，只是他和段星斂的事，讓裴女士不得不做別的考量。
如此想著，裴翊像在下著什麼決心，他幾度張口，最終艱難出聲，他問得很慢：「媽，你們公司總部，我記得是在Y國對吧，那邊有合適的崗位嗎？」
裴雪緣聞言，感覺到什麼，擡眼看向裴翊。
她卻忽然發現，裴翊不知何時起，眼眸總是垂著，整個人周身像是總籠罩著一層陰翳似的。
裴雪緣眼里露出心疼，心想，斷舍離，會不會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呢？
可她不能替裴翊做決定，只能回答他的問題，裴雪緣輕聲開口：「有。」
總部那邊正好有一個管理崗空缺，那個職位空閒卻不可或缺，她過去也還算升任，很適合她目前的需求，這幾天之所以猶豫，也是在為這件事，她心里想去，可她不能再次放下裴翊不管。
裴雪緣念及此，狠狠心，剛想再說一句托辭，比如說競爭激烈她去不了。
但裴翊卻低著頭，說了一句裴雪緣此前從未設想過的話。
「媽，去Y國總部吧，也去那邊手術。」裴翊說著都輕輕抽了一口氣，像哪里疼，也像在說服自己，「那邊環境適合，也無人打擾，你可以安心休養。」
「我跟你一起去。」
——
事情定下來後，裴雪緣工作上的事就好辦多了，而孟信那邊也由裴雪緣親自去解釋。
裴翊便只用處理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轉眼便是周末那天，6月7號，是許許多多的高考生為了未來奮筆疾書的日子。
裴翊不禁想，明年今天，他本也應該坐在某個學校的某間考場，為了他們曾經許諾的P大而執筆努力。
但是現在不行了。
裴翊只在這一天，撥通了一個電話。
在等待接通的幾秒鐘里，裴翊的心卻有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像一潭死水，不再驚起任何波瀾。
「喂？哪位？」電話那頭傳來一道嚴肅穩重的熟悉聲音。
裴翊眨了下眼，輕聲開口：「段叔叔，我是裴翊，我能見段星斂一面嗎？有事想跟他說。」
——
裴翊第三次去到鷺湖，這回卻不再停留於別墅樓外。
段成森早把馮笠支開，又給家里阿姨打了招呼，所以裴翊一路暢通無阻地去到了三樓。
他走到段星斂房間門口，發現房門緊閉，他在原地默然站立了一會兒，這才擡手扣了扣門。
門內一時卻沒傳來動靜。
他又敲了敲。
「我現在不吃飯，也不想交流，媽，你也別再來白費口舌。」段星斂的話語冷冷傳來，順暢得像是這話說了無數遍。
裴翊為此楞了好一會兒，他好久沒聽到段星斂的聲音了。
滿打滿算，已經26天了。
再次聽到，原本平穩的思緒，到底是蕩起了漣漪。
裴翊深呼吸一口氣，開了口。
「哥，是我。」
門內忽然一陣響動，沒過三秒，房門忽然大開，段星斂熟悉的面容出現在眼前。
段星斂房間里沒開窗簾，只遠處書桌上開著一盞台燈，房間里整體昏暗，走廊上卻陽光大盛。
兩相一望，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下一刻，段星斂便將他緊緊抱在懷中。
裴翊許久沒有感受過這樣有力的擁抱了，他的手擡了又放，但最終還是擡了起來，緊緊摟住了段星斂的腰，像是在說，最後再放縱這一次。
段星斂的臉埋在裴翊的脖頸，盡情地找尋著熟悉的氣息，甕聲甕氣地問：「你怎麼來了？」
裴翊沒答話。
段星斂也不追問，只是就這樣抱了他好久。
裴翊卻在同時，親了親段星斂的脖子，段星斂先是一楞，隨即立刻將他拉進房間，壓在門上，吻便落了下來。
唇齒急促，像在訴說著連日的想念，以及未曾見面時那不可言說的患得患失。
不知過了多久，那吻才漸漸溫柔下來，段星斂輕輕地舔吻著裴翊的嘴唇，然後往上落到鼻尖、又落到眼睛。
最後，段星斂額頭輕輕抵著裴翊的額頭，輕笑了一聲，嘆息似的說：「裴翊，我想你了。」
裴翊在心里回答，我也是，可是卻沒再說出口。
沒一會兒，段星斂松開他，同時見室內一片昏黑，他意識到什麼，趕緊回身走到窗邊，猛地一把將窗簾拉開，陽台的玻璃門也立刻打開，任由窗外的清風和陽光傾灑進來。
室內頓時明亮起來，段星斂接著又去收拾沙發上隨手扔著的東西，然後整理淩亂的書桌，像是不想讓裴翊見到他任何一點頹唐。
邊整理還邊解釋：「我也不天天這樣，就是今天——」
可他話還沒說完，卻在轉身間見裴翊還站在門邊，望著他的眼神里透露著一些似乎是憂傷的東西。
段星斂見狀，猝然被圓規戳到指尖。
指尖立刻冒出細小血珠，但他卻沒感覺，攥進掌心偷偷抹掉，又垂下眸子，繼續收拾他的書本。
只是新冒出來的小血珠又沾染到卷子上，顯眼又刺目，是忽略不掉的痕跡。
「哥，我——」
裴翊沒說完，段星斂便聽見自己倉促又急切地開了口，打斷的樣子是肉眼可見的慌：「你先坐會兒，要不要讓阿姨給你拿點零食？」
說完就想轉身出門，好像只要不共處一個空間，就能阻止一些他不想見到的事情發生。
可是裴翊在門口，抵住了他的去路。
裴翊看著他，卻沒再回避，似乎對段星斂的抗拒也不再順從，他看著對方，繼續說：「我有話想和你說。」
段星斂聽到此處，知道再無法回避，終是沈默下來，他停下手中一切動作，下頜崩得很緊。
裴翊垂在身側的指尖也掐上自己的掌心，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保持冷靜。
但在他開口之前，段星斂卻驀然擡眼，忽然提了一件看起來不太相幹的事。
「你還記不記得，去年秋天，你說只要我超過你，你就答應我一件事，並且永遠作數。」
裴翊聽到此處，霎時反應了過來。
上次月考，他們兩個都沒參加，但還是入了排名，名次在末尾，而段星斂首字母在前，排名便在他前面，同樣算是超過了他。
裴翊念及此倏忽一怔，可這話出自他口，他無法反口不認，所以段星斂是要現在跟他提要求嗎？
裴翊的心絞了起來，那種呼吸困難的感受又再度綁縛住了他。
但他擡眼，卻對上了段星斂洶湧地彌漫著難過的眼神，眼底也在發紅。
他明白了。
——
裴翊回家之後，將自己關進了房間。
裴雪緣大約知道發生了什麼，知道他需要一個自己的空間，嘆了口氣，到底沒去打擾。
只是一直到第二天晚上，裴翊都一直沒出來，期間也未曾進食，裴雪緣實在擔心，便敲了門。
沒人應。
裴雪緣握住把手，卻發現門沒鎖。
她一進屋，便見裴翊坐在飄窗上，頭靠在墻壁上，眼睛盯著天邊高懸的月亮，晦暗的月光灑在他身上，也是這屋子里唯一的一點暈亮。
裴翊聽見動靜，微微眨了眨眼，可他一偏頭，卻又好似回到了昨天。
昨天段星斂最終沒有同他提要求，之後他艱難地同段星斂說了裴雪緣的病情，似乎努力地想要給他們之間找一個合適的理由，也不想留下許多誤會。
可是更多的，卻是彼此心知肚明、卻又無法宣之於口的悵惘。
最後裴翊到底是主動將自己心上的那把刀，取出來，又對準了段星斂。
「哥，我們……」
他始終沒能說出來。
可是段星斂沈默了許久，像是不願見他困頓為難，最終紅著眼迎著刃走了過來。
那幾個字卻頂著喉頭，仿佛說出來都要用盡全身氣力，但最終還是成全似的應了下來，聲音很啞很低：「知道了。」
至此，一刀雙刃，紮向彼此，斬斷了他們還未開始的夏天，也斬斷了彼此之間最後的勾連。
此刻裴翊只要一想起，渾身仍像刀割。
這兩天他也曾不斷地告訴自己，除卻家庭和未來不談，他和段星斂本身就是不合適的。
他不會愛人，段星斂卻需要愛，而此前段星斂一直都在為他不斷地付出、不斷地給予。
可他如果沒有接收到能量，終有一天，他也會耗盡所有的吧？
而那時，他們又該如何是好？
所以裴翊不停地想，與其屆時潦草收場，不如此刻早早結束，也好過未來互相折磨。
「我不守信用。」
可即便這麼想著，裴翊還是無法開解自己，他如此喃喃出聲。
裴雪緣走過來，發現裴翊臉色蒼白，神色痛苦極了。
裴雪緣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手搭上裴翊的肩，輕輕抱住他，緩緩地拍了拍。
裴翊沒什麼反應，只是心想，是他不守信用，從前是他讓段星斂占有他、他說想讓段星斂開心、他說什麼都可以答應段星斂、他說想和段星斂有未來……
什麼話都讓他說盡了，到頭來卻什麼都是一場空。
再沒見過比他還要背信棄義的人了。
在這瞬間，裴翊像是忽然喘不過氣來了似的。
裴雪緣低頭一看，心中大驚，發現裴翊不知何時竟已然淚流滿面。
他的眼淚無聲無息卻又無法控制，接連不斷地湧出。
這也是他第一次在裴雪緣面前流露出脆弱模樣，大約是真的難受到實在憋不住了。
裴翊大口地呼吸著，手攥著心口，像在求生似的掙紮道：「媽，我心里疼。」
作者有話說：
這章評論晚十一點發紅包，小小安慰不成敬意，這一part也差不多了，快甜了ORZ；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0章
段星斂站在陽台邊緣， 目光多次不受控制地丈量三樓與地面的距離，似乎想借另一種疼痛來緩解心中的煎熬和焦慮。
只是他再看看手中那些在過去一年中留下影像的照片，看著照片中裴翊近在咫尺又逐漸遙遠的面容， 又覺得不必如此， 不要這樣要死要活地狼狽。
同時，段星斂忽然又覺得自己很天真，因為曾經他是真的想過， 再也不要放裴翊離開， 即便兩敗俱傷也要將人箍在身邊。
但到頭來， 還是放了手。
其實在裴翊來找他之前，段星斂早就有了預感。
從前患得患失、惴惴不安的過往暫且不提，因為那都是他自我的枷鎖。
是上周那個暴雨天， 林思為好不容易進來一趟，告訴他裴翊來了又走了。
之後又如實交代，他沒有忍住， 和裴翊說了一些事，林思為將那些話全部轉述給了段星斂。
其實這些話並不是很方便傳達給本人聽， 只是林思為覺得當時裴翊的反應有些不對勁，他心思靈敏、也會推己及人，事後便在想， 他那些話會不會反倒給裴翊帶去了壓力，反而弄巧成拙。
林思為生平少有地為已經發生的事感到後悔。
所以當時聽完，段星斂心里便已經有了一些悲觀的準備。
但段星斂卻怪不到林思為身上，因為林思為不愧為最了解他們幾個的人， 他說得……全中， 他的每一句話都切中了段星斂心中隱秘的想法。
再者就算沒有這件事， 結果大約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因為他和裴翊之間， 已然橫亙了許多難以跨越的事。
更可怕的是他們之間沒有誤會，只有這些讓人無能為力的現實。
段星斂的家庭永遠存在，即便他可以狠心不管，但放棄之後呢？他不能讓這沈重的負罪感和愧疚感加到裴翊身上。
此外他雖然一直覺得年齡永遠不是評判一個人是否擁有自我的標準，但他不得不承認，他們確實太年輕了，都正處在注重內心自我體驗的年紀，或許會為了對方忍讓，但始終無法做到長久且良好地克制自己，時間久了，他會不斷索取，裴翊會需要自由，而這樣的忍讓，也只會讓雙方越發疲憊。
再者就是，那天在行政樓的會議室，段成森的那一段話，像一把急速生長的種子，迅疾而猛烈地在他心中生根發芽，裴翊的回答只是在當時起到了緩沖。
近來的每個夜里，段星斂都會忍不住想，其實他爸說得對，前路艱難，他天生如此不可轉圜，可裴翊卻未必，因為裴翊本來從一開始和他在一起，就只是因為好奇和沖動。
後來或許有點喜歡吧，但這點喜歡，是那麼容易就飄散在時光里。
段星斂一想到這里，心便幾乎疼到窒息，渾身冒起冷汗，眼神也有些呆滯，但他無法再自欺欺人，他不得不承認，裴翊就是不愛他。
所以段星斂想，不如就放裴翊一條生路。
即便他為此像是生生從身體里拔了筋、抽了骨。
——
六月下旬，段星斂終於結束被禁閉的日子，回了學校。
一班和從前差別不大，臨近高三，人人都在為自己的目標努力前進。
只是教室里又多空出了一張桌子。
那張桌前原本總是冷冷靜靜低頭寫題的身影徹底消失，就好像浮生一場大夢，醒來以後，夢中人好似從未存在。
幹幹凈凈地，再不留一絲痕跡。
段星斂剛回去時，大家一時也都還有些恍惚。
過後大家又很明顯地發現，段星斂變了，變得越發沈默寡言，身上甚至帶了幾分那個人的影子。
更多時候，楚一帆余光一瞥，都會看見段星斂正看著前面空空如也的座位發呆。
楚一帆心中嘆息，但就連沒心沒肺如他，也不敢再在他面前多提一句那人相關。
後來換座位，段星斂找了石巖，跟他互換了位置。
從此段星斂便沒了同桌，但又好像有了同桌。
沒人再敢提要坐他旁邊的座位。
而段星斂也還繼續住在宿舍，睡在裴翊原本的床位。
裴翊走時沒有將宿舍的東西全部收走，或許因為他住進來的時候，本身就沒帶多少東西，宿舍里的大部分東西原本都是段星斂的。
這倒好，算給段星斂留了個念想。
可是馮笠杯弓蛇影，不放心他繼續在外，像是擔心他什麼時候又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犯了「毛病」，總之想要段星斂回家。
但那次段成森難得對她發了脾氣，說人都走了、聯系也斷幹凈了，不至於就將人逼到絕境，一點喘息余地都不留。
當初裴翊最後一次來找段星斂時，原本被支開的馮笠覺察到不對，殺了個回馬槍，一到三樓，便見到了從段星斂房間里出來的裴翊。
不過在她發作之前，裴翊當著她以及一墻之隔的段星斂，垂眸漠然地刪除了有關段星斂的一切聯系方式。
「斷了。」裴翊眼神空空，像一具木偶似的開口，「沒有以後了，阿姨，你放心吧。」
從那以後，裴翊便從段星斂的世界消失。
裴翊沒有向他多交代哪怕一句，他覺得段成森大約知道一些他的消息，但段成森不會告訴他。
以至於段星斂在無數個深夜，都想要出爾反爾，向那個熟悉的頭像發送申請，最終卻又還是在睜著眼到天亮時克制住自己。
但偶爾還是會忍不住往那永遠收不到消息的對話框里發送消息。
【放生：今天楚一帆不小心提到你，說沒了你在，沒人給他劃重點，說完卻立刻看向我，好像擔心揭了我的傷疤。】
【放生：其實我希望他們提提你，否則我時常會懷疑，過去的一年，會否只是我的黃粱一場夢。】
漸漸地，段星斂開始習慣往這個號里發一些他的計劃和日常，像是在記錄，也像是在說給一個永遠不會聽到的人聽。
後來時間過得匆忙，擁擠著便到了忙碌的高三，高三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能讓大部分浮躁的人被迫沈靜下來。
孟文文不再參與各種活動，楚一帆也不再上課摸魚下課八卦，紛紛加入了埋頭學習的大軍。
而段星斂重回第一，第二基本是呂竹和張栩輪番競爭。
至於陳維志，他妄圖超越的裴翊走了，他的目標一度喪失，接連幾次考試都徘徊在一百邊緣，差點又掉出一班。
邵遇也難得擺脫鹹魚狀態，努力起來，課後會主動問段星斂要題，周末也和林思為方艾一起刷卷子。
石巖和程茵狀態穩定，一起努力。
就連不屑學習、一直吊車尾的紀昭為了追逐徐微然的腳步，體育課時也見他拿起了習題。
總之一切似乎都朝著積極向上的方向發展，但在此期間，大家都默契地不再提，當初那個強勢降落年級第一、給人無數震撼的漂亮少年。
……
而九月時，段星斂卻忽然參加了數學競賽，七中不以競賽為重，中途變道前路叵測，大家紛紛為此感到震驚。
唯有林思為，見證段星斂這一路走來，知道他一直都在崩潰的邊緣。
他知道段星斂大約也是有所預感，才會選擇這麼一條道路。
好在段星斂學習能力強，最終結果令人滿意，數競拿了省一，擁有了全國冬令營的名額。
跨年時，邵遇擔心段星斂壓力太大，便邀他出去走走散散心，沒想到段星斂居然答應了。
幾人原本想避開江邊廣場，以免觸景生情。
可最終卻還是隨著段星斂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巧合的是，去年那支樂隊又在那里跨年。
江邊澎湃熱鬧的氛圍和去年如出一轍，只是他們心境卻大不相同了。
但緊接著，那樂隊的吉他手在台上打眼一望，居然看向了他們這邊，目光一凝，顯然注意到了段星斂。
大約是去年段星斂在台上肆意唱歌的飛揚模樣給人印象太深，那吉他手居然記得，過後尋了個空隙找下來，笑得灑脫，拍了拍段星斂的肩，大喇喇地問道：「哥們兒，你去年的新年願望實現了嗎？」
邵遇幾人聞言皆是一震，可未曾待他們開口，便見段星斂垂著眸，周身似乎覆了一層化不開的濃雲。
他搖了搖頭，低低地說：「沒有。」
健康、平靜和裴翊。
一個都沒有。
那吉他手似有遺憾，鼓勵了他幾句，便沒再多說了。
但很顯然段星斂聽不進去。
後來段星斂回家，像是受了刺激，冷靜地發了瘋。
他把他和裴翊的照片再度從保險箱里拿了出來，貼在房間、貼在走廊、甚至貼在樓梯間。
馮笠回家見到這一幕，觸目驚心。
然後在這個跨年夜，母子兩個紛紛不得安寧。
再之後段星斂去了冬令營，營中成績很好，到一月底時，確定保送P大。
而那之後，段星斂便沒再去過學校。
他如裴翊一樣，輕飄飄地消失了。
沒人知道他的去向。
楚一帆好奇地問過邵遇，但邵遇卻只是垂著眸，神色間有些傷感，卻沒再多說什麼。
總之一班靠窗的倒數第二排，就這樣空出了兩個座位。
空置的課桌漸漸覆上一層薄灰，熱烈過、鐘情過、多愁善感過、心猿意馬過又意氣風發過的少年時期，就在這渺渺的余音中，走向了曲終人散的末尾。
作者有話說：
少年篇結束，下章時光大法。
感謝訂閱。
扶桑一丈 ◇
第61章
九年後。
五月的燕城， 天空是遙遠的湛藍，迎面吹來的風帶著春末的暖意，看起來是個平靜而不起波瀾的時節。
和記憶里的這個時候已是大不相同了。
飛機著陸滑行之後停穩， 十余個小時的飛行終於到達尾聲， 艙門打開，乘客陸續跨出機艙，有線條柔和的華人、也有高眉深目的國際旅客。
空乘人員掛著禮貌的微笑， 同一面之緣的旅客依次告別， 直到最後一位步出機艙， 這人五官精致秾艷，是一種難以企及的漂亮，只是氣質冷淡， 眉目之間都是疏離，兩相結合，又沖撞出一種十分引人注目的氣場。
空乘人員眼前一亮， 心情十分愉悅地結束了這趟長途航班。
裴翊走下舷梯，擡頭望了望天， 眸子一如以往的清澈剔透，只是他看著眼前的機場，眼中透露出一些陌生。
隨擺渡車一到， 裴翊上車，透過玻璃窗望著這片經年未見的天空，像在尋找一絲熟悉的模樣。
接著取下行李、跟著人群往外走，剛到接機口， 便見一個高馬尾女生高舉著的牌子， 一見到他， 原本四處張望的眼神一定， 接著立刻興奮地朝他招了招手。
裴翊禮貌點頭，朝對方走去。
那女生笑著走過來，甫一靠近，便把手中的百合花束遞給他，同時想接過裴翊手中的行李。
裴翊連忙拒絕：「我自己來就好。」
「別客氣嘛。」那女生說是這麼說，但也沒勉強，接著又說，「你好，我是許明如，你記得我吧？」
「嗯。」裴翊點頭，「裴翊。」
「哈哈哈我知道，久仰大名。」許明如看他一眼，又笑著說，「你比ProfLv給的照片里還要好看。」
從人群中一走出來，一眼便能望見。
「謝謝。」裴翊卻沒什麼反應，只是看了看四周，換了話題道，「新修的機場很大。」
許明如跟著環顧一圈，忽然想起她導師和呂教授閒聊時提到的話題，自然而然地問道：「聽說你是燕城人？」
裴翊一怔。
「不是。」裴翊眼神有些飄，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只是以前，在這里待過一段時間。」
「噢，這樣。」許明如點點頭，「那看來你走的時候這機場還沒開放，走很久了哦？」
裴翊眼睛望著機場大廳里往來如織的人潮，像是也在回憶著自己走了到底有多久：「嗯……很久了。」
可這回還不待他思索更多，裴翊瞳眸忽地一凝，突然望向遠處扶梯旁一閃而過的高大身影，心跳短時間內幾乎像是停擺了一瞬。
在他自己反應過來之前，裴翊已經扔了行李不由自主地跑了過去。
可等到近前，卻什麼都沒看見了，裴翊眼睛四處搜尋，一貫冷然的眼底染上急切，機場高高的穹頂作蓋，來來往往的人是墻，像成就了一座天然的迷宮，叫人再瞧不到一個熟悉的故人身影。
「裴博士！」許明如和裴翊到底不熟，只有點往來郵件的交情，對方性子看起來又淡漠，她不好直呼其名，這會兒見狀又有些驚訝，一邊拖著他的行李箱一邊趕過來問，「這是怎麼了？有什麼急事兒？」
裴翊恍然回神，他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心中忽然生出一絲茫然和空蕩，片刻後垂下眼睫，掩住眸中自嘲，似乎在笑自己的癡心妄想和不切實際。
這麼多年過去，想必一切都該清零，也早該重新開始了。
裴翊收斂心神，他搖了搖頭，沒多解釋：「沒有，看錯了。」
他覆又接過自己的行李和對方送的花：「走吧。」
——
與此同時，機場地下停車場。
一輛賓利的後座打開，外面的人還沒上車，便先從車內傳來一聲長嘆氣的抱怨：「段總，您可讓我好等，好霸道的威風哦。」
話一說完，便從後座露出一顆小卷毛，笑瞇瞇地看著來人。
段星斂上車的腳步一頓，在後座車旁站直，單手插在西裝褲兜里，修身的西裝將他的身形襯得越發修長挺拔，褪去少年的單薄，有了成年人的骨骼感，眉目也越發深刻英俊。
往那兒一站，再眼神一瞥，便很有些讓人忍不住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的強大氣場。
「你可以自己先回去。」段星斂看著對方，又看看他手里還在播放著唱跳舞台的平板，勾唇一笑，隨意道，「而且你看起來也不像很無聊。」
邵遇往里挪了挪，給他騰位置，又笑說：「咱倆住這麼近，有車不蹭我又不傻。」
邵遇這次是從外省追完演唱會回來，剛好得知段星斂出差回程，航班時間差不多，他便蹭了段星斂的車，誰知道段星斂航班晚點半小時。
而邵遇說的近也不再是鷺湖的近，段星斂自高中住宿舍起便沒再常住過鷺湖。
大學和研一時也住宿舍，研二之後在公司忙起來，便自己在外買了套房子。
邵遇秉著一顆不放心的心，當然他從沒離過家，在家里也待膩了，便跟段星斂買在了同一個小區。
此時段星斂坐上去，坐穩後司機開車，他冷不防又忽然開口：「你聰明你期末論文自己獨立完成。」
邵遇一聽這個，頓時啞口無言，抿著嘴不說話，只有些幽怨地看著他。
當初他這三個卷王發小要麼本碩連讀要麼直接保研，且都於去年碩士畢業，唯有他，當初高三那段時間給了他太大的陰影，熬到大學畢業之後實在不想再繼續讀書，便沒再升學。
誰知他的專業不是很好找工作，倔強了一段時間後又去他家公司茍了一段時間。
但還是因為他的專業問題，中藥學專業和公司管理屬實是狗屁不沾，再刨去其他七七八八的破事不提。
總之兜兜轉轉，邵遇終於悟到一個道理，工作才不是人幹的，還得是讀書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於是又撿起書本，買上肖四肖八，拼死拼活足足一年，跨專業考了研，現在正從勉強快樂的研二即將奔向苦苦掙紮的研三。
每逢論文季，都得向這群人形學習機朋友請教。
邵遇對此不再說話了，心想這人越發冷酷無情。
但他不跟他計較，於是直接轉了話題：「你這次出差怎麼樣啊？榕城好不好玩？」
段星斂聽到這里眼眸一頓，邵遇也倏地反應過來，杏仁眼偷偷轉過去瞧了瞧他的臉色。
片刻後才聽段星斂說：「去工作的，有什麼玩的。」
段氏集團在榕城有個森榕化工有限公司，但在燕城這邊也有個類似的子公司，主要是做高分子合成材料，兩邊分散不好管理，他這次去主要是完成一下公司的整合重組。
邵遇不是太懂他們這些，也不想過問，只記著之前聽同門說哪家的火鍋好吃，於是便問：「明天晚上你有空沒？咱們去吃火鍋吧！你們現在都好忙，咱們好久沒聚了。」
林思為畢業後考進了部委，方艾則進了燕城一家知名大律所，兩人忙碌多年，倒是實現了年少的目標，只是都忙得要死，每次見面開頭第一句必定得是「不想幹了，這破工作，我當初幹這個得是腦子進了水。」
可段星斂也好不到哪兒去，畢業後直接進了自家集團，雖然能力足手腕硬，但到底年輕，許多事還得親力親為。
此刻他捏了捏眉心，想著明天的日程安排，搖頭道：「不了，明天有個合作會。」
「什麼會啊？」邵遇似懂非懂，見段星斂看起來也累，便說，「讓商務部和項目部的人帶頭不行嗎？」
「不行，這次合作很重要。」段星斂也不避諱和邵遇說這些，「是和我們學校還有化研所的共同合作，不好托大拿喬。」
邵遇平時是不怎麼這些高精尖人才打交道的，但P大和化研所這倆頂級單位名頭太響，此刻他聽後便只拍拍段星斂的肩大誇特誇：「段總牛逼，這種級別的合作也能拿下來，你是甲方乙方？」
「甲方。」
段星斂答完沒再多說，只看著前面的白色轎車匯入匝道，自己乘的車則直行向前，他閉了眼，準備養養神，他在榕城總是睡不著，每次去都是這樣。
但沒閉一會兒，段星斂的手機卻忽地一震，收到一條消息，來自他媽馮笠。
【小星，你今天是不是出差回來？媽媽煲了湯給你送過來。】
其實近年來馮笠和段星斂的關系已經和緩了許多，幾乎回到了出事之前的模樣，還越發客氣了，此外馮笠大約也早接受了她管不了也不再敢管段星斂的事實，偶爾便會想要修覆一下母子關系。
只是段星斂不再想接受，幼時渴望的陪伴，現在他好像已經不再需要，甚至有時會覺得煩。
尤其是在這種心緒波動的時候。
段星斂今天不知為何，總覺得煩躁，可能是因為今天在機場，遠遠瞥到了一個相似的人影。
他這幾年時常如此，偶爾在大街上看見一個人，急匆匆地上前，卻發現模樣千差萬別。
他經過無數次地失望，到如今，幾乎不會再不管不顧地上前，看起來像是接受了對方不會再回來的事實。
段星斂呼吸一口氣，蹙著眉回覆。
【不回來。】
他不想撞見，於是又對司機說：「不回家了，去酒店。」
——
這邊許明如的車開入匝道之後減了速，同時她看路況良好，這才說：「晚上要一塊兒吃個飯嗎？ProfLv和我老板今晚好像要一起去吃烤鴨。」
許明如今年博士畢業，她老板就是她的博導，化研所的正高級研究員劉主任，學術專業上是業界大佬，而許明如現在基本已經定了去化研所博士後流動站，繼續跟著她博導做課題。
她提到的這位ProfLv則是裴翊的博導，是位英籍華人，姓呂，化學工程界聞名的大牛，裴翊和許明如情況差不多，只不過他本科時期就被呂教授看中，後來碩博期間一直跟著呂教授，今年也即將博士畢業。
而這次歸國行程也是呂教授的安排，是想回來同國內的大佬們交流一下共軛分子材料的問題，此外呂教授和劉主任私交甚篤，連帶著以前裴翊和許明如也郵件交流過幾次課題。
恰好裴翊是華人，呂教授便點名把他帶上。
只是昨天恰逢裴雪緣覆查的時候，當年裴雪緣和裴翊出國之後，裴雪緣的公司替他們解決了住房和醫療的問題，讓他們不至於一團亂麻。
但那段時間裴翊還是很忙，裴雪緣的病和他就學的申請一刻不停地纏繞著他，況且獨自在異國，許多事總是不方便，那段時間縱是裴翊也有些焦頭爛額。
可後來他卻驚奇地發現，這樣的忙碌能讓他忘記很多事，開心的不開心的、難過的疼痛的，都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想。
於是從那以後，他就有意無意地讓自己忙起來，學習上做實驗、發論文、開課題等等，許是這樣，才能讓他在本科期間就發了幾篇頂刊，然後讓呂教授早早地注意到他。
而生活上他也不想閒下來，他會盡心盡力地幫裴雪緣跑前跑後，有時裴雪緣見到他，也會傷感地說「拖累了他」。
裴雪緣剛手術完之後再擴散過一次，好在裴翊一直神經緊繃，時不時就帶裴雪緣覆查，所以發現得十分及時，沒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後來大約過了五六年，裴雪緣的情況才徹底穩定下來，但裴翊還是每半年就帶裴雪緣定期檢查。
好在呂教授知道一些他家的情況，也不在意，自己先帶了一個博士生過來，裴翊則是今天才來。
沒想到這事大約被劉主任知道了，要盡地主之誼，還讓許明如來接他。
「不用了。」裴翊說，「他們去就好，我已經和呂教授說過我到了。」
裴翊過了這麼多年，有些變化，但又好像沒有變化，依舊不喜歡熱鬧，依舊有些挑食。
好在許明如也不勉強，將他送到呂教授暫居的酒店之後，便驅車離去。
和呂教授一起來的另一位博士生早早便問了他來的消息，此刻裴翊剛一進酒店大門，對方便立刻笑容明媚地跑了過來。
秉著一口帶著英式口音的中文，十分熱情地在大堂里喊：「裴！我好想你！」
對方英文名字叫Pasha，他為了入鄉隨俗，特意取了一個中文名叫夏帕，還問過裴翊這個名字怎麼樣，裴翊當時閉著眼說好聽。
對方便美滋滋地沿用至今。
夏帕金發藍瞳，身材高大，且注重外表，外形條件很好，只是很有些花心，J大里的貓都能撩一撩。
剩下的就是像呂教授一樣不敢撩的，好看但冷淡裴翊也在其列，沒辦法，好多實驗他都還指望著裴翊帶他。
但這人本性不壞，也無心置喙他人生活方式，所以裴翊也不覺得如何。
此刻裴翊看他一眼，對方便識趣地收了想要擁抱的手，改為替裴翊拉行李箱。
兩人一起向電梯口走去，夏帕今天不知為何異常興奮，激動地和裴翊分享：「我剛剛看到了一個天使！」
「可愛，特別！」夏帕中文不是很好，激動起來更表達得不太好，「心動了，感覺是愛，真好中國。」
他一天心動八百回，裴翊見怪不怪，但這回夏帕看起來特別興奮，他們在電梯口站定之後，夏帕還一直不停地形容對方多狙擊他的心，最後激動上頭，居然還大膽地搭了下裴翊的肩。
可他想起什麼，又嘆了口氣有些失望地說：「他好像有男朋友了，好兇，看起來。」
裴翊才不關注什麼兇不兇，他擡手，想把夏帕的手挪開，但在剛剛接觸的一剎那，電梯門忽然打開。
夏帕不等他動作，自己站直了，看著電梯門內，有些驚訝地說：「啊！天使的男朋友！」
裴翊聞言，順勢回頭，卻在下一刻，僵立當場。
裴翊同電梯門內的人四目相對，那一刻他幾乎聽不見周遭的聲音。
他曾經無數次夢見過重逢的情景，而這過去許多年的時光，他也以為自己早就做好了準備，激烈的、平靜的、相見不相識的……又或者再也不見，裴翊覺得自己大約都能接受，畢竟這是他種下的因，怎樣的果也都該受著。
卻未曾想，他第一眼見到段星斂，卻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分手那天，他的心被高高地吊了起來，話卡在嗓子眼，他張了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來。
因為靜默的時間太久，電梯門緩緩關閉，裴翊眼睜睜地看著，身子卻好像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下一刻，電梯門再度分開，段星斂一眼不錯地看著他，從門內走出。
每走一步便像邁過那些支離破碎的流年，踩著糖渣和玻璃碴，走到彼此近前。
裴翊幾乎是慌亂地垂下眸，他看段星斂的步伐，像是要徑直越過他，裴翊指尖攥緊，眼眶發幹。
但下一刻，卻見對方的腳步停在他身側。
「不認識我了？」段星斂聲音發啞，眼睛越過對方不敢看，但想起方才見到的一幕，又幹澀地接了一句，「這才多少年？」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2章
段星斂的聲音比以前要低沈一些， 但還是好聽。
裴翊從前就喜歡聽段星斂和他說話，語氣溫柔、言中帶笑，好像他是被捧在掌心的明珠。
沒有人不喜歡被珍視的感覺。
雖然最後裴翊因為害怕愧對這種珍視， 從對方掌心飛走。
此時裴翊也沒想到段星斂會和他說話， 他以為段星斂會……記恨他，再不然就是和他形同陌路。
但他現在從頭到尾幾乎都在發麻，根本無法分析段星斂話里的含義， 只是覺得， 足足九年， 慢得仿佛過了半輩子，還不夠長嗎？
可心思電轉其實也就是在一息之間，此刻他身邊的夏帕還沒來得及感受他們之間的奇怪氣氛， 見他們說話有些驚訝，用英文問裴翊：「你們認識？」
裴翊還沒來得及答話，段星斂目光一瞥， 眼神奇怪地在他們之間遊移了一個來回。
他想起方才裴翊指尖捏住這人的手，氛圍和諧、姿態自然， 一些不願接受的可能浮於腦中，段星斂呼吸漸沈，目色也暗了下來。
他讓自己冷靜， 再度開口，率先問道：「這是？」
再聽到對方的聲音，裴翊終於回神，他眼珠動了動， 但沒有直視段星斂的目光， 如實答道：「我同門師弟。」
Pasha比他小一屆， 但Pasha年齡還要大一歲， 其實在呂教授手里的一群博士生里，裴翊的年齡都算小的，只是他平時不拿資歷，Pasha等一眾同門和他之間也沒那麼多嚴格的秩序。
這會兒Pasha聽得似懂非懂，只是大約知道裴翊在介紹他，於是他頂著這位淩厲的眼神，勾起一個自認為魅力十足的笑容，心想可不能輸給天使的男朋友。
但在段星斂看來，卻暗含挑釁，段星斂自然相信裴翊說的話，只是也不妨礙他釋放競爭壓力。
此時Pasha通透的藍瞳還看了裴翊一眼，只是他這位平時厲害冷靜的學長今天不知怎的，居然看起來有些不在狀態。
好在裴翊平時也不怎麼愛理他，所以Pasha並不介意，他社交牛逼癥發作，中文也應激性突飛猛進，主動自我介紹：「你好，我中文名叫夏帕，請問你和裴認識嗎？」
段星斂也跟著看向裴翊，這時裴翊才反應過來，匆匆看他一眼。
這一眼正好被段星斂捕捉，兩人皆是一滯。
但接著，裴翊卻又啞住了，他不知道該怎麼介紹段星斂。
段成森和裴雪緣早沒了關系，叫「哥」其實一直名不正言不順，只是當時年紀小，便不覺得有什麼，現在誰都是見證風霜的成年人，一些少時親昵的稱呼便怎麼也喊不出來。
可說是高中同學又太過生分；驀然提起「前男友」又不合時宜。
「他是……」
裴翊猶疑半晌，始終不知道怎麼說合適。
「室友。」段星斂驀然接道。
裴翊聞言，驟然偏頭看向他，對上段星斂從未挪開的深深眼眸。
夏帕聽到這卻驚訝了，追問：「裴，你不是本科就在J大嗎？」
裴翊挪開，眨了眨眼，順著對方的話回答：「高中時候的事了。」
「那你們是不是很久沒見了？」夏帕心里打著算盤，想著能不能再見小天使一面，便高興地提議，「現在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不了。」
誰料裴翊卻立刻拒絕，說到這里他收回目光，只看著前面開關幾次的電梯門，只是說：「我想休息了。」
夏帕雖有遺憾，但也表示理解：「也對，十幾個小時的旅途真是磨人。」
裴翊點頭，在電梯門再打開時，目光微微一動，輕聲開口，不知道說給誰聽：「再見。」
說完便進了電梯，夏帕也跟著進去，眉眼飛著，笑得張揚，也說了一聲「bye」。
電梯門緩緩合上，段星斂借著縫隙，眼神直白地看著裴翊回避的模樣，目光越發幽深。
他在電梯廳里站了一會兒，看著電梯最後停在15樓。
他第一反應是想給同住在15樓的邵遇發消息換房間，又或者再去前台重開一間15樓的客房。
但最終段星斂只是將手機揣進兜里，目光不停地徑直走過了前台。
會再見的。
可九年前犯的錯，他不會再犯一次。
——
裴翊和呂教授還有夏帕的房間隔得稍遠，分隔在電梯間的左右，而夏帕有教授的資料要給他，裴翊便在原地等了一會兒。
他靠在走廊的墻壁上，透過電梯間的玻璃向外望去，看見遠處大廈上的標志變成了熟悉的中文，終於有了回來的實感。
可裴翊沒想到自己落地還沒有兩個小時，便見到了他。
裴翊心中那一口繃了九年的氣忽然有些松懈，漫天的疲倦如潮水一般撲面而來。
當年刪除段星斂之後有很多次，在無數個深夜里，裴翊都有想要重新找回他的沖動。
只是僅存的理智告訴他，給不了段星斂想要的，便不要再去打擾他。
於是裴翊只能讓自己忙起來，更忙一點，他做自己的實驗、不斷地發論文，空了還幫同門和學弟學妹，他甚至幫呂教授帶過三屆研究生，那群學弟妹看他都像看半師。
後來時間久了，裴翊也漸漸把這事放到了心里的角落，有時再想起來，心中也只有麻木的鈍感，久而久之，他甚至都有些回憶不起當年的情景，覺得幾乎都快忘了，他有時還想，這情感缺失，恐怕在別人看來，就是沒心。
卻不曾想，如今一見，來勢洶洶。
可裴翊卻不敢再主動，從前他無知無畏，什麼都不懂，就敢和段星斂說「占有」他，如今他吃夠了教訓，連多看段星斂一眼，都怕有冒犯。
而且他想起夏帕說的，「天使的男朋友」。
裴翊想，他應該已經……有了新的戀人了吧，那人一定很好，也一定能給段星斂充足的愛。
而這分明是他當初所希望的，所以這是很好的結局了，他該為他感到高興才是，畢竟段星斂是這樣好的人。
沒一會兒，夏帕拿了資料送來，送完還高興地說他要去酒吧偶遇其他小天使，裴翊提不起興致，眉目懨懨地拿了資料便往前走。
經過一個房間時聽到房門打開又猛地關上的奇怪聲音，都沒心思偏頭去看一眼。
他回到房間，頭一回把資料隨手扔在一旁，行李也隨意擱置著，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出神。
——
與此同時，同層另一個房間內，邵遇捧著手機，滿眼嚴肅，打字的手指都在顫抖。
【排擠小段三人群】
【學習好難：出來，出事兒了。】
【律政落水狗：話少事大，要麼你被奪舍了？】
【為人民服務：？】
【為人民服務：你愛豆被雪藏了這種事可以不說。】
【律政落水狗：居然是這個陳年老群，有什麼話是咱們段總不能聽的。】
若是之前，邵遇必定要跟他倆侃幾句的，可這回他什麼都沒說，只默默拋出大消息。
【學習好難：裴翊回來了。】
此言一出，群里足足安靜了三分鐘。
最後微信鈴聲一響，邵遇嚇了一跳，接起了由方艾發起的群視頻。
甫一接通，方艾妝容精致的面容便顯示在屏幕上，顯然還是一位俏佳人，只是俏佳人蹲在律所樓道，臉上滿是震驚，以至言語也稍顯粗糙。
方艾：「臥槽，真的假的，這你大爺的都多少年了？你在哪兒見到的，該不會是看錯了吧？」
邵遇現在都有點沒緩過來：「在P大附近的世黎，今天蹭小段車，他沒回家，我就也懶得繞路，跟著一塊兒過來了。」
他粗略解釋了一遍，最後又一錘定音：「裴翊長那樣，我能認錯？」
此言一出，方艾也無話可說，這人確實見過就忘不了，她摸著下巴，人也麻了：「天哪……他終於回來了，那咱們小段是不是終於要枯木逢春了？」
至此，一直沒開口的林思為終於說了一句：「星斂知道了嗎？」
邵遇一楞，想想段星斂這些年的模樣，心里有點發怵：「我沒敢跟他說。」
林思為蹙著眉，顯然也陷入了沈思。
林思為一貫是有主意的，邵遇便問他：「思為，我要說嗎？」
可這回林思為卻說：「我哪兒知道。」
邵遇一頓，片刻後也反應過來，當年的事他了解了大概，知道林思為對段星斂和裴翊的事心中一直都有些微妙的愧疚，林思為一直覺得他們分手有他的原因在里面，至少也當了一片雪花和一根稻草。
雖然表面不說，但心中卻不得消解。他知道林思為這是不敢再插手了。
方艾見不得他們這樣，可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不說他們都替段星斂不甘心，但說了又怕適得其反。
於是視頻里三個人各個愁眉苦臉，比讀書和工作還要苦惱多了。
最後幾人實在拿不定主意，只能讓邵遇這兩天別急著走，先在酒店蹲著，再探再報靜觀其變。
邵遇沒辦法，只能化身狗仔。
可他第二天在酒店蹲守一天，都沒看見裴翊的身影，他正擔心裴翊會不會已經離開，結果正好瞧見裴翊和一個外國人一起走了出來！
邵遇連忙拿報紙遮住，心中卻有些擔心，心想裴翊該不會另擇他人了吧？
那個金頭發看著這麼輕佻，而且哪里有小段好看！
正想著，手中報紙忽然被人一挑，邵遇一驚，擡頭卻看見了段星斂的臉。
段星斂看著他帶著墨鏡的鬼祟模樣，奇道：「你幹什麼呢？」
邵遇看著他身後越走越近的裴翊，心怦怦地跳，十分緊張，心想今天他該不會見證小段現場發瘋吧，他一個人可控制不住這場面。
他在心中召喚著林思為和方艾，卻也期盼著小段別回頭。
可是他又怕裴翊真的走了，便越過段星斂偷偷地去瞧。
誰料居然一眼就和那個金發人對上了目光。
對方眼里不知為何迸發出詭異的光，接著朝他這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高舉著手興奮地招呼：「hi！angel！！」
邵遇心里大呼完蛋，他眼睜睜看著段星斂準備轉身，而裴翊一怔之後，也朝這邊看了過來。
裴翊自認昨夜做好了心理準備，卻沒想到，今天居然會撞見段星斂和他的新戀人。
為什麼從他回來起，事情就開始變得不可控制，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裴翊心中起伏，不知自己該以何種心態面對，可事到臨頭也躲不過去。
裴翊深呼吸一口氣，眼見著夏帕三兩步過去，跟著他又見到了段星斂，對方正直勾勾地看著他。
裴翊微微一頓，接著目光向後，他努力平覆心情，結果卻看到了段星斂身後，正眼巴巴地望著他、舉著手和他打招呼的……邵遇？
裴翊目光頓時露出一些茫然。
他反應了一會兒，接著他看向目光熾熱地看著邵遇的夏帕，明白過來這其中迂回，心中頓時有些微妙。
裴翊想，下次實驗絕對不和他一起做了。
而這邊邵遇也完全無視了夏帕的目光，他一開始覷著段星斂的神色，有些擔心。
可最後，他仔細看著裴翊褪去少年青澀越發精致的臉，嘴巴一癟，看模樣竟是要哭。
他朝裴翊伸手，接著一下子撲過去，緊緊摟住裴翊的脖子，開口時也帶了些甕聲甕氣的哭腔：「裴翊，我好想你，嗚嗚嗚。」
裴翊一楞，眼中有些恍惚，接著緩緩擡手，單手摟住邵遇，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
段星斂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輕輕瞥開了目光。
低頭間勾唇笑了下，有些無奈，心想邵遇這小子倒是比他大方。
說他想說的話，做他想做的事。
與此同時，夏帕在一旁都看傻了，不明白他的天使怎麼就和學長抱上了？而且看另外那位的神情，感覺也不太對啊？
這都什麼跟什麼？
邵遇黏著裴翊抱了好一會兒，眼淚水兒也沒忍住，裴翊一邊替他擦眼淚一邊道歉。
可是裴翊待會兒還有事，此刻不能多待，只能答應了邵遇下次再約。
臨走之前又重新加上了邵遇的微信。
當年裴翊走得決絕，國內和段星斂有關所有人的聯系方式都一並刪除。
今日覆又加回來，多少有點物是人非的悵然。
待裴翊走後，邵遇看著新鮮的微信，正感慨著，卻忽然反應過來，他把小段忘了！
他猛地回頭，想看看段星斂還安不安好，卻對上了段星斂覆雜的神情。
那些年一些裴翊為了加邵遇而把他微信刪除的舊事又浮了上來。
現在這人又搶在他前面先加上了。
段星斂心中著實有些一言難盡。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以前就綠了。」段星斂忍了忍沒忍住，最後說，「你不能要了，今年論文自己寫吧。」
突然噩耗降臨的邵遇：「？？」
——
而那邊裴翊和夏帕走出酒店大樓，夏帕回憶著方才的情形，越想越覺得不對。
他的天使抱著裴翊哭得梨花帶雨也就算了，看起來越發可愛了，可是天使的男朋友為什麼也一直盯著裴翊看啊？
那眼神像狼似的。
還有昨天，此刻夏帕想起來，忽然覺得昨天裴翊和對方之間的氣氛也十分不對勁。
夏帕最近在看國產劇，一些主角被朋友和男朋友聯合背叛還掏心掏肺的劇情不由在心中上演。
他想，他的小天使該不會被蒙在鼓里吧？
可他看了裴翊幾眼，以他對裴翊的了解，覺得裴翊不是這種人。
他心不直但口快，直接便問：「你和天使的男朋友？」
裴翊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先解釋了一下段星斂和邵遇的關系：「他們是好朋友。」
夏帕聽到這，默了一會兒，這才明白原來是自己先入為主陷入了誤區，眼睛頓時一亮，忽然覺得自己還有希望。
可此刻裴翊越避而不答他就越發八卦，畢竟這位學長的料比呂教授的還難挖，這麼多年來，他見過無數的人給裴翊告白示好，可裴翊仿佛身處雲端，從未沾惹過紅塵，這兩日他的表現也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
於是他又追問了一遍：「那你和天使的朋友？」
這回輪到裴翊沈默了。
過了不知多久，久到夏帕以為他不會回答時，裴翊卻忽然開了口：「我的初戀。」
夏帕：「！！」果然有料！
可他雖有些驚訝，但是這個答案其實在意料之中，轉瞬間他又想起了昨天對方說他們是室友的話。
他腦子曲流拐彎兒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臉上露出他的英式震驚。
「ohmygod！那你們高中就同居了？」夏帕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笑得別有深意，「不是說你們國人都很含蓄？你們這麼野？」
作者有話說：
忘了說，小裴小段祝大家七夕快樂！這章晚九點發紅包！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3章
裴翊往前的腳步一頓， 雖然知道夏帕是故意這麼說，但心思卻還是不禁有些飄。
他當年也和段星斂說的是「同居」。
而403宿舍里那些時光雖然遠了，可他的人隨著歲月往前走， 對於親密旖旎的全部概念卻還是停留在那方小小的空間。
當時他們眼神甫一接觸便會接吻， 一起學習時肩膀和手肘彼此摩挲，段星斂將他抱在腿上給他抹臉，夜里相擁而眠， 也在被子里混亂過……
若非那時年紀小， 彼此都有最後的克制， 現在的回憶恐怕還要再讓人臉紅心跳一些。
但此刻再想起來，這些都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裴翊閉了閉眼，甩去腦子里這些有的沒的， 仿佛多想一瞬都是對對方的褻瀆。
裴翊沒回話，連一句似是而非的警告都沒對夏帕說。
夏帕對此越發驚訝，不禁回頭看了下， 結果又發現那個氣勢淩厲的男人正站在酒店大堂的落地窗邊，左手擰了擰右手的腕表， 眉目深深地看著裴翊離去的背影。
夏帕一頓，心想，看來他高嶺之花的裴學長， 有一段十分精彩的過往。
——
兩人一路去到了化研所，呂教授昨晚沒回來，這會兒已經在研究所等著了，同在的還有劉主任和許明如。
呂教授是個圓頭圓腦、外形十分慈藹的小老頭， 一見愛徒便笑起來， 又再介紹裴翊和劉主任認識了一番。
Y國化學會和這邊化研所有不少深度合作， 裴翊和許明如郵件交流的時候背後也都有劉主任在的， 劉主任知道裴翊幫忙做了不少實驗，呂教授也老愛跟他吹噓，他這位徒弟如何如何優秀厲害，卻沒想到，還是如此靈秀的小夥子。
劉主任如今一見，忍不住就說：「年紀輕輕，大有可為啊，不知道有沒有考慮過回國發展呢？咱們化研所的大門可隨時為你敞開。」
雖知對方言中或許有幾分客套，但裴翊還是不由得一楞。
不過呂教授見人一來就挖他墻角，頓時急了，秉著一口純正的國語，笑著阻止：「老劉你不厚道，小翊跟著我我還會虧了他？」
「咱們所也不賴啊！要是實在瞧不上，今天隔壁P大化院的老李也來，去他們學校任教也還行。」
呂教授說：「你想得倒美。」
兩個人為此真模假樣地爭論起來，進而進化成了兩邊實驗室的條件攀比。
裴翊在一旁淡笑著沒說話。
而許明如興許前兩天見多了這種場面，此刻十分淡定，率先走進實驗室，為他們今天要討論的課題做準備。
裴翊的研究方向主要是高分子科學和材料的交叉學科，這次討論的共軛分子材料與器件研究的問題正和他方向對口。
劉主任還組織了一個交流會，聚集的都是化工領域的大佬，時間安排在後天。
他們今天就是提前互通一下。
也沒多久，大約兩個小時，幾人便又從實驗室出來。
劉主任晚上還有個合作會得去一趟，他見呂教授左右無事，便想拉著他一起：「晚上一起去吧，定的是燕子樓，那家的菜特別好。」
劉主任跟呂教授關系很好，有什麼說什麼：「對方公司的執行總裁也來，是老李夫人的門生，正好讓你也見見咱們合作方的財大氣粗。」
其實主要是這回合作的項目正好和他們將要討論的課題有關，而他們化研所雖然什麼都排在前頭，人才、實驗室條件等等都是最精，但有些項目周期過長或者申報不成功，國家基金支持少，有時候便會和公司合作，你給我資金周轉、我給你專利許可，倒也是互惠共贏的局面。
而這種深度合作，一般的普通公司不敢沾染，能拿下的都是實力雄厚的大集團。
所以見見總是沒錯的。
正巧此時許明如也跟著客氣地說：「對，幾位也去給我們撐撐場面。」
劉主任看看裴翊，心里歡喜，又道：「之前老李把他夫人那門生吹得跟什麼似的，說什麼年輕有為又英俊瀟灑，我才不信，小裴你這回過去可得給咱們科研界長長臉。」
至此，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下來。
裴翊不喜應酬，但好在呂教授從不對他有所要求，他去了也只用鑲邊吃飯就行。
裴翊如是想著，跟在一行人身後走進包廂，原本低著頭，只是忽然感受到一陣讓人無法忽略的熾熱目光。
與此同時，身邊的夏帕輕輕撞了撞他的肩。
裴翊順勢擡頭，卻同段星斂四目相接。
裴翊剛剛做實驗的時候帶上了一副銀色的細邊眼鏡，架在挺翹的鼻梁上，讓他能把眼前人的一切都看個分明。
裴翊心中一緊，不曾想見面再次來得如此突然。
回國不到兩天，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他眨了眨眼，眸中有些無措，可還不待他有所反應，便見段星斂移開了目光。
裴翊指尖微蜷，不理會身旁夏帕的微弱起哄，隨著眾人走到席間坐下。
只是坐下的同時將眼鏡取下，他度數不深，但隔得遠了仍會有點模糊，此時這點模糊卻正好，能緩解他的緊張。
裴翊和段星斂分坐兩端，幾乎是直線相對的距離。
此時段星斂公司的一個像是項目經理的人正在給雙方介紹。
但呂教授和裴翊他們是新加入的，介紹到這便由P大化院的那位李教授接過了話茬。
這次雙方能夠合作成功，不乏有李教授從中牽線，他的夫人是管理學院的教授，也是段星斂以前的碩導，段星斂畢業後雙方常有走動。
介紹完呂教授的一眾響亮頭銜，段星斂主動起身，走過去同呂教授握手。
呂教授沒想到對方如此客氣，按理說雙方領域雖有所交集，但科研和集團到底側重不同，而且對方還是甲方，又不是他的門生，所以有些意外。
呂教授笑呵呵地站起身，同段星斂雙手交握，也說了些好聽的場面話：「早聽說段總年輕有為龍章鳳姿，如今一見果然如此，後生可畏，了不得啊。」
「教授過獎了。」話雖如此，段星斂神色間卻不卑不亢，只是過後又莫名加了一句，「多謝教授。」
有謙辭在前，呂教授便不知他在謝什麼，但大約知道國人推讓，便沒有追問。
倒是化院李教授見這場面非常滿意，他夫人這位學生確實優秀，他眼睛一轉，又跟著介紹了夏帕和裴翊。
言辭間也是眾多溢美之詞，夏帕有些成語聽不懂，但只要是好話便都應著，也和段星斂握了手。
握手時還忍不住十分八卦地給他遞眼神。
段星斂眼睛微微一瞇，意識到這人似乎知道了什麼。
裴翊和他說了什麼？
緊接著，便輪到了裴翊。
此刻裴翊盯著段星斂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
他緩緩伸出手，時間好像忽然間慢了下來，像在一幀一幀地慢放。
掌心交握時，溫熱的體溫漸次傳來，剎那間浸透四肢百骸，引得心中波瀾驟起。
裴翊有些恍惚，感受著對方熟悉又陌生的溫度。
最終裴翊率先反應過來，準備抽手，卻不曾想在抽離時，掌心忽然傳來一陣力道，段星斂握住了他的手。
裴翊擡眼，卻見段星斂看著他，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低聲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裴翊心跳漸快，眼底也逐漸湧上一陣不知名的情緒。
好在段星斂說完這話，便松開了他，轉身回了座位。
接下來，段星斂看起來又像沒事兒人似的，同在座的幾位教授和博士生推杯換盞起來。
聊到項目合作的事，雙方也相談甚歡。
不過段星斂對此雖然做了準備——昨天他在電梯間碰見裴翊那次，就是準備去停車場拿項目資料再過目一遍；但到底是外行，難以聽到深處，好在段星斂從小就有學霸因子，此刻也不端著，不會不懂裝懂，碰上感興趣的會多問幾句。
專門指著裴翊問。
裴翊一跟他說話就心緒晃動，但見對方態度自然，問題又涉及專業，回答時便也認真。
後來次數多了，昨天正好看過裴翊升學經歷的許明如忽然想起什麼，一拍腦門脫口道：「裴翊以前不是在七中讀過書嗎？我記得段總以前也是七中的是吧？」
裴翊聞言一頓，段星斂卻大方地點了頭：「是。」
「那你們算是校友了？」許明如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難怪這麼談得來。」
段星斂看著說話時也不怎麼看他的裴翊，眼中也似有回憶，輕聲道：「當過一年同班同學。」
此言一出，不僅許明如驚了，幾位教授也沒想到。
於是接下來的話題便自然而然地圍繞著他們兩個。
人人都在說他們，卻人人都不了解他們。
裴翊眸子定住，聽段星斂依次回答著問題。
「沒想到會碰見，所以沒提前說。」
「前後桌。」
「他成績更好，我總在努力追他。」
「關系……挺好。」
「後來……聯系不便。」
……
這些話依次穿進裴翊耳朵里，一些逐漸淡忘的回憶再次濃墨重彩地登場，引得他神經震蕩。
而這時，腦子里只有花邊新聞的夏帕終是瞅準了時機，但他也不敢問得太過，只能壓著，一點一點地八卦：「段總和我們學長以前誰更受歡迎啊？」
段星斂看他一眼，眸中似有打量，但還是回答：「他。」
「他。」
卻不想與此同時裴翊也開了口。
夏帕按捺住激動，眼里放出光。
而這時呂教授也被帶起了興致，他也愛操心裴翊的事，便無意間問了夏帕不敢問的問題：「這麼受歡迎，那小翊以前高中有沒有校園戀啊？我帶他這麼多年，還沒見他談過戀愛，給他介紹他也不要，我一直以為他心里有人呢。」
此言一出，裴翊剎那轉頭看向呂教授。
他最開始幾年性子內斂到幾乎有些自閉的地步，呂教授關心他，想了許多辦法，確實也給他介紹過幾位優秀的人，只是裴翊都一一拒絕。
後來呂教授倒也不多插手，但心里估計還是念著，此刻便不禁問了出來。
若是碰見其他同學，這事兒也沒什麼，插科打諢便也過了。
但偏偏對面坐著的是段星斂。
裴翊根本不敢回頭。
便也沒有注意，段星斂在聽到這段話後，微微一窒過後，逐漸幽深的目光，並且很快堅定下來，像在瞬間做下了什麼決定。
段星斂盯著他，同時回答教授的問題：「不太清楚。」
這種事是隱/私，呂教授本也是無心一問，這會兒沒得到答案，也不再追問。
倒是李教授和劉主任，對這方面話題也來了興趣。
可見八卦不分性別也不分年齡，人人都有一顆八卦之魂。
劉主任嘆口氣，提到許明如和他另一個學生：「我這倆不也一樣，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個個都不談戀愛，但問題是也沒見他們多沈迷課題實驗。」
另一個學生不說話，許明如外向些，無奈地笑道：「老板，我就差住實驗室了，下了班就只想躺著，哪兒有時間認識新人。」
劉主任現場拉郎：「還需要新人？在座各位哪個入不了你眼？」
劉主任喝了酒有點上頭，眼睛一轉就看向剛才的話題主人公：「你看小裴，多俊，又厲害，還能帶你發頂刊，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去跟他導兒說。」
許明如瞥向裴翊冷淡的臉，臉微微發紅，被不遠處的段星斂盡數看在眼里。
許明如忽覺脊背生寒，她抖了一下，到底還是連連擺手：「別別別。」
同時呂教授也笑起來：「你個老劉頭，你就是瞧上我們小翊了，你司馬昭之心！」
「去去，又不是只有你家小裴，段總也很好啊！」他說到這兒又想起什麼，連忙偏頭問道，「話說段總有對象嗎？」
此言一出，裴翊的耳朵不自覺地豎了起來。
但段星斂還沒開口，李教授便先接了：「他有什麼，我夫人也操心他這事兒呢。」
說到這兒，李教授想起出門前夫人叮囑的事，席間順嘴就說了：「對了星斂，你老師說最近有個人她覺得特別合適你，問你什麼時候有空，要不要去見見呢。」
劉主任大笑起來：「老李你不是吧！這就開始相親局，生怕我跟你搶啊？」
李教授被他這麼一插嘴，沒等到段星斂的回答也忘記了，只跟劉主任拌嘴去了。
說著說著又拐了話題，說起了自家兒女的事。
許明如松了口氣，下意識看了方才被提到的兩位一眼。
誰料她竟發現那位段總不論是不是在和別人說話，余光卻總是看著裴翊的。
許明如心下有些奇怪，這關注度，怎麼也超過普通同學了吧？
——
後來這頓飯吃到了將近十點才結束，賓主盡歡。
幾位教授都有點醉了，各自的學生扶著各自的導師，段星斂公司的人去給他們分別叫了車。
其他人先走，裴翊原本也是跟著呂教授一起走的，走到半路發現房卡沒在，應該是剛才脫外套的時候掉在了包廂，於是又折返回來。
卻不曾想，段星斂居然還沒走，微微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
他今晚喝得有點多。
段星斂以前酒量不好，兩瓶啤酒也能醉，這些年不知道有沒有長進。
裴翊在門口等了會兒，不欲立刻進去打擾他，等著他緩一緩。
誰知段星斂卻拿出手機，打起了電話。
交談一字不漏地傳進裴翊耳朵里。
「喂，老師，剛吃完，教授喝了點酒，可能二十分鐘到家。」
「多謝老師引薦，這次談得很好，改日我再登門道謝。」
期間他們就此事聊了一會兒，到最後不知那邊說了什麼，段星斂話鋒一轉，言語間很有些無奈。
「不了老師，您就別操心這事了。」
「我挺忙的。」
「沒有，您介紹的人肯定很好。」
「那之後再說，行嗎？」
「好，老師您早點休息，再見。」
段星斂掛完電話，臉上露出一些疲憊。
他坐了一會兒，卻忽然回了頭，看向了他早就通過反光花瓶發現、此時正站在門口的裴翊。
裴翊一楞，輕聲解釋說：「我找房卡。」
段星斂沒說話，只是目光追隨著裴翊的身影。
裴翊簡直如芒在背，找東西都找得心不在焉，最後好不容易在座位底下找到了。
他俯身撿起，站在原地猶豫了會兒，到底只是說：「那我先走了。」
裴翊無法和段星斂單獨處在一個空間，於是往外走的腳步便顯得有些倉促。
可他剛到門邊，身後的人驀然開了口：「裴翊。」
裴翊沒法裝作聽不見，只能生生停下腳步。
他沒回頭，又聽見了段星斂靠近的腳步聲。
「我老師要給我介紹對象。」
裴翊眨了眨眼，那種指尖發麻的感覺又來了，他輕聲應和：「嗯。」
裴翊心里發悶，還是想，多加嘗試，總能找到合適的人。
可話說到這兒，段星斂轉了話題：「你身邊的人會給你介紹嗎？」
其實很少，他態度冷，久而久之，便沒什麼人了，剛剛呂教授說的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會的。」但裴翊鬼使神差地答。
「苦惱嗎？」
一直背對著人不禮貌，裴翊回頭，眉目垂著，低聲回答：「還好。」
他希望他展現出的是向前看的態度，而並非守著一些舊事走不出。
「但我苦惱。」誰料段星斂卻這麼說，還繼續佐證道，「老師熱心，一年總要介紹三五個，師恩在上，難以拒絕；還有其他想要牽線的，長久下來，有點煩。」
裴翊的心跳漸漸快了起來，他想，遇到合適的之後，這些煩惱就迎刃而解了。
可這話不該由他說。
於是便只是順著問：「那，怎麼辦？」
段星斂看了他一會兒，拿捏著語氣，開口道：「請你幫個忙，好嗎？」
裴翊驀然擡眼，不明白他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地方。
但能幫的他一定不會猶豫，於是直接便回：「什麼？」
段星斂走到他面前，比之從前越發具有壓迫性，裴翊瞬間想起從前被這人箍在懷里的感覺，連呼吸都緊張起來。
然後他就聽見段星斂說：「陪我一個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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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段星斂的意思， 就是他眼下很忙，暫時沒心思也沒興趣去想這些，卻又無法根除。
唯有他已有穩定對象， 才能把其他所有的試探一次性阻擋回去。
裴翊聽到這里， 睫毛一抖，顯然沒想到需要幫的會是這種忙。
他指尖掐了掐掌心，然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低低顫顫地發了出來：「可我是……」
未竟之言， 兩人都明白。
他是男人。
他們之間永遠有一道世俗的坎， 九年前就沒有完全越過。
但此刻段星斂聞言， 微微偏頭，往後退開一步，將兩人之間不自覺靠近的距離拉開一點， 他看著不遠處的綠植，自然而然地說了一件裴翊不知道的事。
「我出櫃了。」段星斂神色很輕忽，說起這事時就像說起今天的天氣一樣，「出得……很輕松。」
當年對馮笠而言可以說是晴天霹靂、最終也讓他們傷筋動骨的往事，在如今看來， 就好像一片羽毛落在湖面，只能蕩起一點輕飄飄的漣漪。
段星斂上大學第一天，晚上新室友聊起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問及他時，段星斂當時坐在台燈的陰影里，沈默半晌，開口卻是直白的一句——「我喜歡男生。」
當時宿舍氣氛頓時有些凝滯， 段星斂不在乎他們的看法， 只遵從自己的內心， 但也不想膈應到不能接受的人， 於是當晚沒在宿舍住。
第二天他回學校，也是在想要不要申請校外住宿，卻不想他的幾個舍友都像沒事兒人一樣，還給他占座帶早餐。
從那之後，段星斂沒再刻意說過，但也沒有避諱過，稍稍了解他一點，便知道他的取向。
他的碩導、管理學院的吳教授也是知道的，後來給他介紹的對象也都是同樣取向的同性。
之後這麼多年以來，段星斂也很少遇見極其異樣的眼光和劇烈的反對，好像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而已。
也可能是背地里的流言他沒聽到，但既然都沒聽到，又去管那許多幹什麼？
總而言之，當年馮笠和段成森所說的「這條充滿荊棘的歧路」，可他當真獨自走上一遭，卻發現也不過如此。
但段星斂也不會否定過去的悲哀，他只能慶幸，自己生在了逐漸開化的好時代。
而裴翊對此從來也並不是真的在乎，他此刻聽見段星斂這麼說，唯有一瞬的恍然，片刻後點點頭，輕聲應道：「這樣。」
可段星斂為什麼要找他呢？
只要段星斂想，大約有很多人會願意答應這個契約。
不信任別的人？林思為和邵遇又太過熟悉，家庭方面不好解釋？
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裴翊讓自己不要多想。
但根本做不到，為什麼偏偏是他？
段星斂也……沒走出來麼？又或者說有別的什麼打算？
可他們從前就結束得一塌糊塗，現在又這樣不明不白地綁在一起，真的不會再落個難堪的結局嗎？
他早就想好了不再打擾，所以會不會此後少有交集才是最好的選擇？
若是從前或是換了其他人，裴翊必然直接問個清楚，而他這幾年其實也沒變，對別人還是那種直不楞登的性格，唯有此刻面對段星斂，裴翊像是失了勇氣，無法做到理直氣壯。
而段星斂這會兒許是看透他心中所想，他眉目微斂，沈吟著，似乎在想如何措辭，最終緩緩解釋道：「咱們高中同學，不用鋪陳背景，其他人很麻煩，後續也難以解決，所以你最合適。」
裴翊聞言一頓，忽然有種被人看透的火辣辣的感覺。
但段星斂語氣輕淡，聽起來好像就是碰見了，便順嘴跟他提一下這件事，至於那些往事，他早就不在乎了，所以才能如此自然。
「你有什麼顧慮嗎？」段星斂以退為進道，「要是覺得不方便就算了，當我沒說。」
果然，裴翊聽到這里，纖長的睫毛輕輕一閃，搖了搖頭：「沒，沒顧慮。」
外界的眼光對他而言從來不是問題，他唯一擔心的是段星斂的想法。
但此刻看來，或許段星斂其實早就放下了，只是恰好有這個需要，而他又恰好出現。
見他似有松動，段星斂猶豫半晌，最後拿出了一個殺手鐧，但說起來時還是盡量平淡：「不是還欠我一件事？那就這個，可以嗎？」
裴翊剎那一怔，也有些沒想到段星斂會這麼平靜地說起舊時的約定。
分手那天，段星斂便提過這件事，他當時以為段星斂會在那時提出要求，可最終他沒有，大約也是不願他掙紮為難。
此刻再度提出，針對的卻不是什麼大事，裴翊若是再拒絕，未免顯得從前的承諾太過玩笑。
而且看段星斂的態度，或許真的是他多想了。
於是他最終呼出一口氣，點了點頭，應道：「可以。」
段星斂眉頭一跳，他垂眸掩下眸中光景，只道：「行，那以後就扯平了。」
接著又說：「但此番算我利用你，我得的好處大，所以你有什麼要求也盡管提，什麼都行。」
裴翊低著頭，輕輕搖頭：「沒有。」
段星斂笑了一下，加上此刻喝了些酒，眼眶微紅，笑起來無端帶了些風流倜儻的瀟灑味道，他對此也不多言。
「行了，走吧。」他越過裴翊，率先往包廂外走去，只是在擦肩而過時，到底又給了裴翊反悔的機會，「可以的話就從明天開始，你晚上回去想一想，明早九點之前，如果覺得不方便，可以隨時中止。」
裴翊沒答這話，段星斂等了片刻便繼續向前走去。
裴翊跟在他身後不遠處，也往外走。
最終在燕子樓門口停下，段星斂的助理開車過來。
「上車，一起。」段星斂說。
裴翊頓了一下，其實想問他為什麼一直住酒店。
但最終還是沒有問出來，覺得不應該管這麼多。
於是接下來的一段路程，兩人一直沒再說話，不知是沒了話題，還是難以啟齒。
直到進了酒店電梯，段星斂拿出手機，手指隨意躍動著，開口道：「我明天走得早，你想好了怎麼告訴我？微信還是電話？」
接著他又報出了自己的電話號碼：「138——」
念到一半，裴翊眼眸一凝。
而段星斂注意到他的反應，正巧此時電梯停在八樓，他得走了，離開之前不經意地說了句：「我以為你早忘了呢。」
段星斂的號碼多年來從沒變過，卻又沒有等到任何來自異國的念想。
「明早九點之前，別忘了，我先走了。」
段星斂說完便越步而出。
裴翊看著他的背影，直至電梯門關上。
他回到房間，洗完澡之後便躺下了。
他今晚依舊沒喝酒，但腦子卻莫名有點暈乎乎的。
而段星斂給他時間讓他考慮考慮，但實際上他根本沒有可以考慮的地方。
他一向覺得段星斂說什麼就是什麼，蜜糖砒/霜，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
只要不再由他露出刀鋒對準段星斂，段星斂想怎麼樣對他都無所謂。
裴翊這麼想著，便沈沈地睡了過去，是多年以來難得的一個好眠夜。
隔天一早，裴翊醒來之後看了會兒論文，再看時間發現已過九點，他猶豫半晌，到底撥通了那個電話。
等待電話接通的時間有些難熬，裴翊不自覺地抓住窗簾的穗子。
「喂。」低磁的嗓音透過電話傳來，有些失真。
裴翊的手機號在他出國後幾個月便被注銷，這是他回國新申請的號碼。
他扯著流蘇，輕聲開口：「我是裴翊，請問說話方便嗎？」
「方便，想好了？」
「嗯。」裴翊深呼吸一口氣，主動問道，「是從今天開始嗎？」
段星斂似乎是短促地笑了一聲，再開口時聲音里含著笑意：「對。」
「好。」裴翊不知道該如何操作，只能說，「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你就告訴我。」
段星斂回答：「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先加個微信吧，方便聯系。」
掛斷電話，段星斂看著手機出了會兒神，接著在看到微信上一個帶著「裴翊」備注的好友申請時，眼中笑意漸濃。
而此刻會議室中，原本正在戰戰兢兢匯報工作的一眾人等，見他們老板忽然由陰轉晴的神色，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是撿著寶了？
下一刻段星斂擡頭，臉上雖還是熟悉的不茍言笑，語氣卻松動了。
「楞什麼？說完了？」
「沒沒沒。」
「繼續。」
——
而這邊，裴翊看著微信頂端新添加的好友，反覆點進對話框，看著「現在我們開始聊天了」的提示，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終到底什麼都沒說，他點進對方的主頁看了看，結果卻發現三天可見，什麼都看不到。
而段星斂的頭像和昵稱都改了，頭像是單純的一片黑色背景，昵稱是一個簡單的L，裴翊看不出是不是以前那個。
他再次返回，卻沒想到對話框里居然出現了一條新消息。
【L：怎麼了？】
裴翊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剛剛不小心點到了拍一拍。
忽然有種窺視別人被抓包的羞恥感，裴翊臉上升騰起一陣不自在，飛快地回覆。
【：沒有，沒事。】
好在接下來段星斂沒有多問，而裴翊也深感多玩手機太害人，於是連忙將手機放得遠遠的。
後來他又去了化研所，劉主任專門給他們批了一個實驗室出來，於是他就名正言順地在實驗室里泡了一天。
等再出來時，發現手機上多了兩條消息，兩條消息間隔半小時。
【L：在酒店嗎？】
【L：門口等你。】
裴翊看到這里時，正好走到門口，他一擡眼，便見一輛邁巴赫停在不遠處，段星斂穿著一身黑色長風衣，正閒閒站在車邊。
裴翊是一個人出來的，呂教授和夏帕下午去泡溫泉了。
但還有其他出來的化研所同事，路過時都不禁往那邊投去一眼，然後發出低低的驚呼。
裴翊眨眨眼，向他走了過去。
段星斂原本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擡頭時，裴翊已經走到他面前了。
段星斂笑了下，先開口問：「今天實驗順利嗎？」
言語自然得像是這個場景反覆上演了無數遍，裴翊一時都有些怔楞。
只能順著回答：「順利。」
段星斂點點頭，接著為他打開車門。
裴翊順著他的動作上車，很快段星斂繞過來，在旁邊駕駛座坐下。
啟動車子之前，段星斂忽然又問起了一個之前一直沒來得及、或許也是下意識回避的問題：「這次回來待多久？」
裴翊看了他一眼。
原本呂教授的計劃只有十天，差不多再過一周他們就該回去了。
只是現在他答應了段星斂，那麼一個月是不能少的。
裴翊如實回答：「本來是十天。」
段星斂沈吟片刻，垂眸笑了一下，莫名說了一句：「挺倉促。」
匆匆來回，想必他原本的計劃中，也並沒有故人重逢這一項。
如果那天沒有在世黎、也沒在合作會上碰見的話。
他根本不會知道裴翊來過又走過。
最終段星斂收起這些情緒，同時他也聽明白了裴翊話中的「本來」。
——他會遵守約定，將待的時間延長。
於是段星斂便只是問：「計劃有變，方便嗎？」
「沒事，那邊博士答辯已經完了。」
裴翊回國之前就完成了論文答辯，這段時間本來就沒什麼事，就等著七月之後再進呂教授的科研組，只是他自己以前不想閒下來，幾乎每個假期都在實驗室里。
但只要他願意，是可以有一段很長時間的假期的。
段星斂至此也不再多問，啟動車子往前開去。
開了一段路，裴翊這才疑惑地問：「我們去哪兒？」
「這麼久才問，不怕我把你賣了？」
這話熟悉，裴翊登時一楞，他眼睛看著前面，沒說話。
段星斂也反應過來，片刻後才回答說：「約會。」
裴翊一眼望過來。
段星斂方向盤轉個彎，又欲蓋彌彰地補充：「戀愛合約簽訂成功，甲乙雙方慶祝一下，希望未來合作愉快。」
裴翊默了默，將這事歸類到和實驗一樣值得謹慎對待的公事板塊，回答道：「好……合作愉快。」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抱歉。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5章
最終段星斂只是簡單地帶他去吃了頓飯， 席間沒有多余的言語，飯後將他送回酒店之後也爽快地離開了。
接下來幾天，段星斂並未日日出現， 微信和電話也幾乎沒有。
好像兩人之間就只是單純的合作關系， 奉行無必要不打擾的原則，裴翊為此松了一口氣，原本緊繃的弦也緩和下來。
不過與此同時， 心中卻也有些難以言喻的感受。
好像兩人之間徹底只剩了一把灰， 等這一個月過去， 迎風一揚，便再也無影無蹤了。
但這應該也是好事吧。
——
而這幾天呂教授和夏帕也完成了在國內的實驗交流，準備回Y國去了。
裴翊在答應段星斂的那天晚上便和教授提過， 說他要在國內多待一段時間，不和他們一起走。
呂教授念他難得回國一趟，對此表示理解， 也沒有過多幹預，倒是劉主任聽說這事， 直呼裴翊是要留下來為他們化研所做貢獻了，惹得呂教授直眉瞪眼地和劉主任吵架。
呂教授和夏帕走的那天，裴翊去機場送行， 一路送到了安檢口，呂教授走在前面，夏帕則和裴翊並肩。
夏帕沖裴翊眨了眨眼，笑得別有意味， 小聲說：「裴， 用你們這邊的成語來說， 你和你的初戀， 這是舊情覆燃幹柴烈火了？」
裴翊：「……」
見他無言以對，夏帕大笑起來，過後沒再多問，只是說：「那就祝學長稱心如意、得償所願了！」
裴翊眨了眨眼，心想你如何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麼，但最終只是淺淺笑了笑，回道：「最近中文學得不錯。」
說起這個夏帕就好傷心，他假意擦了擦眼淚，吐槽：「小天使說我中文差口音重，可我努力練了他還是不理我，我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有別的小可愛了。」
裴翊見到邵遇那天，夏帕也腆著臉加了邵遇的微信，後來就展開猛烈追求。
但邵遇這幾天學校有事，段星斂也叮囑了讓他不要過於打擾裴翊，他便沒出現在裴翊眼前，他不出現，夏帕也約不到他，所以猛烈也只能在網上單方面猛烈。
倒是邵遇每天會給裴翊發發微信，微信內容就包括但不限於吐槽夏帕濫情且油膩，而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了，是以此刻裴翊對夏帕沒有絲毫同情，只又無情地說：「沒事，你現在走了，他就該刪你了，長痛不如短痛，早日放棄。」
夏帕大受打擊，捂著臉去找呂教授嚶嚶嚶，呂教授先哄了兩句，後來不耐煩了便一把將他拍開。
之後幾人正式擁抱告別。
裴翊站在安檢口外，目送他們離開。
等到看不見人影了，裴翊這才轉身離去。
他沒有國內的駕照，只能打車，他選了世黎做目的地，只是同時，心中有了些思慮。
世黎是之前化研所給他們安排的酒店，現在呂教授走了，雖然劉主任早就跟呂教授說了讓他放心、也讓裴翊繼續住著，裴翊有什麼事也可以盡管跟他說，可裴翊這次留下是因為他自己的私事，到底是不太方便繼續麻煩劉主任。
於是裴翊想，還是換個地方住比較好。
至此，裴翊不禁想起了槐月灣的那處房子，當年他和裴雪緣走得倉促，一開始槐月灣就那樣空置著，前幾個月他也沒時間去管這事。
後面時間長了才想起來，可他們自己也知曉此行一去不知歸期，再加上那時裴雪緣手術療養和他申請學校，也需要錢，於是最終還是托周叔把槐月灣那處房子賣了個值得信任的人家。
所以裴翊如今在燕城，可以說是完完全全的孑然一身。
而他和裴雪緣當年在燕城也不過只待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對這座日新月異的城市而言，不過是飛鴻過客，按理說他也沒什麼歸屬感。
但這座城市，卻有他此生最難忘懷的回憶。
所以即便踽踽獨行，他也願意為此再度停留。
裴翊垂眸，斂去神思，心想還是先去世黎辦理退房，再去別處尋個酒店。
他這邊念頭剛落，手機便忽然響了起來。
裴翊看著138的熟悉開頭，眼睫眨了眨，滑動接聽。
「喂。」
「說話方便嗎？」對面傳來一道熟悉的好聽聲音。
「嗯。」
「你現在在哪兒呢？」
裴翊剛剛上車，還沒駛出停車場，此刻便如實回答：「機場。」
裴翊聽到對面一陣響動，像是什麼東西打翻了，接著他聽見段星斂的聲音傳來，有些幾不可查的緊繃：「去機場幹什麼？」
裴翊解釋說：「剛剛送了教授。」
那邊段星斂聽到此處，掌心攥緊的手臂垂落，他看著眼前被打翻的咖啡杯，這才松了口氣似的，覆又坐回去，答道：「這樣。」
裴翊看不見他那邊動靜，便只能問：「怎麼了？」
段星斂沒多說，只是陳述了他打這通電話來的目的。
「晚上有個宴會，來的人多，你陪我出席一下，露個臉就走，願意嗎？」
裴翊一頓，段星斂這幾天都沒找他幫忙，他都在想段星斂當時是不是根本就是在同他玩笑。
如今看來確實是沒到時候，段星斂同他是真的公事公辦，有需要便會找他。
「可以的。」
「那我現在來接你？」
「不用。」裴翊看了下時間，已經下午四點了，他回答說，「我現在在車上，直接來找你吧。」
「也行。」段星斂說，「那你來我公司。」
「好。」
掛斷電話，裴翊便按照段星斂給他發來的地址跟司機換了目的地。
段星斂目前常駐在做高分子材料的這個化工公司，不在集團總部。
但段氏資產雄厚，這里從事的也是高精尖行業，所以雖是子公司，還是獨占一棟大樓。
裴翊下車之後，進到一樓大廳，他原本想說就在這里等等，可還沒坐下，遠處電梯門開，裴翊便見一人朝他走了過來。
是段星斂的助理，那天晚上在燕子樓吃飯時他見過。
對方走過來，朝他客氣地點了點頭，直接開口道：「裴博士，你好，我是段總的助理李子雲，您叫我小李就行，段總現在正在開會，他估計您該到了，便讓我先下來接您。」
對方態度正式且莊重，裴翊不是很習慣，於是便想盡量減少溝通，簡單應了一個「好」之後，就跟著他上了專用電梯。
前台從裴翊一進來便注意到他了，這會兒更是很少見李助理對誰這麼恭敬，驚訝的同時，立刻在公司沒有老板的交流群里分享了最新情報。
好在段星斂的辦公室在高層，和他同層的只有總裁辦的幾個人，這些人也十分具有職業素養，雖然看見了群里「疑似段總白月光來了」的消息出現，但在裴翊經過時還是連頭都沒擡。
卻是裴翊在進段星斂的辦公室前職業病犯了，畢竟他們實驗室也不可能讓人隨便進，於是他特地提出：「要不我在外面休息室等他？」
李子雲明白他的意思，直接回答說：「沒事，段總說您可以隨便進。」
此言一出，外面敲鍵盤的聲音皆是一頓。
裴翊也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段星斂這是大戲拉開，要開始表演了。
於是也沒再推拒，轉身進了辦公室。
里面空間很大，很整潔的同時也顯得很空。
裴翊感覺不是很像段星斂的風格，從前段星斂總是喜歡布置得滿滿的，他的臥室就是那樣，他說那樣看起來溫暖。
裴翊沒有亂走亂看，只是走到落地窗邊，看著外面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心想，人的喜好大約確實會變的吧。
他沒站一會兒，身後傳來門開的聲音，裴翊回頭，便同進門的段星斂對上了目光。
大約開會不順利，段星斂眉目凜著，顯得十分淩厲，但在見到裴翊時，周身的鋒芒還是在瞬間收斂許多。
他隨手把資料扔到辦公桌上，朝裴翊走過來：「等久了吧？」
裴翊搖搖頭：「沒，就一會兒。」
話一說完，兩人一時都沒再繼續，偌大的空間頓時安靜下來，只余呼吸可聞。
忽然就彌漫出一絲尷尬。
裴翊暗地里挪了挪腳尖，想著要不要說點什麼。
但段星斂看著他，卻忽然笑了下，裴翊不解地看過去。
段星斂卻沒說什麼，只是說起了今晚宴會的事：「是一個合作方的生日宴，來往頗多，推脫不了。」
裴翊沒想聽段星斂解釋這麼多，便只是回答：「嗯。」
段星斂見他不感興趣，也沒多說，只是晚宴較為正式，裴翊樣貌雖好，卻穿得休閒，裴翊來之前也沒想過這個問題。
此時他睜著眼看向段星斂：「我現在去買還來得及嗎？」
裴翊眼睛漂亮，略帶著求助似的眼神更添三分靈動，段星斂喉結滾了滾，眼神瞥向一邊，率先站起身。
「你幫我忙，自然不用操心這些。」
最終段星斂提早下班，帶著裴翊去了他常去的一家私定，店主是位法國人，話不多，但審美和手藝很好。
現場定制肯定來不及，店主手里的訂單也排到了半年之後，只是他還是量了裴翊的身體尺寸，然後拿出了一套店主之前私藏的款式給他應急。
裴翊去換的時候段星斂也跟著去換了一身。
出來的時候，裴翊看了看段星斂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的，眼神稍稍波動。
其實在他看來西裝差不多都那樣，除了顏色沒什麼區別，還沒有顯微鏡里的化合物差別大。
只是眼下他和段星斂兩人穿的，他一身白、段星斂一身黑，領部裝飾的布料也是一樣，顯然是……情侶款。
但段星斂帶他出席的目的就是這個，裴翊對此也無法多說什麼。
他偏過頭，目光隨意落到旁處。
倒是段星斂在身後上下看了他幾眼，竟忽然開口：「再搭配一副眼鏡吧。」
店主聽後，目露讚同，很快找了一副銀邊細絲眼鏡過來。
這跟裴翊之前帶過的那副有點像，只是這幅是裝飾眼鏡沒有度數，鏡框也要精致許多。
裴翊沒什麼防備，正準備伸手接過，卻不想段星斂從店主手里接過眼鏡，然後靠近他，親手替他戴上了。
裴翊看著段星斂近在咫尺的臉，剎那間心跳加速。
偏偏此刻段星斂還不停手，他指尖微擡，替裴翊調整了一下鏡框掛耳的位置。
溫熱的指尖觸過裴翊敏感的耳朵，激起皮膚上一層層的顫栗。
最後段星斂又微微挑起裴翊的下巴，仔細端看，像是在評判這眼鏡同他相不相配。
裴翊躲無可躲，擡起眼，直直撞進段星斂的眼神里。
卻見對方神色坦然，好像只是出於審美的欣賞。
同時一旁的店主看到他這樣，也笑了起來，有些驚喜地冒出了一句法語。
裴翊的同學里有法國留學生，所以他大約能聽懂。
店主說的是，絕配。
不知說的是眼鏡和他，還是其他什麼。
而此刻段星斂聽到此處，也勾唇笑了起來，他眼里倒映著裴翊的模樣，顯然也很滿意。
可最終，他端詳半天，卻又把眼鏡重新取了下來，放到了一邊。
裴翊不解地看著他，問道：「不好看嗎？」
段星斂搖搖頭，輕聲回答：「不是，但現在這樣就夠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6章
此次宴會是在疊翠山莊， 聽段星斂說，這是方艾家新開發的高級宴所。
山莊倚湖而築，園內茂林修竹、假山林立， 此時芍藥又開得正盛， 夜里流光一閃，別有一番動人滋味。
而這次的宴會廳在湖心島上，裴翊隨著段星斂乘船過去， 甫一上岸， 在遞出名帖的同時， 又有侍應生送上兩株還沾著露水的新鮮山茶花。
段星斂一手接過雙花，偏頭輕聲問身邊的人：「要不要佩在衣襟上？」
裴翊不是很喜歡這種正式的場合，從去試穿西裝時起便有些不自在， 到此刻已經覺得比做十小時的實驗都要累多了。
看了那花便也忍不住搖頭：「不用了。」
段星斂看出他的不習慣，終究是沒忍住，低聲哄道：「難為你了， 忍耐一下，最多半小時， 好不好？」
段星斂最近雖然對他一直挺禮貌，但也挺平靜冷淡的，驟然這麼溫柔， 裴翊有些驚奇地看了他一眼。
可他轉眼再看看不遠處若有似無的探視目光，也明白了過來。
他點點頭，沒有多說。
段星斂對他笑了笑，右手執著花， 左手卻向裴翊攤開。
裴翊看著段星斂修長的手指， 楞了一下， 到底還是牽了上去。
掌心相觸時， 是熟悉的溫暖有力，裴翊垂眸，被段星斂拉著走過長廊。
到宴會廳門口時，段星斂隨手把花扔在一旁的托盤上。
下一刻，便見一位滿面紅光的中年男士笑著朝他走了過來。
「小段總，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多謝賞光蒞臨啊！」
段星斂前頭雖還有段成森，但段星斂近來嶄露頭角，即便年齡輕些，但已然叫人不可忽視。
生意場上的人也一貫明白後浪推前浪的道理，此次請帖也是直接遞到段星斂手上的。
對方客套兩句之後，又目光一轉，落到段星斂身旁的裴翊身上，恰到好處地發出疑問：「這位是？」
從他們一進來，誰沒看見他們攜手並肩的親密姿態？但凡是個明眼人，此刻心中也了解了。
而主家這邊問出來也沒什麼，也是給段星斂介紹的時機，不少打著心思的人越發豎起耳朵聽起了這邊的動靜。
段星斂笑看了裴翊一眼，態度顯得偏愛且坦蕩，他直言道：「裴翊，我愛人。」
語氣堅定、措辭鄭重，此稱呼一出，周圍的人在心中感慨果然如此之余，又都有些遺憾，但也只得暫時收回了腦中各種盤算。
卻不想除他們之外，裴翊心里也倏然震蕩，這兩個字像一記洪鐘，敲出久不能停的余音。
但他僅出神一瞬，也知道此刻不能斷了段星斂的戲，於是暫時收斂了心神。
與此同時，段星斂又假模假樣地跟裴翊走流程介紹了一下對方：「裴翊，這是宏遠科技的何總，最近在做金屬材料板塊的業務。」
裴翊聞言，客氣地朝對方點了點頭。
裴翊外形極好，氣質也十分出眾，此刻站在段星斂身邊，兩人宛若一對璧人。
所以縱然此刻態度冷了些，也未讓人覺得有何不妥，這位何宏遠何總顯然也是如此，還連連賠罪道：「裴先生你好你好，恕我眼拙問得冒昧了！這樣，我自罰三杯！」
話一說完，便豪氣幹雲地一連喝了三杯。
段星斂也不能拂了對方的面子，他代裴翊應承下來，也將手中香檳一飲而盡。
何宏遠見此情形，把對方在段星斂心中的地位又拔高幾分，便又和對方主動搭茬道：「裴先生，聽段總剛剛這麼說，您也是做這方面的，敢問在哪里高就啊？」
裴翊答得淺顯：「沒有，只是有點接觸。」
接著就沒多說了，但段星斂卻接了一句：「他今年J大博士畢業，高分子方向，準備從事科研工作。」
語氣里莫名有些驕傲的意思。
何宏遠是淺學歷起家，此刻聞言，眼中果然越發欽佩，接著對裴翊更是一頓誇讚。
吹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聽得裴翊都有點受不住。
他求助似的看了段星斂一眼，段星斂受用地挑挑眉，便接過了何宏遠的話。
可沒一會兒，眼見著旁邊又有幾個人正朝他們這邊走來。
段星斂見狀，微微俯身，湊到裴翊耳邊輕聲言語：「左邊走廊出去可以在湖邊吹吹風，這里夜色不錯，你等著我，我待會兒來找你，好嗎？」
裴翊被這氣息弄得耳朵癢癢的，但聽聞此言卻如蒙大赦，連忙應下。
松手時不知有意無意，段星斂在他小拇指上勾了一下。
裴翊則順著侍應生的指示，一個轉身便隔絕了觥籌交錯的宴會廳中各種打量的目光。
他一邊往湖邊走一邊想，看來段星斂此前要他幫這個忙確實不無道理，盯著段星斂的人看起來也太多了。
比從前還受歡迎。
裴翊走出側門，外面有一個湖景台，裴翊站在欄桿邊上吹了會兒風，方才的憋悶洗去不少，此時耳朵一動，卻聽見了一道微弱的說話聲。
「我不是不讓你說嗎？那不然他怎麼知道是我給的資源啊！還來找我了！」
後面窸窸窣窣說了一通，裴翊沒聽清，可他聽這聲音有點熟悉，便往旁邊走了幾步。
果然在角落陰影處看見有一個人蹲在那里，對方一擡眼見到有人，許是心虛，嚇了一跳，手一松，手機居然直接就從欄桿邊上滑到了湖里。
裴翊：「……」
裴翊站在一旁，頓時有些尷尬。
而對方悲傷地看著一個響之後很快歸於平靜的湖面，背影里也透露著一絲安詳的氣息。
裴翊沒想到會這樣，有些抱歉地說：「邵遇，不好意思。」
邵遇原本正在攥緊的拳頭聽到這個聲音頓時松了，他一回頭，發現真是裴翊，瞬間把方才的事拋諸腦後，驚喜道：「裴翊！你怎麼在這兒啊？」
然後他一看裴翊今天的穿著打扮，眼睛一亮，立刻誇道：「你今天好好看哦！」
「我跟段星斂來的。」裴翊說完，又疑惑地問，「你蹲在那里幹什麼？」
而且還很緊張的樣子。
邵遇聞言頓時啞住，他眨了下眼，有些不太自然地回答：「打、打電話。」
可他話說到這，才反應過來裴翊剛剛說的什麼，他眼睛一凝，脫口就道：「你們和好了？」
裴翊一頓，垂眸搖了搖頭：「不是，幫一下忙。」
「幫什麼忙？」
一向直言的裴翊為此猶豫，覺得有些不好開口，他難得支吾：「就……幫忙。」
邵遇聞言眼睛微微瞇起，覺得事情不簡單。
裴翊接著卻又轉了話題：「你怎麼在這兒？」
「我爸讓我來的。」邵遇狐疑著，奈何手機已犧牲，暫時沒法發信息打探消息，只能繼續陳述，「小艾和思為待會兒也來。」
林思為身為林家公子又是政界新秀，而方艾家又是承辦方，自然都在邀請名列。
只不過他倆本來沒打算來，是邵遇他爸今早上非要他來，他就趕緊把他倆拉上作伴，幸好兩人今天都有空。
而最近他想著段星斂或許在為裴翊的事分心，便沒敢多打擾他。
卻不想段星斂動作這麼快，都把人拉來這宴會了！
邵遇覺得事有蹊蹺。
可此刻裴翊聞言，也只是輕聲應答：「嗯。」
見裴翊沒有想要多見見的意思，邵遇便也不再多說。
——
與此同時，宴會廳里，已經抵達並且經歷了一輪社交的方艾和林思為，同樣也察覺到了蹊蹺。
消息靈通如方艾，很快就從旁人口中得知段星斂今天帶了伴兒，那個伴兒是他愛人，段星斂待對方十分珍重，而那個愛人叫裴翊。
方艾和林思為為此大驚，瞅準空隙，便把段星斂拉到角落，震驚之下，開口就是和邵遇一樣的疑問：「你們和好了？」
段星斂靠在陽台欄桿上，沈默了一會兒，最終直言：「沒有，合約。」
接著段星斂大概解釋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方艾和林思為聽後，對視一眼，但林思為什麼都沒說。
方艾不理解地問：「你們在搞什麼？」
段星斂垂眸，片刻後才有些悶悶地說：「本來沒想這樣做，但我覺得，他心里還有我。」
他們那時分手，是雙方及背後的家庭共同促成的局面，他後來也知道這在當時是個無解的難題，就算雙方繼續拉扯，之後或許會走向一地雞毛的潦草結局，所以分手才是最好的選擇。
而自分手起，段星斂便從不敢奢望什麼；再者這麼多年過去，即便僥幸有點什麼，也都該淡了。
可那天在合作會上，他驟然聽說裴翊這些年來從沒有談過戀愛，心里便又難以抑制地升騰起一陣渴望，他忍不住想，或許在裴翊心中，他比他想象中占的分量要大一些，所以他那晚見裴翊去而覆返，便沒有按捺住，提了這個看似荒唐的建議。
方艾和林思為是親眼看著段星斂這幾年怎麼熬過來的，知道裴翊對段星斂而言意味著什麼。
但方艾還是不理解，問道：「既然這樣，那你們好好談談，或者你努努力，認真追求，不行嗎？」
段星斂卻搖頭，眼睛定定地看著倒映著流光的湖面，沈吟半晌，最後到底是說出了一些不願承認的心思：「說實話，我有點怨他。」
多年以來，段星斂心中很難無怨，即便是今天，仍是有些郁卒難消。
所以在知曉裴翊心里或許有他之後，喜不自勝之余，心中還有一些隱秘的快感。
而提出那個合約，也是試探。
結果裴翊真的答應了。
不過……
段星斂捂著臉嘆了口氣，又輕聲回答：「但更多的是怕。」
段星斂經過這麼多年，其實大約知道了裴翊的問題在哪里，所以他怕裴翊放棄他、怕裴翊離開。
卻也怕裴翊答應得幹脆，然後他們重蹈覆轍。
所以他不能直言不諱，他需要一件事一件事地慢慢解決，而在此之前，他也得先把人留住。
段星斂知道自己這個做法不夠坦蕩寬闊，可他沒辦法了。
方艾聞言，也不知道這樣妥不妥，她看了林思為一眼，林思為對她搖了搖頭，然後開口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星斂，只希望你如願以償。」
段星斂蹙著眉，接著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氣氛霎時有些凝滯，方艾不想這樣，她打了個哈哈，開玩笑道：「我們這不也是怕你一時鉆牛角尖，故意這樣做，然後也甩人家一次呢，對吧？」
之前兩次都算是裴翊主動分的手，段星斂氣不過很正常，反正方艾覺得換她來她肯定不幹，整死整活也得找回點面子。
但很顯然段星斂和她不一樣。
段星斂無語地看她一眼：「我瘋了麼？」
方艾嬉笑著回答：「對啊，我們不一樣，所以說我寡王一路碩博呢。」
段星斂忍不住說：「裴翊馬上也要博士畢業了。」
方艾：「……」炫耀什麼？
林思為在一旁憋笑。
同時也想，其實不管他們怎麼折騰，只要人回來了，就總是在向好的方向走的。
——
而他們這邊聊完之後，段星斂只回宴會廳和何宏遠打了個招呼之後便率先離開。
方艾和林思為來得晚，便一時沒走成，段星斂獨自去到外面湖景台。
結果發現裴翊正和邵遇坐在一起拿著一個手機玩消消樂，邵遇趴在裴翊肩膀上笑，看著好不親熱。
而段星斂剛剛在里面待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各種酒混著喝，這一時勁兒就有點上來了，差點都沒認出邵遇，嚇了一跳。
最後段星斂把邵遇往宴會廳里一丟，便帶著裴翊先離開了。
依舊是坐船回去，段星斂上船的時候，腳步微微搖晃了一下，裴翊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裴翊轉學，新同桌熱情可愛，還要介紹他的校草發小給裴翊認識。
裴翊無心社交，卻也無從拒絕。
但很快大家發現新同學和校草好像有過節，每次遇上總是針鋒相對不歡而散。
可是校草段星斂長得好成績好性格也好，大家便一致認為是裴翊過於孤僻冷漠不近人情。
有人暗生壞心，想給裴翊吃點教訓，將人堵在倉庫放話威脅：「老子勸你自覺點，不該惹的人繞著走，否則——」
話音未落，倉庫門轟然被踢開，段星斂面沈如水像要殺人，臉上是從未見過的狠戾。
*
後來有人看見裴翊和段星斂前後走進廢棄教室。以為他們要發生沖突，便糾集了同學想去勸架。
結果門一推開，卻在微茫光影里，看見段星斂把裴翊抵在角落，裴翊的手掛在段星斂脖子上，兩人正在接吻。
走在最前面的發小：「？？！！」
這尼瑪，用嘴打架？？
而那邊間隙，裴翊輕輕喘氣：「哥，這算覆合了嗎？」
段星斂神色溫柔無奈：「難道你想反悔嗎男朋友。」
—占有欲強·溫柔霸道男神攻×共情力差·漂亮直白學霸受
—順敘，前期校園，後期時光大法
午後烈陽
第1章
九月的天還是很長，周二早上不到七點，就已經亮透了。
行色匆匆去上班的、排長隊買早餐的、和家長一邊鬧脾氣一邊趕著上學的……這座告別夜幕的城市正在活過來，好像都各有各的熱鬧。
裴翊一邊接電話一邊穿過人群，神色淺淡，聲音清泠泠的，倒是和周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聽說這條地鐵線臨時維修？」電話那端的女聲有些擔心，「你還在槐園站嗎？我回來送你。」
「不用，我打車去。」
裴翊透過人群，看見不遠處駛來一輛尾號607的轎車，好像是他叫的車。
不過在看清車標時，又有些疑惑，心想這得接多少單才夠它一次保養費？
但正當他想走出去，手機又忽地震動起來，裴翊便只能說：「媽，有電話進來，先掛了。」
待接起之後才發現原來是他叫的車才到，並不是剛剛他看見的那輛，當時裴翊剛打到車裴女士的電話就來了，所以只匆匆看清了一個尾號。
念及此裴翊向路邊走的腳步立刻倒轉，順著司機師傅的電話指示朝身後去了。
卻沒注意那輛607轎車忽然靠邊，車身都還沒停穩，便從後座下來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年，眉眼濃烈英俊。
但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焦躁，他急匆匆往這邊跑了幾步，四下張望著，好像是在找什麼人。
那邊裴翊上車之後，沒想到碰上司機師傅是個新手，不小心上了高架，三站地鐵的距離硬是開出了半個多小時。
是以裴翊到七中時，早自習已經開始了，學校里一路上都沒什麼人。
高二班主任辦公室在四樓，裴翊剛剛走上三四樓之間的轉角，就聽見樓上有腳步聲，等他走上四樓時，看見一個人正大步邁上五樓。
樓梯間縫隙有限，裴翊只看清了一雙校褲包裹著的長腿。
裴翊想，七中校服看起來不錯。
「魏老師，你們班小段人這麼優秀，你還找他做思想工作呢？」裴翊走到辦公室門口，一個男老師正對著靠窗位置的年輕女老師說，「不就是最近情緒不對嗎，依我看只要成績沒下降，就沒什麼問題。」
那位女老師沒接話，倒是偏頭看見他站在門口，見他沒穿校服，有些疑惑地問：「同學，你找誰？」
裴翊從方才聽到的某個字眼里回神，上前問：「老師你好，請問李江老師在嗎？」
女老師還沒答話，剛剛那位男老師便在他身後出聲了：「是我，你就是裴翊？」
裴翊回頭，在李江面前站定，聽對方不太高興地說：「怎麼第一天就遲到。」
這事裴翊不占理，便沒說話，只默默接受對方的打量。
他這回轉學匆忙，耽擱了一周多才來上課，轉學手續又是學工部直接辦理，是以兩人之前並未見過。
接著李江不冷不熱地說了些注意事項，但總共也沒說幾句，便說：「你先去教室吧。」
裴翊點了點頭，走的時候跟那位女老師打了招呼。
許是因此，魏蘊對裴翊印象不錯，等他走後主動問李江：「這孩子第一天來，你不帶他去教室？」
「跟班長打過招呼了。」李江卻不怎麼在意，反而順勢跟魏蘊抱怨上了，「聽說他本來是要轉去附中的，不知道怎麼忽然來咱們七中了。」
燕城的好高中易出難進，尤其中途轉學的，要麼成績優異非凡，要麼家里條件或關系過硬。
在李江看來，裴翊轉學附中失敗，原因必占其一，但不知道怎麼又來了七中，倒是顯得他們七中不如附中似的，而且學校連招呼都沒跟他打一聲就直接把人塞進了他們班。
魏蘊不以為然，李江又咂摸著繼續：「哎，還是你們一班學生省心，尤其你們班段星斂，不僅成績好，家境和外形也都好。」
魏蘊只回：「你們六班孩子也都不錯，剛剛那個我看也挺好。」
「長得是挺好。」李江蹙著眉不太高興的樣子，「可光長得好看才麻煩呢，難把心思放在學習上，還得防著早戀；而且單親家庭的學生本來就難管。」
魏蘊頓了頓，朝裴翊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徹底沒有再接這話了。
而那邊裴翊出了辦公室獨自去到六班教室之後，由於沒有班主任正式帶領介紹，便只經班長引導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
裴翊性格冷淡，一向不會逢人說笑，落入新環境更容易滋生叫人不易接近的距離感，所以雖然外形優越，但還是暗地里偷偷看他的占絕大多數，來搭話的也就那麼一兩個。
「我好像見過你。」
裴翊聞言不禁楞了一下，偏頭看向他的新同桌，新同桌長相可愛，一看就是好相處的人。
而經他這話一提醒，裴翊莫名想起了今天早上尾號607的那輛轎車，當時副駕上是坐著一個學生，後座好像還有一個人，但車座擋著他沒看清模樣。
正巧這會兒對方又開口了：「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在槐園站上的車？」
裴翊點了點頭。
「看來真的是你，我早上在車里看見你了，真有緣！」對方一下就笑了起來，跟著自我介紹說，「我叫邵遇，以後我們就是同桌啦。」
「裴翊。」他禮貌回覆了一句，本來沒什麼可說的，但他今天第一天來沒書沒卷子，要借用邵遇的，便又補了一句，「上課麻煩你了。」
邵遇笑瞇瞇地擺手：「不麻煩不麻煩。」
接著邵遇又斷斷續續地跟他說了許多話，裴翊回覆頻率並不算高，但邵遇並不介意，不知道為什麼，他真單方面感覺和裴翊挺投緣的，不是那種因為外貌建立的緣分，就像無形中有某種聯系似的。
以至於中午放學，邵遇本來還想邀請裴翊一起吃飯來著，只是又忽然想起家里人要來送飯，就那麼一猶豫，裴翊便已經離開教室了。
邵遇有些遺憾，只能獨自去校門口領了午飯拿到涼亭，接著又發了個信息。
沒過多久，一位個子高高的少年出現在林蔭道那邊，此時烈陽正盛，但透過婆娑樹影也只剩了細細碎碎的光灑在對方身上。
有時候無法定義夏天，但有時候在校園里隨意框取，又好像都是夏天。
不過這本該是熱烈明媚的畫面，卻因為對方像是蒙著一層灰霧的神色，徒增了一些憂郁。
「段星斂，我又有同桌了！」邵遇之前的同桌轉學走了，他本來還有點郁悶，這會兒興沖沖地分享，「是榕城來的，你之前不是還說想去榕城嗎？」
段星斂聽到這兒頓了一下，但到底沒過多反應，只繼續坐下把兩人的飯盒拆開。
邵遇接過筷子，補充說：「哦對了，也是我今天早上在槐園站看見的那個人，我當時叫你看你還不看。」
不過說起這個，邵遇忽然想起早上段星斂的奇怪行為，當時段星斂明明沒理人，結果沒一會兒卻忽然叫陳叔停車，聽語氣還很是著急，待他回來一問，卻只說是看錯了，但看錯了什麼，他又不說。
想到這兒，邵遇又聯想到他最近成天垮著個小狗批臉心情不好的樣子，沒忍住摸著下巴一臉探究地看著他。
段星斂吃了口菜，頭也沒擡：「吃你的飯，看什麼。」
邵遇喝口湯，嘖嘖搖頭：「不對勁，你太不對勁了。」
「怎麼？」
「你最近總拉著個臉就不說了，今天早上也不說了。」邵遇幹脆借機跟他細數，「之前暑假更奇怪！足足一個月沒見你人影，但頭像居然換了三次，朋友圈更是隔三差五就更新，我以前還以為你沒開朋友圈呢！結果問就是忙，去你家逮人也逮不到，所以你說，到底哪兒對勁了？」
段星斂和邵遇還有另兩個朋友從小一起長大，家住一片別墅區，沒事就聚一起，對彼此的生活了如指掌，是以段星斂的行為在他們看來尤為奇怪。
邵遇早就想問了，可最近他見段星斂整個人是顯而易見的煩躁，便尋思著忍忍，也沒把這事跟其他人說。
這會兒算是終於忍到頭了，想了想又主動問：「你爸媽又吵架了？」
段星斂眸子頓了頓，這才回覆：「沒有。」
「那是你跟你爸又吵架了？」
「也沒有。」
那邵遇就更不明白了，家庭平靜成績走高友情穩定，生活還能有什麼煩惱嗎？
最後一邊夾了塊排骨一邊隨口問了句：「你談戀愛了？」
本以為段星斂會跟剛才一樣回答，可邵遇卻半天沒等到回覆，在這沈默中他慢慢擡頭，連啃排骨的動作都停下了，眼神逐漸帶上幾分驚恐。
「我天，不是吧？？」
其實暑假約不出段星斂的時候他們也考慮過這個可能性。
但最後他們幾個都寧願相信段星斂是在抽瘋，又或者是在偷偷學習準備卷死他們。
並且另倆發小越想越深以為然，甚至也開始回家連夜奮戰。
邵遇雖然搞不懂他們，當時卻也信了他們的鬼話，把段星斂戀愛的可能拋之腦後，現在想來那倆卷王果然不靠譜。
「誰啊？你身邊居然還有我們不認識的女生？」邵遇筷子都放下了，卻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可你之前看起來明明對女生也沒什麼興趣啊？這怎麼就頓悟了？」
忽然邵遇意識到什麼，警惕道：「所以你之前的朋友圈是擱那兒秀恩愛呢？」
念及此他心里一梗，覺得自己無形中當了狗，畢竟他可是一條不落地點讚評論！
「但不對啊，那你最近又不高興什麼呢？嘗完愛情的甜又吃上愛情的苦了？」邵遇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有點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小段，所以你居然還是個戀愛腦？？」
邵遇話音落下，段星斂卻也沒反駁，只是又輕飄飄拋出一句：「被甩了。」
這一句更是猶如驚雷在耳，打得邵遇吶吶地再說不出一句話。
當事人說完之後也沒了聲響。
但段星斂只是忽然間意識到，原來他的不對勁，已經明顯到這個地步，這麼多人都看出來了。
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兆頭。
其實不過只是被分手了而已，既然那小沒良心的這麼無情無義，他又何必要這樣耿耿於懷？
反正以後大概率不會再見了，不如……就算了吧。
而邵遇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看著他低眉斂目的模樣，自動補全了一個黯然神傷心灰意冷的冤種形象。
可他們朋友幾個又都是寡王，所以邵遇對這事兒毫無經驗，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安慰一下，萬一越安慰越踩雷就完大蛋了。
最後經過深思熟慮，邵遇決定先讓小段自生自滅一會兒，等他稍後跟發小們商量一下，再來采取措施。
但段星斂眼下的情緒他就很難拿捏，他又不好直接走，正糾結著，一擡眼就發現段星斂身後不遠處的林蔭道正穿過一道惹眼的挺直身影，這不是氣氛良藥是什麼！
眼見著對方就要走過了，邵遇趕緊站起身，朝那邊亮堂堂地喊了聲：「裴翊！！」
喊完還獻寶似的跟段星斂眨了眨眼：「帶你認識一個賞心悅目的新朋友，開心一下叭——」
卻是根本沒注意，段星斂瞬間怔住的眼神，以及寬大校服下逐漸繃緊的脊骨。
作者有話說：
下本求個預收，專欄可見，球球了（﹏）；
《綠茶攻他翻車了》
「鹹魚養生受×瘋批綠茶攻」
邵遇最近有個秘密——他「資助」了一個小愛豆。
小愛豆清貧努力、溫吞內向、純潔貌美。
總之哪兒都好，除了一點，明明說好了分房睡，對方卻一到晚上就出現在他房間門口，說是不能白拿他的資源，要給回報的。
邵遇心想，你只用好好營業就可以了！
可每當他強調這個，小愛豆就神情低落楚楚可憐，顯得好像自己嫌棄他。
——
但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又十分善解人意。
比如資源被截，邵遇想替他出頭，小愛豆卻說：「沒關系的，他們也只是想發展事業而已。」
再比如有人想給邵遇再塞點其他小明星，他垂眸表示：「沒事的，您心里有片角落有我就很好了。」
話雖如此，可模樣卻明明委屈。
邵遇見不得他這樣，索性決定為他花更多錢，給他更好的。
——
後來一次慈善晚會。
邵遇準備拍下一枚飛鳥胸針作為補償送給聞希執。
卻不想有人一直競價，以至胸針差點回收。
邵遇有點郁悶，正巧主辦方告訴他說對方買家約他到後台。
邵遇正有此意，誰知一推開後台大門，一身矜貴的聞希執正背對著他，氣場十分強大。
他覺得哪里不對，剛想喊人，卻聽聞希執忽然開口：「胸針我要了，要麼你自己滾，要麼我讓你後悔。」
語氣冰冷，周身盡顯乖張，是邵遇從未見過的陌生模樣。
但下一瞬，聞希執回頭，卻剎那僵住。
——
聞希執一直有個秘密——他心里住著一只小兔子。
小兔子乖巧可愛、單純善良、熱情活潑。
總之哪兒都好，除了一點，他既不喜歡也不願接近性格極端鋒利的人。
可聞希執從小偏執冷漠，骨子里就與溫柔淳和毫不沾邊。
但他好不容易到他身邊，聞希執曾想，一定不能被他發現。
第2章
裴翊依稀聽見有人叫他，可此時他已經走上了另一條岔路，被花墻阻礙視線，回頭便沒看見人。
而他又和教務處的老師約好了拿書本校服，是以腳步沒停，繼續往前去了。
待領完東西，裴翊把書放回教室，再把校服洗衣店，約好晚上十點取回，又回學校認了認圖書館和天台的門。
如此一番忙活下來，再回教室時，已經臨近下午上課時間。
「你都領書啦？怎麼不叫我去幫你拿？」他一回座位，邵遇便偏過頭來眼睛亮亮地跟他說話，「是不是就中午吃飯那會兒？我當時叫你了但你沒聽見。」
裴翊沒解釋，只是問：「有事嗎？」
「沒啊，就是當時我朋友也在。」邵遇說，「他還以為你是不想見他呢。」
說完又覺得這話似乎把段星斂說得太自戀了，好像誰都想認識他一樣，雖然這還真是段星斂原話。
而且段星斂當時神色好難看，之後飯也沒吃兩口，估計是又想起了傷心往事。
失戀的人真脆弱，邵遇嘆了口氣，還是替他找補了一句：「不過他人很仗義的，對朋友們都可好了。」
裴翊聽到這，睫毛一頓，忽然在這個不期然的時刻，想起了之前對自己也總是很遷就的那個人。
但沒一會兒上課鈴響打斷思緒，裴翊眨眨眼，收回了心神。
下午最後兩節是李江的數學連堂，講的雖然是新課，但裴翊以前學校進度快，他聽了一會兒便開始自己做題。
兩節課時間很快，但最後臨下課時，講台上的李江臉色變了又變，終是似有不屑地笑了聲，陰陽怪氣道：「驕傲是建立在實力基礎上的自信，希望有些同學可以掂掂自己的斤兩，要是自傲自滿到覺得可以不用聽我的課，也大可不必轉來我的班。」
一開始同學們都有些不明所以，直到最後一句話出口，大家頓時明白過來，接著似有若無地朝靠走廊的窗邊投射目光。
待下課李江一走，更有好事大膽的同學也不趕著去吃晚飯，竟開始在教室里公然討論起來：「他不是第一天來嗎？就得罪李總了？早上李總也沒帶著進教室。」
「嘁，誰知道，傲唄，也不知道傲個什麼。」
「裝冷裝酷啊，女的不就喜歡這種嗎，你看早上激動那樣兒。」
「就是，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越說越過分，邵遇朝那三兩個男生的方向看去，蹙著眉臉色不太好看：「差不多得了，有完沒完？」
那幾個男生聞言聳聳肩，轉身出了教室。
邵遇偏頭看向裴翊，見對方對此置若罔聞、仍在垂眸解題的模樣，還以為他是在費心忍耐，邵遇有心安慰，便拍了拍裴翊的肩：「他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不是……我不是罵李老師，哎算了，李老師本來脾氣也有點兒陰晴不定，反正你別往心里去，咱班大部分同學還是挺好的。」
「沒有。」裴翊知曉對方好心，便又補了一句，「沒事。」
話雖蒼白，可他神色平靜淺淡，好像真的絲毫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邵遇一時有點拿不準他的真實想法。
其實裴翊當真不介意，被批評和被議論是大多數人都要經歷的事，他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反正他也不會改。
要是感到不舒服了，大不了換個環境。
想到這，他順便問了一下：「學生可以申請換班嗎？」
「可以啊。」邵遇下意識回答，「只要連續三次考試進入年級前一百，就可以申請調入一二班，但剩下的平行班之間就不好換了。」
在燕城，一向是七中一中和附中三所學校保三爭一，而在這幾所學校里，除了小部分家境優越的，大多都是努力上進的學生。
換言之，就是成績好，而在這批成績好的學生里，又會從優中掐尖兒，這些尖兒就組成了七中理科一二班，所以能進去並在里面一直待的那都得是卷中之王。
「啊！！」邵遇說完才反應過來，不禁有些急切，「你是想換班嗎？！」
不過他激動的話還沒說出口，裴翊便先回答：「問問。」
「真的嗎？這樣，嚇死我了。」邵遇還以為裴翊是想換到其他平行班，但這就代表著和李江鬧僵了，這樣其實並不好。
不過他看裴翊沒再多說，也就沒在這事兒上過多糾纏，又順著把話題轉到了裴翊身上：「對了，你怎麼會從榕城轉過來呀？還晚了一周多才來上學？當然不方便說的話就算了。」
「我媽工作調動。」沒什麼不方便的，裴翊直言，「之前轉學手續沒辦好。」
邵遇點頭表示理解：「這樣，那你對燕城應該還不熟吧？以後有空我可以帶你去玩！」
裴翊聞言頓了一下，不禁想起之前熾烈而充實的夏天，他其實不太喜歡出門，但每次那人一說想見他，他也就沒了辦法。
將近兩個月，他們一起走過了燕城大大小小的不少街巷。
不過這些沒必要提，裴翊便只應了一聲：「嗯。」
「哈哈好耶！那我們等會兒一起去吃飯吧，加上我中午跟你提的那個朋友一起！」邵遇開心提議，說著又想起，「哦對了，他就是一班的，還是咱們年級第一呢。」
「嗯。」裴翊點頭表示知曉，隨後又說，「但不用了，你們去吧。」
邵遇是個不願意冷落朋友的人，裴翊又是第一天來，剛剛還受了流言侵擾，要是平時他肯定就跟裴翊一起不管段星斂了，可此刻段星斂剛失戀，他也不能讓他在失去愛情的同時又覺得友情不可靠。
於是他試圖兩全一下：「他人真的很好，也超級帥，是我們學校校草！我們學校好多人都喜歡他！」
聽起來很有吸引力，但可惜裴翊並無社交意願，對這種事也不感興趣。
他之所以今天第一天來就能和邵遇說上這麼多話，也是因為邵遇率先對他釋放了極大的好意，照常理他應該回饋，也應該多些配合和耐心。
裴翊想了想該怎麼做，最後笑了一下，回覆說：「嗯，知道了，但我還不餓，就不吃了。」
裴翊五官其實是攻擊性很強的濃顏系，但可能是皮膚白氣質又冷，在某種程度上反倒中和了。
可笑起來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覺，邵遇說不上來，不由楞了一下，沒再繼續問他。
正巧此時前門有同學進來，見到邵遇還坐著便大聲喊了一句：「邵遇，段星斂不是在外面嗎，你不和他一起去吃飯啊？」
「啊？是嗎？！」
邵遇立刻站起來，探出身子往外望。
沒注意一旁的裴翊猝不及防聽到這個，整個人忽然頓住，臉上神情有些突如其來的空白，像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似的。
倒是那位同學又往走廊看了一眼，不過這回還不待他出聲，就見對方不再靠墻，站直身子，接著慢慢走到了走廊窗邊，走到了室內人的視野範圍里。
此刻他逆光站著，看不太清表情，只是眼皮輕輕垂著，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但似乎更有些毫不掩飾的侵略性，像是另有目的。
「你什麼時候下來的？」邵遇問他，「怎麼不給我發消息啊？」
「忘了。」
段星斂聲音低低的，答得敷衍，眼神卻一刻都沒挪動，直直盯著座位上垂眸斂目、始終未曾擡頭的人。
邵遇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高興地介紹：「這是裴翊，我新同桌。」
提到名字，裴翊終是動了動，然後偏過頭，一眼撞進了段星斂一錯不錯的幽深目光里。
邵遇完全沒感受到氛圍的變化，笑瞇瞇地對裴翊說：「他就是我剛跟你提的朋友，段星斂。」
裴翊聞言，率先挪開視線，輕輕應了一聲：「嗯。」
隨後就沒再開口，也沒有再回頭，睫毛垂下，在眼下映出一片陰影，整個人顯得越發沈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倒是窗外段星斂盯著分明熟悉卻顯出抗拒的側臉，暗地里深呼吸一口氣，隨即自嘲似的輕笑了一聲。
邵遇眼神在他倆中間來回轉了轉，終於意識到了一點不對勁，至於哪兒怪他也說不上來，反正他從沒見過段星斂那種表情，大約是他倆的氣場並沒有自己想象當中那麼合適。
看樣子今天應該是很難兩全，於是跟裴翊說了一聲之後就出去了。
待走出一段距離，邵遇這才開口調停：「我同桌性格是有點冷，但應該熟悉了就好了，剛剛他還對我笑呢。」
段星斂聞言眉頭抽了一下，有些意味不明地看向邵遇：「是嗎。」
「是啊是啊，超可愛！」邵遇高興地說，「所以我才這樣覺得嘛。」
見段星斂垂著眸沒接話，邵遇又問：「我們去吃什麼？」
「我不吃了，你帶他去。」
這會兒正巧走到樓梯口，段星斂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往樓上一班走。
邵遇直接人傻了：「你不吃那你下來幹什麼！」
「親口跟你說一聲。」
「呃……」邵遇懶得理他，失戀的人就是腦子有毛病。
但之前裴翊已經明確拒絕了他兩次，他也不好再強行拉著他一起，於是自己轉身下樓去了。
與此同時，裴翊坐在鋪滿余暉的教室里，看著眼前的試題，想著剛剛意料之外見到的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些今天一直被他忽略的細節。
尾號607的轎車後座，樓梯縫隙里的半身虛影……裴翊原本以為這是他的錯覺。
此刻轉念一想，縱是淺淺一角，他應該也不會認錯，畢竟除了段星斂，他也沒有更熟悉的人了。
可他不是一中的嗎？
裴翊有點想不通，其實從對方突然出現的那刻起，他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若是換作之前他就直接問了，不過此時好像有些不太合適。
他從未有過處理分手後續的經驗，一時也不太知道面對前男友該是什麼樣的反應。
好像許多人會覺得尷尬、緊張、生氣等等，不過他除了有點好奇和驚訝之外，倒也沒覺得有什麼，反而見到段星斂他其實挺開心的，本來還以為不太會再見到他了。
但裴翊想了想剛剛段星斂的態度，以及他忽然想到，中午邵遇喊他的時候，段星斂也在場，所以段星斂是比他先知道眼下這個局面的，可他一句沒提。
跟著裴翊拿出手機，又點開微信置頂欄備注為「男朋友」的對話框，里面也還是一片空白，沒有新的消息彈出。
裴翊設身處地想了一會兒，大約知道該怎麼處理這關系了。
之後他也沒去吃飯，在教室里靜靜坐了快一個小時，期間寫完了兩張卷子，他頭腦大多時候被試題占據，可有時一個錯晃，一些親密的回憶還是會爭分奪秒地占據一瞬心神。
直至晚自習臨近，教室里喧鬧起來，邵遇姍姍來遲。
邵遇一來就往裴翊桌上放了一盒酸奶水果撈，見裴翊看過來便笑著跟他說：「你沒吃晚飯吧，這個不占地兒，多少吃點兒。」
裴翊盯著這一大盒水果，想了下，回覆道：「謝謝，麻煩了，多少錢？」
「沒有沒有，順便的事兒。」邵遇趕緊擺手，「不用給我錢，你千萬別跟我客氣！」
真是順便，剛他在外面問段星斂要不要吃點什麼，段星斂本來都說不吃，卻又問他跟裴翊吃的什麼，他就跟段星斂說了裴翊沒去。
結果段星斂忽然又跟他說他想吃了，還讓他帶水果撈，點名不要芒果，可這人明明就連水果都不喜歡吃！
但邵遇還是給他帶了，剛把沒有芒果的那份給他，段星斂又把邵遇手里給裴翊帶的那份有芒果的給換了過去，邵遇當時真是眼神都在罵人。
「但我們加個微信可以嗎？我還沒你聯系方式呢。」邵遇想著又趁機問。
裴翊剛想掏出手機，不過忽然想起什麼，便又改口：「明天再加行嗎？」
大概是裴翊神情過於一本正經，邵遇莫名跟著點了點頭，湊巧有老師進來守晚自習，他便徹底閉了嘴。
他們晚自習一般是自主安排不會上課，邵遇也拿出試卷開始做，寫著寫著有時會分心偷瞄他同桌兩眼。
瞄著瞄著就發現他同桌寫題是不是太快了點？往往看一眼就選，偶爾打個草稿也只是簡單計算一下，跟段星斂和他另倆牲口發小寫題差不多，別的不說，反正看起來是挺酷的。
可裴翊既然來到他們班，那他們成績應該都差不多吧？而且李江對成績好的也絕對不會是下午那個態度。
總之邵遇沒有多想，很快便到了九點半下晚自習的時候。
不過十分鐘，教室里的人就都走得差不多了，但……
邵遇偏頭問坐在一旁的裴翊：「你不走嗎？」
裴翊看了看時間：「跟洗衣店約好十點拿衣服。」
「哦，這樣。」邵遇點點頭，又自然而然地說起了自己滯留的原因，「今晚一班理綜周考，也是十點結束，我得等一下段星斂。」
邵遇又說：「你待會兒可以跟我們一起走，正好我們會經過槐園。」
這會兒九點四十二，鬧哄了一會兒的學校已經逐漸趨於安靜。
誰料裴翊聽完之後，竟然起身收拾起了書包。
「謝謝，但不麻煩了。」裴翊破天荒地解釋了一句，「我還是提前一點去洗衣店，明天見。」
「啊？行，明天見。」
說完裴翊便走了出去，六班的教室在樓層中間，裴翊走到四班門口時，手機震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樓梯那兒傳來腳步聲，似乎有人從樓上下來。
裴翊拿出手機，發現是裴女士問他怎麼還沒出來，她在校門口。
裴翊一邊走一邊回覆，耳朵里卻也注意著，方才那道腳步聲慢慢緩了下來。
沒一會兒，一雙鞋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並且鞋的主人就此停下腳步，沒有再挪動的意思。
裴翊心有所感，不動聲色地收起手機，擡眸看向了不遠處隱在昏昏光暈里、襯得越發英挺的那個人。
只是對方下頜線微微繃著，襯得神色有些冷峻。
裴翊眨了眨眼，又聽見身後有其他同學過來。
於是錯開視線，垂眸自然地往對方的方向去。
然後走近他、又走過他。
決然離去的身影將「不熟」兩個字詮釋得明明白白。
第3章
「習慣嗎？」裴翊一上車，就聽裴女士笑著問，「老師同學好不好相處？」
裴雪緣女士底子好保養得也好，裴翊樣貌就有六分隨她，再加上最近大概有新鮮戀情滋潤，總之狀態非常年輕。
「還行。」裴翊把剛取到的校服放到後座，應完又覺得敷衍，補了一句，「同桌很好。」
難得聽他誇人，裴雪緣高興地說：「那正好，陳叔叔給你帶了些零食，你明天帶去分給人家。」
「嗯。」
居然答應了，裴雪緣來了興趣，故意問：「是女生嗎？」
「男生。」
裴雪緣假意有些遺憾，但還是沒再繼續逗他，啟動車子往家開去，不經意瞥了一眼後視鏡，正巧看到校門口走出來兩個學生。
「後面那個男生感覺有點像小星。」裴雪緣沒太放在心上，只順勢跟裴翊閒聊，「小翊，你還記得小星哥哥嗎？」
裴翊不期然會被問到這個，今天好像在哪里都能聽人提起他。
他怔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裴雪緣笑著說：「你倆那時候一個脾氣緩一個性子急，待一塊兒可好玩了。」
裴翊從小就不愛說話，做事也慢慢悠悠，要是遇上個急脾氣，估計血壓能一路飆高。
不湊巧，小時候的段星斂就是個性急且不羈的小酷孩。
所以他倆待在一塊兒，往往以段星斂咬牙切齒、裴翊一臉茫然為結局。
裴雪緣有些感慨：「想想已經四年了，這後來也沒再見過他，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那樣。」
裴翊心想，不是。
段星斂已經從小酷孩長成了一個酷哥，鋒芒仍有，卻已經學會了收斂，那副皮相和氣質非常能蠱人。
除此之外，他還見識到了這位溫柔耐心又縱容的另一面，想想就還挺刺激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回到了槐月灣，裴翊回到房間，拿出手機，開始處理之前遺留的一些細枝末節。
先是將他寥寥可數的幾條朋友圈一一設為私/密，接著又點進段星斂的信息頁，將「男朋友」改回全名，然後是對方動態，裴翊本來只是想依次取消點讚，免得之後被共友發現。
可分明昨天都能看見的動態，此刻卻忽然變成了一條涇渭分明的橫線。
裴翊本來還以為這是個大工程，因為段星斂之前發了好多，老街上的貓、海洋館的蔚藍水幕、玻璃瓶裝的冰鎮汽水……大大小小什麼都有，此刻卻是什麼都不用做了。
他不太清楚對方這是刪光了還是將他屏蔽了，又或者是其他什麼操作。
但為了保險起見，裴翊最終還是直接點下了紅色按鍵。
隔天一早，裴翊換上七中校服，昨天他穿著便服，在學校多少有點格格不入，今天就自在了許多。
他剛上四樓，看見有個女生抱著一大摞語文練習冊從辦公室過來，練習冊歪斜，眼看著就要倒下一半。
對方周身透著些慌張，眼神一轉，碰巧和裴翊對上了視線。
「呃……」裴翊往前走的腳步生生頓住，沒辦法，只好上前搭了把手，順便把那一摞練習冊接了過來。
「謝謝你，裴翊。」女生靦腆，眼神閃躲了一下，「我叫徐微然，坐你前桌的。」
「我知道。」裴翊應了一聲，昨天徐微然給過他多余的卷子。
徐微然有些臉紅，剛想再說什麼，就聽身後傳來一聲招呼：「裴翊！！」
裴翊回頭，看見邵遇笑著朝他快步走過來：「你穿我們校服好好看哦！」
裴翊笑了一下，再一擡眼，發現樓梯口還站著一個人，眼神在他和徐微然身上轉了一圈，神色冷冷的，跟著才轉身上了五樓。
等到教室，裴翊把書摞在講台，一落座徐微然就往他桌上放了一瓶酸奶，隨即立刻轉了回去，杜絕他推拒的機會。
裴翊有些無奈，從書包里拿出裴雪緣裝的一兜零食，選了兩盒蛋卷和奶糕還她，剩下的則全部給了邵遇，邵遇喜滋滋地接了。
並且一到大課間就抓緊時間拆了一袋牛肉幹，邊嚼邊起身問裴翊：「你今天得跟我們下去做課間操了吧？」
昨天裴翊第一天來又沒校服，課間操就在教室自習。
但他下去的話要排站位，不過顯然李江壓根兒沒想起來要跟他提這事。
正說著，就聽年級主任伴隨著大課間的鈴聲開始在外面吆喝人。
「全都下去！不準在教室逗留，人不齊扣班級操行分！下去下去！」
裴翊聞言，只好先跟邵遇一塊兒往操場去。
抵達六班隊伍時，李江正跟其他班主任閒聊，看見裴翊下來也只讓他在隊伍最後隨便找個位置站。
其他同學有固定位置，裴翊便自覺去了隊末，跟著前面的同學比劃。
大家一開始也都在劃水，後來卻忽然做得端正了些，還在互相提醒。
「快做，值周檢查的來了。」
「做不好扣了分老李又要罵罵咧咧。」
「哎沒事兒，這周是一班值周，星哥檢查得寬松。」
這話剛一說完，便見人拿著檢查表過來了。
對方眼神依次滑過六班的隊伍，像是在清人數。
那幾個男生沖著來人擠眉弄眼地打招呼，但是看見段星斂臉色淡淡的，便安生下來跟著一二三四的節奏好好做操。
在穿透力極強的口令聲中，一道聲音卻忽地在隊末響起。
「能不能好好做？」
裴翊偏頭看了眼身邊站姿閒散、還順手將筆轉了一圈的人，實話實說道：「不會。」
「全國統一廣播體操，不會？」
話雖這麼說，但各地學校有各地的選擇，不一樣也正常，所以這話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
周圍人聽到這兒，便不禁豎起了耳朵。
前面有個六班班委，小聲解釋了一句：「星哥，他是新轉來的，邵遇新同桌，你可別扣分兒啊。」
段星斂卻沒答應，只兀自看向一旁穿著他們學校的校服、一臉事不關己只跟著比劃的人：「入鄉隨俗，不會不知道學？」
裴翊停下動作，回看向他，眼神似乎在說，你在找茬？
但開口時還是沒什麼波動：「正在學。」
裴翊神色冷語調冷，段星斂不笑時氣質又鋒利，這番對話一出來，莫名就有些針鋒相對的感覺。
最後段星斂哼笑了一聲，沒再接這話，垂眸開始在檢查表上打分。
裴翊瞟了一眼，只見對方一副公報私仇的模樣，下筆的手也沒猶豫，在課間操質量那一列惡狠狠寫下一個40。
臨走之前似乎還有些氣不過，又放狠話似的留下一句：「你最好今天學會。」
裴翊覺得沒什麼難度，便不太識趣地應了下來：「嗯。」
「呃……」待段星斂走後，剛剛一直沒開口的同學這才竊竊私語起來。
「臥槽，段星斂今天怎麼了？感覺比以前兇好多。」
「他不會真扣了咱班的分兒吧？而且聽那意思，這周天天都得扣？」
「不會吧，邵遇和他關系不是挺好的嘛。」
「那不一定，那誰剛剛那麼拽，換我我也忍不了。」
「天哪，他到底在幹什麼，和李總處不來就算了，怎麼和段星斂也能對上啊。」
「完了，要是這周班級分扣多了，李總又得不讓我們好過了，我真服了。」
課間操又過了一會兒才結束，解散之後邵遇趕緊去問裴翊剛剛段星斂在跟他說什麼，他在前面都覺得氣氛怪怪的。
但裴翊卻只是問了邵遇一句：「你們課間操質量滿分是多少？」
「40啊。」
裴翊聽後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邵遇還是之後在其他同學那兒了解到的大致經過。
邵遇聽完都驚了，覺得這實在不像段星斂的作風。
「小段，你最近是不是有點不太冷靜？」於是午飯後，邵遇一邊啃牛肉幹一邊發出疑問，「首先我代表小艾和思為對你失戀這事表示深切慰問，可你這也不好遷怒無辜的人是不是？」
邵遇昨晚回家把段星斂被甩的事跟林思為和方艾激情分享了，結果他倆紛紛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雖然段星斂鐵樹開花有些意外，但開學分手很正常，搞成績才是硬道理，還讓邵遇大膽地提，脫敏了就好了。
「遷怒？無辜？」
「對啊。」邵遇點頭，說出自己的感受，「我覺得你對我同桌不太友好，可你對其他人都沒這樣。」
段星斂聞言挑挑眉，卻沒解釋為什麼，倒是忽然問：「他不高興了？」
「那倒也沒有，他好像挺無所謂的。」邵遇認真說，「只是這樣我在中間很難做人誒。」
段星斂聽後低聲重覆：「無所謂……」
不就是不在乎。
但邵遇卻以為段星斂這是在回覆他，他嘆了口氣，心想罷了，反正他倆也不在一個班，大不了自己當個兩面人。
段星斂自然也不就這個話題多聊，只是看邵遇嘴一直在那兒使勁，隨口問：「你啃什麼啃半天？」
「牛肉幹。」邵遇掏出一袋給他，「吃嗎？」
段星斂接過，又拿出手機，盯著置頂的頭像看了會兒，最後還是沒點進去，只點開朋友圈刷了一下，結果看見邵遇發了條【謝謝親親同桌投喂（開心轉圈）】，配圖是一大兜零食。
段星斂低頭看了眼手里的牛肉幹，神色有些覆雜，然後丟回給了邵遇。
「你不吃嗎？很香的。」
段星斂看了他幾眼：「又不是專門給我的。」
跟著又鬼使神差地跟了一句：「你發了有什麼用，人家看得見麼。」
邵遇莫名覺得他說話有點酸，反駁道：「怎麼看不見，他還給我點讚了呢。」
段星斂聽到這眼神一動，目光又落回手機上，確實看到一些共同好友諸如林思為和方艾等等已經點讚評論，可是卻沒有其他的了。
段星斂覺察到一些不對勁，眉心漸漸蹙起：「你加了他？」
「肯定啊，早上剛加的。」邵遇笑瞇瞇地把手機界面給他看，「他剛還問我英語老師姓什麼呢。」
段星斂看著刺眼的界面，眉尖不禁抽了一下。
過了會兒，他終是點開自己置頂的對話框，看著對方十天前發來的最後一句話以及自己發過去卻並沒有收到回答的幾句追問。
-夏天快結束了，我們分手吧。
-別開這種玩笑。
-什麼意思，你認真的？
-你在哪兒？
-接電話。
段星斂一點都不想回憶當時的情形，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剛剛不小心發送過去一個句號。
但同時出現的，還有句號前面的一個紅色感嘆號。
「呃……」剛剛雖然似有所感，可段星斂見狀到底還是楞了一下，面色漸漸發沈，眉眼陰郁下來，隨後像是氣笑了似的，把手機扔到了面前石桌上。
第4章
飯後邵遇和段星斂準備回教室，卻沒想到剛走出小道就碰上了從學校小超市出來的裴翊。
裴翊看了段星斂一眼，居然敏銳地覺察出他此時不高興。
接下來又正撞上段星斂神情覆雜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還藏著些幽怨。
裴翊不禁想，他是看見我，所以不高興了嗎？
可是三人方向一致，不得不尷尬同行。
邵遇走在中間，兩邊的人都不說話，他猛然就體驗了一把左右為難的感覺。
最後邵遇目光一錯，看清裴翊手里拿著的面包，問道：「你中午就吃這個啊？」
段星斂順著看過去，想起什麼，目光微微一動，但最後還是繃著臉什麼都沒說。
裴翊回答：「嗯。」
邵遇是個養生小達人，可見不得這些，忍不住說：「一日三餐要注重營養均衡啊，不然這年紀輕輕的哪兒受得了？可不要仗著年輕抗造就使勁造。」
說著就想起剛剛段星斂也只吃了幾口的午飯，脫口又把炮火轉向旁邊：「還有你也是，失戀就失戀，絕食幹什麼？」
此話一出，剩下兩人都楞住了，場面一時有幾分難言的寂靜，裴翊幾不可查地偏了偏頭。
「呃……」段星斂也下意識看了眼裴翊，眼神中透著些慌張，隨即十分核善地盯向邵遇，咬牙問，「誰絕食了？」
邵遇剛想跟他講講事實，忽然反應過來此刻並不只有他們兩個人，一下就捂住了嘴。
片刻後，他偏頭跟裴翊商量：「裴翊，這是秘密，別告訴別人哦。」
七中整體校風不算古板，但有些事還是低調點好，更何況段星斂家風嚴謹，他談戀愛這件事家里人肯定不知道。
其實段星斂倒無所謂這事被不被別人知道，可偏偏面前這人就是裴翊。
為愛絕食？不要這麼丟臉的好吧，段星斂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
更氣人的是，下一刻裴翊居然還一本正經地點頭答應了：「嗯，知道了。」
段星斂一口氣上來差點沒有憋死。
好在裴翊接下來沒有多說，並且似乎嫌棄他們走得太慢，說了句「我先走了」之後便邁步往前去了。
段星斂看著他的背影，忍住想掐死邵遇的心，有些心累地叮囑：「能不能注意措辭，別把我說得像個要死要活的戀愛腦行嗎？」
「我就不明白了，你一直都不是個漏勺嘴。」段星斂不禁有點煩躁，「怎麼一到你新同桌面前你也跟失了魂一樣？」
段星斂說最後這句話時正有幾個同學經過，聞言紛紛驚疑加八卦地交換了幾個眼神。
「什麼叫「也」？」
段星斂梗著脖子沒接話。
邵遇意識到自己好像抓錯了重點，並且也明白剛剛是自己不謹慎，但他沒想到段星斂會有這麼大反應，於是立刻道歉：「對不起嘛，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隨即他糾結了一會兒，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小聲解釋：「因為他好看嘛。」
段星斂：「……」
邵遇說完忍了一會兒，見段星斂表情怪異，莫名有種自己審美沒受到認可的不甘心，於是到底沒忍住，發出了靈魂一問：「你覺得他不好看嗎？」
段星斂聞言徹底梗住，腦海中一下子閃過了許多畫面，以及相冊里許多心血來潮時抓拍留存的瞬間，總之違心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他憋著一口氣，兀自轉身往教學樓去了。
那邊裴翊回到教室，徐微然見他在啃面包，也發出了跟邵遇一樣的疑問。
最後她想了想，有些害羞地小聲跟裴翊商量：「你是不是覺得食堂排隊的人很多呀？要不然明天我給你帶回來吧？」
「微姐，你要給他帶什麼？」她話音剛落，走廊窗邊就出現一個吊兒郎當的卷毛，校服歪歪扭扭的，眼神並不友善地盯了裴翊一眼，跟著才把手里的東西遞給徐微然，「喏，這是紀哥給你的奶茶。」
一向靦腆的徐微然看見來人難得露出不耐的神情，沒接東西，也沒說話。
不過卷毛卻直接從窗戶把東西放到了徐微然桌上，同時看見她桌上放著盒蛋卷，一伸手就直接拿走了。
接著笑得很賤地說：「這就當是你給紀哥的回禮了啊！紀哥肯定會高興的。」
徐微然根本沒來得及搶回來，她站起來有些著急：「你還給我，這是別人給我的！」
「誰給你的？」
徐微然一下啞了，沒有接話，但下意識里瞟了裴翊一眼。
卷毛這輩子的技能估計都點在眼力見上了，他精準地捕捉到這個眼神，冷笑了一聲，直接拿著蛋卷走了。
徐微然歉然地看向裴翊，不過還不待她開口，裴翊便說：「不用。」
徐微然沒聽懂，裴翊便又補充道：「不用幫我帶飯回來。」
說完便垂下眼睫，繼續啃著面包做題去了，冷淡的模樣一如既往，好像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
徐微然楞怔片刻，有些失落地坐了回去。
班里有些同學也目睹了這一幕，知道些內情的便小聲討論了起來。
徐微然坐在角落，擡手捂住了耳朵。
正巧這時候邵遇回來了，他問徐微然：「我剛剛在樓梯口看見十四班的孫皓了，微然，他們又找你麻煩嗎？」
徐微然聞言卻沒回頭，只背對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邵遇見狀也不多嘴，他其實一直都不是多管閒事的人，當然他幾個怨種發小的事除外。
於是他想著剛剛在段星斂那邊說了和氣話，在裴翊這邊也應該走一走流程，至於他們聽不聽的就另說。
「裴翊，小段對你沒有惡意的，他最近心情不好，人可能有點神經，你別放在心上。」而且邵遇想著反正剛才裴翊都聽見了，於是又補了一句，「至於原因，你懂的嗷。」
裴翊眸子沒動，盯著試卷上的數字沈默了一會兒：「他……」
邵遇等了會兒沒等到下文，追問：「他什麼？」
「沒有。」裴翊卻搖搖頭，只說，「我不介意。」
邵遇沒想到裴翊這麼好說話，聞言很是感動了一會兒，越發覺得這肯定是段星斂的問題吧！
小段也真是的，不知道他女朋友是個什麼樣的神仙，在一起的時候捂得嚴嚴實實的，連他們都不告訴；被甩了還念念不忘，弄得整個人狀態都不對，等周末的時候，他一定得拉上方艾好好盤問段星斂一下，這日子真是不能行了。
可此時距離周末還有整整兩天，最難熬的是今天晚上還有一場死到臨頭的數學考試。
李江直接就占了兩節晚自習，以至白天發放的各科卷子大家都只能回家再熬夜，同學們對此紛紛怨聲載道，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在李江面前發作。
而這次也不知道李江在哪里找的卷子，難度令人發指，有些題型見都沒見過。
交卷的時候就連邵遇的前桌、數學課代表、偶爾能在一二班高壓之下頂進年級前一百的六班第一陳維志同學最後兩題都空著一片沒有寫。
「好難啊好難，幸好只是測試，要是我月考只考幾十分我媽又得罵我。」邵遇撐著下巴嘆了口氣，「但裴翊你好厲害，交卷的時候我看你都寫完了！」
裴翊還沒說話，前面的陳維志就轉過頭來，推了推高度數的眼鏡，跟裴翊說了兩天以來的第一句話。
「你數學很厲害嗎？」
裴翊頭也沒擡：「還行。」
陳維志卻又追問：「只是還行？那你有很擅長的科目嗎？」
「沒有。」
「那這麼說你成績應該也一般？」
這話問得不太禮貌，裴翊擡眸，淡淡地看著對方：「跟你有什麼關系嗎？」
邵遇見勢不對，也趕緊維護道：「哎呀你問這麼多幹什麼，你最厲害了好吧。」
陳維志想了想，到底還是轉回身繼續學習去了。
這事就此中斷，就剩邵遇在那兒邊吃零食邊安撫自己被數學擊穿的心。
但沒想到，大家根本還沒緩過氣來，李江第二天一早數學課的時候又把試卷全部改了出來。
陳維志一邊在班里發卷子，李江一邊在講台上說這次考試的情況。
「平均分比上學期期末下降十六分，最高分更低，最低分也更低，我看你們是暑假把腦子都浪沒了！再這樣下去不如收拾收拾別讀了，趁早出去打零工找個好點的工位得了！」
底下同學噤若寒蟬，沒一個敢提這次考試難度大的。
之後李江罵完到底還是報了一下本次考試的前三名。
「第三名……」
「第二名……」
「第一名，陳維志，131。」
李江說到這里的時候，陳維志剛好發完了其他人的卷子。
手里只剩下一份，但卷面上卻是鮮紅的150！
耳邊的話余音未落，陳維志見狀頓時楞住，站在原地不可思議地望向靠窗後排微微垂首的身影，整個人幾乎僵在那里。
身邊同學注意到他的異樣，探頭往卷面上一看，沒忍住驚呼出聲：「臥槽，滿分？裴翊？！」
班里人聞言頓時一陣騷動，也顧不上李江的威壓了。
「什麼什麼？他這麼厲害的嗎？」
「那他是偏科嗎？不然這分為什麼來咱們班？」
「但李總……李老師剛剛不是說第一名是陳維志嗎？」
這話一出，大家都安靜下來，只有陳維志像是受了什麼奇恥大辱似的，匆匆把卷子扔到邵遇桌上，坐回座位上不動了。
班里一時間飛來不少打量的目光，邵遇也跟看什麼神仙似的在這滿分卷和裴翊之間不斷來回膜拜。
過了會兒，李江掃了全班一眼，才輕描淡寫地丟下一句：「這套卷是榕城上學期的期末聯考卷。」
說完就展開卷子開始講題，並不理會這話帶來的驚雷炸響，以及其後跟隨而來的暗流湧動。
誰是榕城來的，大家心里都清楚。
所以李江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這套卷子裴翊做過，十有八/九也知道答案，就算滿分也沒什麼稀奇的，當然不會把他算到排名里。
但這事如果事前說明或者默默揭過都沒什麼，現在這樣大張旗鼓之後又急轉直下，就總讓人感覺不是那麼回事兒。
就好像裴翊昨晚不率先把他做過這套卷子的事說出來，就是為了今天出一個風頭似的。
本來也是，如果這事李江不說，多半沒有人會發現，今天之後只會像仰望大神一樣看待裴翊。
更有甚者，甚至覺得昨晚他們都在為這卷子抓耳撓腮，裴翊心里卻不知道怎麼偷著樂呢，這感覺就跟……作弊沒什麼兩樣。
於是一時間各種各樣或審視、或看熱鬧、或嗤之以鼻的眼神都飄了過來，各自心中也有了自己的看法，倒是陳維志默默地放松了他緊繃的肩膀。
裴翊卻並不理會這些無端的揣測，連眉毛絲都沒動一下，好像發生的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邵遇看他這麼淡定，便也沒有多問，只對多事又片面跟風的同學露出個不耐的表情，隨後又笑著問裴翊：「你們那兒的卷子難度都這麼高嗎？昨天我拿給段星斂做了他也說不簡單。」
裴翊如實回答：「平時更難一點。」
邵遇煞有介事地點頭。
卻不想裴翊這話落在其他人耳里又有了自誇自大的挽尊嫌疑。
總之此事過後，原本慕於裴翊優越外形、心旌搖動的那部分同學，都或多或少有了些微妙的看法。
可也就只是看法而已，又能如何？
裴翊一如既往地上課下課，到了中午，又照舊去小賣部買面包，這事在他那里連段插曲都算不上。
裴翊買完面包回教室的時候，有些擔心又在小道上碰上某人，想著萬一他見到自己又不開心怎麼辦？
於是腳步一頓，換了另一條路。
可裴翊走著走著，慢慢停下了腳步，擡頭望向等在綠道盡頭的人。
裴翊看見對方，猶豫了一下，可這回怎麼著也不像是湊巧遇上的，於是也不能再配合地裝作熟視無睹。
此刻四下無人，段星斂緩步走了過來。
裴翊秉了秉呼吸，眨眼看著他。
可段星斂雖然走到了他面前停下，一看就是特意來找他的，但他卻抿著唇，並未開口說一個字，就好像誰先開口誰就輸了一樣。
最終裴翊垂下眼睫，輕輕笑了一下，開口道：「段星斂，我還以為你不認識我了。」
作者有話說：
捉蟲
第5章
到底是誰先裝作不認識誰？
但現在再來爭奪先後並沒有意義，最終都是他們共同促成的局面。
段星斂的重點也並不在這個。
他看著裴翊久未出現的笑模樣，犬牙輕輕咬了咬舌尖，這才繃著下巴回答：「這兒又沒人。」
裴翊玻璃似的眼珠動了動，心想原來如此。
於是他點點頭，直接問：「有事嗎？」
何止有事，事兒可多了。
比如為什麼刪好友，為什麼裝作不認識，為什麼一聲不響地離開……但說到底，這些都歸結於一個問題——為什麼突然分手？
可是段星斂想起當初他收到消息之後，一遍遍播出卻無人接聽的電話，一處處尋找卻毫無著落的結果，他甚至都買好了去榕城的機票。
只是在上飛機的前一刻忽然冷靜下來，裴翊既然這樣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那他現在做的一切其實都是徒勞且無意義的事，對裴翊來說，或許根本什麼都算不上。
所以此刻這些事他不會說，也不會問。
不過……
段星斂想了想，還是撿了一個最輕也最容易逆轉局面的問題。
「什麼時候決定轉來燕城的？」
問完他便一錯不錯地看著裴翊，誰料裴翊聽到這里，居然頓住了。
段星斂一看他這表情就覺得不妙。
裴翊打量了一下段星斂的神色，可他不會撒謊，最後只能如實回答：「七月初。」
裴翊也是七月初來到燕城，來燕城第一天就和段星斂在海邊偶然重逢。
七月底，段星斂在夜色中牽住了裴翊的手，從此裴翊擁有了一個帥氣體貼的男朋友。
戀愛時的裴翊和現在也不太一樣，黏人可愛、總是對段星斂笑得很甜，而段星斂那時候也是真的上頭，簡而言之，就像是墜入愛河了。
不過現在回看過去，那段時間卻更像是在烈日炎炎下上演的一場夏日鬧劇。
畢竟從最開始，裴翊跟他說的就不是轉學，他說他只是來燕城旅遊的。
裴翊看著段星斂變幻莫測的神色，若是換了別人，按他的性格估計也就這樣了，隨別人怎麼想。
裴翊一直很難感受別人豐盈的情緒，他也並不在乎，所以往往只能看見別人最直觀的表達，做出最淺顯的理解，並且給予一些最簡單的回饋。
可這回他腳步不禁往前靠近了一點，忍不住說：「當時我媽崗位沒定，不確定能不能交接成功。」
如果不成功，就回榕城了。
所以開始不是故意騙你的。
但此話一出，裴翊也知道不夠圓滿，因為在後來他還有很多機會可以跟段星斂說明，可他並沒有。
至於原因，不用多說也都能猜到了——他沒想過和段星斂長久。
段星斂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這里，在陰影處凝眸看向他，呼吸似乎都沈了。
「那為什麼要來七中？」
就算轉學附中沒有成功，同等級的學校還有一中可以選，為什麼偏偏就來了七中？
總不能是故意要來他面前添堵。
誰知這話卻正好問到了裴翊的疑惑上，他想了想該怎麼才能把話說得委婉一點。
但裴翊直來直去了十幾年，實在沒學會這項技能，於是到底還是低聲道：「我以為你是一中的。」
段星斂：「……」
他初中確實是一中的，後來升學卻和邵遇一起來了理科更強的七中，不過方艾和林思為都還在一中，暑假的時候他也確實從方艾那兒拿了一中的理綜自命題卷子來做。
估計是被裴翊看見了，而裴翊之前也知道他初中在一中，以為他直升高中部就很正常。
所以這居然是陰差陽錯的結果。
段星斂臉色都快掛不住了，幾乎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咬了咬牙：「你還真是坦率。」
「我……」
「沒什麼。」段星斂自嘲似的笑了一聲，「你做得對。」
分手了本來就該這樣幹幹脆脆，是他多想了。
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再說的。
其余的也就一並都這樣吧。
段星斂轉過身，手指在褲兜里攥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裴翊看著他的背影，垂下眼睫，睫毛打下一片陰影，張了張嘴，到底沒有開口挽留。
那邊段星斂直到走近轉角，也沒有聽到一個字，借著轉彎的時機余光往後一瞥，卻發現本來站在那兒的人居然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段星斂一口氣升上來，恨恨地邁大了步子。
路過他平時吃飯的涼亭，聽見邵遇挺大聲地喊了他一聲。
「沒胃口。」段星斂邊說邊快步往前走，硬邦邦地回，「不吃了。」
邵遇不知為何卻有些著急地跟他說：「你怎麼又不吃！我還想跟你說說上午裴翊的事呢！」
段星斂停了會兒，跟著腳步轉向，但走到邵遇面前時，卻蹙著個眉先發制人：「裴翊裴翊，你怎麼一天到晚都是裴翊？你是跟我一起長大還是跟裴翊一起長大的？」
邵遇沒想到這個發展，本來脫口就要說的話一下梗在了喉嚨口，段星斂看起來怎麼比前幾天還要煩躁？
邵遇轉瞬間心念電轉，居然想到了最不可能的一個可能。
——段星斂一直以來雖然低調，但在學校著實算個風雲人物，舉手投足都有人關注。
昨天課間操裴翊和段星斂不歡而散之後，有人不知道又聽到了些什麼，總之經過一頓添油加醋捕風捉影，就出來這麼一個謠言——邵遇對裴翊給予了過多關注，從而忽略了段星斂，所以段星斂才看不慣裴翊。
邵遇最初聽到這個差點沒笑出來，想當初他追星的時候又砸錢又砸資源，段星斂最多也就只說了句尊重你的選擇，怎麼可能在意這個。
他心想你們才不懂，小段只是失戀了心情不好！
段星斂要是真在意，他估計還得激動一下以示尊敬。
這是他之前的堅定想法，可段星斂剛剛那話說得……邵遇不禁有些動搖，難道他還真的在意？
但想想也有可能，畢竟小段現在正是敏感的時候，再經不得友情上的風吹草動也正常。
邵遇念及此眼里逐漸染上些詭異的亮光，剛想向段星斂求證一下，問他是不是真的吃醋了！
可他話還沒出口，就見段星斂暗自深呼吸了一下，主動問道：「裴翊什麼事？」
邵遇：「？」
見他不答，段星斂似乎有些不耐，又催促道：「剛不是要說裴翊的事，他怎麼了？」
「蛤？？」剛剛不是還不關心嗎？不是應該吃我的醋嗎！
轉折得太突然，以至於邵遇都有些迷惑。
可是段星斂還在等著聽，邵遇來不及多想，劈里啪啦就把上午數學課上發生的事說了。
說完後又來了段偏向性總結發言：「李老師也真是的，又不在試卷上把榕城聯考幾個字打出來，那不然要讓裴翊拿著個喇叭喊出來嗎？他這操作也太帶節奏了。」
「我們班同學也是，人多嘴雜煩得要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們愛豆塌房了，得虧了裴翊大度，要換了是我，第二天就……」
邵遇說著說著，卻發現身邊的人沒了聲響，擡眼一看，發現對方臉色沈沈，比剛剛還要難看。
看得邵遇都忘了接下來要說什麼：「是、是很讓人生氣吧？」
「小段？段星斂？」
「反正就那麼個事。」邵遇猶豫著，琢磨著他的想法，到底還是擺擺手說，「唉但你要是真的不想聽他的事，我以後就不——」
話音未落，段星斂卻兀自問：「他成績比你還差？」
「應該差不多吧，聽說上學期期末成績好像是五百多？」邵遇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內涵了，「我成績哪兒有很差，五百多也很不錯了好不好！」
段星斂卻不理他，很快收斂好情緒開始整理思路。
六班班主任李江捧高踩低是有目共睹的，他時不時就聽邵遇說李老師今天又對誰誰誰陰陽怪氣了，唯有像邵遇這種家底極其雄厚的、成績很好的、和一些存在感極其稀薄的沒有遭過殃。
可裴翊那張臉在，存在感就低不了。
而裴翊家庭條件雖然還不錯，因為裴阿姨工作能力很強，給裴翊的也基本都是最好的，但在李江眼里，估計也就是普通職工家庭，甚至還不如別人那些雙親俱全的。
剩下就是成績，之前暑假的時候段星斂問過裴翊成績怎麼樣，當時他只說還行，段星斂也沒多想；不過現在想來，裴翊那時候還真不怎麼學習，偶爾段星斂和他一起約著寫作業，他也就只在一邊扒著段星斂的肩膀看他寫題。
所以以上三點裴翊一個沒占到，平時性格看起來也尤其容易得罪李江這種人，而看這情況估計也已經得罪了。
段星斂有點煩，下意識里想，如果裴翊願意轉班的話，八班班主任趙老師人倒是很好……
等反應過來時，卻不禁蹙了蹙眉，心想這關我什麼事？人家自己說不定都不care。
念及此段星斂郁卒地呼出一口氣，起身走了。
「你真不吃飯啊？」邵遇簡直操碎了心，「那你起碼吃個石榴墊墊吧！」
段星斂說：「拿給你同桌。」
邵遇聽到這話，人又懵了，不太明白他這說的到底是氣話還是認真的。
而且他以後還能不能在他面前提裴翊啊？這沒頭沒尾的，什麼跟什麼啊。
罷了不想了，而邵遇一個人吃飯也不香，草草吃完就回了教室。
並且真的把那個石榴給了裴翊。
裴翊偏頭看他，邵遇說：「飯後小水果。」
「謝謝。」可是這回裴翊卻沒接受，「不要了。」
「嗯？你不喜歡吃石榴嗎？」邵遇沒多想，「還是覺得難剝？」
除了芒果，裴翊什麼水果都喜歡，不過石榴難剝也是真的，之前段星斂總是剝好——
裴翊眨眨眼，摒開這個念頭，只又回：「不想吃。」
他只是想著，段星斂這回好像是真的不想理他了。
邵遇又是他的好朋友，並且聽說段星斂好像因為邵遇跟他走得太近而有些不高興。
裴翊不想他因為這個不高興，便決定減少和邵遇不必要的交互往來。
裴翊是個執行力很強的人，做了決定就開始著手實施。
先是面對邵遇時不時的小零食表示拒絕，邵遇找他說話也只進行必要回覆。
下午最後一節體育課時，邵遇邀請他一起下去，裴翊也讓他先走。
可大概裴翊性格本來就那樣，他暗暗做下的這些改變並沒有被邵遇發覺，裴翊說什麼就是什麼。
而他們體育課也只進行一些基礎鍛煉，熱身跑步之後就解散了。
邵遇去跟同學打羽毛球，喊了裴翊，裴翊也說不去。
但分開的時候裴翊注意了一下，覺得這幾個同學不太眼熟，好像不是六班的。
正想著，就見段星斂走了過來，眼神一分一毫都沒挪到他身上，跟一群人打了招呼。
裴翊這才明白，原來他們都是一班的。
段星斂站在他們中間，神色也不顯得多熱情，偶爾只是隨意地笑一笑，但看起來就是很和諧，好像大家關系都不錯的樣子。
原來他和別人相處時是這樣的，似乎很遊刃有余。
裴翊垂眸，不再多加注意，尋了個垂花墜葉的陰涼角落坐著解題去了。
他以前在榕城的同學發了兩道數競題過來，說辭是【咱班全軍覆沒，我們死不瞑目但又無計可施，就派我來冒險打擾您一下，勞煩您老人家撥冗給個思路，我等千恩萬謝感激涕零，簡而言之——翊仙兒，球球了！！】
以前他們班可以說是整個榕城最強的班，同學們腦子一個賽一個的靈光，連他們都束手無策的題，裴翊還挺有興趣的。
便趁此空閒拿出了紙筆。
卻沒注意到不遠處的注視。
邵遇打完羽毛球輪空的間隙，發現段星斂在一旁站著沒去打籃球，不知道在發什麼呆。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正好看到裴翊看著手里的試題凝眉深思的樣子，看起來像是有點發愁，大概是題難吧。
「裴翊真的挺努力的。」這是段星斂先看人家的，所以邵遇覺得提一提應該也沒什麼，並且情景所至，他也忍不住嘟囔，「下課我都不見他怎麼玩兒，基本都在做題，學習好認真的。」
明明態度就很好，結果李江還那樣。
而且此刻邵遇看著裴翊聚精會神的身影，再想想他和自己差不多的成績，真覺出點越努力越心酸的味道。
於是不禁也嘆了一口氣：「唉，要是他成績很好就好了，不說證明給李老師看，自己也能更硬氣。」
段星斂聽到他的話，目光微微一動，但沒有多說什麼。
而那邊裴翊做題時也確實感覺有些棘手，但也不到完全沒有思路的程度，臨下課時已經解了一大半。
解散之後他又繼續，等把兩道題都解出來發給老同學，又迎來幾句熱血沸騰的誇獎之後，他才去小超市買了飯團。
回教室的時候邵遇還沒回來，但裴翊還沒邁步進座位，剛走到桌邊，便發現桌上突兀地多了一本書。
裴翊坐下之後翻開，發現居然是一本數學覆習資料，基礎知識詳盡、重難點突出，還在經典例題上做了勾畫。
而這資料並不是他們學校通用的，但裴翊粗略一看，便知道這資料很適合中遊水平的學生。
裴翊一開始不知道是誰放在這里的，直到他在幾道稍微覆雜的題旁邊，看到了一些導向精準的手寫解答。
裴翊看著書頁上十分熟悉的字跡，楞了好一會兒，才認定這確實是段星斂的筆跡。
可是段星斂放這資料到他這里幹什麼？他也用不著。
裴翊難得露出了一絲疑惑神情，覺得有些微的莫名其妙。
第6章
難道是他給邵遇的？但是不小心放錯了位置？
這是裴翊能夠想到的唯一比較合理的可能性了。
於是他又看了這書兩眼，到底還是把資料放到了邵遇桌面上。
不多時邵遇回來之後，拿起那本資料翻了翻，看模樣也認出了這是段星斂的手筆，邵遇對此也沒有很驚訝的樣子，接著很自然地把資料放進了書包里。
裴翊不動聲色地注視著他的動作，心想果然是這樣。
看來邵遇之前沒有說錯，段星斂對朋友們確實很好，從那本資料的用心程度就可見一斑。
接下來三節晚自習過得很快，今天是裴翊自己回家，他一下課就收拾書包走了。
邵遇緊隨其後，但他到車上等了好一會兒段星斂才下來。
段星斂一上車又打開後座頂燈，拿了本不知道什麼書在上面繼續勾畫。
「還有半個多月才月考呢。」邵遇坐在前座，扒著車座回頭，言語中有些驚恐，「小段你要不要這麼卷？？」
段星斂沒搭茬，筆下卻不停。
邵遇又在那兒自顧自說了一會兒，見段星斂實在沒有閒聊的興致，便深沈地嘆了口氣：「算了，你們都這麼勤奮，那我也回去努努力吧，總不能白費了你幫我辛苦整理的資料。」
誰知段星斂聽到這里筆尖卻一頓，跟著緩緩擡頭，問話時顯得有點懵：「什麼資料？」
「數學基礎強化訓練啊。」邵遇從書包里拿出那本書給他看，「喏，你這什麼記性？」
段星斂一看到那熟悉的封面，面上瞬間一片空白，眉尖也不禁抽了抽。
他記得他是把這資料放到靠窗的座位沒錯吧？
段星斂克制著，問了一句：「你座位靠窗還是靠走廊？」
「靠走廊啊。」邵遇答完又問，「你不是知道嗎，問這個幹什麼？」
段星斂聞言徹底停下勾畫的動作，楞了好一會兒才將筆帽蓋上，深呼吸一口氣回答：「沒有，問問。」
「好吧。」邵遇沒有多想，「總之還是辛苦你了小段，我會盡力不辜負你的！」
段星斂按捺著閉了閉眼，沒有回話。
倒是一旁開車的陳叔聽見這事笑著應了一句：「就是嘛，就該這樣互幫互助共同進步。」
邵遇有些不好意思，笑著擺擺手：「沒有沒有，都是他們幫助我，嘿嘿。」
邵遇從小就不是很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全靠仨發小一路拉扯帶飛，今天方艾給劃重點、明天林思為給押題的。
所以邵遇當時一看見段星斂的資料並沒有絲毫意外，這不過是他們幾個從小到大對他進行的三對一定點幫扶罷了。
雖然這次段星斂給資料的時間早了點，給的資料也比以前更加翔實認真了點，但總的來說還在可接受範圍內。
想到這兒邵遇忽然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總感覺不好好學習好像多少有點對不起他們。
於是邵遇難得被激起了一點雄心壯志，回頭跟段星斂商量說：「段哥，我物理也差，您要不順便幫我整整物理？讓我在月考一鳴驚人！」
段星斂卻捏了捏鼻梁：「考前三天再說吧。」
邵遇一直都是臨時抱佛腳的，所以這回他就沒想著這個時候也給邵遇一份。
不過有人倒好，自己不要，給人家送上門去了。
他伸手把頂燈關掉，將身影隱沒在間歇而過的霓虹里。
「嗯？你不覆習了？」
段星斂把手里的化學資料隨便扔進書包，低低回答：「不弄了，我閒的。」
那邊裴翊回到槐月灣，發現家里已經亮堂堂的了。
他把書包放回房間，出來就見裴雪緣從廚房出來，笑著跟他說：「洗洗手來吃點宵夜。」
裴翊一聽這話，脫口率先問：「你自己做的？」
裴雪緣直接端了個砂鍋出來：「對啊！海參燉雞湯，我聽他們說很有營養的！我給你盛一碗。」
裴翊聞言表情不是太好，勉強笑了一下，但在裴女士把碗遞過來的時候還是接了。
「我看你這兩天臉色都不好，你在學校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裴翊端詳著手里的湯，直接回避了這個話題，反問道：「今晚不是和小陳叔叔約會嗎，怎麼回來這麼早。」
裴雪緣聞言頓時一臉像是吃了蒼蠅的模樣：「以後不和他約會了。」
「哦，這樣。」裴翊嘗試著聞了聞雞湯，對此話其實並沒有什麼反應，發問也像是例行程序，「為什麼。」
裴雪緣在裴翊小時候忙於事業，陪伴裴翊的時間不多，只能盡力在物質上補償裴翊，所以兩人在親子關系上其實不算太親近。
但裴雪緣從不對裴翊隱瞞什麼，相當坦誠，也從不在他面前拿大人的架子。
所以這會兒她便直接回答說：「有點纏人。」
裴翊歪了歪頭：「這對你來說算缺點嗎？」
裴女士和小陳叔叔在一起有幾個月了，算是時間比較長的。
裴翊記得他問過裴女士喜歡小陳叔叔什麼，裴女士當時發言相當膚淺——長得帥、對她好、在一起開心。
裴翊當時不太懂，後來對標嘗試之後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不過裴翊還一直以為他倆會結束在小陳叔叔顏值下滑的時候。
可前幾天見到小陳叔叔覺得好像也沒有。
這裴翊就不太明白了。
「算啊。」裴雪緣也給自己盛了碗湯，「他今晚跟我求婚，但我可不想結婚，也太麻煩了。」
裴翊聞言點點頭，心里表示認同，長久維持親密關系確實蠻麻煩的。
接著他便沒再多問，裴雪緣也不再繼續，一口幹完了雞湯，又把海參嚼了咽下去。
「這海參是不是不好，怎麼中間還有硬心？」吃得她自己都忍不住皺眉，「這也太難喝了，算了，營養豐富，忍忍吧。」
說到這兒她便擡眼看向裴翊。
裴翊：「……」
話都到了這個份上，裴翊也無話可說，只能認命端起了湯碗。
喝完之後裴雪緣還問他第二天要不要從家里帶飯去，如果學校吃不慣的話。
裴翊無言地沈默了一會兒，難得違心地說：「沒有，食堂挺好的。」
說完便回了臥室，他本來打算晚上做套物理，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補藥燒心，總覺得有點注意力不集中。
他上次這種狀態，還是暑假跟段星斂一塊兒寫作業的時候。
後來裴翊幹脆關燈休息，結果直到淩晨兩三點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翌日，裴翊不出意外地起晚了，從冰箱里拿盒牛奶就出了門。
路上他隱隱約約覺得胃有些不舒服，但他沒多注意，直到第二節 英語課，英語老師叫他起來回答問題，叫了兩聲裴翊卻沒什麼反應。
邵遇偏頭一看，發現裴翊面色慘白、額上冷汗涔涔，頓時被嚇了一大跳。
英語老師見狀也被嚇到了，連忙讓邵遇和班長扶裴翊去醫務室。
一陣兵荒馬亂，等裴翊檢查完打上吊瓶，第三節 課馬上都要開始了。
班長看了看病床上虛弱的人，有些為難地提醒邵遇：「等會兒是數學課，裴翊這兒暫時沒事，我們先回去吧。」
免得李江到時候又要罵人。
邵遇本來覺得罵就罵吧，但校醫也說這兒用不著他們，讓他們回去上課，他便只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之後數學課一下課就想往校醫室跑，結果卻被李江揪著去做課間操，還說又不是什麼大病哪兒還需要人陪床。
邵遇簡直能氣死。
以至課間操都做得心不在焉，段星斂過來檢查都沒發現。
而那邊段星斂掃視六班一圈，沒看見某人，還有些疑惑。
昨天裴翊的課間操就做得很標準了，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學的，害得他都沒地方可以指摘。
這會兒想著便隨口問了一句：「你們班人不齊？」
出勤有缺也要扣班級分，請病假的雖然除外，可是目前以裴翊和段星斂的關系來看，大家有些弄不好段星斂會不會故意挑刺。
但還是猶豫著說：「裴翊生病了，在醫務室。」
誰料此話一出，段星斂臉色突變，立刻轉身疾步往隊末走去。
段星斂把檢查表交給一班其他值周的同學，沒有多說，匆匆繞過操場往醫務室跑。
但等到醫務室門口時卻突兀地停了下來，這跟他有什麼關系嗎？
可他此刻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口，正好能看見裴翊半坐在病床上，病骨單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白，整個人看起來脆弱極了。
而那邊裴翊掛吊瓶正掛得無聊，隨手拿了床頭一本化學書在看，應該是前一個倒黴蛋遺留下來的。
他一邊翻一邊在心里決定，以後絕對不再吃裴女士煮的東西了，還是命重要一點。
不過裴女士進醫院了嗎？總不能只有他一個人遭殃吧？
正想著，聽見門口有動靜，他一偏頭，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下一刻段星斂推門進來，裴翊生著病，眼眶有點泛紅，眼底還泛著點生理性的水光，段星斂只看了一眼就飄開了眼神。
然後段星斂昂著下巴率先發問：「你怎麼在這兒？」
裴翊一臉「你看不見嗎」的神情：「輸液。」
段星斂話被堵住，不等裴翊發問，欲蓋彌彰道：「我來醫務室拿點維C。」
「哦。」
什麼態度，段星斂一狠心：「我先走了。」
誰料裴翊卻很幹脆：「好。」
應完便收回了目光，繼續翻著眼前的化學書頁。
段星斂：「……」
真夠行的，生病了還在悶頭學習，但卻不要他的資料。
可他確實也沒立場在這兒繼續待下去，正猶豫著，就見校醫室的小章醫生推門進來了。
他看見段星斂還有些驚訝，隨即反應過來，笑著說：「小段啊，之前是邵遇扶他來的，那你們都是好朋友對吧？」
「不熟。」
「有仇。」
兩句回答同時響起，裴翊擡頭看了段星斂一眼，發現段星斂也正看著他，兩人神色各異，片刻後又錯開了目光。
但小章醫生卻以為他們是在開玩笑，畢竟哪有不熟還特意來看望的，看樣子又擔心得要命。
於是順嘴支使段星斂：「那幫你不熟的仇人拿一拿體溫槍吧。」
說著便開始對裴翊進行了一些基本檢查，最後用段星斂拿過來的體溫槍一測，37.3℃。
「有點偏高，但算正常。」小章醫生說完又忍不住教育起裴翊來，「你這個年紀不好好吃飯怎麼行？以後容易得胃病的；你這回是吃壞了東西胃絞痛，但要是平時飲食習慣好，這次也不至於這麼嚴重。」
裴翊低著頭沒說話。
小章醫生看他這可憐兮兮的模樣，也沒忍心再多說他。
只是忽然想起什麼，又問：「你通知家長了嗎？」
「沒有。」裴翊搖搖頭，「不通知。」
萬一她自己也腹痛進了醫院怎麼辦，那說了也沒用。
可小章醫生聽後卻滿臉憐惜地看著他：「怕家長擔心是吧？真懂事。」
裴翊張了張嘴，又不知從何說起。
看起來卻更讓人心疼了，小章醫生便又把裴翊給上下檢查了一遍。
跟著直接轉身叮囑段星斂：「他這幾天三餐正常進食，但要飲食清淡避免辛辣刺激，多注意休息，不要著涼，知道了嗎？」
這態度儼然像把段星斂當成了家屬親友。
裴翊在床上小聲答應：「知道了。」
但沒人搭理他，段星斂看他一眼，只對小章醫生應道：「行。」
小章醫生點頭起身：「他吊瓶快輸完了，你幫我看一會兒，我去給他開點藥。」
說完便走了出去。
裴翊適時看向段星斂，莫名有點眼巴巴的意味，但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麼回事兒：「不用看著，你先走吧。」
段星斂卻沒動身，像是跟裴翊杠上了。
裴翊：「……」
接下來就是沈默，難言的沈默，室內一時落針可聞，空氣似乎都變得黏膩。
兩人一躺一站，裴翊看著段星斂，但段星斂看天花板看白床單就是不看他。
「你別一直看著我。」段星斂終於忍不住開口。
「但這里沒有別人可以看。」裴翊說，「你要是覺得尷尬，我也可以看其他地方。」
段星斂抓住重點，條件反射似的否認：「誰尷尬了？」
「你沒有嗎？」裴翊看著他，「那好吧，你說沒有就沒有吧。」
人家生病了好多都乖乖軟軟的，就這人像個杠精。
段星斂真的無語，咬牙問：「你是不是故意的？」
裴翊：「不是，實話實說。」
「懶得和你說。」段星斂看他神色懨懨，眼下也有點發青，生硬地說，「閉嘴睡你的吧。」
裴翊搖搖頭：「不了，等會兒還得回去上課。」
「缺兩節課又不會怎麼樣。」段星斂蹙了蹙眉，「難不成你還想身殘志堅感動七中？」
轉念又想到他帶病學習的樣子，以為他是擔心落下課程，想說如果需要我幫你補回來也可以。
但又想到這人連他的資料都不要，便又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不是。」裴翊卻說，「李老師的假條只批到這節課。」
段星斂聞言眼神一凜，過了會兒，他昨天那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又浮了上來。
如此想著，他脫口便道：「不如趁早換個班得了。」
裴翊猝然聽到這個，正巧又契合了他最近的想法，下意識里回：「一班嗎？」
作者有話說：
小段：他想和我一個班。
第7章
段星斂聞言一頓：「你想進我們班？」
裴翊沈吟片刻，卻補充說：「二班也行。」
理一二班都是七中的尖子班，學生水平相當，任課老師也大部分一致，所以一二班差別確實不大。
平行班的同學連續三次考進年級前一百，進行申請並且通過之後也可以轉入一二班；同樣，一二班的同學若是穩不住，也有被勸退的風險。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靠關系走後門是絕對不可能的。
程序聽起來雖然不覆雜，但他們這一屆不知怎的，一二班的結構極其穩定，迄今為止還沒有人成功轉入過。
可是一二班壓力雖大，但效果擺在那里，很多人都想擁有一席之地。
裴翊想轉進去也不例外。
但段星斂沒想到他的訴求居然是這個，之前他甚至以為裴翊努力學習只是被李江刺激到了，畢竟這人暑假的時候看起來是真的不愛看書，所以他一時都有點搞不好裴翊是不是故意這麼說的。
可無論如何，他到嘴邊的「八班班主任很好，你想去嗎」這話是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段星斂微蹙著眉，像是在思考。
「要不——」
話剛出口，就聽小章醫生在外面喊，說裴翊的藥開好了。
段星斂只好先去拿過來，剛跟裴翊轉述完服用方法，做完操的邵遇居然直接進來了。
段星斂原本彎著腰在跟裴翊講話，聽見動靜一下站直了。
殊不知邵遇看見他在這里就驚了：「小段，你居然真在這兒？？」
剛剛邵遇在來的路上，聽一個同樣從醫務室出來的同學說，段星斂在醫務室，和裴翊兩人說話嗆得很，還放狠話說要讓裴翊換班！這樣裴翊就不能和邵遇在一塊兒了。
原本他是不信的，但這會兒看見人立刻就信了七八成。
邵遇狐疑地看著他們：「你們在幹什麼？」
段星斂沒回話，只又看了裴翊一眼。
這一眼落在邵遇眼里，便又成了挑釁。
最後他終是忍不住，以一種很為難的語氣問：「你們，在為了我吵架嗎？」
裴翊：「？」
段星斂：「？？」
邵遇以為他們是不好意思對他坦白，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勇敢擔負起箭頭中心的責任。
「小段，裴翊現在是病人，你心平氣和一點，行嗎？」邵遇說著又特別江湖地補了一句，「就當給我個面子！」
段星斂以一種特別奇異的眼神看著他，但過了會兒大約也明白過來他想到哪里去了。
段星斂覺得自己剛剛對裴翊都沒這麼無語，但他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怕自己待久了被郁悶死，幹脆直接轉身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邵遇看著他的背影，片刻後又把眼神投向裴翊。
裴翊默默地低下了頭。
好在此刻裴翊看著著實虛弱，邵遇也沒好再對他提要求，只等裴翊拔下吊針，扶著他回了教室。
中午吃飯時，邵遇又讓裴翊在教室等著，他給他帶粥回來。
裴翊不想麻煩他，便說：「我自己去。」
「沒事，我不為難，真的。」邵遇卻會錯了意，「你生病我照顧你是應該的，剛剛已經跟小段說了，他不會無理取鬧的。」
裴翊：「……」
這是什麼奇奇怪怪的三角關系劇本？
可此時教室里已經沒人了，裴翊尋思著再不去就要排好長好長的隊。
正想著，窗外卻突然出現一道高高的身影，緊接著一個大大的食品袋就從窗戶那兒放到了裴翊桌上。
從袋口粗略一看，里面有粥和幾樣小菜，看起來很豐富。
邵遇見狀眼睛一亮，以為段星斂終於是看在他的薄面上幡然醒悟了，偏頭高興地跟裴翊說：「你看，我就說他不會無理取鬧的吧！」
說完又問段星斂：「小段我的呢我的呢？」
「你的在樓下。」段星斂克制著微妙的嫌棄神情，「自己下去拿。」
「對哦，陳叔送飯來得嘛。」邵遇這才想起來，「那你們等我一會兒！」
邵遇走後，裴翊這才偏頭，迎著陽光，細細地看著段星斂。
段星斂瞥開眼，下一瞬居然鬼使神差地脫口接上了邵遇的神經病發言：「我這是給他面子。」
裴翊聞言點頭，臉色仍然蒼白，但卻笑了一下：「嗯，那謝謝我同桌。」
段星斂半天沒等到下一句，有些氣不過，冷冷扔下一句：「89塊2。」
裴翊聞言也不磨嘰，在監控底下大膽掏出手機。
段星斂攥了攥指尖，眼睜睜看著裴翊調開微信界面。
然而下一刻，就聽裴翊對他說：「麻煩出示一下收款碼。」
段星斂：「……」
段星斂臉色唰一下就變了，轉身就走，邊走邊撂下一句：「手機沒帶，欠著，一天三分利。」
後來大約是受「收款碼」幾個字的刺激，晚飯時段星斂沒再出現，是邵遇給裴翊帶回來的粥和水果。
裴翊吃完趴著睡了一會兒，等晚自習下課時人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剛下課裴雪緣就給他打來電話，說她在校門口接他，他正好便借此拒絕了邵遇要送他回去的好意，今天已經麻煩了他們很多。
但其實裴翊聽到裴雪緣聲音的那一刻很想問一句，你沒事兒嗎？
不過答案很顯然是的。
以至於裴翊不禁懷疑，難道真的是他太虛了？
好在接下來兩天是周末，裴翊有充足的時間休息。
翌日便是周六，邵遇中午一睡醒，立刻就跑到了方艾家。
同時還呼叫了林思為，但沒注意把消息發到了他們的四人小群，不過他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一中高中部普遍住校，方艾和林思為也不例外，所以邵遇只有周末才能見到他們。
他過去的時候方艾已經刷完了兩套數學卷，正在學著化妝用以放松心情。
「哎呀段星斂分手就分手吧。」方艾人美，化妝技術卻背道而馳，她拿著盤眼影瞎鼓搗，「這王八蛋談戀愛都藏著掖著不告訴我們，被甩了活該，你要試一下眼影嗎？」
「我不必了。」邵遇擺手拒絕，又很嚴肅地說，「我要說的不是他這件事！」
正說著，背後進來一個身板挺直、年紀不大看起來卻十足端方謙雅的人，鼻梁上架了一副煙灰色細邊眼鏡。
「他還有什麼事？」
邵遇回頭招呼了一聲：「思為你來了，快坐。」
跟著邵遇立刻回歸正題，先來了個他自認為很爆炸性的開頭：「小段為了我和我的新同桌爭風吃醋！」
這事他已經憋了兩天，此刻終於找到了出口。
因為他一邊覺得無論如何他也應該要偏著小段，一邊卻又覺得裴翊根本也沒做錯什麼，而且裴翊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班主任又不好相處，他倆又是同桌，邵遇根本狠不下心不理他。
總之一個是總角之交，一個又是乍見之歡，兩廂矛盾，可把邵遇給愁死了。
但沒想到卻並沒有迎來他想象中的震驚回饋：「你們怎麼沒反應啊？」
接著邵遇又把這兩天發生的事跟他們說，越說越惆悵，都想轉學到一中了。
好在最後有點值得安慰的：「不過之後應該會好一點吧，昨天他都給我同桌送午飯了。」
方艾掰著眼皮畫眼線，重點卻完全跑偏：「你同桌有我好看嗎？」
邵遇想了想：「有的。」
「什麼？！」方艾眼線直接畫歪，「給我看看照片兒。」
「可我沒有呀。」
「咳。」好在這時，林思為適時開口，直接拋出了一個觀點，「可我覺得，星斂如果真的不喜歡對方，他只會連帶著你一塊兒不搭理，不存在……嗯，爭風吃醋的問題。」
此話一出，邵遇霎時停下動作，但方艾對此居然也表示讚同：「確實，心狠手辣段星斂。而且這小子這兩年正叛逆著呢，他就是打死也不可能認錯，怎麼可能會主動破冰示好。」
邵遇：「？」
方艾憐愛地拍了拍他的頭：「寶子，咱不在他那兒找存在感啊，你說要是林思為為咱們爭風吃醋，我覺得還有可能。」
林思為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
但邵遇卻更迷惑了：「不對啊，那為什麼小段一碰上我同桌就跟變了個人一樣呢？」
「這是個好問題。」
「是啊，為什麼呢？」
正巧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三人一齊看過去，就見段星斂一臉拽樣出現在門口，見此情景居然還蹙了蹙眉：「看什麼看？」
方艾直接拿修眉刀指著他，下了一個結論：「段星斂，你是不是對人家帥哥圖謀不軌！」
「蛤？」段星斂看向邵遇，意在詢問你剛剛胡說八道了些什麼？
邵遇擺手：「我沒亂說！就陳述事實。」
幸好林思為始終保持清醒，他粗略闡述了一下，最後提出了疑問：「按理說，你對一個陌生人，應該不會給予這麼大的關注？」
邵遇問：「找事兒也算關注？」
方艾回覆：「小學生喜歡女生不也要扯人家辮子，都是博關注，一個道理。」
「呃……」林思為補充：「而且我們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全部，只能依據現有事實再進行推斷佐證。」
「啥意思啊？」邵遇試著歸納了一下，「你是說小段和我同桌之前就認識？不可能啊，他哪個朋友我們不認識？而且既然他們認識那為什麼不說？」
「他女朋友你認識嗎？」林思為適時舉例，進行會心一擊，「不對，前女友。」
方艾最近漫畫看得多，情不自禁笑了一下：「也不一定是前「女」友哦，反正不說總歸是有點不好說的原因。」
越說越接近事實。
段星斂眉頭一蹙，他知道自己很難瞞過他們，尤其林思為這人，至此，他終於說出了三堂會審之下的第二句話。
「認識。」段星斂垂著眸，靠在落地窗邊，避重就輕地回答，「我差點成他哥，戶口本上的哥。」
第8章
段星斂的父母在他十歲左右離過婚，後來段星斂的爸爸段成森去段氏榕城分公司駐紮過一段時間。
在這期間他認識了裴雪緣，兩人一度要步入婚姻殿堂。
於是在裴翊和段星斂小升初暑假時，四個人一起住進了同個屋檐下，算是試婚。
可暑假結束時，裴女士和段先生卻宣布雙方性格不合、家庭組建失敗，反正二婚是二不了了。
之後段星斂就和段成森回了燕城，段成森到底又放不下段星斂的母親馮笠，便又放下臉面追著人家覆了婚。
大人之間的兜兜轉轉，但對段星斂來說卻是一場長時間的混亂，所以他們幾個大約知道有這件事，可誰都沒有細問過。
此刻段星斂這話一出，幾人頓時啞口無言，完全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前因。
但如此說來段星斂對裴翊的態度便能解釋得通了，這關系確實也是挺尷尬的，一時不知道怎麼面對對方很正常。
邵遇把頭埋得很低，後悔自己不該聽信謠言妄加揣測，從而引出這個話題。
他有些愧疚地道歉：「小段對不起。」
場面一時有些寂靜。
倒是方艾覺得這事兒反正已經說開了，幹脆大喇喇地直接問：「你和他那時候關系不好？還是他媽媽對你不好？」
「裴阿姨對我特別好。」跟著段星斂又想說關系確實一般，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那時候和誰關系好過？」
也是，段星斂那段時間性格刺刺的，連他們都不怎麼搭理，友情差點走到盡頭。
林思為聽到回答，想了想，便很公正地說：「那你應該對他好一點，起碼不要針對人家。」
否則枉費人家媽媽對你這麼好。
畢竟聽起來，都是段星斂挑事的時候比較多。
「就是。」方艾也跟著說，「做不成兄弟，也不至於被你處成仇人。」
段星斂：「……」你們懂什麼。
段星斂一時沒回答，結果卻見他們幾個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段星斂有點煩，但沒辦法，只能應道：「知道了。」
見他不願多說，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方艾和林思為本來也不是八卦的人，唯有邵遇若有所思。
周日下午，裴翊在家休息了一天多，但臉眼看著還是小了一圈，裴雪緣不放心，又帶裴翊去醫院再檢查了一遍。
好在確實沒什麼大礙，對此裴雪緣對裴翊進行了深刻檢討，並且決定報一個廚藝進修班，讓裴翊再忍忍。
之後裴翊要買點資料，兩人便一起去了附近最大的一家書城。
裴翊一向喜歡自己逛，裴雪緣便拿了本菜譜在門口的咖啡角等他。
裴翊選東西很快，不到二十分鐘，便拿完了想要的東西。
等他出去找裴雪緣的時候，卻發現裴雪緣對面坐著人，她正滿面開心地跟對方聊天。
裴翊看著不遠處座位上熟悉的背影，腳步一頓。
但想閃進旁邊書架已經來不及了，裴雪緣看見他，擡手招呼了一聲，高興地說：「小翊快來！你看我碰見誰了？」
還能是誰。
裴翊邁步走過去，裴雪緣給他讓了個位置，裴翊坐下，擡眼便對上了段星斂的目光。
旁邊還搭一個看起來莫名興奮的邵遇。
席間一時無話，裴雪緣不明內情，便小聲催促了裴翊一聲：「不認識哥哥了嗎？打招呼呀。」
段星斂聞言，饒有趣味地看著裴翊。
因為段星斂知道，裴翊雖然長得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樣，但他在某些情境下其實很聽話。
比如醫生的醫囑、老師的教育……以及裴雪緣的要求。
所以他一定會叫，即便他們剛剛分手。
果不其然，下一刻裴翊冷著臉，但開口時卻毫無停頓，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的模樣。
「哥。」
段星斂眼眸一凝，過了好一會兒，才裝模作樣地應了一聲：「嗯。」
邵遇眼珠子在他們中間來回轉了轉，眼神十分有戲。
好在下一刻，段星斂終於主動說：「阿姨，我也在七中，我們之前就見過了。」
「真的啊？」裴雪緣聞言，卻也沒有怪罪裴翊為什麼沒有告訴她，只笑著應答，「那也太巧了！」
「嗨，裴翊。」邵遇這時候終於有空打了個招呼，然後跟裴雪緣介紹自己說，「是真的阿姨，我跟裴翊還是同桌呢！」
裴雪緣聞言越發驚喜：「原來是你啊！」
邵遇聽這話也激動了：「裴翊跟您提過我嗎！」
「提過啊！」裴雪緣說，「他說你又好又可愛，沒想到是真的！」
段星斂聞言一頓，意味不明地看了裴翊一眼。
眼神似乎在說，不提我，提他？
而邵遇聽後，則是又開心又不好意思，莫名就跟裴雪緣聊上了。
聊了好一會兒，裴雪緣才終於客氣地對他倆說：「以後小翊在七中，學習生活什麼的就麻煩你們多幫助了。」
但這話只是客套，說完也並不等回答，起身說：「走，阿姨請你們吃飯。」
段星斂聞言，眼底卻映著裴翊大病初愈的模樣，便說：「阿姨，我們待會兒還有事，以後有的是機會。」
裴雪緣也沒有強求，又跟段星斂說了會兒話，才跟裴翊離開了書城。
等他們走後邵遇才問：「我們等會兒有什麼事啊？」
段星斂無情地說：「你不是要在月考一鳴驚人嗎？買完資料回去學習。」
「但離月考還有兩周呢。」邵遇頓時哭喪著臉，「我的目標也只是年紀前四百而已！」
段星斂卻說：「目標必須是前一百。」
「前一百都被你們一二班的人占完了，你在想什麼？」邵遇驚了，「除非考試的時候你給我發答案。」
段星斂沈吟片刻，目視前方，不像在跟邵遇說話：「循序漸進，總能達到的。」
但看起來很像是認真的，邵遇人麻了：「冒進要不得，只會讓人喪失學習興趣的！」
段星斂似有若無地提醒他：「你可以找人一起努力。」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邁步走上了二樓高高的書架間。
而段星斂這話說到做到，隔天在車上就扔了兩本物理資料給他。
「怎麼有兩本？」邵遇喪著個小貓批臉發出疑問，「還是一樣的？」
段星斂面不改色地說：「昨天沒注意拿重了，我用不上，你看誰和你成績差不多，送他就行。」
邵遇在這限定範圍內，目前根本就只想得起裴翊一個人。
邵遇此前根本沒想到段星斂和裴翊會是這種關系，可昨天他見到裴阿姨，又覺得裴阿姨人特別漂亮也特別好，而且段星斂和裴阿姨關系看起來也蠻好的。
偏偏裴翊和段星斂相處起來就這麼尷尬。
但邵遇覺得這其實也是一種緣分，而且林思為說得對，段星斂若是無意，只會理都不理，才不會像之前那樣別別扭扭的，所以段星斂應該有心接近，於是邵遇便心生撮合之意。
不過他也怕自作主張再觸了段星斂的黴頭，到底還是問了一下：「我給裴翊行嗎？」
而且說著說著他腦子里靈光一閃，心想裴翊學習這麼努力，但是感覺好像有些不得其法，不然也不至於成績和他差不多了。
那要是段星斂願意幫一下，應該會事半功倍吧？
他之前是見識過段星斂幫忙補習效果有多好的，反正比他媽給他請的那些金牌名師好多了。
既然段星斂現在反正都要給他補習，那補一個是補，補兩個也是補嘛。
這樣既能拉近他們的關系，還能幫助裴翊學習，又能讓段星斂分散點注意力不完全關注他，簡直是一舉三得！
念及此，邵遇便滿目期待地看向段星斂，並且給他來了個先發制人：「昨天裴阿姨都說讓你多幫助一下了，而且人家裴翊好歹還喊你一聲哥哥呢！」
段星斂聽到這，眉尾一挑，但仍控制著表情：「沒說不讓你給。」
邵遇聞言一喜，段星斂說這話就代表著松動了。
不過緊接著他又聽段星斂叮囑了一句：「不準亂說話。」
年輕人要面子嘛，酷哥不能變臉太快，邵遇表示他懂的，並且伸出三根手指：「我絕對不會在別人面前多說一個字。」
可是裴翊是當事人，也不是別人嘛。
於是邵遇進教室把資料拿給裴翊之後，第一句話就把段星斂給賣了：「這是段星斂找的資料，他讓我也給你一本。」
裴翊顯然有些驚訝，眼睛微微睜大：「給我？」
「對啊。」邵遇顧及著裴翊的面子，沒好意思說是擔心他學習吃力，而是換了個說辭，「榕城和燕城的教材不一樣，考試重點和題型也完全不一樣，擔心你不適應。」
裴翊聞言想了想，然後認同地點了點頭。
他之前準備去競賽突出的附中，暑假準備的便是競賽內容。
上周才開始摸索燕城的普高教材，雖然說知識內容大同小異，但在考察方向上卻有很大區別，而且他沒參加過燕城的任何一場正式考試，也不知道這兒的答題側重和判分標準，總之他確實是有點不適應。
不過……
裴翊問：「他怎麼會給我？」
段星斂明明就不太想和他再有交集的樣子，上周五給他帶飯是因為他生病了，而段星斂剛好心軟。
聽此一問，邵遇不想讓裴翊覺得段星斂有勉強之意，便沖他眨了眨眼：「他也算是你哥哥嘛。」
裴翊這才反應過來，看來段星斂是把那事兒跟他說了。
裴翊點點頭，對此倒也沒什麼所謂。
那段星斂此舉，估計是真給裴女士面子，段星斂小時候就蠻喜歡裴女士。
接著他拿過那本物理資料翻了翻，跟上周在桌上看見那本數學覆習資料異曲同工，很適合邵遇這樣的中等水平。
不過這回裴翊多看了幾眼，便意識到，這其實正好也是目前最適合讓他摸清燕城考察偏好的教綱，畢竟再簡單的過於基礎，再難一點的又並不常考。
而且聽說段星斂是年級第一，那他選的資料應該不錯，比他自己掃完一遍再自行總結效率會高很多。
於是便接受了。
「這資料標價是46元。」下一刻裴翊拿出手機，「我轉給你嗎？」
邵遇一楞，趕緊阻止：「不不不，這是小段買的，不是我花的錢。」
說完看裴翊面露難色，便善解人意地說：「你沒有段星斂微信是吧？也是，你們認識那時候估計還不咋玩微信。」
裴翊心想，本來是有的，為了加你，把他刪了。
邵遇卻以為裴翊是在糾結，他看得出裴翊是個不願意欠人情的人，之前他給帶個水果裴翊都用零食還了。
他擔心裴翊心理負擔太重，讓他也不好進行下一步撮合計劃，他還想拉裴翊一起補習，給他們創造相處環境呢。
於是便主動提出了解決辦法。
「但我有段星斂的收款碼！」
與此同時樓上一班，段星斂剛剛做完一個前一百穩步沖刺計劃，正拿出上周四晚上擱置了的化學覆習資料，就聽忘記關靜音的手機在桌兜里震動了一下。
點開一看，居然是一條收款到賬通知，收款金額￥143.23，付款方備注後面，還明明白白地跟了一行明細。
【周五午餐+利息+物理資料，謝謝。】
作者有話說：
給小邵點播一首《聽我說謝謝你》
第9章
中午下課。
邵遇便招呼說：「裴翊，走去吃飯。」
「你先去吧。」裴翊頭也沒擡，「我等一下。」
邵遇卻直接來拉裴翊的手腕：「哎呀走嘛，小段已經去拿飯了，我們別去晚了。」
裴翊一臉茫然地被拉著走。
邵遇邊走邊跟他說：「這周是小段家的阿姨做飯，他家阿姨做飯可好吃了！」
「蛤？」裴翊回過味兒來，「我跟你們一起吃？」
他拒絕的話還沒出口，邵遇就說：「對啊，裴阿姨也同意了，還轉了你的生活費過來呢！」
裴翊投來疑惑的一眼。
邵遇笑瞇瞇地說：「昨天我加了裴阿姨的微信，就跟她說了讓你跟我們一起吃飯，反正家里也要送飯，送兩個人的還是三個人的沒區別。」
說起來這還是昨天段星斂提醒他的，不然他都要忘記他們學校食堂難吃到爆炸。
怪不得裴翊只有來的第一天中午去了食堂，之後一到飯點就開始進出小超市。
但青少年是必須要營養的，而且裴翊才小病初愈，又正好是胃上的毛病，所以飲食上可不能馬虎。
剛巧昨天段星斂把裴阿姨的微信推給了他，他就順便把這事跟裴阿姨說了。
裴翊：「……」
難怪早上裴雪緣忽然奇奇怪怪地跟他說，中午好好吃飯哦。
原來是這樣。
可裴翊卻想，段星斂對著他會梗得吃不下飯吧。
所以他覺得還是算了。
於是裴翊說：「謝謝你邵遇，但還是不了。」
「為什麼啊？」邵遇不懂，這提議明明就很好。
裴翊垂眸，他大多數時候都不會覺得有什麼說不出口的話，也一向都是直言不諱，心中所想便是口中所言。
唯有碰上段星斂相關的事，他的話才會在舌尖上轉一轉。
於是他說：「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吃飯。」
此時他們正走到去涼亭的岔道上，往另一條路走就是小超市。
但還沒來得及邁步，就聽身後傳來一道沒什麼起伏的聲音：「不習慣和別人一起，還是不習慣和我一起？」
裴翊回頭，發現段星斂已經過來了，手里提著兩個袋子。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邵遇對段星斂瘋狂使眼色，段星斂卻熟視無睹。
最後裴翊還是跟他們一起走進了涼亭。
一來飯菜帶了他的份，不吃浪費；二來段星斂這相當於也是答應了裴女士，輕易不會反悔的；他也不願跟段星斂唱反調。
那只能希望段星斂可以早些放平心態吧。
說到這兒，其實裴翊有點不明白段星斂為什麼對他這樣，就算是分手了，可是當初在一起的時候不是也說好了就試試嗎？
裴翊不理解，但是尊重。
而那邊邵遇打開餐盒，發現今天的菜有清炒蝦仁、糖醋排骨、宮保雞丁、紅燒茄子和雞蛋羹。
邵遇眼前一亮，高高興興地說：「哇，全都是我喜歡吃的！小段是你點的菜嗎？我還以為你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麼呢！」
裴翊看了邵遇一眼，心想原來他也喜歡吃這些。
段星斂把飯盒遞給他，隨口回：「不是，阿姨隨便炒的。」
裴翊接過飯和筷子：「謝謝。」
好在接下來邵遇吃飯的時候並不怎麼說話，段星斂和裴翊就更不用說了，壓根沒話聊。
幾人都埋頭吃自己的。
裴翊只夾自己放在面前的清炒蝦仁，這蝦仁里的配菜是胡蘿卜黃瓜和西芹，都切成了丁。
一開始裴翊沒認出是西芹，以為都是黃瓜，等夾到了碗里才發現。
他不想吃，但又不方便扔。
正猶豫著，就聽身邊很自然地傳來一句：「不吃給我。」
此話一出，邵遇叼著塊排骨停住動作，恍惚間以為自己聽錯了，開玩笑，段星斂別說吃他們不吃的，一起分袋零食他都得猶豫兩下。
可這回不僅是裴翊和邵遇楞了，發言的當事人也楞了。
段星斂盯了飯盒兩秒，才補充說：「給我扔了。」
「噢。」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裴翊自然從命。
只是接下來的這頓飯吃得越發沈默，好像各自心里都有各自的小九九似的。
飯後收拾好碗筷，由段星斂帶回一班教室，臨分開之時，段星斂給布置了任務。
「邵遇，今天的物理和上周的數學資料回去先過一遍，簡單的過掉，有疑問的知識點整理出來，明天中午給我。」
段星斂說到上周的數學那幾個字時有微妙的停頓，但沒人聽出來。
而且他這話雖然點明了邵遇的名字，但目光卻並沒落在邵遇身上，似乎是說給在場所有人聽的。
裴翊卻不明所以，也只跟著看向當事人邵遇。
邵遇卻會錯了意，以為是裴翊覺得時間太緊張但又不好說，於是他勇敢地代為發聲：「小段，這任務也太重了吧，兩科誒，還是數理！人會傻的，能不能寬限一下？」
段星斂沈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看得邵遇一陣心虛，畢竟段星斂認真起來的時候確實有點兇兇的。
他剛想說不行就算了，就見段星斂猶豫了一下，居然答應了：「明天晚自習結束之前。」
多半天也是時間，邵遇也不好得寸進尺，沖裴翊使了個眼神，然後趕緊接受了。
裴翊顯然沒太接收到他這眼神，但反正不參與話題就對了。
正事說完，段星斂這才從袋子里又拿出兩盒水果遞給邵遇，是剝好的柚子。
段星斂本來什麼都不準備說，就默認是家里一塊兒準備的飯後水果。
結果邵遇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張嘴就把他賣了個幹凈。
「你自己去買的嗎？」
因為段星斂基本不吃水果，邵遇也不太喜歡，所以輪到段星斂家送飯的時候，壓根兒不會附帶水果。
邵遇看了看盒子，又確定地說：「這是校門口那家水果店吧？」
裴翊雖然一直靜默不語，但他時不時飄過來的眼神就總像如有實質一般。
段星斂聞言吸一口氣保持冷靜，幹脆承認了：「對，我順便買的。」
說到這兒又想起什麼，冷著臉補了一句：「所以這是額外的價錢，記住吃了幾塊，每塊都得精確到幾毛幾分計算。」
說完便率先離開了涼亭。
留下邵遇和裴翊面面相覷。
邵遇指著他的背影：「他在說什麼？」
裴翊笑了一下，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之後兩人便一塊兒回了教室。
剛進門就發現他倆的前排陳維志那桌附近圍了好幾個人，把過道都堵完了。
他們好像是在討論什麼題，看起來有些激動，聲音挺大，一個賽過一個。
邵遇朝他們看了一眼，發現就是平時老愛跟在李老師後面幫腔作勢的那幾個人，班里誰出什麼事兒都愛出面插幾句嘴，包括之前公然對裴翊陰陽怪氣。
但要說他們純粹人壞，又好像不盡然，只能說絕非善類，仗著自己成績不錯、在老師跟前也能說得上話，便覺得世界上再沒人比自己厲害了。
無時無刻不在標榜自己，顯得自己多麼與眾不同，就拿此刻的討論來說，好像說話小點兒聲，就無法體現自己見解多麼獨到、生怕別人注意不到自己似的。
而這種人往往就看不起某方面不如自己的，但又同樣看不上比自己好太多的，若是遇上在某些方面很優秀但又不能和他們合群的人，第一反應更是貶損和嗤嘲，將傲慢狂妄展示到了極致；但若真碰上硬茬，又最多只會在背後生這些口舌是非，說不定還能在口出狂言的同時給自己臉上貼貼金。
總之連邵遇脾氣這麼好的人看著都覺得有點煩，他走到近前，忍著說了一句：「麻煩讓一下。」
有個人回頭過來看見他手里拿著柚子，自以為好笑地開了句玩笑：「邵遇，你是不是看我們討論得口幹舌燥太激烈了？這柚子買得也太是時候了。」
邵遇「嘖」了一聲，不太高興地反問：「三百一盒你吃嗎？」
「你……」
但你什麼，這人卻一時漲紅著臉沒能說出來。
他們都知道邵遇和一班的段星斂很熟，段星斂護短，又不是善罷甘休的性格，而邵遇自身家境據說也好得出奇。
「哎行了行了，就開個玩笑，不至於啊。」另一個人出來打圓場，與此同時，卻又把目光放到了身後的裴翊身上。
他眼睛一轉，從陳維志桌上拿起他們剛剛在討論的那道題，然後遞給了裴翊。
「新同學，你看看這道題唄。」話一出口便知是滿滿的居心叵測，「你上次數學不是滿分嗎，應該很厲害吧？」
裴翊的滿分怎麼來的，他們自以為心里門兒清，讓裴翊做題自然也不是真心求教。
幾個人眼里紛紛透露出看好戲的目光，就連陳維志也擡起了頭。
邵遇見狀氣得要死：「厲不厲害關你什麼事，自己的題自己不會做嗎？」
「哎別生氣嘛，我們就問問，人家新同學都還沒說什麼呢。」
「對啊，不就一道題，連我們都做不出來，他做不出來也正常。」
「就是，不至於就丟了滿分的面子。」
「你——」
但此刻裴翊伸手拉了拉邵遇，擡眼看向眼前給他遞題本的人。
裴翊容貌極盛，而長得極為好看的人一旦從臉色冷到眼底的時候，很輕易便能顯出一些高不可攀的淩厲。
那人被看得下意識一怔，心里竟驀然生出一股瑟縮之意，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幾乎掛不住，四周頓時不自覺地安靜下來。
而在這陣寂靜中，裴翊冷冷開口。
「讓開。」
可笑的是，明明就是最簡單的兩個字，這幾人停頓片刻，居然真的慢慢讓出了一條通道。
裴翊越過他們走回座位，但僅僅過了幾秒，他又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神色如常地對跟著坐下來的邵遇說：「柚子給我一盒吧。」
此言一出，僵持的氣氛有所緩解，那幾人這才回過神來，接著各自臉上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懊惱，總之臉色難看得不行，因為他們剛剛居然真的莫名其妙被震懾住了。
至此，這幾人也不大好意思繼續在這兒討論下去，紛紛回了自己座位，但走的時候也不甘心。
嘴里不甘示弱地念念有詞起來，大約就是說真會給自己找台階下、早就翻車了還裝什麼逼等等。
邵遇嘴巴鼓鼓，憋屈得要命。
但裴翊卻好像自己不是當事人似的，看邵遇的模樣，還主動岔了塊柚子遞給他。
接著自己也吃了一塊兒柚子，臉上露出幾分不解，但問話時又像是真心求教：「他們好像很有優越感，但是為什麼呢？自信就可以嗎？」
前面的陳維志聽到這殺傷力巨大的話，不禁有些驚恐地轉過頭來：「？？」
裴翊看見他，難得主動跟他說了句話：「你知道原因？」
第10章
裴翊最終都沒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倒是邵遇看著陳維志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差點沒笑出聲。
但他在感嘆裴翊心理素質真好的同時，又越發希望裴翊的努力能夠得到對等的回報，起碼要比這群老陰陽人考得好。
幸好裴翊足夠自律，吃完柚子歇都沒歇就拿起段星斂給的物理資料看了起來。
邵遇見狀，又把之前那本數學資料先了給他，讓他先看。
此外他趁著空隙，偷偷拿出手機給段星斂發了消息。
【多喝熱水：你要不要了解下裴翊的具體學習情況？】
以前段星斂給他補習就是對癥下藥，所以效果很好，但適合他的卻不知道適不適合裴翊。
可是邵遇也不能做段星斂的主，畢竟這事是要占用他的時間，再加上他們兩個關系看起來連破冰都還算不上，所以邵遇不知道段星斂會不會願意。
過了會兒，段星斂的消息回了過來。
【小鯉魚：你不是問過他了？】
沒有直接拒絕，有戲。
【多喝熱水：我就問他偏不偏科，他說不偏。】
【小鯉魚：那就行了，等月考成績出來之後再說吧。】
邵遇聞言，想想便也明白了，他自己總分550上下，也不偏科，各科都在中間蹲著，目前來看裴翊的情況跟他差不多吻合，所以段星斂給的資料完全可以共享。
另外裴翊根本沒有燕城相對正式考試的經歷，月考之後直接分析試卷確實更加直觀。
而且邵遇轉念想想，估計現在段星斂也放不下面子管人家太多。
於是最後邵遇便欣然接受了，確實學習是長遠的事，急不得的，當然，發展友好關系也是一樣的。
他正琢磨著，段星斂卻又發了條消息過來。
【小鯉魚：對了，月考上580。】
【多喝熱水：！！什麼！我去哪兒給你搶這30分？！】
【小鯉魚：期中595，下次月考610，期末630。】
【多喝熱水：？？您在想什麼？揠苗助長也沒有這麼揠的？】
段星斂像看不見他的抗議，兀自繼續。
【小鯉魚：寒假再努力追追，高三之前，大約能實現目標成功進入一二班。】
【多喝熱水：我什麼說過我想進一二班？我又不是我們班陳維志，這不是我的目標啊喂！】
但段星斂卻不理他。
【小鯉魚：做卷子了，拜拜。】
邵遇見狀人都傻了，差點直接擺爛，但他又不敢，擔心以後段星斂都不給他劃重點。
隨即他偏頭看裴翊認真學習的模樣，也只能認命拿起了書。
裴翊看得很快，主要是段星斂這資料條理很清晰，等晚自習下課的時候，他已經把數學和物理的考點掌握得差不多了。
晚上放學的時候他看邵遇還趴在桌上，一臉被折磨的樣子，都趴了兩節自習了，於是他戳了戳邵遇的肩膀，問他：「整理好了嗎？」
邵遇哭喪著臉：「沒有，段星斂肯定要罵我。」
裴翊卻笑了笑：「他不會吧。」
邵遇抹了把臉，心酸地說：「我已經做好挨罵的準備了，裴翊你加油吧。」
「唔，好。」裴翊說，「那我先走了。」
等裴翊都走出好一截，邵遇才反應過來可以一起回家來著，但裴翊人已經走得沒影了。
而那邊裴翊走出教學樓，點開手機里的收款碼，有些猶豫那個柚子是直接轉錢給段星斂還是明天買東西還他。
但還沒想出個結果，一擡眼就看見校門口站了個年輕男人，氣質介於穩重和跳脫之間，一看見他就趕緊擡手揮了揮。
裴翊走過去，禮貌地喊了一聲：「小陳叔叔。」
「小翊。」來人神色看起來有點疲憊，說話時也有點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來打擾你的，只是你媽媽不接我電話，我也不知道你家地址，所以只能來找你了。」
裴翊聽明白了，也不兜圈子，直接問：「你想繼續和我媽談戀愛嗎？」
「不，不是談戀愛。」男人認真起來，「是結婚，我想和你媽媽過一輩子，而且我們之前明明就相處得很好，但她為什麼突然……」
「因為她不想結婚。」裴翊說，「需求不匹配，你想要的她給不了。」
「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明明很開心，結婚不是更能把這種開心加倍延長嗎？」小陳叔叔看了裴翊幾眼，心里明顯有所猜測，並且這好像才是他來的真正目的，於是他到底還是說，「小翊，我會對你媽媽很好，同樣也一定會對你很好，將你視如己出的。」
裴翊聞言，提醒他一個事實：「呃，小陳叔叔，你好像只比我大十二歲。」應該生不出我這麼大的孩子。
小陳叔叔沒想到他會說這個，臉上不禁空白了幾秒。
裴翊這才又說：「我也沒有不讓我媽結婚，我從不幹涉她的決定。」
但小陳叔叔陷入了既定思維，總覺得裴翊這里才會是突破口，於是他有些固執地問：「可是小翊，難道多個人愛護你不好嗎？我保證我會和你媽媽一樣愛你。」
裴翊想說，我媽媽好像也沒有很愛我。
但最後他只是反問：「那你愛護我的話，我是不是也同樣要愛敬你才行？」
裴翊想，如果是的話，那也太麻煩了，而且他要這麼多愛幹什麼。
可小陳叔叔卻說：「不用！我是我你是你，我不會強求你什麼。」
裴翊愈發不解：「那你圖什麼呢？」
小陳叔叔聽到這苦笑了一下，最後嘆了口氣，跟他說：「小翊，你還小，應該還沒談過戀愛吧？」
裴翊剛想說話，小陳叔叔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至少你應該還沒有真心喜歡過一個人，等你到了那時候，你就會明白我的，你會願意為了那個人，向全世界妥協。」
「是嗎？」裴翊看了他一會兒，沈吟著說，「但小陳叔叔，我覺得你這話好像有點非主流。」
以為裴翊沈默是代表著松動了的小陳：「……」
可他不願放棄，剛想再繼續動之以情，可僅僅湊近了一步，下一刻，眼前的裴翊卻忽然從原地挪了窩。
裴翊也沒想到會有人偷襲他，等偏頭才發現是段星斂一下把他從小陳叔叔面前拉開了。
裴翊看著段星斂的側臉，發現他眉目凜著，直直地看向小陳叔叔，眼神銳利得像出鞘時帶著寒光的刃。
小陳也沒想到會突然殺出個人，看他神情不太友好地拽著裴翊，也有點急了：「同學你是誰？你快放開他！」
裴翊沒想到段星斂聽到這個，居然回頭看向了他，似乎是在示意他進行回答。
前男友？這不合適；同學？又不是一個班的；朋友？那更沒到那份上。
於是裴翊最後挑了個這兩天經常聽到的身份：「小陳叔叔，他是我哥。」
段星斂眸光一頓，跟著從裴翊身上移開了，再看向男人時，好像莫名添了幾分底氣。
接著小陳叔叔一頓，好像在想，沒聽說小翊還有個哥啊，可就在這間隙里，段星斂已經直接拉著裴翊走了。
等走出一段距離，裴翊才動了動手腕，在段星斂身後小聲說：「段星斂你拉輕點，疼。」
可這話不知道哪里就惹到他了，段星斂松開他，不太高興地看過來。
「這老男人誰？」段星斂蹙著眉，「滿口情情愛愛的，學校門口不會注意影響？」
「你聽到啦？」裴翊也不隱瞞，直接說，「他想和我媽結婚，順便當一下我爸。」
「呃……」段星斂目光沈沈地看了他一會兒，接著似乎想問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張口。
正此時，落在後面的邵遇跑過來了。
他剛剛在遠處也看見了有人在門口堵裴翊，這會兒便順勢邀請裴翊跟他們一起回家，不然待會兒又被糾纏怎麼辦。
裴翊還沒答應，段星斂便率先邁步走了，走了兩步見人沒跟上來，才半側著臉催了一句：「快點，陳叔等很久了。」
邵遇一聽就知道段星斂對此是沒意見了，便笑瞇瞇地拉著裴翊上了那輛尾號607的轎車。
上周本該是邵遇家的司機接送，不過當時請假了，陳叔便代班了一周。
今晚忽然看見個新鮮的漂亮孩子上車，一來覺得有些驚訝，畢竟之前這倆不會邀請別人一起；二來又覺得有點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而那邊裴翊上了後座，本以為是邵遇和他坐一起，但不知邵遇是不是習慣了坐副駕，想都沒想就竄到前面去了。
緊接著，段星斂便進來坐到了他身邊。
大概是車里空間相對較小的緣故，在那瞬間，裴翊呼吸沒來由地放輕了。
他放在腿上的手指蜷了蜷，也是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剛剛段星斂掌心的溫熱觸感，手腕好像都變紅了一點。
忽然之間，他感覺也好像好久都沒有和段星斂這樣安安靜靜地和平共處了。
他不自覺輕輕偏頭看向段星斂，描摹著他好看的側臉。
裴翊不禁想，段星斂長得是真的帥，對他也是真的好，暑假在一起的時候也是真的挺開心。
與此同時，裴翊在此刻居然莫名地有點想問他，我們能不能繼續當朋友呢？
但再一回神時，便發現段星斂也偏過了頭，目光直直撞進他眼底。
裴翊下意識眨眨眼，剛想瞥開，就見段星斂沒出聲，用口型說。
「看我幹什麼？」
空氣瞬間有些凝滯，裴翊沒想好怎麼回答。
幸好這時候前面的邵遇主動拋出了話題：「下周要是能考到580，小段你必須得請我們吃飯獎勵一下！」
裴翊趁機挪開眼神，回頭看向窗外，用後腦勺對著段星斂。
與此同時也就沒注意到邵遇話里的「我們」。
倒是段星斂余光注意著裴翊的動作，唇角不自覺地勾了一下。
跟著才懶懶答應：「好啊。」
而槐月灣離七中很近，就幾句話的功夫，車子便停在了小區門口。
裴翊道謝下車之後才想起往來禮儀，又倒回來敲了敲副駕的車窗，進行著不熟練地客套，問他們要不要上樓坐坐。
邵遇回說，現在太晚了，等周末有空再去！
裴翊剛點頭答應，還沒直起身。
此時駕駛位上一直沒開口的陳叔看清裴翊的正臉，這才一拍腦門，如夢初醒地說：「啊我想起來了！之前八月初有次我送小星去射箭館，當時在門口等他的就是你對不對？」
邵遇一聽這話，頓時回頭看著他。
作者有話說：
小可愛們我可以球多多評論嘛（˙˙）
第11章
陳叔之所以對這件事有印象，是因為那幾天段星斂心情都特別好，陳叔在段家開車十余年，還從來沒見他那麼開心過。
那天段星斂本來是自己出門，時間晚了才讓他送的。
當時他只遠遠看著段星斂朝一個人跑過去，對方好像是個男孩子，模樣也只看了個大概，今天看到裴翊，才算是把長相補全了。
而裴翊聽到此處眼神一僵，也沒敢去看後座段星斂的反應。
他當然記得那天，當時段星斂是準備教他射箭，但他去早了，那地方沒有會員卡進不去，他便在門口等段星斂。
最後那天大半天下來，他也沒學個什麼，只記得段星斂射箭很帥、脖子繃緊的線條很好看、靠近時衣服的味道很好聞。
裴翊微微抿著唇，在想能不能試圖把陳叔的記憶蒙混過去。
但此時邵遇卻擺了擺手，十分心大地笑著對陳叔說：「陳叔你認錯人了吧！裴翊上周才轉學過來呢。」
陳叔聞言，不禁又再看了裴翊兩眼，還是覺得像他，可邵遇都這麼說了，他也開始懷疑起自己來。
「走吧。」
後座的聲音低低響起。
陳叔聞言，便沒再揪著這件事不放。
而邵遇則是因為陳叔在場，也不好問段星斂當時是不是去約會了。
至此，裴翊也沒了蒙混的必要。
他回去之後，先問了下裴雪緣關於午餐的事，裴雪緣說當時邵遇太過熱情，又有段星斂這層關系在里面，所以她便同意了。
再者以前她和段成森是屬於和平分開，並沒有鬧過不愉快，段成森也很喜歡裴翊，所以從她的角度來看，並沒什麼尷尬的。
事已成定局，也不好再多說。
而且不得不說，段星斂家阿姨炒的菜真挺好吃的……
所以裴翊對此便沒再說什麼，只跟著又把小陳叔叔的事跟裴雪緣說了一下。
裴雪緣美目一凝，轉身就掏手機去了。
裴翊見狀，轉身回了自己屋里。
接下來幾天裴翊過得很順，吃得開心、學業順利，還有段星斂經過幾次共同吃飯的經歷後對他的態度好像也好了不少。
總之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寫的平和，看起來都沒那麼有距離感了。
就是邵遇看起來有點不太好，之前周二晚上他沒有整理出段星斂所說的疑難要點，可明明裴翊也沒有整理，但段星斂就罵他！當然了他也知道段星斂可能也不好意思管裴翊。
但這也就算了，之後段星斂根本歇都不歇，又把化學和生物資料扔給他，並且還布置了語文課文和英語詞匯量的任務。
當然這些他都共享給了裴翊，還覺得兩個人分擔痛苦可能就沒那麼痛苦了，可是裴翊看起來精神居然很不錯！一點都沒有很難受的樣子。
唯有他，像朵經歷雨打風吹的嬌花。
邵遇覺得自己眼里沒有光了。
並且此刻一想到隔天段星斂還約了他要在市圖書館對他進行一對一盯梢輔導，就整個人都不好了。
於是，懶蟲上頭的情況下，他做了個驚人的決定。
隔天周六，裴翊早上八點便到了市圖書館，早早占了兩個偏僻又安靜的好位置，既不會打擾別人也不會被人打擾，還便於邵遇偶爾講些小話。
接著他掏出詞匯表看了會兒單詞，又默讀了幾篇必背課文，這才聽見有朝他這邊來的腳步聲，走到他旁邊的空位停下了。
裴翊沒擡頭，把準備好的酸奶三明治給他，輕聲說：「早餐，吃吧。」
沒人動作，也沒人坐下。
裴翊這才覺察出不對，偏頭擡眼，發現來人居然是一身寬松白襯衣的段星斂，此刻正閒閒站在桌邊，看見桌上的東西，輕輕挑了挑眉。
裴翊顯然有些驚訝，但他還沒開口，就見段星斂拿起酸奶打開喝了一口，回了一句：「正好沒吃。」
裴翊聞言一頓，想了想又從書包里再拿出一盒肉松小貝給他：「夠嗎？」
段星斂接過那盒肉松小貝，卻沒有立刻打開，只是意味不明地問：「這不是給邵遇的了？」
裴翊沒回答這個問題，順著才問：「邵遇不來嗎？」
昨晚邵遇約他來市圖，但他沒說段星斂要來，不過段星斂來了也正常，畢竟最近他一直都在給邵遇補課。
段星斂拉開板凳在他身邊坐下：「我哪兒知道。」
裴翊想問，你們不是住在一片兒嗎。
正想著，屏幕就彈出兩條微信。
【多喝熱水：裴翊我感冒了不舒服，可能來不了了╥﹏╥】
【多喝熱水：忘了跟你說，小段也要來，本來說給我補補課的，他到了嗎？】
裴翊點開對話框。
【：到了】
【多喝熱水：那你們一起好好學習叭，我要暈過去了。】
裴翊放下手機，偏頭回覆：「他說他生病了。」
段星斂垂眸不置可否。
裴翊對此理所當然地問：「那你現在回去嗎？」
段星斂一時沒回話，只從包里拿出了幾套卷子，才回：「懶得跑。」
「哦。」裴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一起寫作業吧。」
段星斂看他拿出了自己之前給的覆習資料，滿意地收回目光，跟著才拿出了理綜試卷。
此時晨光不熾，透過落地窗撒進錯落的書架間，分了幾縷在角落的自習桌上，裴翊坐姿端正，握筆的指尖被陽光一照，白得幾乎透明，寫字遊走時更像懸懸晃動的水晶。
其實之前暑假的時候他們很少像今天這樣各自安安靜靜地學習，在一塊兒倒是經常在一塊兒，但卻靜不下心來，做一套卷子是段星斂的極限，畢竟任誰背上掛著個人形掛件、乖乖巧巧地看你寫作業，估計都是件難熬的事。
段星斂那時候也不知道原來裴翊靜下心來可以這麼認真，學習效率看起來其實也蠻高的。
不過裴翊本來就生了一副聰明相，就算暫時在六班，但想必過不了多久，肯定可以升入他想去的一二班，說不定都不用等到高三。
而這會兒段星斂對裴翊的情緒已經平和了一些，具體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說不清楚，但大約是裴翊生病了卻還在醫務室看書那天。
但他自己也清楚，他心底還有怨氣，所以不能如往常一樣對待裴翊，有時候的行為矛盾得連他自己都不能理解，但他控制不了。
忽地，他開口問：「兩邊教材差距大嗎？」
裴翊正在覆習提綱，聞言偏頭看向段星斂：「挺大的。」
說到這兒裴翊才想起來，他還沒有向段星斂道過謝。
於是裴翊說：「但這資料很有用，謝謝你。」
段星斂仍繃著表情，聽到這既不邀功也不推脫，只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嗯。」
接著又狀似不經意地補了一句：「不清楚的可以問我。」
裴翊筆端點著下巴，自然地回答：「好。」
但直到下午五點，兩人準備結束今天的學習時，裴翊都沒有問過段星斂任何一個問題。
裴翊收拾好書包，才發現段星斂有些怪異地看了他一眼。
不過僅一眼就挪開了，所以裴翊也沒有多問。
之後兩人出了市圖，裴翊本來在想要不要請段星斂吃個飯，畢竟他也幫了不小的忙。
正猶豫著，就聽身後有人不確定地喊了一聲：「段星斂？」
裴翊回頭一看，發現出聲的是一名卷發的年輕女士，裴翊記得她，是一班的班主任魏蘊。
果然，下一秒就聽段星斂出口喊道：「蘊姐。」
「還真是你啊。」魏蘊走過來，卻把目光落到裴翊身上，笑瞇瞇地說，「你是六班新來的那個學生，叫……裴翊是吧？」
裴翊點頭：「嗯，魏老師好。」
「咦，你還記得我啊。」魏蘊有些驚喜，隨後又說，「原來你們倆認識，這是一起來學習的？」
段星斂也沒多說：「嗯。」
「挺好，正好要月考了，段星斂我就看你這次穩不穩得住，你看你之前什麼狀態。」
段星斂飛快地看了裴翊一眼，連忙喊了一聲以示制止：「蘊姐。」
「行行行，我不說你了。」魏蘊又對裴翊說，「裴翊你也加油哦——」
裴翊輕輕笑了一下：「好，謝謝魏老師。」
「對了，段星斂你待會兒沒事了吧？」魏蘊說，「我剛好在前面書城給你們訂了一批新練習冊，但不包送，走去幫我搬一下。」
此言一出，段星斂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只能讓裴翊先走。
裴翊點頭應了，也把請他吃飯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裴翊回去的路上收到邵遇問他學習怎麼樣的消息，他回了個挺好之後，邵遇又問他明天還來不來，他們明天再約。
裴翊覺得邵遇不太靠譜，便拒絕了。
而裴翊本來以為邵遇說他感冒了是瞎話，結果周一見他的時候發現人真的沒什麼生氣，聲音都啞了，這才知道原來是真的。
邵遇委委屈屈地說，都怪段星斂上周任務太重。
但這周的任務卻更重，沒辦法，這周末就要月考，七中的人一向重視考試，連月考也不例外，所以一到了考試周，便分外緊張起來。
之後連邵遇都沒有再過多抱怨，反而臨時抱得一手好佛腳。
這周段星斂則每天都會額外拿三張卷子給邵遇，圈出來的題是必做的，然後第二天領答案回去自己對，順便再領三張卷子，如此循環。
邵遇當然也會把卷子同樣給裴翊一份，這好像儼然已經形成了他們之間的默契。
不過這周邵遇自顧不暇，便沒注意裴翊做這些卷子的正確率如何。
這樣緊張的日子往往過得很快，一轉眼便到了考試當天。
因為接下來要放七天國慶，所以他們這周末就沒放假，用來考試。
他們考試的座位是按照上次期末成績來排的，因為裴翊是新來的，之前的分數清零，便自動補到最後一名，坐次在最後一個考場。
裴翊剛走到考場門口時便聽到里面一陣喧嘩打鬧，氣氛聽起來十分輕松，跟前幾天緊張的氛圍形成鮮明對比。
「等會兒答案從桌子底下傳我，你他媽上次高空拋答案直接拋到講台上，你怎麼不送到監考手里呢？」
「傳個毛的答案，語文老子給你抄答案抄不死我？自己拿手機搜。」
「這回是一班那數學老師監考，那女的嚴得要死，被她看見我得直接記過。」
「你慫毛？紀哥，皓子最近怎麼越活越回去了。」
話說到這兒，一群人便爆發出哄堂大笑。
裴翊就是在這陣笑聲里走進教室的，然後大家看著他，漸漸止住了笑。
而裴翊剛一落座，身邊就有人敲了敲他的桌子。
「誒，新來的，你成績還可以吧？等會兒給哥兒幾個參觀一下唄。」
裴翊擡眼，發現跟他說話的正是那天給徐微然送奶茶的那個卷毛，聽邵遇說好像是叫孫皓？
他沒答話，又聽那人身邊的另一個人說：「你怎麼知道他成績好不好，萬一還不如你瞎特麼蒙的呢。」
「得了吧。」孫皓脫口就道，「他成績要一點不行，徐微然為什麼挺喜歡他？」
此話一出，幾人一時都沒吭聲，孫皓也猛地回頭，看向坐在窗邊倒數第二排的人。
那人頭發側面剃了個閃電紋，看起來有點兇，顯然就是他們口中一直喊的「紀哥」。
紀昭聞言，不耐地「嘖」了一聲，接著又陰沈沈地盯了裴翊一會兒，像是某種警告。
但沒兩分鐘，魏蘊和另一個老師便抱著卷子和答題卡一路進來了。
那幾人只能回了座位，孫皓還正好就坐裴翊旁邊，他瞄了眼距離，以他所有技能全點在眼神上的視力，完全足夠了。
此時講台上的魏蘊看到裴翊，先沖他笑了一下，接著才開始宣布考場紀律。
而七中的月考一向是按照高考的考試時間，所以這場考試整整占據了周末兩天。
考完那天晚上的晚自習沒有老師守，只有偶爾巡樓的老師，因為大部分的老師都加緊批改卷子去了。
七中一向這樣，基本月考之後最多不超過兩天就能出成績和排名。
這次更例外，因為兩天後就是國慶，老師們還得趁著這兩天評講卷子，所以大約明天一早總成績就會出來。
此刻教室里有對答案的，有鬧騰著趁機摸魚談論明星的，還有悶悶不樂苦惱這次考得不好回去該怎麼交代的。
隱隱一片喧鬧聲，在這陣動靜里，邵遇也小聲問裴翊：「你這回考得怎麼樣啊？」
裴翊腦海中評估了一下試卷難度，回答道：「還行。」
「真的嗎，那太好了！」
邵遇剛高興完，卻又想到自己的處境，撐著下巴有點焦慮地說：「但我估計考不到580了。」
「考不到會怎麼樣？」
「考不到的話，我下次期中考試就是小艾給我劃重點。」邵遇想想就可怕，「她比小段更兇！」
裴翊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邵遇看他笑，心想看來應該真的考得還不錯，小段老師還是可以的，一世英名不至於毀在他這兒。
——
可是邵遇打死也沒有想到，裴翊口中的「還行」，和他想象中的「還不錯」，居然會和實際情況差了十萬八千里。
因為第二天一大早，月考成績果然出來了，學校按照慣例，張貼了前兩百名的分數和排名。
這事兒大家已經屢見不鮮，大部分人閉著眼睛都能猜到這名單上大概有哪些人。
尤其是萬年不變的第一名。
但這次大家本是抱著平常心去看待的排名，最後卻都一個炸一個驚嘆著走了出來，就像一滴水濺入已經在冒青煙的油面，驟然便打破了表面的平靜，忽然炸開了鍋，露出一連串意料之外的劈里啪啦，場面幾乎不可控制。
不僅僅因為那個陌生的名字。
還因為那恐怖的分數，七中甚至燕城近十年的高考狀元，裸分從來沒有達到過這個程度。
只見排行榜第一欄赫然寫著。
第12章
對大多數同學來說，裴翊是誰？不太清楚。
或許有人對他那張臉驚鴻一面之後有所印象，也或許有人對六班新來的那位和段星斂的齟齬略有耳聞……
但這本就是以訛傳訛的東西，大多數人是無法將「裴翊」和本人對上號的。
如今這個名字卻以一種悍然的強勢姿態，走到了大家眼中。
有人轉頭問一班的人。
「這是你們班新來的神？」
「不是啊！我也不認識！」一班那人趕緊回，「應該也不是二班的，沒聽說過也沒碰見過啊！」
「那不可能啊，就這分，怎麼可能去平行班？」那人嘖嘖稱奇，「就算再低50分也能進你們班吧？」
「是啊！但我真不知道！」一班這位驚嘆之余又有點崩潰，「完了完了，這下排名又得下降一位了。」
發問的那人像是聽到什麼凡爾賽言論，久久不能言語，一偏頭看見六班陳維志，他在榜前已經站了很久。
他認識陳維志，便走過去看了眼，恭喜他道：「你102名誒！好強。」
陳維志卻嘴唇緊抿，鏡片下的眼珠似是因為不可置信而微微抖動，臉色也十分難看，他沒回話，直接轉身推開人就走了。
那人被他推得一趔趄，有些不高興了：「誒你這人幹嘛啊。」
——
裴翊今天是上午最後一節課時才來的學校。
主要裴女士早上一起來把腰給閃了，閃得有點厲害，裴翊只能請假先把她送去醫院，一通拍片檢查拿藥之後才又把裴女士扶回家。
所以便耽擱到了這會兒。
裴翊進教室的時候正是下課時間，教室里原本有些吵鬧，似乎在討論成績。
而他一進去，教室里卻驟然安靜了下來。
和之前局部片面的安靜不一樣，這一回是全班所有人就像被按下了定格鍵，各自手里的動作全都停了，一時鴉雀無聲，唯有目光跟隨著裴翊的走動而挪移。
裴翊：「？」
他走回座位，結果回頭發現邵遇也像朵向日葵似的一直跟著他轉，眼神微微閃爍，顯得情緒十分覆雜。
裴翊不自覺也壓低了聲音：「怎麼了？」
邵遇這會兒比起早上剛得知時其實已經平覆很多了，但總還是覺得有點魔幻：「你沒看到成績嗎？」
「看到了。」裴翊隨口回了一句。
樓下那紅榜這麼顯眼，也很難看不到。
「那你——」怎麼沒反應啊？
可話還沒出口，上課鈴卻忽然刺耳地響了起來。
李江踩著鈴聲進了教室。
同時，班里各種各樣的打探目光這才收了回去。
李江手里抱著這次月考的試卷，同樣讓課代表陳維志進行分發。
可是這次，針對這次考試情況李江就只簡單說了兩句，之後對於班級分數排名則一個字都沒提。
但這次大家心里都清楚。
數學第一名，裴翊，150。
他這回的分數和上次小測一樣，但情況卻和上次大相徑庭了。
很顯然，班上有不少人在此刻都想起了那件事，也想起了當時的情景，那些惡意的揣測、不明就里的跟風嗤嘲……也隨之如潮水般撲面而來，不少人都微微臉熱。
之前試圖拿數學題故意為難裴翊的那幾個人，頭更是低得幾乎埋進了桌兜里。
而陳維志這次同樣把裴翊的滿分試卷扔到了邵遇桌上，隨後緊緊繃著下巴坐回了座位，從背影看來，渾身都像是豎起了倔強的硬刺。
邵遇把眼前種種全部收進眼底，終於從早上的沈浸式驚訝中清醒過來，心里忽然爽翻了天。
之前他本來覺得裴翊只要能比那幾個崽子考得好就行，比陳維志這種六百多分的學霸更好他都沒敢想，結果！
這感受誰懂！
邵遇心情揚起來，看著自己勉強三位數的數學卷都沒那麼糟心了。
可他偏頭看裴翊，卻發現裴翊仍和之前一樣，安安靜靜地低著頭，似乎對自己引發的這場轟動並沒什麼特別的感受。
其實想想也是，裴翊性格一直這樣，當初既然不會理會詆毀，現在自然也不會為光鮮而自喜。
裴翊的目的從來都不是證明自己，就只是一心一意做自己該做的事罷了。
邵遇想到這兒，不禁肅然起敬，心里卻更爽了。
瞧瞧，瞧這格局，瞧這氣度，我同桌誒！
他太高興，以至於他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但具體忘記了什麼，他又想不起來。
直到中午吃飯時，段星斂迎著熾熱的陽光過來了。
段星斂過來時第一眼看向了正在拆飯盒的裴翊，第二眼就看向了他。
並且眼神十分不友善。
邵遇看見段星斂嘴張了張，神色十分一言難盡，最後估計用了萬分的忍耐，才把話忍了回去，但想罵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段星斂當然不可能是因為裴翊考得比他好，讓他從萬年第一的位置上落了下來而感到生氣和不甘。
而邵遇此刻也終於想起他忘了什麼。
——之前是他跟段星斂說的裴翊五百多分、情況和自己差不多、都不偏科。
也是因為他的引導和中轉，段星斂才做出給裴翊資料和幫助學習等種種行為，簡而言之，算是補課。
當時看來確實是便宜哥哥盡職盡責。
可現在……第二名給第一名補課？還是四科滿分的那種超神第一名，補課內容還是基礎進階和鞏固提升的那種中階內容。
真是不夠傻逼也不夠自以為是的，說出去得被笑掉大牙。
所以段星斂現在估計很想回去掐死曾經的自己，順便把他一起給掐死，一了百了。
可邵遇也很委屈啊！誰他媽能想到裴翊的不偏科是這種不偏科？裴翊本來也低調且不愛炫耀，他哪兒能看出來什麼？虧他還特意不咋問裴翊成績，自以為小心翼翼地保護著他的自尊心呢，當然最重要的是，裴翊五百多分的謠言到底是從哪個狗賊那里傳出來的！
不對啊……五百多分是李老師說的啊？裴翊轉學的時候資料上有他上學期期末的總分。
想到這，邵遇為了洗脫冤屈，冒死問了出來：「裴翊，你上學期期末多少呀？」
「啊？」裴翊想了想，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說了，「584。」
邵遇聞言眼睛一亮，看向段星斂，似乎在說你看我沒有亂說！！
可也不對，這短短一個暑假也不至於提高——
不過他話還沒問出來，裴翊又接著說：「那天我感冒了，又要轉學，就沒去考英語。」
邵遇：「……」打擾了，告辭。
此刻，一直沒開口的段星斂卻低著頭，忽然說了一句：「還真是那時候就決定要轉學。」
裴翊聞言，也一下頓住了。
但這個問題他們之前就已經說過，裴翊再無從解釋。
只垂著眸子沒有說話。
邵遇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他腦子現在完全被裴翊的成績糊住了。
於是又問：「那你這完全可以進一二班呀？咋來我們班了？」
碰上李老師和那幾個同學有夠倒黴的，但是碰上自己還是蠻幸運辣。
裴翊解釋：「轉得匆忙，沒來得及協調。」
邵遇明白了：「哦哦，對，你本來是準備去附中的對吧？」
「嗯。」
因為一直準備去的是附中，猝然轉到七中時材料都沒齊全，成績也只調出了一檔上學期的期末總分。
連每科分布都沒有，不然學工部老師在看到總分584英語0的時候就該注意到了。
裴翊當時對七中又不太了解，也只想著先隨便在一個班待著。
「你最後咋沒去附中呢？」
邵遇問到這兒的時候，段星斂也不禁坐直了些。
裴翊聞言沈默了一下，最後只是說：「改主意了。」
七理一文附競賽，附中競賽好，但競賽也累，長時間高強度地鉆題，能拿國獎的卻就那麼幾個，當然以裴翊的成績估計去哪兒都是高精尖，但改主意卻也正常。
所以邵遇沒有再多問了，倒是段星斂聽聞此言，若有所思地看了裴翊一眼。
之後邵遇再沒問題可問，桌上一時安靜下來，只剩飯盒碰撞的聲音。
在這陣沈默中，一種詭異的尷尬又漸漸蔓延開來。
一些第二名給第一名補習基礎的事又悄然鉆進了某些人的腦海，撞擊著某些人脆弱的神經。
真是有夠窒息的，腦仁疼。
邵遇把頭埋得很低，根本不敢看段星斂。
之前還計劃著月考後給人家分析試卷，這下好了，分析個der，自我分析吧。
飯後邵遇把飯盒收拾了，難得沒進行一些日常飯後小聊。
而段星斂現在估計也是尷尬得夠嗆，連飯後水果也不提供了，扔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匆匆離開了。
裴翊看著段星斂離去的背影，心中驀然一動。
——
接下來下午的幾節課，裴翊又依次接受了各科老師的高度讚揚，包括但不限於誇他人聰明又努力還謙虛等等。
時不時還有其他班的人過來打聽他，在看到他長那個樣子之後驚嘆又加一層。
但這些對裴翊而言，都沒有什麼所謂，他通通都當做耳旁風了。
可還是有點吵。
在教室里都還好，他可以把窗簾拉上，但等到下午體育課時，就有點難挨了。
裴翊實在不能理解他們聚眾討論還不背著人的行為，也不想把拒絕認識的話重覆說上很多遍。
於是在自由活動的時候就在操場和教學樓之間的樹叢那兒找了個隱蔽的角落待著。
他需要安安靜靜地想一想段星斂。
因為至此，他終於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段星斂之前是存了要給他補課的心在里面，並不是單純地順便丟幾份燕城的提綱給他就完事。
可是為什麼呢，他之前明明那麼生自己的氣，難道是因為裴女士和邵遇嗎？
但不管是不是，這都是他對自己的好。
而裴翊自始至終都知道，段星斂對自己一直很好。
即便最生氣的時候，也不會當真對他如何。
所以最終，裴翊做了個決定。
可剛一回神，便聽見不遠處一陣低低的爭辯。
「我說了我不想去，紀昭你別這樣。」是徐微然的聲音。
下一刻一道男聲出現：「去，不然我去你們班門口邀請你。」
「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徐微然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現在我們班根本都沒人敢和我多接觸了。」
「不行。」紀昭說，「不是逼你。」
「這還不算威逼嗎？」徐微然似乎抽泣了一聲，最後到底鼓起勇氣說，「紀昭，我根本就不喜歡你。」
「那你喜歡誰？」
正問著，近處忽然傳來一處輕微的響動。
紀昭反應敏銳：「誰？！」
徐微然也嚇了一跳，她不想讓人看見她和紀昭在一起。
下一刻，便見裴翊從樹叢盲區里走了出來。
紀昭看見他，臉色突變，又猛地回頭看向徐微然，伸手大力握住她的手腕：「喜歡這種？成績好的？」
徐微然吃痛，但紀昭卻像發了瘋似的，並不放開她。
徐微然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下意識求助似的看向裴翊。
紀昭見狀整個人愈發陰沈。
裴翊基本不會管閒事，他走出來也只是因為不想聽他們的隱私而已，況且自從上次他拒絕徐微然帶飯的提議之後，徐微然和他基本也沒再說過話。
可徐微然的眼神卻讓他意識到，身為同學，這種時候不幫忙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正常人應該都會意思意思幫一下？
於是裴翊掏出手機，不太熟練地說：「我不太會斷公道，要不你們直接去趙主任那里商量一下？」
年級主任趙春天，職業生涯中最討厭校園霸淩和早戀。
紀昭：「……」
片刻後，他終是放開徐微然的手，狠狠指了他一下：「你等著。」
等他走後，徐微然才紅著眼睛過來，低垂著腦袋跟他道謝：「裴翊，謝謝你。」
「不用。」裴翊說，「不是本意。」
徐微然一窒：「……」
跟著裴翊也沒有多說什麼，越過她便走了。
但走開沒兩步，他又回頭，想起什麼似的問了一句：「他說你喜歡我？」
徐微然沒想到他那麼直白，整個人一下慌張起來，吶吶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可裴翊卻又接著說了一句：「其實你不喜歡我吧。」
說完這才頭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徐微然楞在原地，片刻後她卻忽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蹲在了原地。
因為裴翊說得對，也戳穿了她隱秘的想法。
裴翊外形雖好，但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因為裴翊來的第一天就被李江當眾批評了。
之後班上好多同學也都似有若無地疏遠他。
所以徐微然一度以為，裴翊和她是一種人。
但現在看來，怎麼可能呢。
其實是裴翊主動選擇了無視他們所有人。
而且真正的喜歡不可能是她這樣的，至少在裴翊遭到為難的時候，她從沒有為他勇敢地辯解過，一句都沒有。
就像她對自己做的那樣，從未勇敢，永遠畏縮，仿佛一直在自我放逐。
——
這件事在徐微然那里猶如蝴蝶振翅，但對裴翊來說只不過是占據了幾分鐘而已。
他回到教室時，沒再看徐微然，仿佛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他只是仍在想，待會兒晚自習下課便去找段星斂吧。
可計劃又總是趕不上變化。
在最後一節晚自習臨下課時，李江忽然來教室喊他，神情很是嚴肅，惹得班上同學都紛紛側目。
唯有前座的陳維志低垂著頭。
裴翊不明所以，跟著李江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里沒有其他人，李江拿著一張成績單，蹙眉看了很久。
最後轉頭看著他說：「裴翊，有同學舉報你作弊，你承認嗎？」
裴翊眉毛都沒動一下：「不承認。」
「你——」李江頓時有些憤怒，「我們已經掌握了其他證據！」
「是嗎。」
李江真的每次一看裴翊這態度就來氣，把成績單往他面前一甩，指著上面的一排說：「十四班的孫皓，成績一直四百多分吊車尾，這次卻考了606！他考試時坐你旁邊，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們協同作弊！」
此時外面的放學鈴聲響起，裴翊耳朵動了一下，跟著又反問：「李老師，這也算證據？」
「你什麼態度！」李江說，「你知不知道我可以給你記過處理！」
學生放學的喧鬧聲逐漸充滿整棟教學樓。
裴翊少見地蹙了蹙眉。
「那也得確定我作弊事實再說。」
李江剛剛那話自然是唬他的，記不記過也不可能他一個人說了算，他當時得知這個事之後，已經緊急上報了校領導。
領導最開始也被這個分數震撼，卻又被李江所說的裴翊上學期末五百多分且上課不認真聽講的事實說服，最後決定明天早上讓裴翊和孫皓還有其他幾個成績異常的吊車尾學生一起重新考試。
雖然說是讓他證明自己，但其實這意思下來，也擺明了就是並不信任他的誠實度。
李江始終不願意相信這分是裴翊自己考的，這會兒看裴翊還嘴硬，便冷笑著給他宣布了處理辦法：「你明天早上來補考，看你到時候怎麼辦。」
裴翊並無所謂：「隨便吧。」
他聽著外面逐漸變小的動靜，心里難得有些焦躁，他見李江沒有再說其他話的意思，還很有禮貌地跟他打了聲招呼：「李老師，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裴翊一邊轉身出門一邊想，段星斂走沒走啊？
走了的話明天再說倒也來得及，但裴翊就是很想現在就說。
卻沒想到，他剛一出辦公室門，便在不遠處的明暗交界里，看見了段星斂。
裴翊不自覺松了口氣。
接著他看見段星斂走過來，看樣子像是把剛剛的話聽了個大概，沈著臉問：「有人污蔑你？」
裴翊卻絲毫不在意這件事，他搖了搖頭，不想多提這種不值一提的事。
隨即冷淡的眉眼露出淺淺笑意，裴翊問他：「段星斂，國慶節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他見段星斂聞言一怔，沒有立刻應答，便以為是他有點不願意。
裴翊幾乎是下意識地切換了語氣，莫名有點撒嬌似的開口：「你答應吧。」
第13章
翌日九月三十號，國慶假期前的最後一天。
早上第二節 課剛剛開始，裴翊便又被李江喊了出去，準備上課的英語老師也沒有阻止，像是知道什麼似的。
並且表情十分不一般，顯然有事發生。
邵遇見狀都懵了，班上同學也都一臉茫然，唯有陳維志低著頭隱忍不發，還有其他幾個知道些內情的眼里流出一些幸災樂禍的刻薄神情，仿佛在等一個時機就要將人踩踏到底。
裴翊這回直接跟著李江去了教學樓對面的行政樓，走進其中一間辦公室時，發現里面站著幾個老師。
此外還挪出空間擺了四張課桌，其余三張都已經坐上了人。
裴翊目光一挪，認出這幾人都是那天跟他在一個考場的學生，座位都離他不遠，其中一個就是十四班的卷毛孫皓。
孫皓擡頭見到裴翊，憤憤地看了他一眼，腮幫子咬得緊緊的。
此時李江開口說：「劉校，這是裴翊。」
劉校點點頭，然後掃視全場，說出了接下來的決定：「這次月考，學校發現你們幾位的考試成績存疑，但不巧那天你們那個考場的監控出了問題，學校不想冤枉學生，所以今天把你們召集起來，重新給一次考試機會，也給你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孫皓幾人一聽到這兒，臉色愈發難看，誰都知道，如果無法證明、坐實作弊，那他們一定會被處分。
可以前學校雖然嚴格，但一向不怎麼管他們最後一個考場的人，這次要不是裴翊，他們根本不會引起學校的特別注意。
但他們心虛，完全不敢對學校的質疑行為予以反抗，唯有怪罪裴翊，感覺眼里憤怒得都能噴出火來。
而那邊裴翊從進來到現在一直沒什麼反應，直到這會兒，他才忽然開口問了一句：「證明了自己，然後呢？」
他這話直接把劉校給問懵了，李江以為裴翊又要出什麼幺蛾子，不耐煩地說：「該撤銷成績就撤銷成績，該處分就處分，還有什麼然後？」
此話一出，另外幾位班主任都點頭，一時間覺得這沒什麼問題。
唯有劉校打量著裴翊，心中剛有所琢磨，下一刻他就聽裴翊說：「看來李老師已經認定我作弊了。」
李江蹙眉，心中猛然升起一陣心虛，剛想把他認知里裴翊的「前科」再說一遍，結果裴翊卻並不想糾纏。
「好吧。」裴翊直接說，「我可以接受重考。」
態度轉變這麼突然則必有下文。
果然，接著裴翊面無表情地提出要求：「但如果證明成功，我要求各位道歉。」
話音一落，辦公室里所有老師臉色突變，尤其是李江。
李江一拍桌子朝裴翊吼了起來：「讓你考你就考，還敢提什麼要求？！」
裴翊不為所動：「不同意就不考。」
李江被氣得心梗：「你——」
正僵持之際，那位劉校銳利的眼眸在他們中間來回轉了轉，最後卻忽然同意了：「好，我同意你的要求。」
李江猛地回頭看過去：「劉校你別聽他逞能，他不可能……」
但劉校卻阻止了他：「李老師，我們確實不能隨便施以懷疑，如果錯了，道歉是應該的。」
他其實只是在剛剛接觸到裴翊目光的那一刻，忽然就懷疑起了李江昨天的說辭，如果這位學生當真實力如此強橫，那麼以後必然會是狀元預備役，他當然不能把人給得罪透了。
而裴翊聽到這句話，也知道他才是做主的，便不再廢話，直接走到最後一個空位坐下。
另一位班主任見狀便去拿密封試卷，準備開啟這次四個考生、六個監考老師的考試。
如此壓迫性巨大的場面，孫皓幾人在這空調屋里都緊張得出了汗，有一個心理素質差的更是腿抖得像篩糠。
唯有裴翊不動如山。
可那位班主任剛把試卷拆封，還沒來得及分發，門口便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裴翊擡頭，發現進來的人是高二年級主任趙春天和一班班主任魏蘊。
這事跟魏蘊沒有關系，裴翊正在想魏老師來幹什麼，就見趙春天把手里拿著的一個黃皮檔案袋遞給了李江。
「這是今早上榕城那邊剛剛傳送過來的，裴翊初中以後所有正式考試的成績檔案。」
李江聞言，再看趙春天和魏蘊篤定的神色，心中本就搖搖欲墜的偏見陡然現出巨大裂縫，臉唰的一下就白了。
——
裴翊走出辦公室時，心有所感地往不遠處花壇看過去，果不其然看見段星斂等在那里。
剛剛劉校在翻看他的成績檔案時，裴翊看到其中有一張調取申請函，落款處蓋的是森榕化工有限公司，那是段氏集團在榕城的一處分公司。
裴翊當時便知道，這是段星斂連夜找人幫忙調來的資料。
此時段星斂回頭，見裴翊一個人出來了，不自覺松了口氣，他走上前，盯著裴翊看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問道：「怎麼樣？沒有為難你吧？」
「還好。」裴翊直直看回他，不想提里面混亂的場景，便只是說，「趙主任和魏老師來得及時。」
段星斂一向受不了裴翊不加躲避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瞥開眼。
而他大概也能猜到里面發生了什麼，不外乎一些反轉之後突變的態度、批評李江草率又沖動的舉措、堆滿笑臉地請求裴翊諒解等等。
接著他也並沒有解釋他為什麼會在這里，在調檔案的過程中他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其實剛剛本來是他要進辦公室的，只不過魏蘊阻止了他，昨晚上他找魏蘊幫忙調了一下裴翊的學籍資料用以向榕城那邊開證明，所以魏蘊也知道了這事。
魏蘊當時跟他說，大人的事小孩兒別插手。
段星斂當然明白魏蘊的意思，這事鬧得不夠愉快，他這一出頭總是要得罪人，而在學校里，學生和老師的身份又天然不對等，所以萬萬沒有他出面的道理，只讓他在外面等著好消息。
「也不是。」這會兒段星斂便只是淺淺提了句，「是你本身底氣足。」
他最初拿到裴翊的成績時，也暗暗驚了一下，裴翊初中之後，不管題難還是簡單，基本就沒有下過720，比他想象中還要厲害很多。
所以即便這次材料沒有送到，裴翊遲早也能證明自己。
但他只是覺得，無中生有的懷疑無異於當面羞辱，被潑臟水的人卻還要花費大幾個小時的時間來證明一些本就不是事實的虛妄，這實在太荒唐了；況且就算今日順利過了，以後回想起來，估計也是一個心結，就算裴翊可能並不在乎，但他也不願意讓裴翊平白受這委屈。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還是自從他昨天知道裴翊的成績以來，第一次和裴翊正面談論起這個話題。
並且話既然說到了這兒，段星斂幹脆也就不憋著了，又說了句：「成績這麼好還藏著掖著。」
裴翊從他這句話里聽出了一些莫名的怨氣：「我好像沒有故意瞞著你。」
段星斂：「……」
以前暑假的時候連作業都不寫，來了七中又去了平行六班，以及此後種種……
他仔細一想，雖然裴翊確實沒有說過他成績不好的話，但誰能想到這些表象都是陰差陽錯的結果？
「那你還要我資料幹什麼？」
裴翊聽聞此言，不禁想起他第一次見到數學資料的時候，是在他的桌面上躺著的。
他福至心靈，便問道：「所以那些資料你是特意給我的嗎？」
段星斂沒想到他突然轉向這里，頓時梗住，但這會兒他又想起他和這小沒良心的中間還有帳沒清算完，面子可不能先丟了。
於是嘴硬道：「我給邵遇的，他愛管閒事我有什麼辦法。」說完覺得不可信，又補了一句，「頂多是看在裴阿姨的面子上。」
裴翊沈吟片刻，對此不置可否，這才又回答了剛剛那個問題：「榕城和燕城的教綱不一樣，那資料很有用，所以看了很多遍。」
段星斂聞言目光一閃，一句話就讓他滋生出一種沒有白費心思的念頭。
至此也總算是把一些第二名給第一名補課的糟心事給勉強放下了。
並且與此同時，他一想到裴翊比他高了整整八分的總成績，久違的勝負欲終於上線。
「但無論如何，段星斂，謝謝你。」裴翊沒看出段星斂跑神了，說著又繼續問他，「所以國慶的時候你想去吃什麼呀？」
昨天晚上段星斂倒是答應了他吃飯的邀請，但答應完之後一沒說哪天有時間二沒約定用餐地點，匆匆說了句「好，我答應」之後就沒再提這事。
裴翊回去之後搜了幾家燕城比較受歡迎的飯店，但這些之前都是段星斂安排的，他一時還真不知道選什麼。
幹脆今天便來問問他。
結果段星斂聽到這兒停頓了一下，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蹙，接著裴翊便聽他反問道：「所以你請我吃飯，是為了感謝我？」
裴翊本能地覺得這個問題很危險，不能直接給予肯定回答，但他沒來得及收斂的眼神卻出賣了他，仿佛在說，對啊，不然呢？
然後他就見段星斂沈沈地呼出一口氣，眼神怪異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轉身走了。
裴翊有時候其實是能看穿別人在想什麼的，只是他基本懶得搭理；但有關段星斂的情緒他想搭理，卻又經常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直到中午吃飯，段星斂感覺都還怪怪的，看他的眼神也有點兇。
裴翊難得面露茫然。
而這會兒，慣常不會看氣氛的棒槌選手邵遇同學，又拿著個手機湊到裴翊面前，興奮地跟他說：「裴翊！這家火鍋評價不錯誒，國慶我們就去吃這個吧！」
對面的段星斂聽到這兒，敏銳地豎起了耳朵。
裴翊隨便看了一眼，便說：「都可以，你定吧。」
「哎呀。」邵遇十分講武德，「雖然是你請客，但也要看看你想不想吃嘛，不能光看我。」
請客？
段星斂放下筷子擡了頭。
正巧邵遇撞上他的眼神，又順便問了他一句：「小段，你想不想吃火鍋？」
問完才覺得眼前倆人表情不對，一個猜測忽然擊打了他的腦子。
該不會……裴翊沒請小段吧？
當然是請了的，只不過分開請了而已。
裴翊之前是想著，裴雪緣跟他說的，為人處世得像撰寫公文，要一文一事，一碼歸一碼，盡量不要把多件事混到一起。
而段星斂和邵遇對他都很好，都幫了他很多，單獨請客也更能彰顯道謝的誠意。
再者段星斂和邵遇對他而言本來也是不一樣的。
所以他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對。
但沒想到段星斂神色看起來更加覆雜了，看向他的眼神一言難盡中又帶了點幽怨。
「你應酬還挺多。」
第14章
「不多。」裴翊看著段星斂解釋，「就你們倆。」
「啊？」邵遇回過味兒來，「所以你還是分開請的呀？」
「嗯。」
邵遇擺擺手說：「哎呀，你不用這麼客氣。」
裴翊聞言想了想，試探著問：「那一起？」
「當然一起呀！」
接著裴翊便又看向段星斂，卻不想他的臉色居然更臭了。
裴翊有點無奈，在桌下碰了碰段星斂的腳尖，段星斂隨即擡頭看向他。
裴翊沖他微微睜大眼睛，似在單獨詢問他的意見。
段星斂錯開眼神，但神色看起來似乎好了一點。
「你請完之後小段又請一次。」邵遇沒注意這些，擱那兒想得倒美，「那不一樣也是兩頓啦！」
段星斂此刻撩起薄薄的眼皮，不留情面地說：「你考到580了嗎？」
之前說的考到580就請他們吃飯，邵遇這回其實還差兩分。
但邵遇十分理直氣壯：「我和裴翊平均一下，綽綽有余了，是吧裴翊？」
裴翊想想是這個道理，於是便點了點頭：「嗯。」
段星斂一時無言以對，忍不住笑了一聲，根本就沒脾氣了，半笑著點頭：「行。」
邵遇達到目的神清氣爽，接著又把話題轉回了早上的八卦。
上午裴翊回來跟他大概講了講事情經過，當然段星斂參與的那一段沒提。
邵遇當時出離憤怒，之後又去打聽了一下後續。
此時便給他們轉達了一下：「孫皓那幾個人都受了處分，其他人是嚴重警告、孫皓是記過，已經把他們的分數和排名都撤了。」
「孫皓也真是敢抄，606，他怎麼想的，抄的時候就沒覺得像是在抄答案嗎？」邵遇說著又反應過來，「誒？那我豈不是可以前進一名？」
裴翊挺捧場：「那恭喜了。」
「嘿嘿，謝謝。」
接著邵遇聳聳肩又說：「聽說他最後還想把裴翊拖下水，說是裴翊把答案傳給他的，但學校根本不信。」
段星斂聞言冷笑了一聲，不知是針對孫皓的做法，還是學校前後差別巨大的態度。
「哦對了。」邵遇下意識開了口，但說到這兒的時候又停住了，「呃……」
段星斂：「有事就說，你又憋不住。」
邵遇糾結了一下，最後還是開了口：「就是我去辦公室的時候正好聽見李老師在罵陳維志。」
裴翊聽到此處，大約便有了猜測。
但段星斂卻不清楚這些：「然後呢？」
「李老師罵他意氣用事不長腦子，說他讀書讀傻了連情況都搞不清楚，還連累他被校領導批評，丟面子丟大了。」邵遇飛快地看了裴翊一眼，見他很是平靜，這才又接著說，「反正聽那意思，裴翊這事，是陳維志舉報的。」
段星斂聽到這蹙著眉嗖嗖放冷氣，但卻又實在是不能理解他這操作：「這人誰？他瞎摻和什麼？」
裴翊一語道破玄機：「他想進一二班。」
「對對對。」邵遇連聲應道，「他是我們班第一名，之前兩次考試他都進了前一百，只差這一次他就可以提交申請了。」
段星斂盤著他的邏輯，問道：「他這次101名？」
裴翊如果真取消成績，那他就剛好順延到100？
「102。」邵遇說，「但是他和101名的總分一樣，所以是有希望並列100的。」
段星斂：「……」
一時也是不知道說什麼。
努力上進並沒有錯，而且是一種非常優秀且難得的品質，可要是因為自己實力不足，便走出一些旁門左道的路，就非常耐人尋味了。
可陳維志這事他偏偏又完全可以說是產生合理懷疑、進行正常維權，畢竟他又不知道裴翊的真實成績。
這要怪就只能怪裴翊沒有拿著個喇叭到處宣揚。
邵遇顯然也想到了這里，頗為無語，憤憤地跟裴翊說：「咱以後高調點。」
裴翊輕輕笑了一下，沒有回話。
「哦還有還有，」邵遇又補充，「還有一件事。」
段星斂看他，閒閒開口：「所以你一天到晚不學習就聽八卦去了？」
邵遇懶得理他，只眼睛亮亮地看著裴翊：「我聽說學校這次好像是想直接把你轉進一班或者二班，不用等三次考試之後，應該節後就會跟你說這件事。」
段星斂聞言頓時怔住，但這回他控制住了自己，沒有往裴翊的方向遞眼神。
但裴翊對此也只是點點頭，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好像這本就是遲早的事。
「一班魏老師和二班鄭老師在搶人呢，也不知道她倆誰能成功。」邵遇偏頭笑看著裴翊，「裴翊你呢，你想去哪個班？」
邵遇心里肯定是覺得一班好的，畢竟段星斂就在一班。
而近來他倆雖然依舊沒有很多話說，但邵遇覺得他倆的關系已經緩和很多了，起碼不像最開始那樣焦灼，有了些兄友弟恭的樣子。
邵遇對此很是滿意。
但轉念一想，裴翊要是去了一班，那就他一個人在六班，他又沒有同桌了！
不過倒也沒什麼，他回憶了一下，裴翊學習的時候太認真了，看得他都有點焦慮，還是讓他去和卷王們互相卷吧，他只想快樂躺平。
而他此問一出，在場的另一個人遠比裴翊本人更關注這個話題。
段星斂不動聲色地注意著。
「都行。」
結果他就聽到了這毫無所謂的兩個字。
段星斂瞬間眉目一黯，食指指尖不注意便掐到了拇指指腹，結果卻在擡眼時發現裴翊正直直地看著他，眼底藏著些狡黠的笑意。
段星斂：「……」這人學壞了。
他實在氣不過，於是也硬氣地回了一句：「愛去哪兒去哪兒。」
邵遇咬著筷子不做聲，只眼睛來回轉。
裴翊歪了歪頭，輕聲應答：「嗯。」
——
裴翊和邵遇回教室時還早，卻沒想到一回去就發現陳維志正準備換座位。
裴翊經過的時候，陳維志手中動作停了一下，臉色也因為過於緊繃而顯得有些扭曲。
但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說，連準備回頭看裴翊一眼，都在半空中僵住了脖子，然後抱著東西去了窗邊，離他們這兒最遠的位置。
裴翊未曾注意對方心里的溝壑迂回，在教室里待到差不多快兩點的時候起身去了趟教務處。
段星斂幫忙調來的過往成績單，教務處要歸入他在這邊的檔案，讓他過去簽字確認。
簽完字出來，裴翊經過一個僻靜轉角時，卻不小心聽到了一段對話。
他本無心停留，只不過意外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徐微然，你最好還是配合我們，今晚上放學後把裴翊那小子約到倉庫去。」
「你也知道，紀哥最近對他很不滿意。」
「誰叫那小子不老實，該不該惹的人他都惹。」
「但你非要是不同意我們也沒辦法，不過你也想清楚了，你真要把紀哥惹毛了會怎麼樣。」
「平時咱們這幫人看在紀哥的面子上對你也挺禮貌，但不那麼禮貌的事兒也不是做不出來，所以希望你想清楚了。」
以孫皓為首，三四個吊兒郎當的男生堵住徐微然的出路，徐微然低著頭，看起來有些瑟縮。
裴翊回到教室時，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和七中的風水不合，還是最近水逆走背運？
他其實也沒什麼所謂，只是覺得有點麻煩。
沒過幾分鐘，徐微然也回來了，臉色看起來有點發白。
徐微然膽子不大，再加上性格內向靦腆，所以總是給人一種很容易威脅拿捏的感覺，不然也不至於身為被追求者，卻一貫只有忍氣吞聲。
裴翊等著徐微然約他，其實這也沒什麼，他昨天既然選擇了幫助徐微然，今天自然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怪罪她。
可他沒想到，徐微然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在座位上坐下了。
並且接下來一整個下午，徐微然都沒有一點要開口的意思。
裴翊看著徐微然溫吞的背影，多少有一些驚訝。
只是她這兒不說，他們卻不會輕易罷休，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教訓裴翊一頓。
晚自習之前，那幾人里的一個又出現了六班外面，就在徐微然座位旁的窗戶外。
那人給徐微然遞了盒綠豆沙進來，語氣表面上聽起來笑嘻嘻的，對徐微然的態度看起來也和之前差不多。
「微姐，喏，紀哥給你的綠豆沙，你看紀哥對你多好，所以您可別這麼鐵石心腸，有些事兒您就答應了吧。」
其他人都以為他說的還是紀昭追求徐微然的事。
唯有徐微然睫毛一頓，想起了中午的話。
但最後她還是連頭都沒回，只把這話當做了耳旁風。
接著就聽那人冷笑一聲，又說：「算了，那綠豆沙您總拿著吧。」
可話雖這麼說，這人卻並沒有從徐微然那兒直接把東西放到她桌上，反而從裴翊那里繞了一圈。
正到裴翊桌子上方的時候，「不小心」沒拿穩，綠豆沙眼見著就要打翻。
裴翊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袋盒，卻還是不小心濺了幾滴到他鋪在桌面的試卷上，手指也沾了不少。
「你幹什麼呀！」邵遇見狀趕緊扯紙給裴翊擦手擦試卷。
徐微然也回過頭來，一臉愧疚地看著裴翊，接著眼神竟莫名有些發狠似的盯著外面的人。
那人卻只輕蔑地笑了一聲，不怎麼誠心地說：「哎呀，沒拿穩，真是不好意思。」
裴翊垂眸沒說話，指尖黏黏糊糊的也擦不幹凈，便出了教室準備去洗手間洗洗。
可剛走到洗手間門口，肩膀便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回頭一看，正是剛剛那人，身後還有個人眼神兇惡地盯著他。
「喲，又不小心撞著你了，不會撞壞了吧大學霸？」
裴翊沒理他，走到洗手台前，冰冰涼涼的水滑過裴翊骨節分明的指間，洗去了方才沾染的黏膩。
就在那人又再次準備不小心堵住水龍頭飆點水到他身上時。
裴翊偏過頭，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他。
「還沒完了？」
——
晚上九點半，晚自習下課，裴翊讓邵遇先走，他再做兩道題等會兒自己坐地鐵回去。
其實這麼久以來，除了小陳叔叔來找他那次，裴翊沒再坐過段星斂和邵遇的順風車，一起吃午飯已經享受了他們很大的便利，裴翊不願再過多麻煩他們。
所以邵遇此刻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接著邵遇又再跟裴翊確認了2號晚上去吃火鍋，便先行離開了教室。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沒過多久，教室里的人逐漸走光，就連教學樓都逐漸趨於安靜。
裴翊這才收拾好書包出了教室，方向卻是學校深處靠近體育館的那個舊倉庫。
裴翊走到門口的時候，正聽見里面的人不耐煩地說：「那小子到底還來不來？該不會是慫——」
話音未落，便在昏黃的光里看見了裴翊。
裴翊把書包放到一邊，挺淡定地說：「多做了兩道題，來晚了。」
「蛤？」孫皓現在聽不得學習考試相關，一聽這話頓時就毛了，蹭的一下站起來踢了一腳旁邊的鐵架子：「你他媽以為老子約你來是來補課的嗎！」
鐵架子聲音刺耳，在偌大的倉庫里蕩起回音，同時也激起了一地久未清掃的塵灰。
有個人在裴翊身後關上了鐵制的倉庫門。
氣氛瞬間變得焦灼。
裴翊掃了一眼在場的五個人，除了孫皓之外裴翊都不太認識，但大約見過，看那氣質也都屬於自以為自己是不良學生並且引以為傲的那種。
不過裴翊沒有看見紀昭。
「紀昭沒來？」
孫皓聽到這臉色微微變了一下，旁邊有個人率先代為發聲了：「收拾你個弱雞也配紀哥出手？」
態度看起來挺兇，但連罵人都沒什麼威懾力。
裴翊居然不合時宜地有點想笑。
最後他看向孫皓，直接說：「其實不是紀昭，也不是因為徐微然，是你吧？嗯……不甘心被記過？想找人出口氣？」
孫皓聞言霎時臉色一變。
「關你屁事！老子勸你自覺點，不該惹的人識趣點繞著走，否則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跟他廢什麼話！這小子就是欠打！」
說著手里東西一甩，立刻攥著拳頭朝裴翊撲了過來。
誰料裴翊身子一閃，輕輕松松地就避開了。
那人一楞，都沒看出裴翊是什麼時候動作的。
接著他們就見裴翊冷著臉，活動了幾下脖子和手腕。
這氣勢看起來就十分攝人，可這幾人又都是蠻橫慣了的，孫皓一發狠，右手攥拳就朝裴翊面部擊去。
裴翊迅速用左手進行擋抓，同時右手掐住孫皓的咽喉一用力直接將人往後推，然後右腳向前靠住孫皓的右腳。
這幾個動作既連貫又迅速，幾乎就發生在一息之間。
這時身後有兩人從後撲上來想要制住他，裴翊眼神一厲，右腳一用力，正準備把孫皓別倒。
誰料此時倉庫門忽然傳來一陣巨響，接著轟然被踢開。
里面的人嚇了一跳，連動作都停滯了，裴翊也沒想到會有人來，趁著間隙回頭一看，發現來的人居然是段星斂！
段星斂面沈如水像要殺人，臉上是從未見過的狠戾。
接著大家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就見段星斂一腳一個，踢飛了裴翊身後的兩人。
跟著又一拳直接揍到了孫皓臉上。
——在看見段星斂的那一刻，裴翊就松開了掐住孫皓喉嚨的手。
倉庫里局勢陡然翻轉，地上瞬間橫陳了三個人。
剩下兩個人對視一眼，但在接觸到段星斂的目光時，竟紛紛不敢上前。
裴翊他們不了解，但段星斂得罪不起，這卻是全校的共識。
段星斂初中的時候是個硬茬，大家大約都有所耳聞，也就是這兩年看起來溫和了點。
更不用提他的成績和家世。
段星斂此刻渾身都像豎起了尖刺，眼神淩厲地向下一瞥，仿佛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冷冷地吐出一句：「滾。」
這幾個人這會兒顯然也沒心思去想段星斂和裴翊什麼時候關系這麼好了。
此時聽聞這話，雖然都不願服輸，但僅存的理智告訴他們，再不走，今晚注定不能善了。
唯獨孫皓吐了口血水，粗喘著氣怨恨地看著他們，想要站起來繼續。
可另外幾個人想著各種各樣的後果，也覺得為了孫皓的一己私怨鬧到那個地步不值，到底還是拉著他罵罵咧咧地走了。
不消片刻，倉庫里陡然安靜下來。
段星斂回頭看向裴翊，跟著也顧不得維持什麼面子不面子的了。
他轉身拉住裴翊的手腕立刻就把裴翊渾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
一邊檢查一邊緊張地問：「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哪里疼？」
裴翊乖乖任他檢查，輕聲回覆：「沒，沒有。」
等檢查完確認他完好無損之後，段星斂這才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最後他看向裴翊沾了些灰塵的臉，指尖微微顫抖，伸手用指腹輕輕給他抹掉了。
此刻兩人隔得極近，裴翊清楚地看見段星斂眼底的擔心和後怕。
下一刻，段星斂忽然伸手，緊緊地抱住了他，然後他就聽見段星斂在他耳邊嘆息似的說：「你嚇死我了。」
第15章
裴翊下巴靠在段星斂肩頭，站著沒動。
過了會兒，裴翊才緩緩擡手，攥住了段星斂的衣服，輕聲問：「你怎麼來啦？」
段星斂悶悶地說：「回來拿手機，碰到你前座那個女生，她說你可能在這兒。」
他走到半路發現手機忘拿，便讓邵遇他們先走，打了個車回來。
剛拿完下樓，卻在教學樓下碰上同樣去而覆返的徐微然，身後還跟著一個看起來兇神惡煞的紀昭。
徐微然以為裴翊今天是受她連累，那些人又陰魂不散，她擔心裴翊以後都不得安寧。
於是在今晚紀昭非要強行送她回家的時候，終於忍受不住爆發了出來。
徐微然鼓起十幾年的勇氣把紀昭臭罵了一頓，邊罵邊哭，期間紀昭一直沒還嘴，但在聽到說他讓人找裴翊麻煩的時候才很煩躁地說他沒有。
之後紀昭又交代他確實是聽說孫皓今晚要去倉庫辦事，但他沒關心內情，不知道辦什麼事。
徐微然當時一聽便知道不好，以為孫皓他們是用了什麼方法把裴翊騙了過去，也顧不得其他，趕緊往回跑。
但她不知道這事鬧大會不會對裴翊影響不好，也不知道可以求助誰，只能先過去再說。
結果在教學樓下碰到了段星斂。
段星斂和邵遇關系很好，她上次也見段星斂給裴翊送過病號飯，於是便把這事跟他說了。
段星斂當時臉色巨變，拔腿就往夜色深處跑去。
當時紀昭見段星斂過去了，死活不讓徐微然再去，像是生怕她和裴翊真整一出患難與共來。
而此刻裴翊聽後，剛想說句好巧。
結果段星斂卻忽然松開了他，眼底的擔憂也逐漸被惱怒取代。
段星斂蹙著眉，神情嚴肅地看著他：「裴翊，單槍匹馬，你怎麼敢的？」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只可能是裴翊自己願意過來的。
段星斂跑過來的時候腦子里想了很多，但一想到裴翊可能會受傷，整個人心跳快得幾乎要跳出來。
此刻他安然無恙，只能說是幸好，但慶幸之余又實在忍不住生氣。
裴翊被他低低一訓，大氣都不敢出，只能眨巴眼看著他。
片刻後才為自己小聲辯解：「但他們看起來好弱。」
段星斂聞言眉尾一抽，想起剛剛進來時看見的一幕——裴翊正捏著孫皓的脖子往後摜，他那架勢看起來是要比打人的還狠一點。
當時段星斂無心注意，現在才陡然記起，小時候裴阿姨是說過裴翊從小就學近身格鬥。
但段星斂從來沒見裴翊跟誰動過手，一直以來也是好學生的形象，所以一時便忘記了。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他們還是五個人，萬一他們有誰也是練過的，又或者打紅了眼不認人呢？」段星斂到底還是不能忍受他將自己置身危險的行為，這人看起來又絲毫不知悔改，於是忍不住反問，「你能保證你可以全身而退？」
裴翊想說「應該可以」，但看著段星斂認真的神情，把話咽回了肚子里。
段星斂見他不反駁，這才按捺住情緒叮囑了最後一句：「下次不準再這樣了。」
「嗯。」
這之後，段星斂才又問起他的來意：「他們煩你了？」
裴翊不願多說：「一點點。」
「那你怎麼不跟我——」
但話到這兒，段星斂自己卻驀然住了口。
裴翊不說，自然是因為沒有合適的人可以說，所以才選擇自己解決。
而他，當然也不是那個合適的人。
段星斂念及此，滿腔的熱血忽然就涼了半截，確實，他是以什麼身份來管束裴翊呢？
他微微垂眸，握著裴翊手腕的手跟著松開，又稍稍退後一步，隔出了一個安全的距離。
一時兩廂沈默下來。
之後段星斂余光看見裴翊放在倉庫角落的書包。
便走過去提起來，撣了撣表面的灰塵，提在手中，側著臉對裴翊說：「先走吧。」
這會兒已經十點多了，高一高二的教學樓全部沈寂，唯有遠處高三的還亮著燈。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安安靜靜地走在靜謐的學校里，路燈昏黃的光暈將影子拉得很長。
經過教學樓時，裴翊去洗手間沖了下手，段星斂在外面等他。
他半靠在墻邊，眼皮輕輕垂下，似乎有什麼盤桓已久的問題終於像是控制不住，即將要沖破搖搖欲墜的防線蹦出來了似的。
但此時，段星斂兜里的手機卻忽然震動起來。
段星斂拿出來一看，只見手機頁面上赫然顯示著「段成森」三個字。
段星斂沒想到他爸會給他打電話，驚訝之余接起，電話那頭卻傳來男人沈厚嚴肅的聲音。
「知道我在家你就不回來是吧？段星斂，你脾氣挺大。」
段星斂沒料到劈頭蓋臉就是這麼一句。
本就低垂的情緒此刻越發不爽，回話時語氣便也不好：「你在我媽那兒受了氣，少來我這兒發。」
「你！」段成森一下像被戳了痛腳，呼吸明顯重了幾分，但他又不能失了面子，於是口不擇言扔下一句，「有本事你今晚別回來！」
段星斂直接給他掛了。
掛完一擡頭，眼里的煩躁還未褪去，卻發現裴翊正站在洗手間門口看著他，圓潤的指尖還在往下滴水。
段星斂勉強收斂好情緒，遞了張紙給他擦手。
裴翊接過，對剛剛聽到的內容只字未提。
段星斂家的情況他大概知道一些，今晚估計是因為陳叔先回去了，卻沒看著段星斂人而引發的誤會。
可段家父子關系僵持，從沒有誰向誰低頭的情況，唯有等一段時間過後，彼此都當做這件事情沒有發生。
兩人一道走出校門，又一路進了地鐵站，坐上同一個方向的列車，期間一路無話，各自垂眸斂目，不知彼此都在想些什麼。
直到三個站後，地鐵傳來一陣機械的女提示音：「地鐵槐園站到了。」
裴翊站起來，段星斂卻坐在座位上沒有反應，似乎準備就此分別。
地鐵門打開，卻不想手腕忽然被人拉住，裴翊指間溫涼，肌膚相觸的感覺很舒服。
段星斂愕然擡眼，聽見裴翊對他說：「哥，下車，要關門了。」
裴翊雖然一直不忌諱稱呼，但他其實總共也沒這樣叫過段星斂幾次，字正腔圓地喊他全名的時候比較多。
於是段星斂就這樣暈暈乎乎地被拉下了車，盯著面前柱子上碩大的「槐園」兩個字發怔。
裴翊戳戳他：「走吧，很晚了。」
「去哪兒？」
「回家呀。」裴翊回頭理所當然地說，「你還沒去過我家吧？」
槐月灣這處房子是裴雪緣新買的，在裴翊開學的時候才搬進去，之前他們在燕城一直暫住酒店。
所以之前段星斂對他來燕城旅遊這事才一直深信不疑。
而此時，段星斂知道應該拒絕的，就算不回家，他也不是沒有地方去。
但理智告訴他是這樣，真正做起來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直到段星斂走進裴翊家玄關時，才忽然意識到自己今晚情不自禁的次數有點多。
裴翊進門，發現裴雪緣沒在客廳，便去敲了敲她房間的門：「媽。」
裴雪緣在里面應了一句：「誒，進來吧，門沒鎖。」
裴翊推開房門，發現裴雪緣平躺在床上，睡姿十分安詳。
「好點了嗎？」裴翊問完又說，「段星斂過來了。」
「嗯？！」裴雪緣一聽這個，立馬就要起來，「小星來了？」
段星斂出現在門口，見狀趕緊說：「阿姨您躺著休息，我、我來看看您。」
說到這兒段星斂下意識看了裴翊一眼，但裴翊沒什麼反應，好像事實就是這樣。
裴雪緣一聽這個感動得不行，直說自己沒事，讓他們別擔心，之後又拉著段星斂問東問西聊了好一會兒的天。
眼看著時間直逼十一點半，才讓他們趕緊去休息，還讓段星斂今晚千萬別走，就跟裴翊一塊兒睡。
裴翊家三室兩廳，有一間改了書房，所以只有兩個臥室，而他一個青春期大男孩，裴雪緣又在家，自然不方便睡客廳。
可他跟裴翊這關系……
段星斂正猶豫著，裴翊卻直接帶他進了自己房間，然後給他找了一套寬大一點的睡衣和一條新內褲。
「睡衣沒有新的了。」裴翊說，「你在這里洗，我去外面洗。」
段星斂接過，又看了裴翊一眼，結果發現對方坦蕩得不行，好像絲毫沒有什麼值得避諱的地方。
段星斂頓時惡向膽邊生，接過睡衣就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來也沒跟裴翊商量，直接占了他半邊床位。
裴翊進來的時候，發現段星斂盤腿坐在床邊，正目光詭異地看著他。
他的床靠墻，裴翊便跟他商量：「你睡里面吧，我想睡外面。」
這發言沖擊力有點大。
段星斂深吸一口氣，挪了進去。
接著裴翊關燈，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漆黑，唯有並不明亮的月光淺淺照出屋里的大致輪廓。
段星斂感受到身旁的床微微塌陷，是裴翊上來了。
段星斂微微屏住呼吸。
他偏頭，瞇眼看著裴翊觸手可及的精致輪廓，兩人並沒有交談。
但或許是夜深人靜，也或許是他已經不介意讓今晚情不自禁的次數再多一些。
總之許久之後，段星斂終是忍受不住，在這一室靜謐里，問出了他耿耿於懷的那個問題。
「當時為什麼要分手？」
第16章
段星斂語氣聽似平靜，但底下卻好像翻覆著洶湧的浪潮。
他不等回答，一鼓作氣接著問：「分手之後為什麼又……沒有回音？」
如果不是這次裴翊湊巧轉到七中，或許他們從此不會再有交集。
裴翊今晚原本覺得有些疲憊，而他此前也習慣了段星斂在身邊，所以沒一會兒意識便開始朦朧，但迷迷糊糊間卻聽到了段星斂猝然的發問。
聽到第一個問題時，裴翊腦子里原本松軟的弦一下繃緊，清醒了過來。
聽到第二個問題時，裴翊睜開了眼睛，但眼底卻閃過一絲真切的疑惑。
裴翊回頭，依稀能夠捕捉到段星斂的視線。
接著就聽裴翊滿含不解的聲音響起：「什麼沒有回音？」
發微信不回、打電話關機、開機了也不接……
這件事在段星斂心里揣了很久，而當初那些石沈大海的追尋就像懸在他頭頂的一把劍，時刻提醒著他，不要再自討沒趣。
而他也有他的驕傲和自尊，不想把臉面送到裴翊手中任他處置，所以這麼久以來他沒有問過。
可事到如今，卻還是重蹈覆轍了。
段星斂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聲音低得像是怕驚擾了這夜色：「你說分手之後，我給你打過很多電話，你不接。」
說完收回目光，定定地望著天花板，像是在等待著那把劍落下。
但他頹喪的心理路程還沒走上兩秒，裴翊便直接給他堵了回去。
裴翊斬釘截鐵地說：「我沒有。」
段星斂一怔，像沒反應過來似的：「什麼沒有？」
「沒有不接電話，也沒有不回消息。」話到此處，裴翊哪兒還能不明白癥結在哪里，而他也不是拖泥帶水的人，直接便說，「我手機掉了。」
「蛤？」段星斂聞言眼神重新聚焦，立刻回頭看往裴翊的方向。
接著裴翊半起身，但在打開小夜燈的前一刻忽然聽見略顯緊張的阻止：「別開燈！」
裴翊手一頓。
段星斂又接著說：「就這樣說。」
好吧。
裴翊收回手，但沒有再躺下了，就這樣盤腿坐在段星斂邊上，擺出一副互訴衷腸的架勢。
好在裴翊的床很大，兩人之間的距離也並不算近，對這原本緊繃的氛圍稍有緩解。
裴翊想了想，簡明扼要地說：「手機掉了之後過了兩天才補上卡，沒顯示有未接來電；微信重新登陸，之前的消息也清空了。」
當時逼近開學，裴翊也是那時臨時決定不去附中。
事情來得突然，附中那邊之前交上去的轉學材料不予退還，裴翊便需要回榕城重新補辦一份交給七中。
在機場候機的時候，他給段星斂發了那條微信。
段星斂當時可能在睡午覺沒看見。
之後開始檢票登機，裴翊便關了機，準備下飛機之後再跟他談談，如果他有話要談的話。
結果下機之後，手機卻不知道丟哪兒去了。
而這兩天裴雪緣交接新崗忙得焦頭爛額，沒有陪他一起回榕城。
他的手機卡又是用裴雪緣的身份證辦的。
沒辦法，他只能等辦完事回到燕城之後，又先去把入學七中的事處理了，這才讓裴雪緣抽空幫他補辦了卡。
可他新機開機之後，手機上卻清清靜靜地什麼消息都沒有。
裴翊當時見狀，便自然而然地以為是段星斂默認了他的分手提議，也算是為那一個月的心血來潮畫上了一個圓滿且和平的句號。
裴翊此刻還為他的想法提供了佐證：「我媽關機之後，都有未接來電提醒的。」
此前段星斂根本沒有想過這中間會有這麼多的狀況發生。
聽到裴翊的解釋之後，段星斂的神經微微震顫起來。
原來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裴翊果然沒有那麼無情無義。
但此刻聽到他這話，段星斂又忍不住有點來勁了。
他終是來了點精神，坐起身來，跟裴翊面對面盤腿坐著。
然後有點郁悶又有點無語地問他：「你就沒想過，那是因為她開了來電提醒，而你沒有？」
這就涉及到了裴翊的知識盲區，不過他其實已經信了，但還是反問：「是嗎？」
段星斂對此長長地嘆口氣，心想這種小事不用跟他計較，接著立刻就從枕頭下拿出手機，想證明給這人看自己給他發了多少消息打了多少電話。
拿到一半卻忽然反應過來，這才哪兒到哪兒？給他看自己這麼傻逼的東西幹什麼？
於是果斷把手機放了回去，只是說：「你不信明天問客服。」
「好吧。」小計策失利的裴翊表示放棄。
不過緊跟著，他倒也想明白了一個問題——怪不得最開始段星斂見到他的時候，成天臭著個臉，看起來那麼不高興。
他當時就還尋思著，難道和平分手也要走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路子嗎？
可沒辦法，那時段星斂既然裝不認識他，他也只能配合了。
卻沒想到和平只是誤會之下的假象，在段星斂那里，他應該是以為自己冷酷無情地甩了他？
那也難怪他一看見自己就心梗。
年輕人愛面子，能理解的。
而經過這麼一番坦誠，或許是情況著實讓人無語，也或許過了這麼久情緒已經冷卻，總之此刻想氣也有點氣不太起來。
以至於氣氛也漸漸松懈下來。
但還有一個本質的問題。
「嗯，至於分手……」裴翊猶豫了一下，因為他覺得比起這個，段星斂估計會更在意剛剛那個問題，他代入了一下，還真的蠻傷人的，所以這個他反倒覺得不那麼重要了，於是問道，「還有必要說嗎？」
段星斂脫口就道：「當然有必要。」
卻不想一貫直言的裴翊，此刻居然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說道：「好吧，那在此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
裴翊斟酌了一下措辭：「我們最開始，說的是試一試。」
說到這兒他擡眼看向段星斂，昏暗中也看得出眼眸澄澈，他問：「那你最開始為什麼想跟我試一試呢？」
他此時問這個問題，自然不是因為想得到一個特殊的回答。
段星斂對他好他知道，可段星斂也不只是對他一個人好。
而段星斂當時或許對他也有那麼一點好感，可這點好感很容易產生，因為外貌、因為一個觸碰、因為一些偶然間的錯覺等等。
總之這些頂多構成一個試一試的初衷，這一點初衷，也完全可以歸咎於兩個字——沖動。
段星斂聞言回視著裴翊，張了張嘴，卻並沒說出什麼來，反倒是思緒不禁飄遠了，想起了他問裴翊要不要試一試那天發生的一件小事。
記得那天他爸段成森也回了家，而他母親馮笠在陪著他姥姥和姥爺沒有回來，但估計她叮囑過他爸什麼。
反正那天段成森坐在客廳，看見他要出門，居然主動沒話找話地跟他說了幾句。
但段成森一貫不愛搭理他，兩個人好好說話根本說不過兩句。
以至段星斂大多時候一聽見段成森帶著說教和質疑的語氣開口就心煩，那天自然也沒能避免。
開始段成森是跟他說什麼「沒事多看點書不要只知道玩」、「跟人家思為學學修身養性整天臭著個臉給誰看」等等。
段星斂忍著性子聽了幾句。
直到最後，段成森又裝模裝樣地叮囑他「多做點有意義的事，把心思放到正事上，不要早戀。」
至此，段星斂不知道被戳到了哪根神經，直接轉身走了。
然後當天晚上，便牽了裴翊的手。
段星斂想到這里，眉頭終是微微蹙起，他也明白了裴翊的意思——他們開始得就不夠純粹，像是玩笑，驀然結束，也只是情理之中罷了。
可他潛意識里卻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但他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因為他好像確實無可辯駁。
「那你呢？」段星斂只能把問題拋還給他，「你為什麼同意？」
裴翊答得卻很坦蕩：「我媽說談戀愛很好玩，有點好奇。」
而裴翊沒有經驗，只能參考裴女士的三條標準——長得帥，對人好，在一起開心。
恰好段星斂完美符合，那就試一試。
「好奇完了呢？」裴翊沒想到段星斂居然會追問，「感覺怎麼樣？」
裴翊楞住，一時沒回答。
段星斂卻替他答了：「是不是覺得挺沒意思的？」
不然也不至於如此毫不猶豫。
裴翊睜著眼睛，月光漸漸暗去，他越發看不清段星斂的神情。
最後他直接略過了這個問題，給了一個十分現實的答案：「這不是也開學了嗎。」
「蛤？」段星斂一時沒懂，「怎麼，只能假期限定？」
「不是。」裴翊說到這個居然也難得有點郁悶，「好影響學習。」
如果放在之前，段星斂還覺得這個理由勉強可以成立，可此時他腦海里緩緩飄過裴翊那幾乎門門滿分的分數，表情逐漸微妙起來。
還真讓方艾和林思為給說中了？
「裴翊。」段星斂實在忍不住問了個傻逼問題，「你想考到751嗎？」
「呃……」這話一出，連裴翊都難得地沈默了一下。
之後才強調：「真的會影響。」
「比如139的語文還是149的英語？」
裴翊一本正經：「所有科，以月考試卷的難度，我時間應該會很充裕，這次卻剛剛寫完。」
段星斂：「……」
你在內涵我們的題簡單？還是在內涵比你低八分的我本人？
段星斂至此徹底無言，差點沒爬起來去刷兩套試卷。
這人腦回路不正常。
段星斂下了這個結論，並且覺得自己以後可能再也不想提分手這件事了。
一說就是影響他學習，這罪名誰擔得起？
於是翻身躺下，又拿被子蒙住了自己。
但裴翊這回卻真不知道他哪里說錯了，還以為段星斂是沒想通。
他開動腦筋，簡直用盡了畢生的共情能力來分析眼下的狀況。
最後他挪過去，戳了戳段星斂的肩，跟他商量著說：「你要是覺得不甘心，我也可以假裝讓你甩一次的。」
段星斂一開始沒理他，裴翊以為他沒聽見，又重覆了一遍。
卻被人一下壓到了床上，裴翊微微有些驚訝，看著段星斂近在咫尺的眼睛。
「你認真的？」段星斂語氣莫名有點危險。
「嗯。」裴翊點頭。
段星斂又靠近他一點點，呼吸似乎都要交纏在一起。
「裴翊，我甩你，你就要先跟我談戀愛。」段星斂盯著他，「談戀愛要接吻的。」
第17章
之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不論起因如何，終究算是初次戀愛，彼此都很青澀。
裴翊又是冷淡安靜的性格，戀愛中雖有變化，但本質沒變，段星斂不想冒犯到他，便也維持著進退有據的風度。
總之在這場愉悅悸動的初戀里，兩人心照不宣地控制著分寸和距離，牽手擁抱的次數不少，此外卻連貼貼臉頰的行為都不多，更遑論其他。
但僅僅如此，也已經足夠引得當時內心起波瀾。
此刻卻不一樣了，段星斂驟然得知分手因果，卻又被裴翊反將了一軍——對於他們心血來潮的開始，裴翊是因為好奇，而他是因為沖動。
段星斂對此始終不能完全茍同，正是有些心煩意亂的時候，這人又不看氣氛隨意撩撥。
那當然就別怪他得寸進尺了。
而這話雖然是裴翊先提出來的，但是他顯然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發展。
他睜著眼，感受著段星斂溫熱的呼吸，片刻後才問：「一定要這樣嗎？」
接了吻才算談戀愛，談了之後段星斂才可以甩掉他？
但其實裴翊想說，我是說「假裝」誒。
可段星斂才不管他，這人行事一向肆無忌憚，簡直是什麼話都敢說，今天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就不知道什麼是收斂。
於是沈著眸子看向他，肅著臉說：「當然，不然誰陪你玩過家家。」
說完就見裴翊垂了眸，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唯有脖頸間散發出來的梔子花沐浴香襲擊著段星斂的嗅覺。
段星斂身上和他纏繞著一樣的味道。
恍惚間竟感覺像是親密得不分彼此了。
過了不知多久，就在段星斂以為裴翊為方才的發言感到後悔、正準備放開他時。
腰上卻忽然有一雙手纏了上來，然後他就聽裴翊低聲回答：「可以。」
接著段星斂便敏銳地感覺到那股梔子花香忽地湊近。
段星斂下意識偏過了頭。
裴翊的嘴唇就這樣擦過他的臉側，輕輕落到了他耳朵上，唇畔溫涼柔軟。
黑暗中段星斂的耳朵倏忽燙紅，他條件反射似的繃緊了身子，有些不可置信地問：「你幹什麼？」
裴翊也被段星斂這一問弄懵了：「不是你說的嗎，接吻。」
「你——」段星斂哪兒知道他真這麼不知悔改又膽大妄為。
他一時梗住，根本不知道該回什麼，只有耳朵剩下余溫，還有腰腹上輕輕搭著的手。
段星斂覺得自己錯了，簡直錯得離譜。
這人怎麼可能會因為不好意思而收斂！
段星斂有些倉皇地拉開裴翊的手，肌膚相觸不過一瞬又匆匆放開，跟著又立刻起身退了開去。
裴翊跟著起身，卻被段星斂低低地警告了一句：「你別動。」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裴翊都無奈了：「什麼意思？」
段星斂說：「裴翊，不至於。」
既然分手了，也不喜歡他，不至於這麼豁得出去。
裴翊問：「那你想怎麼樣？」
段星斂蹙眉，聲音冷凝下來，他提醒裴翊一個事實：「我根本不想怎麼樣。」
要讓我甩你一次是你提的，我順著說下去只是想讓你知難而退而已。
裴翊聞言一頓，瞬間懂了段星斂話里的意思。
他低下頭，解釋說：「我只是不想你心里不平衡。」
段星斂其實想說，他從來不是因為覺得被甩不高興，只是因為分手……可事情都已經解釋清楚了，這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於是段星斂繃著下頜沒有說話。
裴翊那邊又輕聲道歉：「對不起。」
語氣聽起來莫名可憐兮兮。
段星斂眉目一動，忍不住說：「你不用跟我道歉。」
接著，段星斂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他抹了把臉，認真地說：「裴翊，之前的事一筆勾銷，行嗎？」
裴翊擡頭，夜色里只看得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他沈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聲音有些不明顯的凝滯：「那以後就……不聯系了嗎？」
「我人還在你床上。」段星斂眉心一抖，「你用不著這麼絕情吧？」
裴翊眼睛一眨，明白了過來——舊事已去，之後就是新的開始了。
這和裴翊的想法不謀而合，至此，裴翊微微懸了半晚上的心終於放下，眼角彎彎，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來。
卻是根本沒想過，有些事既然已經發生，怎麼可能全部抹煞？它總會在各種不經意間，不斷撞擊著看似和平的封線。
之後段星斂也不再多提，躺下背對著裴翊：「睡了。」
裴翊借著月光看了他一會兒，最後順從地應：「好，晚安。」
窗外的月光溫柔漫長，足夠掩去很多隱秘，也足夠滋養許多新生。
——
隔天一早，裴翊是被手機震醒的。
可他剛一動，便發現腰上搭了一只手，一回頭，正好對上段星斂睡眼惺忪的臉。
昨夜段星斂離他老遠，此刻驀然對視，雙方都有些意外。
眼見著段星斂的眼神清明過來，然後立刻抽回了手，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裴翊這才拿起手機，發現是邵遇建了個三人群。
裴翊看著群里另一個熟悉的頭像，指尖霎時頓住。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聽見了段星斂意味不明地一聲哼笑。
接著就見那人翻身下床，徑直往浴室洗漱去了，修長寬闊的背影里一看就是滿滿的怨氣。
裴翊心想，昨晚不是說好一筆勾銷的嗎？
等段星斂出來，裴翊又洗漱完畢，然後裴翊才出來跟他商量說：「你先把之前那幾條朋友圈設為私/密或者刪掉可以嗎？」
不然一加好友絕對露餡兒。
卻不想段星斂居然幽幽地說了句：「我就這麼見不得人？」
裴翊擡眼，不太理解地看著他，心想那不都是你的朋友嗎？
並且他覺得短短一晚，段星斂真的變了，之前段星斂頂多是默默不爽他，現在怎麼還帶這樣明目張膽地陰陽怪氣的呢？
所以一筆勾銷的意義是在哪里？
幸好最後段星斂大發慈悲地放過了他：「早私/密了。」
接著又沒了動作，只余光瞥著裴翊頭頂的發旋兒。
「那就好。」裴翊邊應答又邊看邵遇剛剛在說什麼，「邵遇說明晚我請客，問你請客要不定在今晚。」
段星斂沒得到等待中的詢問，氣得要死，咬牙回了一句：「隨便。」
裴翊聞言一邊打字回覆邵遇一邊說：「那就今晚吧。」
回覆完又在手機上操作了幾下，裴翊的本意是向段星斂發送好友申請，但沒想到他一點擊居然直接添加成功了。
裴翊眼眸凝住，所以，段星斂一直沒有刪他嗎？
他看了段星斂一眼，接著又立刻低頭朝【小鯉魚】的對話框發了條消息過去。
與此同時段星斂手機一震，時隔日久，終於收到一條新的回覆。
【：哥，我錯了。】
段星斂手指動了動，但很快又蜷回去，接著居然裝作沒看見，直接轉身出了臥室。
然後裴翊聽見他喊了一聲「裴阿姨早」，又跟裴雪緣聊上了天。
裴翊有些無奈，剛想放下手機，卻不想對話框忽然更新。
是外面那人給的回覆。
【小鯉魚：嗯。】
【小鯉魚：原諒你。】
裴翊見狀不禁笑了一下，這才跟著出了臥室。
而裴雪緣今天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能自主活動，便讓裴翊他們只管去玩兒，不用管她。
之後因為晚上反正要一起吃飯，所以段星斂也沒走，跟裴翊一塊兒進書房寫起了作業。
他的書包在自家車上沒帶過來，便拿了幾套裴翊平時加練的試卷來做。
兩人一開始各坐一邊，各寫各的作業。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兩人一個比一個寫得快，寫完又立刻對答案，看誰正確率高，總而言之，莫名其妙就比起了賽。
其實裴翊一開始沒那個想法，但是架不住段星斂時不時要來一句「這套卷做一個小時差不多，是吧？」「這題我有三種解法，你呢？」「我都又寫完一張了，你還沒寫完啊？」等等。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向能忍的裴翊也不可忍。
裴翊不禁又想，暑假那時候對他溫柔寵愛的段星斂都是假的吧？所以一筆勾銷的是他過去的偽裝吧！
反正等到最後停下來時，太陽已經漸漸西斜，眼見著離跟邵遇約定的時間只剩半小時。
兩人只好隨意扒拉兩下就打車出門了。
而裴翊一直都不是慌張的人，再加上他做很多事看起來都很輕松，莫名就給人一種慢悠悠的印象。
當然實際上很多時候他確實也慢悠悠的。
比如此刻，他們下車之後，裴翊走得慢，段星斂又不喜歡遲到，眼見著截止時間就剩三分鐘。
他只能雙手握住裴翊的肩，把他往訂好的包廂推，邊推邊說：「祖宗，腿這麼長，倒騰快點兒行嗎。」
結果話音剛落，不遠處的包廂門打開，邵遇先笑著走了出來。
身後居然緊跟著林思為和方艾。
那邊三人一擡眼就看見了他們。
段星斂見狀，立刻松開了手，並且不動聲色地退後了一步。
接著他們仨走過來，邵遇沒來得及開口，方艾先興師問罪了一句：「段星斂你真行，請邵遇吃飯居然不請我們！」
段星斂無語地說：「沒請不也來了嗎。」
方艾沒理他，眼睛看向裴翊，但她社恐，不知道怎麼開口，只能手肘捅了捅身邊的邵遇。
但邵遇卻接收錯了重點，脫口就問：「你倆怎麼一起過來的呀？」
段星斂一滯，一時沒有回答。
邵遇剛想再問個什麼，幸好此時常年救場選手林思為同學把邵遇拉開，然後沖在場唯一一個彼此沒見過面的人微笑點頭，開口時謙和有禮：「你好，我叫林思為，思考的思，行為的為，抱歉打擾你們同學聚會了。」
裴翊聞言，也沖林思為點了點頭：「你好，裴翊。」
在這之前邵遇提到裴翊都是用「我同桌」代替，段星斂則根本不會跟他們提，而他們一想到他倆之間差點成功的兄弟關系，便也沒問過。
所以這還是林思為第一次聽到裴翊的名字。
聽完之後，林思為眼睛微微一瞇。
段星斂很熟悉他這個表情，下意識覺得不好。
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林思為又笑著問：「一個立一個羽的那個翊嗎？」
段星斂一擡頭，正好對上林思為探究的目光。
段星斂心跳微微迅疾起來，不知道林思為是不是聯想到了他的微信昵稱上面。
第20章
最開始段星斂和裴翊剛剛重遇，加上微信時段星斂便發現了裴翊的昵稱是個星號。
雖然這只是偶然，段星斂一開始也不覺得怎麼樣，但在一起之後，段星斂一時意動，此前一向覺得這些情侶把戲十分幼稚的人，居然也悄悄改了一個隱晦又直白的昵稱。
而一般人加了好友之後有備注，估計也不會輕易發現對方昵稱的改變，但林思為不是一般人。
對比之前陳叔明明都認出了裴翊，可段星斂卻絲毫不慌，因為陳叔和邵遇都好糊弄。
林思為卻不一樣，他那仨發小一共十個心眼子，估計林思為一人就占了九個。
但對此一無所覺的裴翊此時卻點了點頭，應了林思為的話：「嗯。」
段星斂同時回視向他，在想如果林思為問起來，他該怎麼回答。
沒想到林思為卻收回了目光，接著只對裴翊溫和地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段星斂見狀微一挑眉。
而邵遇這會兒也忘了剛剛的問題，只笑瞇瞇地又跟裴翊介紹：「裴翊！這是方艾，他們倆都是一中的。」
方艾這才和裴翊對上了目光，跟他打了招呼。
裴翊回應之後她也就沒那麼尷尬了，壓著眼里興奮的情緒問他：「聽說你月考比段星斂高了足足八分兒？」
段星斂聽到這兒頭皮一麻。
邵遇卻又趁機在裴翊那兒把方艾給賣了：「她聽說你這麼猛，長得又賊好看，就死活要跟過來看看！」
方艾瞪了邵遇一眼，但此刻也不掩飾了，跟裴翊說：「我以為邵遇騙我來著，之前邵遇還跟我們說你和段星斂為了他爭風吃醋——」
邵遇一聽這個就臊得不行，趕快去捂方艾的嘴，方艾卻不甘示弱，掙紮著說完：「我看是段星斂和他為了你爭風吃醋差不多！」
冤種發小互相傷害，誰也別留面子，邵遇臉都紅了。
唯有裴翊眨眨眼，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看了眼在一旁看笑話的段星斂，段星斂這才開口：「行了別鬧了，去吃飯。」
幾人便一起返回包廂，訂好的海鮮陸續上來。
之後大家邊吃邊聊，主要是邵遇和方艾聊，林思為和段星斂偶爾插幾句。
裴翊跟他們不熟，加之本來也不愛說話，便只專心吃東西。
不過他倒也不覺得尷尬，一口一口吃得十分怡然自得。
沒一會兒，包廂里卻突兀地安靜下來，段星斂擡頭，發現對面三人正神色各異地看著他們。
段星斂收回給裴翊剝蝦剝蟹的手，一臉坦然地問：「有事？」
邵遇莫名覺得有點不太對，心想他倆現在關系這麼好了嗎？
但聽到發問就還是回答說：「你生日不是要到了嗎，我們想給你一個驚喜！」
段星斂嘴角抽了抽：「那你現在說出來是？」
方艾說：「因為你最近有點挑剔，我們擔心費力不討好，所以幹脆問問你喜歡什麼。」
段星斂：「什麼都不喜歡，閉嘴。」
方艾白他一眼，又轉頭跟邵遇說：「你看，我就說他不好伺候吧。」
林思為接過話茬：「沒事，只送個祝福也是心意。」
說到這兒又不經意地提了一句：「或者到時候我們麻煩裴翊轉交一下，那段星斂肯定不會說什麼的。」
裴翊正聽著段星斂生日的事，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擡頭看向對面的林思為。
總覺得林思為這話怪怪的。
可是裴翊也不覺得冒犯和討厭，因為林思為的語氣不含惡意，反而更像……好友的調侃。
裴翊想到這兒，下意識便看了眼段星斂，眼神似乎在說，你告訴他我們的事了？
段星斂暗暗搖了搖頭，接著也沒搭林思為的茬，他甚至破罐子破摔地想，管這臭小子看出來什麼。
邵遇和方艾卻沒注意這邊的眉眼官司，還以為林思為那話的意思單純就是說段星斂就算有脾氣也不好意思在裴翊面前發作。
可邵遇卻怕林思為真這麼幹，便吐槽了一句：「你也真不嫌麻煩的。」
「不嫌。」林思為說，「我交給你你交給裴翊，而裴翊和他不是要同班了嗎，那裴翊再交給他，很方便的。」
「對對對，比你自己交給小段方便一百倍呢，你們兩家直線距離八百米，走一走累得著你。」
而邵遇懟完才又反應過來林思為剛剛說了什麼話，這事正提醒了他。
「啊！」邵遇一拍腦門兒，「我今早上回了趟學校，聽到一件事。」
方艾永遠注意力偏差：「你回學校幹什麼？」
「我假期沒帶作業回來，被我媽罵了——」
段星斂看邵遇表情就沒好事，拉回了他的話茬：「先說什麼事。」
邵遇卻看向低著頭的裴翊，開口道：「我在學校碰見趙主任和二班鄭老師了，聽他們的意思是，裴翊要是轉去了一班，那一二班學生資源就太不平衡了，學校也不想造成這個局面，所以好像是想讓裴翊轉到二班去。」
之前他也以為裴翊大概率會到一班，還把這事兒跟林思為說過，屬實是沒想到會有這一出。
此時段星斂聽到這里，眼眸果然一頓。
但很快他又想到，其他人轉班或許學校會直接拍板，但裴翊這種情況，學校應該不會做他的主，所以意見終歸只是意見，最終是要問裴翊的意願。
段星斂想到這兒，微微松了一口氣，但他在偏頭看到裴翊垂眸凝思的神情時，驟然一僵，莫名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和裴翊說了一筆勾銷，那其實就代表著他和裴翊之間沒什麼恩怨羈絆了，而裴翊一直是一個幹脆決絕且不喜歡拖泥帶水的人，所以他是不是會將就這個機會，就此選擇轉去二班，和他拉開距離，直接從源頭上解決一切問題呢？
段星斂緊盯著裴翊，但裴翊卻始終沒有回看向他。
過了不知多久，段星斂收回目光，向後靠到椅背上，神情沈重起來。
而那邊邵遇提過這事之後，又覺得一二班其實都行，反正都是卷王，兩個班又挨著，跟一個班也沒什麼差別，所以又轉而說起了其他話題。
但直到最後，段星斂都沒再開口了。
晚上八點，聚餐結束，邵遇本來想說要不要去小酒館聽聽歌，方艾和林思為卻都表示沒興趣，於是只能作罷。
五個人打了兩輛車，邵遇在看見段星斂自覺和裴翊上了一輛車的時候，不禁又再度疑惑起來：「他們倆咋關系突然這麼好了？」
他成天和裴翊在一塊兒，沒覺得有這個趨勢啊，難道他錯過了什麼嗎？
「人家有差點成為兄弟的感情基礎。」方艾表示理解，「尷尬期一過，關系突飛猛進不是很正常。」
「是嗎？」邵遇還是疑惑。
此時林思為卻一手一個，直接把倆人按進了車里，並且說：「總比關系差好，至少段星斂不再成天頂著個生無可戀臉。」
邵遇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他的初衷本來也是希望他倆能好好的，於是便也沒再追究。
——
另一輛車上，司機先往槐月灣開去。
路上裴翊想著段星斂生日的事，有點發愁。
他之前都沒想過這個事，但今晚既然知道了，自然不可能再裝作無事發生。
可他都還沒想好要單獨請段星斂吃什麼，現在又來一樁送禮物的難題。
他剛剛吃飯的時候就想了好久，現在還是沒想到。
於是這會兒又拿出手機搜了搜，便沒注意到身旁變幻莫測的目光。
槐月灣很快就到了，裴翊只好收起手機下車。
回頭看段星斂倒是下了車，但沒有邁步往前的意思。
裴翊大約明白了，便問他：「你今天要回去了嗎？」
段星斂看著他，沈默了一會兒才答：「嗯。」
「可你衣服還在我家。」
是段星斂昨天換下來的衣服，他今天穿的是叫商場臨時送過來的一套。
說到這兒，裴翊靈光一閃，直接跟他說：「段星斂，我媽認識一個老裁縫，做衣服很好，我送你一套衣服行嗎？」
「裴翊。」卻不想段星斂反而問他，「你是準備送我生日禮物嗎？」
「嗯，對的。」
段星斂聞言垂眸，掩去眸中掙紮，最後他像是做了什麼決定，開口道：「我可以自己提要求嗎？」
「當然可以。」裴翊簡直求之不得，「你想要什麼？」
「什麼都可以？」
「嗯。」
段星斂脫口就道：「你。」
裴翊一楞。
接著又聽段星斂補充，語氣堅定中似乎還帶著些矛盾，顯得強勢卻又懇切：「我要你轉來一班。」
作者有話說：
希望大家可以多多支持，訂閱真的好重要的orz。
然後基友文求個預收——
《惡毒男配怎麼了？》作者：白玉未毀；
喬煜從小嬌生慣養，囂張任性；
直到某天他得知，自己其實是一部耽美小說里的惡毒男配；
他是豪門領養的假少爺，而書中的真少爺主角受馬上就要被找回來了聽話乖巧的真少爺溫予禮迅速博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包括喬煜原定的未婚夫，主角攻；
而喬煜則因為性格惡劣，為了爭奪主角攻做出各種腦殘操作，為眾人所唾棄，最終被逐出家門，下場淒慘；
本想逆天改命，喬煜卻發現書中的主線劇情無法更改；
於是喬煜索性放飛自我，反正早晚都要被炮灰，那他幹嘛還要充好人；
於是；
養父母給溫予禮買衣服，喬煜十分不滿，「我要更貴的。」
主角攻送來生日禮物，喬煜隨手扔到一旁，「醜死了。」
吃飯時飲料灑了，喬煜不高興地蹙起眉，正要發脾氣；
可沒等他出聲，溫予禮就姿態嫻熟地拉過他的手，用手絹順著指縫一根根擦拭過去，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什麼貴重瓷器；
數月後，學校舉辦假面舞會；
主角攻將在這里對溫予禮一見鐘情，這也是喬煜炮灰人生的開端；
舞會上喬煜故意挑刺，指責主角攻多看了溫予禮一眼；
誰知主角攻一臉寵溺：嗯，以後我只看你；
喬煜：？
還沒回過神，喬煜又被另一個戴著面具的人拉入了角落；
溫予禮一改平日的溫和，動作強勢不可抗拒；
少年摘下面具，眸底是一片陰冷：「不是說我的眼睛很漂亮嗎？」
「這麼快就膩了？」
第19章
裴翊回到家， 都沒想明白段星斂為什麼會提這個要求。
主要是這也太簡單了吧？
而且他都在一班，那自己肯定會去一班呀。
但他都沒來得及解釋，順便讓段星斂重新提一個要求， 可段星斂見他答應之後， 便立刻上車走了，像是生怕他反悔一樣。
並且第二天一早，邵遇又跟他發消息說段星斂給他搞到一張他愛豆演唱會的票， 但在外省， 他今天就得出發， 所以今晚的火鍋他去不了了。
不過邵遇說好在昨晚上大家一起聚了餐，便讓裴翊不用把這事放在心上，下次他一定請客賠罪。
裴翊倒也沒什麼， 只讓邵遇一路小心。
接著又準備打電話取消訂的座位，但在撥出之前，裴翊頓了一下， 點開了某人的微信。
【：今晚去吃火鍋嗎？】
對方很快回了過來。
【小鯉魚：我們倆？】
【：嗯。】
那邊段星斂看著手機，剛為裴翊的邀約露出一點笑意， 就見對面下一條消息緊跟著發了過來。
【：之前本來就想單獨請你吃一次的。】
【小鯉魚：……】
【小鯉魚：如果還是為了表達感謝的話，那就不用了。】
【：為什麼？】
【小鯉魚：沒為什麼，不需要。】
裴翊看著這個回覆， 莫名覺得他好像不是很高興，可裴翊又不能強求於他，而且這樣正好也不用糾結請他吃什麼了，於是便欣然同意。
【：好吧， 那就算了。】
【小鯉魚：你如果換個理由……】
兩句話同時發出。
【：什麼換個理由？】
「小鯉魚」撤回了一條消息。
——
[小鯉魚：沒什麼， 發錯了【小黃臉微笑】]
[小鯉魚：你自己吃好喝好吧【小黃臉微笑】]
裴翊覺得這人怎麼陰陽怪氣的， 但他不跟他計較， 又想既然請客無了，那禮物總不能也就不要了吧，那不然自己豈不是太占便宜了？
【：對了，轉班這事】
可他剛剛打出這句話，下一句「可以不算做生日禮物，你可以另提一個要求」還沒說出來。
就見段星斂急吼吼地打斷了他。
【小鯉魚：不說了，有事，拜拜，開學一班見。】
——
可段星斂當真就沒了影。
並且一有事就有事了整個國慶假期，之後幾天再沒跟裴翊聯系。
就像生怕給到裴翊機會提及轉班的事，然後一個不小心就生出變故，讓裴翊反悔，然後轉到二班去一樣。
裴翊卻不知他這些想法，只覺得他奇奇怪怪的，但也沒有多問什麼，只好自己做下決定，麻煩裴雪緣聯系那個老裁縫，給段星斂定制了一套衣服當做生日禮物。
此外裴雪緣得知段星斂生日這個事，還額外加碼，給他準備了一雙限量版球鞋。
而裴女士這幾天腰養得差不多了，便去醫院覆查了一次，結果覆查的時候認識了醫院的一個帥氣醫生，最近正在興頭上。
裴翊知道之後，正巧碰上之前那位小陳叔叔又給他發微信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試圖讓他去規勸一下裴女士。
裴翊頓時覺得裴女士說得沒錯，真的太纏人了，於是跟小陳叔叔打了個招呼之後便直接把人給刪了。
其實這麼多年以來，裴女士和他生父離婚之後，只有在跟段成森那一回，是真正想過要結婚的。
可也不是因為什麼真愛，是那時裴女士見他話少冷淡，擔心他到了青春期，要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是不是有個父親聊聊比較好。
所以才有了那一出。
但裴女士說到底是渴望愛情又不願意將就的人，那事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那之後裴女士也單方面和裴翊聊過，裴翊全程就只輸出一個觀點，說他不需要新爸爸。
自此裴女士就歇了那個念頭，專注於單身富婆的快樂生活。
雖然及至現在，裴翊哪怕有了和段星斂的戀愛體驗，仍然不太理解裴女士為什麼會對戀愛這麼樂此不疲，不過他並也不覺得裴女士這樣有什麼不好。
她開心，他也樂得自在，因為裴翊其實是很樂於獨處的一個人，如果裴女士對他管束和要求甚至哪怕是關心過多，他反而會覺得麻煩，所以目前這樣對雙方來說都剛剛好。
——
總之七天時間就在裴女士的興致盎然和裴翊的獨自從容當中一晃而過，轉眼便是八號開學當天。
今天又正好是段星斂的生日，兩份禮物也已經準備好，不過裴女士說晚上來接他的時候再把禮物放車上帶過來，這樣方便些，裴翊便空手去的學校。
誰料他剛出地鐵，便看見了前方熟悉的尾號607的轎車，段星斂和邵遇依次從車上下來。
裴翊剛往前走了兩步，卻看見車上又下來一個穿著白色絲綢襯衣和黑色半身裙的女人，卷發松松盤起，看起來十分知性溫柔。
而那邊邵遇跟他們打了招呼便先走了，把空間留給這對母子。
段星斂在段成森面前像一頭豎起毛發的刺猬，在馮笠面前卻要好很多。
馮笠看著眼前不知何時比自己高上大半個頭的兒子，再看看他悶悶不樂的表情，她開口時語氣便不禁帶著一些歉意：「小星，昨天姥姥姥爺不是故意的，你原諒他們，好嗎？」
段星斂目光落在地上，沈著臉沒有說話。
馮笠嘆了口氣，又說：「你這樣，媽媽在中間會很為難。」
段星斂聞言眼眸一動，聽聞此言果然還是心軟了：「媽，沒有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馮笠聞言，倒也沒有再提更多要求。
母子倆相顧無言地站了一會兒，接著馮笠才說：「去上學吧，媽先回去了。」
在她臨走之前，段星斂卻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回哪兒？」
馮笠一怔，到底還是沒有隱瞞他：「姥姥姥爺身體不好，昨天血壓升高，今天又是……」
馮笠說到這兒的時候微妙地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又是這樣的日子，我得去陪著他們。」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段星斂在聽到的時候，心頭一口氣還是越發不上不下地擁塞起來，堵得人幾乎要喘不過氣。
他點點頭，轉身便打算走。
馮笠卻拉住他的手臂，眼里有些內疚，然後輕輕地跟他說：「小星，生日快樂。」
段星斂聞言胸膛起伏幾下，可這次他沒回頭，拂開馮笠的手，徑直往學校去了，背影里都浸著失落和灰心。
裴翊遠遠注視著，看著段星斂離開，在經過那輛轎車時，又一不小心和馮笠對視了一眼。
這是裴翊第一次見到馮笠，第一眼的印象卻只是……嗯，段星斂和她長得不太像。
之後裴翊也沒有過多停留，徑直進了學校。
剛到六班，卻碰上徐微然要出門，裴翊便讓她先走。
按照以往徐微然的性格，估計也只是垂首默默走掉。
但這回徐微然卻擡頭，大方地對裴翊笑了一下，說了一聲：「謝謝。」
裴翊一頓，隨之點頭應下，等她走後這才進了教室。
教室里跟假期之前沒什麼差別，唯有空氣中有種靜置很久忽然流動起來的新鮮味道。
裴翊回到座位，跟邵遇打了招呼，邵遇見他還是笑瞇瞇的。
不過看得出來今天情緒不是很高。
但他沒有多問，倒是邵遇湊過來小聲提醒他：「裴翊，你知道今天是段星斂實際生日吧？」
裴翊點點頭：「嗯。」
「但小段好像不喜歡今天過生日。」邵遇說，「我們一直都是10號再給他過的，所以你今天最好不跟他提這個。」
裴翊聞言，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段星斂離去的模樣，他沒多問，只輕「嗯」一聲答應了。
邵遇放下心來，接著又跟他分享了一下此次去演唱會的見聞，說得手舞足蹈的，看起來十分圓滿。
但還沒等他說完，便有同學來跟裴翊說趙春天趙主任找他。
兩人對視一眼，大概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果然，裴翊一去辦公室，就聽趙春天跟他說了轉班的事，並且說明學校的建議是希望他轉到二班，問他有什麼想法。
裴翊想都沒想，也不會迂回，直接就說：「我只去一班。」
趙春天：「……」
鑒於他態度堅決，此場商談一句話就走到了結局。
所以裴翊進辦公室前後還沒有五分鐘就出來了。
一回教室，邵遇便激動地拉著他，問他怎麼樣，教室里許多人聽見動靜回頭，裴翊便沒多說，只看了邵遇一眼，邵遇便明白了過來。
而裴翊以為這事怎麼著也得拖兩天才辦好，但沒想到，他跟邵遇中午吃完飯剛回教室沒多久，一班班主任魏蘊居然出現在了六班門口。
今天中午邵遇和段星斂家里沒送飯來，段星斂心情不好也沒去吃飯，所以裴翊一上午沒見到他人，都還沒跟他說這件事。
正準備上樓找他來著。
結果魏蘊一來就直接跟他說：「裴翊，從今天下午開始，你以後就是一班人了，走，現在就搬上去。」
聲音之大，六班所有人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轉過頭來，或欣羨或覆雜地望著他。
唯有遠處陳維志那邊，僵著脊背頭也不回。
裴翊除了覺得有點快之外還沒什麼反應，倒是邵遇激動起來：「好耶！！」
然後趕緊幫裴翊收拾東西，準備送他上樓。
但收拾好之後午休鈴聲響起，學生不能再隨意走動。
此時李江也出現在了六班門口，神情看起來格外覆雜，管理班級秩序時也是顯而易見的煩亂。
邵遇沒法，只能坐下。
之後裴翊抱著書出教室，走的時候魏蘊笑瞇瞇地跟李江打招呼：「那李老師我們就先走了，以後樓上樓下多走動。」
李江又氣又尷尬，對著魏蘊又沒法發作，因此扯出個笑容十分難看：「慢走。」
魏蘊看起來則心情很好，兩人走在樓道間，魏蘊還準備接過裴翊的一摞書。
裴翊忙說：「魏老師不用，不重的。」
「哈哈裴翊，沒想到吧，咱們居然成師生了。」魏蘊卻還是把書接了些過來，「我還沒跟我們班那群崽子說呢，等會兒上去給他們一個驚喜！」
裴翊只客氣地回覆：「謝謝魏老師。」
「沒事兒。」
幾句話間便到了一班門口，魏蘊讓裴翊在門口等一下，自己則率先進了門。
魏蘊在講台上掃視一眼，發現底下學生基本都在抓緊時間刷題。
唯有窗邊最後一排那位拽哥，枕著左手趴在桌上，右手搭著後腦勺，顯得指骨修長，在一片同學里睡得格格不入。
魏蘊簡直不想說他，站在講台上拍了拍手。
一顆顆腦袋這才擡頭，好奇地望著她。
魏蘊清了清嗓子：「說個事兒，之前讓諸位年級排名集體下降一位的裴翊同學，今天開始成為咱們一班的一員，大家歡迎！」
底下同學聽到這個，瞬間便興奮起來，一來裴翊戰績實在嚇人，二來這是他們班第一次來新同學，十分新鮮。
掌聲一時間震耳欲聾，還有同學開始組隊喊口號說「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裴翊：「……」
裴翊頂著大家熾熱的目光走進了教室。
然後第一眼便看向了窗邊最後的人，但是沒想到居然還趴著，這種環境，也不知道怎麼睡得著的？
裴翊收回目光，自我介紹了一句：「大家好，我叫裴翊。」
話音剛起，窗邊的人終於有了動靜，校服下的脊背動了動，緩緩支起了身子。
而魏蘊知道裴翊話少，大約明白這就是自我介紹的全部內容了。
她也沒強求，笑著跟裴翊說：「班里還有三四個空位，你隨便想坐哪個都行。」
裴翊掃視一圈，底下同學也跟著他的目光轉動腦袋，有幾個身旁位置是空著的同學還朝他發送了熱烈的眼神邀請。
最後裴翊眼神定格在窗邊最後一排。
正好和剛直起身的段星斂對上了目光。
段星斂許是剛醒，眼神還有點朦朧，在和裴翊對視上的那一刻，大概是沒想到他會在一班見到裴翊，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總之模樣看起來不太清醒。
直到裴翊抱著書走下講台，朝他一步步走來。
段星斂眨了眨眼，這才明白過來眼前正在發生著什麼。
這一刻段星斂幾乎有點恍惚，但他卻情不自禁地想。
——我的生日禮物來了。
而一轉眼，裴翊便走到了他跟前，把書放在他旁邊的空位上，然後聲音清透地開口問他：「我可以坐這里嗎？」
班里同學注意著這邊的動靜，雖然之前他們聽說過段星斂和新同學有矛盾的事，但他們覺得這沒什麼。
可裴翊剛剛才把萬年第一的段星斂擠下去，視成績如性命的各位就覺得這非常有什麼！
而且段星斂這學期開學就一直有點陰晴不定，時常坐在那兒就渾身冒冷氣，要不然他也不會沒同桌。
但裴翊看起來性格也很冷酷誒，所以他倆坐一起不會打起來吧？
正擔心著，接著又見段星斂忽然站了起來。
大家一驚，已經準備好了勸架姿勢，結果卻見段星斂走到後面搬了張椅子過來放在旁邊，甚至還十分貼心地擦幹凈了。
然後他又接過裴翊的書包，低聲問他：「怎麼不叫我來幫你？重不重？」
他們前座聽到這對話的同學：「？？」
這溫柔的語氣是怎麼回事？我冷酷段哥呢？
裴翊坐下，然後對段星斂淺淺笑了笑，裴翊一貫沒什麼大表情，笑起來也像雪山脊背的銀光，他說：「不重，給你個驚喜。」
段星斂聽到這，郁悶了一上午的心情瞬間好轉，不禁失笑，收手時還沒忍住揉了揉裴翊的頭發。
至此，他懸了一個國慶假期的心，才終於落到了實處。
裴翊果然是說話算話的人。
此時講台上的魏蘊見狀，便沒再多說什麼，叮囑了句讓他們好好午休之後便出了教室。
魏蘊一走，教室里有些性格活潑的同學，隔著老遠都給裴翊揮手打招呼，教室里一時喧鬧起來，直到外面趙主任吼了一句，才逐漸安靜下去。
裴翊前桌那男生卻頂風作案，回頭繼續說：「小神仙你好，我叫楚一帆。」
說著又把他旁邊那個一起強行介紹了：「這我同桌呂竹，以後您加把勁，讓這孫子體會下什麼叫翻不過的兩座山。」
呂竹先回頭跟裴翊打了個招呼，然後才罵楚一帆：「滾，你先考進咱班前十再來說我。」
裴翊見過他們，之前體育課他們和段星斂常待在一起，關系好像不錯。
此刻見他們重點跑偏開始鬥嘴，便彎著眼睛笑了笑，一偏頭，卻發現段星斂正支著腦袋看著他。
裴翊歪了歪頭：「？」
段星斂卻沒說什麼，只是起了個無關緊要的話題：「頭發長長了。」
裴翊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說得好像多久沒見了一樣。」
「六天。」段星斂脫口就說，「不久嗎？」
說完他自己先是一怔。
跟著才又問：「假期過得怎麼樣？」
「還行。」裴翊說，「你呢？」
段星斂聞言臉色變了變，但很快遮掩住了，只說：「就那樣。」
裴翊點頭，也沒有打探更多。
只是又從書包里拿出一盒蛋糕給他：「吃吧。」
他中午沒吃飯。
段星斂看著他笑了一下，心想這祖宗怎麼突然這麼體貼，心里正熨帖著，又想到什麼：「你中午吃的什麼？」
陳叔今天會送他媽和姥姥姥爺去墓園，邵遇家司機又請假，沒人送飯。
食堂難吃，這人卻挑食。
段星斂早上心思沈浮，一時竟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食堂。」見他不信，裴翊又解釋說，「食堂換了人，現在菜品還不錯。」
「是嗎？」學校終於良心發現了？
「嗯。」正好說到這，裴翊猶豫了一下，又說，「段星斂，我之後就不和你們一起吃飯了。」
之前是事情發展到那里沒辦法，但是裴翊和他們非親非故，終究也不好意思一直麻煩他們，本來他也打算的是國慶之後分開吃的。
但他不知道段星斂會不會不同意，畢竟段星斂是答應了裴女士的，他又一向信守承諾。
誰知段星斂聽後居然很幹脆地同意了：「行。」
段星斂知道裴翊不願意欠人情，他也不會非得強行要裴翊接受。
裴翊剛小小地驚訝了一下，又聽段星斂接著說：「之後一起吃食堂。」
裴翊剛想問「邵遇呢」，段星斂又解釋了一句：「我跟邵遇家里早吃膩了，正好換換口味。」
「哦，這樣。」
裴翊聞言點點頭，算是默認了這個安排。
之後裴翊收拾好桌面，看著教室里安靜下來，前座的呂竹和楚一帆都趴下睡著了。
裴翊也準備午休一下。
但是……
裴翊偏過頭，對上段星斂的目光，他想說說，但此刻教室里又過於安靜，唯有窗外一點靜謐的風聲。
他湊近段星斂，段星斂見狀也把耳朵湊過來，接著他便聽裴翊在他耳邊壓著聲音說：「你別看我了。」
氣息很輕地刮著耳骨神經，癢癢的，像一支羽毛在拂落塵埃。
段星斂眨了眨眼，人有些發怔。
待裴翊退回去，他才驚覺自己好像是肆無忌憚了一點。
但裴翊能來一班，能夠實現他的願望，他真的很高興。
今天的一切灰暗都因為裴翊的到來染上了色彩，讓他明白，今天對他而言是有意義的，並非一切都是徒勞。
於是他笑了下，伸手摸了摸裴翊的後腦勺：「好，你休息。」
裴翊對於段星斂的親密舉動早就免疫，這會兒也沒什麼反應。
之後便簡單趴了一會兒，醒來時卻發現身上搭著一件校服外套。
今年天氣涼快得晚，夏天出人意料的長，都到了如今這個日子，才漸漸覺出了一些涼意。
早上邵遇見他穿著短袖，還跟他說要變天了，讓他明天可以穿上秋季校服。
果然，就中午一個閉眼的時間，再醒來時就好像換了季節。
裴翊偏過頭，見段星斂手臂露在外面，薄薄的肌肉覆了一層，線條看著很好看。
裴翊要把校服還他，結果前面的楚一帆聽見，非常熱情地說他帶了兩件校服外套，問裴翊要不要。
裴翊還沒開口，段星斂卻說：「你穿著，我不冷。」
楚一帆見狀便忍不住嘴欠了一句：「喲，咱校草什麼時候也樂於助人了？」
段星斂擡眼，淡淡回擊：「我擔心你這校服還帶著今年春天的味道。」
呂竹聞言噗呲一笑，楚一帆惹不贏段星斂，直接勒上了呂竹的脖子。
段星斂這才回頭，見裴翊乖乖地把他的校服拉上了，露出的脖頸白皙修長。
又飛快地收回了目光。
而接下來他們下午有四節課，剛好又都是不一樣的科目，所以裴翊來的第一個半天，就把大部分老師認得差不多了。
但一班的課程進度比六班快很多，新課差不多都快了一本書。
裴翊中間沒聽過，不過好在他之前在摸燕城大綱的時候，基本全部過了一遍，所以跟起來也不算有難度。
而一班的老師和學生很有默契，講新課和重點大家會聽，要是評講和覆習，不會的大家也聽，但如果早就會的，就算不聽老師也不會說什麼。
整體而言上課節奏緊張，每個人都同時幹幾件事，不會浪費時間；下課時該玩的卻也會玩，但如果課上有未解決的難題，下課更會努力補回來。
這里每個人都有自己計劃和安排，也有自己的目標和方向。
對此裴翊僅僅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完全適應了過來，因為他從初中開始，就一直行走在這樣高壓卻又高效的環境中。
一向冷靜的他血脈甚至為此微微震顫起來。
他一激動，效率便更高，下午三個課間加起來的時間，居然就做完了一整套數學卷。
段星斂最開始還陷在今日的煩躁和裴翊到他身邊的欣喜之間搖擺，後來看著看著情況不對，危機感直線上升。
最後終於心情覆雜去他媽，跟裴翊面對面卷了起來。
直到下午放學，兩個人還誰都不去吃飯，前桌的楚一帆和呂竹看他倆奮筆疾書的模樣，居然也莫名停下去吃飯的腳步，默默地坐了回去。
然後就這樣出現人傳人的現象，裴翊簡直憑借一己之力，讓整個一班甚至隔壁互卷的二班都有了危機感，大家吃飯居然都不走的。
邵遇來一班找人的時候，看這齊刷刷排排坐的架勢，嚇了一跳。
他最後戰戰兢兢地進了一班教室，站在裴翊和段星斂桌前輕聲問他們：「你們……不吃飯？」
裴翊聞聲擡頭：「要吃的，忘記了。」
說著就放下了筆，接著，隔壁的段星斂寫下最後一行解題方式，也把筆扔到了桌上。
然後站起來，朝外面昂了昂下巴：「走。」
此時前面的楚一帆也受不了了，把書重重一合就先跑了出去，邊跑邊假哭著喊：「媽的餓死我了我受不了了嗚嗚嗚！！」
至此，班上的人才漸漸騷動起來，一個接一個出了門，臨走之前無不幽怨地往他們這邊看一眼。
邵遇被擠得靠邊站，臉上表情十分精彩，他看向裴翊，實在忍不住說：「你真適合一班。」
要換他來，上完一節課就得哭著要回去。
裴翊笑了笑，沒接這話。
倒是段星斂深受其害似的，幽幽接了一句：「適合到直接站上食物鏈頂端。」
裴翊聽到這兒，小臉一揚，問道：「以前頂端是你嗎？」
段星斂簡直能稀罕死他這偶爾流露的驕傲勁兒，不禁失笑，他把裴翊往外推：「行了別嘚瑟，以後的事兒可說不準，下次就爭取超過你。」
邵遇聞言，搖頭表示不懂，但也越發感覺到生存環境的艱難。
看來以後還是得少來找他們，不然自己遲早得焦慮致死。
估計這就將是他和他們在學校的最後一頓晚餐了！
並且他想著雖然段星斂要等到10號才過生日，但今天好歹算是實際生日，就算不提，那請吃頓飯也是應該的。
不過他也是師出有名的。
「為了感謝小段上次給我的演唱會門票，以及為了表達我爽約裴翊的歉意，這頓飯就我請了！」
段星斂笑了：「請吃食堂？摳不死你。」
但話雖這麼說，還是欣然接受了。
邵遇也是此時，才注意到段星斂今天心情好了很多，和今天早上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邵遇大概知道一點內情，段星斂昨天去了他姥姥姥爺家，本意是想著提前慶祝一下生日，結果去了沒倆小時就回來了。
聽說他姥姥姥爺一見他老毛病就犯了，他姥爺還捂著心口讓他滾。
而段星斂長這麼大，也從來沒有在生日這天名正言順地慶祝過，更沒有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團聚過。
可明明他什麼都沒做錯。
所以每次一到八號這天，連邵遇都會小心翼翼地不觸段星斂黴頭。
但今天卻不一樣。
邵遇莫名看了裴翊一眼，心底隱隱覺得有些奇怪，但具體哪里奇怪，他又說不上來。
總歸段星斂心情好就是最好的了。
於是飯後邵遇溜得飛快，段星斂和裴翊則去小超市旁買了盒水果才回去。
誰料兩人剛一回座位，段星斂便敏銳地發現裴翊桌上放了個奇怪的東西。
粉色信封，桃心封口。
是什麼東西一目了然。
段星斂下意識眉頭一蹙，接著裴翊手指一探，將這東西拿了起來。
段星斂垂眸，唇線微微繃緊。
與此同時，前座楚一帆八卦地回頭看著裴翊。
裴翊問他：「你放的？」
「什麼我放的！」楚一帆差點跳起來，「小神仙你注意用詞！」
「那你笑得這麼……外放？」
「哈哈哈。」呂竹直接沒憋住，「誰都看得出你猥瑣了楚一帆。」
楚一帆搡他一把，正此時，前座一個女生忽然竄了過來，舉起手說：「我放的我放的。」
段星斂聞言擡眼，警惕地看向孟文文。
孟文文短發，長得乖巧，性格卻外向活潑，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裴翊聽見這話，便問：「是有什麼事嗎？」
孟文文直接說：「肯定是告白啊小神仙！」
說著又從手里拿了三封類似的信出來，遞給裴翊：「喏，還有這三個，都是給你的。」
裴翊一頓，沒有伸手接。
楚一帆此時發出驚天爆笑：「文文你不是吧，人家剛來第一天你就這麼猴急？」
孟文文踢他一腳，這才意識到自己說話歧義，趕緊補充：「不是不是，不是我寫的，這四個都是其他班的女生托我轉交一下的。」
說著又往裴翊那兒遞了一下。
裴翊下意識往後一退，余光瞥見段星斂沈著的臉。
他擡眼，又把手里的那份一並還給了孟文文：「麻煩你幫我還給她們一下，謝謝。」
「啊？」孟文文問他，「小神仙你看都不看啊？」
裴翊搖搖頭：「不看了。」
孟文文也不糾纏，並且早有預料似的：「我就跟她們說沒希望吧！小神仙才沒有這些心思呢。」
誰料此時，段星斂卻忽然開口，問了個不太相幹又處處提及的話題：「你們為什麼這麼叫他？」
裴翊聞言一頓，他此前倒沒注意這個問題，主要他以前在榕城的同學也時不時喊他類似的稱呼，以至於他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我知道！」楚一帆這會兒舉手搶答，「他們說裴翊成績超神長得又仙，不這麼叫可惜了！」
說完又指指孟文文手里的信封，看熱鬧不嫌事大似的說：「你看這人氣多高，星哥你再不加把勁兒，小神仙馬上就要取代你校草的位置。」
孟文文笑呵呵地說：「他倆類型不一樣。」
說完才又趕緊跟裴翊保證說以後不會再幫忙遞這些東西了。
待她走後，裴翊這才坐下，拿出試題開始看，看起來很是平靜。
看了沒一會兒，裴翊便聽身邊的人開口了，語調低低的。
「你以前經常收到情書？」
裴翊眨了眨眼，也不隱瞞，點了點頭說：「算是吧。」
段星斂聞言，盯著面前的書脊沒有動靜，裴翊會這麼應下來，那基本就是三天兩頭甚至更高的頻率了。
同時，段星斂想到剛剛楚一帆的話，他這才忽然意識到，裴翊身邊其實永遠有人環繞。
只是他們認識的時機巧妙，總是在暑假這種沒有其他人打擾的時光。
而裴翊剛轉到七中的時候，又因為一些縹緲的流言纏身，再加上他的注意力總是放在他們分手這件事上，所以他竟一時忘了，裴翊本身是多麼耀眼的一個人。
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仰慕他、喜歡他、想在他身邊占有一席之地。
段星斂念及此，眼眸深深地沈了下去，心上像綁了一塊什麼東西，總讓人覺得透不過氣。
但此時卻又聽裴翊忽然問他：「你沒有嗎？聽說學校很多人喜歡你。」
段星斂一楞，隨即才回：「跟著起哄占多數。」
「嗯。」裴翊說，「我也是這樣，沒有人特別喜歡我。」
段星斂聞言回頭，眼神覆雜地看著裴翊，可此時裴翊已經寫起了試卷，他像是只在陳述一個他認為的客觀事實。
段星斂張了張嘴，但他想到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正巧此時魏蘊拿著數學卷進了教室，他們晚上有數學小測，段星斂便收回了心神。
考試的時間過得很快，考完之後再做套理綜，今天在學校的卷王路程就差不多到頭了。
放學之後倆人一塊出教室，路上收到邵遇消息說他已經在車上了。
兩人便又直接出了學校，誰知剛出校門卻先看見了裴雪緣的車。
裴雪緣一看見他倆高興地揮了揮手，手里還抱著一捧花。
裴翊看到花，這才忽然想起，他忘了把邵遇叮囑他今天不要在段星斂面前提生日的事跟裴雪緣說，而此時不出意外，裴雪緣車里應該還裝著他們倆給段星斂的禮物。
裴翊一時僵住，難得地覺得有點不知所措。
他下意識拉住了段星斂的手臂，但此時裴雪緣已經到了跟前，並且把手里的花直接遞給了段星斂，而且一開口就是：「小星生日快樂！」
裴翊覷著段星斂陡然僵住的神色，心里一涼，完了。
無法，裴翊只能越過去接過花，然後跟裴雪緣使了使眼色。
裴雪緣卻沒看懂，還繼續說：「阿姨和小翊還給你準備了禮物！我現在拿給你？」
裴翊無奈了，只能準備直接打斷一下：「媽——」
誰料此時，段星斂卻在他身後開了口：「謝謝阿姨。」
接著段星斂從他手里接過花束，又禮貌地說：「但我今晚不回家，禮物下次再拿可以嗎？」
裴翊看著段星斂悵然若失的神情，心中竟突兀地湧起一陣愧疚。
裴翊立刻便答：「可以，什麼時候拿都可以。」
「好。」段星斂看他一眼，跟著又向裴雪緣說，「阿姨，真的謝謝你，但現在很晚了，你們先回去吧，我先走了。」
裴雪緣此刻也意識到了一些不對勁，她沒敢多問，任由段星斂轉身走了。
但接著，裴翊卻看到段星斂沒有走向邵家來接的轎車，而是走到街邊，隨手攔了一輛計程車。
裴翊莫名覺得不太好，匆匆跟裴雪緣說了一句讓她先回去之後便也攔了輛車追了上去。
裴雪緣不知道這倆孩子怎麼了，有些擔心，但裴翊又一向是有主意的人，她也不方便過多幹涉他的決定，只能按捺住心情，先回了槐月灣。
而那邊裴翊叫的車跟上段星斂，倒也沒走多遠，段星斂在江邊便停了下來。
裴翊下車，遠遠綴著他。
此時深夜的風已經帶了寒意，段星斂只穿了件短袖走在風里，欄桿下的江水潺潺流淌，不遠處的柏油路上還有汽車駛過的嗡鳴，但這一切似乎都與段星斂無關，他像是行走在孤然天地間的一粒浮塵，看起來輕渺極了。
不知過了多久，段星斂卻忽然回過了頭。
裴翊無處藏身，只能在段星斂的目光下一步步走近他。
夜風喧囂，段星斂眸間竟有一絲難得的脆弱。
「你怎麼來了。」
裴翊聞言頓了一下，可他一貫不會掩飾，此時便只能直白地問他：「哥，你怎麼了？」
段星斂一時沒說話，低落的神情看起來比早上尤甚。
裴翊又走近他一步，盯著段星斂的眼睛問他：「哥，抱抱，好嗎？」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0章
段星斂沈如漆墨的眼神同裴翊清澈的目光對視許久。
最終段星斂閉了閉眼， 再睜眼時眸中晦暗褪去幾分，他扯了扯嘴角，對裴翊笑了一下：「我看起來很糟糕嗎？」
裴翊卻擡手， 指尖碰了碰段星斂的嘴角， 告訴他：「可以不用笑的。」
話一說完，段星斂像是再也忍不住，一伸手便將裴翊拉進了懷里。
與此同時， 裴翊伸手回抱住他， 手臂圈過脊背， 像卸下了對方無形的盔甲。
段星斂將人抱得很緊，臉埋進裴翊肩窩，要從他身上源源不斷地吸取能量一樣。
路燈昏黃不減， 江水依舊濤濤，月亮探出雲層，一切都在柔和地環繞著相互依偎的兩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 段星斂終於松開裴翊。
但此時兩人距離很近，裴翊又擡著眼， 段星斂看了一會兒，自己都沒想到脫口說的是什麼廢話。
「眼睛怎麼這麼大。」
裴翊是濃顏掛的長相、冷淡掛的氣質，兩相結合出來的感覺很奇妙， 就像是生長在雲端懸崖的玫瑰，有一種難以企及的漂亮。
段星斂想，怪不得這麼多人喜歡。
但這會兒裴翊卻不給面子，回答說：「那是因為隔得太近了。」
說著就退開了一步， 段星斂低頭笑了一下， 也沒挽留， 自顧自轉身往欄桿邊上走去， 手搭在欄桿上，望向倒映著霓虹的粼粼江面。
裴翊也走過來，卻偏頭看著他。
「別看我。」段星斂余光瞥著，忽然有些不自在地看著遠處，「沒事了。」
裴翊看他這樣，沒忍住笑了起來：「段星斂，你好要面子哦。」
正覺得剛剛的自己有點丟人、試圖模糊這事的段星斂驟然被戳破，頓時有些氣急敗壞。
他左手環住裴翊的脖子壓制住他，右手直接捂住他下半邊臉，然後惡狠狠地警告：「不準笑。」
「唔唔唔。」裴翊嘴被捂住，說不清楚。
眼睛里又泛著些笑出來的眼淚，眼角的睫毛都被濡濕，段星斂一時心旌搖動，手便松開了些。
裴翊順勢把他右手拿下來，得寸進尺地說：「還小心眼。」
段星斂手又立刻捏上裴翊的臉，咬牙道：「還來勁了是不是？仗勢欺人是不是？」
裴翊點點頭，理直氣壯地說：「嗯，仗你的勢欺負你。」
但裴翊說到這兒，不知道哪根筋突然搭對了，竟然又難得嘴甜了一句：「但幸好小段哥哥人高臉帥脾氣好，不跟我計較。」
段星斂：「……」
段星斂真是拿他沒辦法，不過一晃神間，段星斂忽然想起暑假他們談戀愛的時候，那時候的裴翊就跟此刻有點像，反正和之前冷淡到甚至有些冷漠的模樣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段星斂最開始見到裴翊的時候才那麼不適應，當時他都差點懷疑，裴翊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裝的。
段星斂正想著，忽然眉頭一凝，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微小的「哢嚓」聲。
他一回頭，果然看見不遠處有個女生正舉著手機對著他們。
許是他眼神有些淩厲，那女生下意識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與此同時段星斂松開箍著裴翊的手，朝那邊走了過去。
裴翊眼神隨之望去，那女生見到他倆的正臉，咬了咬嘴唇，眼睛眨得飛快。
裴翊卻想，此時夜深，四下無人，對一個女生而言，兩個高個男生帶來的壓迫感和不安全感無疑是巨大的，所以他沒靠近，只站在原地看著那邊。
段星斂也和對方保持著安全距離，可他不喜歡被窺探，尤其還連帶著裴翊，可他又不能確定對方是否在拍他們。
但還沒開口，那女生居然率先鞠了一躬，然後立馬道歉，又一連串地解釋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拍你們的，只是……只是當時畫面和氛圍看起來太美好了，我、我又是學攝影的，所以沒忍住，你要是介意的話我馬上刪除，絕對不會留底的。」
說著就立刻翻起了相冊。
段星斂趁機回頭看了裴翊一眼，卻見他正低頭看著手機，好像在回消息，總之沒有注意這邊。
同時那女生也把照片翻了出來。
微茫夜色中，近處是江水、對岸是燈影，天上是月光，他和裴翊穿著校服，背影親密又自然，連頭發絲似乎都要被風吹到一起。
段星斂目光再一頓，發現這張照片右下角還顯示了日期。
10月8日。
是他從未度過、卻又無法改變的生日。
隨即那女生一邊手指點上刪除，一邊再次抱歉：「真的不好意思，我現在刪……」
「等等。」
那女生聞言一頓，擡眼看向眼前英俊的男生，發現他目光溫柔地看了不遠處欄桿邊低著頭的男生一眼，接著她才聽對方說。
「能麻煩你把照片發給我一下嗎。」
——
段星斂過來的時候，裴翊剛剛回完裴雪緣問他有沒有找到段星斂的消息。
他把手機揣回兜里，見遠處那女生已經走了，隨口問了一句：「刪了？」
段星斂微妙地停頓了一下，跟著才不太熟練地應：「嗯。」
好在裴翊並沒有注意，也不是太在乎這件事，只是轉而問他：「你今晚回去嗎？」
段星斂捏緊手機，接著他沒等裴翊邀請，居然主動問道：「可以回你家嗎？」
裴翊眼角攢出點笑意，直接舉起手機跟他說：「那走吧，叫的車到了。」
頁面上是裴翊三分鐘之前打的車，目的地只有一個槐月灣，顯然他就沒想過要讓段星斂去其他地方。
「我要是不去怎麼辦？」段星斂挑挑眉，又很快翻起了新賬，「畢竟我這麼愛面子。」
裴翊看他一眼，似乎在說「你這人真的小心眼」，跟著才回：「那就綁架你。」
段星斂搖頭笑了起來。
兩人回到槐月灣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
裴雪緣見兩人全乎地回來，放下心來，其余的便什麼也沒問了。
裴雪緣雖然有點戀愛腦，但事業能混得風生水起，人自然也不會是缺心眼的。
當時她在學校門口沒看懂裴翊的暗示，但也能看出段星斂神色不對。
再加上此刻，明明是生日這麼特殊的日子，段星斂卻可以不用和家人一起度過，顯然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估計今天也是一個禁忌。
所以裴雪緣此刻什麼都沒提，只是問他們：「餓不餓？要吃點宵夜不？」
裴翊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妙的回憶，臉上表情不太好看。
裴雪緣見狀拍他一下，笑道：「你小子，不是我做的！外賣！」
裴翊這才稍稍放心，轉頭問：「我不餓，你吃嗎？」
段星斂也搖頭：「我也不餓。」
既然如此，裴雪緣也沒強求，只讓他倆趕緊進屋洗漱。
但卻不想，段星斂走到一半，忽然回頭，臉上表情有點難為情似的，最終艱難開口：「阿姨，那個……禮物……」
裴翊聽到這兒都楞了一下。
裴翊不知道段星斂今天有什麼忌諱，也沒有打算讓段星斂敞開心扉，他只是覺得，段星斂不想說就不說，他也不會試圖去觸碰他的紅線。
所以在回來的路上還提醒裴雪緣把禮物放好，他之後再轉交。
卻不想段星斂自己會提。
而裴雪緣也見微知著，聽到這一點提示，立馬就說：「哦哦，在書房！你等下阿姨拿給你！」
說完立刻就往里走去，留裴翊和段星斂站在原地，一個低著頭，一個看著對方，各自都不知在想些什麼。
好在裴雪緣很快就出來了，提著兩個大盒子，一並都給了他，並且介紹說：「這是小翊給你的衣服，這是阿姨給你的鞋，你看看喜不喜歡。」
段星斂接過，沒有拆開，直接便說：「喜歡的，謝謝阿姨。」
然後又偏頭看向裴翊：「謝謝小翊。」
裴翊盯著段星斂有些微閃爍的眼眸，忽地福至心靈，他看向裴雪緣，開口說：「媽，你帶他試一下。」
裴雪緣看裴翊的眼神，接到暗示，立刻把段星斂帶到了沙發上，又讓他把盒子拆開試一下。
裴雪緣說：「你穿上試試合不合適，應該是行的。」
段星斂見狀只好答應下來，拆開一看，發現是一雙白色球鞋，樣式簡單幹凈，線條很漂亮，也是他常穿的牌子。
他沒試穿，又再把裴翊送的衣服拆了，是一身黑色套裝，綁帶設計很獨特，整體和他平時穿衣風格很像。
但緊接著，段星斂一句「費心」的話還沒開口，客廳里的燈卻忽然熄滅。
段星斂下意識閉眼，但與此同時，耳邊卻傳來熟悉又陌生的歌聲，裴雪緣一邊拍手一邊歡快地唱著。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段星斂渾身控制不住地一僵，眼皮微微顫抖。
他睜眼偏頭，看見裴翊捧著一個精致的蛋糕從廚房出來，蛋糕上微亮的燭火照亮一方天地。
裴翊很快便把蛋糕放到了他面前的茶幾上。
此刻裴雪緣的生日歌也唱完了。
裴翊見段星斂還楞著，便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蹲在他身邊跟他說：「哥，生日快樂，許個願吧。」
燭火跳躍在兩人眼里，段星斂看著裴翊認真專注的眼神，心臟微微鼓脹，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裴雪緣見狀也跟著笑起來：「對對對，小星生日快樂，許願許願！」
段星斂隨之閉眼，雙手交握在前，像在進行一項隆重又久違的儀式。
沒一會兒，他睜開眼睛，一口氣吹滅了蠟燭。
同時裴雪緣去打開大燈，邊開邊問：「小星許了幾個願望啊？」
段星斂看了裴翊一眼，跟著才說：「一個。」
「啊？不是可以許三個嘛？」
「一個就夠了。」
「哈哈也對，一個的念力還大。」裴雪緣也不在意，只又把蛋糕刀遞給他，「來，你切第一刀。」
段星斂接過，切下來的第一份蛋糕給了裴雪緣，第二份給了裴翊，第三份才給自己。
裴雪緣拉著裴翊一起又和段星斂用蛋糕盤碰了碰，笑著說：「小星生日快樂！天天開心——」
裴翊也跟著說：「天天開心。」
段星斂笑起來，好像在幾人的笑容里拋卻了往昔的一切枷鎖，點頭應道：「嗯，天天開心。」
幾人吃完蛋糕，又粗略收拾了一下，等洗漱完準備睡覺的時候，時間已經將近十二點了。
段星斂依舊跟裴翊一間房，他躺里面裴翊睡外面。
臨睡前，裴翊好奇地問：「段星斂，你許了什麼願望？」
段星斂此刻心中一片平靜美好，他覺得今晚的場景他能夠記一輩子。
正想著，這人又開始直不楞登地喊他名字。
段星斂便說：「希望你多看我眼色行事。」
裴翊對此有點為難：「那你可能要重新許一個了，這個實現起來有點難。」
段星斂翻身側躺著：「閉嘴吧你。」
裴翊也跟著側過身，同段星斂面對面，過了會兒，他才問：「你今天的開心會更多一點嗎？」
「多很多。」段星斂眨眨眼，嘴角輕輕揚起，「四份禮物我都特別喜歡。」
裴翊聽到這兒卻懵了：「不是兩份嗎？誰還送你了？」
段星斂卻沒說話了。
他想，一雙鞋、一套衣、一張照片、一個同桌，每份都是驚喜。
而這其中，裴翊參與了三個禮物，那他就為裴翊許一個願望當做回禮，他希望裴翊可以永遠健康自由。
裴翊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見他不答也不追問，只是拿手機看了看時間，剛好晚上十一點五十九。
於是裴翊又說了一句：「段星斂生日快樂，下次考試爭取考第一。」
話音一落，時間跳轉剛好零點。
段星斂氣得不行，差點想咬他兩口。
裴翊卻高高興興地放下手機，翻過身就睡了過去。
——
隔天一早，段星斂直接便穿上了裴雪緣給買的新鞋，神清氣爽地跟裴翊一起上學去了。
裴翊昨晚卻睡得不好，今天早上老早又被段星斂喊起來，當時段星斂還跟他說什麼一日之計在於晨，說著又塞了本英語單詞給他。
裴翊當時想塞他嘴里。
總之此刻他倆一個狀態萎靡一個精神煥發，又是一起出現的，反差之大，一班同學無不駐足觀看。
楚一帆見他倆這形容，脫口就道：「小神仙你就像被校草吸幹了一樣。」
段星斂聞言一挑眉，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莫名其妙地看了裴翊一眼。
裴翊卻理都不理，趴在桌上就開始睡覺。
段星斂貼心地給他塞了倆耳塞，接著又跟楚一帆說：「這是在給你追趕他的機會。」
楚一帆聞言頓時苦瓜臉：「你殺人誅心。」
「哦對了，」楚一帆說到這兒又想起什麼，問他，「段哥明天不是你生日嗎？你想咋過？」
段星斂對外說的生日一直是10號，只有邵遇少數幾個人知道其實是8號，但他之前一直過的也是10號。
若是以往，他必定是要郁悶一下的，這回卻很怡然自得，他心想，昨天早就已經過了，明天那就無所謂了。
於是說：「隨便。」
他跟楚一帆他們關系不錯，去年楚一帆他們也一起請他吃了頓大餐。
這回楚一帆又面露興奮，跟他說：「明天正好周五，明天晚上學校電路檢修又不上晚自習，我們可以出去慶祝啊段哥！」
段星斂擡眼問：「你想幹嘛？」
楚一帆把呂竹拉過來一塊兒聽：「我叔叔開了家轟趴館，可以給咱低至三折！燒烤KTV桌球看電影，整個一條龍慶祝，怎麼樣段哥，不錯吧？」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段星斂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他看了在一旁睡覺的裴翊一眼，點頭答應了下來。
「行，我請客。」
「別啊，那怎麼都得是我們請你。」楚一帆高興得跟他自己要過生日似的，計劃著說，「到時候請些班上的同學，你把邵遇也叫上，你其他朋友也可以一起，咱們整個生日party！」
段星斂失笑，任他安排：「可以，但還是我請客就行。」
段星斂態度堅決，楚一帆便也沒跟他爭。
於是事情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下來。
楚一帆喜歡組織這些，初步擬了個名單給段星斂看，看完又建群通知，確定好之後又給他叔叔打電話訂場館。
第二天一早就來跟段星斂耍寶似的匯報，說任務圓滿完成，只等大軍入駐。
接下來一天更是跟座位上有針氈似的，坐都坐不住，簡直恨不得立刻放學。
而段星斂這一天也有點難熬，好像挺多人知道今天是他生日，他早上一來桌子上就堆了幾樣禮物，有名字的他拜托人退了回去，沒名字的只好放到學校失物招領處。
但下課的時候也源源不斷地有人給他送禮物，並且附上一句「生日快樂」。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有些人段星斂都不認識，怎麼可能收禮物，於是一天下來也有些心力交瘁。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最後一節課，魏蘊果然說晚自習放假。
楚一帆發出一聲巨大的歡呼，魏蘊直接一粉筆頭給扔了過來。
但之後還是沒說什麼，轉身出了教室。
接著班里陸續有人收拾好書包離開。
裴翊也跟著收拾起了書包，站起身也準備走。
段星斂人懵了，拉住他的手腕：「你幹嘛？」
「回家啊。」裴翊也懵了。
這會兒楚一帆回頭，看見這幅場景又湊了個三臉懵逼：「小神仙你不去啊？」
「去哪兒？」
楚一帆聽到這兒，一拍腦門：「臥槽我沒小神仙微信，就忘把他拉進群了。」
再加上昨天裴翊在睡覺，根本沒聽見他們說要去轟趴館的事，他就說今天楚一帆在那兒激動個什麼勁。
可他們都以為裴翊知道並且要去，誰知道裴翊根本不知道。
楚一帆這會兒趕緊跟他補充說了一下。
結果卻見裴翊露出為難的表情。
段星斂下意識覺得不妙，果然，下一刻就聽裴翊說：「可我今天晚上約了我同學視頻。」
段星斂眉頭一蹙，下意識問：「什麼？你哪個同學？」
不去我的生日趴就算了，還視頻？他們以前談戀愛的時候都不視頻。
誰這麼特別？他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裴翊卻說：「好多呢，十幾個一起，我們約了一起刷題。」
榕城那邊一向是周五晚上不上課周天晚上才上，正好昨天他有同學來問他題，又得知他今晚有空，便約了他今晚上一起刷題。
是他們幾個同學一起找的各省市的典型競賽題，他們以前經常這樣，往往這麼一回合下來，各自都能取得不小的進步。
這次聽說裴翊要來，還讓他負責燕城的板塊。
當時裴翊是想著段星斂8號已經過過生日了，今天肯定是要跟邵遇他們一起過的，於是他昨晚就答應了。
這會兒要是臨時不去，肯定不好，而且以前這種活動，裴翊都是中心，說不定他同學會為了他改時間，但這麼多人改起時間來就太麻煩了。
裴翊這會兒便粗略解釋了一下。
可段星斂還沒說話，前面的呂竹和楚一帆直接楞了。
一向沈穩的呂竹都有點恍惚：「我又有被卷到……」
「臥槽，誰不是呢……」楚一帆也有點淩亂，「我踏馬突然有了罪惡感。」
裴翊沒理他們，只看向段星斂，試探著說：「要不你們去？」
段星斂覺得腦仁疼。
他當然不想強迫裴翊，畢竟前天才許過願說希望人家自由！
可是裴翊不去的話那還有什麼意思？
總之段星斂心力交瘁了一天的心情瞬間down到谷底。
但最終，他還是努力扯出一個微笑，剛想順從地說不去就算了。
不靠譜的楚一帆此時卻弱弱舉手，提出了一個腦殘建議：「轟趴館有單獨的房間，里面有網，要不小神仙，咱一塊兒去，你刷完題咱們也能一起玩一會兒？」
裴翊聞言，看了看段星斂的臉色，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段星斂見狀，默默松了口氣，心情稍微好了那麼一點。
但這是在大家沒被卷瘋之前。
因為這次去這個聚會的除了邵遇、以及晚點再逃課過來的林思為和方艾倆人，其余十來個全都是一班的同學。
裴翊過去之後找了個空房間，可他剛剛登進網上會議室，身後就有人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裴翊回頭，發現來人是呂竹，呂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最後還是說：「裴翊，你們這次刷題，我能參與一下嗎？」
「蛤？」裴翊一楞，但他一直不是藏私的人，得到以前同學的同意之後，便回頭跟呂竹說，「可以。」
事情就是從這里開始離譜的。
之後接連好幾個同學進房間，還都問了裴翊同樣的問題。
及至後來，壽星本人段星斂也跟著進來，問都沒問，拿了紙筆直接在裴翊身邊坐下。
總而言之，最後這次來轟趴館的一班所有同學都進了房間，而這次刷題會也莫名其妙就變成了榕城燕城的聯名交流會。
大概又是新娘上轎頭一回，這次刷題大家都覺得特別新鮮且有激情，碰上難題討論得更是一個比一個激烈，堪比什麼世際賽事。
交際小王子楚一帆甚至還和裴翊榕城的幾個同學直接成了異地知己，差點原地拜把子。
場面一時無法控制。
而在這一場大家的學習方法都取得了進步、好學心靈都得到了洗滌的刷題盛會中，唯有邵遇，坐在房間門口的草坪上，跟轟趴館的老板聊上了天。
老板聊到最後終是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們……來這兒學習啊？」
邵遇撐著下巴，嘆了口氣：「不理解，但尊重。」
最後時間將近九點，原定八點半結束的刷題會終於在大家興奮的討論中走到了尾聲，大家出房間之後仿佛整個人都得到了升華，有些還在意猶未盡地討論著。
楚一帆最誇張，扒拉著裴翊的肩就喊：「小神仙，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段星斂穿進兩人中間把他們隔開，蹙著眉說：「沒你這種不孝子。」
與此同時，逃課過來的林思為和方艾終於姍姍來遲。
他們和一班同學彼此都比較眼熟，有些也認識，一來聽見大家嘴里念叨著什麼函數向量立體幾何，有點懵地問邵遇：「他們幹嘛呢？」
邵遇看見他倆就像看見了家人，終於忍無可忍，把他們剛才的轟趴館連麥刷題事跡含淚控訴了一遍。
方艾人都聽麻了，最後忍不住大笑起來，笑罵了一句：「你們七中的有毛病吧！」
至此，大家才從方才的情境中抽離出來，也意識到剛剛一起幹了什麼奇葩事，一時的寂靜之後，紛紛爆笑出聲，有些人眼淚花兒都笑了出來。
而經過這麼一出，大家群情高漲，楚一帆更是人來瘋，拿可樂使勁搖了之後到處噴灑，惹得全場此起彼伏的叫罵聲，孟文文又拿著麥踩著音響在旁邊激情地吼《兄弟抱一下》。
林思為方艾和邵遇在一塊兒不知在說什麼，方艾直接一巴掌打到林思為背上，林思為拉邵遇過來擋，弄得邵遇直罵人。
段星斂站在不遠處，不禁也笑了起來。
他看著草坪上已經布置好的帳篷、烤架和彩燈，以及大屏上不斷滾動的「段星斂生日快樂」，而周圍是親近的好友同學，在為他們剛剛一同經歷的事互損笑鬧。
這是他以前沒有經歷過、很多年以後也仍然會想起來的特別。
段星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偏過頭，看著身邊冷冷靜靜的人，輕聲說：「裴翊，謝謝你。」
裴翊回頭，沒太聽懂：「什麼？」
「沒什麼。」有些事卻不需要說得很明白，段星斂推著他，往熱鬧人群中走去，「走，咱們去烤燒烤。」
可沒想到剛剛走過去，段星斂背上就被楚一帆滋了一身，段星斂把手里的烤架一甩，順手接過裴翊不知道從哪兒順來的超大瓶可樂，猛搖之後直接對著楚一帆噴，弄得楚一帆抱頭鼠竄的同時又連連求饒。
這一鬧到後面，大家東西還沒吃多少，人倒是個個整得興奮起來。
但幸好還有轟趴館的工作人員表示可以負責制作燒烤，段星斂便幹脆地劃了單。
接著孟文文也不唱了，直接熱辣音響一放，等待燒烤的同時拿著話筒組織起了國王遊戲。
其實就跟真心話大冒險差不多，可是最簡單的遊戲往往最刺激，大家圍坐一團，個個目露狼光，像是今晚勢必要整個大新聞出來。
第一輪分發卡牌，楚一帆就很幸運地抽到了國王卡。
他尖叫一聲，一下子站起來，激動地說：「我要聽真心話！我問1號和9號！你們現在有沒有喜歡的人！！」
這話一出就有人吼：「楚一帆你真的好猥瑣！」
「你管呢哈哈哈，1號9號是誰，快站出來！」
1號是呂竹，呂竹一臉麻木地說沒有。
9號則是方艾。
方艾一站起來，一班幾個人瞬間都興奮了，因為他們都聽過坊間流傳的一個八卦——隔壁一中的方艾是段星斂的白！月！光！
可方艾卻一臉無語地說：「沒有！」
楚一帆不信，直接就問：「怎麼可能！方大美女！你對咱們段哥沒別的意思嗎？」
說完還沖段星斂眨眨眼，似乎在說兄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段星斂一可樂罐就給他砸了過去，同時下意識地看身邊裴翊的臉色。
裴翊卻沒回頭看他，聽到這兒好像還有點好奇，看模樣十分感興趣地看向站著的方艾。
段星斂一瞬間就有點焦躁。
方艾這會兒卻也露出十分嫌棄的表情，叉著腰就吼：「本人在此鄭重聲明，流言蜚語害死人，段星斂就算和林思為有一腿，也不可能和我看對眼兒，懂？」
林思為聽到這兒，又十分配合地笑著看向段星斂，一圈人見狀就鬼叫起來。
段星斂煩得要死：「滾。」
這個問題問過，接下來又進行了好幾輪，邵遇和林思為都遭了殃，在場就只有少數幾個沒被抽到過，段星斂和裴翊就是其中之二。
但這回大家像是牟足了勁非要全員倒黴一樣，反正又開啟了下一輪。
孟文文運氣很好，第三次一把抽中國王，她擼起袖子，還就不信邪了：「這回還是真心話啊，問題是有沒有交過女朋友！3號和11號回答！」
這個問題十分勁爆，一眾人屏息期待著，都想挖小神仙和校草的料。
可是11號先站了起來，是一班學習委員，滿臉冷靜地說了沒有。
「3號呢？3號是誰？」
大家環視一圈，都在互相看號牌，然後就見右下角裴翊站了起來：「我。」
「啊啊啊！！」
「終於！！抽到了！！」
大家瞬間爆發出一陣起哄聲，場面再度喧鬧，邵遇和方艾都激動地握著手，想聽聽裴翊有沒有八卦。
唯有裴翊身旁的段星斂，表面看著冷靜，心跳卻劇烈起來，他也想知道裴翊會怎麼說。
孟文文催促：「交沒交過，交沒交過？」
裴翊冷冷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段星斂的笑瞬間凝在臉上，他偏頭，看了眼身旁裴翊的腿，硬逼著自己沒有擡頭，他怕自己忍不住會當場反問出來。
那到時候就他媽精彩了。
孟文文其實不太信，因為她覺得裴翊這麼好看，肯定不少人死纏爛打，難道就沒有人成功過嗎？
但又礙於裴翊的氣場，不敢質疑，只能說了句：「那肯定是小神仙覺得戀愛無趣，不屑於這種麻煩的遊戲。」
段星斂眼神看過去，眼刀簡直想把孟文文給當場斃掉，心想你戀愛才無趣。
不過裴翊沒有接這話，坐了回去。
可他剛剛坐下，下一輪的號牌就又已經發過來了。
裴翊看了眼，是8號。
這時，抽到國王牌的林思為站了起來。
林思為全程表現都十分溫和，可這回，居然拋出了一個十分要命的任務。
「大冒險，4號和8號，4號做十個俯臥撐，8號是異性則坐背上，是同性則面對面躺下。」
裴翊捏著號牌的手一緊，但他還沒來得及有反應，身邊的段星斂卻率先站了起來，滿臉無語地說：「4號。」
接著看向林思為，咬牙說了一句：「我謝謝你。」
但看到他，連邵遇都激動起來，站起來一拍林思為的肩膀：「你太神了吧！他今晚上還沒被點過！你倆真是冤種啊哈哈哈。」
這話簡直是說出了大家的心聲，因為這都是最後幾局了，本來以為壽星今天可能有buff，注定能逃過一劫，但沒想到峰回路轉！
大家都拍手激動起來。
與此同時，裴翊梅開二度，又站了起來，一臉冷漠：「我，8號。」
氣氛至此達到頂點。
一圈人幾乎都站了起來，楚一帆更是鬼叫著拍胸口，又紛紛為林思為的歐氣點讚。
在這一眾喧嘩中，林思為看回段星斂，眼神似乎在說，你確實該謝謝我。
「俯臥撐！！」
大家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竟然還有人掏出了手機，勢要記錄這美妙一刻。
裴翊沒法，只能找了塊平整的地方。
剛一躺下，段星斂的手便撐到了他兩邊臉側。
此刻裴翊忽然有些聽不到周圍的聲音了，他擡眼盯著段星斂漆黑的眼睛。
接著段星斂手臂彎曲，第一個俯臥撐落了下來。
裴翊微微側臉，結果卻聽段星斂暗度陳倉似的，悄聲質問他：「沒交過女朋友？」
裴翊一頓，段星斂又退了開去。
但沒一會兒，第二個俯臥撐靠近。
段星斂又開口，卻又好似帶著些微的不爽：「那我呢？」
第三個俯臥撐。
「是分手了就不算了嗎？」
裴翊想了一下，覺得段星斂這話問得沒有道理。
於是在第七個俯臥撐落下的時候。
裴翊終於小聲回道：「可你是男朋友呀。」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1章
對於段星斂而言，「交沒交過女朋友」的問題其實就相當於「談沒談過戀愛」，所以段星斂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此刻聽裴翊這麼一說，段星斂先是一怔， 接著又被耳邊回響的「男朋友」幾個字弄得有些心猿意馬。
可他來不及想更多， 身邊同學還在異口同聲地數著俯臥撐的個數。
「八！」
「九！」
「最後一個，十！！」
但第九個俯臥撐起來、第十個正在落下的時候，原先一直微微側著臉的裴翊， 此刻許是以為已經結束， 竟忽然回過了頭。
段星斂猝不及防， 下落的勢頭強行頓住，但還是已經來不及了。
驀然間，他觸碰到了裴翊微涼的唇角。
很輕， 像蜻蜓點水、羽毛拂落；也很快，再加之此刻昏暗，身邊幾乎沒人看見。
可段星斂卻知道這不是錯覺。
那瞬間他感覺自己腦海中似乎有一根弦斷掉了， 恍然間竟還覺得有些空白。
但與此同時，他余光卻注意到身後飛來一團不明物體。
他眼疾手快地一俯身， 抱著裴翊就往旁邊草坪上滾了一圈。
身後楚一帆慘叫一聲，原本打算撲到段星斂背上的人直接撲了個空。
但接著其他男生卻不放過他，直接又把楚一帆當人墊子， 一個接一個地撲到他背上，笑鬧聲不絕於耳。
楚一帆在底下撲都撲騰不動：「要了大命了啊啊啊！」
裴翊坐在一旁看著，多少有點慶幸，不然現在倒黴的可就是他。
裴翊笑了一下， 想跟段星斂說幸好他反應快， 結果一偏頭， 卻發現段星斂正目光直直地盯著不遠處， 眼神沒有焦點，很顯然是在出神。
於是裴翊便沒有打擾他，只在一旁靜靜坐著。
而他本來也不太喜歡這種集體活動，要不是段星斂，他根本都不會來。
不知不覺間，時間眼見著靠近十點半，孟文文等幾個女生覺得有點晚了，段星斂這才回神，麻煩楚一帆讓他叔叔安排車子送她們回家。
卻不想楚一帆送完人之後，居然又帶了一箱啤酒回來。
其實酒、煙、打架……還有早戀，對於很多學生來說都是挺遙遠的東西，他們的生活大多都被試卷和分數充斥著。
對於裴翊他們也不例外。
可這些東西，他們或許不會向往，接觸之後也不會覺得怎麼樣，但在這個對什麼都新鮮的年紀，難免會有點好奇，在不觸碰底線的情況下，更不吝於嘗試。
而這會兒露天草坪上就只剩了段星斂和裴翊，邵遇林思為方艾他們仨，再外加倆楚一帆和呂竹，一共七個人。
楚一帆把啤酒分了分，裴翊和林思為沒要，段星斂卻直接要了兩瓶。
裴翊不動聲色地看他一眼。
正巧這時楚一帆一把拉開拉環，舉起啤酒遙敬蒼天，自以為豪邁地說了句：「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眾人：「……」
呂竹忍不住吐槽：「你是不是傻逼？人均兩瓶啤酒我謝謝你。」
楚一帆才不理他，他又走到段星斂面前，要跟他碰一下：「段哥，再說一遍，生日快樂！」
段星斂笑了一下，跟他碰了碰瓶身：「謝了。」
接著兩人都喝了一大口，楚一帆還因為不熟練把自己給嗆著了。
方艾笑得不行，在不遠處也舉了舉啤酒：「小段生日快樂。」
邵遇和呂竹也跟著加入舉杯大軍。
林思為在一旁看著，笑著跟裴翊說：「咱倆就這麼幹看著是不是不太好？」
說著也開了一瓶啤酒。
裴翊卻不為所動，只拿了旁邊一個空的果汁杯代替。
幾人隔空碰了一下，碰完又齊聲對段星斂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至此，今天這聚會才像是終於到了尾聲，而楚一帆又不知道從哪兒學的流程，到了這兒居然還得走一走煽情環節。
他躺在草坪上，看著綴滿星子的夜空，不禁喃喃道：「真不想長大……」
裴翊看他一眼，卻又瞥見段星斂朝他這邊走了過來，林思為不知何時也已經去了邵遇那邊。
裴翊看了看段星斂手里的啤酒瓶，這才問他：「這是你的生日酒嗎？」
段星斂還沒開口，就又聽裴翊說：「那我喝一口吧。」
段星斂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給面子，不禁挑了挑眉。
但他見裴翊旁邊有個杯子，還以為是他的，正想給他倒一小口。
誰知瓶子剛剛遞出去，裴翊就抵著他的瓶底，直接喝了一口。
——這啤酒是他喝過的。
段星斂瞬間怔住，他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裴翊沾著些酒液的嘴角。
剛剛那種大腦空白的感覺又回來了。
現在甚至覺得里面放上了煙花。
「段星斂？」
段星斂回神，聽見裴翊在喊他，他應了一聲：「嗯？怎麼了？」
裴翊朝他身後指了指：「楚一帆叫你。」
段星斂回頭，這才發現楚一帆已經從煽情環節走到了展望未來環節，他聽見楚一帆問：「段哥，你以後想幹什麼啊？」
段星斂聞言微微蹙了蹙眉，實話實說道：「沒想過。」
「啊？你也沒想過啊？」楚一帆聞言一下坐了起來，整個人都精神了，「太好了！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的青春是迷茫的呢。」
剛剛他問了一圈，呂竹想當程序員，方艾想當律師，林思為想走仕途，邵遇想躺平，就他，連個具體目標都沒有。
這會兒可算是找著了知音。
接著他又去問裴翊，試圖看能不能再找點共鳴。
在場眾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裴翊想了想卻說：「大概一路讀到博士，要麼留校任教要麼進研究所吧。」
段星斂眉目一動，楚一帆替他開了口：「你想當老師啊？」
「也不是。」裴翊一本正經地說，「我媽說我適合單純點的工作，否則出去上班容易得罪人，然後被穿小鞋。」
此話一出，段星斂不禁都詭異地沈默了幾秒。
片刻後，方艾和楚一帆大笑起來，楚一帆捂著肚子說：「小神仙你真是哈哈哈我確實沒見過比你還直白的人了。」
方艾也笑著嚷嚷：「裴翊你真的好可愛！」
裴翊卻不明白他們在笑什麼，心想他說的是實話啊。
但緊接著他又聽見段星斂在身邊問：「所以你現在努力學習，就是為了考博士？」
「對啊。」裴翊說，「聽說博士畢業很難的。」
他見段星斂沈默，想起他沒想過以後幹什麼的話，順勢又給出建議：「你要不要也考？也算是有個目標了。」
「呃……」段星斂咬牙，「我也不至於這麼渾渾噩噩。」
而且他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想過，只是可能和大家的方向都有點不一樣。
段星斂其實從很小的時候就在向往著以後的家庭生活。
他曾不止一次地想過，他以後的愛人是什麼樣的，他們會不會很相愛，在一起會不會很幸福……
念及此，段星斂鬼使神差地又看了眼前的人一眼。
但他沒有再多說什麼。
而到此為止，他們今天的聚會終於結束，楚一帆和呂竹結伴回家。
段星斂去結了賬，出來時發現林思為和方艾扶著邵遇，邵遇像是一瓶倒了。
裴翊站在一旁，等他出來便說：「我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裴翊看了他一會兒，才又像發現了什麼似的，「段星斂，我覺得你看起來好像也有點醉了。」
他沒說之前，段星斂覺得自己還行，剛剛結賬時也很清醒，更沒人看出他的異常。
可裴翊說了之後，段星斂這才覺得好像是有點頭暈，暈到他覺得眼前出現了好多個裴翊。
近在咫尺的、眼眸澄澈的、嘴角柔軟的……
段星斂閉了閉眼，試圖強行讓自己清醒過來，可是無果，他只覺得眼前越來越多的裴翊。
「段星斂！」
裴翊看段星斂眼眸逐漸失焦，人也開始搖搖晃晃起來，心頭一驚，一個健步過去扶住他。
而此時，林思為家的司機剛到，他們剛把邵遇扶上車，轉頭見這邊又暈了一個，只能趕緊又跑過來。
裴翊和林思為合力把段星斂送上車，但沒想到段星斂卻抓著裴翊的手不放。
林思為見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站在身後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我以前還沒見他喝過酒。」
方艾這會兒已經坐上了車，聞言接道：「說明他今晚開心唄！」
林思為卻反問：「萬一是借酒澆愁呢？」
裴翊一頓。
方艾下意識說：「他有什麼好愁——」
可話到這里，她驀地停住了，想起了一些段星斂的家事。
但林思為這會兒卻笑了，又說：「他一向能忍，有些事不算什麼；所以他今晚，一定是因為開心，但可能有些事還沒想通。」
說完又把裴翊帶入了話題：「對吧，裴翊？」
裴翊沒大聽懂，林思為說話總是這樣，他懶得猜，便沒應答，而此時段星斂也終於松開了他，他替段星斂把車門關上，站直身子對林思為說：「你們先走吧。」
林思為也沒再繼續剛剛似是而非的話題，只是問：「那你呢？我們先送你？」
「沒事，我家近。」裴翊不是客套，一邊掏出手機打車一邊往路邊走，「走了，拜拜。」
林思為點點頭，但還是等到看著裴翊上了車，記下車牌號之後才讓司機開車離開。
而那邊裴翊回到家之後，給段星斂發了條消息說他到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發現段星斂半夜四點回覆了他，應該是那時候酒醒了。
之後裴翊就沒再回覆了，段星斂也沒再發消息過來。
周末兩天一晃而過。
裴翊周一早上剛到教室，就聽楚一帆還在激情回味著周五晚上的快樂，還說什麼他生日的時候也要這麼辦，看見裴翊還順便邀請了他十一個月之後來參加。
裴翊只是笑了一下沒有接話，轉眼一看，發現段星斂也已經到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覺。
接下來的一上午，段星斂一直如此，整個人看起來懨懨的。
第四節 課下課時，裴翊終是忍不住問他：「你昨晚沒睡好嗎？」
誰料段星斂看他一眼，又飛快收回了目光，只是簡單回覆了一句：「不是。」
至此，裴翊終於確定，段星斂是心情不好。
換作別人，裴翊肯定理都不理，可對段星斂他是真的做不到。
大概是因為段星斂對他真的很好吧。
而這邊，段星斂看著窗外，卻又微微出神。
這兩天空閒，他想了很多，當然全都是有關裴翊的。
同時他幾乎也將自己剖析了個遍。
——國慶前的那個夜晚，裴翊說他不甘心、心里不平衡，他當時沒有承認，並且因為裴翊想要償還的餿主意而有些惱怒，可現在想來，其實裴翊說得對，他確實有過不甘心，至少最開始的那一個月，對於和裴翊分手這件事，他一直耿耿於懷。
那晚敞開心扉之後才稍有好轉。
可那晚裴翊又說，他和他在一起是因為沖動。
這個段星斂也無法否認，他現在甚至還可以給出更合適的觀點。
段星斂承認，他一開始對裴翊特別好，其實是因為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自己的影子，他和裴翊的家庭經歷有過相似之處，雖然裴翊和他的心境大不相同，如今的境況也千差萬別，可段星斂一直記得，當年他爸帶著他、裴阿姨帶著裴翊，即將要組建新家庭時，彼此對彼此的陌生和防備。
所以對段星斂而言，他一開始對裴翊好，在某種意義上就像是對曾經的自己好，像是對過去自我的補償。
而這種補償心理當中，自然也就含有某種沖動的成分。
最開始段星斂是這樣認為的，以至於他能為自己當初在裴翊面前的所有行為找到合適的動機，而不是出於其他的什麼因素。
直到上周五晚上那個蜻蜓點水似的唇角相觸，仿佛一下就掀起了他內心的風暴。
從那開始，他滿腦子都是裴翊，就連當時他特意把自己喝暈了之後，連夢里都是裴翊。
段星斂此刻就像一個十分幹涸卻又找不到水源的沙漠旅人，他內心焦躁，卻又無法尋求到一個對應的答案。
因為他現在並不覺得，他的不甘心和對自我的補償渴望，能讓他心神不定到這個地步。
曾經以為合理的那些原因，已經不足以支撐他此刻的行為和想法了。
有個答案似乎要沖破腦海，可又好像總是缺一個勘破的時機。
段星斂捂了把臉，暗地里深呼吸，勉強要求自己保持冷靜。
中午下課，現在他們家里不再送飯，邵遇也不和他們一起，便只有他倆一塊兒去食堂吃飯。
打完飯裴翊去占座，段星斂則去盛湯。
可當他回來的時候，卻正看見有個女生站在裴翊面前。
他剛剛走近，便聽到了那個女生的最後一句話。
「裴翊，不管你喜不喜歡我，反正我喜歡你。」
段星斂聽到此處，腦子里「嗡」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依稀出現裂紋。
這個女生他也見過，文科十六班的，長得很漂亮，據說成績也很好。
段星斂走過去放下湯碗，然後他聽見自己控制不住地問：「她……跟你說什麼？」
「沒什麼。」裴翊卻不在意似的，「說想跟我在一起。」
段星斂箸尖一頓，胸腔里鼓脹起來，像是忽然被戳中了一些相同的心事。
裴翊又說：「應該是開玩笑的吧。」
接著他便沒再提這個話題了。
而段星斂垂著眸，整個席間也沒再說話。
飯後裴翊去買了盒水果，買回去才發現底下鋪著幾片芒果。
裴翊還沒來得及挑開，便聽段星斂說：「不吃給我吧。」
這話實在熟悉，之前他也聽到過很多很多遍。
至此，裴翊終於忍不住說：「你幹嘛對我這麼好。」
段星斂挑芒果的動作頓住。
而裴翊問這個問題也並不是為了得到答案，接著，他微微偏頭，去尋段星斂的眼睛：「你最近到底怎麼了？」
段星斂聽到這里，下意識里想否認，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關心我嗎？為什麼？」
「嗯。」裴翊絲毫不隱瞞，直接跟他說，「哥，我想讓你高興，所以你怎麼才能高興？」
循著這個問題，段星斂腦海中不受控制地便出現了一個回答——你在我身邊我就會高興。
可這個回答出現的一剎那，段星斂卻倏然怔住，原來他的情緒已經被裴翊左右至此了嗎？
「轟」——
這個瞬間，那道無形的防線猛然碎裂，一個答案終於越過崩塌的堤壩，隨著洶湧而來的江水一並湧入了段星斂的四肢百骸。
此刻，他的每一根骨頭、每一條神經都在一起叫囂著告訴他——那是因為你喜歡裴翊。
不管裴翊喜不喜歡你，你都喜歡裴翊。
喜歡到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同樣也是因為喜歡，所以才願意長久且不計回報地對他好，才會因為分開而耿耿於懷，才會控制不住地想念他、想親他、想抱他、夢里都會夢見他，才會因為他的一句話心煩意亂、更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心生歡喜。
而這些，也早就和最初那些補償、那些沖動、那些不甘大相徑庭了。
此刻的段星斂就是單純地喜歡裴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無法自拔地喜歡了裴翊。
作者有話說：
22號上架，早上六點不更哦。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落日輝煌 ◇
第22章
「哥？」
段星斂聽到聲音回神。
一擡眼， 發現裴翊正認真地看著他，好像正在等著他的回答。
而段星斂一朝想通，就像夢魘難醒的人終於解脫， 酣暢淋漓之余， 更有松了一口氣的放松之感。
先前的仿徨一並去除，他很快便接受了這個預兆已久的事實。
只是他接觸到裴翊毫無雜念的目光時，又想， 還不能說。
因為裴翊看起來對他並無他意。
或許他對裴翊來說相對特別， 但這點特別， 以他們倆的特殊經歷完全可以解釋，總之肯定不到非他不可的程度。
段星斂當然希望裴翊也能夠喜歡他，並且他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 就會止不住地心動起來，但如果不能，那也是裴翊的自由， 他無法強求。
他不希望裴翊為了他而違背自己的心願。
於是段星斂眼眸微動，目光描摹著眼前人漂亮精致的五官， 最後也只是說：「沒有，先前只是……有些事沒想通。」
裴翊聞言點點頭，倒也沒追問什麼事， 只是問：「那你現在想通了嗎？」
「嗯。」段星斂回答，「想通了。」
他想，目前他只需要做到自己想為裴翊做的、願意為裴翊做的就好了。
至少在他能夠控制住自己之前，不要胡亂地將裴翊據為己有。
段星斂知道自己性格有時有些霸道且不講道理， 尤其面對自己喜歡的人事物， 他不想別人沾染毫分， 只是……裴翊不一樣， 在他自己的渴求之前，他必須尊重裴翊的想法，以裴翊為先。
而此時裴翊見他狀態看起來好像和之前確實有些不一樣，便笑了一下：「那就好。」
但沒想到他跟著居然神奇地接了一句：「我還以為你為情所困呢。」
「蛤？」段星斂可聽不得這些字眼，頓時有些奇異地看著他，「什麼？」
「上周五晚上。」裴翊給出了一個具體的時間點，「你好像從那開始怪怪的，之前明明就還好。」
段星斂倏然屏住呼吸，心跳撲通撲通地加快了些，以為裴翊看出了什麼。
他張了張嘴，可還沒出聲，便聽裴翊又說：「就是方艾否認了她喜歡你之後。」
「蛤？？」段星斂一時沒搞懂這事兒怎麼和方艾扯上關系，就見裴翊湊過來，好奇地低聲問他：「你是不是真的暗戀人家？」
段星斂頓時像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果然不該對這人的敏感神經抱有什麼希望，他差點沒氣笑，無奈地說：「你想哪兒去了，怎麼可能。」
「不是嗎？」裴翊還有理有據地，「可你當時聽完明明就不太高興，之後林思為還跟方艾說你借酒澆愁。」
我不高興那是因為看見你聽著我和別人的八卦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還當什麼新聞似的，看起來感興趣得不行。
但段星斂蹙了蹙眉，只是問：「林思為那黑心蘿卜又跟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就剛剛那句，剩下的是我猜的，難道邏輯不合理嗎？」
合理個屁。
段星斂差點沒忍住去捏他臉，最後按捺著脾氣告訴他：「不合理，你又不會猜，少瞎猜。」
裴翊想想也是，便應道：「好吧。」
接著又聽段星斂莫名其妙補了一句：「我跟方艾永遠都不可能。」
裴翊聞言看他一眼，見段星斂此時正垂著眸，他總覺得這話里還有話，但可能又是他感覺錯了，畢竟他的感覺確實一直不準。
而且既然段星斂都這麼說了，他也不會再逮著不放，於是便沒有追問了。
接著段星斂回神，見桌上水果盒里只剩了幾片芒果，拿過來吃完之後便把盒子扔了。
扔完回來，裴翊跟他保證：「我下次一定看清楚，爭取不讓你吃剩東西了。」
段星斂順手揉一把他的頭：「得了吧你，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
裴翊笑笑，沒再得了便宜還賣乖。
——
接著下午的時候，段星斂果然如他所說，狀態開始變得正常，又恢覆了裴翊來之前，他一班卷王的架勢。
而裴翊來了之後，他們這個角落則更是卷生卷死。
帶得一班眾人近段時間里都差點熬禿了頭。
楚一帆目光呆滯地回頭看著正在埋頭猛寫的兩位，忽然嘆了口氣，放下筆說：「好的，我他媽放棄了。」
段星斂抽空擡頭：「所以你之前在堅持什麼？」
無情呂竹在線開口：「他堅持想超越我，然後超越你，現在還多了個目標，超越裴翊。」
裴翊聽到自己名字，便也跟了一句：「加油。」
楚一帆最近簡直被折磨得想翻白眼，這會兒自我解脫，就開始口出狂言：「誒我說，照您二位這趨勢，是要爭取期中考試的時候考贏對方？怎麼的，誰贏誰是一？」
裴翊一時沒聽懂楚一帆說的什麼，但見他沒人接話，便接了句：「本來考贏了就是第一呀。」
楚一帆聽他發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小神仙你好單純。」
段星斂隨手拿本書砸他，才又對裴翊說：「別理他。」
楚一帆把書接下又放回段星斂桌上，這才湊過來問：「你倆還真是準備爭第一呀？」
之前裴翊考的分太嚇人，就連段星斂離他也有足足八分的差距。
分數到了一定程度，再進步一分都是很困難的。
不過一班人都看得出來段星斂那段時間狀態不好，但最近卻正常了。
而他們七中基本每月一次月考大測，除此之外，一班卻幾乎天天都有各種小考。
裴翊轉來一班沒幾天，就考了三次，這三次里，段星斂也有分數勝過裴翊的時候。
所以他倆可以說是勢均力敵，完全可以互為對手的。
楚一帆想到這兒，直接開始發瘋，他先是跟呂竹說：「誒，咱倆打賭，猜他倆期中誰是第一。」
卻不想這話被路過的孟文文聽見了，孟文文直接進入話題：「賭什麼賭什麼？我也來！」
楚一帆眼睛一亮，很損地提出建議：「輸的人去校長辦公室跟校長深情剖白，或者去升旗台上跳鋼管舞也行。」
孟文文嫌棄地搡他一把：「咦，楚一帆你好惡心！」
「就說來不來？」楚一帆站起來，又小範圍吆喝了一句，試圖擴大參與人數，「來啊來啊，有獎競猜有獎競猜。」
「賭注可以再議啊，快來快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
他們那邊弄得熱鬧，倆當事人這兒卻相當平靜。
裴翊擡眼問：「他一直這麼無聊的？」
「無聊嗎？」沒想到段星斂這回卻饒有興致地看了他一眼。
裴翊驚了：「你也想打賭？」
段星斂支著頭笑看著他，這會兒已經能把成績這事坦然地說出來：「上次月考你給我的打擊太大了。」
「蛤？」裴翊眨眨眼，「沒看出來。」
「你暑假不學習，我以為你成績一般，結果直接空降，這換你你受得了？」
「還行？」不過說起這個，裴翊又有話要說：「可就是沒學習，所以我才說我成績下降了嘛。」
那時候他也不是故意不學，可那會兒不是談戀愛麼，裴翊不擅長戀愛、更不善於維持戀愛關系，所以他就要花費更多時間去學、去模仿、去專注，本來他也應該給段星斂一段良好的戀愛體驗。
所以當時真就無心學習，他說的影響學習也不是瞎扯的。
但段星斂可聽不得他提這個，總感覺像是自己耽誤了他，坐直了說：「你少來，明明也可以共同進步。」
「真的嗎？」
「咱們現在一起學習，照這趨勢，你覺得不會共同進步嗎？」
裴翊想了想最近的學習情況，覺得好像有點道理：「好像會。」
說完又言歸正傳：「所以你想跟我賭什麼？」
段星斂聞言看了他一會兒，挑挑眉：「賭什麼都行？」
「嗯。」裴翊說，「我可以配合你。」
段星斂一下笑了，心想我想要的你可配合不了。
不過話到嘴邊還是說：「行，如果我考第一，到時候你就答應我一件事。」
裴翊對他毫無防備：「好。」
段星斂見他這幹脆的模樣，忍不住問：「你真不怕我把你賣了。」
裴翊卻篤定地說：「不怕。」
段星斂聞言一頓，笑著搖了搖頭。
但就在此時，魏蘊忽然從後門進了教室。
楚一帆那群聚眾押注的看見她嚇了一跳，好在魏蘊從來不管這種小事，才不理他們怎麼鬧。
她只是走到段星斂面前，給了他一張表單，跟他說：「你拿回去家長簽完字再給我，我盡快安排。」
接著沒再多問，轉身走了。
楚一帆他們又繼續鬧騰起來。
裴翊卻注意到魏蘊給段星斂的是一張住宿確認書。
「你要住校嗎？」
段星斂把單子收進書包，只是回答：「嗯，住學校方便。」
這事兒雖然看起來毫無征兆，但段星斂連住宿申請都交了，顯然已經打算了一段時間，至少是……上周他生日的時候就開始了。
不過裴翊看他一眼，沒有多問。
——
倒是邵遇，對於段星斂要住校這件事反應還大一些。
他倆從小一直一起上學，這會兒段星斂突然要住學校，他肯定會不適應。
但邵遇想想段星斂最近和他家里人的關系，撇了撇嘴，也沒有鬧騰。
馮笠從段星斂小時候就經常在段星斂姥姥姥爺那兒陪伴照顧他們，可他姥姥姥爺又見不得他，一見他就容易犯病，段星斂自然不可能過去；但馮笠不在家時，段星斂和段成森又相看兩厭，說不了幾句話就容易發生矛盾。
這要是繼續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關系只會越來越僵，弄得彼此心里都不舒坦，所以這樣拉開一點距離其實也好，說不定之後就能念著彼此的好了。
而且有時候段星斂放學回家，家里也經常一個人都沒有，偌大一個別墅特別冷清，但段星斂又不愛麻煩別人，也可能是要些面子，反正他也不願意去邵遇或者林思為家。
總之如此看來，住校確實是很好的選擇。
所以邵遇最終也沒有多說什麼，表示了理解和支持。
而段星斂那邊當天晚上就回去讓馮笠簽字，當時馮笠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久，眸中似乎也有些掙紮，可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家長簽字之後事情就好辦了，魏蘊隔天就幫忙把事情給安排了下來。
周四中午段星斂搬進宿舍那天，邵遇還特別積極地來幫忙。
段星斂的宿舍在四樓，邵遇第一個進門，看了一圈之後高興地說：「宿舍條件不錯嘛！」
七中宿舍是雙人間，房間里書桌衣櫃台燈等設施齊全，每間宿舍里還有單獨的陽台和衛生間。
雖然比不得家里，但段星斂和邵遇都不屬於嬌氣挑剔的公子哥，所以比較滿意。
段星斂把行李放好，發現裴翊也在看，四處打量的神情看起來莫名可愛，段星斂笑了下，問他：「你以前也沒住過宿舍？」
「沒有。」裴翊不喜歡跟別人一起住，他家又一直離學校近，所以腦海里從來沒有住宿舍這個選項。
但裴翊看完，卻發現這宿舍里兩張床都空著：「你沒有室友嗎？」
段星斂解釋：「之前的宿舍住滿了，暫時我一個人，之後再有人申請就補進來。」
裴翊點點頭，最終又把目光放到了宿舍床上。
這床是那種上床下桌式的結構，床的位置大約都有人高，裴翊從來沒睡過這種床。
其實裴翊感興趣的事不多，但這床不知怎的，卻忽然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忽然想，會不會像睡在半空中？睡上去會不會有失重感？
總之裴翊莫名就想體驗一下。
於是在段星斂給他拿水過來時，裴翊看了看在陽台上拍照沒有注意到這邊的邵遇，湊過去輕聲詢問段星斂：「哥，今晚我可以悄悄留下來跟你睡嗎？」
作者有話說：
之前剛入V更新時間有點亂，今天之後還是早上六點日更，不更會請假。鞠躬，感謝訂閱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3章
段星斂一下像是沒聽懂， 看向裴翊時還有點懵：「什麼？」
裴翊強調了一遍：「我今晚想睡你這個床。」
「那我呢？」
「當然一起了。」裴翊理所當然地回答。
段星斂今天第一天搬進宿舍，要是不住宿舍還要跟魏蘊和宿管請假，麻煩死了， 而另一張床除了一張硬木板之外什麼都沒有， 根本不能睡人。
再說他和段星斂又不是沒有一起睡過，頂多這個床窄一點。
「行不行？」裴翊心里已經決定晚上要過來了，但嘴上還是在征求著同意。
可段星斂卻不知道低著頭在猶豫什麼。
裴翊剛想再問一次， 邵遇卻舉著個手機進來了， 準備錄一下宿舍環境， 到時候給林思為和方艾看看，七中和一中的日常攀比還是要的。
邵遇邊拍邊撇撇嘴說：「好煩啊，你們都住校， 就剩我一個獨苗苗，到時候我媽又要借題發揮了。」
段星斂回答他：「你也可以申請，阿姨肯定第一個同意。」
邵遇嫌累似的在板凳上坐下， 聽起來好像還挺感興趣的樣子：「好像真的不錯誒，下了晚自習我們還可以一起玩……學習。」
話到嘴邊有個微妙的轉折， 跟著邵遇又把主意打到了在場第三人身上：「裴翊，你想住校嗎？一起一起啊。」
裴翊聽到問題，如實回答道：「我不喜歡和別人住一個房間。」
段星斂聞言眼神有些奇異地看著他， 要不是邵遇在場，那句「我不是人？」是肯定會脫口而出的。
邵遇聽著又很理解，因為他也不喜歡，晚上睡覺都不安心。
以前軍訓的時候住多人宿舍， 兩周下來人都能精神衰弱。
於是邵遇忍不住就想交流經驗， 畢竟之後大學還會軍訓一次：「那你軍訓的時候怎麼辦的？」
裴翊說：「我媽給我請假。」
邵遇聽到這頓時慕了：「啊， 裴阿姨人也太好了吧， 我媽就會罵我貪圖享樂！」
裴翊對此沒有反駁，他和裴雪緣雖然不夠親密，但是裴雪緣對他確實是十分遷就的。
目前為止，只有段星斂比裴雪緣還要縱容他。
想到這兒他不禁看了段星斂一眼。
段星斂接觸到他的目光：「？」
裴翊很快挪開眼神，又聽邵遇在那兒猶豫著說：「還是算了，住校的話還一周都不能出學校，我要發瘋的。」
七中學生來自各地，燕城外的也有，這些學生住校的不少，為防意外，住校生便統一規定周末之外的時間不能出學校。
不過走讀生從早上進學校也只有晚上回家的時候才可以出校門，但至少每天可以透口氣。
段星斂對此卻無情評價了一句：「算了更好；但要住也別來跟我住，你麻煩死了。」
邵遇每天十一點準時入睡，睡前梳頭泡腳喝牛奶，程序多得要死。
邵遇輕哼一聲：「不住就不住，裴翊也不來跟你住，你獨享精美標間。」
段星斂聞言不禁挑挑眉，心想，你知道什麼。
不過接著幾人都沒再多說什麼，等著段星斂大概收拾了一下，便一起回了高二教學樓。
這會兒是午休時間，教學樓里很安靜，只有他們仨的腳步聲。
誰料剛上四樓，卻正碰上李江從走廊走過來。
邵遇見到來人一頓，猛地眨眼，他午休沒請假，直接逃的，平時中午李江不怎麼來查班。
此時迎面對上，只能主動打招呼：「李老師好。」
李江看了他一眼，看起來是下意識想發作但看清是誰又憋了回去，很快又把目光放到了邵遇身後的裴翊身上，表情更加覆雜起來。
兩廂對峙了一會兒，裴翊沒什麼所謂似的，淡淡點了點頭：「老師好。」
說完也不等他回音，直接轉身繼續往樓上走。
好像問好只是隨口一句，並不把他放在心上，別說師生舊誼，就連惱怒憤恨都沒有，像是完全無視了這個人。
段星斂走在後面，余光瞥見李江臉都氣成了豬肝色。
回到教室，正巧見楚一帆沒睡覺，在座位上興奮地小聲講八卦。
看見裴翊進來，又立刻轉頭告訴了他：「小神仙我跟你說，你之前六班的李老師和咱蘊姐今天中午差點吵起來！」
裴翊聞言擡頭，以為他說這話是和自己有關，段星斂同樣不知內情，便壓著聲音問：「怎麼回事？」
「期中考試是全市聯考，市里要成立出題組，數學這科咱學校倆名額，春天哥定了十六班陳老師和蘊姐。」楚一帆說著又摸了摸下巴，故作一臉高深，「結果不知道哪兒傳出風說本來定的是他，說是蘊姐搶了他的位置，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說蘊姐和春天哥關系好。」
段星斂聞言蹙眉，魏蘊雖然年輕，但是名校畢業、教學質量高、成果也優秀，在市里本來也有點名聲。
不過看起來和裴翊是沒關系了。
接著楚一帆卻又講了些李江的八卦，說是當初魏蘊研究生還沒畢業時，去實習的地方就是李江當時所在的學校。
好像李江那時候帶了魏蘊，自詡算魏蘊半個師父，可是實習的時候帶著，是真心想要教授經驗還是分活兒或者推脫雜事就不得而知了。
後來魏蘊畢業時考了七中的教師編制，李江也在同年應聘進了七中。
兩人莫名就從前後輩變成了同期同事。
之後他們這一屆學生新入高中分班，李江本來是競選的一班班主任，結果最後學校把一班分配給了上屆教學成績更好的魏蘊。
反正從那之後李江看見魏蘊總有點古里古怪的。
「對了。」楚一帆又轉頭跟裴翊說，「聽說他們爭論的時候還提到你了，說什麼你當時第一天來就先喊的蘊姐，走的時候也跟蘊姐打招呼，眼里就像看不見他這個班主任一樣。」
裴翊屬實沒想到還有這茬兒：「……」
段星斂聽得也是一陣無語，雖然傳言不知有幾分，但他擔心裴翊心里不舒服，畢竟確實曾經被針對過，便安慰說：「反正之後也不再有交集，估計他每看見你和蘊姐一次，都能氣個幾天。」
裴翊知曉他的好意，輕輕笑著搖了搖頭：「沒事，不管。」
其實他和李江之間也沒什麼特別的，畢竟李江對六班絕大多數學生都甩過各種臉色，他只是其中之一，而且他根本沒把李江放在眼里，所以並不覺得生氣。
而人讀書這一二十年，要遇見的老師實在太多了，形形色色各人各異，誰都無法保證自己一生遇見的都會是襟懷坦蕩的良師。
能遇見自然好，或許從中可以受益一生；但如若不能遇見，便不要讓其成為心中揮之不去的烙印。
——
本以為這八卦到此為止，但沒想到，下午最後一節體育課的時候，邵遇也跟他們聊了相同的八卦。
周四下午這節體育課是一班六班還有高二另兩個班一起上的。
以前裴翊在六班看著段星斂和一班的同學，現在他卻已經成了一班的一份子，只能說是世事難料。
邵遇跟他們激情八卦，雖然他們中午聽過一遍，但也還是沒有打斷，倒是邵遇聊到一半口渴，段星斂便起身去小賣部買水去了。
誰料段星斂剛走一會兒，徐微然卻忽然走了過來。
徐微然依然還是安靜靦腆的性子，只是整個人看起來大方了許多。
她走近過來，似乎組織了一會兒語言，總之有一時沒說話，但到底還是在裴翊開口之前，擡眼直視著他。
「裴翊，一直沒跟你說過，謝謝你。」
裴翊眼露疑惑：「？」
「可能你會不太理解，但我還是想說，你對我真的影響很大。」徐微然慢慢說著，說到這兒還低下頭笑了一下，「我以前真的……挺自卑的，不過現在好一點了。」
不是說裴翊特意為她做了什麼，而是裴翊面對詆毀和刁難時的行為方式，徐微然第一次見到裴翊這種性格的人，讓她明白，原來人是完全可以不在乎別人眼光的。
而且她看得出來裴翊不是裝出來的從容，當時徐微然就覺得，裴翊一定擁有極其強大的內核和堅定的自我。
她後來確實為此感悟良多。
可她的這些想法裴翊確實不太理解，只是聽到徐微然後一句話，出於同學情誼，裴翊想了想正常人應該怎麼回應鼓勵，便說道：「你成績不錯，品性端正，人也漂亮，所以不用自卑。」
邵遇在一旁聽到這兒都驚了，眨巴著眼看向一本正經的裴翊。
而徐微然猝不及防聽到這個，她知道裴翊沒有其他意思，但突然被這麼認真地對待，一時也有點臉紅。
可能此時氣氛著實有些怪異，身後忽地傳來一道不耐的「嘖」聲。
裴翊擡眼望去，這才發現滿臉兇狠的紀昭站在不遠處，旁邊還跟了一個敢怒不敢言、表情極其不情願的孫皓。
徐微然這才想起來，又對裴翊說：「哦對了！孫皓想給你道歉。」
這事是孫皓主動跟她提的，雖然徐微然懷疑是紀昭做了什麼。
但孫皓本來就欠裴翊一個道歉，正好體育課在一起上，徐微然便沒有阻止。
那邊孫皓頂著裴翊和邵遇的目光，正要走過來，有個女生卻先跑了過來，並且清脆地喊了一聲：「裴翊！」
回頭一看，發現是十六班的梁慈。
就是之前在食堂跟裴翊大膽告白的那個。
梁慈一過來就想給裴翊遞水，還想問問他考慮得怎麼樣，但她看著氣氛不對，回頭發現孫皓在，蹙了蹙眉，警惕地問：「你想幹嘛？」
梁慈是孫皓的女神，他根本沒想到梁慈會過來，而且看起來也是站在姓裴的那一方，他表情頓時愈發難看，完全不想再進一步，紀昭卻在他身後不耐地踢了他一腳。
更奇葩的是，在他開口的前一刻，買完水的段星斂也回來了。
段星斂打量了這一圈的人，打過架的、告過白的、幫過忙的、被錯認成過情敵的，總覺得這像是裴翊的恩怨情仇大型直播現場。
他眼神莫名地看了裴翊一眼，原本淺淡的笑意逐漸隱去，單手插兜站在裴翊身後，一時看起來居然比紀昭還拽。
最覺得丟臉的是孫皓，眼見著越來越多的人看向這邊，只能長痛不如短痛，埋著頭飛快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紀昭在後面說：「你他媽聲音喂蚊子？」
孫皓咬了咬牙，只能又一字一頓地重覆了一遍：「對、不、起。」
道歉極不誠心，甚至帶著怨氣，但這並不重要，對於孫皓這種校園一霸來說，出醜是最難堪的懲罰。
而裴翊想了想，說出了一個在場人依稀都有一點的微妙感受：「這樣好像我們在霸/淩你。」
邵遇深有同感地點頭，徐微然和梁慈也趕緊離孫皓遠遠的。
接著裴翊才又說：「但不好意思，不接受。」
當時孫皓抄襲裴翊在前，受了處分卻怨怪裴翊沒有提前告訴他，此後又進行騷擾報覆行為。
要不是裴翊不是忍氣吞聲的性格，本身也會格鬥，再加上後來段星斂也幫了忙。
那麼裴翊那天很可能就會吃虧挨冤打。
可這一切的開始，他並沒有做錯什麼，只是那群人需要發泄對象而已。
要是換個人，必定就是校園暴/力的受害者。
也斷然不會有此刻的場面。
但就算有，受害者也完全有拒絕諒解的權力。
正巧裴翊不通人情只講邏輯，他不以受害者自居，畢竟當時他也存了忍無可忍必須揍人的想法，但此時他同樣也不會接受這種無謂的道歉。
孫皓聞言，臉色瞬間極其難看，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如何。
而裴翊根本不想和他多扯，跟徐微然點了點頭，便轉身向段星斂走去。
梁慈見他要水，趕緊過去遞給他：「裴翊你喝我的！」
裴翊沒要，她又問：「你考慮得怎麼樣啦？」
段星斂在一旁站著，眼神輕忽來回，有些焦躁起來。
這時卻聽裴翊說：「梁同學，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所以不考慮，謝謝。」
說完就去接了段星斂的水，結果段星斂卻不知道在想什麼，一時竟沒松手。
「啊？」梁慈不想放棄，但又不想讓裴翊覺得煩，只能應道，「好叭，那我過段時間再問你！」
說完便又小跑回了自己班級。
留得邵遇嘖嘖稱奇，手肘捅了捅段星斂，跟他分享感慨：「裴翊牛啊，不過我要是女生我也喜歡他。」
說完卻沒聽見反應。
等再回頭時，卻見段星斂把水都給了他，然後面無表情拉著裴翊的手腕回了一班。
邵遇：「？」
這撲面而來的占有欲是怎麼回事？
而這邊裴翊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任由段星斂拉著，走到一半才說：「哥，走慢點。」
但段星斂卻答非所問，在前面頭也不回地說：「跟阿姨說一聲，今晚不回家，跟我回宿舍。」
裴翊差點都忘了這件事，此時忽然聽段星斂答應，眼睛微微一亮，趕緊應道：「好的。」
後來整個晚自習，裴翊都表現出一副很期待的樣子，還去查了睡上鋪的注意事項。
倒是段星斂在一旁，眼眸不定地看著他。
——
九點半下晚自習之後，他們又去高三樓的教室待了一節課。
十點半左右才準備回宿舍。
裴翊混在人群中溜了進去。
等宿管大叔來查寢時，他又在衛生間躲了起來。
出來時已經迫不及待想爬上去了，於是催促段星斂給他找了一套睡衣。
段星斂的骨架比裴翊大一些，他又愛穿寬松的款，所以等裴翊洗完澡出來時，身上穿著段星斂的衣服更顯松垮。
鎖骨和脖頸一覽無余，小腿也露在外面，裴翊的跟腱很長，又細直白皙，襯得腳踝那一截特別漂亮。
段星斂看著裴翊毫無防備的模樣，心中默默地深呼吸了幾口氣。
等他也洗完澡出來時，裴翊已經爬到了床上，小腿懸掛在床邊，一臉新奇地跟段星斂說：「哥，好神奇，心里輕飄飄的，有點失重的感覺。」
段星斂一邊擦頭發一邊回答：「你第一次睡，多兩次就習慣了。」
裴翊笑了一會兒，接著又忽然開玩笑說：「這樣看你好矮。」
段星斂動作一頓，接著把毛巾一扔，反手就握住裴翊細長的腳踝，威脅他說：「你信不信我把你拉下來？」
裴翊腳還不怕死地往前踢了踢：「沒事，拉下來你接著我。」
段星斂站在床下，手里是裴翊溫涼的肌膚，擡眼同裴翊對視。
他一時沒說話，空氣瞬間便有些黏膩了起來。
但下一刻，段星斂率先垂眸，松開手說：「關燈了。」
說完轉身便去關掉了宿舍的頂燈，室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接著段星斂去陽台隨便吹了一下頭發，但借著吹風的噪音，他讓自己冷靜了一下，他想，裴翊說沒有戀愛打算的。
等他吹完，裴翊已經躺下了，他跟著爬上床架，發現裴翊躺的卻是靠墻的那一面，他笑了一下，故意問：「不是習慣睡外面？」
「不一樣。」裴翊說，「我怕掉下去。」
段星斂爬上床，在外面躺下：「我就不怕了？」
宿舍床窄，段星斂躺下之後，原本就不寬敞的空間驟然擁擠起來。
空氣中微微浮動著梔子花香的味道。
「嗯，你不怕。」裴翊努力往床里面挪了挪，給他留出更多空間，接著才說，「我們用的一款沐浴露誒。」
段星斂沒接這話。
而這床不像裴翊家的那張，他倆同睡那張時，中間都還可以再塞下兩個人，這張卻不一樣，即便努力往兩邊靠，還是能夠觸碰到彼此。
這時，段星斂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做近在咫尺。
他屏住呼吸，有一會兒沒說話，片刻後才按住裴翊的手臂：「別挪了，睡了。」
裴翊其實也有點不習慣。
他從小到大都沒和人這麼近距離地睡過。
先前對於上鋪的好奇此刻被完全取代，但那種失重感卻久久未退。
此刻裴翊也終於後知後覺地生出了一絲緊張。
可是這會兒已經不早了，夜色靜謐，段星斂也沒再說話，只有他平緩的呼吸。
裴翊在這催眠的呼吸聲里，不知不覺地便睡了過去。
睡夢中大約還是覺得擠，有時翻身面壁，有時卻往段星斂懷里擠。
卻是不知身旁的人閉著眼，神思卻幾乎清明到了淩晨三點。
但總的來說，裴翊這一夜睡得還是不錯，甚至比平時還要好一些。
早上不到六點就漸漸清醒了過來。
醒來時感覺到腰間有只手抱著他，他下意識一動，身後的人也動了一下，像是跟著清醒了過來。
但下一刻，裴翊的動作卻驀地頓住，先是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他停了會兒，到底還是提醒：「段星斂，背過去。」
段星斂剛醒，還有點迷蒙，大腦似乎一時沒能理解他說的什麼：「？」
裴翊便只能又補充了一句：「你頂到我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4章
其實昨夜段星斂久久未能入睡， 一方面是因為裴翊在身邊，呼吸噴薄在他的臉側，確實引人心神不寧。
而另一方面， 他雖不願承認， 但又是無法忽略的事實——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離家，安靜的夜晚、狹小的空間放大了他心中的郁卒，一些不愉快的回憶紛至沓來。
這時段星斂便十分慶幸， 幸好裴翊在他身邊。
裴翊聰明， 但不敏感， 可也不知怎地，他每次卻又都能恰好地出現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就算不做什麼， 對段星斂來說也已經足夠了。
以至昨夜臨睡之際，段星斂甚至放任自己輕輕抱住了裴翊。
卻沒想到，昨夜的感動氛圍還沒來得及在第二天發酵， 大清早就直接被原地打散，裴翊這嘴還真是不讓人失望。
總之先是一陣詭異的寂靜， 幾秒過後，裴翊就聽見身後傳來段星斂咬牙切齒的聲音：「裴翊！！」
裴翊有點意外，扭著脖子回頭：「幹什麼？」
段星斂尷尬得不行， 耳根都有點泛紅，他這會兒已經坐了起來，長腿曲起、身子微蜷，似在掩飾某種異樣。
與此同時嘆了口沈沈的氣：「你能不能收斂一點？」
裴翊也跟著坐了起來， 床「嘎吱」一聲輕響， 他打量段星斂一眼， 並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好不自在的。
「可這是生理反應， 不是很正常？」
沒有才比較值得擔心吧。
段星斂被堵得啞口無言，只能轉回頭不說話了。
他微微垂著頭，眉間稍稍蹙起，因為正在冷靜地忍耐，所以下頜線條看起來便有些微微緊繃，襯得側臉越發冷峻英挺。
「哥，你鼻梁真挺。」裴翊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發出如是誇讚，「確實好帥。」
卻不想段星斂聞言，眸子一凝，輕輕看了他一眼。
跟著沒再理他，長腿一跨，三兩步翻下了床，邊翻卻邊低聲警告：「裴翊，我勸你言、行、三、思。」
裴翊：「？」
誇誇也不行？
可段星斂轉身就進了洗手間，裴翊沒來得及問。
而他此時也已經清醒，便起身下床準備洗漱。
幸好段星斂買了一盒牙刷，裴翊拆了一支直接就著水龍頭洗漱，洗完又抽兩張紙擦幹臉就算完事。
等段星斂出來的時候，裴翊連校服都換好了，正在聽英語新聞。
裴翊抽空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段星斂：「……」
雖然裴翊沒說話，可他為什麼總覺得這一眼很有內容？
但此刻段星斂已經進入了心平氣和的賢者時間，不想再跟他計較。
洗漱過後拿起邵遇給他準備的那些瓶瓶罐罐翻了一下。
燕城入秋之後天氣就開始變幹，皮膚也很容易幹燥不舒服，段星斂以前到秋冬的時候也會塗點兒保濕的。
他隨便挑了一瓶胡亂抹完，眼睛又瞥到一旁大清早就開始例行卷他的裴翊。
他有幸稍微了解這人的生活作風，吃住挑剔，其他地方卻基本能湊合就湊活，連拿毛巾擦臉都覺得能麻煩死他一樣。
而這邊裴翊正在小聲跟讀，臉上忽然一陣溫涼，像被抹了一指什麼東西。
裴翊剛回頭，段星斂又在他另一邊臉和額頭上都抹了一道。
他沒來得及問，就聽段星斂說：「燕城秋冬和榕城不一樣，抹點兒。」
裴翊一直不塗東西的，他覺得黏糊糊的，就不想動。
段星斂看他臉上三處白霜，愈發襯得瞳孔漆黑，臉也幹凈清透得像雨後的露珠似的。
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跟著就親自上手給他抹勻。
段星斂動作耐心輕柔，指腹輕輕抹過，所過之處一片細膩柔軟。
裴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連眼睛都忘了眨。
「閉眼睛。」
裴翊聽從指示，下一瞬眼周也傳來那種輕柔的溫涼，面霜味道也香香的。
「你是不是瘦了？」卻不想段星斂忽然又這麼說了一句，「臉好像小了。」
「段星斂，這是清晨互誇環節嗎？」裴翊終於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段星斂聞言立刻捏住他臉，保持微笑道：「但你成功把它變成了陰陽怪氣環節。」
裴翊：「……」
裴翊不知道，裴翊終於識趣地閉了嘴。
之後段星斂給他抹完，換完衣服看著時間差不多，兩人便一起去吃了早餐。
到達一班教室時還不到七點，但教室里已經來了不少人，正在各學各的。
呂竹注意到他倆一起進來，覺得巧了，隨口寒暄：「你們來的時候碰上了？」
說完他才又想起段星斂昨天開始住校，正覺得哪里不對，卻聽裴翊直接說：「哦不是，一起吃的早飯。」
有時呂竹也會來七中吃早餐，他們倆約了一起倒也沒什麼稀奇的，於是呂竹便把剛才的疑問拋之腦後。
沒一會兒，一班的人漸漸滿了起來，楚一帆踩著早自習鈴聲沖進教室。
結果正碰上早已經進來查班的魏蘊。
楚一帆嚇得差點彈出去，好在魏蘊只是拍了他一巴掌，見班上人齊，這才拍拍手宣布了一句：「兩個事兒，先聽好消息還是不那麼好的消息？」
底下同學紛紛擡頭，一齊開口：「不那麼好的！」
魏蘊便說：「你們下午的美術課沒了。」
「啊——」七中高一高二每周有節美術課音樂課，但是基本都會被各科老師占掉，他們口中的美術老師和音樂老師永遠在生病，此時便不禁哀嚎，「蘊姐，你又要考試啊？」
「不是我！」魏蘊真要被氣笑，跟著才解釋說，「改成心理咨詢課。」
七中學生壓力大，但是高壓環境無法改變，只能尋求疏解，學校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在各班安排心理咨詢，這還是這學期第一次。
不過魏蘊這回想起什麼，便強調了一下：「你們這回不要在心理課上寫卷子了，聽到沒？上次差點把人家老師氣哭。」
心理老師也排解不了自己，所以這是醫者不自醫？
但大家不好亂說，只又問：「那好消息是什麼？」
「下周四五運動會。」魏蘊說完又點了孟文文的名字，「上午把各項目參賽人員名單統計出來，希望大家積極參與！」
誰料大家聽完這個，一個個愈發悲憤了：「這哪是什麼好消息！」
一班學生大多善於學習，但擅長運動的真就沒幾個，而且他們班女生比其他班多些，男生項目上就更不占優勢，去年運動會就是墊底，可以說運動會簡直是他們班一年一度的公開處刑。
「相當於放兩天假這還不好啊？」魏蘊簡直不能理解，「我又不要求你們拿什麼名次，重在參與嘛。」
說完也再不理這群崽子的哀怨，說了讓他們好好早讀便出了教室。
早自習下課之後，孟文文便拿著登記單開始在班里詢問大家誰有參賽意願。
楚一帆倒是屬於積極分子，報了接力和三級跳。
但最終孟文文一上午問了一圈下來，還是有好些項目沒人報。
孟文文最終腳步一轉，走向了窗邊最後一排。
「小神仙？」
可孟文文剛出口，就聽裴翊十分禮貌地問：「可以不報嗎？」
孟文文頓時面有難色，主要是真找不著人了，她剛想勸勸，說讓裴翊要不報個立定跳遠。
結果裴翊不知怎的忽然又想通了，開口問：「五千米有人嗎？」
孟文文一楞，下意識回：「沒。」
五千米這種東西大家都避之不及，基本都是最後抽簽抽一個倒黴蛋，怎麼可能有人主動當冤種。
然後裴翊就開口了：「那幫我報個五千吧。」
「臥槽。」孟文文實在沒忍住，瞬間目溢感動，「救命恩人啊小神仙！」
楚一帆聽著也回頭震驚地看著裴翊：「你是不想不通？」
裴翊淡淡搖頭：「沒有，要參與一下的。」
他剛剛只是忽然想到，正常人還是得有點班級榮譽感的。
孟文文拍了楚一帆一下，讓他別把這事兒給攪黃了，接著才拿筆指了指趴在一旁睡覺的段星斂：「星哥報嗎？」
段星斂動了動，但沒起來。
裴翊看他一眼，覺得有點不太對勁，這人趴了一上午了。
楚一帆卻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肯定要啊！他去年就沒參加，不然咱班也不至於倒數。」
裴翊問：「為什麼沒參加？」
「家里有事吧好像，反正那兩天請假了。」楚一帆說，「今年必須參加！」
但段星斂趴著，孟文文沒好意思喊他，正猶豫著，段星斂卻擡了頭，眼眶不知道是不是被壓得，有些發紅，只是扔下一句：「最多三個項目，你隨便填吧。」
孟文文聽到這，頓時興奮起來，接著像生怕他們反悔，趕緊拿著表單轉身走了。
而段星斂說完又趴了回去，中午吃飯也沒吃多少。
裴翊以為是段星斂昨晚被他擠到了沒有睡好，這會兒便懨懨的沒精神，於是也沒打擾他補覺。
之後下午第一節 便是心理咨詢課，學校臨時聘請的心理老師進教室後，班上同學聽了早上魏蘊的話，沒有當面刷題。
段星斂也短暫地清醒了一會兒，支著頭聽講。
但其實講的內容大同小異，無非是關於一些什麼建立健康的自我意識、如何排解學業壓力、提高適應能力、合理的情緒管理等等方面。
後面又讓大家填了個調查問卷，說是調查大家的心理健康程度，還要打分評判的。
分數這倆字兒那可就戳中一班人的神經了，大家來了興致，便都如實填了。
填完之後上交，大家自由討論了一會兒，老師便把問卷結果返回給了大家。
返還之後又在講台上說：「我剛剛給大家的問卷進行了初步評分，大部分的同學都在正常區間，有比較良好的心理狀態。」
評分標準是三十到七十都是正常區間，至於三十以下七十以上，過低的過於冷漠，過高的又過分敏感，反正越往兩極分化越有問題。
楚一帆聽完之後四處看，他先看呂竹是48分，立刻樂了：「我52！比你高！」
呂竹白眼都不想翻，接著楚一帆這才回頭問裴翊：「小神仙你多少？」
裴翊看著問卷，垂著眸，輕聲回答：「59。」
「那很正常啊！看來學習對你來說確實是沒壓力哈？」說完又偏頭去看段星斂的。
段星斂的問卷就擺在桌上，楚一帆一眼便看見了顯眼的「96」。
「臥槽。」楚一帆驚了，不太敢相信地看了段星斂一眼，脫口就問，「段哥你不是吧？你居然心理有問題，看起來還是大問題？？」
裴翊聞言，跟著看了過來，看到那分數時也一時陷入了沈默。
但段星斂這會兒覺得有些頭暈，微微蹙著眉，根本沒聽清楚一帆在說什麼。
裴翊這時看他臉色，才覺得有些不對。
還沒開口，楚一帆卻又接著問：「段哥你是亂填的吧？」
段星斂含糊地「嗯」了一聲。
而楚一帆此刻也終於察覺出段星斂臉色難看了。
接著就見裴翊伸出手，直接覆上了段星斂的額頭。
片刻後，裴翊臉色沈了下來：「哥，你發燒了。」
——
「睡眠不好，又受了涼，再加上最近天氣變化，引起的病毒性感冒。」小章醫生覺得這幫孩子真是不省心，想想又實在忍不住問了句，「我說你這個天氣洗什麼冷水澡？」
段星斂躺床上輸著液，臉色有些泛白，垂著眼皮沒說話。
小章醫生見狀也不再多說，正巧碰見裴翊倒了水進來，又想起這孩子上次的奇葩生病事跡，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讓他把藥吃了。」
說完這句便轉身出了病房。
這時段星斂才擡眼看過來，看到裴翊，居然還有心思開個玩笑：「咱倆還真是風水輪流轉。」
裴翊卻低著頭沒說話。
段星斂瞬間覺察出他的異常，擡眸看向他，但裴翊情緒外露的時候其實很少，他大多時候情緒都平靜且穩定，段星斂很多時候都看不透他在想什麼，又或者根本什麼都沒想。
但這會兒他卻很明顯地感受到了裴翊的低落。
接著裴翊伸手把藥遞給他。
段星斂幾乎沒考慮的，直接握住了裴翊的手。
他此刻掌心很熱，燙得裴翊眼眸一顫，接著裴翊被他拉得往病床前走了兩步。
段星斂問他：「怎麼了？」
裴翊稍稍擡眼，看了段星斂一會兒。
但這一次，他難得地沒有直接回答段星斂的問題，不知怎地，這些話對他而言居然莫名變得難以啟齒了起來。
他想，我不想你生病，想你一輩子健健康康的。
但我好像又沒法阻止、也無計可施。
要怎麼辦才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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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裴翊沈默幾息， 但最終搖了搖頭。
他很快平靜下來，心中似乎有所決定，接著擡眸看向段星斂， 跟他說：「沒什麼， 先吃藥吧。」
段星斂狐疑地看了他一會兒，不過裴翊看起來確實恢覆了正常，便沒再多問。
只是這會兒他看著裴翊手里的藥， 卻面露難色。
段星斂小時候無人精心照顧， 有次生病吃藥被藥片卡到氣管， 當時劇烈咳嗽和呼吸困難的窒息感至今仍在，從那以後他就有點抗拒吃藥。
幸得後來一直身體很好，感冒發燒過兩天自己就好了。
這次是一時不察才被裴翊強行送來了校醫室。
但這種事段星斂是打死都不可能說出口的， 於是他想了想，很正經地說：「輸液應該就不用口服藥，輸完就差不多了。」
裴翊卻是謹遵醫囑的嚴謹選手：「可是小章醫生說要配合著一起。」
段星斂還想再拉扯一下：「但我現在感覺已經好多了。」
裴翊聞言看了他一會兒， 又看了看手里的藥片。
「哥，你平時沒那麼多話。」段星斂做事是很幹脆的人， 僅僅吃個藥而已，他不會扯這麼多，所以裴翊大膽猜測，「你是不是不喜歡吃藥？」
鬥爭還沒三個來回，就被驟然戳破，段星斂臉色立刻有些不自在起來，他深感丟人， 與此同時也立刻做好了被裴翊調侃的準備。
卻沒想到， 裴翊對此居然什麼話都沒說， 還收回了拿著藥片的手， 開口告訴他：「那我讓小章醫生換成沖劑或者口服液吧。」
說著就轉身準備出去，段星斂還沒來得及驚訝裴翊怎麼突然這麼體貼，見狀只能趕緊先喊住他：「別，不用！」
再多一個人知道，那他面子還要不要了？
段星斂知道裴翊是行動派，生怕他把這事兒捅到小章醫生那里，頓時也不管什麼抗拒不抗拒了，幹脆地接過了藥。
吞咽的時候還是下意識里皺了眉，但卻沒有想象當中那麼難受。
於是吃完之後，還又掙紮著挽回了一下面子：「吃藥而已，我剛就是覺得沒必要。」
裴翊聞言，沒有再多說什麼，反而笑了一下，順從地應和道：「嗯，知道。」
段星斂頓時一臉見鬼似的看著他，似乎在說你沒事兒吧。
可裴翊也沒再多說，只在一旁默默地守著段星斂輸液瓶里的點滴一點一點地往下落。
病房里藍色的窗簾被微風吹動，時間忽然變得很安靜。
大約輸了兩個小時，期間段星斂睡了一會兒，醒了之後燒已經退得差不多了。
小章醫生叮囑說今晚只要不再覆燒就沒什麼，之後便讓他們先走了。
裴翊本來打算讓他回宿舍休息，但段星斂卻覺得沒必要，兩人便還是一起回了教室。
一進教室同學們就問他感覺怎麼樣，裴翊一路代他回答說沒什麼、好多了、沒感染。
之後回到座位，段星斂卻一眼便看見自己桌上居然放著一張名片。
他有些疑惑，拿起來一看，發現名片擡頭是某心理咨詢室，下面的聯系人就是今天給他們講課的那個心理咨詢老師。
「段哥你感覺怎麼樣？你剛剛那臉色真是把我和小神仙嚇得不輕。」這會兒楚一帆連忙問他，呂竹也跟著回了頭。
「還行，沒什麼大礙。」
楚一帆聞言便放下心來，同時見他手里拿著名片，便積極地跟他解釋：「這是你走之後心理老師給問卷結果不如意的人發的，咱班一共沒幾個人有這個殊榮。」
楚一帆是覺得這個心理咨詢課就是個學校流程，做問卷也是好玩，實際上是沒什麼用的，畢竟真要心理有問題早看醫生去了，還能在他們班待得下去？
於是這會兒說起來也頗為輕松，跟段星斂玩笑似的說：「剛那老師還特別跟我們強調說你的問卷結果顯示太離譜了，讓我們平時多關注你一下，還讓你有什麼地方想不通的也可以及時向她咨詢；老師態度好好，我都沒好意思跟她說你是亂填的。」
段星斂聞言又看了這名片幾眼，也沒太在意，隨手夾進了一本書里。
「咱就是說，就算我們都不正常，你老人家也不可能不正常。」主要段星斂長得帥成績好，平時性格也不內向，在楚一帆看來簡直沒有任何缺點，也沒有任何值得焦慮的地方，說著還又開始尋求認同，「你說是吧小神仙？」
裴翊剛剛聽他說話，正在想問卷的事，因為當時他其實才是亂填的，面對問卷上的一些問題，他當時下意識選擇了回避。
但此時見他們都不太當回事的態度，又忽然被cue，便也將這件事拋之腦後，隨口應了一聲：「嗯。」
好在接下來就開始上課，楚一帆也沒再說什麼。
而下午放學之後，裴翊也讓段星斂在教室休息，自己去給他帶了稀飯和小菜回來。
行為體貼態度關切，跟以往時不時會無意識杠他兩句的作風完全不同。
對此，段星斂在驚訝和不太習慣之余又有點受用，畢竟分手之後還真是沒見過裴翊這麼乖，而且又和在一起時候還不太一樣。
段星斂忍不住想，病號還有這種好待遇？
極其容易知足的段星斂到此便覺得已經非常足夠了。
但沒想到更好的還在後頭。
因為段星斂這周才住宿三天，明後天周末便沒打算回家，反正家里也不一定有人。
可是裴翊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宿舍，擔心晚上又發燒，正巧裴雪緣這周出去玩了，周末不在家，他便讓段星斂跟他一起回去，順便養養病。
段星斂其實覺得自己現在立馬出去跑個三千米都沒問題，可是和裴翊獨處兩天的誘惑實在太大，最終沒忍住，還是同意了。
於是當天晚上就跟魏蘊請假說不回宿舍，下了晚自習之後兩人便一起回了槐月灣。
按理說段星斂應該一回生二回熟，再加上這回裴雪緣不在，他應該更加自在，卻沒想到他這回進屋之後居然生出了一絲陌生的緊張。
明明兩人也不是第一次獨處。
大約是因為這里是家吧。
裴翊轉身見段星斂在客廳站著，便說：「哥，你先洗澡，我把小餛飩熱一下。」
他們剛剛回來的時候在樓下買的，裴翊說段星斂吃了可以再吃一次藥——最後裴翊還是去小章醫生那兒把藥片換成了口服液。
段星斂是覺得自己剩余的高中生涯應該都不會再去校醫室了。
之後他洗完澡出來，又吃過裴翊親手倒出來加熱的小餛飩，覺得自己今天在此刻達到了圓滿。
但宵夜之後裴翊還要洗碗，剛剛才圓滿的段星斂這心里頓時就開始不是那麼心安理得，甚至還生出了一絲惶恐。
這種惶恐在第二天早上裴翊要起床給他做早餐時達到了頂峰。
「不用，你再睡會兒。」段星斂終於是有點承受不住，趕緊按住了裴翊，「我去煮。」
裴翊卻不讚同地看著他：「不要，你要休息。」
其實段星斂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反正經過這一晚上他覺得自己精神好得很，於是信誓旦旦地說：「我已經完全好了，真的。」
而裴翊見他面色紅潤，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確實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至此裴翊終是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但他想他上次都休息了兩天，段星斂也馬虎不得，又堅持道：「還是要多休息。」
但段星斂卻直接把他按到床上，接著一翻身就下了床，靈敏得像是昨天生病都是裝的。
段星斂笑了一下，走到門口又倒回來嘴欠了一句：「我怕我本來沒事，吃了你做的愛心早餐又有事了。」
裴翊：「……」
就無法反駁。
他確實，廚藝這方面完全遺傳裴雪緣，沒點亮任何一點天賦，微波爐加熱和速食泡面是他的極限。
但裴翊有些不服氣，到底還是起身下床跟著段星斂進了廚房。
沒想到就晚了這麼兩分鐘，段星斂鍋上已經燒起了水，案板上放著土豆和蔥，碗里雞蛋也打好了，正在從櫃子里拿面粉。
「蛤？」裴翊至此露出疑惑神情，「你拿面粉幹什麼？」
此時晨光熹微，斜斜灑進廚房，段星斂系著圍裙，勁瘦的腰線一覽無余，身形是介於少年和成年之間獨有的寬闊單薄。
他頭也沒回，理所當然地說：「調個面糊，煎點雞蛋餅。」
「那你燒水？」煎餅不用水吧？
「哦，那是煮面的。」
原本只是打算起來加熱一下吐司和牛奶給他吃的裴翊聽到這里終是覺出了不對勁：「？？」
但接著，他就見段星斂開始了他的操作。
面糊調好，電餅鐺抹油倒上去，又加上雞蛋液，與此同時開始和面的湯底，那邊蛋餅翻面，這邊面條下鍋，後面還趁著空隙炒了一個土豆絲可以用來卷進雞蛋餅里……
全程不過二十分鐘，熱騰騰的早餐便出了爐。
十幾年里，從來沒在家吃過這種早餐的裴翊至此徹底楞住了。
「家里沒什麼菜。」段星斂把雞蛋餅和土豆絲端上桌，「先隨便吃點。」
裴翊人已經麻了，認真地說：「不隨便了。」
段星斂看他這迷瞪的樣子十分可愛，笑了一下，忍不住又說：「中午再給你做好吃的。」
「段星斂。」裴翊目光不禁帶上欽佩，「你好厲害。」
好厲害的段星斂被誇得飄飄然，吃完飯就拉著裴翊去逛超市。
他其實很喜歡逛超市，但以前沒人陪他，他便也不怎麼去，這回是徹底把生活超市逛了個爽。
他拿東西，裴翊就幫他推車，邊拿食材邊問裴翊意見。
「糖醋魚吃不吃？」
「吃。」
「山藥排骨湯呢，喝嗎？」
「不想吃山藥。」
「行，那換玉米吧。」
「去拿個醬油，家里沒醬油了。」
「這種可以嗎？」
「生抽都行。」
……
此外還買了點零食飲料，總之這一通逛下來，他倆人手兩個大袋子才算裝完。
而回家之後段星斂也沒停，立刻便開始準備食材。
裴翊也想幫忙，可他不會做什麼，一時便有些沒有頭緒地在廚房中間站著，段星斂便拿了倆玉米讓他剝粒。
裴翊嚴重覺得他在敷衍自己，但也沒說什麼。
幸好最後他一顆顆剝出來的玉米被段星斂加了火腿和青椒粒，清炒了一份出來。
裴翊這才相信原來真是有用的，他也能幫忙的。
並且早上段星斂在超市問他的那些全都化成了具體的菜樣呈現在他眼前，看起來味道就很好。
兩人面對面坐著，這樣吃飯的情形還是認識這麼多年以來頭一回，裴翊第一次吃段星斂親手做的飯。
而這次飯後，裴翊便說什麼也不讓段星斂再動手了，自己把碗筷收拾好放進洗碗機，又一一把竈台和餐桌擦幹凈。
他做這些很慢，但很細致，便沒有注意不遠處一直追隨著他的目光。
等他弄完出去，才發現段星斂看著他，他回頭看了看，問道：「哪里沒弄幹凈嗎？」
段星斂壓下心中動容，搖了搖頭說：「不是。」
「那就好。」裴翊在他身邊坐下，發現段星斂已經洗好了水果、零食也放在茶幾上、投影屏上一部電影則剛剛開始，他偏頭問，「下午看電影？」
段星斂點頭：「看一部。」
見他興致盎然，裴翊便沒掃興，往後靠進了沙發里。
他們家這個沙發很大，但也不知是偶然還是習慣，兩人只一並窩在一個角落，肩膀挨著肩膀。
裴翊看得認真，嘴邊偶爾忽然出現一顆葡萄，也毫無防備地直接張嘴吃了。
卻不想段星斂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放到過電影上。
電影里講了什麼他一概不知，只饒有趣味地投喂。
而此刻段星斂的心情也隨著這溫馨的氛圍一起，暖得一塌糊塗。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和他曾想象過的場景相差無幾。
裴翊的存在，完美地填補了其中的空缺。
但還差兩點，一是肩並肩的距離太遠，二是……
段星斂眼眸一動，目光不禁落到了裴翊弧度漂亮飽滿的嘴唇上。
看起來就很好親。
作者有話說：
你的福氣在後頭。我努努力爭取五章內覆合====感謝訂閱，然後這章評論晚上九點統一發紅包——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6章
「你真的不要睡會兒？」
電影接近尾聲， 裴翊忽然回頭，卻直直撞進段星斂沒來得及收回的目光里。
裴翊歪了歪頭，眼神有些疑惑。
在他發問之前， 段星斂終是率先挪開眼神， 收斂起剛剛那些不夠坦蕩的思想。
「這就是嚴重一點的感冒，沒有後遺癥。」段星斂手臂搭在裴翊身後的沙發上，無奈道，「再說我哪兒這麼弱。」
裴翊聞言， 確實也無法反駁， 畢竟他昨天雖然存了要照顧段星斂的想法，可是到目前為止，怎麼看都是段星斂在照顧他。
對此裴翊在感覺到生活安逸的同時也有點不是滋味兒， 因為昨天他看見段星斂生病的模樣，心里猛然生出一股強烈的想要對段星斂很好很好的願望。
但現在看來，他好像毫無用武之地， 段星斂似乎根本不需要他做什麼。
可裴翊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正想著，卻又聽段星斂調笑著開口：「但你要是想睡個午覺， 我也勉強可以陪你睡會兒。」
這會兒才兩點，睡個午覺能保證超長續航，晚上還可以一口氣戰到十二點。
並且裴翊以為段星斂這也是困了但是礙於面子不好意思開口， 所以才這麼說。
於是他想了想，配合地說：「好，那你陪我睡一會兒吧。」
原本就只是嘴上說得歡的段星斂驟然聽聞此言：「？？」
正常情況下，裴翊不應該直接轉身就走， 或者起碼說一句「那我就不勉強你了」嗎？
什麼情況？難道他對自己的病號濾鏡還沒有消失？
段星斂跟著裴翊走進房間， 心里始終覺得奇怪， 最後他惡向膽邊生， 想著幹脆看看裴翊目前對他的忍耐度能有多高。
這會兒燕城氣溫十來度，正是睡覺時既不用開空調也不用開地暖的舒服時段，裴翊先把睡衣遞給段星斂，自己則轉身去拉了窗簾。
室內頓時陷入昏暗。
裴翊剛剛躺下，卻不想耳邊忽然傳來一句：「抱著睡。」
裴翊一頓，偏頭看向段星斂隱隱帶笑的臉。
段星斂看裴翊一臉茫然，以為他在想該怎麼拒絕，不禁心想濾鏡果然是錯覺吧。
而他也並沒有打算真的難為他，剛想說一句「算了，開玩笑的。」
可這話還沒開口，頸側就拱過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裴翊修長的手指也搭上了他的腰。
「好。」
段星斂渾身一僵，脖頸傳來癢意，但這瞬間他卻似乎一動都不能動。
這和上次睡著之後無意識挨在一起的抱法完全不一樣，這樣就好像一對……極親密的情侶。
但裴翊卻沒覺得有什麼，段星斂之前就是這樣，看起來像一個斷情絕愛的霸道酷哥，實際上挺黏糊的。
這會兒大病初愈，心里脆弱一點也很正常。
而且段星斂身材好，抱起來很舒服，裴翊在他懷里尋了個合適的姿勢，安然地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感受到段星斂的手臂漸漸收攏，裴翊動了動，嘴巴似乎不小心擦過一片溫熱的皮膚。
午睡短淺，醒來時也不過三點多。
但裴翊看著段星斂臉色，覺得這一覺醒來他整個人看起來卻比之前還憔悴些，便問他要不要再休息會兒。
被段星斂義正詞嚴地拒絕了。
並且他率先坐到了書桌前，拿出三套試卷，好像試圖用知識麻痹自己。
裴翊沒法勉強他。
之後兩人一起寫到六點半，才下樓去外面吃了飯，飯後繞著小區散步消食，回去又接著學習。
周末兩天就這樣在某人心亂又覆雜卻又忍不住愉悅的心情之下充實地度過。
但自周六午睡之後，段星斂是沒敢再得寸進尺地撩閒，因為實在是比不過。
他心里有鬼，不像裴翊坦蕩自在，當然甘拜下風。
——
而幾天一晃而過，轉眼便是周四運動會當天。
所有同學一早就把板凳搬到大操場，按照班級劃區坐下。
校領導例行發言之後，運動會就正式拉開帷幕。
而孟文文最終壓著最高標準給段星斂一個人報了三個項目，好像是要把他去年沒參加的全給要回來似的。
第一天上午正好就有楚一帆的跳遠和段星斂的射箭比賽。
「啊啊煩人！！」楚一帆看著項目安排表發出咆哮，「為什麼我的項目要和段哥的撞時間！」
「你也想去看他射箭？」裴翊問完又好心地說，「我可以幫你錄視頻。」
「連你都這樣問！誰想看他啊！」楚一帆聞言越發悲憤，「我是想說大家都去看他射箭了，誰還來看我啊！」
裴翊懂了：「你是希望有人去給你加油嗎？」
楚一帆瞬間目露狼光：「小神仙你要來嗎？」
裴翊不會委婉，直接搖頭：「我要看段星斂。」
楚一帆早就知道了裴翊的作風，並且覺得他這種有話直說從不搞彎彎繞繞的性格十分強悍，這會兒他便也有什麼說什麼。
「你跟段哥天天待一塊兒，比人家談戀愛的都粘得緊，看他還有什麼新鮮的嘛！」
當初以為他們倆關系不好簡直是他最大的誤解。
而裴翊聽聞此言睫毛一頓，但還沒回話，身側段星斂卻過來了：「什麼新鮮？」
「沒有！」楚一帆看見他，更加悲傷，撇著嘴轉身走了。
段星斂沒理他，只是跟裴翊說：「比賽要開始了，我去簽到了。」
「好。」裴翊跟著他走，偏過頭笑著問他，「要給你喊加油嗎？」
段星斂看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後捏著他的後頸把他的臉挪正，心想別在我眼前笑這麼晃眼。
跟著才說：「隨你。」
之後兩人便到了射箭的室內場館，這里的人比外面操場上要少些，但好多人一看見段星斂進來，目光不自覺便跟了過來。
更何況還外帶一個裴翊。
學校射箭比賽流程很簡單，高二年級先分兩批各自決出前三，最後在前六名當中再賽一輪決出冠亞季軍。
段星斂抽的順序是第一批第六個。
比賽開始前他把長袖外套脫掉，穿上護具。
段星斂身姿好，護胸穿上像穿了什麼獨特設計的馬甲，護臂也襯得他手臂線條更加流暢。
「我的媽呀，段星斂真的好帥嗚嗚嗚，他站在那邊我的眼里只有他！」
「誰不是呢，而且他穿這裝備真的太澀了。」
「我苦逼的高中生涯幸虧有他，不然我以後回憶起來除了卷子還他媽是卷子，星哥簡直就是我黑暗高中里的一束光！」
「呃……」裴翊默默站在角落，耳朵里不斷傳來周圍討論段星斂的聲音。
他早知道段星斂受歡迎，可之前他跟段星斂一直在一塊兒，路線除了一班就是食堂，偶爾碰上有跟段星斂要微信的，也基本一兩句就解決了。
此刻還是第一次如此真切直觀地感受到他受歡迎的程度。
裴翊擡眸望過去，一眼看見段星斂在隊末排隊等候，臉上沒什麼表情，又酷又帥的模樣看起來確實很吸引人。
但下一刻，段星斂似有所感，忽然目光一動，穿過人群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裴翊心跳不自覺漏掉一拍，下一瞬反應過來，用口型跟他說「加油」。
很快輪到段星斂上場。
一人三箭，看總環數，前面有個其他班的同學射到了28分的好成績。
身邊的人見狀也一陣騷動起來，有人開始給他高呼加油。
但裴翊卻並不緊張也不擔心，他之前見過段星斂射箭。
下一刻，段星斂抽箭、上弦、松弦，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沒有絲毫停頓，動作瀟灑自信，一看就是熟手。
接著，利箭破空，正中靶心！
「啊啊啊！！」
「臥槽臥槽！好帥！！」
「段哥流批！！」
「他怎麼什麼都會！這一箭擊中了我的心！！」
但段星斂卻恍若未聞，第二箭第三箭接連射出，最後三箭並心，箭箭十環！
場館里頓時沸騰起來。
孟文文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小姐妹一起過來了，一看見裴翊就拉著他激動地分享：「我天小神仙！星哥太帥了吧！你之前是不是知道他會射箭！！」
當時登記的時候班上空缺的項目很多，她不知道給段星斂報哪三個，不過那天段星斂不舒服，在趴著睡覺，她便問了下裴翊。
裴翊看了眼登記單，直接跟她說了一個射箭。
此時裴翊默默抽出了孟文文手里被拉著的袖子，對此並沒有回答。
但在段星斂飛揚的目光再次看過來時，不禁彎著眼睛笑了起來。
他想，帥氣共享。
而之後的一輪賽事毫無疑義，段星斂再度以三十分的成績斬獲冠軍。
孟文文直接激動得蹦起來：「太感人了，咱們班今年終於可以不用墊底，要站起來了！！」
高二一共十八個班，其中還有四個女生占大多數的文科班，結果一班去年運動會總分排名居然十七，被隔壁排名十三的二班嘲笑了足足一年。
孟文文身為一班文娛委員，一顆玻璃心碎得透透的。
就看今年能不能崛起，挽回一些微弱的顏面了。
而段星斂這個項目奪冠不知道是不是一個好兆頭，這邊剛剛播完成績，那邊楚一帆的跳遠也被播報拿了第三。
接下來更是喜報不斷，他們班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原本只是重在參與的羽毛球和乒乓球項目居然也拿了名次。
下午的時候，一班人各個都為這層層疊起的拿獎播報搞得熱血沸騰。
原本興致懨懨的一些同學也操起筆刀，紛紛向廣播站供稿。
「你們班的稿子也太多了吧！整個操場凈聽見「來自一班的xxx」了！」
邵遇之前也有比賽，這會兒聽說段星斂的跳高要開始了，這才趕緊過來找裴翊。
裴翊回說：「可能大家高興。」
「何止高興，簡直是打了雞血。」邵遇墊著腳尖往人群里看，「等會兒小段比完肯定還有一波！」
裴翊點頭，隨口回：「嗯，我也寫了一份湊數。」
「哈哈哈應該的應該的，你們班人手一份才是正常發揮。」邵遇找到一條縫，拉著裴翊擠進去，又說，「小段小時候跳高就可厲害了，肯定能拿名次，而且他跳高可好看了！」
跳高的比賽在操場，段星斂這回的圍觀群眾比早上更多。
輪到段星斂的時候，聲浪四起，連邵遇都沒忍住激動地喊加油。
裴翊則眼看著段星斂助跑、起跳、平地一躍，以背越的姿勢輕松越過一米八的欄桿，欄桿卻絲毫未動，顯然還有余力。
而段星斂甫一落到墊子上，立刻借勢向後，借助慣性直接站了起來！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不顯一絲狼狽，像一尾翻波逐浪的魚。
「小裴你看！他跳高是不是很好看！！」在周圍的尖叫鼓舞聲中邵遇激動地抱住裴翊，「有沒有被裝到！」
裴翊任他抱著，笑了下，點頭：「嗯，好看，有。」
跟射箭一樣好看。
不過段星斂這個項目卻正好有一個跳高的體育生，經過幾輪比賽，段星斂最終拿了第二，但已經是意想不到的好成績了。
段星斂比完之後簽字離場，便徑直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與此同時操場上的廣播適時響起。
「致高二一班的段星斂同學」
這擡頭一出邵遇就直接驚了：「還能這樣連名帶姓的嗎？！啊我知道了，孟文文在廣播站，你們班走後門！」
裴翊眨了眨眼，覺得有點不對，而段星斂聽到自己名字也楞了。
「旗飄搖，鼓震聲，信念不倒，榮譽加身。」
廣播繼續，前面就是一段常規的運動會加油稿寫法。
但裴翊聽到這兒，人有點發蒙。
只是段星斂已經走近，裴翊回神，遞了瓶水給他，看他手上占著，又直接拿紙給他擦了擦汗，順手還替他理了一下頭發。
段星斂剎那嗆咳了一下。
邵遇在一旁看著，將這一幕收入眼底，那一瞬間也覺得哪里不太對，但最後也只是樂呵呵地笑：「就是嘛，親親近近才是好朋友。」
段星斂卻想誰跟他是好朋友，但他看向裴翊，心想裴翊最近真的很奇怪！
前幾天也是這樣，上課幫他看老師、下課幫他收卷子、吃飯幫他排隊、去小賣部幫他買水……總之可以說是關懷備至體貼入微。
可他態度又光明磊落得不行，一點也不像有什麼其他想法的樣子，段星斂卻被撩得有點受不了了。
他咬咬牙，心想再這樣下去就別怪他不講武德！
與此同時，那邊廣播又到了最後一句。
「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在此特別祝賀高二一班最帥氣最優秀最真誠最溫柔最可愛的段星斂同學取得好成績，你是最棒最厲害的！」
「哈哈哈我的天哪，小段這誰寫的啊？」邵遇聽到這兒笑得不行，「這誇得我都不好意思聽了，別是哪個暗戀你的小甜心故意的吧？畢竟這跟當眾告白有什麼區別！」
段星斂聽到這也有點尷尬，人都麻了。
便沒注意一旁沈默不語的裴翊。
然而下一刻，廣播站清脆的聲音再度傳出，響徹整個操場，回音久久飄蕩。
「以上稿件來自高二一班的裴翊同學。」
作者有話說：
小裴（冷靜）：我從不尷尬。
出自唐杜甫《飲中八仙歌》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7章
這個落款一出， 原本臉上掛著笑在看熱鬧的邵遇表情忽然凍結。
等會兒？誰？？
邵遇猛地一偏頭，不可置信地望向裴翊：「真是你寫的？」
與此同時，同樣被落款信息沖擊著又立刻開始在腦海中回味稿件內容的段星斂也隨之看了過來， 眼神也實在覆雜。
裴翊頂著兩人犀利的目光， 以及四周逐漸增加的打量，定了定神，承認了：「嗯。」
邵遇人頓時有點恍惚， 不禁想， 裴翊的人設居然是這種嗎？之前同桌的時候， 這也沒看出來啊？
自己又剛剛說了什麼？暗戀的小甜心？當眾告白？
邵遇呵呵笑了一下，借以緩解此刻尷尬到有些窒息的氣氛。
而段星斂盯著裴翊，心緒翻湧， 簡直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幸好現在大庭廣眾，段星斂暗自呼吸，按捺了一下情緒：「你……」
你了半天沒有你出來。
然而當事人裴翊卻是在場最淡定的， 他其實是覺得沒什麼。
但對於段星斂和他一起被公開處刑這件事還是抱有一定的愧疚，於是裴翊開口解釋了一下：「孟文文說廣播稿的數量越多越好， 我也湊了一份，沒想到會被念出來。」
廣播稿為全體運動員甚至是班級加油都是可以的，但是廣播站一般不會選個人傾向性太明顯的， 所以當時裴翊交上去的時候真就是抱著純純湊數的心態。
但寫確實是他寫的，每一個字都是，這他沒法反駁。
「小裴，請問你這麼寫的時候心路歷程是什麼呢？」邵遇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他最近得罪你了？」
如果是陰陽怪氣地膈應小段的話， 那他覺得是可以接受的。
段星斂聞言卻看向邵遇， 心想你問的這是什麼屁話， 要得罪也是他得罪我好吧？
「沒有啊。」裴翊也給予否認，然後給了個重量級回答，「我當時就這麼想的。」
段星斂聽後直接轉身走了。
他怕自己沖動，控制不住當場親死他。
而現在差不多到了吃飯時間，運動會期間管得沒那麼嚴。
裴翊見段星斂往操場外走，準備跟上去，又問了下邵遇：「一起嗎？」
邵遇持續在震驚當中，暫時不是很想和他們一起被嘲笑，於是擺擺手說：「不用，我和我們班同學約好了。」
「好吧。」
接著裴翊便緊走幾步追上了前面速度較慢似乎在等他的段星斂。
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碰上了同樣準備去吃飯的楚一帆和呂竹他們。
楚一帆一看見他倆頓時就笑噴了：「最帥氣最優秀的段星斂同學！」
段星斂橫過去一眼。
楚一帆卻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別別段哥，瀟灑美少年要保持溫柔哈哈哈。」
但除此之外，楚一帆倒是也沒有多想什麼，只以為他倆關系比他想象得還好，裴翊是故意這麼寫來調侃段星斂，又被孟文文夾帶私貨給播了出來。
他這麼想著便又沖裴翊豎了大拇指：「小神仙你太強了，吾輩楷模。」
裴翊張嘴想回什麼，一只手卻忽然捂住他的嘴，然後挾持著他往前走了。
段星斂在他耳邊低聲說：「別理他。」
等走出一段距離，段星斂這才松開他。
裴翊想了想方才的情景，拉住段星斂的袖子，有些抱歉地說：「哥，對不起，害你丟人了。」
段星斂雖然確實稍微有點尷尬，但歸根結底他也並不在乎別人的說法，而且這事和裴翊關系不大。
再者段星斂看他這模樣，也根本沒法跟他掉臉色，於是伸手摸了把裴翊的後腦勺，跟他說：「你要是真想誇我，下次可以當面誇。」
「真的嗎？」裴翊臉微微仰著，眼睛清透得像玻璃，「哥，你真善解人意。」
只是說說毫無準備猝不及防就迎來誇獎的段星斂聞言心臟突了一下。
他深深地看了裴翊幾眼，覺得自己快要熬不住了。
「知道了。」段星斂最終無情開口，「行了，你別說話了。」
——
好在後來這事兒沒再發酵，試圖發酵的楚一帆也被段星斂給威脅了。
之後他們的注意力又完全被一班目前的運動會排名給沖散。
因為今天一天的比賽項目下來，一班居然一舉沖到了第六，和前面第五名也只有微弱的分差。
一班眾人對此極其特別的滿意，在目前排名十一的二班面前那簡直是橫著走。
而裴翊的五千米則是安排在周五下午。
在他的項目之前還有段星斂的接力賽。
兩個項目緊挨著，裴翊得去簽到台準備開始，便沒能去看段星斂比賽。
好在有孟文文和邵遇給他實時轉述。
說是他們班楚一帆開局還可以，排在第三，但是第三棒的選手在交接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差點摔了，好在段星斂最後一棒力挽狂瀾，強勢奪得本次接力賽第二名。
「段哥太強了！咱班今年終於可以一雪前恥！」孟文文一邊給裴翊遞水一邊感嘆，說著又給裴翊減輕心理壓力，「小神仙你隨便跑，跑不動了咱就下場，千萬別硬撐嗷。」
邵遇也在一旁給裴翊打氣，聞言附和：「對對對，去年有個堅持不下場的，直接暈跑道上了，給我們大家都嚇死了！」
裴翊沒說話，只調了下頭帶。
「你帶這個好好看哦。」邵遇說著身子往前探，笑瞇瞇地看著他，「真可愛哈哈哈。」
話音剛落，就被人拎著領子往後扯開了。
邵遇轉頭一看是段星斂，又拉著段星斂的手搭到裴翊肩上：「小段快來，給裴翊一點力量！」
段星斂動作一頓，順勢給裴翊揉了揉肩。
「熱身熱好了嗎？」
裴翊微微偏頭：「嗯，好了。」
段星斂捏捏他的後頸，多的也沒說，只說了句：「加油，別受傷。」
剛說到這兒，賽道便傳來指示，五千米運動員需要就位。
「好。」裴翊往那邊看了一眼，又回頭對段星斂說，「哥，你在終點等我。」
說完便邁步踏上了賽道。
裴翊起跑的站位在中間，他剛剛站定，便感受到右側似乎有一道目光。
偏頭一看，居然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是陳維志。
裴翊和他對上目光，但對方鏡片擋著，看不太清眼底是何情緒，只是嘴唇抿得很緊，像是憋了一口不甘的氣。
裴翊很快挪開視線，沒把這個插曲放在心上，目光專注地望著前方磚紅色的跑道。
而段星斂站在封線內，眼神一動不動地看著裴翊，嘴上卻問：「你們班五千米參賽的是陳維志？」
邵遇自從經過上次舉報那事之後對陳維志的觀感也有點覆雜，可這人平時又挺安分的，應該也不會再弄出什麼大的幺蛾子。
「嗯，對。」邵遇便只回答，「去年的長跑第一就是他。」
他們學校的體育生專業項目是遊泳和跳高，沒有田徑隊的；而且也不是每個體育生都會參加長跑。
段星斂對此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緊接著，一聲槍響，比賽正式開始。
長跑不會劃分賽道，槍響之後，大多數選手都加速跑了一截，紛紛搶占內道。
而且各個戰術不同，剛開始大家就拉開了一些距離。
裴翊沒去搶道，也沒去搶先，就勻速地跑在不前不後的中間位置。
「加油加油！七班加油！」
「九班必勝！九班必勝！」
「呃……」對於高中運動會而言，五千米是個艱難的大賽事，於是一開始就有人組織啦啦隊給選手鼓氣。
孟文文自然不甘示弱，站上旁邊板凳，右腳蹬上桌子，拿起擴音器就開始吼：「一班一班非同一般！裴翊裴翊百里挑一！裴翊裴翊萬事如意！！」
孟文文基本不求裴翊能跑完全程，但是他們這兒氣勢可不能輸！
而她們在這邊喊，段星斂卻直接跟著裴翊跑了出去。
楚一帆和呂竹他們見狀，也拿著水一路跟著滿場竄。
他們學校跑道是四百米，前兩圈的時候大家拉開了不少差距，跑得快一些的甚至把裴翊拉了半圈，裴翊就一直不緊不慢地跑在中間位置。
可到了第四圈時，有一些原本就是被拉來湊數的同學開始有些體力不支，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等到第六圈，有人直接停了下來，撐著膝蓋歇氣。
裴翊看起來則還好，臉頰微微泛起運動後的暈紅，但速度還是和最開始沒什麼兩樣，但這時在他前面的人就沒一開始那麼多了。
陳維志倒是確實還可以，一直跑在前列，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跑著跑著，居然還偶爾回頭瞄一眼裴翊。
「小神仙要不要水！！」在裴翊經過楚一帆時，楚一帆激動地問了一句。
裴翊輕輕搖了下頭，余光一直瞥見段星斂在封線內側。
他調整呼吸，繼續保持著勻速運動。
第十圈的時候，有同學實在支撐不住，在裁判和檢查員的帶領下退出了跑道，而這時大家的差距也已經十分明顯。
呂竹看裴翊發梢都打濕了，臉色也微微泛白，趕緊就喊：「裴翊你還能堅持嗎！要是堅持不了就——」
但他這話還沒說完，就眼睜睜地看著原本一直穩步前進的裴翊居然開始提高了速度。
並且越來越快，沒一會兒便直接超了他前面一個原本拉他快一百米的選手。
呂竹：「！！」
一旁的楚一帆見狀，頓時也尖叫起來：「臥槽臥槽臥槽！小神仙加油！加油啊啊啊！！」
他這一嗓子直接吼醒了一班的人，一班眾人頓時在封線內來來回回滿操場地跟著裴翊跑。
孟文文原本正在歇氣兒，看裴翊的速度也震了個大驚，立刻又拿起了擴音器開始喊：「裴翊加油！沖啊！！幹他們！！」
接下來事情逐漸離譜，裴翊在這最後兩圈，像是終於覺醒了什麼力量，一直加速一直加速，在經過內場邊緣時，就像一陣白色的風倏忽而過。
隨著他迅疾如流星的步伐，氣氛漸漸熱烈起來，一陣陣喧嘩簡直要掀翻操場似的。
「我的媽！！」連萬年不動的邵遇都忍不住跟著跑了起來，震驚道，「小裴這麼能跑的嗎！太燃了吧！！」
段星斂緊盯著賽道和裴翊不放，生怕他周圍出什麼小動作似的，跟著才抽空回答：「他從小練格鬥的。」
裴翊從小練近身格鬥，體能訓練是基本，他家里也有不少健身器材，基礎並沒荒廢。
只是裴翊骨架不大，皮膚也白，平時又不怎麼愛動，看起來就和大眾眼里體育很強的選手不太沾邊。
但段星斂知道，所以從裴翊說要跑五千的時候他就沒阻止過。
與此同時，第十一圈，裴翊一一越過在他前面的三個人，追上了原本在最前面的陳維志。
陳維志顯然沒想到裴翊還有後爆發，悚然一驚，然後也開始咬牙加速。
兩人一起跑了好長一段距離，一個比一個步子邁得快，生生把長跑後半段跑出了短道賽事的焦灼感。
但沒一會兒，等第十二圈時，裴翊再次加速，僅僅幾步距離，便直接將陳維志拉開了兩個身位。
裴翊微微蹙著眉，表情有些少見的凜冽，可神情仍稱得上自如，落在記錄運動賽事的相機里，簡直又冷酷又漂亮。
而身後的陳維志眼見被超，卯足了勁想要追上，頸側青筋爆出，但他使盡全力，卻也只能看著前面的裴翊離他越來越遠。
最後半圈時，段星斂如約站到終點，沒一會兒，一身白色運動服的裴翊便出現在終點線後。
身後沒有任何一個運動員，他套了其他人足足一圈！
段星斂眼見著裴翊越來越近，臉也變得越來越清晰，心跳便越發劇烈起來，像是隨著這場競技運動一起跳躍不歇。
下一刻，裴翊只身越過終點，紅色的沖線帶隨著慣性纏繞在裴翊腰間。
段星斂張開雙臂，裴翊便直直沖進了他懷里，抱了個滿懷。
然後段星斂聽見裴翊在他耳邊微微喘著氣，呼吸起伏著說：「哥，有點累。」
段星斂手指一緊，過了會兒才輕聲回道：「等會兒背你。」
裴翊聞言便趴在段星斂肩頭笑了起來。
接著段星斂又帶著裴翊慢慢跑了一會兒，等待肌肉放松。
與此同時，裴翊注意到剛剛那條紅色的沖線帶還掛在身上，被拉鏈勾住了沒掉。
裴翊把它取下來，然後一轉身直接掛到了段星斂脖子上：「哥，冠軍象征，我贏的，送給你。」
段星斂眸光閃動，他修長的手指撩起紅色的緞帶，鮮紅的顏色刺激著他的血脈，本就尚未平覆的心跳越發驚然。
最終段星斂擡眼看向裴翊，嘆了口氣，呢喃似的開口：「別對我這麼好。我會誤會的。」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六點之外的時間都是捉蟲，不更或遲到會請假）
第28章
「誤會什麼？」裴翊不知道段星斂怎麼忽然就說到了這里， 問完還有些不解似的，「可你對我也很好啊。」
段星斂聞言剎那頓住，眸中似有了然：「你是因為我對你……」
段星斂雖然早有預料， 可意識到當真是這樣時， 心情還是有些難以言說。
但他話還沒說完，先前被封線攔在外面的孟文文和楚一帆他們這會兒直接大喊大叫著撲了過來。
「小神仙你太棒了！」
「裴翊你真的強。」
「你真是咱班的福星！」
一行人把他倆團團圍住，各個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 楚一帆還想直接上手把裴翊抱起來扔高。
裴翊覺察到他們的意圖， 並不想參與這種熱鬧， 趕緊往旁邊躲開了點。
段星斂收斂情緒，看他一眼，開口道：「讓他先歇會兒。」
好在接下來廣播台又宣布讓五千米獲獎選手去簽到領獎， 裴翊便趁機溜了。
而五千米是本次運動會的倒數第二個項目，之後還有一個騎慢車比賽。
但剛剛裴翊一舉拿下冠軍之後，到目前為止， 一班的總積分已經一舉躍升第三，比去年簡直高了不知道多少個層次。
接著那邊裴翊簽完到出來， 正向段星斂走去，又看見不遠處魏蘊和他們班語文沈老師滿面紅光地往這邊走。
顯然也是沒想到這個成績，要來關懷一下拋灑汗水的運動員們。
段星斂也看見了， 回頭同裴翊對視一眼，瞬間達成某種默契。
下一瞬就見段星斂立刻向前彎腰弓背：「我背你。」
剛剛段星斂確實是說過要背他，但裴翊以為那只是當時情境下的隨口回應，並沒當真。
此刻見他果真言出必行， 不禁目光一怔。
段星斂微微回頭， 又催促道：「快， 蘊姐過來就走不掉了。」
裴翊聽到這兒， 便不再猶豫，向前兩步直接趴到段星斂背上，接著段星斂雙手向後托住他的膝彎，直起身子立刻就跑了出去。
今天空中有風，但太陽很好，操場上人聲鼎沸，極目一望都是獨屬於校園的青春洋溢。
段星斂背著裴翊，好像在路過一場盛大的少年時期。
裴翊摟住段星斂的脖子，在他耳邊播報軍情：「哥，好多人看我們。」
段星斂昨天剛因為他的加油稿社死了一回，現在又幹這種事，段星斂要面子嘛，裴翊擔心他受不了這尷尬，想說差不多就把他放下來。
誰料段星斂卻放慢腳步，在眾目睽睽之下背著他往操場外走，偏頭時眼角帶著笑意，回答說：「看你可愛。」
裴翊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認真反駁：「我長得不可愛。」
段星斂頓時笑開了：「那我們走，不給他們看。」
說完便又迎著風快步向前，穿過垂著花枝的圍墻，沒一會兒便消失在了操場旁邊。
「哥，放我下來吧。」
這會兒四周沒什麼人，但段星斂已經背著他走了好遠。
「沒事，你跑五千比我累。」段星斂背得很輕松的樣子，腳步很穩，「背到校門口，買盒水果。」
學校小超市也有水果，但校門口那家種類更豐富。
雖然平時白天他們出不去，但可以讓老板切好遞過來。
不過校運會的時候保安叔叔管得又要再松一些，說不定可以自己去挑。
段星斂如此打算著，又把背上的裴翊往上托了一下，但剛走到校門口，忽然聽身後裴翊不太確定地開口：「外面那是你家的車？」
之前段星斂家每次都開那輛尾號607的轎車來接他，一來低調，二來好認。
段星斂順著裴翊的視線看過去，發現還真是。
可他這周沒說要回家，也沒跟陳叔說他們今天運動會不上晚自習？
正疑惑著，就見駕駛座的門忽然打開，下來一個西裝革履卻不茍言笑的男人，眉頭自然狀態下也是微微凜著，有些嚴肅，再加上個子高，明明沒做什麼卻看起來很有氣勢。
裴翊定睛一看，認出了來人：「段叔叔？」
與此同時，副駕上也下來一個女人，溫柔氣質和段成森反差極大，卻又莫名和諧，並且段成森看向她的時候，表情也不自覺收斂了些。
是段星斂的媽媽馮笠，8號那天早上，裴翊見到過。
在對上他們倆看過來的疑惑目光時，裴翊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從段星斂背上下來。
接著就見夫婦二人跟保安打了個招呼，直接進了校門，走到他們面前。
段星斂不知道他們來幹什麼，但還是喊了聲：「媽。」
喊完就沒有下文，段成森眉頭一蹙正要斥責，目光一挪，放到了旁邊端正站著的裴翊身上，剛剛段星斂擋著，他沒看清。
裴翊順勢禮貌地喊：「段叔叔。」
接著又喊了馮笠一聲：「阿姨。」
段成森則明顯有些詫異：「小翊？」
見裴翊點點頭，他這才又問：「你們這是來燕城了？」
馮笠不認識裴翊，但記得上次在校門口見過一次，這孩子長得太漂亮了，很難忘記，這會兒便在一旁疑惑地看著。
裴翊回答：「嗯，我媽媽工作調動到這邊。」
「哦，這樣。」段成森接著又自然而然地問，「那你和這小子現在是同學？」
「對的。」
段成森頓時又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起來，輕睨了段星斂一眼：「沒聽他說過。」
段星斂冷著臉：「跟你說得著嗎。」
「你——」
眼見著父子倆三兩句又要燃起來，好在馮笠聽到這兒，心中已然有數，她伸手按了下段成森，然後沖裴翊笑了下：「你好，我是段星斂的媽媽，你就是裴翊是吧？之後歡迎你有空來我們家玩。」
見裴翊客氣點頭，這才又對段星斂說了來意：「小星，聽魏老師說你們今天晚上沒有晚自習，所以爸爸媽媽來接你回家。」
段星斂自上周四搬進宿舍之後，便一直沒有回去，偶爾面對馮笠的詢問，也只是淺淺敷衍幾句。
馮笠知道他心里有氣，這次便拉著段成森親自來接他，段成森雖然不願意向兒子服軟，但也不敢反駁。
而段星斂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更何況馮笠都這麼跟他說了。
於是他到底還是答應了：「我們等會兒還有運動會閉幕式。」
馮笠立刻笑著說：「沒事，爸爸媽媽在車上等你。」
說完想起最初看見的那一幕，她心中閃過一抹異樣，但也只是問：「你們是要出去嗎？」
裴翊下意識想說沒有，段星斂卻應道：「嗯，買點水果。」
「哦，行，讓爸爸去給你們買。」馮笠說完沖段成森打了個手勢，段成森不情不願地去了，接著她又和他們閒聊了幾句，大概只是問運動會怎麼樣。
裴翊沒怎麼說話，都是段星斂有一搭沒一搭地回。
等段成森抱著一箱水果回來，才有點無語地接過水果轉身走了。
裴翊則不失禮貌地回：「謝謝叔叔阿姨。」
「沒事。」段成森在裴翊小時候就挺喜歡他的，這會兒竟也難得和顏悅色了些，「等會兒一起出來，叔叔送你回去。」
待他們走後，馮笠看著他們並肩而行的背影，表情漸漸淡了些，一時不知在想什麼，接著不禁問道：「小星和這孩子關系很好嗎？」
段成森其實也有點搞不懂，小時候關系明明一般啊，但剛剛看起來卻那麼親密，而且段星斂這小子明明不是喜歡和別人親近的人。
不過他也沒多想，並且也不是很想在馮笠面前提起當年差點再婚那段時間的事，便直接把話題岔了過去：「還行吧，可能鬧著玩，去車上吧，這兒風涼。」
馮笠若有所思，不過最後也沒多說什麼。
接著他們在外面等了大概四十分鐘，段星斂和裴翊再外帶一個邵遇就一塊兒出來了。
邵遇一見他們就高高興興地喊：「段叔叔馮阿姨。」
馮笠笑著應了一聲，讓他們趕快上車，然後又拿了幾塊蛋糕給他們：「餓了吧？先墊墊。」
坐中間的邵遇喜滋滋地接過，又問旁邊的裴翊喜歡什麼味道，看起來也很親近。
馮笠把這一幕看在眼里，心想，原來他們幾個關系都很好？
此時裴翊接過，開口說：「謝謝阿姨。」
「不客氣。」馮笠想著又問了一句，「嗯，我可以叫你小翊嗎？」
「可以的。」
馮笠笑了一下：「那小翊，等會兒直接去阿姨家吃飯好嗎？明天周末，你們也可以一起玩一下。」
坐在左邊的段星斂聽到這兒，不動聲色地豎起耳朵，余光也看向裴翊。
裴翊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謝謝阿姨，但不用麻煩了。」
馮笠聽後，也沒有勉強。
倒是一旁的段星斂，雖然知道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也不禁垂下了目光。
可此時邵遇聽到這兒，才想起來一件事，趕緊又問裴翊：「對了小裴！小艾她們家有個溫泉山莊要正式開業了，她讓我們明天一起去體驗一下，讓我把你也叫上呢！」
馮笠適時問了句：「小艾和小翊也認識呀？」
「對啊。」邵遇笑嘻嘻地說，「思為也認識，還是我介紹的呢！」
「這樣。」馮笠點點頭，「那挺好的，大家互相學習。」
段星斂聽到這兒，看了馮笠一眼，覺得他媽今天有點奇怪。
邵遇卻沒注意，繼續跟裴翊說：「正好你今天跑了這麼久，明天泡泡溫泉放松一下肌肉；然後下周不是要期中聯考了嗎，小艾還說想順便跟你一起覆習一下。」
上次段星斂生日，方艾聽說他們連麥刷題之後，當時雖然嘲笑了一把，過後卻越想越羨慕，總想著要跟裴翊一起學習一次。
「你們方叔叔新開那個山莊確實還不錯。」開車的段成森這會兒又發表了一句用戶體驗，「可以去放松一下。」
馮笠聽到這兒挑挑眉，故意問：「你什麼時候去的，我怎麼不知道？」
段成森一哽，及時補充了句：「同時也要注意學習時間。」
邵遇聽到這兒，差點沒憋住笑，眼神打趣地捅了段星斂一手肘。
馮笠接著才又笑著轉頭對他們說：「去吧，學習是學習，娛樂是娛樂，自己規劃好時間就行。」
邵遇聞言，趕緊又沖裴翊使眼色，似在詢問他的意見。
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裴翊也不好當著段星斂爸媽的面再三拒絕，便應下了：「嗯，好。」
邵遇瞬間高興了。
之後沒兩分鐘就到了槐月灣，段成森又和裴翊客套了幾句，裴翊便下車回了家。
他今天放學早，裴雪緣還沒回來。
而裴雪緣最近和之前認識的那個醫生好像發展得還可以，裴雪緣受對方影響，居然開始健康作息。
其實在裴雪緣閃著腰之前的一段時間，她可能是工作太忙睡眠不足，人瘦了許多，精神和食欲也都不怎麼好。
最近看著才好了些，看來和醫生待久了還是有一定的好處，裴翊覺得還不錯。
接著他自己點了外賣，吃完就進屋學習去了。
沒一會兒手機震動，裴翊拿起來一看，發現是邵遇給他發的溫泉山莊的地址和明天碰頭的時間。
裴翊還沒來得及點進去回覆，又有一條消息冒了上來。
【小鯉魚：明天我來接你。】
裴翊覺得沒必要，便打字回覆。
【：我打車去就可以。】
沒一會兒，段星斂又回了過來。
【小鯉魚：我身份證落你家了，順便來拿。】
裴翊對此頓了一下，下意識在屋里環視一圈，想問他身份證在哪兒，自己給他帶過去就可以。
結果段星斂又跟了一句。
【小鯉魚：我大概九點到。】
裴翊見狀便沒再多說。
【：好。】
【小鯉魚：給你帶早餐，蟹黃小籠包和水晶蝦餃，吃嗎？】
【：吃的。（^-^） 】
【：謝謝哥。】
這下段星斂隔了會兒才回。
【小鯉魚：別賣萌。】
裴翊心想他哪有？不過眼見著段星斂沒了下文，他便也把手機放到一邊，繼續學習去了。
——
第二天早上，裴翊昨晚熬夜刷題弄得有點晚，今天早上便起晚了。
聽見外面依稀傳來的交談聲時，他才剛剛起床。
下一刻房門被敲響，裴翊一開門果然看見了一身黑的段星斂。
裴翊讓他進來，一邊往衛生間走一邊說：「哥，身份證你自己找一下吧，我昨晚沒找到。」
「什麼……」段星斂一時沒反應過來，幸好話到嘴邊及時剎車，「哦，好。」
接著裴翊便進衛生間洗漱去了。
等他出來時，發現段星斂已經靠在他書桌前等著了。
裴翊總覺得他哪里不太一樣，看了半天沒看出來，等走到衣櫃面前拿起要換的衣服時，才忽然反應過來：「你換身衣服幹什麼？」
此時段星斂身上穿的，是上次他生日時自己送他那身。
之前段星斂一直沒拿回去，便放在他這兒。
不過和他剛剛穿來的那一身有點像，以至於裴翊一時都沒看出來。
段星斂笑了笑，隨口回：「我穿的那身有點厚。」
裴翊聞言點點頭，對此沒什麼懷疑。
之後他又在段星斂的建議下，選了一身白色的套裝。
等收拾好之後，時間差不多九點半，和邵遇他們約的十點，段星斂給裴翊拿了一份早餐，兩人便一起出了門。
等到那個溫泉山莊時，正好碰上同樣剛到的方艾三人。
邵遇一見段星斂就質問他：「小段你去接小裴都不叫我！」
方艾注意力卻不一樣，看見他倆的裝束，開口就沒遮沒攔的一句：「我去不是吧，情侶裝？？」
身後的林思為聽到這，目光看向段星斂，段星斂卻頓了一下，挪開了眼神並沒說話。
好在之後邵遇玩笑著又把話題扯遠了。
接著幾人一路進山莊，方艾和邵遇拉著裴翊走前面。
段星斂和林思為跟在後面。
這山莊還在試運行，目前來這兒的都是沾親帶故的，人還不算很多，方艾直接讓經理開了五個私湯，準備先泡一波再說。
經理把房卡分發給他們，接著便準備帶他們過去。
方艾和邵遇先走之後，段星斂卻喊住裴翊，問他：「昨天跑完步肌肉酸不酸？要不先找個按摩？」
「不用，還好。」裴翊搖搖頭，「泡一泡就可以了。」
段星斂點點頭，又問：「中午想吃什麼？」
「都可以呀。」裴翊在外面並且在他願意的情況下還是會做人的，便說，「看邵遇他們吧。」
「行。」段星斂決定自己斟酌一下他的口味，這才準備放人，「有事給我打電話。」
裴翊聽到這兒不禁笑了：「哥，我又不是小孩子，能有什麼事。」
說完這才跟著服務生轉過走廊盡頭的綠植消失了。
此時段星斂方才轉身，卻沒想到，一回頭正對上了林思為審視的眼神。
和之前總是帶著些玩笑的感覺不同，林思為這回看起來很嚴肅。
段星斂心中一沈。接著他走近兩步。
林思為眉頭微微鎖起，率先開口，卻說了另一件事：「今天早上出門碰見馮阿姨，粗略聊了幾句，最後她問我怎麼認識裴翊的。」
「我說是小遇介紹的，可馮阿姨為什麼突然這麼問？」林思為淡淡陳述著，最後卻話鋒一轉，「你和裴翊……」
但他話還沒說完，卻見段星斂擡眸，沒有避開鋒芒，直直地回視於他，像是瞬間做了什麼決定。
然後段星斂截斷林思為的試探，開口時語氣里滿是認真，他直白卻堅定地說：「我喜歡他，想堂堂正正在一起的那種喜歡。」
此話一出，四周仿佛一下落針可聞。
林思為張了張嘴，一時卻沒說出什麼。
他雖然早有猜測，可當真聽到這個回答時，一貫穩重的人眉心也不禁一跳。
而他原本的想法，也只是想著段星斂給出一個暗示就好，之後他便知道該怎麼做，卻沒想到段星斂居然如此毫不掩飾。
驚訝之余，便和段星斂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身後不遠處高大的綠植旁邊，那道去而覆返的白色身影。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9章
裴翊原本是想回來問問段星斂要不要一起泡， 卻猝不及防聽到了這樣一句剖白，裴翊剎那怔在原地，直楞楞地盯著眼前的綠葉， 但眼神卻是有些虛焦了。
裴翊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 心里只再三重覆著方才聽到的那個信息。
他……喜歡我？
而那邊段星斂和林思為顯然還有話要聊，裴翊無心竊聽別人的秘密，即使這秘密有關於他自己。
於是在段星斂再度開口之前， 他又再度轉身離開了這耳聽目明之地。
段星斂和林思為卻毫無所覺。
林思為蹙著眉平覆了一下心情， 忍不住再度確認：「你認真的？」
但段星斂話已至此， 便沒有再隱瞞的打算，而林思為從不是一個咄咄逼人的人，與其讓他費心推斷揣測， 不如自己說全了輕松，況且這種事終有一日瞞不住。
念及此，段星斂垂眸， 往大堂落地窗邊走去，望了望不遠處山間並不刺眼的陽光， 暗地里呼吸一口氣，對自己的好友坦白。
「思為。」段星斂說得緩慢，「我從小學畢業開始， 就意識到自己喜歡男生。」
那時年紀小，懵懂的同時也惶恐過，但和父母不親近，並沒有適合求助的人；後來逐漸長大， 自我意識漸漸穩固， 也不再需要把這事特意拿出來說。
只是現在遇上了裴翊。
而林思為聽到此處， 腦海中竟忽然滋生了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比詫異更多的也是在這個前提條件下變得更加順理成章的過往。
段星斂一直很受歡迎， 可他從來沒有表現過對任何女生的興趣，也不會給予她們任何暗示；也有大膽的男生向他表示過好感，邵遇那個小傻子還曾經開玩笑說「連性別都不一樣更沒希望辣」，但段星斂卻從沒有回應過這話。
諸如此類或多或少還有一些蛛絲馬跡，雖然單看段星斂根本看不出什麼，奈何林思為太了解他。
不過……
林思為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你開學的時候說被甩了，那你那個「前女友」？」
段星斂聞言一頓，但到底還是交代了：「裴翊。」
林思為：「……」
果然，他就說段星斂不是見異思遷的人，但這都什麼事兒啊？
「等會兒，我捋一下。」林思為籲出一口氣，又推了下鏡框，「所以你暑假是在和裴翊談戀愛，但開學前分了手，結果裴翊轉學，偶然和小遇成了同桌，而你倆那時之所以僵持，不是因為你們差點成為兄弟的那段尷尬過往，而是因為分手？」
看林思為覆雜的表情，似乎是覺得努力為他們緩和關系的邵遇就是個冤種。
而聽到此處，原本沒覺得這事兒有什麼的段星斂忽然一哽。
這麼一看，好像是有點對不起邵遇。
林思為下了結論：「你會被他咬死。」
段星斂：「……」
見他吃癟，林思為至此終是笑了一下。
其實在他看來，段星斂不管喜歡男生還是女生都是段星斂，就算大眾或許並不會包容，但他也絕不會是站在段星斂對立面的大眾。
接著他想起方才段星斂和裴翊膩歪的模樣，不禁問道：「那你們現在是舊情覆燃？」
本以為會是肯定的回答，誰料段星斂聽到這兒居然又沈默了。
林思為淺淡的笑意僵住，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不是吧，你單戀？」
「沒你想得那麼慘。」段星斂這話也不知道說給誰聽，「但他確實沒那個意思就是了。」
「那你追啊。」一向正直溫馴的林思為這會兒純純兄弟腦起來。
段星斂卻搖搖頭：「不能追。」
「為什麼？你倆有感情基礎，現在又成天待在一起，應該不會很難吧？」林思為說完又試圖理解，「難道你也覺得耽誤學習？」
「不是。」段星斂輕聲回答，「我如果追他，他會同意的。」
「蛤？」林思為又不理解了，「那還不好嗎？」
這話不是段星斂好面子自負，而是事實如此。
裴翊雖不像普遍意義上那樣喜歡他，但是顯然對他有極高的容忍度，如果他表現出對於和他在一起的渴望，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裴翊會願意滿足他的要求。
但段星斂並不想這樣。
雖然他很想和裴翊在一起，但他更想裴翊可以順從自己的內心，不被他的意願裹挾。
再有就是，他們第一次戀愛時有許多沖動和嘗試的成分，結局自然也就那樣；可他那時沒有經驗，難免措手不及，再來一次，他應該不可能再輕易放任裴翊離開他。
而且就算他不在乎別人的議論和眼光，裴翊當然也不是在乎的人，但他不能再替裴翊不在乎，因為這事終究瞞不住。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等裴翊自己想清楚。
可這些一兩句話他解釋不清楚，便只跟林思為說：「不是不好，是不夠好。」
端正通透的林思為這會兒屬實是碰上了新難題，聽不大懂段星斂在說什麼，但他也不打算再刨根究底，便擺擺手說：「算了，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知識盲區我就不多嘴了，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再說。」林思為嘟囔著，「我現在還是去泡溫泉吧。」
說著就轉身準備走，卻忽然又聽身後的段星斂開了口。
「思為，謝了。」
林思為勾起嘴角笑了下，回身勾住段星斂的脖子：「見外了啊。」
段星斂跟著笑起來，兩人一路往各自的湯池去了。
——
溫泉泡不了多久，但裴翊在想事情，不知不覺便泡得久了一些。
等他出去的時候，他們四個都已經在坐著等他了。
裴翊一眼便和段星斂對上了目光。
段星斂發現他在看他時，微微挑了下眉，似乎在問他幹什麼。
裴翊卻挪開眼神，正巧邵遇見他進來，跟他打了下招呼，又繼續跟方艾進行他的激情講解。
「真的！那天小裴跑得可厲害了，風馳電掣健步如飛！我們班的人都傻了。」邵遇回憶著當時的情形，「還有那個陳維志你知道吧？第十圈的時候他明明都還在第一，結果被小裴超了之後，可能瞬間心態崩了吧，最後居然連前三都沒進，他自己惱得上火，把我們李老師也氣得夠嗆。」
方艾聽得認真，先是毫不吝嗇地誇獎裴翊：「裴翊你也太棒了吧，就是得這樣氣死他們！」
然後又才不掩飾地跟邵遇點評道：「不是我說，你們班真的風氣不好，你看你這一年多跟我講了多少離譜的八卦？要我說反正現在裴翊也不跟你一個班了，要不你轉來一中跟我當同學得了。」
邵遇立刻擺手：「算了吧，我們班有些同學還是很好的，而且我才不跟你一起呢，我要是考不好，你罵我罵得是我媽都得勸勸你別上火的程度。」
此話一出，段星斂和林思為都沒忍住笑了起來。
方艾則翻了個白眼，起身時拍拍邵遇的腦袋，又坐到了裴翊身旁，眼里露出些詭異的光：「那個，裴翊，馬上不是要聯考了嗎，咱們下午一起刷刷題？」
邵遇一驚：「不是吧你來真的啊！」
「不然你以為我騙你呢？邊兒玩去。」方艾不理他，又問裴翊，「我也不要求你們上次競賽題的水準，普通難度切磋一下就行。」
裴翊倒沒什麼，只是不知怎的，他下意識看了段星斂一眼。
方艾注意到他的眼神，以為他在尋求段星斂的同意，不禁嚎了一嗓子：「不是吧，小段管天管地這也要管你？你又不是他媳婦兒。」
此話一出，在場幾人神色各自一頓，只有邵遇一個人笑了起來，想起什麼又說：「哈哈哈說起來這個，我聽說我們學校好些人說他倆般配，可以淺磕一下，還有人專門來問我他倆是不是有一腿兒呢，哈哈哈笑死我了……」
可邵遇笑到後面，卻發現大家都沒說話，並且一個比一個表情奇怪，他笑著笑著便只能尷尬地停了下來，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不、不好笑嗎？」
身為在場唯一知情第三人的林思為有些受不了這場面，幹笑了一聲，強行把話題岔了出去：「下午可以一起刷會兒題，但現在咱們先去吃飯。」
說著就率先起身，一手一個拉著邵遇和方艾就走了。
方艾便被拽著走邊跟裴翊確認：「那就這樣說好了啊！」
裴翊剛剛擡眼，下一刻見段星斂起身朝他走了過來，一身黑衣穿得很好看。
不過此時裴翊再想起他早上要換這身衣服出來的舉動，不禁就生出了別的想法。
「走吧。」段星斂還未有所覺，「我看了這兒的廚師不錯，做出來的味道你應該喜歡。」
裴翊站起身，接著居然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那我要是不喜歡吃怎麼辦？」
段星斂一頓，下意識回答：「廚房可以用，想吃什麼我可以給你做。」
這人本來就挑食，段星斂一時便沒覺得這問題哪里不對。
而上次在裴翊家，裴翊好像還挺喜歡吃他做的飯。
所以段星斂自然也認為這是一條解決之道。
誰知裴翊聽後，微微垂眸，回答說：「我開玩笑的，走吧。」
可話雖這麼說，但裴翊過去之後，席間果然沒吃多少，等段星斂問他時，他又只說是早上水晶蝦餃吃多了，這會兒還不餓。
段星斂疑惑地看他一眼，可裴翊態度自然不似作偽。
飯後，稍微休息了半個小時，方艾就拉著裴翊去了她早就讓經理準備好的大會議室。
里面投屏和學習資料一應俱全，像是準備大幹一場。
方艾裴翊和段星斂坐在一邊，而學文科的林思為和不想參與的邵遇就坐對面。
接著方艾興沖沖地拿出幾套題，然後跟他倆約定：「只做最後兩道大題，先來一小時，看誰做的題多、準確率最高，行嗎？」
段星斂轉轉筆，樂意奉陪：「可以。」
裴翊也答應了：「行。」
林思為在做自己的，邵遇則給他們計時，幾人很快便各自進入了狀態。
而裴翊學習時效率之所以很高，是因為他一向心無旁騖，專注力極強，也不容易受外物打擾，再加上他性格一貫冷淡，很少會把什麼事放在心上。
但此刻，裴翊卻第一次，在這種還帶有比賽意義的時刻，走神了。
他眼睛讀著題目上「已知函數f（x）」，手上也在寫著解答步驟，可是心里卻在不合時宜又控制不住地想著「我喜歡他，想堂堂正正在一起的那種喜歡。」
裴翊也是在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了段星斂說的「我會誤會」，是誤會什麼；更知道了段星斂為什麼會心甘情願地對他這麼好。
吃他挑剔的菜和水果、給他做飯、大庭廣眾地背他……還有很多很多，屬於段星斂的縱容。
可因為之前暑假時段星斂對他也很好，他便自然而然地以為是段星斂長大之後人變柔和了；再加上有分手的前因，他以為說清楚之後他們是在繼續做朋友，而裴翊沒有其他親近的朋友，就覺得這些也是可以歸於朋友之間的相互遷就。
為此裴翊也有在學著對段星斂好。
卻沒想到段星斂心里並不是那麼想的。
居然是因為喜歡他？
裴翊心里除了驚訝之外，就是一片龐然的空白，他好像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要回以對等的喜歡嗎？
又或者說，要實現他的願望，跟他在一起嗎？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但這邊裴翊還沒有完全思考出一個合適的解決辦法，邵遇的鬧鐘忽然響了。
一小時到了。
邵遇對於比賽沒興趣，看熱鬧倒是一把好手，立刻就湊了過來：「時間到了啊到了，小艾我看看你寫了多少，我去，五道，強啊。」
「小段呢我看看。」邵遇像只小蝴蝶飛來飛去，「臥槽居然快六道！」
方艾瞬間不服：「什麼？！段星斂你最近背著我開掛了？不對，你是不是跟小裴一起加練不跟我說！」
說完就去拿裴翊的卷子來看，邊拿邊嘟囔：「裴翊你別寫了六七道吧，一二三……啊？三道？？」
方艾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把試卷翻來覆去地看，確確實實只有三道。
段星斂聞言也看了過來，目光落到試卷上後，隨即看向裴翊，眸中疑惑逐漸放大。
倒是裴翊，他剛剛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居然浪費了這麼長的時間。
此刻被迫回神，看見只做了三道題的試卷時，自己也有點懵：「我走神了？」
「不是吧裴翊！」方艾更哭喪著臉，「你是不是在演我？」
「沒，我……」裴翊自己尚且震驚在自己走神的結局中，低聲道，「我走神了。」
方艾想說要不再來一次，大家今天不肝不休。
但在此之前，段星斂卻忽然開口說：「這幾天太累了，先去睡會兒吧。」
一直沒說話的林思為此刻便也跟著說：「對，飯後本來精神也不好，溫泉房有對應的房間，我們都去休息會兒。」
本來今天也應該是來放松的，方艾聽到這里，便意識到自己是有點強人所難，於是到底還是答應了下來。
跟著裴翊點點頭，也沒解釋什麼，拿著上午的房卡出了會議室。
剛上走廊，裴翊便感覺到身後有人跟著，他睫毛一垂，知道是段星斂。
他繼續走，一直走到他房間門口方才停了下來。
身後的腳步也同時停下。
裴翊面對著房間大門，一時沒有回頭，段星斂也只靜靜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過了會兒，裴翊垂下頭，低聲開口：「我剛剛走神了，但我以前很少分心的。」
段星斂看著他的背影，眉頭一跳，那瞬間像似有所覺似的，但他也只是問：「怎麼了？有什麼心事嗎？」
「有的，心事是你。」裴翊回頭，低垂的睫毛很長，而他並不是在說什麼好聽話，只是口中所言即是心中所想，「我剛剛在想你。」
猝然聽到這里，段星斂呼吸一凝，差不多也確定了裴翊是從哪個節點開始不對勁的。
——他聽到了。
可他為此感到困擾了嗎？
想到這個可能，段星斂神色瞬間黯淡下來。
不過他很快又做出了決定，想告訴裴翊那只是自己的事，和他無關；又或者幹脆說只是玩笑話，騙林思為玩兒的。
總之他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為此糾結，可段星斂還沒選擇出哪個更好，下一刻，他卻聽見裴翊說了一句他幾乎以為是錯覺的話。
裴翊擡眼，剔透的眼眸直直地看著他。
「哥，要不我們覆合吧，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小段：一些預言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0章
裴翊是個執行力很強的人， 一旦做了決定，就可以立刻付出行動，能讓他再三猶豫的事很少。
此刻便把之前懸著的心放了回去， 眼神也堅定起來。
卻不知道段星斂考慮了很多。
段星斂看著裴翊， 到底還是確認了一下：「你聽到了是嗎？」
裴翊知道他說的什麼，他不是故意偷聽，此刻便也不會故意欺瞞， 於是應了：「嗯。」
段星斂早有準備， 得到印證也不覺得驚訝， 只表情淡下來。
但他看了看隨時會有人出現的走廊，對裴翊說：「進去說。」
甫一進門，還未走出玄關， 段星斂便轉回身，在一片並不寬敞的空間里看著裴翊。
他低低地問：「為什麼要覆合？」
裴翊沒想到段星斂會這麼問，他眨眨眼， 生出一些疑惑：「你、你不是……」
你不是喜歡我嗎。
難道是我理解錯了？
但就在裴翊產生懷疑的時候，段星斂呼出一口氣， 幹脆地承認：「你沒聽錯，我是喜歡你。」
既然裴翊知道了，他便不會再嘴硬， 況且在裴翊面前，那些虛無的面子沒有那麼重要。
裴翊猝然聽他親口承認，睫毛微微一顫，可隨即卻更加不解了：「那你還問為什麼？」
「因為喜歡你的人很多。」段星斂卻解釋道，「難道你都會和他們在一起嗎？」
「當然不會。」裴翊望著他， 理所當然地說，「可你和他們又不一樣。」
段星斂一窒， 很快又清明過來。
「其實沒什麼不一樣。」他這會兒也不知怎麼，忽然就鉆了牛角尖，「都是覬覦你的人。」
也是你都不喜歡的人。
裴翊聞言，張嘴還要再說什麼，段星斂卻再度開了口，說得很慢，像是自己也在刀鋒搖擺：「裴翊，從上午到現在，才四個小時，你決定得太快了；所以你現在收回那話還來得及，我可以當做沒有聽見。」
裴翊聽到這兒，卻越發迷惑了。
他依稀覺得自己好像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但又不能完全理解。
因為以他的角度來看其實很簡單——段星斂喜歡自己，那就在一起好了。
反正又不是沒有談過，繼續談談又有什麼關系？而且段星斂之前不是還說了不會影響學習、還可以共同進步的嗎？
那還有什麼不行的？
可是他看段星斂神色認真，這些話便沒說出口。
要是再說下去，好像顯得自己十分有恃無恐。
但段星斂見他沈默，卻以為他是聽進去了。
他掐了掐掌心，讓自己堅定一點不要放任，跟著才說：「凡事想清楚，不要只顧著我的想法，多想一下自己想要什麼。如果累了，就休息會兒。」
說完便準備開門離去，但手剛剛放上門把，就聽身後的人突然發問：「你是怕跟我在一起之後後悔嗎？」
段星斂手捏緊把手，呼吸緩緩：「我是怕你後悔。」
「噢，這樣。」裴翊見段星斂實在異常，也不好再咄咄逼人，暫且退了一步，「那我再想想吧。」
段星斂聽完，便開門出去了。
待他走後，裴翊坐在沙發上，再度開始思考起來。
剛剛段星斂說他決定得太快了，是說他太沖動了嗎？
因為他們之前是出於沖動開始的，有這個前車之鑒，所以段星斂希望他們可以冷靜一點？
可是他都想了四個小時了，都想到做題走了神，明明就已經想清楚了。
還有段星斂讓他多想想自己，可他自己的意願就是想要段星斂開心啊。
而且段星斂如果不想覆合的話，剛剛就應該直接拒絕了，但他沒有，並且話里話外的情緒聽起來也不高，所以他在糾結什麼？
還有自己有什麼好後悔的？他想，他為段星斂做什麼都願意的。
總之裴翊實在想不出個什麼所以然，只覺得看來還得再跟他談談。
不過此時也不好上趕著打擾他，裴翊便還是先睡了一覺。
等他睡醒出去，段星斂他們已經在大堂了。
段星斂見他來，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挪開了目光。
之後如常地和大家說著話，看起來沒什麼異樣，但卻始終沒給裴翊和他單獨相處的時機。
晚上送他回去時，還把邵遇拉到了一輛車上。
無法，裴翊只能按下言語，先回了槐月灣。
等裴翊走後，邵遇回頭看了會兒段星斂，不禁擰著眉，忍不住問：「你跟裴翊吵架了？剛剛車上一句話都不說，眼神也不帶交流的。」
段星斂淡淡回答：「沒有。」
邵遇卻突然敏銳得不行：「有問題，你們一定鬧矛盾了！」
可是段星斂不說他也沒辦法，只能等著過兩天看能不能好一點。
想著便又嘟囔了一句：「你現在跟你剛開學失戀那會兒一模一樣。」
段星斂一怔。
過了會兒，他卻忽然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小遇，我是不是總是要求太高？」
裴翊明明都說了可以在一起，但他卻還奢望著更多。
但邵遇卻不知道他怎麼忽然這麼問，也不知道他問的什麼，又問：「你指哪方面的要求？」
「關系。」
邵遇聽後，知道他可能是在說裴翊，便自然地以為他說的是朋友之間的關系，脫口便回：「沒有啊。」
並且與其說是太高，不如說是太低。
在他的認知里，段星斂和他們無疑都是最好的朋友，可就連林思為這樣穩重的人偶爾都會向他們提要求。
段星斂卻從來沒有，段星斂從不會要求他們為他做什麼，哪怕是他遇上情緒低谷，他也不會尋求安慰，往往都是獨自忍耐。
邵遇以前也跟段星斂說過，讓他可以再「麻煩」一點，可段星斂對此總是一笑置之。
久而久之，邵遇便只以為是段星斂性格獨立使然。
「問這個幹什麼？」
「沒有。」段星斂看著窗外，若有所思，「只是忽然想到了。」
——
那邊裴翊回家之後，拿起手機，習慣性地給段星斂發了消息。
【：我到家了。】
沒一會兒段星斂也回了過來。
【小鯉魚：嗯。】
然後就沒了下文。
裴翊本來是想要不直接在微信上再問問他，可他倏然想起裴雪緣的一些論調，意識到覆合應該是件重要的事，重要的事還是要當面說才可以，基礎儀式感還是得到位。
於是手指一動。
【：晚安- 】
【小鯉魚：晚安。】
裴翊收到回覆，心滿意足地放下手機。
周末也沒有再聯系段星斂。
直等周一一早。
裴翊已經想好了，第一句話就去跟段星斂說他已經完全想好了。
卻沒想到，段星斂這一天都沒在座位上待。
他居然跟前座的楚一帆換了位置！
裴翊上課間隙，幾乎要把前面段星斂的背影盯出一個洞。
偶爾偏過頭看楚一帆一眼。
惹得楚一帆渾身都寒噤噤的。
天地良心，今天早上他一來段哥就跟他說換一天位置。
他都沒搞清楚狀況呢，就被抓到了這兒。
本來之前他覺得自己和小神仙關系已經處得還可以了，可今天這一眼下來，頓時覺得回到了冰點。
至此，楚一帆才終於意識到，他們倆該不會是吵架了吧？
可是本就不太愛說話的裴翊今天冷得一批，平時還挺好說話的段星斂今天看起來也十分不好惹。
楚一帆根本就不敢問。
只能在下課之後偷偷拿這事兒跟呂竹和孟文文商量。
於是一天下來，一班的人都知道段星斂和裴翊鬧了矛盾。
大家有意講和，可接下來這兩天又是期中聯考，根本沒空閒去關注這事兒。
而這次考試還是按排名排的座位，第一堂考語文的時候，裴翊直接就占了第一排第一個座位。
原本萬年第一的段星斂則只在第二的位置上落座。
一班眾人見此情形，忽然頓悟過來，單純地以為，該不是段哥到了這會兒，終於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遲來的不甘心？
兩位年級大佬之間，到底還是免不了針尖對麥芒？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就麻煩了。
一班的人對此可苦惱了起來，這種事關榮譽和自尊的矛盾，該怎麼講和啊？
大家可糾結了兩天。
而裴翊同樣也迷茫了兩天。
段星斂這是什麼意思？給他空間和時間讓他想明白嗎？
可裴翊覺得自己根本想無可想。
他不理解。
於是周三最後一堂數學考完時，裴翊也不管什麼監考不監考了。
轉過身去，直直地盯著段星斂。
段星斂收筆的動作一頓，避無可避，只能擡眸回視著他。
而他們這處淺淺的僵持，在已經有所猜測的一班選手看來可謂是劍拔弩張。
大家都悄悄注意著這邊。
最終段星斂垂眸，輕忽地嘆了口氣，認輸了似的：「跟我來。」
說著便率先起身出了教室。
裴翊隨後跟上。
他們兩個注意力都在彼此，便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會有同學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甚至有人覺得情況不對，還趕緊去找和他們關系好的邵遇。
而這邊裴翊一路跟著段星斂，前後走進了老教學樓的廢棄教室。
此處偏遠安靜，平時少有人來，夕陽的光透過窗戶，照出空氣里的一點塵埃。
這場景和那天在溫泉山莊房間里感覺沒什麼不同。
裴翊看著段星斂的背影，開口第一句被直接問：「你為什麼不理我？」
此言一出，原本背對著他的段星斂轉過身來，神色懨懨的，低聲說：「是我混蛋。」
當初是他無理地要求裴翊必須轉來一班，也是他率先喜歡的裴翊，如今卻平白晾了他這麼多天，反倒還像是自己占盡了理由。
段星斂覺得沒有比自己更不講道理的人了。
應該也沒有誰喜歡人喜歡得像他這麼糟糕。
段星斂幾乎要陷入一種自厭的情緒里。
「蛤？」可裴翊聽到這兒卻有點懵，畢竟他不是質問，只是想知道原因而已，便解釋了一句，「不是，我不是要怪你。」
接著他便沒再等段星斂說話，因為他覺得段星斂最近狀態看起來有點太不正常了。
於是他幹脆直接表達了自己的意願。
「現在不是四個小時，已經四天了，我覺得時間足夠了。」
段星斂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裴翊看著他，又問了個直擊靈魂的問題：「你可以不喜歡我嗎？」
段星斂神情一僵。
他指尖掐著掌心，逼迫自己回答：「我盡力。」
裴翊點點頭：「那看來起碼最近不可以。」
段星斂垂眸：「如果你覺得困擾，那我可以轉——」
「所以哥，你喜歡我，就應該占有我。」裴翊卻打斷了他的話，同時將他思考之後的結果直接告訴了段星斂，像在教他應該怎麼做，「而我也願意被你占有。」
段星斂聽聞此言，整個人為之一震，他有些不可置信似的，緩慢擡頭，看向裴翊。
與此同時，他這幾天建立起來的層層防線，反覆告誡自己不能趁勢而入的累累話語，也在這頃刻之間，通通化為了齏粉。
段星斂壓抑著呼吸，再開口時他覺得自己嗓音都有些控制不住地沙啞，靈魂里像有什麼兇獸要突破禁制蹦出來了似的。
「你……認真的？」
裴翊點頭，肯定地說：「四天前就是認真的。」
至此，段星斂眼眶微微泛紅，甚至依稀感覺有淚光，但最終卻勾起嘴角笑了起來，眼神里也迸發出一些難以掩飾的占有欲，周身顯出極強的侵略性。
然後段星斂呼出一口氣，給他下了最後通牒：「裴翊，我給過你機會了，你自己不要的。」
裴翊看到這兒，眼睛微微一睜，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段星斂。
但他沒來得及想更多，段星斂忽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下一刻，裴翊便不受控制地落到了他懷里。
接著段星斂微微低頭，梔子花的氣息縈繞在兩人鼻尖。
兩人唇距僅在一線之間。
段星斂右手捏住裴翊細膩的後脖頸，說話時聲音低得像氣音：「之前說過，要接吻的。」
裴翊眨眨眼，但這次同樣也是毫不猶豫，他輕「嗯」一聲，隨即主動將這咫尺之間的距離吞沒。
微涼柔軟的陌生觸感剎那傳入裴翊的大腦神經，那瞬間他竟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段星斂明顯也怔了一瞬，隨即他指尖上移，挪進了裴翊柔軟的發間，掌住他的後腦勺，左手則探往裴翊腰背，是一個完全占有的姿勢。
在裴翊伸出舌尖的同時，腦海中白光一閃，下一刻便奪過了主動權。
而一開始裴翊的手松松搭在段星斂手臂上，後來被親得狠了，不知不覺就掛上了段星斂的脖子。
可誰料此時，教室門口卻忽然傳來一陣響動，接著教室門打開，驚起一點灰塵，陽光照射之下，顯出微茫的光影，然後走在人群最前面的邵遇便直直地將這一幕收歸眼底。
那一瞬間，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震驚。
從段星斂的角度可以看見門口，聽見動機，原本有些失焦的眼神清明過來，眉頭卻微微蹙起，滿是被打擾的不悅，接著伸手擋住了裴翊的臉。
邵遇人都嚇傻了，但卻還是條件反射般的往後退出，並且貼心地替他們關上了門，又攔住了後來人。
而裴翊背對著門口，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
只是他實在有些喘不過來氣，便輕輕推開了段星斂，他趴在段星斂肩頭，小口喘著氣，眼神看起來有些恍惚。
但他最後還是記得問了一句正事：「哥，這算覆合了嗎？」
段星斂攬著他，聞言神色忽然無奈起來，而方才那短暫時間里的鋒芒畢露也似乎在這一吻間被好好地安撫住了，近日的各種焦慮更是盡數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笑了下，側臉親了親裴翊的頭發，溫聲笑道：「難道你還想反悔嗎男朋友。」
他想，不可能，沒機會了。
作者有話說：
親親抱抱貼貼怪上線。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1章
裴翊聞言， 抱住段星斂，在他頸間親昵地蹭了蹭：「不反悔。」
除非你不喜歡我了。
同時段星斂也回手摟著裴翊，舍不得松手似的。
其實到目前為止， 今天和在溫泉山莊那天， 除了結果大相徑庭之外，其他沒什麼變化，那些問題仍舊是無解。
但此刻段星斂卻豁然了。
感情之所以是感情， 自然不能完全用理智去衡量， 有些事一時半會兒根本也得不到完美答案。
若是非要得到一個解法， 那不知會錯過多少時間。
再者裴翊在他眼前，即便不做什麼，他也要用盡全力才能忍耐， 更何況裴翊已經向他邁出了步伐。
對他而言，裴翊是他永遠都會重覆邁進的「河流」，所以即便是重蹈覆轍， 那麼他也應該認了。
而且萬一實際情況，會比他想象的好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
之後兩人在這一方偏僻空間靜靜擁抱了許久，好像時間都為之靜止了似的，主要是段星斂站著沒動， 裴翊趴他懷里都快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段星斂才回過神來，捏捏裴翊的後頸：「走吧，去吃飯。」
裴翊迷迷瞪瞪地醒過來， 任由段星斂拉著出去了。
這棟教學樓里沒人， 段星斂便一直牽著裴翊， 裴翊手掌小手指長， 牽在掌心正是合適的手感，段星斂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牽過他了，不習慣之余竟有些恍惚。
但等到周圍漸漸出現零星人影時，段星斂還是放開了裴翊的手。
沒想到剛剛分開，眼前忽然竄出來幾個人。
「他們在這兒！」楚一帆臉色看起來頗有些著急，但看到完完整整毫發無損的倆人時，人又懵了，「你們……沒發生沖突吧？」
他身後還跟著呂竹和他們班班長張栩，後面的人剎不住車撞到前面的人，他們仨拼在一塊兒跟連連看似的探究地看著段星斂和裴翊。
主要剛剛段星斂叫走裴翊那語氣聽起來明明就很不一般！
再加上他們倆前些天的表現，很明顯就是矛盾要爆發的趨勢。
以上都是當時跟他倆一個考場的同學說的，虧得他們還特意叫上邵遇一起找了他們好一會兒呢，免得誰血濺當場。
但現在看起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兒啊！
除了段星斂精神有點好、裴翊嘴有點紅之外，完全沒有吵架特征。
正此時，呂竹看了看他們來的方向，疑惑道：「你們從老教學樓出來的？」
那不對啊，剛剛他們在老教學樓轉悠了一遍沒看見人，而且當時邵遇也在。
還是邵遇說他倆不在那里，他們才走的。
不過那之後邵遇就沒跟他們一起找了，走的時候不知為何整個人看起來還有點不對勁，頗像三觀受到了沖擊的模樣。
此刻段星斂聽到這里，也才回神，想起了剛剛邵遇開門撞見的那一幕。
段星斂：「……」
他輕輕「嘖」了一聲，忽然覺得這事有點棘手。
而見他沒說話，落後段星斂半個身位的裴翊便代答了：「嗯。」
張栩聞言越發迷惑：「那剛剛怎麼沒看見？難道我瞎了？」
說完又忍不住操起班長的心：「你們真沒什麼事兒？」
「之前鬧了別扭。」裴翊不善撒謊，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隱瞞的，便回答了，「不過現在已經好了。」
楚一帆這個八卦精嗅著味道立刻就問：「什麼別扭？」
段星斂無情截斷：「秘密。」
說完便直接推著裴翊走了。
看他倆瞬間又這樣親親熱熱起來，楚一帆目露震驚：「你們不是吧！這也太善變了！而且有什麼秘密是我尊貴的年級第八十名不能聽的！！」
楚一帆深感悲憤，張栩老好人似的趕緊來替他拍背順氣：「沒事沒事，能夠解決矛盾和睦相處就是最好的了。」
楚一帆倔強地一扭頭：「哼！」
張栩見狀頭疼，還欲再勸勸他，呂竹卻直接把張栩拉走了：「把他給矯情的，別理他。」
「你好狠的心！這個世界沒有愛了！」
沒有愛的楚一帆一直郁悶到了晚自習上課前，直到段星斂和裴翊吃完飯回教室。
眼見著段星斂走到他面前，楚一帆偏過頭，顯得傲骨非常：「就算你道歉我也不會——」
但話還沒說完，段星斂卻敲了敲桌子：「座位換回來。」
周一的時候他倆換了座位，這兩天又考試，以至於適應新座位適應得非常快的楚一帆都忘了坐回去。
「用完就扔，你好狠毒的心！」
楚一帆一邊瞪人，但一邊又非常麻利地收拾書包回了呂竹的懷抱，生怕晚一步又疊加上裴翊的冷眼buff。
段星斂見狀終是忍不住笑了下，這才又真切地說：「費心了。」
他們班一向和諧，這兩天他雖沒心思注意班里在討論什麼，但此刻想來，對他和裴翊的事還是給予了不少關注。
他沒想到會鬧出這種陣仗，意外之余，段星斂到底也有些過意不去。
「我和裴翊給你們點了奶茶，待會兒幫我們下去拿一下？」
楚一帆聽到這兒，頓時不驕傲了，回頭對著段星斂笑得賤兮兮的：「好嘞段哥，但為馬前卒，有事兒您吩咐！」
呂竹對此白眼都不想翻了。
而這回段星斂和裴翊一共點了五十杯奶茶，但他們班四十八個人，還有幾個人不喝奶茶，便剩了幾杯，楚一帆甚至試圖全部包攬。
孟文文嘲笑他：「我看你上輩子不是渴死的就是摳死的。」
「你懂什麼？」楚一帆說，「他倆是什麼？考神！我喝多了好多沾點光，你不懂。」
「考都考完了你再沾光有個屁用。」孟文文聽到這兒，脫口就說，「不如說他倆這還更像是新人在發喜糖呢！」
孟文文此話一出，原本坐在後排沒接話的兩人忽地一怔，裴翊微微偏頭，發現段星斂也同時看了過來。
段星斂朝他微一挑眉，似乎覺得這個說法很有趣也很貼切。
而這時孟文文也反應了過來，她心一跳，瞬間有點驚慌。
都賴上周運動會，他們學校運動會是有專人拍照片的。
其中有幾張拍得非常好，比如段星斂拉開弓弦、裴翊冷著臉跑出虛影……還有之後段星斂背著裴翊經過垂花枝下的時候。
而學校官微對於運動會這種事肯定會日常宣傳，這幾張照片也只是夾雜在一批照片當中發出去的。
可由於裴翊和段星斂帥得實在太突出了，帥哥又絕對是稀缺資源，這幾張照片還被專門發美顏的營銷號轉載，引起了一波小範圍的討論。
更有甚者，直接追到他們學校官微底下磕上了CP。
孟文文前幾天看多了，這會兒便不經意間也cp腦起來。
但她知道這種事不舞到正主面前是基操，裴翊也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性格，她便有點擔心會不會沖撞到他們。
念及此，她眼神偷偷瞟過去，卻發現他二人並沒什麼反應，段星斂不知為何，還對裴翊笑了一下。
孟文文看見這一幕，心里直接我了個大草，第一反應就是，我的cp發糖了！
孟文文不禁露出姨母笑，越看他倆越覺得般配。
幸好這會兒門口出現一個人，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孟文文看見程茵在門口張望，趕緊開口說：「程茵，石巖被蘊姐喊去辦公室了，不在教室！」
程茵頓時尷尬一笑，但也沒說她不是來找石巖的：「知道了。」
孟文文便順勢拿了杯奶茶給她，笑道：「星哥和小神仙請的，有多的，給你一杯吧。」
程茵接過，又朝窗邊最後一排看了一眼，正巧和裴翊對上了目光。
她對裴翊笑了笑，表示感謝。
孟文文回來，楚一帆假意計較：「我要沾光的奶茶你就拿去發發發！但算了，石巖的家屬，四舍五入也算是咱班人了。」
段星斂顯然知道這事，也不怎麼在意。
倒是裴翊聽到此處，反問了一句：「家屬？」
「對啊。」孟文文趕緊跟裴翊科普這件他們全班都知道的事，可不能把裴翊落下，「他倆初中同學，剛上高中就在一起了，感情可好了。」
裴翊聞言點點頭，在桌下的手指卻被人偷偷捏了一下，他偏頭，見段星斂用口型跟他說：「我也是家屬。」
裴翊聞言不禁笑了起來，曲起手指去撓段星斂的掌心。
那邊楚一帆和孟文文還在說什麼最近石巖狀態不好、好幾次考試都請假、不知道他們家里人知不知道這事兒。
可這些裴翊沒心思聽了，趴在桌上，眼里含笑地看向段星斂，無聲回答：「嗯，我的。」
聽到這兒，段星斂越發高興，徹底懶得管裴翊說這些是不是為了哄他開心，反正人已經蓋章了。
而大約是春風得意便無往不利，接下來幾節晚自習，裴翊和段星斂學習效率出奇地高，三節課刷了七八張卷子，偶爾歇息的間隙，段星斂便忍不住在桌子底下牽住裴翊，心情好得跟什麼似的，裴翊也十分配合。
直到晚自習下課，他倆收拾好書包一起出教室。
誰料剛下四樓，居然碰上了從六班過來的邵遇。
自從段星斂住校之後，邵遇晚上便不等著段星斂一起下課了，一般也不會遇見。
這回裴翊看見他，主動打招呼準備喊他一起下樓：「邵……」
但他名字還沒喊完，邵遇便擡頭，也隔著一截走道看見了他們，只是在那瞬間，表情忽然變得有些怪異。
段星斂稍稍往前邁了一步，邵遇卻忽然伸出一只手：「稍等！」
接著他眼里露出一些震撼全家的苦澀，開口道：「嗚嗚嗚我要再緩一緩！」
說完也不等回答，一轉身便往樓道那邊跑遠了，背影像只慌亂橫飛的小蝴蝶。
裴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疑惑問道：「他怎麼了？」
樓梯間人來人往，段星斂一時沒說話，等走到花園僻靜處，這才解釋說：「他應該看見了我們接吻。」
雖然當時他下意識擋住了裴翊的臉，可邵遇不傻，況且以邵遇對裴翊的熟悉程度，不可能認不出來。
只是大概太意外，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今晚上回去估計也睡不著。
裴翊聽到這里，不禁也沈默了。
段星斂不知想到了哪里，眉宇間染上一絲急切：「他不會說出去的。」
可裴翊在乎的卻不是這個，他根本無所謂別人知不知道，只是問：「他要是反對怎麼辦？」
段星斂本來想說「不會」，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覺得呢？」
要是其他人，裴翊才懶得管，可邵遇是段星斂最好的朋友。
裴翊便覺得有些不好辦了，他猶豫了一下說：「那我再努努力，跟他搞好關系？」
段星斂聞言，心里頓時一片酸軟，他捏了捏裴翊的臉，跟他保證：「你不用管，我會處理的。」
接著他才又說：「挺晚了，回去吧，我送你到地鐵站。」
「不用。」裴翊沒這種膩歪的習慣，下意識便說，「你先回宿舍吧。」
說完才反應過來不對，忽然意識到他們現在是又在談戀愛了，人家談戀愛的是不是都挺難舍難分的？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改口，就見段星斂也笑了起來：「好像確實不用。」
兩個大男生，地鐵站又就在校門口，那麼點距離好像是不需要，而且之後天天見，也不用這麼黏膩，只是段星斂有點舍不得他。
但裴翊聽他也這麼說，放下心來，轉身便要走。
走出一步想起什麼，忽然回頭，在段星斂唇上親了一下。
裴翊笑了一下：「告別吻。」
卻不想段星斂一怔之後又抱住他，在這樹影遮擋下，再度加深了這個吻。
月色輝然，裴翊微微仰頭承受著。
其實他感覺到了，段星斂雖然看起來很有攻擊性，像要完全掌握他一樣，但實際上很克制，比如接吻，在他主動之前，段星斂沒有向他索取過，像是怕冒犯他一樣。
裴翊試著理解這背後的原因，最終歸結於段星斂應該……沒什麼安全感？
待這一吻結束，裴翊平覆了一下呼吸，清澈的眼睛看著段星斂，直接跟他說：「段星斂，下次你親我。」
段星斂聞言，眼睫一頓，他胸口微微起伏，伸手摸了摸裴翊的眉毛，應道：「好。」
得到肯定回答，裴翊滿意地笑了一下，這才跟他揮手告別，轉身往校外去了。
段星斂在他身後看了許久，直等背影消失，他才掏出手機，給邵遇發了消息過去。
【小鯉魚：我追的裴翊，我們覆合了。】
【小鯉魚：沒用錯詞，你也沒看錯，是「覆合」。】
短短兩句，段星斂直接把前因後果交代了幹凈。
可是邵遇沒回，這人手機根本就長在手上，不可能是沒看見。
段星斂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小鯉魚：要是想不通，去問林思為。】
誰知這話剛剛發出，消息就立刻彈了出來。
【多喝熱水：我居然不是第一個知道的！！】
重點雖然跑偏，但段星斂知道怎麼治他。
【小鯉魚：知道覆合的你是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
【小鯉魚：畢竟你看見的前一分鐘才覆合。】
【多喝熱水：啊！你不要反覆提醒我！！我瞎了我什麼都沒看見！！】
段星斂見狀一笑，接著邵遇也沒再發消息過來，估計是激情拷問林思為去了。
段星斂禍水東引，便把手機揣回了兜里，向宿舍走去。
而邵遇這一消失，直到第二天都一直沒有再冒泡。
段星斂不急，也知道他憋不了多久。
果然，下午最後一節體育課，在操場狹路相逢時，邵遇終於沒有再避開他們。
但他面對著段星斂和裴翊站了許久，三方一時無言，最後他只心情覆雜地說了一句：「幸好段叔叔和裴阿姨再婚失敗。」
那不然這他媽的差點成為一段禁/忌。
段星斂：「……」我真是多謝你考慮這麼多。
裴翊卻一本正經地回答：「沒關系，反正國內也不能結婚。」
段星斂和邵遇猛地擡頭看向他，這瞬間真是該沈默的不該沈默的都沈默了。
過了好久，邵遇才扯了扯嘴角：「我這是被秀恩愛了？」
不是昨天才覆合？這都想到結婚去了？
而邵遇想得不如段星斂和林思為多，他一旦邁過他倆是兄弟變情人這個坎，接受起來就很迅速了，性別這點則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段星斂聞言也不禁笑了起來，揉了揉裴翊的後腦勺，叮囑道：「別刺激他了。」
可他這話音剛落，余光一瞥，瞥見一抹靚麗的身影正朝這邊移來。
是十六班的梁慈。
段星斂笑容瞬間收斂，覺得風水輪流轉得也未免太快，受刺激的該是他自己才對。
果不其然，梁慈一過來，又是借著給裴翊送水的理由，笑著問他：「裴翊，我都兩周沒有打擾你了，你現在考慮得怎麼樣？可以跟我試一下嗎！」
邵遇這會兒成了知情人，立刻就去看段星斂的表情，發現果然冷得一批。
裴翊還是回答：「不可以，你以後也不要再問我了。」
「為什麼？」梁慈看著裴翊好看的臉，有些不甘心，「我真的不能追你嗎？」
她說這話時其實還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她從來沒有追過人，更何況還有段星斂和邵遇這兩個帥哥在一旁看著。
不過抵不過她對裴翊的好奇。
裴翊聽到這里，不經意地看了段星斂一眼，這才又說：「因為我不是單身了。」
「啊！！」梁慈驚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之前不是說你沒有戀愛的打算嗎！」
「那是當時，現在想法變了。」
看他神情不似作偽，可梁慈還是覺得太突然，居然被別人捷足先登了，她忍不住問：「她是誰啊？很好看很可愛嗎？」
「嗯。」
段星斂聽到這兒，整個人不經意的一頓，耳朵尖都有點泛紅。
邵遇看他這模樣撇撇嘴，很想提醒他一些運動會社死廣播稿件。
但等等……邵遇表情忽然凝固，所以其實當時他倆並沒社死，而是在公然調情？？從始至終尷尬的就只有他？！
可那邊梁慈卻還在繼續問：「比我還美還漂亮？」
裴翊聽到這兒，脫口就想說：「不能這麼比，你們連性——」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從身後搭住了肩頭。
裴翊偏頭看著段星斂，發現段星斂正看著梁慈。
而梁慈被段星斂看得一驚，瞬間意識到自己剛剛似乎有些咄咄逼人。
畢竟事情已成定局，她不應該質疑人家女朋友。
梁慈至此終是放棄，說了句「打擾了」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待她走後，裴翊這才不解地看向段星斂，意在詢問他為什麼打斷。
段星斂沈默了會兒，微微嘆一口氣，回答說：「不要告訴別人你交的是男朋友。」
這是目前，段星斂唯一要堅持的觀點，他自己倒是無所謂，但他不想讓別人議論裴翊。
而裴翊知道段星斂可能考慮得多，既然他都這麼說了，也不跟他唱反調。
只是順著問：「那我們偷偷談？」
段星斂笑了笑，溫柔地撩了一下他的額發，話語也是發自內心：「嗯，地下戀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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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邵遇在一旁聽著人都麻了， 在他面前明明都已經明目張膽到這個地步了，就這還地下？
「所以我不是人？」邵遇輕「嘶」了一口氣，抱著手臂一臉麻木地看著他們， 又補充論證，「思為也不是人？」
裴翊聞言眨了眨眼，戳戳段星斂，意思是讓他處理一下。
段星斂順手攏了攏裴翊的手指， 看著邵遇， 正經地說：「罵自己就算了， 別罵思為。」
原本看他面露認真，以為他要說什麼好聽話的邵遇：「？」
裴翊對此也楞了一下，目色訝然， 心想這樣說也是可以嗎？
「我這是疑問句！我在質問你！」邵遇心頭一梗，又瞪著段星斂威脅道，「我要曝光你們！！」
段星斂卻老神在在地看著他， 眉尾一挑，反將一軍：「這麼說的話， 那以後要是傳出去了，就是你說的？」
邵遇直接一整個大震驚：「？！」
可他不善辯論，段星斂以前也很少這樣招惹挑釁他。
邵遇氣到跺腳， 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隨即目光一轉，看向在一旁沒說話的裴翊，立刻跟找到什麼救星似的：「裴翊你管管他！！」
裴翊沒想到戰火延伸到了自己， 但他見邵遇著急， 段星斂眼底又藏著笑意， 便偏頭說了他一句：「段星斂， 你別這麼壞。」
段星斂聞言忍不住直接笑了出來，英俊的眉眼像盛了秋日的陽光。
「這就完了？」邵遇沒想到管得這麼簡單，撇了撇嘴，表示不想再跟他們說話了！
可事不過三，段星斂也知道什麼是適可而止。
隨即這才正色起來，說出了心底話：「你們不是其他人。」
邵遇聞言一頓，但還是很記仇地昂著臉沒有立刻回話。
「就算你昨天沒有撞見，我也會想讓你們知道。」段星斂看了看正被體育老師集合的哨聲吸引走注意力的裴翊，又跟邵遇說，「因為我特別開心。」
而邵遇聽到這兒，則覷了覷段星斂專注的眼眸，確實，他能感受到段星斂的開心。
仔細一想，他以前也從未在段星斂身上見到過這種看似平和理智卻又隱隱壓抑著興奮的狀態。
裴翊是唯一一個讓他這樣的人。
至此，邵遇也算是徹底明白了裴翊對段星斂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於是邵遇瞬間什麼都不想說了，並且他也好喜歡裴翊的，他倆能內部消化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接著他這才又回味了一下段星斂剛剛的回答，漸漸暗爽起來，對此特別滿意，終是又可可愛愛笑了起來：「那好叭，我知道了——」
正巧裴翊回頭，又跟邵遇說：「解散之後一起去吃飯吧？」
邵遇已經有一段時日沒跟他們一起吃飯了，剛想答應，但話到嘴邊又禿嚕著拐了個彎，不太習慣地咨詢：「不會打擾你們吧？」
「不會的。」裴翊下意識回答，答完才又看向段星斂，「不會吧？」
邵遇也跟著看了過去。
段星斂直接被看懵了：「幹什麼，顯得好像是我很小氣。」
邵遇呵呵一笑：「你本來也不大度。」
「得了吧你。」段星斂睨他一眼，又才說，「肯定一起啊，之前也沒見你這麼識趣過。」
「嘁。」邵遇不屑一哼，不理他，只開開心心跟裴翊說，「待會兒等我！」
裴翊笑了一下，一直看著邵遇走遠了才收回目光。
誰料剛剛收回，忽然聽見身邊傳來一道酸溜溜的聲音：「他又不會憑空走丟。」
裴翊一時沒搞懂這是什麼突如其來的流程，正有點迷惑，又聽這人繼續說：「哦對，畢竟是可以為了加他而刪掉我的存在。」
聽到這里，裴翊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人這是開始翻舊賬了。
「忽略動機和原因只談結果，更何況時日已久。」裴翊看著他笑了起來，「段星斂，原來你真的不大度哦。」
段星斂聽後左手摟過他的肩，右手又去捏他臉，惡狠狠地威脅：「你信不信我現在咬你。」
裴翊卻不怕，跟著還配合地拉著校服領子把脖子轉向側面揚起來：「不信。」
段星斂沒想到他這麼得寸進尺，看著眼前細白修長的脖頸，繃緊時的那一根筋特別流暢好看。
段星斂最終只看了兩眼便倉促挪開目光，他咬了咬牙，沈口氣才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裴翊，你小心翻車的。」
裴翊聞言，卻心想不是段星斂說的要地下戀嗎，這大庭廣眾的，那段星斂肯定不可能咬他呀，所以這又扯到了哪里去？而且說得怪嚇人的。
不過體育老師這會兒已經又在吹集合哨，他便沒再多說，跟段星斂一起回了一班隊伍。
解散之後他們等著邵遇一塊兒去食堂。
剛打完飯，正往座位上走，誰料經過柱子旁時，一個人忽然沖了出來，直接撞到了裴翊的餐盤上。
電光火石之間，段星斂連忙拉了裴翊一把，裝著飯菜的餐盤「哐啷」一聲掉在地上，這動靜引得周圍的人立刻看了過來。
而因為段星斂拉得及時，裴翊身上沒有沾上油腥，倒是沖出來的那個人校服上被油污了幾片。
接著裴翊擡頭，沒想到對方居然是陳維志。
陳維志低頭看著自己的校服，呼吸逐漸粗重起來，擡頭看見裴翊的那一刻，嘴唇瞬間抿得更緊，眼底也染上更多難以消解的憤恨。
他下意識攥了攥拳，腳步也幾不可查地朝裴翊的方向轉了一點。
段星斂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不動聲色地往前邁了一步，同樣警惕嚴肅地盯著他。
而裴翊在這陣突如其來的僵持之中，對比了一下是陳維志突然沖出來的錯處大，還是他校服被沾染污漬的損失大。
最後裴翊擡眸看向他，冷靜地說：「不好意思，校服我賠你。」
段星斂聞言眼眸一動，但沒說什麼，認可了裴翊的解決辦法。
這時邵遇也開始打圓場：「啊對對，我們不是故意的，你——」
但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陳維志目光不善地看向裴翊，開口就像帶了刺：「少在這里充好人假惺惺，你現在大獲全勝，該你耀武揚威。」
「但你等著，我不會讓你得意太久的！」
此時周圍的人看著他們，似乎還有人在說他的校服臟了，陳維志臉上頓時火辣辣的。
接著便直接越過地上的一片狼藉，僵著脖子走了，一邊走一邊氣急敗壞地脫下了臟污的外套。
之後段星斂去請保潔阿姨打掃了一下地上，裴翊占座，邵遇則又去幫裴翊重新打了一份飯。
打完回來這才跟他們倆解釋說：「他應該是因為前兩天聯考考砸了，人躁著呢。」
昨天考完剛對了答案，陳維志就消失了一整個晚自習，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今天各科評講完卷子之後，大家基本也大致確定了自己的分數，邵遇聽陳維志新同桌講，陳維志這回可能連六百都上不了，比平時直接低了一大截。
反正在教室時心情就一直不好。
今天又突然撞見曾經他以為成績不好卻被吊打、後來居然連跑步都能勝過他的裴翊，自己此刻的狼狽和對方更是形成鮮明對比，憋悶已久的情緒終是忍不住爆發了一點。
邵遇想了想，又估摸著跟裴翊說：「他好像把你當成了敵人。」
裴翊聽到這兒，卻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他說：「嗯，隨他吧。」
邵遇看他這麼淡定，一時摸不清他介不介意，便看了段星斂一眼。
段星斂跟著回答：「沒事。」
在陳維志的事上，裴翊問心無愧，況且他也無法左右對方早已成型的偏見，否則的話，要是誰的想法都放在心上，那這一天天的也就不用幹別的事了。
邵遇想想也是，便沒再提陳維志，轉而和他們提起了一些其他有趣的事。
飯後段星斂和裴翊回到教學樓，剛上四樓就見魏蘊從辦公室出來，說是讓他們回教室的時候喊石巖下來找她。
回到一班，段星斂經過石巖座位的時候，敲了敲他的課桌，把魏蘊找他的事說了。
等他走後，楚一帆立刻回頭八卦：「蘊姐找他什麼事兒？」
段星斂給裴翊的酸奶插上吸管，回道：「不知道。」
楚一帆摸著下巴，開始自顧自猜測起來：「該不會是他和程茵的事被發現了吧？」
「你們平時起哄起得可能想不發現都難。」
「也是。」楚一帆說，「我估計這事兒蘊姐心里早就有譜，那還能因為什麼？」
他正糾結著，呂竹卻嫌棄地看他一眼，洞察道：「他這次聯考又請假沒考，連續兩次大考請假，換你來蘊姐也得找你。」
「啊？這樣，為什麼？考試恐懼癥？」楚一帆順著猜完卻又疑惑了，「可他成績不是挺好的嗎，前五十肯定進得了吧，那他還恐懼啥？」
呂竹說：「你不恐人家恐，不過確實也沒誰比你心還大，這次聯考前一百都岌岌可危吧？還成天在這兒嘚啵得。」
「呂竹我掐死你！」楚一帆說著就要上手，「不要提我的傷心事！」
眼看著就要鬧起來。
而段星斂聽著他們的對話，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偏過頭，看著裴翊喝酸奶喝得鼓鼓的臉頰，饒有趣味地問：「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之前的約定？」
裴翊回頭，順著他的思路一想，記起了之前段星斂說的，他如果考第一，自己就答應他一件事。
裴翊說話算話，這會兒便回：「記得。」
不過接著話音一轉，笑了起來：「但你確定這次可以考第一？」
今天各科講評了卷子，除了語文和英語作文可能存在偏差，其他基本就那樣了。
他目前和段星斂差不多，數學都是滿分，理綜他高兩分，但段星斂英語和語文高一點點。
段星斂回：「不確定，但有希望。」
裴翊點頭，對此也不否認，又問：「所以你已經想好讓我幹什麼了嗎？」
段星斂朝他勾了勾手指，裴翊見周圍無人注意，便將耳朵湊了過去。
誰料剛剛湊近，段星斂卻以手擋著，在這喧鬧的教室中，在這無人知曉的角落里，嘴唇靠近，暗度陳倉似的，吻上了他的耳鬢。
裴翊下意識身體一顫。
段星斂顯然注意到了，不禁也跟著一怔，隨即在他耳邊脫口又問了句：「這里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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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裴翊眼睛盯著桌上摞起來的書， 頓了一會兒，緩和過後才說：「可能，感覺心里有點癢。」
段星斂剛剛問話已是不經大腦， 更沒想到裴翊居然還會回答， 不由呼吸一凝，睜眼看著裴翊近在咫尺的側臉，完全啞住。
倒是裴翊見他沒了動靜， 偏過頭又小聲問他：「所以你想好了嗎？」
本來段星斂不一定會比裴翊考得高， 他提起這件事是想說如果裴翊拿第一， 也可以同樣要求自己，公平一點。
只是裴翊靠近的時候，他沒忍住親了一下。
此刻段星斂微微曲腿， 腦子里也忽然出現了一些不太能說的想法。
他左手攥了攥拳，心想，看來這第一他還真不能拿， 不然要是他忍不住不做人了怎麼辦？
過後段星斂暗自吐出一口氣，撇開腦子里那些有的沒的， 退開一點，這才回答：「沒。」
「好吧。」裴翊應完，從桌兜里拿出試卷， 只是一邊拿又一邊隨口說了句，「其實你拿不拿第一都無所謂。」
「嗯？為什麼？」段星斂一時沒反應過來，笑了下回答說，「怎麼， 瞧不起人——」
裴翊卻又已經開口了：「因為我本來就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段星斂未說完的話陡然消音。
但他看著裴翊輕描淡寫的淡定模樣， 咬了咬牙：「裴翊。」
「嗯？」
段星斂無奈地說：「你別釣我了。」
裴翊拿筆的動作一頓， 看向他， 眼里卻有些不解，想說他什麼時候釣他了，就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但還沒開口，前面剛和呂竹大戰三百回合又遭受了語言攻擊的楚一帆又轉回來訴說先前沒說完的衷腸。
「幸好這次小神仙押中了兩道大題，不然我可能真的要涼。」說完卻發現他倆正在對視，段星斂神情還有點難以言表，楚一帆又好奇地問，「你們在說什麼？」
段星斂收回眼神，平覆了一下心情，沒回楚一帆的話，只是問：「押的什麼題？」
「數學填空題最後一道和大題最後一道啊！」楚一帆說到這里就又激動了，「那倆題型之前都沒怎麼做過，不然我肯定不會，小神仙實在是太強了！」
楚一帆最近玩心有點重，考前臨時抱佛腳，周一他和裴翊一起坐的時候，雖然知道裴翊那會兒和段星斂正鬧矛盾有點不敢多言多語，但是對於考差之後被混合攻擊的恐懼更甚，所以就厚著臉皮求裴翊帶帶他。
好在裴翊在這方面還是很幹脆，理綜和數學都給他出了十來道重點題型。
而楚一帆又十分具有分享精神，過後把這套資料在班里傳閱了個遍。
段星斂聽到這，心說怪不得今天數學對完答案之後大家都還挺精神，看起來好像都還考得挺好，明明這次數學難度比平時要高，原來有這麼回事兒。
而前幾天段星斂正和裴翊別扭著，這又是裴翊畫的重點，自然沒人去他面前說。
這會兒聽了前因後果，段星斂看著他打趣似的說：「確實厲害啊，下次讓我也沾沾光，可以嗎小神仙。」
楚一帆他們平時這麼叫著裴翊覺得沒什麼，也不想費口舌去糾正，可這稱呼忽然從段星斂嘴巴里說出來，他就怎麼聽怎麼覺得奇怪。
裴翊看他一眼，臉上露出不認可的神情：「你別跟著喊。」
說完又補充了一下：「也不厲害，巧合。」
這次期中的題水平挺高，而裴翊一共給了五十來道重點，也只中了數學兩道，確實是巧合。
這之前他們班包括段星斂在內的好幾個學霸都出現過押中題的情況，畢竟對他們而言題型來來回回也就只有那些。
所以段星斂對這個倒也不在意，只是反問了他前一句：「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喊？」
段星斂說這話時淺淺笑著，顯然是在故意逗他。
裴翊看出來了，此時也才意識到，段星斂一直以來，好像都是連名帶姓地喊他，哦不對，還喊過「男朋友」。
但這會兒前面以為自己還在參與話題的楚一帆聽到這兒，就賤兮兮地插嘴建議：「達令乖乖小笨蛋，啾咪臭寶親愛的！」
裴翊和段星斂聞言雙雙震驚，滿臉「你沒事兒吧」的表情看向楚一帆。
楚一帆卻絲毫不知羞恥，越矚目越來勁，直接拉著呂竹來了個現場示範：「對吧，我的臭豬豬同桌。」
呂竹忍不了了，按著他又是一頓暴打。
裴翊飛快地眨眨眼，回頭時眼里還有殘余的嫌棄，他對段星斂搖搖頭說：「不要。」
段星斂看他這模樣像是被麻得不輕，笑得愈發開懷，但卻沒應這個話。
裴翊打量他幾眼，心想不會吧，難道他真的喜歡這樣？
想到這個可能，裴翊又看了前面提出這個建議又正在挨打的楚一帆一眼，在心里默默地給呂竹加油。
之後呂竹實在被惡心得夠嗆，晚自習都換了地方坐。
楚一帆沒人講話，只能時不時回頭騷擾他倆。
晚自習一下課裴翊就拉著段星斂走了，到七中以來還從來沒走得這麼快過。
等走到花園無人的角落時，段星斂才反手抓住裴翊的手腕，用力一拉，裴翊往前走的腳步才停了下來，順著慣性倒向了段星斂。
倆人面對面站著，段星斂伸手抱住裴翊，往前親親他的鼻尖：「走這麼快幹嘛。」
裴翊望著他，把想了三節課間隙的事給他提了：「段星斂，這次我要是考第一，你以後就叫我名字，行嗎？」
段星斂聞言一下笑了，肩都在抖，看來楚一帆給他的殺傷力還挺大。
不過段星斂很少見裴翊對什麼事這麼抗拒，故意做出一臉可惜的神情，有些遺憾地說：「可是楚一帆說的有些我覺得挺可愛也挺甜蜜的。」
裴翊聞言忍不住蹙了眉頭，想問他你不覺得咯噔嗎？
可是他看段星斂神情不似作偽，忽然間又想起網上說的，好像基本所有情侶之間都有專屬昵稱。
裴翊想到這里便有些動搖了，覺得自己關於戀愛果然還是有許多地方需要學習和適應。
再加上此前段星斂沒什麼安全感的表現，裴翊便覺得還是不要拒絕他，要給予他充分的發揮空間，而且他都說了什麼都會答應他的。
於是他對此僅僅猶豫了三秒，到底還是回答：「好吧，那看你吧。」
已經做好裴翊直接拒絕並且跟他說「你是不是愛好多少有點特別」的準備的段星斂聽到這里不禁頓了一下，顯然有些意外。
因為裴翊原則性很強的，對於不喜歡的東西基本不會妥協，比如他不吃西芹，連配料里面有西芹元素的東西都不會吃。
兩件事看似不同，但本質類似，段星斂沒想到裴翊會讓步，對他容忍度居然這麼高？
可這邊，裴翊一想到那些稱呼會從段星斂嘴巴里喊出來還是有些不情不願，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臉趴上段星斂的肩頭，很小聲地嘆了口氣。
隔得這麼近，段星斂很難不聽到，一下樂了，他擡手摸了下裴翊的後腦勺：「好了，開玩笑的。」
裴翊聽到這，立刻擡起臉來，眼睛瞬時亮了，像燃起了希望，但他還是確認了一下：「真的嗎？不勉強？」
段星斂沒站直，雙手搭在裴翊兩肩上，把裴翊圈在自己的範圍里同他對視：「我應該沒那麼惡趣味。」
裴翊聽到這里終於放下心來，然後湊上去親了親段星斂的嘴唇。
退開後聽見段星斂笑著說：「這是獎勵？那再來一個。」
裴翊有求必應，便再往前接連親了他兩下。
但親完段星斂卻翻臉不認人，故意說：「寶貝真給面子。」
裴翊一楞，眼神頓時有些微妙，段星斂憋著笑看他。
片刻後，裴翊回味了一下，居然回答：「這個可以。」
答完又伸手去抱段星斂的腰。
段星斂對此十分受用，心想這人戀愛前後果真就是兩種狀態，不戀愛的時候那冷漠勁兒哪兒像現在這樣，段星斂心里被甜得要死，恨不得裴翊能一直在他身邊、一分一秒都不要分開才好。
但也就只是想想，眼看著時間就過了半小時，段星斂只能把人松開，又送他去了校門口。
——
裴翊回家時，裴雪緣正在敷面膜，見他回來便問：「我就說你怎麼還沒回來，是在學校學習嗎？」
「嗯。」學習其他的。
好在裴雪緣一貫不多插手他的事，只是不經意間瞥過去一眼，看清裴翊的面貌，一下子把面膜揭了下來，坐直了問：「你嘴怎麼好像腫了？吃什麼過敏了還是上火了？」
裴翊一頓，眨了眨眼，不太熟練地說：「回來之前吃了段星斂給的東西，有點辣。」
「哦，這樣。」裴雪緣聞言松口氣，又躺了回去，也不糾正他的稱呼，只叮囑了一句，「注意腸胃。」
「嗯。」裴翊應下，又說，「媽，我去洗澡了。」
「去吧。」
裴翊回到房間，放下書包便進了浴室，他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發現嘴巴真的有些紅腫，再湊近點，發現嘴角還有一處現在看來不太顯眼的地方破了皮。
裴翊：「……」
跟著他走出去拿起手機，忍不住給案件另一當事人發了消息。
【：段星斂，你牙好尖。】
段星斂估計沒看見，一時沒回，他便也洗澡去了。
隔天一早，裴翊是帶著口罩去的學校，一進一班就有人問他是不是感冒了，裴翊只能點頭。
到了座位上，卻意味不明地看了段星斂一眼。
段星斂看他被口罩遮住大半的臉，想起昨天那條微信，瞬間了然，低聲詢問：「破了？我看看。」
裴翊今天早上起來發現居然結痂了，看起來格外明顯，沒辦法，他只能帶上口罩出門。
此刻他點點頭又搖搖頭，說話時隔著一層紗布便有點甕聲甕氣的，顯得抱怨也像是撒嬌：「你下次能不能輕點？地下情要瞞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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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段星斂聞言目色一濃， 不過在此之前先問了句：「疼不疼？」
裴翊感受了一下：「倒是不疼。」
就是看起來不太像話。
但他其實是無所謂別人發不發現，不過不是這人說的不要跟別人說有男朋友嗎。
而段星斂此時靠在椅背上，單手搭著課桌， 姿勢看起來有點痞氣， 他忽然特別想看看裴翊口罩底下到底是個什麼模樣，他留下了一個怎樣的印記。
但段星斂確實也不是成心的，便還是道歉：「我錯了。」
可是更多的保證， 諸如「以後不會了」、「下次注意」等等， 卻是沒法許下， 不然出爾反爾的概率估計是百分之百。
說完剛想讓裴翊摘口罩給他看一下，結果這會兒楚一帆卻風風火火地跑進了教室，接著把書包往桌上隨便一甩， 一巴掌就撐在裴翊課桌上。
段星斂見狀立刻不善地看他一眼，卻也只能收回碰到裴翊口罩掛繩的手指，心里盤算著要不今晚把這人拖到哪兒去套麻袋打一頓。
卻沒想到一天到晚傻樂的楚一帆這回皺著眉頭， 然後表情不太明朗甚至有些氣憤地說了一件事：「我真是服了，居然有人跟教育局舉報說蘊姐考前泄題！」
一石激起千層浪， 原本正在各自早讀的同學聽到這里紛紛看了過來，一窩蜂地詢問。
「什麼？！」
「啥意思？為啥舉報？」
「楚一帆你說清楚點！」
裴翊和段星斂聽到這，也擡頭看向了他。
楚一帆是今天早上經過趙主任辦公室的時候聽到的， 說是舉報人指出這次數學考試題型新、難度高，就算是在燕城頂尖的七中一二班，在考試時間里，平均分頂天了也就一百二十五。
二班實際考試情況確實也差不多， 可是一班的平均分卻達到了恐怖的一百四。
除此之外， 七中其他平行班居然也有一些平時成績平平的同學爆冷門考高分， 問過之後才知道這些同學都是從一班人手里借的資料。
正巧魏蘊又是這次期中聯考的數學出題組老師。
便自然而然地懷疑到了魏蘊頭上。
雖然說期中聯考並沒那麼重要， 考務流程也不算嚴格，但泄題卻是大忌，更何況是他們這樣以成績為第一要素的一等高中，教師和學校都應有公平自覺，所以這事要是鬧大了，不止魏蘊和一班，七中都能直接被嘲。
之前附中也有過類似的事，那老師還被全校通報批評了，附中的學生至今不好意思拿這件事來跟七中和一中的學生對線。
大家也根本沒想到會有這個發展。
「臥槽！」
「可蘊姐去出題之後都是二班老張代課，根本就沒給我們上過課啊！」
魏蘊也擔心自己上課下意識里會不小心就有所偏移，為了力保公平、也未免瓜田李下，前兩周便放養了他們。
「所以這他媽也行？空口白話瞎安罪名？」
「只許他們出題，不許我們進步嗎？什麼都給他們預料完了。」
「絕了好吧，所以舉報的到底是什麼品種的大傻/逼？咱們班考得好給他嫉妒完了是吧？」
「而且可以舉報不舉證？還要我們自證清白？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話雖這麼說，可大家也都知道這種潑臟水的事根本不需要證據，只要有一個捕風捉影的猜測，就可以任你百口莫辯。
果然接著，楚一帆又說了由此連帶出來一件事。
「聽說教育局已經在著手問詢，學校也不可能坐視不管，肯定要給答覆的；但問題是最近市里正在評選優秀教師，咱年級今年就倆名額，蘊姐已經在上報名單里了呀！」
今天就是學校上報的截止日期，這次魏蘊本來是有極大的可能選上，可現在突然出了這件事，不管是不是真的，但目前看來影響已經造成，只要今天不解決，學校就不會冒險上報有風險的教師。
「我的天，啊啊啊我太生氣了！到底誰舉報的！」
「還專門挑這個時候，故意的吧？」
「真絕了，太不要臉了吧！」
至此，原本靜靜聽著的裴翊也不禁蹙了眉，他轉過頭，看向段星斂，兩人眼神一對，顯然注意到了一樣的問題。
群情激奮之中，裴翊開了口：「我們學校的成績應該還沒公布。」
此話一出，大家靜了一秒，接著都反應了過來。
還是那句話，期中聯考並沒那麼嚴格，市里各個高中都是在自己學校考的，考完之後又是自己在改卷，之後才會上報教育局統一排名。
可前天下午剛考完，他們現在也只是對了答案，答題卡成績都還沒發放下來；改肯定已經改出來了，不然也不會知道平均分，但是絕對還沒有公布出去。
所以其他學校的人目前是不可能知道他們班這次詳細的考試情況。
這麼說來，舉報人只可能是七中的。
換句話說，極大可能就是七中高二數學組的老師。
此刻圍聚在一起的一群人，忽然有些面面相覷，各自心中也紛紛浮現出了一個人選。
過往和魏蘊有矛盾，這次評選和魏蘊有競爭，是誰也不作他想了。
——
後來當天魏蘊沒過來上課，說是有事，至於有什麼事大家心里都清楚。
而經過半天時間，這件事也逐漸發酵起來，年級里開始有人在討論這件事，許多聽風就是雨的人就開始對魏蘊和一班指指點點。
中午午休時間，裴翊走到行政樓，正聽見里面傳來各種義正辭嚴的打壓和魏蘊微弱的爭辯，以及劉校快要一錘定音的一句：「魏老師，這件事學校會爭取處理下來，給教育局一個答覆，但今年優秀教師的名額你自己取消申——」
就在此時，裴翊敲響了辦公室的大門。
一進去，發現里面有好幾個領導和數學組的老師，包括李江在內，一時都看了過來。
李江一看見裴翊就蹙了眉，他又來幹什麼？下意識也覺得不妙。
於是惡聲惡氣地說了句：「沒看見老師們在討論事情，學生到這里來幹什麼？出去！」
魏蘊也不想把學生卷進來，她此刻看起來特別無語，也有點疲憊，但還是對裴翊笑了一下，走過來跟他說：「小裴，你先回去，我待會兒去班里。」
其實今天的情景和當初裴翊被污蔑作弊時幾乎是一模一樣，只不過當時魏蘊挺身而出，替他解決了麻煩。
雖然裴翊當時並不在意那些人的為難和懷疑，可是魏蘊的幫助他記得。
於是他對魏蘊搖了搖頭，然後擡眼和劉校對上了目光。
「魏老師沒有泄題。」裴翊冷冷靜靜地開口，「是我押題押中了。」
劉校看著眼前這個數次給他意外的學生，聽到這仍有些驚訝：「你押題？」
眼見著事情就要塵埃落定，只要今天一過，把優秀教師的名單上報，之後管他們怎麼澄清都無所謂，可這個節骨眼他偏偏出什麼頭？李江心里煩得要死。
便忍不住又說：「別以為自己成績好就有多大的能耐，難道你還能押中一套題？」
裴翊到此才看了他一眼，明明沒什麼情緒，李江卻有種自己被嘲諷的感覺。
裴翊卻不理，繼續他剛剛的言論：「我借二班的數學試卷看了，這次我們兩個班的差距主要在填空題最後一道和大題最後一道。」
其他方面都差不多，而正是這兩道題，二班準確率不到百分之二十，一班卻有百分之八十，兩個班的平均分就由此拉開。
魏蘊聽到這兒也不禁一頓，今天事發突然，兵荒馬亂不斷有人找她談話問詢，她都還沒來得及分析試卷。
而趙主任聽到這里立刻就順著問：「這兩道題你押的？」
「嗯。」裴翊回答，「班里的人之前都做過。」
所以考試時碰上同類型的題心里就有譜。
而且說是押題，其實就是考前覆習，遇見了難的、好玩的題再各自傳閱，這對他們來說再正常不過。
再者裴翊實力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押中題太正常了，一時間便都有些動搖。
不過李江卻不知道是不是看見了裴翊，先前他都還要裝一裝的，這會兒連裝都不想裝了，直接就說：「你們師生一脈，你說的話怎麼能作數！」
誰也不知道他們私下會不會有意無意傳授過什麼，所以到底押題是真還是透題是真？而且師生之間本來也存在互相維護的可能。
可話雖也是如此，不過在站的其他老師聽到這兒心里都隱隱覺得有點怪怪的，畢竟大家都知道眼前這個學生以前可是六班的。
裴翊聽到這兒看向李江，忽然釋放出一些從不顯山露水的鋒芒來：「意思是我被透題嗎？我需要？」
李江聞言，剎那一哽，可裴翊有這個底氣這麼囂張，李江無從反駁，只能一甩手不再跟他談論這個。
但此時之前一直無從解釋的魏蘊聽到這，心中忽然有了眉目，回想著開口：「這兩道題的話，就不是我出的，試卷開封之前我也沒見過這兩題。」
此話一出，在站的各位紛紛把目光投了過來。
魏蘊繼續解釋說：「這次聯考出題組分了三組，三組各出一套，互相不知道出的什麼題，這次考試和以往也不一樣，教育局應該是從這三套題里面各選了一些組成了一套新的試卷。」
以前基本是直接三選一選一套卷子，可這回估計是由於之前附中泄題的事，教育局頭一次采用了新機制，但沒有公布。
魏蘊其實也是看到題之後猜的，因為考試卷里面有些是他們組出的，但有部分卻不是。
剛巧裴翊說的那兩題就不是他們組出的。
不過在場的老師也有參加過出題的，聽到這里果然有人質疑：「嗯？會這樣嗎？」
「不知道，以前都是三選一。」
「那這……」
李江聞言，眼睛微微一瞇，立刻又道：「既然魏老師都這麼說了，那肯定是有這個可能，不過恐怕還是得魏老師去教育局把三套卷子調出來對比之後才能知道到底真假了。」
魏蘊聞言，擡眸望向李江，正對上對方得意的眼神。
聯考試卷有密級，就算可以調閱，走程序起碼也要幾天，總之今天是絕對不可能了。
那事情就還存在疑問，她今天不能算作清白，學校今天肯定也不會把她的優秀教師名額報上去。
魏蘊念及此，知道自己這回大概率栽了。
不過一會兒，她偏頭看向裴翊，籲了一口氣：「沒事小裴，我們先……」
可就在此時，門口又被敲響，裴翊擡眼望去，正巧對上段星斂的目光。
段星斂沖他飛快地眨了下眼，裴翊便明白事情成了。
接著就見段星斂拿著手機開了口：「聯考的三套數學試卷和教育局的選題證明剛剛掃描過來了，紙質版在閃送中，要不各位先看看？」
——
十分鐘後，裴翊和段星斂先從辦公室出來。
離開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之後空氣都變得清新，二人走上連廊，裴翊問他：「怎麼這麼快？」
他們上午對過二班的試卷之後，裴翊提出了試卷三合一的猜想，因為以前榕城聯考都是這樣的。
再者知道時間緊急，段星斂也不再等跟魏蘊多加確認，直接打電話問了教育局，得到回覆之後便加緊辦理了一下調閱手續。
「托我媽幫了下忙。」段星斂見周圍沒人，在校服掩蓋下牽住裴翊的手，笑道，「再不快點，魏老師評不上優秀教師，我寶貝兒心里愧疚怎麼辦？」
裴翊誤打誤撞押中了題，卻沒想到給了別人潑臟水的可乘之機。
雖然這不是裴翊的錯，裴翊也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但此前魏蘊幫過他，他肯定也想盡力還回去。
裴翊對此便沒有回答，只是偏頭看著段星斂陳述了一個事實：「兩次都是你幫忙。」
上次他的成績檔案和這次魏蘊的事。
這兩次段星斂在其中都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裴翊知道，但沒提過。
這次便一並提了，笑著問他：「那哥哥要不要報答呀？」
自從他們在一起之後，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裴翊連「哥」都沒再喊過，更遑論這樣。
段星斂眼眸一動，牽著裴翊的手都不禁用了些力，他順勢滑進裴翊指間，和他十指相扣。
接著段星斂轉頭，目光落在裴翊嘴角破皮結痂的地方，傷口很小，這會兒不仔細看其實看不出來，但在段星斂眼里卻很刺眼。
此時又正走到一個沒有監控的夾角，段星斂直接把裴翊擠進去。
裴翊後背靠著墻，擡眼便對上段星斂近在咫尺的黑沈目光，然後聽見他低低地說：「你嘴好了是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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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裴翊一聽， 瞬間想起帶著口罩時的悶，但他不想戴口罩了，就說：「段星斂， 你怎麼這樣。」
此時已是深秋， 快要入冬，墻上冰涼，段星斂把裴翊調轉了一下位置， 自己靠到墻上， 讓裴翊面對面靠他懷里。
他聞言挑了挑眉， 半笑著問：「我哪樣？」
見裴翊一時沒說話，他便又說：「不是你先問的？」
「你腦子里難道就只有接吻嗎？」裴翊望著他，「我是說其他的。」
段星斂溫溫一笑， 眼睫微微垂著，遮蓋了侵略性極強的眼神，輕聲回答了他的前一句話：「這才哪兒到哪兒。」
裴翊：「？」
裴翊沒聽懂， 疑惑地望著他，可段星斂卻不再說了。
「其他的想不出來。」段星斂只把手伸出來替裴翊理了一下有些亂的頭發， 反問他，「你舉個例子？」
裴翊聽到這兒又是一楞，沒想到這個問題會被拋還給自己， 他沈默了一會兒，眨眨眼道：「我怎麼知道？這是問你的。」
段星斂被他這無言以對的模樣逗笑，虎口卡住他的下巴去捏他的臉：「成天凈給我開空頭支票。」
裴翊想說我沒有，但他擔心段星斂又把難題拋給他， 而他也確實想不出要許諾給段星斂什麼， 便閉了嘴。
同時不禁又想， 他好像真的不擅長談戀愛， 不算一個合格的男朋友。
正巧這會兒段星斂眉目一動，依稀聽見外面傳來動靜。
「行了。」段星斂松開他，親他一口，開口道，「待在我身邊就好了。」
接著便率先走了出去。
裴翊隨即跟上，一出去正好看見連廊那邊過來幾個老師，是剛剛在辦公室的那幾個。
李江一個人綴在最後，經過他倆時，陰沈地投過來一眼。
之前李江看見裴翊，多少還有一些羞愧，此刻卻是完全沒有了，眼里藏著一些掩飾不住的惱怒和憤恨。
其實李江能從其他學校升任七中，教學水平是很夠的，在七中高二組也能算佼佼，卻始終被魏蘊——他曾經的學生後輩壓一頭。
而今天如果他們不來或者再晚點來，魏蘊的名額取消，今年的優秀教師基本就會落到李江頭上。
奈何自作孽不可活。
裴翊也並不在乎李江會有如何想法，只和段星斂一前一後回了教室。
剛到一班楚一帆和張栩等人立刻就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問東問西。
段星斂三言兩語跟楚一帆說了一下大致情況，接下來的就由楚一帆去代為宣揚，班里一時沸騰起來。
後來下午臨近放學的時候，學校不知道怎麼的，竟忽然發布了一則通報。
先是就傳得沸沸揚揚的泄題一事進行了否認和證據分明的闡述。
然後表揚魏蘊帶班成果優秀，還特意把一班這次再創新高的成績提了提。
最後又隱晦地提到說什麼有錯必究，但有證才舉，不要聽風就是雨、更不要無中生有惡意中傷。
其他人不知道這影射的是誰，但是一班人心里可都清清楚楚，至此心里簡直像是出了一口惡氣。
大家討論這事足足討論了一下午，一有空就拿來說，向來以學習為重的眾人各個都激動得不行，好像是大家一起齊心協力共渡了什麼難關。
而晚自習開始之前，一天沒出現的魏蘊終於出現在了一班門口。
「蘊姐！！」
「嚶！老魏！」
魏蘊被這群崽子激動的聲音嚇了一跳，隨即笑起來，也應了一聲：「誒。」
跟著才笑著說：「行了別嗷嗷了，請你們吃東西。」
剛說完就見青少年勞力楚一帆和張栩一人提了幾大包零食水果進來。
一班人頓時興奮了，嚎的嚎，拍桌子的拍桌子，場面沸反盈天。
「吼吼吼蘊姐威武！！」
「咱們這周太有口福了！奶茶零食什麼都有！」
「蘊姐蘊姐，這是戰利品嗎！」
魏蘊聽到這兒，才開口回答了一下。
「之前的事以後不提了。」魏蘊會記得這件事，也會記得這群學生對她的情義，她想到這兒，掃視了一眼全班，楚一帆和張栩在兩側走廊笑嘻嘻地分發零食，好些同學直接站起身去往口袋里看，而此時窗邊最後一排的那倆人，一個靠在椅背上痞里痞氣地轉筆，一個靜靜地看著喧鬧的教室，整個畫面出奇地和諧。
魏蘊笑了一下，覺得自己能把今天記很久。
但她不會教他們心中有恨、也不會教他們背後語人，他們的任務始終只是成長、健康和學習。
所以魏蘊只是說：「這是獎勵你們這次聯考取得好成績的！希望下次可以更好哦。」
換以前大家肯定有壓力，但這會兒熱血上頭，一個個答應得爽快又幹脆。
「好！下次平均分幹他個145！」
「六科平均分起碼沖五科第一！」
「全市前十至少整八個回來！！」
越說越離譜，魏蘊笑得不行，幹脆將計就計：「那行，每個人給我立個期末目標過來，沒達到的寒假作業雙倍。」
「啊？？」
「什麼？」
「我們剛剛說了什麼？」
「沒有沒有，說這個山竹好吃！」
「就這麼說定了。」魏蘊才不理他們，接著又說，「對了，這次聯考成績和排名出來了，文文，你去我辦公室拿一下，在桌上。」
孟文文立刻就去了：「好嘞！」
而裴翊聽到這兒，偏頭看向段星斂：「你高還是我高，馬上就知道了。」
段星斂差點都忘了這事，此刻聞言，忽然品出點什麼來，也看著他說：「我怎麼覺得你比我更在意這個事？」
裴翊一頓，眨了眨眼。
段星斂見狀湊過去一點，像發現了什麼新奇的事：「怎麼？不想輸給我？」
裴翊抿了抿唇，纖長的睫毛撲扇兩下，開口時卻冷靜又自信：「不會輸。」
段星斂看著他這模樣，心里狠狠一動，臉上卻笑意更深：「怪不得說賭什麼都配合我呢，原來沒把我當回事，還說答應我一件事，逗我玩呢？」
裴翊楞了一下：「不是的……」
但他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因為他最開始確實是覺得段星斂考不過他，不過這次考完下來，段星斂考的成績讓他有點意外，原本以為會有個五分十分的差距，但這次看來估計應該差不多，段星斂和他一樣學有余力。
裴翊便又說：「這個永遠作數，你什麼時候超過我，要求什麼時候都可以提。」
正說著，孟文文進了教室，剛把成績單遞給魏蘊，班里就有人問：「蘊姐，其他不重要！小神仙和段哥誰第一！！」
之前他們打了賭，押他倆勝負的一半一半，賭注五花八門什麼都有，最奇葩的是楚一帆還真的答應了如果段星斂沒考到第一，他就去領操台上跳女團舞。
這會兒大家屏息凝神地看著魏蘊。
而魏蘊賣了下關子，先說了分：「第一名740，第二名739。」
「臥槽，比上次還高？？要不要人活了？？」
「我靠，真就是邁不過的兩座山？太野了吧。」
「我累了，看來最好只能考第三了。」
「所以到底誰第一？！」
魏蘊把目光落到最後排，定了定神，這才開口道：「裴翊連冠。」
裴翊聽完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耳邊段星斂輕聲開了口：「男朋友真厲害。」
與此同時，教室里爆發出楚一帆巨大的哀嚎：「啊！！」
「哈哈哈太好了，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楚一帆得大庭廣眾跳女團舞了。」
「你放心，我會給你全程直播的哈哈！」
「我當榜一大姐！」
楚一帆悲痛不已，悲憤地看向段星斂：「段哥我看錯你了！你居然不是1！」
段星斂聞言作勢要朝楚一帆砸一本書過去，笑罵道：「滾。」
此時碰巧晚自習上課鈴響，魏蘊便組織了一下紀律。
「行了快回座位。」魏蘊說著又想起一件事，「對了，下周一班會課換座位，大家準備一下啊。」
他們座位一般都是魏蘊在換，爭取的是同桌之間可以互幫互助，大家對此一般都沒意見，這會兒也就沒人發言。
「我把成績單貼墻上，你們等會兒自己看。」魏蘊說完，臨走之前又把石巖一起叫去了辦公室。
她走後教室里漸漸安靜下來，只有楚一帆想到他的女團舞命運，悲傷得像條死魚。
比考第九十九名還悲傷。
而裴翊和段星斂也不再講話，各自拿出了試卷開始寫。
寫到一半，裴翊手肘感覺到一陣癢意，目光下挪，發現是隔壁那人遞過來的紙條。
裴翊看了一眼，發現上面橫姿勁挺地寫著一行字。
「第一名的男朋友周末可以給我補課嗎？」
裴翊看他一眼，眼神莫名，似乎覺得說這話的他有點不正常。
段星斂卻撐著下巴笑看著他，白熾燈下看起來帥得不像話。
裴翊收回目光，隨即頭腦一熱，立刻寫上回覆。
「可以。」
段星斂達到目的，便也不再打擾他，回頭繼續做起了試卷。
很快便到了晚自習放學，段星斂這周沒打算回家，準備在宿舍過周末，裴翊便想的是明天也來學校，兩人去圖書館學習。
正一邊往樓下走一邊約時間，卻在四樓看見了早等在那里的邵遇。
邵遇一見他們立刻就通風報信：「思為和小艾殺過來了，現在就在校門口！」
段星斂有些驚訝：「他們不是也住校？」
邵遇看看他倆，這才交代：「翹了，他們說逮你才是大事。」
段星斂聽到這，這才明白過來，這是知道了他談戀愛的事。
至此段星斂才意識到，他和裴翊覆合滿打滿算也不過才兩天多一點，但不知是這兩天太過充實，還是他和裴翊之前談過，便越過生澀一步跨入熱戀，讓他恍惚間竟然覺得過了好久，久到希望以後的日子都過得這樣慢才好。
此刻聽見他們來，才意識到原來才這麼短。
段星斂先問了裴翊的意見：「去不去？」
裴翊覺得沒什麼，點了頭：「嗯。」
說完幾人便一起下了樓。
路上段星斂就知道今晚估計回不去宿舍了，直接給魏蘊和宿管發了消息說回家。
果然，一走出校門，就見林思為站在一輛七座的suv旁邊，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走過來。
段星斂頭皮有點發麻，上周才跟林思為說不能追，結果現在……
之後他們一起上了那輛車，方艾正在後座蹲著，一見他們進來，立刻雙目發亮地問：「我聯考723，你倆多少？」
這話一出，其余幾人都有點楞。
林思為適時把前座的擋板拉下來，隔離出一個談話自由的空間。
「你不是吧？」邵遇一聽成績就麻了，「你急吼吼殺過來就是問這個？」
「這不重要嗎？」方艾也驚了，指了指林思為，「他文科選手都來了，我正經理科生不能來攀比一下？」
「呃……」邵遇看向林思為，「你沒跟她說？」
「沒有。」林思為推了推眼鏡，「我以為你會說。」
方艾好奇：「說什麼？」
於是邵遇和林思為都看向了段星斂和裴翊，讓他們自己迎接方艾的震驚。
段星斂「嘖」了一聲，一句話速戰速決：「我和裴翊在一起了。」
誰料方艾聽後，卻沒什麼反應。
邵遇推推她：「你傻了？」
「我傻什麼傻？」方艾說完還反問了一句，「就說這個？」
「嗯。」
「我還以為什麼呢。」方艾擺擺手笑了一下，接著又掃視了一圈在場眾人，一副王者姿態，「我早就說段星斂對小裴圖謀不軌了。」
比起這個，方艾更關心攀比的事：「所以你倆到底考了多少？」
可是她這麼淡定，邵遇忽然覺得自己之前那麼震驚就顯得很沒見過世面，於是又補充加雷：「之前暑假小段的戀愛對象也是小裴！他們現在是覆合！」
「那肯定啊，那不然小段這麼快就移情別戀的話，我都得勸小裴快跑。」
邵遇「嘶」了一聲，心想，難道真的是我大驚小怪，可是思為明明也不太淡定啊！
正巧這時，方艾摸著下巴，嘟囔了一句：「我就說我小時候追段星斂他看起來咋這麼一言難盡，原來是性別搞錯了。」
車里忽然寂靜一片。
段星斂心頭一緊，下意識看向裴翊。
而方艾說完也反應了過來，頓時一臉驚恐，趕緊解釋：「不是！是鬧著玩的那種！我至今想起來仍是恥辱的那種！」
他們那片區里男孩子多女孩子少，方艾小時候成天被打趣問更喜歡哪個哥哥弟弟，而段星斂小時候就又酷又帥，他們那兒好多小孩子都喜歡他。
方艾那時候被問到就也說喜歡段星斂，後來大人們就老是拿這事來說，見他們關系越來越鐵，還老說他們湊一對兒就很合適。
之後方艾豬油蒙了心，被小姐妹一攛掇就追了一天，結果鑒於實在沒有男女方面的感覺並且過於尷尬就火速放棄了。
方艾說到這兒便又補充：「所以我剛剛其實是想說，原來段星斂從那時候起就喜歡男孩子了！」
說完也看向裴翊。
而此刻裴翊才覺出氣氛不太對，目光顯得有些迷惑，指了指自己：「我需要發言嗎？」
見他沒放在心上，他們三個都松了一口氣，畢竟有些人確實可能會因此吃醋。
唯有段星斂，看著裴翊毫不在乎的反應，心往下沈了沈，這兩天幾乎要迷失的頭腦也倏然清醒了一些。
正巧這會兒林思為不知想到什麼，忽然看向裴翊，好奇地問：「裴翊，你喜歡段星斂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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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邵遇和方艾立刻八卦地望了過來。
他們和段星斂從小一起長大， 結合段星斂之前的表現，都能看出來段星斂非常非常喜歡裴翊。
但裴翊性格冷淡疏離，看起來就是一副斷情絕愛的模樣， 卻做出了和段星斂戀愛這樣熱烈的舉措， 所以大家對此都有些好奇。
而裴翊猝不及防被問到這個，眼眸一頓，忽然意識到他之前倒是沒想過這個。
主要之前連段星斂都沒有問過他這個問題。
不過平心而論， 段星斂的優點特別多， 裴翊覺得自己十秒鐘內都可以說出好多個。
可他剛欲張口， 段星斂卻忽然截了他的話頭。
段星斂沒看他，眼底看不清什麼情緒，裴翊只聽他說了一句：「你們無不無聊？」
方艾「噗嗤」一笑， 粗神經沒覺察出什麼不對，還開始起哄：「喲，咋的？你還不好意思聽啊。」
段星斂看向她：「你管呢， 723。」
「蛤？？」方艾瞬間被轉移注意力，眼都瞪直了，「所以你們兩口子到底考多少！」
接下來鬧鬧嚷嚷的，便把這事兒給混了過去。
林思為也沒有再問，畢竟涉及隱/私， 而他們雖然是好朋友，但也不方便越界太多，剛剛他也只是想起了一些事，不由自主地便問了出來。
可他看段星斂的態度， 心中也大概明了， 是甜是苦， 他自己會受著。
此時目光一轉， 卻又對上了裴翊的眼神，林思為收回念頭，笑了下問道：「怎麼了？」
裴翊看了眼窗外，開口說：「麻煩你讓司機把我放路邊吧。」
他這話一出，原本在吵嚷的三個人也停了下來。
段星斂跟著偏頭一看，才發現這會兒居然已經駛過槐月灣很遠了。
以前陳叔會知道在槐月灣停一下，不過今天來的是林思為家的司機。
林思為這也才反應過來，微微有些懊惱：「不好意思，怪我，我們把你送回去。」
說著立刻提起擋板，跟司機說了一下。
卻不想司機有些為難地說：「少爺，回去那條路出了車禍，正堵著呢，一時半會兒估計進不去。」
裴翊對此倒沒什麼所謂：「把我隨便放到一個地鐵站就行。」
段星斂聞言立刻就說：「我跟你一起。」
本來要不是他們來了，段星斂這周也沒打算回家，既然如此，他幹脆就也回學校算了。
「這附近的地鐵站和你家的不是一條線，轉線好麻煩的。」邵遇忽然見他倆都要走，有些舍不得，趕緊就建議說，「這條路下去直接就到鷺湖了，裴翊要不你今晚去我家，我媽準備了好多好吃的！」
鷺湖就是他們幾個住的那片別墅區。
「對啊小裴！」方艾聽到這也來了興致，興奮道，「我們明天可以一起刷題，走吧走吧！」
原本段星斂沒想過這個，此時聽他們這麼一說，心里忽然動搖起來，裴翊還沒去過他家呢。
「去嗎？」段星斂便緩聲問了一句，「不去我們就去坐地鐵。」
不過裴翊也不是非要回去，去看看段星斂長大的地方也好，於是想了想便應了下來：「好。」
林思為見風使舵，立刻讓司機繼續走。
裴翊則拿出手機給裴雪緣發消息。
邵遇卻美滋滋地搓手暢想起來：「裴翊你住我家吧！我媽見到你肯定超高興！」
「你是想借此把你聯考的事給蒙混過去吧？」方艾直接戳穿他，「再說小段還在呢，還能去你家？」
「小段也可以一起去啊。」邵遇卻有理有據的，「段叔叔和馮阿姨這周反正又不在。」
「不去。」段星斂直接一錘定音，「裴翊也不去。」
邵遇媽媽實在太熱情了，段星斂確實有點遭受不住，要是再把裴翊搭上，他這周末估計和裴翊就沒個相處時間。
而裴翊聽他安排，聞言便跟著點了點頭。
段星斂笑起來，在座椅下牽住了裴翊的手。
留邵遇一個人委屈巴巴地不高興。
——
車子很快駛入鷺湖，司機先送了段星斂和裴翊，二人下車之後跟他們仨說了拜拜。
裴翊看著車子駛離的方向，又看了看四周清雅的環境，不禁說道：「我還以為你們住得多近。」
這片區很大，但里面的房子不多，每棟別墅之間的間距也遠，私/密性很高。
段星斂聽他吐槽，也承認：「確實隔得有點遠。」
接著他本來想繼續牽他，但忽然擡頭，看了看路燈上的監控，便搓了下指尖，收回了手。
「走吧。」
裴翊落後段星斂半步，一路走過噴泉花園，上階梯，進門入玄關。
裴翊看里面外廳的燈亮著，便問：「你家有人？」
「應該是李阿姨和陳叔他們。」
段成森和馮笠雖然時常不在家，但家里還是有固定的家政，不過一般不會來打擾他們。
段星斂沒提前說要回來，這會兒偌大的客廳安安靜靜，只有借以照明的地燈微微亮著。
看起來十分冷清。
想來之前段星斂不住校時回來也是差不多的情景。
裴翊跟著段星斂直接上了三樓，可剛一踏上走廊，他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喘，前面的人卻忽然轉身抱住了他。
裴翊下巴抵在他肩頭，眨了眨眼：「怎麼了？」
段星斂卻搖頭，只是把裴翊抱得很緊。
裴翊便沒再說話，伸手摟住段星斂的腰。
不知過了多久，昏黃的地燈熄了又亮，裴翊眼睛看著其中閃爍的一盞，閃一下眨一下眼。
盯到眼睛都有點花了，裴翊終是忍不住說：「段星斂，你家燈好像壞了。」
而段星斂這會兒早已經平覆了某些突如其來的情緒，後來是覺得抱著舒服才不想放開，這時聽著便松手回頭，順著裴翊的目光看過去：「好像是。」
裴翊又煞有介事地說：「原來大別墅也有小問題。」
段星斂不禁失笑，點了點裴翊的腦門：「我看你這小腦瓜才有點大問題。」
裴翊驚了：「你居然罵我？」
段星斂立刻否認：「沒有。」
「我聽到了。」
「你聽錯了。」段星斂睜眼說瞎話，又直接轉移了話題，「前面是我房間，進去看看吧。」
說完立刻拉著裴翊打開盡頭的門走了進去。
段星斂房間很大，占了三樓的一半，還帶一個很大的陽台。
裴翊這是第一次來，他有些好奇。
與段星斂平時看起來酷酷的形象不同的是，他的房間挺滿的，書架上滿滿都是各種各樣的書和模型，地毯上放著沒拼完的樂高，沙發上鋪著小說，小茶幾上還放著花……還有一面墻釘了氈板，氈板上貼著很多照片。
「有點亂。」段星斂先把陽台的窗戶打開透透氣，又隨手收拾了一下，「你先坐坐。」
其實也不算亂，也一點不臟，反而很有生活氣息，和他們家樓下精致的裝修很不一樣，和裴翊自己房間簡潔的風格也不一樣。
裴翊沒坐，轉身朝那面照片墻走過去。
可他剛剛走近，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響動，下一刻他的眼睛便被蒙住了。
段星斂都是看他往這邊走了才想起墻上有什麼東西，但此刻顯然為時已晚。
果不其然裴翊開口問了：「有什麼我不能看的嗎？」
段星斂聞言停頓片刻，忽然又覺得其實好像也沒什麼，畢竟裴翊已經是自己男朋友了，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喜歡他。
於是到底還是松了手，輕聲說：「沒，都可以。」
甫一放開，那些照片便出現在了裴翊眼前。
零零散散有幾張段星斂和邵遇林思為他們的合照，應該是出去玩的時候拍的，這些裴翊沒見過。
但更多的卻是裴翊見過的。
老街的貓、海洋館的水幕、夏天的汽水、烈日下融合的兩道影子……這些看起來沒什麼，但裴翊卻都知道這些照片是在怎樣的情況下產生的。
因為他雖然不在照片里，但拍照時卻在這人旁邊。
而段星斂以前也從來不發朋友圈，但裴翊卻也一一見過這些照片出現在他的主頁，像是在宣告一場隱秘的夏日熱戀。
忽然間裴翊產生了一些愧疚，越發覺得，比起段星斂，他好像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男朋友。
看到最後，裴翊又看到了兩張陌生卻熟悉的照片。
熟悉的是照片里的人，那是他和段星斂，但卻不知道是誰拍的。
一張是夜晚的江上欄桿邊，段星斂摟著他的脖子正在捏他的臉；一張是在學校操場，段星斂背著他走在花枝下。
此前裴翊並不知道，原來他們看起來是那麼親密。
裴翊沈默了一會兒，但話到嘴邊卻只是問：「這樣掛著沒關系嗎？」
任誰看了，多少都會有點聯想吧。
「沒我允許他們不會上三樓，也不會進來。」段星斂知道他在說什麼，便解釋了下，「我平時也有上鎖。」
裴翊點點頭，也沒再多說什麼。
接下來裴翊又站了會兒，眼見著時間快到十一點，段星斂給他找了身衣服，想了想，轉身跟他說：「你待會兒睡對面吧，阿姨換了床單被套的。」
平時林思為他們來也是睡對面，總之整個三樓就是段星斂的地盤。
可裴翊聽到這里卻楞了一下，但還是接過衣服往外走。
不過走到門口時，到底回過頭來疑惑地問：「段星斂，我不能跟你睡嗎？」
裴翊本質上其實更喜歡一個人住，但他不排斥段星斂，而且之前沒在一起的時候都是一起睡，怎麼在一起了反而還要分開？
段星斂聞言眼神卻沈了沈，低聲道：「我這是為你好。」
裴翊看著他的模樣，忽然懂了。
在一起了好像……是更危險。
畢竟名正言順了。
裴翊對此猶豫了一會兒，但最後還是又走了回來：「沒事，一起睡吧。」
段星斂默默看了他幾秒鐘，英俊的眉眼看起來有些鋒利。
下一瞬，段星斂忽然彎腰，抄起裴翊的膝彎，直接把他打橫抱了起來。
事情過於猝不及防，裴翊下意識短促地叫了一聲。
段星斂快走幾步，直接把人摔到了床上。
柔軟的床墊將人輕輕彈起，緊跟著段星斂又壓了上去。
濃沈的眼眸描摹著裴翊幹凈漂亮的五官。
可他還沒說話，裴翊卻率先開了口：「哥，其實我也喜歡和你接吻。」
說完便微微仰頭，主動親了上去。
段星斂一怔，但這次他難得沒有奪回主導，反而抱著裴翊翻了一圈。
裴翊整個人趴在段星斂懷里，細細地吻著他。
兩人這回接吻很慢很緩，但感覺竟比段星斂來勢洶洶的時候還要猛烈。
最後裴翊率先忍不住，掙脫段星斂箍住他的手臂，往旁邊滾了一圈。
跟著也沒等歇一下，輕喘著氣爬起來，拿著衣服就往浴室走，邊走邊含糊地說了一句：「我去洗澡了。」
段星斂仍躺在床上，偏頭正好看見裴翊通紅的耳根。
接著他微微側身，手臂搭在眼睛上擋著光，曲起腿遮住一些異樣。
露在外面的嘴角卻翹了起來。
不禁想，原來裴翊也沒他想得那麼清心寡欲。
但段星斂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裴翊出來之後，他沒多提這事。
他也洗完澡之後，兩人便一起躺下準備休息。
這回不用偷偷，睡前段星斂光明正大地把裴翊摟進了懷里。
一夜好眠。
隔天一早，裴翊醒的時候已將近九點，他發現床邊沒人，洗漱之後便下樓找人。
他下樓的時候發現樓梯旁的墻壁上也用相框掛著許多相片，昨夜太暗，他都沒有注意。
裴翊大致看了一眼，大多是風景照，偶爾穿插幾張他們家人的照片。
等走到二樓拐角時，裴翊忽然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張。
照片里的人和段星斂很像，但棱角要柔和一些，眉眼溫和地看著鏡頭，照片也舊了，顯然和他們不是同齡人。
裴翊不禁多看了幾眼，之前他就覺得段星斂長得和他爸媽都不太像，還以為他基因拐彎。
那這人是誰？
「這是我舅舅。」
段星斂拿著牛奶和早餐，正上樓便看見裴翊在看照片。
裴翊聞聲回頭，見段星斂走過來，也把目光放到了舊照片上。
裴翊點點頭，思索著應了一句：「外甥像舅居然是真的。」
「真的像？」段星斂垂下眼，「看來是真的，他們都說像。」
裴翊捕捉到其中的隱義：「他們？你不覺得？」
「我沒見過他。」段星斂說，「我出生那天他就去世了。」
裴翊聽到這整個人頓時一僵，瞬間從這句話里明白了許多事。
怪不得段星斂從來不過8號的生日，他以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
裴翊覺得此刻應該說點什麼，但一時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誰料段星斂卻率先搖了搖頭：「沒什麼，不用安慰，我沒那麼傷心。」
雖是血親，但到底連面都沒有見過，感觸自然比不得他姥姥姥爺和他媽。
至於其他的他也不願再去想去計較，裴翊都好好地在他身邊，費那些心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幹什麼？不值當。
於是他用手肘從背後推著裴翊走，俯身靠近時親了下他的脖子，笑著問：「樓上吃飯還是樓下吃？」
裴翊接過他左手的牛奶，段星斂騰出手來，順勢攬上裴翊的肩。
可裴翊還沒來得及回話，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道「哢噠」的細微開門聲。
二樓是段星斂爸媽的住宿區域。
緊接著下一瞬，一道聲音突兀響起。
「你們在幹什麼？」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7章
段星斂的心忽地狠跳了一下。
頭皮一下緊了， 渾身毛孔剎那張開，像是一瞬間警惕起來的小狼，幾乎立刻就進入了應激狀態。
裴翊也楞了一下， 主要是沒想到有人， 不是說他爸媽不在、其他人也不會輕易上樓麼？
他回頭，發現段成森站在房間門口，仍舊是不茍言笑的嚴肅模樣， 正朝他們這邊看過來。
在看清對方是裴翊時， 神情卻緩和了些。
裴翊不動聲色地和段星斂拉開一點距離， 然後開口喊道：「段叔叔。」
「是小翊啊。」段成森這才走過來，寒暄了兩句，「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不跟叔叔說一聲。」
段星斂一向不會帶同學回家， 再者段成森和馮笠都喜歡清凈，所以就連林思為他們都很少過來。
而剛剛段星斂的脊背把裴翊遮了大半，段成森便沒認出來， 只是當時姿態親密，他還以為段星斂這小子離經叛道到帶了什麼人回來， 才那麼問了一句。
結果只是裴翊。
段成森一向欣賞性格冷靜平穩的後輩，也一直覺得裴翊身上有種和年齡不符的淡然。
所以他是覺得段星斂這破性格要是能和裴翊交好那當然再好不過。
一轉頭便也忘了剛剛一閃而過的奇怪念頭。
「昨晚來的。」裴翊見他沒說什麼，想來應該是沒看見段星斂親他， 便客氣回道，「打擾叔叔了。」
段成森是昨天半夜回來的，要打擾也是他打擾別人休息。
於是便擺擺手道：「沒有，你多來， 要吃什麼提前跟家里阿姨說， 跟我說也可以。」
段成森說著卻又看到段星斂手中餐盤里裝著的包子雞蛋， 蹙了蹙眉， 不滿道：「你就是這麼招待人的？」
段星斂本來正在出神，經由剛剛那一瞬間，一些曾經為之思考過的念頭又浮了上來，他正想著，卻不想突然就被這麼說了一句。
段星斂一聽段成森這樣裝腔作勢地說話就煩，面上也露出煩躁，下意識就想嗆回去。
可他余光看見裴翊，不知怎地，突然像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不夠成熟的一面似的，話到嘴邊竟然生生咽了回去，只把臉撇向一邊沒有說話。
裴翊適時接道：「沒有叔叔，這樣就可以。」
倒是段成森見段星斂忽然啞了聲沒回話，一時還有些不習慣似的，略有些驚訝地看他一眼。
過後才回：「那行，中午再讓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不用麻煩了叔叔。」裴翊回道，「吃什麼都行。」
「別跟我客氣。」段成森說完又道，「不過我待會兒得去他姥姥家，你馮阿姨還在那兒，所以中午恐怕不能作陪了。」
裴翊回答：「沒事，您隨意。」
段成森點點頭，又看向段星斂，板著臉說：「你周到點。」
段星斂沒看他，雖然忍不住撇了撇嘴，但接著居然應了下來：「知道了。」
段成森聞言，越發驚訝，感覺就像是忽然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他有些奇異地看了段星斂幾眼，表情都有些繃不住似的。
「哦，那我先走了，你們玩。」
但段成森這也不好再蹬鼻子上臉地多說什麼，如此簡單應了一句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走到半路還微微偏了下頭，看起來像在懷疑段星斂是不是有毛病了。
待他走遠，段星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心里忽然覺得暢快了些，好像逞口舌之快確實沒什麼意思。
裴翊卻沒懂他笑什麼，偏頭看著他，眼里流露出疑惑：「？」
「走，上樓。」段星斂肩膀輕輕撞了他一下，這才說，「他剛剛吃癟的表情很好笑。」
裴翊聽到這兒明白了過來：「段星斂，你好幼稚。」
回完又覺得段星斂這人真的有好多面，對同學對好友對家長還有對他，感覺都是完全不同的態度。
可是這些面又都有共通之處，並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裴翊不禁想，或許這樣其實才是正常的？
而段星斂對此卻不反駁，心想成熟起來嚇死你。
倒是裴翊接著又問：「你不用跟著去你姥姥家嗎？」
他之前沒怎麼聽段星斂提過他姥姥姥爺，話到此處便問了出來。
「不去，我媽也讓我少去。」好在段星斂似乎已經不太在意這個事了，此時說出來也沒什麼障礙，直言道，「可能因為我長得像舅舅吧，姥姥姥爺一見我就容易犯病。」
裴翊眼眸一頓，看他一眼，默默點頭，然後閉了嘴，沒有再提這個話。
之後兩人上樓吃早餐，完了又一起寫了作業。
午飯是在段星斂家吃的，做飯的阿姨是之前給段星斂做飯帶去學校的那一位，味道很好，裴翊也曾跟著享受了一段時間。
但此時裴翊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當初段星斂給他做的那一頓飯。
段星斂給他剝了只蝦，見他出神，便直接遞到了嘴邊：「吃飯呢，不專心。」
裴翊張嘴吃掉，等咽下去才回答：「段星斂，我在想你跟誰學的炒菜。」
「菜譜。」段星斂答完才反應過來，笑道，「怎麼，在暗示我？」
也不等裴翊回答，很遷就地說：「那晚上我給你做。」
裴翊其實有點心動，但話到嘴邊還是拒絕了：「不用，被看見了不好。」
不管被誰看見了，都有可能傳到段星斂爸媽耳朵里。
雖然最開始是段星斂說的地下戀，當時裴翊還覺得無所謂，可僅僅幾天，裴翊卻認同了他的說法，他想，至少段星斂的家人永遠不要知道的好。
所以他還是要避免在他家人眼皮底下的一切曖昧行為。
此刻段星斂聞言，興致也淡了下去，但很快又恢覆過來，笑著透露了一點內心的展望：「以後我自己出去住就不擔心了，可以天天給你做飯。」
不過這都得是好久以後的事了。
裴翊根本沒想過這麼遠，便只輕輕「嗯」了一聲。
過後他又說：「我下午就回去了。」
這決定來得突然，段星斂下意識問：「回家有事嗎？」
但問完又反應過來，周末兩天，裴翊總不能兩天都待在他家，總也是要陪陪裴雪緣的。
可段星斂總覺得和他待不夠，情不自禁地說：「那我跟你一起走？」
裴翊看過來，歪了歪頭：「你爸媽晚上應該要回來吧。」
現在段星斂一周回來一次，馮笠應該不會完全不出現。
段星斂聽到這兒，卻蹙了蹙眉，但裴翊說得對，他媽媽晚上肯定會回來。
而他自然也不能在這時候就直接走了。
段星斂忽然覺得有點煩。
但他也不能強硬地要求裴翊留下來。
除卻裴雪緣那邊不說，再者裴翊本來性格冷淡，不慣和人交往，雖然是他爸媽，但段星斂也不想勉強裴翊和他們相處。
還有就是……確實有些危險。
今天沒被他爸發現什麼是運氣好，可他媽細心敏感，要是再被撞見，估計就沒那麼容易糊弄了。
段星斂放下筷子，撐著臉嘆口氣，不由自主道：「要是我們一個宿舍就好了。」
那樣在一起的時間就可以更長。
可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得寸進尺，沒覆合時便要求人家來一班，現在裴翊已經滿足了他的心願，他卻還想要更多。
而裴翊聽到他這個話，耳朵動了一下。
隨即他想了想那種境況，忍不住想，那樣豈不是一天到晚都在一起？
上課同桌，放學室友，周末還要約會。
難道不會覺得膩嗎？
不過他看了看段星斂，到底還是把他說的話給聽進去了，並且心里立刻有了打算。
好在段星斂也及時收束心念，控制住自己，主動換了話題。
飯後沒多久，邵遇他們幾個便來找他倆，說是一起騎一下自行車。
他們這片區里有一片很大的自然湖，偶有白鷺棲息，小區名字也由此而來。
而燕城這個天雖然已經有些冷了，但還沒開始下雪，外面的風倒也不刺骨，騎車吹吹還是很舒服的。
幾人先在小區里騎了一圈，最後騎到了湖邊。
裴翊呼吸了一下湖邊清涼的氣息，覺得整個人都清爽了，心情也敞亮了起來。
方艾美滋滋地讓邵遇給她拍照，拍完看著空蕩蕩的湖面，不禁再次吐槽：「段星斂，你真不覺得這湖里缺幾條船嗎？你們開發商也太不尊重業主的意見了。」
段星斂無語：「說了多少次了，湖中心水深，又是生態湖，不安全也不環保，不可能加船的，你別想了。」
裴翊聽到這里明白過來：「原來這片區是你家開發的啊？」
段星斂點頭：「這片兒環境好，建了一些房子用來自住。」
也是，這片區里的房子這麼少，怎麼看也不可能是純商業行為。
但邵遇聽到這里卻想起了一些不甚美好的回憶，攥著拳道：「以前我爸為了買進來住，給小段家送了好多禮物！小時候還特意讓我去跟他套近乎，結果他都不理人的。」
方艾適時補充了一句：「就是，拽得不行，你不理他他絕對不理你。」
邵遇來勁了：「你理他了還得一直理他，不然轉頭又不理你了，幸好小段現在不這樣。」
林思為也回憶了一下，嘗試著總結：「有些人就是這樣，需要堅定地被選擇。」
裴翊聽著卻覺得有些新奇，偏頭問：「你居然是這樣的嗎？」
段星斂笑了一下，但有些話說出來怕被討伐，便湊到裴翊耳邊飛快地說了句：「對你不是。」
裴翊也笑起來，眼睛里像映著湖面的光：「我也覺得。」
後來他們在湖邊天南海北地聊了許多，主要是方艾和邵遇發言，裴翊則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偶爾和段星斂咬耳朵。
有時邵遇看見了還要捂著眼睛說少兒不宜。
段星斂真就想罵人。
差不多三點的時候，幾人都被風吹得有點冷了，才起身回去，方艾本來是想和裴翊一起刷題，但昨天被他的成績打擊得夠嗆，便決定回去偷偷努力，卷死他們！
等他們走後，裴翊便也跟段星斂告別，段星斂本來說讓陳叔送他，裴翊覺得太麻煩了，只讓段星斂陪他一起走到地鐵口。
分開時，段星斂在角落依依不舍地親他眼睛：「周一見。」
裴翊失笑，不禁回道：「隔一天而已。」
之後段星斂又抱著他站了好一會兒，這才將人放開。
裴翊走前主動在段星斂臉上親了一口，親完轉身就跑了，否則估計又走不了。
他回家之後照例跟段星斂發消息。
好在段星斂在網上不是多話的人，兩人沒聊幾句。
第二天周末也只是簡短地視頻了一下。
其余時間都在各自寫作業。
一班學習壓力大，他倆現在這情況成績更不能掉下去，畢竟說好的共同進步，不能食言。
——
而周一一早，裴翊一到教室便徑直去了一趟四樓數學辦公室，他是去找魏蘊的。
但沒想到，剛剛走到辦公室門口，便聽里面傳來李江氣怒的責罵聲。
「你看看你這次考的什麼狗屎成績？！要我說你要是學不好就趁早別學算了！」
「一天到晚悶頭巴腦地學習還是學不出個什麼，我看你是不是腦子不行？」
「就你現在這樣還一天到晚想進一二班？你能順利留在我班就不錯了！好高騖遠！」
「呃……」還有一些難聽的話，裴翊沒興趣污染耳朵，也不想等李江罵完，直接便進了辦公室。
誰料剛一進門，門內兩人就同時望了過來。
李江先是有些意外，看清是他時，眉頭緊緊蹙了起來，眼神也變得陰沈沈的。
而陳維志看見他，臉色忽地漲紅，本來挨罵時還沒有太大反應，這會兒看起來卻羞憤起來，他攥緊了拳頭，呼吸越發粗重，牙齒咬得很緊。
接下來陳維志意味不明地看了李江一眼，也不再忍耐，一轉身直接出了辦公室。
裴翊對這一切仿佛熟視無睹，在魏蘊桌上放下他要交的東西便又轉身出去了，期間沒看李江一眼。
等走出不遠，卻聽見辦公室里傳來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應該是李江把什麼東西摔了。
裴翊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回教室便也沒和段星斂說。
段星斂從一看見他眼睛就沒挪開過，等裴翊在座位上坐下，手便伸過去牽了牽裴翊。
皮膚甫一接觸，一天零十四個小時的異地情緒瞬間得到安撫。
又開始希望這周可以過得慢一點。
可是段星斂的好心情沒持續多久，在下午最後一節班會課時便戛然而止。
上周五魏蘊說了換座位，這會兒她一進來也不廢話，直接指揮著換了起來。
不過魏蘊之前換座都是小換，段星斂又基本都是單獨坐，所以上周五便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但此刻他看著全班大範圍挪動的身影，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此時前桌的楚一帆又正和呂竹假哭著告別，因為呂竹要和張栩同桌去了。
楚一帆抱著書包在一旁站著等候發配。
沒一會兒，魏蘊看了看新座位名單，忽然把目光放到了他們這里。
段星眉頭微蹙。
下一刻他便聽魏蘊說：「楚一帆你去挨著段星斂，裴翊和石巖一塊兒坐前面。」
段星斂下意識里就是不同意，可他剛想起身上講台去和魏蘊說說，結果居然看見身邊的裴翊開始收拾起了書包。
對這個決定似乎沒有任何不滿，甚至還挺樂見其成的模樣。
段星斂下頜逐漸繃緊，一些話落回心口，眉目沈沈地看著裴翊。
作者有話說：
小可愛們，請問現在還有沒有亂碼啊？
最近不知道咋回事，好像文里總是有亂碼，不知道是不是我端口的問題。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8章
裴翊收拾好東西， 準備起身讓座給楚一帆。
他想跟段星斂說一聲，結果一偏頭，發現段星斂只垂眸盯著眼前的試卷， 沒再看他。
裴翊：「？」
而這時石巖已經下來了， 站在前座走道上，微微笑著，輕聲開口問他：「裴翊， 你想坐里面還是外面？」
裴翊看了眼段星斂， 這才回答：「里面。」
「好。」石巖應下， 把抱著的書放到了靠走廊的一邊。
接著卻立刻沒有坐下，而是站在走廊上，好像是在等裴翊進去。
這會兒楚一帆也站在他旁邊， 似乎在等他收拾好。
裴翊見此情形，便飛快跟段星斂說了句：「段星斂，我坐你前面去了。」
說完便準備抱書。
與此同時， 之前一直沒反應的段星斂卻忽然起身，拂開裴翊， 抱起他厚厚的一摞書，長腿一邁，三兩下便放到了前桌。
之後又一句話都沒說， 轉身回了座位。
裴翊眨眨眼，在段星斂經過時小聲說了一句：「謝謝哥。」
段星斂沒回話，回到座位上坐下。
楚一帆卻大喇喇地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把書包往桌上一放， 直接占領了裴翊原來的位置， 嚎道：「還是段哥和小神仙好啊， 現在還是前後桌， 我和我的寶貝竹竹就隔得好遠了！！」
呂竹從另一側砸過來一個橡皮。
而段星斂看了眼楚一帆的書包，眼神有些涼浸浸的，像是突然被入侵了領地。
「蘊姐太了解我了，知道我打不過段哥不敢造次。」楚一帆接下橡皮，又隔空對呂竹喊，「所以這是押我到這兒受刑來了！！」
而等坐下之後又開始在段星斂耳邊嘰嘰喳喳：「段哥，之後望您多關照，我也不貪心，你對我有對小神仙一半的關懷體貼就行。」
楚一帆之前坐在他們前面，他倆之間的對話聽了不少，十次里有八次回頭，也都看見段星斂對裴翊很溫柔地笑。
楚一帆雖然一直覺得這不太像段星斂的性格作風，但他換位思考了一下，尋思著他對著裴翊這樣又美又強的學霸，估計也很難不笑。
於是他便自以為理解了。
當然段星斂和裴翊是一個量級，楚一帆覺得自己也可以天天對著段星斂笑。
這會兒便又嬉皮笑臉地自降要求：「一半有點多，五分之一就行。」
可段星斂此時正在氣頭上，聞言眼神不善地殺過去一眼：「再說讓你坐講台。」
這事兒他肯定做得出來，楚一帆頓時閉嘴。
而這會兒前排的裴翊大致收拾好了東西，發現筆袋沒拿，便回頭扒著段星斂桌上的書望著他：「段星斂，我的筆袋給我。」
其實裴翊和楚一帆想得差不多，他和段星斂現在這樣隔得還是很近，他就覺得沒什麼。
還有就是，他之前看網上不是說情侶之間也要保持距離維持新鮮感嗎，之後他和段星斂從早到晚都要待在一起，醒來一睜眼就要看到彼此，很難保持熱情誒，所以他覺得現在這樣也蠻好的。
不過事情還沒定下來，裴翊不打算現在說。
段星斂聞言，擡頭看他一眼，正巧對上這人剔透的眼眸。
好像換座位對他來說連事兒都算不上。
這下好，晚上見不到，白天給看背影，難道就等著晚自習下課之後在小花園親幾口嗎？又不是沒有相處需求的接吻機。
段星斂念及此呼吸都沈了，但目前事已成定局，一時半會兒跟他也說不著。
於是段星斂盡力按捺了一下，低頭從桌兜里掏出了裴翊的筆袋，但想了想，還是只從筆袋里拿了一只黑色中性筆給他。
裴翊：「？」
段星斂把筆袋又塞了回去，淡淡道：「需要其他的，就下次再要。」
楚一帆在一旁看熱鬧，笑呵呵地插嘴：「段哥你不厚道，居然欺負小神仙。」
段星斂聞言直接把放在前面的書挪到了側面，手動劃分距離。
楚一帆：「……」
嚶嚶嚶。
而原本裴翊的下巴擱在書上，甫一挪開，頓時懸空，段星斂伸手接住他的下巴。
不過這時兩人之間沒有高高的書本擋著，感覺距離確實近了些。
但還是不夠，不過親密，也不夠隱蔽。
可此時楚一帆仍好奇地看著他們，無法，段星斂只能跟著又收回了手。
收手時指尖略過裴翊的喉結。
裴翊眨了眨眼，掩飾住突如其來的異樣感，接過筆轉回了身子。
剛一回頭，就聽身旁石巖輕輕巧巧地跟他說話：「裴翊，很高興和你當同桌。」
石巖名字剛硬，性格看起來卻很溫和，但和林思為那種溫和有不一樣，林思為一看就是那種外柔內剛、有點腹黑的人，石巖給人感覺卻是從里到外的柔和，柔和到甚至感覺氣場有些軟弱。
而除了段星斂之外，裴翊大多時候是遇強則強、遇杠則剛，但遇到石巖這種，他就不會不理人。
更何況之前魏蘊被污蔑，借二班的數學答題卡時還是石巖的女朋友程茵幫的忙。
於是裴翊便淺淺勾了勾嘴角，點頭應道：「嗯。」
之後石巖也沒再說話。
沒一會兒，魏蘊也終於按著她考慮許久的適配度換完了座位，下課鈴響之後，便各自吃飯去了。
裴翊和段星斂一起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但路上段星斂一直沒說話。
氣壓低得可以，裴翊終是忍不住問：「段星斂，你不高興嗎？」
段星斂一頓，眼睫微微一瞥，矜持了一句：「沒有。」
結果裴翊卻說：「哦，那就好。」
接著便沒再說這個，甚至直接說起了另一個話題：「今天食堂有烤雞翅，你之前不是說好吃，我幫你多打兩個嗎？」
反正就是沒有再繼續先前那個話題的意思，段星斂話都到了喉嚨口，就這樣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他眼神莫測地看了裴翊一眼，都分不清這人是無意的還是存心的。
他呼出一口氣，咬牙道：「不吃，不喜歡。」
說完便大步往前走了。
裴翊：「？」
後來段星斂態度就一直那樣，但行為還是很體貼，給他打飯、挑他愛吃的給他、飯後水果也照常。
只是不怎麼說話，也不對他笑，甚至都不親他了。
裴翊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等回到教室，段星斂也直接回了座位，趴在桌子上開始睡覺。
裴翊有些猶豫地看他一眼，到底還是在前面坐下了。
沒過一會兒石巖回來了，還給裴翊帶了個小蛋糕。
裴翊不要，石巖卻說：「茵茵讓我一定要帶給你的。」
「你女朋友，」裴翊不解地看他一眼，「給我帶蛋糕？」
石巖點頭，接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她說和你坐在一起，我得的好處會更多，所以這是應該的。」
說到這兒，裴翊大概也明白了，他下午去魏蘊辦公室的時候，魏蘊已經大概跟他提了一下，再結合之前石巖的表現，裴翊也不難理解這話。
石巖其實成績挺好，但心理素質有點差，兩次大考都不參加，說是擔心考不好，會掉出一班。
而此時，裴翊忽然想起了之前那個心理咨詢課，當時石巖也填了那個問卷，聽楚一帆說好像是得了七八十分，是有點過分敏感型的人格。
當時裴翊沒有多在意，現在想來，居然覺得有點準。
而魏蘊的意思是，裴翊的優勢不僅僅是成績好，最重要的是心態很穩，情緒也一直很穩定。
當然她並不是要裴翊花費自己的時間去幫助同學，只是希望石巖和他待久了之後能受到影響，鞏固一下心理素質。
裴翊想到這里，雖然不是很認同魏蘊的想法，但她也沒錯，所以並沒有就這個話題多說。
而此時他看著石巖，心里忽然又萌生了一個想法。
他不禁回頭看了下段星斂，接著才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問石巖：「你和你女朋友感情很好嗎？」
石巖沒想到裴翊會關心這個，但他沒覺得冒犯，此外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承認了：「嗯，我們從來不吵架，她也不跟我生氣。」
裴翊聽到後一句，耳朵一動，情不自禁地說了句：「這麼厲害？」
過後他猶豫片刻，難得有些不便直言，可裴翊確實覺得自己有些經驗不足，便還是忍不住請教道：「你們……是怎麼相處的？」
——
段星斂根本沒睡著，只是趴著緩和一下心情。
卻沒想到前桌一直傳來窸窸窣窣的講話聲。
段星斂聽不清內容，但能聽出來話是不少的。
段星斂最後終是趴不下去，起身一看，見裴翊微微偏著頭，從他這個角度只看得見一點鼻尖。
裴翊聽石巖講話聽得好認真。
時不時還搭話回應，總之兩人的交流看起來異常和諧。
段星斂舌尖抵了抵腮幫，眼神逐漸危險起來。
這人跟自己坐一塊兒的時候都沒那麼多話。
段星斂覺得自己簡直能被這人給氣笑。
與此同時，裴翊聽到最後，他又大致覆盤了一遍，跟石巖確認道：「首先彼此要給安全感，比如情侶昵稱、情侶頭像、官宣文案等；其次要有儀式感，各種紀念日和特殊日子不能忘記，要一起過；再次要有新鮮感，但不是保持距離，是要學會增加情調，比如偶爾送送小禮物給對方驚喜；最後是要會哄對方開心，不要吝嗇言語，要讓對方日常都感到甜蜜，對吧？」
「嗯嗯，大概是這樣。」石巖回憶著程茵以前教他的那些，應該沒有漏掉什麼，片刻後才悄聲問了句，「裴翊，你也談戀愛了嗎？」
裴翊頓了一下，但又想起段星斂交代的只是不要告訴別人自己是交的是男朋友，於是他想了一下，還是應道：「嗯。」
石巖笑了一下，接下來說話卻更小聲了：「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裴翊沒應答。
石巖接著又說：「之後我再問問茵茵，看還有沒有什麼要注意的。」
「謝謝。」裴翊說得很誠懇，畢竟人家這樣不吝傳授經驗。
為表謝意，有一節晚自習下課時，裴翊還特意去學校小超市買了零食飲料，並且讓他給將要遠程協助他開掛的程茵帶一份。
卻是不知身後有人將這一切納入眼中，嫉妒心十分泛濫，看得眼都紅了。
——
晚自習放學，段星斂徹底忍不住，中途歇都不歇，拉著裴翊直奔小花園的角落。
黑暗中一切都剛剛好，段星斂放開裴翊，黑眸直盯著他，嗓音低沈，正準備質問：「你剛剛跟石巖在——」
不過他話還沒說完。
自以為已經掌握了情侶相處秘訣的裴翊卻迫不及待地要嘗試一下。
他路上就在覆習石巖的教程，對應到現在的情況，裴翊覺得自己應該是要哄一哄。
怎麼哄呢？甜言蜜語準沒錯，哦不對，還有驚喜。
石巖說，生氣的時候給個驚喜，就可以成功轉移注意力。
原本裴翊是沒打算現在說的，可此刻他想不出別的，於是到底還是直接開了口。
「哥，我要搬到你宿舍去。」
此話一出，段星斂的話戛然而止，果然楞住了。
裴翊卻沒想到石巖說的竟當真如此有奇效，他愉快起來，心里也越發信任石巖。
於是又添磚加瓦地問：「這樣的話，我們就算同居了，對吧？」
作者有話說：
亂碼好像是版本問題，各位可以試一下清緩存，沒用的話估計就只能等網站修覆bug了，也已經把問題提交給管理員了，謝謝各位哇——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9章
裴翊這話沒有開玩笑。
前天中午他聽段星斂嘆息似的說他們要是住一個宿舍就好了之後， 當時就把這事放到了心上。
既然段星斂想這樣，那他當然是願意滿足他的。
於是當天晚上回去之後就跟裴雪緣說了想住校的事。
裴翊一向有主意，再者裴雪緣也忙， 上班、應酬、感情生活……其實她也並分不出很多精力來照顧裴翊。
而裴翊如果住校， 也可以縮短來回路途的時間，對高中生來說是蠻合適的。
不過當時裴雪緣卻完全沒想到裴翊會提這個要求。
因為裴翊一直都不喜歡和別人一起住，就連以前軍訓的時候， 每天結束之後再累都會回家， 還是裴雪緣去給他請假。
而這也是裴翊從小到大為數不多會麻煩裴雪緣的事， 裴雪緣便把這點要求滿足得很好，反正裴翊從小到大一路讀書，她都會在學校附近置換房屋方便裴翊上學。
所以她當時驚訝之余便問了出來， 問裴翊為什麼會有這個想法。
她擔心是不是她哪里做得不好。
之後裴翊卻直接跟她說，段星斂也住學校，他想和段星斂一起住。
裴雪緣聞言一楞， 有些沒想到他倆關系居然好到這種程度了嗎？
之前她還以為就是比普通同學要好一點，畢竟他倆小時候認識， 就算小時候有些合不來，長大之後總有點情分在。
卻不想居然會這麼好。
她以前還沒見裴翊對誰這樣過，裴雪緣下意識就覺得裴翊的轉變有些奇怪。
不過她轉念一想， 又覺得段星斂確實是個好孩子，裴翊和他待在一起她也放心，再者裴翊如果有什麼心里話不方便和她說，能有個人聽聽也是很好的。
所以裴雪緣詫異之余， 還是同意了。
而裴雪緣這邊說好之後， 裴翊今天一大早就把住宿申請連帶著需要裴雪緣簽字的住宿確認書放到了魏蘊桌上。
下午魏蘊就把他喊到了辦公室， 再問了下他的意見。
其實在他之前正好有個高二其他班的學生申請了住宿， 按順序是要補到段星斂宿舍的。
但見裴翊心意已定，顯然也是奔著和段星斂同宿舍去的，於是魏蘊想了想，同意給他加個塞，把他安排到段星斂宿舍。
與此同時，魏蘊又跟裴翊提了下讓他和石巖當同桌的事。
而前腳魏蘊才答應幫忙，裴翊自然沒有後腳就不答應的道理。
再者他想著前桌也不遠，但又有些剛剛好的距離，而且段星斂也只是說了想住一起，又沒說過一定要繼續同桌。
於是覺得這事可以說是兩全其美的裴翊便同意了。
而此前段星斂一直沒聽裴翊提過這件事，這會兒猛然一聽，果然自己就把先前想要質問的事給拋諸腦後。
他微微蹙眉，覺得這事來得突然，反問道：「你也要住宿？」
裴翊沒在段星斂臉上看見意想之中的驚喜神色，他有些疑惑，但還是先應了這話：「嗯。」應完又立刻問：「你不高興嗎？」
「先不說高不高興的事。」段星斂看著他，「為什麼要住宿？」
宿舍條件再好，自然也不比家里舒服。
而段星斂此刻也想起了他周六說的話，但那個話其實也只是有感而發，因為前一天晚上抱著裴翊的感覺實在太充實太舒服了。
可說到底他們離畢業也只有一年多而已。
他也設想過，他以後和裴翊上一所大學的問題應該不大，到時候他們就可以一起出去租房住。
所以他現在是沒想過要和裴翊提這個要求的，因為並不急在這一時。
倒是裴翊此刻聽著他的發問，心想那不是你說的嗎。
不過話說出口之前，裴翊想起了石巖傳授的說話之道，就是千萬別說「是因為你要求我所以我才怎樣」，要說「是我想為你怎樣」，而且「女朋友」總是沒錯的。
所以此刻裴翊話到嘴邊都硬生生拐了彎，套用公式說：「因為我想和你一起住。」
段星斂聽到這里頓時啞口無言，張了張口，有些楞神似的看著他。
而裴翊見狀，立刻又乘勝追擊，學會了舉一反三，他以退為進道：「你要是不想的話，我住其他宿舍也可以。」
「想都別想。」段星斂聞言，果然立刻就道，「我宿舍空著，你還想和誰住？」
裴翊聽到這里，在夜色掩映下，偷偷翹起了嘴角。
心想石巖和程茵真的好厲害，自己一定要向他們努力學習，做一個合格的男朋友。
而段星斂至此，也根本不好再提裴翊不和他當同桌的事，畢竟前桌確實不遠，也天天都能見著，現在又連晚上都可以見到了，那他還能再說什麼，顯得很不知足。
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想想又還是覺得有點氣。
段星斂簡直想咬他。
這麼想著，便也這麼做了。
他握住裴翊的肩，微微低頭，在裴翊脖子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咬完卻又還是安撫似的親了一下。
再擡頭時，段星斂看著裴翊，有些無奈地笑：「打一巴掌給個甜棗，裴翊，你就拿捏我吧。」
而裴翊見段星斂此時表現，知道他應該是好了，於是便沒再和他爭論這話。
接著他伸手摸了一下脖子，居然摸到一點淺淺的牙印。
他覺得段星斂真的好喜歡在他身上留些印記。
於是他看著段星斂，有些控訴似的說：「段星斂，你又留印子。」
段星斂聞言挑挑眉，也就坡下驢，把之前的事翻篇，這會兒只順著他的話威脅似的說：「不是要和我住嗎，以後天天給你標記。」
裴翊想得簡單，以為就是在臉上脖子上這些顯眼的地方，而他又不可能時時阻止段星斂。
幹脆就擺爛了：「你要是這樣，那我就不遮了，到時候地下情瞞不住就怪你。」
段星斂聞言一頓，片刻後卻又笑了起來，笑得肩都在抖。
裴翊：「？」
段星斂撩撩他的頭發，意味深長道：「你確實單純。」
他想，現在天氣漸寒，除了臉、脖子和手，其他根本就沒有露得出來的地方，有什麼印記誰能看見？
不過段星斂知道適可而止，止住笑轉了話題：「行了，回去吧，搬宿舍的時候叫我。」
裴翊疑惑地看他一眼，本想問他剛到底有什麼好笑的，但最終也只是應道：「好。」
臨走之前，又忍不住由衷地說了一句：「以後終於可以告別這個小花園了。」
段星斂聞言笑得不行，這兒確實不太體面，地下情實錘地點，蚊子就是見證蟲。
但與此同時，心里也終於漫上一些後知後覺的欣喜來，一個念頭盤旋不歇，裴翊要和他住一起了。
跟著他不禁又打算起來，他們以後在宿舍也要住一年多，看來得趁裴翊搬進來之前抓緊時間置辦一些生活用品，得把這祖宗伺候好了。
想著便又叮囑他：「你到時候只用帶衣服就行，其他的我都有。」
「當然了，你要是不想帶衣服，穿我的也可以。」
裴翊聞言看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說「你在說什麼屁話」。
段星斂被他這表情逗樂，推著他往地鐵口走，又在四下無人時在他額頭印了一個屬於今天的告別吻。
——
裴翊住宿的事安排得很快，魏蘊隔天就通知他可以搬進去了。
而之前段星斂又這麼說了，裴翊也不跟他客氣，收拾了幾件衣服就準備入住。
再者因為他們平時都穿校服，所以裴翊連衣服都只簡單帶了兩身，另外還有幾套睡衣。
連個行李箱都沒裝滿。
不像段星斂住宿時大包小包的，他們三個人還搬了兩趟才搬完。
周三中午，段星斂在學校門口從裴雪緣手里接過裴翊的行李箱，裴翊則直接空手，去宿管大叔那里登記。
宿管大叔看見他還有些納悶兒：「你之前沒住宿啊？那我怎麼記得之前有天早上看見你從宿舍出去？」
裴翊一頓，知道他說的是他悄悄留宿的那天，裴翊不慣婉轉撒謊，呼吸一凝，不知道怎麼回答。
段星斂這時趕緊接過話茬：「李叔你可能記錯了，沒事，反正以後他就住了。」
說完兩人趕緊溜了，一路直奔樓上403。
裴翊推門時才松口氣說：「大叔眼神真好，還好以後光明正大了。」
話一說完，熟悉的宿舍便呈現在他眼前。
這跟剛來的時候差別不大，只是比那時候多了些生活的痕跡。
書架上有了書，洗漱台上有了洗漱用品，桌上還放著一張相框，里面是他和段星斂的那張影子照片……還有就是，原本空置的另一張床已經鋪好了。
看到這里，裴翊這才發現，毛巾和牙刷擺放了兩套，毛絨拖鞋也規規整整地放了兩雙……還有其他很多用品，都是成雙成對地放著。
裴翊眨了眨眼，雖然明白段星斂說的他什麼都不用帶必不可能是同他玩笑，但此刻見到，還是感覺有些不同。
他偏頭，看向背對著他從行李箱里拿衣服出來給他在衣櫃里掛上的段星斂，不禁想，段星斂當男朋友，真的比他合格好多。
看來他一定得努力才行。
接著段星斂收拾好回頭，臉上隱隱有些興奮，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今晚就在這兒住了？」
裴翊回神，也笑了一下，點頭應道：「嗯。」
段星斂把行李箱放到角落，靠在書桌上歇一下，又問：「看看，還有沒有什麼缺的？」
裴翊走過去，站在段星斂腿/間，伸手抱住段星斂，嗅著他頸項間的梔子花味道。
片刻後才說：「沒有，已經很好了。」
段星斂單手摟著他，偏頭親了一下他的頭發，心里也滿滿當當的。
「那就好。」段星斂至此，因為期待而飄然懸空了兩天的心情才落到了實處，同時也才回應了之前裴翊跟他說的那個話，他玩笑似的做下了保證，「那麼今天開始就算正式同居，裴翊小朋友，以後哥哥會好好照顧你的。」
誰料裴翊聽到這里，DNA一動，在心里掏出個小本子。
11月5日，同居紀念日，記下來。
作者有話說：
前兩天感謝大家，這章晚九點統一發紅包哦——
然後最近幾章比較平，就寫得慢了點少了點，但應該平靜不了多久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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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裴翊在段星斂懷抱里擡頭， 保持著呼吸可聞的距離。
接著裴翊往前親了一下段星斂，配合地說：「那謝謝哥哥，我不麻煩的。」
說完又開始想， 同居紀念日的話， 要送什麼禮物好？
空頭支票是不能再開了，不然顯得好沒有誠意，得送點實際的才好。
他在思索著， 段星斂卻笑起來。
而此時段星斂置身這處即將成為他和裴翊共同生活的小小空間， 竟不期然間想起了一些連他自己幾乎都要忘記的往事。
當年他第一次見到裴翊時， 裴翊要比現在矮一個頭，但樣貌變化不大，只是那時臉上還有些嬰兒肥， 沒現在看起來這樣冷冽。
當時段星斂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小孩好可愛。
不過那時候他爸媽正離婚，他其實是判給馮笠的，只是那段時間湊巧他姥姥姥爺雙雙病倒， 馮笠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時間照顧他， 就把他托給段成森照顧一段時間。
但他和段成森像是父子相克，根本說不過幾句話，所以他那時脾氣也是一點就炸。
而從他的角度看， 裴翊就經常惹他，和之前他們分手時有點像，裴翊總是不緊不慢地說些令人生氣的話，並且還毫無自覺。
可段星斂那時候也從沒罵過裴翊， 大多都是自己生氣， 氣急了就瞪他一眼。
等裴翊一臉茫然地看過來， 他又連瞪都不好意思瞪了。
此外也從來沒提過要走的事， 若是換了其他人，估計在第一次生氣的時候，他就撂挑子不伺候直接回燕城了。
但這樣的日子就只有短短三個月。
可即便如此，段星斂後來的幾年里，也時常會想起這個可愛漂亮的小孩。
甚至在他青春期的夢里，裴翊也曾強勢地出現過。
他第二天早上起來洗內/褲時，震驚之余，更多的是一些懵懂地覺醒。
所以後來段星斂對裴翊的性格簡直各種習慣又了解，所以也才會在那個夏夜，情不自禁地牽住裴翊的手。
而此刻，他少時的夢，甜蜜地映入現實，落到了他的懷里。
段星斂抱緊他，嘴唇摩挲了幾下他的耳鬢，惹得裴翊微微瑟縮，段星斂這才笑著回：「麻煩也沒事兒。」
別離開我就行。
裴翊親昵地蹭蹭他。
之後兩人靜靜抱了會兒，小聲說著些無關緊要的話，看時間差不多，才一起回了教室。
回到教室時大家在午休，有人趴著睡覺，也有些窸窸窣窣翻書翻卷子的聲音，還有一些人在細語喃喃地交頭接耳。
裴翊回到座位，就聽見後面楚一帆壓著聲音激動地問：「小神仙你也住校了啊！你要和段哥雙宿雙飛嗎！」
段星斂一把給他按到桌子上。
裴翊便沒回，坐下歇了一會兒，這才把目光放到了旁邊正在學習的石巖身上。
石巖回頭，溫吞的臉上露出疑惑：「？」
「打擾一下。」裴翊微微湊近，小聲開口，「你一般都送什麼禮物給程茵啊？」
裴翊真的很不擅長這些，上次送段星斂衣服，都想了好久。
石巖聞言頓時了然，知道裴翊是又遇到難題了。
他內斂地笑了一下，認真回答：「禮物不在貴重，要投其所好，你想想她喜歡什麼呢？」
這個問題一出，裴翊下意識就只有一個想法。
——他喜歡我。
裴翊念及此一楞，可是轉念思索，除了這個答案又確實想不出其他的了。
「像茵茵喜歡收集舊唱片和追一個明星，我就幫她收集、送她這個明星的各種周邊。」石巖提到程茵就笑得更加靦腆，「偶爾也送送其他的。」
裴翊聽到這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與此同時，手機震動了一下，他點開一看，文字上都可以看出段星斂的咬牙切齒。
【小鯉魚：你又和你新同桌湊這麼近聊什麼呢？！】
但緊接著，段星斂像又是發現了什麼，下一條消息又緊跟著來了。
【小鯉魚：你頭像？】
裴翊以前的頭像就是落日時藍紫色的天空，用了很多年，但現在他換成了一支羽毛筆畫星星的簡筆畫。
是他自己畫的，段星斂中午幫他搬行李的時候才換上。
【小鯉魚：情頭？】
裴翊立刻回覆。
【：不是，是我想換成這個，你不要換。】
裴翊加的人少，所以沒什麼，大多數人也看不出這是什麼。
但裴翊回完，卻聽身後傳來很輕忽的一聲笑。
裴翊也翹起嘴角。
之後段星斂有一會兒沒回。
不過沒多久，裴翊的朋友圈出現一個紅點，是有人發了新動態。
【今天開始要養一條小鯉魚，有什麼注意事項嗎？】
而這會兒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在摸魚，不一會兒底下就有了回覆。
【多喝熱水：注意恒溫，別喂太多魚食。】
【木：注意風險。】
【圓不愛：注意別太拉仇恨。】
【一帆風順回覆木：？養魚還能有風險？】
【一帆風順回覆圓不愛：你也想養？】
【圓不愛回覆一帆風順：真可憐。】
【一帆風順：？】
裴翊看到這里，動動手指。
【：沒有。】
很快段星斂只挑了這條回覆了。
【小鯉魚回覆：好，知道了。】
裴翊看到這里，收起手機，趴在桌上準備小睡一會兒。
不過在趴下時，眼睛通過手臂縫隙往後看了一眼。
正巧見到段星斂也趴在桌上看他。
陽光正好灑在他鼻梁上，顯得神色很溫柔。
裴翊彎著眼睛笑了一下，午睡都變得香甜。
後來下午照常上課，一班節奏緊張，他們想東想西和閒談的時間也並不多。
想閒談的楚一帆也被段星斂完全壓制，話說不過三句。
忽然覺得魏蘊還真是了解他們班崽。
直到晚自習下課，楚一帆才解禁了似的，在班里吼：「據說後天晚上有今年的初雪，咱們去蹲啊！！」
「年年都看，有什麼好蹲的，冷都冷死了。」
「就是，你不無聊的，還不如多做兩道題。」
「你們一點都不懂浪漫！沒有情調！」
說完轉頭又想拉段星斂，段星斂直接說：「別問我。」
楚一帆很欠地應：「得嘞，正好我也不想和段哥你過。」
接著立刻起身讓段星斂出去。
段星斂邊走邊喊：「裴翊，走了。」
裴翊回神，拿起書包跟著段星斂走。
出教室之後，段星斂放慢腳步和他並肩，兩人走在來來往往的人潮里。
路上段星斂向裴翊靠近，借著夜色和外套，牽住了裴翊的手。
裴翊回扣住他，一起向同一個目的地走去。
等回到宿舍，段星斂開燈，把兩人的書包放下。
近來燕城已經開始降溫，但還沒供暖，宿舍里冷颼颼的。
段星斂便先去洗澡，把浴室烘暖之後再讓裴翊去洗。
裴翊剛洗完出來，毛絨拖鞋就遞到了面前。
裴翊擦完腳穿上，正在洗手時又見段星斂已經把牙膏給他擠好了，漱口的水也是溫的。
等洗漱好之後，段星斂又給他吹頭發，吹完最後還給抹滋潤的臉霜。
裴翊忽然就感受到了競爭壓力。
他好像一樣能為段星斂做的都沒有！
想到這里不禁便開了口：「段星斂，你要把我養成廢物鯉魚嗎？」
段星斂聞言失笑，其實他都沒覺得自己特意做了什麼，便解釋說：「我順手。」
裴翊眼神探究地看著他，好在他倆接下來的計劃里都還有好幾張試卷，所以這會兒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也幸好他們這個書桌夠大，兩個人並肩坐在一起開始學習，跟之前同桌的時候差別不大。
開始之前段星斂把門窗關好，又在裴翊懷里塞了熱水袋。
但一個多小時過去，段星斂停下筆，去摸裴翊的手，還是已經冰涼了。
段星斂給他搓了搓，提醒道：「差不多該休息了。」
一晃眼就快十一點半，裴翊早上一般六點起，這會兒差不多是他的睡覺時間了。
於是便也把台燈一關。
一回頭，卻發現段星斂含笑看著他。
裴翊眼睛一轉，想起了今天還沒辦的大事。
「段星斂，你閉眼，我給你一個禮物。」
段星斂聞言一挑眉，配合地閉上了眼睛。
接著聽見一陣拉鏈拉開的聲音，應該是從書包里拿出了什麼東西。
下一瞬段星斂手心一涼，一個方方正正地東西塞到了他手里。
像是……相框？
「可以睜眼了。」
段星斂一睜開，就對上裴翊澄澈的眼眸。
裴翊眼里有些期待似的，有些開心地說：「同居紀念日的禮物，喜歡嗎？」
段星斂拿起來一看，發現果然是一個相框，而里面框著的，應該是裴翊十二歲時候的照片，和他記憶里的小少年一模一樣，照片里身上那件皮卡丘T恤他當年還見過。
段星斂確實沒有裴翊之前的照片，此時突然看到這個，確實很驚喜，他笑起來，捏了下裴翊的臉，回道：「怎麼這麼上道？」
看他這表情，裴翊就知道自己是送對了。
他中午聽到石巖的話之後，經過多方思考，覺得段星斂有點愛收集照片，他鷺湖那個房間里的相片墻就是證明，而他剛好又喜歡自己。
那就送他自己的照片，當做周邊好了。
一次送一張，他可以送好久呢。
這次他就特意選了和段星斂初識那年的照片。
還是臨時找裴雪緣要來，趁下午段星斂去學校風紀委員會開會時去照相館打印的。
此刻裴翊看他高興，心情也跟著好起來，又親了段星斂幾口之後，就準備爬上他自己的床休息。
不過剛上兩級爬梯，腰間忽然一緊。
段星斂單手把他從爬梯上又抱了下來，抵在旁邊，細細密密的吻又落了下來。
裴翊仰頭承受著。
但沒一會兒，宿舍里的頂燈卻忽然熄滅，宿管大叔穿透力極強的聲音立刻傳來。
「熄燈了！早點休息！」
裴翊還沒習慣這召喚，乍一聽時牙齒一磕，直接磕到了段星斂的舌尖。
段星斂霎時後退一步，手捂上了嘴，眉頭吃痛似的皺起來。
意外也來得突然，弄得裴翊也有點緊張，趕緊問：「你沒事吧？你怎麼樣？」
但宿管大叔的燈這時卻晃了上來：「403的，不要喧嘩！」
裴翊跟著捂嘴，不再說話，只眼睛看著段星斂。
段星斂去外面洗漱台用冷水沖了一下，回頭又差點撞到跟在他身後像個小尾巴一樣的裴翊。
段星斂扶住他，搖搖頭，一下笑了。
心想這都什麼事兒。
「沒事，走，去睡了。」
裴翊見他神情恢覆正常，應該問題不大，也松口氣：「段星斂，沒想到這次是我給你留下勳章了。」
段星斂並不是很想接這話。
說完兩人便轉身回去。
裴翊在兩張床里僅僅猶豫了一秒鐘，最後果斷選擇了自己的床。
之前他倆一起睡的時候床大，宿舍這個床就太小了，而上次他在宿舍醒來時背後的觸感實在太明顯，裴翊想起來有點麻麻的。
所以段星斂就那麼一不注意，裴翊便已經爬上了段星斂給他新鋪的床。
接著段星斂還沒來得及說話，裴翊就又抖開了被子，開心地說：「段星斂，這個床好軟好暖和。」
段星斂：「……」
該只給他鋪個空床單的。
已經在後悔了，謝謝。
不過他還是尊重裴翊的選擇，到底沒有多說什麼，轉身爬上了自己的床。
臨睡之前，在夜色寂靜里開口：「晚安。」
下一秒回覆的聲音響起：「段星斂，晚安。」
——
段星斂當晚睡了住宿以來最好的一覺。
他也把裴翊送他的那張照片放在了床上的置物架里，一醒來就可以看見。
而他本以為這就已經是足夠好的待遇了。
卻沒想到接下來兩天，裴翊就像被打通了什麼任督二脈，忽然就從戀愛青銅晉升成了戀愛王者。
比如他給裴翊帶個早餐，裴翊就會突然誇他「段星斂你對我真好，我好幸福。」
再比如裴翊那個除了他之外沒人知道的微博號，忽然官宣了一張他倆的牽手照，配字是「星星掉到了我手邊。」
……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明顯或不明顯的改變，跟之前他生病時裴翊準備要照顧他一樣，讓段星斂僅僅飄然了不到兩天，就又生出了一絲惶恐。
並且事出反常必有妖，段星斂覺得事情不對勁。
他在這方面也不是多能忍，便準備晚自習下課回去之後問問他。
誰料剛做下這個決定，最近破事兒很多的風紀委又找他開會，段星斂煩得很，心想下學期一定得退了，多點時間談戀愛它不香嗎？
但好在這次也只是說晚自習檢查的事，他隨便聽了一耳朵便走了，回教室時便比預想的時間早一些。
他是從後門進去一班的，卻不想剛一進門，就又看見裴翊和石巖湊在一起，不知道又在說什麼小話。
段星斂煩這事兒煩了好幾天，心想他倆到底哪兒有這麼多悄悄話好聊的？偏偏之前每次想問都被各種事岔了過去。
段星斂念及此，莫名放輕了回去的腳步。
而他這回一走近，又努力凝神，終於聽清了他倆的對話。
石巖以為前後都沒人，正在問：「你跟你女朋友最近相處得怎麼樣啦？」
裴翊也沒發現身後有人，便回答說：「我按你們教的做了，好像真的還可以。」
「真的嗎？」
「嗯，他挺開心的。」
「嘿嘿，那就好。」石巖說，「茵茵說其實就是要真誠且用心，你用心了她能感受到，關系自然就好了。」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
而此刻段星斂聽到這里，大致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震驚之余人都麻了，想想又覺得有點好笑也有點心酸，沒想到這祖宗居然為了他去找了外掛。
這時那邊石巖又開口提醒：「今晚大概十點有初雪降落，正好時間合適，你可以帶她一起看看哦。」
裴翊煞有介事地點頭：「好的。」
剛剛應下，就聽見身後傳來落座的聲音，裴翊回頭，發現是段星斂回來了，正看著自己。
他笑了一下，但因為剛剛正在討論正事，他便沒發現段星斂有什麼不對，只趕緊閉了嘴，沒再和石巖商量。
此後也一直裝作無事發生。
等到晚上九點半下課時，裴翊一邊查今晚還會不會降雪，一邊坐在座位上不動。
石巖都跟他告了別，還跟他眨眨眼說加油。
裴翊就磨蹭了會兒，等到段星斂也來喊他時，確實是磨蹭不下去了。
只能跟段星斂一起，慢慢走上回宿舍的路。
路上裴翊擡頭看了看天，覺得好像是有可能下雪的。
最後他心一橫，也不拖慢腳步了，走到他本以為可以徹底成為地下情歷史的小花園時，一把將段星斂拖了進去。
便沒看見段星斂轉身時翹起的嘴角。
只聽段星斂問他：「怎麼？」
裴翊看著他，一時沒說話，他在準備甜蜜措辭。
可下一秒，段星斂卻率先開了口：「要和我一起看今年的第一場雪嗎？」
裴翊聞言，立刻中止思路，眼睛微微睜大：「你怎麼知道？」
段星斂揉揉他的後頸，又說：「是不是還準備了初雪紀念日的禮物？」
裴翊驚了：「你看見了？」
至此，段星斂笑著嘆口氣，把裴翊抱進懷里，在他耳邊輕聲說：「裴翊，不用這樣。」
裴翊一頓，眼睛看向前方的樹枝，覺得好像白了一點。
耳邊段星斂又接著說：「不用學著怎麼和我相處。」
裴翊聽到這里，明白段星斂估計都知道了，他便不再掩飾，輕聲回答：「我只是想讓你開心。」
「裴翊，我認真地說一遍。」段星斂輕輕開口，「你在我身邊，就是我最開心的事，不用你多做什麼，懂了嗎？」
裴翊眨眨眼，覺得樹枝上的白越來越多。
而他聽著段星斂掏心窩的話，也明白了他的想法。
但其實最近他和石巖學習，有時候雖然會覺得有點麻煩，整體而言還是樂在其中的。
不過此刻段星斂既然這麼說了，他也不會再強求，因為確實好像也會消耗自己的精力。
於是他沈默了一會兒，回道：「懂了，我會好好在你身邊的。」
話音剛落，方才那點刺目的白在此刻，終於化成了大片又顯眼的雪花。
不遠處教學樓里傳來一陣陣驚呼，說著不稀罕的一群人還是歡喜起來。
裴翊擡頭，路燈昏黃的光映著漫天而下的飛雪，飄灑著從天而降，就像神明在向人間布施恩惠，才會讓人眼里所見皆是潔白。
裴翊伸出手，幾片雪花親吻指尖，他笑起來，親吻了一下段星斂的喉結：「段星斂，下雪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南方的榕城基本是不下雪的，裴翊冬天有去北方玩過，但從沒見證過第一場雪。
但其實他以前對這些也不太感興趣，覺得什麼都差不多，可近些日子以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漸漸對一些事有了期盼。
此刻對於大自然的饋贈，也生出了一點由衷的興致。
段星斂放開他，他摸了摸裴翊睫毛上沾染的雪花，應道：「嗯，燕城今冬的初雪。」
裴翊擡頭看雪，段星斂則定神看他。
裴翊不知想起什麼，眉眼彎起來，牽著段星斂的手往雪最濃的地方去，忽然說：「段星斂，聽說初雪最完美的元素是雪中的初戀，對嗎？」
段星斂的每個冬天都有雪，所以他原本其實沒什麼感覺，可此刻不知道是被哪一眼的畫面又或者是不是這句話撩動了神經，他竟也隱隱興奮起來。
而此時雪越來越大，不多時，裴翊頭上就覆滿了白霜。
於是段星斂笑著回答：「對，所以今天就是我許多年來最完美的。」
雪正落，初戀在側。
而這白雪一覆首，我和我的初戀便將一起到白頭。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晦暗月光 ◇
第41章
回到宿舍， 兩人相繼洗澡，洗完出來段星斂邊拿毛巾給裴翊擦頭發邊讓裴翊喝了一杯禦寒的感冒沖劑。
「你們這里也太冷了。」裴翊手里抱著熱杯子，盤腿坐在椅子上， 等段星斂給他吹頭發，「我們那里現在估計還在穿秋裝。」
「在宿舍沒辦法，再過一周開始供暖就好了。」段星斂把吹風放到書桌上，手里拿著雙襪子蹲在裴翊面前，「腳伸出來。」
經過剛剛在雪下的一番對話， 裴翊為之努力了不到一周的情侶相處計劃就此夭折， 只好順其自然。
他伸出腳放在段星斂膝蓋上，段星斂便握住他的腳踝給他穿襪子。
裴翊腳瘦，腳踝跟腱部位尤其纖長， 段星斂一手就可以圈完。
段星斂盯著他漂亮的腳踝，目光一暗，接著眼睫垂下掩住眸中異樣。
片刻後段星斂起身， 開始給裴翊吹頭發。
吹完之後，卻見這人仍沒有絲毫表示， 一轉身就準備穿鞋下地走動。
段星斂一腳便把他毛絨拖鞋踢開，可憐兮兮地飛到了門口。
裴翊穿的新襪子，沒有支點只能懸空， 他又把腳收回椅子上，擡眼疑惑地望著他：「幹嘛？」
段星斂老神在在地靠著旁邊的衣櫃，笑看著他：「今天準備的禮物呢？不給我？」
裴翊反問：「不是說不用？」
「你都準備好了當然要給我。」
裴翊想想也是，倒也沒有這樣一刀切的道理， 於是說：「那你把我書包給我。」
「又放書包里？」段星斂去另一邊拿過來， 邊拿邊說，「是百寶箱嗎？要不下次我自己開箱尋寶？」
裴翊對此不甚在意：「你翻唄。」
段星斂笑著沒說話。
緊接著就見裴翊從書包里掏出了一個黑色的杯子。
「這什麼？」段星斂問，「提醒我多喝熱水？」
裴翊猶豫了一下，卻沒有立刻回答，只是說：「那你倒熱水吧。」
段星斂聞言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還是順從他的指示，從保溫壺里倒了熱水進去。
然後段星斂就眼睜睜看著這個杯子產生變化，杯壁遇熱顯出了一張照片。
「呃……」段星斂本想忍住笑，可最後實在是忍不住，開口說道；「我爸以前也送過我媽這個，大概十多年前了，你想法還挺覆古。」
「你是說我老土嗎？」裴翊看他一眼，難得露出一點驕矜的小脾氣，「不喜歡就還給我。」
段星斂趕緊抱著哄他，呼嚕一下肩膀，笑著應：「喜歡的，怎麼可能不喜歡。」
接著又看了看杯壁上的照片，轉移話題道：「這是什麼時候？看著比前天那張大一點。」
「十三歲。」裴翊回答說，「我媽每年都給我留影，我找她要的。」
「每年留影……」段星斂回味著這幾個字，再聯合裴翊之前的禮物，忽然明白過來，他問，「所以你原本是打算每次都送我一張照片？」
裴翊睜眼看著他，片刻後緩緩開口：「這麼好猜？」
裴翊那天經過石巖提醒，覺得自己受到啟發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就是把照片印在不同的物品上，每次給段星斂一個，就當是手動給他集齊周邊了。
先送十二歲之後的，送完了再送之前的，起碼可以送十幾次呢。
段星斂聞言失笑，跟著立刻十分冒進地問他：「那照片你都準備好了是吧？全拿出來給我看看。」
裴翊搖頭：「不要。」
「為什麼？」
「不出寫真集。」裴翊是覺得自己這個想法特別棒，所以還是打算把這個項目繼續下去，於是一本正經地說，「特殊時日限定。」
段星斂沒見過裴翊其他照片，這兩張完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於是這會兒便拋開臉面硬掰：「明天中國記者日，後天全國安全消防教育日，大後天世界青年節。」
裴翊根本沒想到段星斂居然會說這種話，微微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段星斂卻熟視無睹，接著說：「再後天光棍節……啊這個我不過，那這天可以不給，再往後——」
不過這回他沒說完，裴翊卻捂住了他的嘴，一句話給他否了：「什麼時候是特殊時日我說了才算。」
段星斂一笑，卻順勢親了下他的手心，裴翊手一縮，段星斂又俯身下來親他一口，親完才應：「真霸道，那好吧，我保持期待。」
裴翊笑了起來。
可此時段星斂站著他坐著，仰著脖子不舒服，他便又踢踢他：「拖鞋還給我。」
「要幹嘛？」段星斂以為他要在書桌前學習，感受了一下這個氣溫建議道，「去床上蓋著被子看書吧，我給你拿小書桌。」
「那我也得要拖鞋才能走到床邊。」
段星斂聞言，心旌一動，接著沒等裴翊反駁，直接摟住裴翊的腰將人從座位上抱了起來。
裴翊猝不及防，腿下意識就盤到了段星斂腰上。
此舉一出，兩人皆是一楞，呼吸似乎都變得曖昧起來。
不過很快，段星斂把他放到第一層爬梯上，這回換裴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段星斂擡眼望著裴翊，含笑的眼睛顯得別有所圖。
段星斂問：「天冷了，我的床不暖和，怎麼辦？」
裴翊聽到這，微微歪了歪頭，卻沒有立刻回答。
段星斂捏他手指，追問：「問你呢。」
問完段星斂卻又有點擔心這人會蹦出一句「拿羽絨服加在被子上」。
心想要不還是自己提了算了，但沒想到開口之前，裴翊看著他，忽然開口冒出了一句話。
「段星斂，今天都第三晚了，我前兩天晚上就以為你會半夜爬上來和我一起睡。」
段星斂聞言猛地一擡眼，不可置信之余滿滿都是驚喜。
等裴翊爬上去之後，一步兩跨就上了床，像是生怕不做數。
而燕城漫長的寒冬從這個初雪夜才算真正開始，可少年情熱，一方小小天地便可共同抵禦風吹，致使凜冬亦如春。
——
從那以後，天氣越來越冷，溫度也越來越低，街上總有掃不盡的雪。
裴翊一開始對外面的冰天雪地十分感興趣，和許多南方孩子一樣，見了雪總要出去走兩圈、堆幾個雪人、再捏雪球砸一砸段星斂。
不過裴翊到底沒經歷過燕城的隆冬，身體有些不適應，有次玩雪之後還發起了燒。
段星斂當時看著裴翊虛弱無力的模樣，心疼得不行，勒令他以後不準再這麼肆無忌憚。
裴翊當時答應得好好的，但誰曾想病好不久，又趁段星斂不注意，跟楚一帆一塊兒去了操場鏟雪。
段星斂氣得不行，把人拎回來說了一頓，又氣得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可是裴翊也不反駁，只用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段星斂被看得沒辦法，只能又給他買了毛絨手套圍巾和雪地靴，給人全副武裝上。
段星斂無奈之余，有時又覺得，裴翊好像越來越鮮活軟乎了，沒以前那麼觸不可及。
其實在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段星斂都覺得裴翊像一縷飄搖的風，無法捕捉也留他不住，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可能不知不覺地吹過他的世界，連一絲痕跡都不留下。
他為此曾患得患失很久。
所以那時段星斂很想要努力地抓住他，有意無意間，他也都在讓裴翊參與進他的世界，比如讓他來一班、讓他和他的朋友熟識、讓他了解自己的一切……其實他潛意識里就只是希望裴翊和他建立起千絲萬縷的聯系。
而他也曾自私地希望裴翊可以越發依賴他、離不開他。
但後來段星斂漸漸明白，是自己在依賴裴翊、也是自己離不開裴翊。
也明白過來，他這樣的反應，大概是當時裴翊跟他分手之後，在他聯系不上裴翊的幾天里，那種惶然無助的感覺在他心里生了根，大約可以說是，分手後遺癥。
直到現在，平靜美好的日子過久了，段星斂的心才漸漸安定下來。
也慢慢開始放心大膽地憧憬起他和裴翊的以後來。
——
而時光在安然寧和時總是很快，一轉眼便到了年底，隔天開始便是三天的元旦假期。
但晚自習還是照常要上。
楚一帆從今天早上開始就一直激動得不行，早就暢想好了未來三天要怎麼去浪，段星斂都有點控制不住他。
好在還可以選擇不搭理他。
楚一帆第六次啟動話題失敗，但他不放棄，決定最後啟動一次。
正巧他想起什麼，微微起身用筆頭戳了下斜前方裴翊的肩。
段星斂看見先睨他一眼：「你覺得你筆不尖？」
此時裴翊回頭，搭理了楚一帆一句：「哪題不會？」
楚一帆：「……」
雖然他位置挪到這里之後，上次月考一鳴驚人往前進了十六名，為此他媽差點沒給裴翊和段星斂發紅包，之後被他阻止了下來，但也不至於回回都只有題目可以問！
「不是。」楚一帆搖搖頭，也深知裴翊不說就拉倒的性格，趁他這會兒還在聽，立刻便直奔了主題，「之前的處理結果下來了，六班李江老師降級處理，撤銷班主任職務，調去初中部教數學了。」
楚一帆說的是前段時間發生的事。
當時有人匿名向教育局舉報李江收禮，李江一開始想把這事給擺下去，結果不知道是誰舉報的，證據材料十分翔實，李江連關系走不動。
後來他直接擺爛，試圖拉更多人下水，總之事情有點控制不住地鬧大了，惹得教育局領導震怒，下達文件要燕城各高中徹查教師受賄的事。
但其實這事兒的性質說到底可大可小，很難定論，各學校經過一段時間的嚴審，最後公開處理的老師也沒幾個，但也算是殺雞儆猴了。
李江估計因為是事件的源頭，期間又發瘋亂咬人，所以遭到了處理。
此時裴翊聽到這兒，卻並沒什麼反應，他對李江的事並不關心。
而段星斂下午剛聽邵遇說過要換班主任的事，所以這會兒也不驚訝。
楚一帆見他們反應平平，不甚滿意，立刻又說：「這次不止咱們學校，一中和附中都有老師遭到了同樣的處理。」
「一中的那個還是高三的老師。」楚一帆回憶著自己四處聽來的消息，「附中那個更奇葩，就是之前因為泄題被他們全校通報批評的那個卞老師。」
段星斂沒什麼興趣，自己學校的老師都不想關心，更別說其他學校的了，人都不認識。
可誰料此刻，前面的裴翊卻忽然微微側臉，低聲重覆了一句：「卞老師？」
「對對，一點一個下的那個卞。」楚一帆都沒想到裴翊會搭這個話，趕緊解釋，「這個姓挺少，感覺除了附中這個老師我都沒見過。」
裴翊眨眨眼，那瞬間不知道想了些什麼，過了會兒才應道：「嗯，是少。」
說完便回過了頭，沒有再就這個問題多說什麼。
段星斂看著裴翊的背影，明明看起來很正常，但他莫名覺得他好像不太對。
只是楚一帆在他耳邊持續叭叭，惹得他都沒心思多想。
好在晚自習很快過了。
本來他和裴翊是要回宿舍的，但他們和魏蘊請了假，魏蘊知道他倆家近，也理解年輕人跨年的願望，囑咐他們注意安全之後便同意了。
其實裴翊和段星斂是無所謂出不出去的，反正在宿舍也一樣可以二人世界共渡佳節，還不冷。
是前天邵遇問裴翊他們跨年有沒有安排，裴翊說了沒有之後，邵遇便邀請他倆一起去江邊廣場。
裴翊就答應了下來。
這會兒他倆便下四樓去等邵遇，邵遇沒一會兒就跑了出來。
出校門之後也走他倆中間，左右手各挎一個，開開心心地等著司機來接。
路上邵遇興奮地說：「好多年沒這樣一起跨年了！幸好上次考得好我媽才答應我今天出來。」
段星斂揶揄道：「你今天不十一點睡覺了？」
「唔……」邵遇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糾結地說，「零點一過我就馬上回家睡覺！」
段星斂笑起來：「德行。」
幾人很快便到了江邊廣場，林思為和方艾已經等在了那里。
而此時的江邊已經有了很多人，大家這會兒就都像不怕冷似的，各自穿梭在臨時擺起的小集市上。
方艾手里拿了幾個帶小彩燈的發箍頭飾，見他們一來，直接給邵遇帶了個飛蝴蝶的，又給裴翊帶了個貓咪耳朵的。
帶完立刻說：「不準取下來！」
裴翊倒是無所謂，偏頭見段星斂正看著他，便問：「好看嗎？」
段星斂上手捏了一下，這才笑著回答：「好看。」
可剛一說完，就發現身邊三人正擠在一起搖頭。
「嘖嘖嘖。」
「我就說咱們分開過吧！」
「沒事，受受刺激挺好的。」
「是的，一窩母單才比較令人擔心。」
段星斂一擺手：「走遠點。」
走遠點就走遠點，接下來他們幾個也沒打擾他倆，一起竄到小集市里逛去了。
而段星斂見裴翊沒帶圍巾，便帶他去旁邊的商場買了一條白色的。
白圍巾很襯膚色，裴翊戴起來顯得特別精致，再加上頭上的貓耳朵，段星斂覺得自己能被可愛死。
他太想記錄這一刻，於是幹脆又買了個拍立得，給裴翊拍了一張照片。
拍完自己主動說：「這就是今天的周邊了。」
裴翊笑起來，趁四下無人，仰頭親了他一口。
之後兩人回到廣場，此時距離零點已經只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他們隨意挑了江邊一處地方，卻沒想到那附近圍了一圈人，有街邊樂隊正在中間唱歌。
此時其中的吉他手正在和圍觀群眾活躍氣氛，問有沒有人要上台獻唱一曲的，他們可以當伴奏。
「有！！」
底下忽然響起這麼一聲，段星斂聽著這熟悉的聲音嚇了一跳，偏頭一看發現果然是邵遇。
邵遇拉著他就往台上推：「他他他！他唱歌好聽！」
吉他手朝他們這邊看過來，發現這邊一行五人都是帥哥美女，立刻欣然同意。
又對段星斂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段星斂在心里問候了邵遇一句，可此時事到臨頭他也推脫不了，裴翊也正在下面笑著看向他。
段星斂上台，跟吉他手交流了幾句之後，便替了鍵盤手的位置。
接著他把厚外套一脫，里面正是之前裴翊送他的那套黑色套裝，段星斂長得又是很顯眼的英俊，這一脫，圍觀群眾也興奮起來，還有人叫喊著拿出了手機。
很快，音樂一放，吉他手、鼓手也各自進入了角色，搖滾樂振奮人心的一開始就調起了人們的情緒。
而因為之前也已經說了是樂隊配合，所以這次便是鍵盤主唱。
段星斂一開口，低沈磁性的嗓音伴著昂揚的節點和江邊凜冽的風，一並撞擊著在場眾人的耳膜。
「好好聽！！」
「太帥了哥們兒！唱給女朋友的嗎！」
「啊啊啊小段我愛你！！」
裴翊站在人群中，望著台上像在發光的段星斂，心臟在胸腔里緩慢有力地跳動。
他也被現場熱烈的氣氛點燃，微微有些發熱。
一首歌很快到了結尾，結尾時段星斂似乎也有點嗨了，單手雙鍵盤，長腿踩上一旁的音響，最後一個長音，伴隨著吉他手的掃弦，結束了這一首劇烈又動人的情歌。
吉他手高興起來，在段星斂下台之前拉著他又進行了采訪：「哥們兒你太帥了！唱得好啊，唱的時候心里有在想誰嗎？」
段星斂看向台下，眼里像有星光，然後他說：「嗯，喜歡的人。」
台下頓時一片起哄聲。
邵遇也興奮地撞了撞裴翊的肩。
好在吉他手也沒有過多打探隱私，只又問了句：「馬上就新年了，哥們兒，對新年有什麼展望或者美好期待嗎？用三個詞概括一下呢。」
段星斂想了一下，開口說：「健康、平靜——」
但他第三個詞還沒說出來，此時江對面大屏上卻忽然顯示起了倒計時。
剛剛沈寂了一點的人群再度喧囂起來。
大家都開始跟著倒數。
「十、九、八——」
趁此時機，段星斂便放下話筒，長腿一邁跳下高台，三兩步跑到裴翊身邊。
與此同時，時鐘倒數到一。
江上忽然綻放起一朵又一朵碩大的煙花，銀屑橫飛，倒映在江水中，像一面倒影天空的鏡子，身邊的人都在互道新年快樂。
而在這陣紛嚷中，段星斂湊到身側人的耳邊，補全了他剛剛沒有說完的第三個詞：「裴翊。」
他對新年的期待——健康、平靜和裴翊。
可裴翊卻以為段星斂只是在叫他，他微微偏頭，同咫尺之間的段星斂對上目光：「嗯？」
「新年快樂。」段星斂卻沒解釋，只是笑著說，「我特別喜歡你。」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2章
夜空中的煙花旖旎絢麗， 跨年的樂隊再度敲起鏗鏘澎湃的冬日搖滾，不遠處有情侶在忘情地擁抱接吻。
而裴翊知道段星斂喜歡自己，並且對此十分確信， 但他從沒聽段星斂認真地講過。
此刻他眼睫微顫， 眼睛也被凜冽的風吹得有些發紅。
片刻後他眼睛一彎。
「哥，新年快樂。」裴翊在這新年伊始的鼓噪中，飛快地仰頭親了一下段星斂的唇， 然後忍不住回答，「我也喜歡你。」
段星斂聞言呼吸一滯。
眼睛看著裴翊， 卻又好似是楞在了這句話下。
等到這一場漫長的煙花秀落幕，段星斂才眨了眨眼。
接著垂眸笑了起來，笑得越發肆意。
他現在完全不願再去想那許多的虛實真假， 只是耳邊一直回蕩著這句他期待已久的話。
最後段星斂牽住裴翊的手，在此刻終於大膽地同他分享了一些自己以前只能默然盼望的、一些對未來的期待。
他說：「裴翊，我們一起去P大吧。」
裴翊回頭， 頭發被風吹得翹起來，但他眼里有光， 像是也在同樣期待著未來，他點點頭，笑著應允：「好。」
說完也回握住了段星斂的指尖。
接著他看向點點熒光的江面， 忽然間覺得，戀愛好像也沒那麼麻煩，長久的親密關系也沒有他想象中那樣難以維持。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些應該得加個前提， 對方得是段星斂才行。
想到這里裴翊又想起什麼， 覺得這事蠻重要的， 於是趕緊偏頭問他：「那到時候我們就不用再地下了吧？」
段星斂對此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嗯， 當然，光明正大。」
裴翊呼出一口氣，心想，真好。
正說著，身後邵遇卻忽然趴到他肩上，可可愛愛地跟他商量：「小裴小裴，我們回去了吧？我困了想睡覺。」
段星斂嫌棄地把他從裴翊身上給扒拉開，又問：「你不咨詢下我的意見？」
林思為手抄在兜里出現在身後，表情溫良地損了一句：「你能做主？」
「為什麼不能？」段星斂自信地一挑眉，然後手肘悄悄碰了下裴翊。
裴翊現在越來越上道了，立刻配合地說：「嗯，我聽他的。」
段星斂頓時一臉驕傲，眉目也飛揚起來。
方艾卻像見了鬼，質疑道：「不是吧？怎麼可能！」
裴翊笑著沒說話，段星斂輕哼一聲：「愛信不信。」
跟著還當真行使當家做主的權力，發話說：「走，回家。」
說完下意識看了裴翊一眼。
裴翊輕輕點頭表示同意。
段星斂底氣足起來，又拎開試圖挎著裴翊一起走的邵遇，拉著裴翊先往前去了。
邵遇瞪了一眼段星斂得意的背影，眼神像在罵人。
然後他挎上林思為和方艾，磨了磨牙狠狠地說：「我也要談戀愛！」
方艾殘忍地問：「你周圍有像我和小裴這麼好看的人嗎？」
邵遇：「……」謝謝，清醒了。
方艾又搖搖他的手臂，很損地說：「你愛豆還可哈哈哈。」
「打擾了。」邵遇說，「我只想遠程追星好吧。」
方艾對此倒也表示讚同：「也是，不要靠近偶像，只會迎來塌房。」
與此同時林思為也搖搖頭，勸邵遇直面現實：「你會被你媽罵死。」
邵遇「嘶」一口冷氣，又說：「那瞞著她偷偷談？」
「你瞞得住？」
「呃……」邵遇無語，不過他此時聽到這里，看著前面段星斂和裴翊的背影，不禁就問，「小段是打算一直瞞著馮阿姨和段叔叔？」
此話一出，三人不禁一陣沈默，但片刻後，林思為鏡片背後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肯定地說：「他不會。」
邵遇和方艾想了想，以他們對段星斂的了解，對此都表示讚同。
邵遇小心地問：「那……馮阿姨能同意嗎？」
林思為想起什麼，抿著唇沈默了。
但方艾卻很樂觀：「管他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小段也不是莽撞的人，只要他倆堅定，成年之後誰還能把他們怎麼樣？」
邵遇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確實，再過一年就好了。」
說完也不再擔心這些沒發生的事，又拉著他倆快步越過前面的倆人，邊走邊說：「快回去吧，我困死了。」
經過時還幼稚地看了他們一眼，像在示威。
段星斂簡直白眼都不想翻，倒是裴翊笑了一下。
接著他們走到廣場邊，五個人約了兩輛車，還是段星斂和裴翊一輛。
不過第二天就是元旦，段星斂怎麼樣也得回去和他爸媽吃一頓飯的，他也擔心自己去了裴翊家之後元旦三天都舍不得走。
於是便只送他到了樓下，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見他走遠裴翊才轉身進樓道，回家剛洗完澡，就收到了段星斂的微信。
【鯉魚投喂指南：到家了。】
【：好，我洗完澡了。】
【鯉魚投喂指南：穿的哪套睡衣？給我看看。】
前兩個月段星斂給他買了三套珊瑚絨的動物睡衣，老說這樣抱著舒服。
幸好裴翊不太講究，也覺得暖和，就也沒說什麼。
正好今天他穿的是那套貓爪款的，與此同時，裴翊目光一挪，看到書桌上那個貓咪發箍，還都是同樣的灰白色系。
忽然心念一動。
他戴上拍了張照，幹脆地給段星斂發了過去，發完又跟了一句。
【：這套，我睡了。】
接著便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果然沒一會兒，手機就開始瘋狂震動，似乎有很多消息彈出來。
但裴翊沒看，此時夜也深了，裴翊草草吹了下頭發，便當真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他拿起手機，一打開微信，置頂的界面就蹦出三十幾條微信。
他點進去看了下，大意就是段星斂說他是故意的，讓他節後等著的。
裴翊見狀笑了一下，確實是故意的，於是便又有恃無恐似的回了一句。
【：嗯。】
不過這回段星斂沒立刻回覆，裴翊看了眼他最後一條消息，是淩晨三點發出的，這會兒應該還沒醒。
但裴翊看到這個時間還有點驚訝，有些沒想到，他這麼……興奮的嗎？
裴翊默了一會兒，接著才回到主界面，注意到了一班班群有新消息。
他平時不在群里冒泡，也設置的消息免打擾，不過界面上最新一條消息里出現了段星斂的名字，緊接著瘋狂刷屏的還是段星斂的名字，同時相關的還有談戀愛的字眼。
裴翊眉心一跳，點進去看了下。
翻完消息記錄才慢慢松了口氣。
原來是段星斂昨夜在江邊唱歌的那一段被人拍了視頻發到網上，尤其最後單手彈鍵盤的那一趴被截了出來，發博的人說的是「野得不行的小哥哥」，然後經過一晚上的發酵，居然有了熱度。
之後又有人認出他就是之前的那個運動會校服帥哥之一，便有人順著網線摸到了七中官博底下留言。
自然而然被楚一帆看見了。
楚一帆又去看了視頻全集，被段星斂帥了一臉之後重點卻放在了段星斂後面在台上說的那句「喜歡的人」身上。
當即一個大震驚。
轉手就把視頻發到了班群，然後瘋狂艾特段星斂，問他是不是談戀愛了。
段星斂平時也不冒泡，這會兒大家也收不到回覆，但楚一帆八卦心起，還艾特起了裴翊，說他倆關系好，問他知不知道。
裴翊簡單回了句「不知道」之後，就沒再回話，任群里一分鐘九十九加的消息翻覆。
段星斂則是快中午的時候才回了他的消息。
【鯉魚投喂指南：你別後悔，求我沒用。】
裴翊見狀一頓，不禁想起了一些深夜的放肆。
不過他轉念一想，也沒什麼，段星斂總是威脅人的時候信手拈來，結果還是不舍得把他怎麼樣。
於是裴翊看著他男朋友的頁面笑起來，不過沒回覆，到底還是有點擔心越說越拱火，不然半小時後就得有人敲開他的家門。
好在之後段星斂也沒再多說，群里的消息更是一概都當做沒看見。
接下來兩天裴翊也沒出門，說是放假，其實就是換了個地方學習。
他本來說3號晚上和段星斂一起去吃個飯，他們附近有家新開的燒烤店還不錯，可是那天下午裴雪緣卻突然發起了燒。
裴翊便只能取消行程，送裴雪緣去了醫院，好在之前和裴雪緣一直在相處的那個醫生目前和裴雪緣關系也發展得良好，在醫院的時候湊巧又碰上了。
有他幫忙，流程就簡單了許多。
裴雪緣在醫院掛完水退燒之後就回了家。
那個醫生叫孟信，本來是想由他來照顧裴雪緣，不過裴翊不想麻煩別人，更別提他和裴雪緣並未確定關系。
於是便拒絕了。
回家之後，裴翊把裴雪緣扶到沙發上躺下，坐在她旁邊問她：「媽，你最近是不是有點累？」
裴雪緣不想裴翊擔心，笑了下說：「沒有，可能這幾天吹了風。」
說完又順手摸了下裴翊的頭，等手放上去才反應過來，裴翊不喜歡身體接觸。
但更驚奇的是，裴翊居然沒有躲開。
裴雪緣一楞，近日她就感覺裴翊好像柔和了一些，原來竟不是錯覺嗎？
她感興趣地問：「兒子，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高興的事兒？」
裴翊聞言一頓，不想欺瞞，但也不能說。
「有。」於是他選了個折中的說法，「以後告訴你。」
願意說就已經是意料之外了，裴雪緣自然不會刨根究底，而且她聽到這里，心中也有所猜想，她挑挑眉，心想她兒子終於開竅了？總之高興地笑起來。
倒是裴翊盯著她吃了藥，又說：「好了之後去做個全身體檢吧，最近你好像身體不太好。」
裴雪緣沒當回事，但也還是笑著應了。
結果當天晚上裴雪緣又有點覆燒的趨勢，好在吃完消炎藥之後又退了下去。
隔天一早，裴翊覺得不能放裴雪緣一個人在家，便打算請假。
但裴雪緣不同意，說有事會打120，見她態度堅決，裴翊這才去了學校。
剛一進教室到座位坐下，段星斂便問他：「昨天有什麼事？」
裴翊昨天不想麻煩段星斂跑一趟，便沒告訴他，此時才說：「我媽發燒了。」
段星斂眉頭一蹙，立刻問：「現在沒事了吧？」
「現在好了。」裴翊說完又補充，「但我今晚得請假回去，晚上容易覆燒。」
段星斂蹙著眉點頭，又說：「我跟你一起。」
「不用了。」裴翊笑了一下，搖搖頭，「我忙得過來。」
段星斂還想再說什麼，可轉念一想，裴阿姨生病他在確實也不太方便，或許也並不能幫上什麼忙，還要勞裴阿姨分點心思給他。
於是便也沒堅持，只是說：「有事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裴翊點頭：「嗯。」
正說著，就見楚一帆風風火火地從後門跑進了教室，一進來便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們。
顯然是還沈浸在大前天的驚天大瓜里。
他憋了好幾天沒得到宣泄，這會兒見著真人，便不怕死地問：「你倆談戀愛了？」
段星斂轉筆的動作一頓，幽幽偏頭，看向楚一帆，下頜逐漸繃緊。
本就側身坐著的裴翊也不知不覺地擡了頭。
周圍原本就參與八卦的同學更是豎起了耳朵。
好在下一刻楚一帆立刻又哭喪著臉說：「小神仙談戀愛不告訴我，段哥你談戀愛也不告訴我！你倆不厚道！」
段星斂聽到這里，剛剛凝聚起來的那口氣松懈下來，他不動聲色地看了裴翊一眼。
與此同時，聽到這里的石巖有些驚恐地看向裴翊，擺手解釋：「不是我說的！」
楚一帆嗅到瓜，腦子轉得飛快：「石巖，小神仙談戀愛的事你知道？」
他見石巖睜著眼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頓時更加心碎地看向裴翊。
居然石巖知道他都不知道！
不過到底也解釋了一句：「我是聽十六班的人說的。」
是十六班又有人想追裴翊，梁慈知道之後，就遺憾地嘆氣，說裴翊已經非單身，女朋友又好看又可愛，沒希望的。
這話慢慢就傳到了消息靈通的楚一帆耳朵里。
不過這會兒，楚一帆意識到了更傷心的一個問題。
「所以咱們在座四個，就只有我一條狗？」
說完他眼帶確認地看向段星斂，試圖讓段星斂親口粉碎這個謠言，那他們就還是好同桌。
誰料段星斂沈默一瞬，只說了一句：「別到處傳。」
楚一帆：「……」
他越發悲憤，口出狂言道：「可平時都是你倆膩在一塊兒，哪兒像有女朋友的樣子！說是你倆在談我還信一點。」
可最後到底受不了這打擊，說完一轉身就奔向了呂竹的懷抱：「竹竹！！」
呂竹拿板凳把他擋開。
倒是坐在旁邊的孟文文聽到這一席對話，忽然覺得哪里奇怪，但她一時又說不上來，以為是自己cp腦作祟，於是便也只是說了一句：「你們好有默契哦，這都可以同時。」
段星斂心想，這要不是同時，那就出事了好吧。
但好在一班人不算極其八卦，七中的校風整體而言也不算古板，戀愛不算什麼大新聞。
所以這件事不到下午，就沒什麼人討論了。
等到晚自習結束，習慣性互卷的一班眾人更是早把這事拋到了腦後。
出教室時，段星斂只問裴翊：「要不坐邵遇家的車順路回去？」
「沒事。」裴翊搖搖頭，「三站距離，還不用堵車。」
確實如此。
不過段星斂近日已經習慣了和裴翊一起睡宿舍，這乍一分開還有點舍不得，本想送他到地鐵站。
可是裴翊回頭，看見一些一班的同學過來了，他想起早上楚一帆的話，意識到他倆最近好像確實有點不加收斂。
便讓段星斂先回去。
段星斂知道他在想什麼，思索再三，到底還是在校門口就同裴翊分別，轉身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這邊裴翊也往校外走。
可他沒走出多遠，眉頭一蹙，覺得哪里不對，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下，結果發現來來往往的都是其他班的學生，並沒有他認識的人。
但誰料裴翊再回頭時，旁邊的一棵樹後面卻忽然走出一個人。
裴翊條件反射似的眼眸一冷，接著在看清對方樣貌的那一刻，更是剎那便繃緊了神經。
可接下來，對方卻朝他走過來。
裴翊下意識後退，和對方保持陌生的距離。
接著那人走出樹冠陰影，臉上雖有歲月的痕跡，但五官依稀還可以看出年輕時的端正俊俏，只是他看人時的眼神太過陰鷙，簡直把別有目的寫在了臉上，襯得氣質也有些邪性。
裴翊臉色越發冷淡，臉上是段星斂從未曾見過的冷漠。
他不欲多說，邁過對方準備離開，對方卻一跨步擋在了他面前。
如此兩次之後，裴翊擡眼，無懼地對上對方的眼神，冷冷開口：「有事？」
對方盯了他一會兒，片刻後才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大言不慚地問：「小翊，你還記得爸爸，對嗎？」
裴翊表情紋絲不動，只是眼神越發像寒冰：「卞廣楊，你有病？」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3章
裴翊問完， 冷淡地垂下眼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可剛走沒兩步，就聽身後的人又幽幽說道：「還記得爸爸名字， 看來你很想爸爸。」
裴翊眉頭一蹙， 心中忽然生出一些郁結。
不過他暗自呼吸一口氣，把情緒按了下去，繼續往前。
「小翊， 要回家是吧？」那道腳步聲卻如影隨形似的跟了上來， 自以為是地說，「正好，好久沒見你媽媽了，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
裴翊加快腳步過安檢進閘機。
一下扶梯地鐵也剛剛停靠， 裴翊大步邁了上去，然後眼睛盯著地鐵門，以及門外扶梯上已經跟上來的卞廣楊。
裴翊指尖攥緊， 希望地鐵門快關。
很快，即將關門的警報聲響起。
卞廣楊卻已經大步跑下了扶梯， 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
裴翊起身往另一截車廂走去，與此同時，車門關閉。
但裴翊一回頭， 卻發現卞廣楊出現在了地鐵上。
他跑了上來。
這個時間的地鐵上大多都是穿著七中校服的學生，但也不多，車廂里不算擁擠，裴翊站在車廂接駁處， 眼睛盯向車廂外接連閃過的廣告牌。
不過這回卞廣楊沒有靠近， 只是和裴翊隔著半個車廂的距離， 坐在座位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裴翊閉了閉眼。
沒幾分鐘， 廣播里機械的女音響起——地鐵槐園站到了，出站或換乘九號線的乘客請您在本站下車。
裴翊眼皮卻未動，好像這個地名與他無關。
片刻後，地鐵門再度關閉。
之後又坐了三個站的距離，裴翊這才睜眼，睜開時神色毫無波動，渾身像是忽然間便豎起了拒人千里的風雪屏障。
他出地鐵、上扶梯、走出口，全部一氣呵成，看都沒看這並不熟悉的站台一眼，熟練到像是走了許多次。
直到走出地鐵口，走進這個寒夜，身後的人卻仍舊陰魂不散。
裴翊剛剛在地鐵上就已經查了路線，此時毫無停頓，往前走了五百米又左拐，最後在一棟大樓前停下。
門口的石碑上赫然寫著，燕城市蘭徽區公安分局。
裴翊走到門口的保安亭，完全不給身後的人反應時間，直接跟站崗的警察說：「警察叔叔，那個人跟蹤我。」
指尖赫然指向身後不遠處的卞廣楊。
那警察橫眉一掃，立即出動，三兩步上前立刻便把人按在了原地。
之後就是一場混亂。
卞廣楊在夜晚的公安局和值班警察奮力解釋，說裴翊是他兒子，但是多年未見，孩子不認他，他也是出於無奈……
後來又拿出他隨身攜帶的工作證，證明自己就是在燕城附中任職的教師，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人。
而此時裴翊坐在角落，耳朵里聽著這場鬧劇，卻又像是置身事外一般，整個人就像要飄走了似的。
裴翊拿出手機，給裴雪緣發了消息。
【媽，我今晚不回來，你沒再發燒吧？】
裴雪緣的消息很快回了過來。
【沒有，我沒事兒，已經好了！你不要請假，好好待在宿舍就行，周末回來媽媽請你吃大餐！】
【好的。】
正回著，手機再次震動，裴翊退出去一看，發現是段星斂在詢問，二十分鐘前還有一條消息，他沒看見。
【鯉魚投喂指南：到家了嗎？】
【鯉魚投喂指南：阿姨好點了沒？】
【鯉魚投喂指南：又有什麼事嗎？我現在過來。】
眼見著對話框頂端又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中」，裴翊眼睫一動，微微從凝滯閉塞的狀態下回神。
【：沒事了，剛剛在洗漱。】
那邊段星斂見到這個回答，也像是松口氣似的，放下了已經拿起準備穿出門的外套，同時回覆。
【鯉魚投喂指南：那就好，阿姨沒事就好，你也早點休息。】
裴翊擡眼，卻對上卞廣楊陰冷的目光。
同時有一名女警朝他走了過來。
裴翊指尖幾動，飛快回覆。
【：好，哥晚安。】
隨即放下手機，剛剛放下手機還震動了一下，應該是段星斂給他例行回覆了。
其實無外乎就是「晚安」、「寶貝好夢」、「夢見你」這一類的，段星斂近來睡前經常跟他說這些，裴翊早都習慣了，猜也能猜到。
但此時他卻忽然很想看看，看看到底說的什麼。
可是不行。
那名女警已經走到了他跟前，見他是穿著校服的學生，模樣也好，還是報案人，此時語氣便也很好。
「同學，他是你父親嗎？」
裴翊眼睛看著她，卻沒說話。
不想說謊，也不想承認。
但看他沈默，那女警心里便有了數。
可是僅僅跟蹤很難構成犯罪，他倆又有親緣關系。
並且清官尚且難斷家務事，更何況還是這種一看就是生而未養、心中有怨的覆雜難題。
好在那女警同理心強，也不勸裴翊理解原諒，只是說：「我們已經對他進行過批評教育了，同學，你這邊我讓你其他家人來接你好嗎？」
裴翊聞言立刻回覆：「不用。」
「我看你是七中的？那我給你班主任打……」
「也不用。」裴翊退了一步，禮貌地拒絕，「謝謝姐姐。」
那女警嘆了口氣，到底也沒多說什麼，轉身打筆錄去了。
接著兩人一起在筆錄上簽字，簽字時卞廣楊看向旁邊冷冷淡淡的人，眼里蓄意不減，似是而非地說：「小翊，不要再浪費公共資源，你跟我一起回家？」
言下之意似有警告，像在說一次報警，總不能次次報警。
裴翊看都沒看他，也沒再跟他說話，像是跟他再多說一句都有損心性。
卞廣楊卻還欲再說。
幸好碰上讓他們簽字的男警是個脾氣急的，也不在意卞廣楊的教師身份，腦子里只形成了這個人生而不養現在長大了又想來白撿一個便宜兒子的惡劣印象，於是吼他道：「你唧唧歪歪這麼多幹什麼？！沒看人孩子不想跟你說話嗎！」
等卞廣楊簽完，才又擺擺手：「快走快走。」
卞廣楊顯得有些猶豫：「那他……」
「行了行了，前十幾年都沒管，你這會兒多管什麼閒事？」
最終卞廣楊沒辦法，只能先出了警局大門，臨走前別有深意地看了裴翊一眼，顯然在說他不會就這麼放棄的。
而之後他們也不可能讓裴翊無端留在公安局，但也擔心學生安全，那個女警便開車把裴翊送回了槐月灣。
路上這女警還試圖開解他，可裴翊只在必要時點頭或應一聲「嗯」，其余一句話沒回，像是忽然自我封閉了起來。
但整體狀況看起來卻還算平靜，未曾顯露出一分一毫的異樣來。
女警把他送到門口，看著他刷卡進了小區之後才開車離開。
卻沒注意，在她警車離開後沒多久，裴翊又從小區大門里走了出來。
背著書包、身上的東西原封不動，然後轉身沿著寬廣的街道走了下去。
裴翊不能這時候回家，更不能這時候回宿舍。
可他沒帶身份證，根本無法在正經酒店辦理住宿。
本來可以找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或者快餐店，不說學習，也是一個很好的禦寒場所。
可是裴翊經過很多家便利店，都沒有駐足。
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眼神發空，任由刺骨的冬風敲打著他，他卻像是沒有感覺似的。
裴翊不禁想起了一些小時候的事。
他從記事起，記憶里就沒有爸爸，最開始上幼兒園時，小孩子的天真最殘忍，總有小同學在不停地提醒他，他是爸爸不要的孩子。
可裴翊從小就不愛說話，從那以後，外在越冷，內心便越穩固。
他想，只要他不在乎，便不用管別人說什麼。
於是漸漸地他開始不在乎很多事，似乎沒有什麼能夠激起他的特別回應。
確實這麼多年來，這種方法得到了很好的效果，裴翊覺得自己再不曾受過傷。
而他最近大約是過得太安逸了，以至於幾乎都快忘記這種自我保護的機制。
裴翊走在四處貼滿「元旦快樂」、掛滿彩燈紅旗的繁華大街上，心里卻漠然地想，是的，他不在乎，只要他不在乎，便沒有任何人可以驚擾他。
別人算什麼？都是別人罷了。
關他什麼事？
——
第二天一早，段星斂不到四點就被驚醒，下意識摸了摸身旁，卻什麼都沒摸到，一瞬間便覺得這不到100厘米的床位居然變得空蕩蕩起來，那一刻段星斂心中有些莫名的惶然。
之後他徹底睡不著，幹脆起床看書，再隔兩周就要期末考試，裴翊就來了一個學期了。
等到六點半宿舍門開時，段星斂便出發去了教室。
本來是想去教室待會兒再去給裴翊買點他愛吃的生煎，免得到時候涼得快他還沒來。
可誰料他剛一進教室，一眼便看見窗邊倒數第二排靠窗的座位上趴著一個人影。
段星斂眉心一動，快步走了過去。
走近時剛想放輕腳步，但裴翊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睜開之後楞了幾秒，隨即才緩慢擡頭，看向段星斂。
裴翊一夜沒睡，又受了一夜的寒風，眼眶發紅，幹凈的眼底有了血絲，嘴唇也發白，臉上看起來也十分幹燥。
段星斂一見他的模樣，心頓時一緊，而此時教室里沒人，段星斂便直接坐到他旁邊，手碰上他的臉，開口時卻很輕，莫名像是怕驚擾到他：「怎麼了？怎麼這麼早來了？」
裴翊盯著段星斂楞了一會兒，跟著才像終於認出了他似的，眼神放在段星斂的臉上，眨了眨眼。
段星斂只能有限地猜測：「是阿姨又覆燒了嗎？」
裴翊對此停頓了片刻。
「嗯。」裴翊說這話時忽然擡手抱住段星斂，把下巴擱在他肩頭，避免眼睛與他對視，嘴上卻說著和事實大相徑庭的話，「弄完我就直接來學校了。」
段星斂知道裴翊不說謊，下意識便選擇了相信他，只是想問他，有事為什麼不讓自己去幫忙。
但話都嘴邊又說不出來，裴翊不是習慣開口的人，他覺得自己能處理的，一般都會選擇自我解決和消化。
段星斂擡手揉揉他的後腦勺，心里忍不住想，裴翊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更加依賴他一點？
但段星斂也知道這事急不來，並且或許永遠不會，可他仍會為之努力，努力變得更加強大、獨立，直到足夠完全給裴翊一個無憂無慮的空間。
段星斂抱著裴翊，讓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睡會兒吧，上課我幫你記筆記。」
裴翊一直在他懷里待到有下一個人進教室。
而等石巖來了之後，段星斂也跟他說今天換一下座位。
石巖很好說話，拿著書就去了段星斂的位置。
還自動擔任起了和楚一帆解釋的角色。
教室里開了暖氣很暖和，裴翊趴著睡覺，段星斂怕他不舒服，便脫下外套給他墊著。
於是裴翊鼻尖便縈繞著段星斂校服上清冽幹凈的氣息，裴翊早習慣了這種感覺，沒一會兒便沈沈地睡了過去。
上課時也沒醒來。
不過裴翊從不如此，一班老師也不太管這些，所以並沒有老師叫他，下課在身邊嘰嘰喳喳的同學們也被段星斂擋了回去。
一上午就這樣睡沒了。
中午段星斂也沒叫他，只叫了外賣，外賣剛剛送到校門口，段星斂準備起身去拿時，裴翊卻忽然醒了過來。
上午有兩次也是如此，段星斂一旦要離開座位，原本睡得香甜的裴翊便能立刻醒過來。
惹得後來段星斂在校服掩蓋下牽著裴翊的手一動都不再動。
此刻見他醒來，段星斂回頭看了眼空蕩的教室，伸手捋了下裴翊的額發，在他光潔的額頭側面親了一口，這才說道：「我去拿外賣。」
「睡醒了嗎？」他想著也該活動一下，不然手腳都得麻了，於是又問，「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順便買點水果？」
裴翊反應了幾秒，一個「好」字幾乎到了嘴邊，臨出口前終於緩了過來，反問道：「去校門口？」
「嗯。」段星斂說，「外賣進不來。」
於是裴翊立刻便說：「不去。」
段星斂：「？」
他雖有些疑惑，但也只當是裴翊剛睡醒不想動，便也同意了，遷就地應道：「行，那你等我，一會兒就回來。」
見裴翊點頭，他這才起身去了校門口。
拿完外賣之後，又跟水果店的老板娘要了些裴翊愛吃的水果，買完準備回去的時候，忽然看見不遠處的樹下有一個人，看起來倒是端正，穿得也略文質彬彬，只是眼神有些奇怪，給人的感覺有些矛盾。
段星斂沒多注意，以為是哪個被請家長的學生家長，轉身便又回了高二教學樓。
誰料他剛剛走上五樓，便見裴翊正從洗手間出來，似乎洗了把臉，臉頰上沾著水珠，睫毛被打濕，顯得眼睛越發濃黑漂亮。
加上元旦，段星斂好幾天沒有好好看過裴翊了，此時心中驟然一動。
等裴翊向他走過來時，他一把握住裴翊的手腕，拉進了旁邊堆放雜物的小房間。
段星斂把裴翊抵在門上，一手提著塑料袋，一手攬住裴翊的腰，低頭便吻了下去。
裴翊雖然一直看起來是斷情絕愛冷淡風，但其實裴翊會回應他。
比如伸手摟住段星斂的脖子、主動張開嘴、仰頭仰出一個合適接吻的距離……
並且很多時候，裴翊比段星斂還要直白大膽，像是願意陪段星斂嘗試很多新花樣。
可這回，段星斂僅僅吻了不到一分鐘便察覺到了不對。
裴翊沒有動靜，像在走神。
這種時候居然能走神？
段星斂微微退開一線，幾乎是呼吸可聞的距離，問他：「在想什麼？」
裴翊聽到聲音，這才擡眼看他，隨即這才回神一樣。
裴翊輕聲回答：「沒有。」
接著又主動回吻段星斂，舌尖甚至還舔了舔段星斂的唇縫。
總之看起來是表現得那麼投入。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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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雜物間里逼仄， 窗戶縫隙里透出一縷冬日的陽光，照射出空氣里的一點塵埃。
一門之外的走廊上來來往往很多人，歡聲笑語、嬉笑怒罵依次傳進這方空間。
角落里兩個人互相依偎， 親密得仿佛世間沒有什麼能夠打擾。
一吻畢， 裴翊微微喘著氣，然後小聲開口。
「哥，親得舒服嗎？」
段星斂聞言眼睛微微睜大。
裴翊以前大多只會配合， 完了之後也一向擦擦嘴轉身就做自己的去了。
很少這樣照顧段星斂的感受。
段星斂心跳怦怦， 明明已經接過很多次吻， 但是他每一次都仍會覺得心動，更何況還有這樣的貼心詢問。
段星斂往前，同裴翊鼻尖輕輕相蹭， 很是親昵。
「舒服。」段星斂倒也不吝嗇回饋，大方回答，「舒服死了。」
裴翊垂下眼睫， 抱住段星斂，眼睛看向他身後的小窗戶， 小聲回答：「那就好。」
之後沒一會兒，段星斂開門，和裴翊分了先後從雜物間出來， 回了教室。
飯後裴翊繼續午休，但下午就沒再睡了，打起精神聽課。
期間短暫地走神幾次，好在段星斂只是以為他昨晚沒睡好。
好不容易挨到晚自習放學， 但許是昨晚通宵的後遺癥太強， 裴翊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時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段星斂也顧不得別人的眼光了， 彎腰背著裴翊慢慢往宿舍走。
路上不斷有人側目， 還碰上了他們班同樣住校的同學，笑著起哄：「喲，星哥小神仙，你倆關系這麼好，女朋友不吃醋啊？」
段星斂把裴翊背得穩穩的，說到這個話題，聯系到這人對什麼都無所謂的過往經歷，不禁就說：「他從來不吃醋，大度得很。」
裴翊在他背上閉著眼，聽到這里，不禁從這話里聽出些酸溜溜的幽怨來。
裴翊把臉埋進段星斂的脖子，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
不過也是這時他才意識到，原來他不會吃醋的嗎？是不是吃醋的話，會顯得更在意對方一點？
但裴翊還沒有想透這個問題的答案，段星斂便已經背著他回到了宿舍。
他先去洗漱，換好睡衣之後，段星斂便立刻讓他上床睡覺。
與此同時他也把宿舍里的大燈關了，只留著陽台上的一盞小燈。
可裴翊躺在溫暖的床上，聽著外面段星斂已經放輕了的洗漱聲，原本很困，這會兒卻忽然有些睡不著。
裴翊思來想去，覺得是段星斂沒在身邊的原因。
他和段星斂在這張小小的床上睡了快兩個月，他早就習慣了段星斂溫暖的懷抱。
而且每次醒來，他都枕在段星斂的手臂上，也不知道段星斂每晚手麻不麻。
此時的裴翊忽然就很想催一下段星斂，讓他快來陪自己睡了。
但他一個音都還沒發出，枕頭底下的手機卻忽然震動了一下。
這個時間能給他發消息的人不多，他以為是裴雪緣，可誰料打開一看，微信幹幹凈凈，沒有任何提醒。
倒是短信那兒多了一個紅色的新消息提醒。
裴翊點進去一看，看到第一行字，原本平靜的表情忽然凍住。
[小翊，我是爸爸，你今晚沒從學校出來，是走了另一個門還是住宿？
爸爸知道，多年未見，你對我或許心有隔閡，但血濃於水，我終究是你父親。希望你能想通，屆時也告訴你媽媽一聲，我們一家三口見一面，或者你把家地址告訴我，我直接去找你媽媽。
爸爸希望我們一家三口可以重歸於好、共享天倫之樂。
如果你一時抗拒，也沒關系，我會努力增加見面次數，加深對彼此的了解，相信你總有一天會接受爸爸的。
晚安。]
裴翊看完，面無表情地退回主界面。
他在心里重覆述說，他不在乎，他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卞廣楊又算什麼？
可他正想到這里，床鋪卻忽然一動。
裴翊下意識眉頭一皺。
因為他其實一直都喜歡且習慣一個人睡，這會兒他更像是沈浸在自己的空間里忽然就被人打擾了一樣，心里油然就生出一股不悅。
可下一秒，裴翊早就習慣了黑暗的眼睛看清了段星斂的輪廓。
看到是他，裴翊忽地一滯，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緊接著，剛剛那些情緒瞬間便收了回去，一絲異樣都沒有再露出來。
而段星斂才關了燈，眼睛還沒適應，所以沒有看見裴翊這轉瞬之間的變化。
他在外側躺下，手剛一放上去，裴翊便乖乖地靠了進來。
昨夜那種空蕩倏然不見，段星斂滿足地喟嘆一聲。
與此同時，他聽見裴翊輕聲問他：「快期末了，你不覆習嗎？」
「不差這一晚。」段星斂自己昨晚也沒睡好，他側身，另一只手搭在裴翊腰上，是一個完全占有的姿勢，「看你想睡我也想睡了。」
裴翊笑了下：「段星斂，學人精。」
「嗯。」段星斂親親他的頭發，「學你。」
接著裴翊便沒回話了，靠在段星斂懷里，聽著他的呼吸逐漸平穩，他自己卻不知何時才睡了過去。
睡夢中又總覺得有束縛，他想斬斷一切裹挾，退回到自己一個人的安全環境里，什麼都不想要了，可腦中有一根線一直懸著，在不斷地提醒著他，不能。
好在接下來幾天，裴翊一直都在學校，一班、食堂、宿舍三點一線的生活。
這期間裴雪緣的病也徹底好了，而卞廣楊的號碼被他拉黑，換號又再拉黑。
裴翊在此期間表現一直都很正常，沒有任何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連裴翊自己都覺得，卞廣楊對他的生活造成不了任何影響，舊時的泥坑不足以阻擋他未來的路。
直到周五這天，發生了一件在七中可以算大事的事。
——十四班的孫皓見義勇為，和持刀搶劫的歹徒搏鬥，救下了一個大人和一個小朋友，但是自己被捅了一刀，還斷了兩根肋骨。
可他家庭情況其實偏困難，和爺爺相依為命，但做手術又要一大筆錢。
這個消息一回來，學校立刻表示獎勵孫皓十萬塊，之前的處分也予以撤銷。
同學們一時間議論紛紛，竟對孫皓大為改觀，覺得他以前在學校橫行霸道的事和現在這個比起來都不算事了。
另外學校為了鼓勵這種行為，要求各班都向孫皓同學看齊。
其實說白了就是各班都得派代表去醫院看望一下。
魏蘊讓張栩安排倆人，張栩是個老好人，此事一出，也覺得是自己以前誤會對方了，大是大非上還是分得清的。
同時他又想著之前孫皓那個處分和裴翊也有點關系，於是便打算讓裴翊做代表去看望一下，要是能一笑泯恩仇那就更好了。
可誰料裴翊聽到這里，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冷淡地回答：「他救的人又不是我。」
此話一出，周圍幾個人都楞了一楞，有些沒想到裴翊這麼不給面子。
其實不給面子也沒什麼，但對孫皓這種行為起碼也應該表示一下讚揚，可裴翊這話說得就……太過冷漠，連面子都不做一下。
總讓人覺得怪怪的。
但後排的段星斂聽到這里，卻覺得裴翊說得沒毛病。
本來就該一碼歸一碼，他這回做了好事，以前的壞事也不可能就此抹殺，救下的人是人，可以前被傷害或者差點被傷害的更多人呢？
他覺得根本沒有一筆勾銷的道理。
所以他完全支持裴翊的發言。
而他坐在背後，也看不見裴翊聽到此事時毫無波動的臉色，就好像這事和睡覺眨眼一樣，再平常不過，完全沒有需要分一絲一毫的心思去在意的點。
哪怕孫皓的見義勇為行為熱烈到了全校都在討論的地步。
而這邊裴翊不去，段星斂當然更不可能去，他絕對會記這孫子在倉庫堵裴翊的仇記一輩子。
最後張栩沒法，只能自己和班里另一個人去了。
之後段星斂也沒在裴翊面前直接提起這事，好像孫皓就純純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直到晚自習下課回宿舍時，段星斂才又說：「邵遇這傻子居然答應了要做六班的代表去看望。」
孫皓和紀昭關系不錯，紀昭又一直愛跟在徐微然身後。
這次六班的代表自然而然就首推徐微然，徐微然便問了邵遇要不要一起，邵遇沒多想便答應了。
邵遇不知道倉庫打架的事，只知道裴翊和孫皓有一些過節，畢竟當時孫皓在操場給裴翊道歉他也在場。
而他答應一來是因為徐微然的面子，二來則是因為過去這麼久，他那腦子早都忘了裴翊和孫皓還有什麼事。
段星斂當時就翻了他一個白眼，心里是覺得邵遇無論如何都應該站在裴翊這邊。
可事已至此，段星斂這會兒只能先跟裴翊報備一下。
誰料裴翊對此也絲毫沒反應，跟下午聽見那事時一樣，好像什麼都跟他沒關系。
本來也都是別人的事，既然是別人，那做什麼都不管他的事，他也不需要別人為了他怎麼樣。
正想著，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裴翊條件反射拿起來一看，又是一條陌生短信，裴翊眼睫一眨，但在看清內容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拿錯手機了，這是段星斂的。
短信接連發了三條。
【我聽說你有女朋友了？】
【是方艾嗎？不是吧，她都說過和你純純兄弟姐妹情。】
【那還有誰？你談戀愛為什麼不告訴我？而且既然要談，為什麼不和我談！】
發文語氣極其自我，好像自己是段星斂什麼特別的人。
裴翊眼睫一動，但第一反應卻仍舊是不關心。
對方是誰，為什麼說話這麼熟稔，和段星斂有什麼關系，他連想都沒想過。
下意識只開口喊：「段星斂，有人短信找你。」
而外面段星斂還沈浸在前一件事里，在想裴翊會不會介意邵遇當代表的事，他覺得是多少應該都會有點不高興。
不過卻一直沒聽到裴翊回話，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悶氣了。
但此刻一聽，走進來接過手機。
看清內容的下一刻，頓時就把什麼邵遇孫皓全都拋之腦後，他猛地擡眼看向裴翊，第一反應就是澄清和解釋：「她應該是以前初中同學……」
可剛剛說到這兒，他的話語卻驀地頓住，他看向垂著眸子、滿臉平靜冷淡的裴翊，好像這幾條短信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
段星斂眉頭一蹙，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勁。
但與此同時，裴翊眼神一凝，整個人僵了一下，想起那天晚上段星斂背他時，說他不會吃醋的話。
跟著他又回憶了一下短信內容。
他其實真的不覺得有什麼，段星斂怎麼樣他都無所謂，可是段星斂顯然希望他在意。
裴翊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可對方是段星斂。
所以最後他眨了眨眼，還是驀然擡頭，在那一瞬間，腦海中也模擬了很多吃醋的語氣，然後搶在段星斂之前開了口。
「段星斂，你今晚別和我睡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第45章
這話來得太突然， 段星斂一楞。
緊接著，裴翊又低垂著眉眼說了下一句。
「你有這麼多首選，就別理我了。」
段星斂聽到這里， 先前的那點不對勁瞬間拋之腦後。
他連一分鐘都堅持不住， 立刻走到書桌前，跟裴翊解釋起來。
「我不知道她是誰，但看樣子應該是我和方艾他們的某個初中同學， 我和她絕對沒有什麼。」段星斂有些急切， 語氣卻很堅定，「我和任何人都沒有什麼，除了你，裴翊， 我談戀愛只可能和你談，我的首選也只會是你。」
裴翊根本見不得段星斂這模樣，而且橫吃飛醋也不是他的本意， 態度當即就想緩和下來。
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可能立刻給台階就下， 不然也先前的醋意未免顯得太假太刻意。
於是他想了想，推開板凳，回到了自己的書桌邊上， 沒看段星斂。
「我現在在你面前，你當然這麼說。」
裴翊頭一回這樣，段星斂被弄得有點措手不及。
他看著裴翊好像真的動了氣，有些擔心他氣到自己， 但迫切之余， 又不得不承認， 他心里確實有點不可言說的高興。
又心疼又爽。
段星斂覺得自己此刻陷入了某種矛盾的興奮當中。
最後他走到裴翊面前， 直接把手機遞給他。
「密碼你知道，你學號後四位。」段星斂心跳很快，既振奮又期待，「你可以隨時翻我手機，聯系人里你要是看誰不舒服，也可以隨便刪。」
裴翊聞言，眼里透露出一些驚訝，之前段星斂的手機對他其實也是完全開放，但默認的事實和說出來卻不一樣，而且段星斂這樣未免也給他太多肆無忌憚的基礎。
可段星斂都不需要有秘密的嗎？
裴翊終於擡眼看向他，有些不理解地問：「段星斂，你戀愛腦嗎？」
之前邵遇也這麼說過，不過段星斂至今也不認同這個。
「不是。」他笑了下，解釋說，「我裴翊腦。」
裴翊眼神一頓，忽然在這個不期然的時刻，第無數次地感受到了段星斂對他洶湧的喜歡。
裴翊其實都不知道段星斂為什麼這麼喜歡他，他性格無趣、既不體貼也不善解人意。
並且他相信，段星斂要是把對他的心思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段星斂會得到對方更加澎湃的愛意。
裴翊忽然就有點為段星斂感到不值。
可他也知道，這話他一旦問到段星斂，一定會得到有理有據的反駁。
所以他不會問，而他能做的，也只有在段星斂發出信號的時候，盡力給到他所期望的回饋。
雖然段星斂說過不用學著和他相處，但裴翊想，這卻是他唯一能為他做的了。
而他從前說的什麼都可以答應段星斂，也並不是一時的玩笑。
那他之前可以做到，以後也會盡力做得更好。
更何況目前看來，段星斂對他的要求並不高。
念及此，裴翊暗地里呼吸了一下，努力醞釀起情緒，他把手機推回給段星斂，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淡淡開口：「少說這些甜言蜜語來哄我。」
「甜蜜嗎？」段星斂重點錯誤，接著自己反應過來，而他也不敢直接上手，只能半彎腰去看裴翊的臉色，小心地問，「真生氣啦？」
裴翊把臉撇開：「別和我說話。」
段星斂實在少見裴翊鬧別扭，而且他一想到裴翊是在為他吃醋，心里就要爽死了。
以至於他一時之間確實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勁。
而裴翊說到這里，轉身爬上床，在段星斂準備跟上來的時候，又回頭瞪他一眼，重覆了一遍：「不準上來。」
段星斂聞言頓時站住，站在原地努力控制著表情，一來他快被裴翊這一眼給萌死了，二來裴翊這話的場景，襯得他特別像犯了錯誤不準進臥室的丈夫。
如果不是此刻不合時宜，段星斂幾乎都要笑出聲來。
「我不上去。」這會兒他還是立刻道歉，到底又叮囑了一句，「我的錯，你別生氣。」
裴翊沒再說話。
段星斂則等他躺下之後去關了燈。
然後不情不願地爬上了他闊別兩個月的床。
段星斂看了眼對面背對著他的裴翊，又感受了下自己冰涼的被窩，心里忽然又開始不太爽利。
他不爽就得找人發泄一下。
於是調出微信，發了條消息在他們四人群里。
【鯉魚投喂指南：以後別隨便把我號碼給其他人@圓不愛】
那幾人顯然在線，很快一個個都回了過來。
【圓不愛：艾特我幹什麼？你有毛病？】
【多喝熱水：小段又有誰打擾你了嗎？】
【木：謹慎回覆，他為什麼突然提這個？不對勁。】
【圓不愛：有道理。】
主要段星斂一直以來就有挺多人加微信發短信什麼的，他以前從來不關注這些，把該關的關了之後就什麼都不看，事後更不會再拿來說。
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他們幾個這回還沒來得及撤退，果然就見段星斂狀似不經意地再次發言。
【鯉魚投喂指南：有人發短信，被裴翊看見了，正跟我鬧別扭呢。】
【多喝熱水：啊？小裴吃醋了啊？】
【鯉魚投喂指南：嗯。】
【多喝熱水：那你還不快解釋解釋再哄哄他！】
【鯉魚投喂指南：我知道。】
【圓不愛：小遇，你看不出來他都要爽死了？】
【多喝熱水：（⊙o⊙）】
【木：詭計多端。】
【圓不愛：而且小裴要是真需要哄，你信不信他超級樂在其中？】
【多喝熱水：（⊙x⊙）小段居然愛好這口？】
【圓不愛：所以我甚至懷疑他是亂編的，因為我覺得裴翊並不care這些。】
【木：同意。】
【鯉魚投喂指南：單身狗懂什麼，不信算了。】
【圓不愛：@木，我們被攻擊了。】
段星斂看到這兒，返回主界面，沒再管方艾的討伐，又回頭看了看裴翊的後腦勺。
他笑了一下，心想，方艾確實說得對，他十分樂意哄裴翊，甚至還希望裴翊多和他鬧鬧。
段星斂想著想著，面朝著裴翊的方向躺下了。
——
裴翊一整個晚上就沒有睡踏實。
其實按理說，他一個人睡應該會睡得更好才對，畢竟這才是他最習慣的睡眠方式，也是他習慣的獨立空間。
但他就是沒睡好。
於是早上起來時看起來便有些懨懨的，表情也不太明朗。
不過他剛剛走到洗漱台，剛從衛生間出來的段星斂立刻給他倒好熱水，連牙膏都很快擠好了。
裴翊這會兒還有點懵，一時便沒反應過來。
直到洗漱完畢，段星斂給他抹完了保濕霜，掌心卻捧著他的臉沒放手，看著他的眼睛問：「不生氣了，好不好？」
裴翊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麼個事。
而這已經過了一晚上，並且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裴翊估摸著應該差不多了。
但嘴上還是回：「不好。」
段星斂聽到這兒，卻知道事情過去了，他一高興，湊上去親了裴翊好幾口，接著又把他抱起來晃了一圈。
裴翊猝不及防，摟著段星斂的脖子，直拍他的肩：「放我下來。」
段星斂照做，但卻抱著人沒撒手，像要把昨天晚上缺掉的補回來。
裴翊站著沒動，臉擱在段星斂肩頭，眼睛看著不遠處的書架，任由他抱著。
這時，段星斂像是忍不住了似的，在他耳邊輕聲剖白，語氣里滿溢著開心：「裴翊，我是真的喜歡你，只喜歡你。」
裴翊聞言眼眸一頓，過了會兒，才點點頭應下這話：「嗯，我知道。」
之後段星斂松開他，裴翊得到解脫，這才轉身去收拾東西，段星斂像個尾巴似的跟著他走。
今天周六，住校生可以回家。
以前周末的時候他們基本都會各回各家，有時段星斂不回去，裴翊便來學校找他一起學習，還有時在外面約會，也是約完一起去市圖。
但這樣的情況都不多，一來平時兩人日夜相處，二來也未免兩家家長疑心，所以周末見面的次數不算特別多。
可這回不一樣。
段星斂覺得他倆經歷昨夜這個小插曲，感情上得到了升溫，他也不想就這樣和裴翊分開，想和他再多待一會兒。
段星斂黏糊得緊，便問：「我跟你一起去你家，可以嗎？」
裴翊收拾東西的手一頓，有些沒想到段星斂會提這個要求。
他本來是想趁周末去附中打聽一下卞廣楊的情況。
他正想著，段星斂卻又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正巧裴阿姨小病初愈，我也得去看看她。」
此話一出，裴翊自然更沒有拒絕的理由。
於是只能把卞廣楊的事暫緩，同意了段星斂的話。
「好。」
之後兩人便一起收拾東西出了宿舍。
而此刻段星斂還在持續地發酵喜悅因子，走在偶有人經過的操場上，他都忍不住想去碰碰裴翊的手。
一直等快走過了操場，段星斂這才想起昨晚上邵遇托他帶的話。
「對了，邵遇想請你吃飯賠罪。」段星斂問，「去嗎？」
邵遇昨天聽段星斂提過裴翊和孫皓的事之後，回到六班就把當慰問代表的事兒給推了。
因為他當然是要毫不猶豫地站在裴翊和段星斂這一邊的。
不過他確實已經答應過，事實無法改變，雖然知道裴翊不是愛計較的人，但邵遇還是想著正式說一下，他確實不是故意的。
卻沒想到裴翊一聽這個，頓時有些不解：「賠什麼罪？」
段星斂跟他解釋了一下。
裴翊這才明白，原來昨晚段星斂跟他提的就是這個。
可裴翊真的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不管有意無意，裴翊絕不會為不被選擇而失落。
所以根本不存在賠罪一說。
再者說來，外出吃飯對他而言，本身就是一件消耗巨大的事，沒必要，他也不願意。
可他知道話不能這麼說，於是想了想，只是道：「要期末了，先不去了。」
段星斂對此倒也覺得沒什麼，不去就不去，並且期末確實重要些。
便點頭應道：「好，我跟他說。」
不過此時他聽到期末這個時間點，忽然又想到一些事。
而他現在熱情高漲，忍不住就跟裴翊提道：「裴翊，期末之後我們出去玩幾天吧？就當寒假旅遊了。」
誰料裴翊忽然聽到這里，措手不及之下，便生出了不小的精神壓力，心頭也變得沈甸甸起來。
周末都還沒過完，就要想到安排寒假了嗎？
可他看著段星斂期待的眼神，也不忍心把話說得太死。
他按捺了一下心底懨懨的情緒，還是應道：「嗯，到時候來看吧。」
確實還有一段時間，段星斂也不著急，笑著應了下來：「好。」
但他心里卻已經暢想起了屆時寒假的安排。
最重要的是，裴翊的生日也快到了。
他也希望能給裴翊一個開心且難忘的生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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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周末兩天， 裴雪緣在家休息了一天，另一天則和孟信醫生約會去了。
段星斂就和裴翊在家約會。
段星斂做飯，他就拿一把蔥讓裴翊在旁邊擇， 也不是真讓他做什麼， 就是讓他陪著；段星斂記單詞，他就提出和裴翊玩遊戲，多少時間內記多少個單詞就可以親親， 一小時里親了裴翊好多次。
諸如此類的各種行為， 並且裴翊太過配合， 段星斂不知不覺間也逐漸放肆起來，簡直恨不得把裴翊裝進口袋里，時時刻刻都可以帶在身邊。
之後段星斂在和裴翊看著日落時也情不自禁地跟他說過這話。
當時裴翊頓了一會兒， 垂下眼睫，只輕聲回道：「已經是朝夕與共了。」
裴翊這話說得實在沒錯，因為在這一段期末備考時間， 白天倆人前後排，裴翊時常都能感受到來自身後的熾熱目光；晚上又一個宿舍， 裴翊夜夜宿在段星斂懷抱當中。
可以說當真是睜眼閉眼都是對方。
但段星斂對這種距離卻十分享受。
一晃眼，便到了期末考試當天。
燕城每次期末都是聯考，而這次考試因著之前期中的事， 燕城教育局這次就很是謹慎，試題由教育局直出，市區內各個學校也都混合安排考位。
裴翊和段星斂都在附中，巧的是林思為他們也都在。
幾人一早便到了附中門口匯合， 方艾和邵遇都拿著個手抓餅在啃。
段星斂便問身邊的裴翊：「早上只吃了個雞蛋， 要再吃點嗎？」
裴翊搖頭：「不吃。」
他說完， 擡眼看了看附中的校門。
眼神有點飄， 他當初差一點就入學附中，最後臨門一腳改了主意，沒想到現在還會過來。
接著他看著門口帶著工牌陸續進校的教務人員，神經微微有些緊繃。
「那買點餅幹備著？」段星斂提議道。
裴翊看他一眼，也不好再次拒絕，便點了頭：「好。」
段星斂正準備去買，方艾卻直接從書包里掏出一兜零食。
段星斂便直接過去替裴翊選。
而裴翊此時站在一旁，目光盯著校門，忽然眼眸一凝，看到一個熟悉的令人厭惡的背影。
與此同時，那邊正準備進校門的卞廣楊似有所感，回頭朝這邊看了一眼。
裴翊在他看過來之前，身形微微一閃，往段星斂和林思為背後挪了一點，隔絕了一些不必要的目光。
近來卞廣楊許是也忙著期末的事，沒再來七中蹲守裴翊，只偶爾換號給裴翊發短信。
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讓裴翊接受他，帶他去見裴雪緣。
裴翊一直不理，看起來也好像無事發生，只是原本看手機就不高的頻率直線下降，兩天可能都看不了一次，心理防線也越發穩固冷硬。
而這些異常都在期末緊張的備考之下被很好地掩飾住了。
但這會兒裴翊看著不遠處卞廣楊一直在校門口徘徊，目光微微有所起伏。
他呼出一口氣，低聲說了一句：「我去買水。」
正在選零食的段星斂回頭，聞言便說：「我陪你去。」
裴翊拒絕了：「不用。」
說完也不等段星斂多說什麼，直接轉身往校門口視線盲區的小超市走去。
段星斂看著他比平常稍快的步伐，眼中終於閃過一抹疑惑。
方艾看著他緊緊追隨的目光，忍不住打趣道：「就去買個水，你難道還怕小裴走丟了？」
段星斂還沒回神，一旁正啃著手抓餅的邵遇聽到這里，鼓著腮幫子不經意地接了一句：「小段一直這樣，把小裴看得好緊，體育課上個廁所都要跟著。」
林思為聽到這兒，不禁看了段星斂一眼。
方艾聞言大驚：「你不是吧段星斂，你居然這麼黏人的嗎？」
「可不是嘛，他倆天天跟雙胞胎似的。」邵遇接道，「也就小裴不嫌棄他了。」
邵遇自認是很喜歡和別人待在一起的人，但是想想段星斂那個程度，他都覺得有點受不了。
而之前他還以為裴翊是那種喜好獨處的人，現在看來好像不是？
正此時，林思為提出了和他一樣的疑問，溫溫開口，笑道：「看來裴翊戀愛中也沒那麼冷淡，這都能忍。」
幾人對此又打趣了一番，都說段星斂求到了一個小寶貝。
接著又說其他的去了。
卻不想段星斂站在一旁，兀自沈默了下來，腦海中回想著剛剛他們的對話。
朦朦朧朧間，段星斂依稀反應過來，最近他對裴翊好像是有點過於黏膩。
但裴翊從來沒有說過什麼，以至於他無意識間越發得寸進尺。
是因為裴翊在戀愛中不那麼冷淡嗎？段星斂回想著舊日情景，終於漸漸覺出了一些不對勁。
正此時，裴翊從小超市里出來，段星斂只能先把這點情緒收好。
不過他見裴翊手里空無一物，疑惑地問：「沒買水嗎？」
裴翊聞言一頓，這才回神似的，他眨了眨眼，解釋說：「不想喝了。」
說完看向校門口，發現卞廣楊已經不在那里，便說：「進去吧。」
進校之後，裴翊找準考室，並且一坐下，直到考試結束都沒再動身。
中午吃飯時也沒去附中食堂，考完之後邵遇他們提議在附中逛一圈，裴翊也拒絕了，總之杜絕了一切在附中行走及可能碰面的機會。
好在段星斂遷就他，他說不想就不去。
第二天也是如此，一天下來，很是平靜。
直到下午英語考完，裴翊走出附中校門，和段星斂還有邵遇一起順利坐上了回七中的計程車。
他們還需要回七中上幾天課，講評一下期末試卷，之後才開始放假。
這次寒假差不多有四周的時間，也是他們高中的最後一個完整假期，之後高三的寒暑假都會大打折扣。
邵遇這會兒正興奮地說著他寒假的計劃：「我愛豆要開粉絲見面會，我要去要去！」
段星斂問：「你哪個愛豆？」
邵遇白他一眼：「你走開，我現在就一個愛豆。」
段星斂想了想：「那個聞什麼？」
「聞希執聞希執！」邵遇無語，「記清楚了好吧。」
段星斂笑起來，故意回：「又不是我愛豆。」
邵遇便開始激情按頭安利。
而裴翊在一旁靜靜聽著邵遇天花亂墜的誇讚，又時不時接收到段星斂含笑的目光，隱隱繃了兩天的弦終於漸漸松開。
手機震動時，便直接打開看了一眼。
表情卻頓時再度僵凝在臉上。
[小翊，我知道你在附中考試，可爸爸沒有來打擾你，做得足夠好了吧？
此外不知這麼多天你可想清楚了？
如果實在想不通，幹脆先讓我和你媽媽見一面，其他的之後再慢慢細談。
當然我說這話並不是要求你給我家里的地址，只是先跟你說一聲。
我在七中並非沒有相熟的人，要拿到家里的地址應該不難，之前沒這麼做，是因為考慮你的感受，另外時間也不足夠。
但接下來便是寒假，我有了充足的時間。
希望過年時我們一家人就能像其他普通家庭一樣早日團圓賀新年。]
裴翊看到這里，熟練地把信息刪除號碼拉黑。
他偏頭看著窗外，眼里倒映著飛逝的路燈，臉上淡漠得沒有一絲情緒。
沒一會兒，指尖被碰了一下。
裴翊回神，見段星斂正看著他，他眨了眨眼，耳邊又聽邵遇在問：「裴翊，你們寒假有沒有什麼安排呀？」
裴翊聽到這里，想起之前段星斂說的寒假旅遊的事，聞言便自然而然地看向了段星斂。
誰料段星斂凝眸看了他一會兒，居然回答說：「暫時還沒有。」
裴翊一楞，只當他還沒想好要去哪里。
卻沒想到，當天晚上剛回宿舍，裴雪緣就給他打來了電話。
「小翊！你考完了是吧？什麼時候回家呀？」
裴翊正在刷牙，便把手機開了擴音放在一邊，里面傳來裴雪緣興致勃勃的聲音。
「周五。」
「這樣，好。」裴雪緣又說，「我是想說我們今年不如去Y國過年怎麼樣！可以的話我這就先定好周六的機票。」
裴翊小的時候裴雪緣事業正值上升期，很忙，幾乎沒時間顧他。
這幾年事業穩定之後，有了錢也有了時間，裴雪緣基本每年都會帶裴翊出去玩。
而且基本都是選在過年前後，一來年假連著春節假期，裴雪緣可以休息二十多天，和裴翊的寒假對得上。
二來他們母子兩個，在過年這種萬家團圓的時候，未免被襯得有些孤寂。
所以近幾年過年他們基本都在國外，儼然已經成了慣例。
並且裴翊聽到這里，想著如果不在燕城，正好可以規避被卞廣楊打擾的風險。
於是心頭一動，張了張嘴剛想答應。
可與此同時，目光一轉，放到了旁邊正在洗臉的段星斂身上。
裴翊頓時猶豫起來。
段星斂說過想和他一起旅遊的。
他想了一下，到底還是說：「媽，你先……」
但他話還沒說完，段星斂卻對他搖了搖頭。
裴翊沒看懂，便跟裴雪緣說：「媽，我等會兒再給你回。」
說完掛下電話，疑惑地看向段星斂。
段星斂望著他，他剛剛看到了裴翊剛剛的反應。
他是因為自己才猶豫的。
不是說這樣有什麼不對。
只是段星斂經過這兩天的反思自省，原本心中就有了疑慮。
此刻忽然又想起了他第一次跟裴翊提起旅遊的事時，裴翊並無興致的表現。
所以他想，或許裴翊本身其實並不想旅遊，只是因為他的要求，才勉強答應了下來。
同樣的，之前的很多時候大概也是如此，裴翊本身不想，但是因為他的需求渴望，裴翊都忍了下來。
段星斂想到這里，垂下眸子，隨即不知像是在說心里話，還是想要印證什麼，開口道：「你和裴阿姨去吧，我們就不去了。」
果不其然，裴翊毫無防備之下，脫口便問道：「你也不想去了嗎？」
「也」。
段星斂呼吸一滯，心頭一顆大石墜落，壓著血脈都不夠暢通，原來裴翊果然只是為了他。
違背了自身的意願，在努力迎合他。
難怪近日他總覺得裴翊有些奇怪，偶爾沒掩飾好，神色間便總有些疲憊。
但段星斂此前迷失於裴翊的配合，內心自我體驗達到了令他沈醉的高度，他也克制不了對裴翊的占有欲，以至於竟然幾乎屏蔽了裴翊的感受。
其實裴翊一直都是冷淡的人，戀愛中或有改變，但變化絕對不多，不至於就和他難分難舍。
總而言之，裴翊近來，和他這段戀愛談得應該很辛苦。
段星斂想到這里，心情著實有些覆雜。
過了好久方才沈甸甸地應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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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後來段星斂對此給出的解釋是， 過年事多，難以空出大片的時間，若是趕行程， 那樣又太累。
雖然裴翊和裴雪緣一直不走親戚， 但大約知道過年人情來往非常多，更何況是段星斂這樣的家庭。
這樣正好，裴翊不知不覺間竟然感到松了一口氣。
於是裴雪緣便買了周六一大早的機票。
周五那天， 七中終於上完這學期的課， 期末成績也下來了， 裴翊仍然穩居第一。
正式放學後他們便回宿舍收拾東西。
寒假即將開始，宿舍會空置將近一個月，好些東西需要歸置。
最後倆人各自收拾了一個行李箱出來， 宿舍里原本的生活氣息也漸漸冷卻。
段星斂關上宿舍門，和裴翊一起往學校外面走。
今天馮笠要來接他，段星斂不可能再跟著裴翊回家。
「那邊天氣不錯， 但晴雨多變，注意不要感冒了。」
前幾天段星斂一直沒提過裴翊出國的事， 這會兒將要分開，終是叮囑了一句。
裴翊笑了一下，聽話地應：「嗯， 好。」
段星斂看他眼里露出輕松，心情著實有點難以言說。
他按下情緒，始終忍不住又問：「什麼時候回來？」
裴翊回答：「下個月12號左右。」
「去這麼久？」段星斂算了一下，脫口便道， 但說完又自己反應過來， 補了一句，「好好玩兒。」
其實也就二十天左右， 對於出國遊而言委實算不得長，只是對段星斂而言有點太久了而已。
裴翊聞言頓了一下，偏頭看見段星斂略微低落的神情，幾乎都想說要不他不去了。
但幾經反覆，最後他到底只是問：「哥，你明天要來送我嗎？」
段星斂擡眼，眉眼間透露著一絲不確定：「可以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裴翊卻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他轉念想了想機場和他家的距離，才又說，「但確實挺遠的，不然就還是算……」
可他話還沒說完，段星斂就著急地打斷：「去。」
裴翊笑起來，看左右無人，微微仰頭去親了段星斂一口。
段星斂只站著沒動，像是忽然也有些拘謹起來。
不多時，裴翊退開半步，眼里有些水光，看得段星斂喉頭一動，但最終到底還是忍住了把他箍進懷里的沖動。
「走吧。」
兩人肩挨著肩走到校門口，剛一出去就發現了馮笠的車。
馮笠從駕駛座下來，目光卻直接放到了同樣拉著行李箱的裴翊身上。
她溫溫柔柔地笑了一下，卻忽然問：「原來裴翊也住校嗎？」
裴翊上次見到馮笠時，被對方看見段星斂正在背他，那之後沒再見過，但卻已經把人家兒子拐走了，以至於裴翊莫名不知道該怎樣和馮笠交流。
這會兒也下意識看了眼身邊的段星斂，過後才應：「嗯。」
這一眼卻被馮笠捕捉，她敏感地問：「你倆一個宿舍？」
段星斂不知道他媽問這麼多幹什麼，代為回答道：「對。」
應完又說：「先上車吧，媽，我們先把他送回去。」
裴翊卻搖頭：「不用，我媽給我叫了車。」
正說著，裴翊手機響起，是司機過來了。
段星斂見狀便沒再多說，只幫裴翊把行李搬到了後備箱。
此外人來人往，他只能悄聲跟裴翊說了一句：「明天見。」
裴翊笑笑，彎著眼睛點頭。
之後便上車先走了。
段星斂也跟著馮笠一起上了車。
馮笠啟動車子，先問了下段星斂的考試情況，之後才問起他的寒假安排。
段星斂正喪著，往後靠進椅背，沒什麼興致地說：「在家待著。」
「不和小遇思為他們一起去玩？」馮笠頓了一下，又提，「或者和裴翊？」
聽到裴翊，段星斂更郁悶了，回答道：「都有安排，邵遇去申城，思為去看他爺爺，裴翊去旅遊。」
馮笠聽到此處，莫名緩了一口氣，又問：「那小艾呢？」
「我和她有什麼好玩兒的。」
馮笠笑了下：「你和小艾認識這麼多年，總有些共同話題。」
段星斂心想，她和裴翊的共同話題都比和我的多。
不過他沒回這話，閉上眼養神去了。
馮笠見狀，倒也沒有再多說，而且此刻她想想方艾，心頭稍稍放下，覺得自己之前應該是想多了，不該如此杯弓蛇影。
之後母子倆沒再對話，一路回了鷺湖。
——
隔天周六，裴翊一早就起來收拾東西，他們是下午三點的飛機。
他和裴雪緣不到一點就到了機場。
裴翊掏出手機，剛想問段星斂他出發沒有，聊天界面卻忽然彈出了一條消息。
【擡頭。】
裴翊下意識照做，果然看見段星斂站在不遠處的扶梯旁。
機場冷白的燈光灑在他身上，襯得他整個人十分英俊，只是眉頭微微蹙著，顯得有些冷冽。
裴雪緣這時隨著裴翊的目光也看了過去，正有些驚訝，便見身旁的裴翊松開行李箱的拉桿，直接朝段星斂跑了過去，然後下一刻伸手抱住了段星斂的脖子。
裴雪緣驚訝的表情逐漸放大，似乎有些沒想到她兒子會如此生動。
而這邊，裴翊抱了段星斂一會兒，這才松開，擡眼問他：「你來多久了？」
段星斂看了不遠處正在靠近的裴雪緣一眼，克制著距離，回答道：「沒一會兒。」
接下來兩人一時相顧無言，裴翊是本就話少，段星斂則是不知從何說起。
段星斂只凝望著他，以眼神描摹著裴翊的眉眼。
之後裴雪緣走過來，兩人更無法再多說什麼。
接著幾人一起在安檢口旁的大廳休息了一會兒。
期間裴雪緣只字未提段星斂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只默認倆孩子關系好，他是來送行的。
後來裴雪緣有問過段星斂是否願意一起出去玩一趟，段星斂禮貌拒絕，裴雪緣也表示理解，畢竟即將過年，總是不好離開家人。
最後，感覺時間沒過多久，不知不覺就到了登機檢票的時候，裴翊他們得走了。
段星斂起身幫裴翊和裴雪緣拉起行李箱去辦托運，辦完之後兩人拿著登機牌準備往安檢口走。
這時，段星斂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裴雪緣，終於對身邊的裴翊輕聲開了口。
「玩得開心、放松一下心情。」段星斂低垂著眉眼，心想我不會過多打擾你，但最後到底還是忍不住提了要求，「要想我。」
裴翊卻不疑有他，點頭答應道：「嗯，會的。」
段星斂眼眸一動，只是此刻機場人來人往，裴雪緣隨時會回頭，他沒辦法再多加親密。
倒是裴翊，忽然戴起羽絨服外套大大的帽子，然後在往來的人潮里，擡頭吻了段星斂。
吻完把用來遮擋的帽子取下，往裴雪緣的方向快走兩步，笑著回頭跟段星斂擺手：「哥，再見。」
段星斂抿了下唇，看著裴翊鮮亮的模樣，到底沒了辦法，在他臨行前也提起嘴角笑了一下：「再見。」
段星斂輕聲呢喃：「我的寶貝。」
之後裴翊和裴雪緣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安檢口，飛機升上萬丈高空，駛離了這座他們還未久待的繁榮都城。
——
裴翊抵達Y國時，當地時間將近七點，但此時國內已過兩點，他便沒有立刻給段星斂發消息。
卻沒想到，沒過一會兒，段星斂的消息率先發了過來。
【鯉魚飛入水：到了嗎？】
【：剛到，你還沒睡嗎？】
【鯉魚飛入水：行。】
【鯉魚飛入水：正準備睡了，晚安。】
【：好，我們也去酒店了，晚安。】
過了幾分鐘，段星斂的消息沒有回過來，裴翊估摸著他已經睡下，便收起了手機。
接下來幾天，段星斂都沒怎麼發消息過來。
裴翊以為他忙著過年，自己倒是自覺，偶爾看到漂亮的風景，會拍兩張分享給他，這時段星斂往往又會立刻回覆，但接著卻又不會詢問更多。
如此幾次過去，裴翊也終於漸漸品出了不對勁，段星斂是……生氣了嗎？
裴翊想到這里，心里頓時有些發慌，只是異地遙遠，他無法證明自己的猜測。
只能再多加聯系，他開始主動和段星斂視頻。
但視頻里卻又看不出異樣，段星斂反而讓他多多放松、釋放壓力。
不過裴翊這幾天確實挺放松的。
裴雪緣不會管他，也不會讓裴翊陪著她，母子倆都是各玩各的。
裴翊則每天要麼在酒店待一天，要麼偶爾出去走走，在異國他鄉沒有認識的人，便不用和任何人寒暄，偶爾面對搭訕，也可以一笑置之。
當然，在這里他也收不到任何令人生厭的短信。
總之裴翊確實感到了極度的自由和舒暢。
除了他真的有點想段星斂。
裴翊大多行事直白，視頻里便和段星斂說了：「哥，這里一切都好，就是我好想你。」
段星斂當時一楞，片刻後才似有不確定地問：「真的嗎？」
「嗯。」裴翊看著不遠處天際Y國少見的夕陽，微微彎了彎眼，笑了起來，「想親你。」
誰知話音剛落，段星斂那邊卻忽然傳來「砰」的一聲。
像是煙花綻放的聲音。
裴翊看了看時間，這才發現國內此時已經是零點了。
大年初一的零點，今天是國內的新年。
裴翊剛想跟段星斂說一聲「新年快樂」，視頻卻突然一黑。
裴翊疑惑，發了條消息過去。
——
【鯉魚飛入水：有點事，明天再說。】
【：好。】
【：哥，新年快樂。】
不過裴翊的這一句祝福卻沒有收到回音，裴翊想了想剛剛段星斂視頻里的畫面，好像是在鷺湖邊，應該是在和朋友們熱鬧。
裴翊長這麼大，過得最熱鬧的一次節日就是上次元旦，段星斂在江邊給他唱歌、說喜歡他。
此時裴翊倒也不繼續打擾段星斂，其實Y國這邊也有很多華僑，會一起過春節，只不過裴翊沒興趣參與，便起身回到了酒店。
他隨便吃了點東西，又躺在陽台上看書，等到夜里十一點便準備睡覺。
睡前看了眼手機，發現段星斂還沒回他。
裴翊眨了眨眼，其實他一直都不是什麼很有儀式感的人，但此刻沒有收到回應，心里多少有些異樣。
但最終沒有詢問，放下手機躺上了床，他想，段星斂可能還在睡，他明天早上醒來肯定可以看到回覆。
如此想著，迷迷糊糊地便睡了過去。
——
裴翊第二天一早卻是被門鈴叫醒的。
他看了眼時間，還不到八點。
最近假期，裴翊早上睡得會晚一些。所以他有些疑惑，心想也沒定叫早服務。
但與此同時，他看到了時間，Y國現在也是2月4日了。
是國內今年的大年初一。
也是他的生日。
裴翊走到門口，手放上門把手，心想，應該是裴雪緣，他雖然每年都說不用特意過生日，但裴雪緣還是會準時給他送上禮物和蛋糕，是裴雪緣倔強的儀式感。
裴翊心里有了準備，接著開門，可他一個字都還沒說出口，在看見門口風塵仆仆的人時，眼睛倏然定住，剛剛做好的準備頃刻瓦解。
下一刻，門外的人強勢地擠進門，行李袋隨手扔在一邊，房門被關上，裴翊整個人瞬間落進了對方懷里。
鼻間傳來熟悉的梔子花香。
裴翊眨了眨眼，像是還在發楞，現在都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完全沒想到段星斂怎麼就忽然出現在他眼前。
按現在這個時間，段星斂應該是昨天在微信上消失之後就立刻出發，至少是淩晨三點之前的飛機，才能在他還沒醒來的此刻，來到他的身邊擁抱住他。
裴翊本想問一句無用的「你怎麼來了」，但在開口之前，卻見段星斂松開他，眼里有一些熬夜過後的紅血絲，顯出一種疲倦的淩厲和攻擊性。
然後裴翊就聽見段星斂說：「生日快樂，新年快樂。」
裴翊眼睛微微睜大，心跳也逐漸迅疾起來。
但不等他回覆，段星斂已經湊到了他的唇邊，兩人之間的距離若隱若現，段星斂像在刻意誘惑他，最後低聲詢問。
「現在還想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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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裴翊一傾身便吻了上去， 用行動代替了回答。
兩人十天沒見，是幾個月來分別最長的時候。
而段星斂這段時間控制著自己不要過多打擾裴翊，此時思念早已聚頂， 他把裴翊抱得很緊， 回吻得很兇。
裴翊的腰被攬在段星斂掌心，上半身不斷往後聳，玄關櫃台上的擺件被掃落在地， 無聲無息地落在地毯上， 卻沒有人注意。
不知過了多久， 兩人終於分開，裴翊靠在段星斂臂彎中，眸光瀲灩嘴唇泛紅， 微張著唇不住地小聲喘氣。
段星斂見狀，眸色一暗，片刻後他徹底退開半步。
接著直接轉身往浴室走去：「我去洗個澡。」
旅途疲憊輾轉， 洗個澡會舒服很多。
裴翊去給段星斂找了一套舒適的睡衣。
之後他也稍加洗漱，然後坐在沙發邊、眼眸毫無焦點地盯著地毯上的花紋平覆自己。
按理說裴翊應該問一句， 你怎麼來了？
可他知道段星斂是為了他，為了他不遠萬里奔赴而來。
裴翊眨了眨眼，越發感受到段星斂對他情意的濃烈熾熱。
而裴翊此前是真的很想段星斂， 可此刻當真猝然見到了，心中又滿得有點喘不過氣，有些無所適從似的。
又過了會兒，段星斂洗完出來， 一邊擦頭發一邊擡眸看過來。
段星斂其實想問， 他突然過來， 裴翊會不會覺得困擾。
可他昨晚收到裴翊給他發的消息， 是當真忍到極限了。
更何況他此前為裴翊的生日計劃良多，比如海上的遊輪和焰火、熱鬧的朋友和同學、還有一些隱秘的告白和許諾。
他想給裴翊一個難忘的生日，像當初裴翊送給他的一樣。
只是後來他明白，那些是他的安排，卻並不是裴翊想要的一天。
所以後來這些安排依次取消，最終只剩了他背包里兩份簡單的禮物。
以及他實在不想錯失的，和裴翊一起度過生日時刻。
但此刻他到了裴翊跟前，又好像不太說得出口，擔心這些成了裴翊的負擔。
「段星斂，過來。」正此時，裴翊卻忽然喊了他，段星斂一楞，見裴翊拍拍身旁的座位，又說，「我給你吹頭發。」
段星斂：「？」
直到吹風響起，段星斂被吹風低低的嗡鳴弄得有點蒙，沒想到還有這種好待遇。
其實裴翊不習慣照顧別人，但他有在盡力做好，只是偶爾一個地方不小心吹久了，還是會不小心燙到段星斂。
磕磕絆絆好歹算是吹幹了。
最後裴翊把吹風放好，看了看段星斂眼底的紅血絲，摸了下他的眉毛，說道：「你先睡會兒吧。」
段星斂卻不急，起身過去拿他進門時扔在一旁的行李袋。
他背對著裴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從里面掏出了兩樣東西。
裴翊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動作，接著他看見一個盒子和一本相冊被遞到了他眼前。
裴翊一並接過，然後他聽段星斂再度跟他說：「生日快樂，這是禮物。」
裴翊一頓，接著問道：「我可以現在打開嗎？」
段星斂瞥開眼：「可以。」
裴翊先打開了相冊，發現里面是從暑假起，段星斂和他在一起時，拍的那些似是而非的照片，每一張都看似無關痛癢，但每一張都在訴說他們在一起的經過。
這本相冊有些厚，段星斂只填了一部分照片進去。
「以後一起慢慢填滿，對嗎？」裴翊偏頭，對上段星斂的眼睛，問道。
段星斂輕輕點頭，之前裴翊送他好多他自己小時候的照片，段星斂一一珍藏，而他無法再參與裴翊的過去，只能留住和裴翊的現在，去期望以後。
「真好。」裴翊笑起來，「我喜歡這個。」
看完把相冊放在腿上，又打開了那個小盒子。
發現居然是一根銀飾的鏈條。
裴翊拿起來，看清這鏈條上有一部分是一顆鏤空的星星形狀以及一片羽毛。
和裴翊自己畫的微信頭像有些相似的設計。
一看就知道這是什麼含義。
只是裴翊看了看這鏈條的長度，疑惑道：「這是手鏈？」
一句「好像有點長」還沒說出來，就見段星斂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腳鏈。」
裴翊聞言頓時看向他。
其實他早就發現了，段星斂每次給他穿襪子，總是喜歡握住他的腳腕，指尖也時不時摩挲他的腳踝，每次弄得裴翊都覺得有點癢。
沒想到此刻居然還弄了個實物出來。
裴翊不禁失笑：「段星斂，你好變/態。」
段星斂擡眸，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裴翊腳尖踢了踢他的小腿，然後他聽裴翊說：「你給我戴上。」
段星斂覺得自己腦袋有些嗡鳴。
他接過鏈條，握住裴翊的右腳腕，一手圈住剛剛好，只是段星斂看著眼前白皙漂亮的一截小腿，手都有些不聽使喚，鎖扣扣了好幾次才扣準。
銀白的鏈條終於成功擱置在了裴翊骨肉勻停的修長腳腕上。
此前段星斂定制這銀飾時，腦袋里就出現過這樣的畫面，此刻猛然成真，比想象中給人的視覺沖擊要大上許多倍。
段星斂沒敢再多看，否則剛剛那一次澡算是白洗了。
他匆匆挪開眼，立刻轉移了話題：「阿姨等會兒會來找你吧？」
裴翊卻要繼續，他把話題拉回來：「你這是定制的吧？沒給自己定一條嗎？」
段星斂假裝聽不見：「阿姨知道我來會不會不太好？」
裴翊和他驢唇不對馬嘴：「我都戴了，你要不要也戴？」
「我沒買蛋糕，待會兒出去買個蛋糕吧。」
裴翊至此忍無可忍，湊上去親了段星斂一口。
段星斂這才消音，接著從脖子里掏出了一條跟裴翊同款設計的項鏈：「戴了。」
裴翊見狀笑起來，然後在段星斂鎖骨上吻了一下，正吻在鏤空星星的位置。
之後他才回答說：「我剛跟我媽發了消息，說我今天想自己出去走走，她不會來打擾我。」
段星斂正僵著。
又見裴翊摸了摸他的眼角，凝望著他：「哥，睡會兒吧，我陪你一起睡。」
段星斂到現在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有睡個囫圇覺，此刻聽到這里，一些困意到底也湧了上來。
而裴翊昨晚睡眠質量也一般，正好此時再補一下回籠覺。
但到底比段星斂的情況要好很多，裴翊小睡兩個小時便清醒了過來。
只是段星斂手一直摟著他，他一動段星斂就也有要醒的趨勢。
他便只能稍稍坐起身，靠在床頭看書，任由段星斂肆無忌憚地抱著他。
段星斂這一覺睡得沈，最終清醒過來時，已經下午四點。
而段星斂定了隔天一早的飛機要回燕城，因為他這次出來得突然，不能消失太久。
總之，他這一趟奔波，只是為了裴翊的一個生日和這一個新年。
傍晚時，兩人一起出去覓食。
裴翊帶段星斂去吃了他最近幾天吃到的最好吃的餐廳，又帶他去看了他見過的最好看的風景。
好像要努力做到一切極致體驗才能讓他不虛此行。
夜深時，段星斂買了一個漂亮的蛋糕，在被光影點綴的河邊點燃又吹滅蠟燭。
讓裴翊許下這一年的願望。
之後兩人吃完蛋糕，在異鄉的街頭接了一個甜膩的吻。
身旁有路過的高眉深鼻的異國人，還起哄似的吹起了口哨。
裴翊拉著段星斂跑遠，最後站在紛繁多樣的櫥窗前，問身邊的人：「段星斂，我還沒送你新年禮物呢。」
段星斂聽到這里卻忽然一怔，覺出了從早上裴翊給他吹頭發時便感受到的不對勁，他沒來得及多想，只是回：「不用。」
當時裴翊沒說什麼，可等到最後回酒店時，他們手里還是莫名奇妙多出了很多購物袋。
羊絨圍巾、帽子、巧克力、銀制工藝品……
沒有一樣是裴翊給自己買的，全都是給段星斂的。
像是回贈，也像是感謝他迢迢千里的謝禮。
段星斂坐在床尾，眼睛盯著沙發上的這一堆東西，臉色漸漸沈了下去。
段星斂原本以為他們分開有一段時間，裴翊就會自在一些。
可段星斂看著眼前這些禮物，很難感受不到裴翊努力的辛苦回饋。
之所以說辛苦，是因為裴翊從來都不喜歡逛街，買東西也一向隨意，可今晚裴翊選材摸料，幾乎樣樣都爭取給他買到最合適的。
段星斂估計裴翊長這麼大，選購東西都沒有這麼累過。
段星斂念及此，不禁想，如果他不來，裴翊今天的生日，是不是還能再輕松一些？
原來他又給裴翊徒增了負擔嗎？
這種思量在夜里漸濃，段星斂又是一夜未曾睡著。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才朦朦朧朧地瞇了一會兒，可等他再度醒來時，卻發現裴翊已經起床，甚至還把他回程的行李給一一打包好了。
段星斂從昨夜起便盤旋在心的郁卒在此刻驟然達到頂峰。
裴翊生活簡單，更沒有歸納東西的習慣，所以他到底為什麼要為自己做這些改變？不會覺得難以忍受嗎？
段星斂呼吸漸濃。
然而下一刻，裴翊見他醒來，坐到床邊忽然又跟他坦白了一件事。
「段星斂，其實我昨晚沒許願。」
段星斂壓了壓情緒，疑惑地看向他。
裴翊卻笑了下說：「當時想的是讓你替我許一個，所以段星斂，你有什麼願望嗎？」
誰料裴翊說完，卻見段星斂低垂著眉眼，眉頭微微蹙起，氣壓是難得一見的低。
裴翊臉上的笑意凝住，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不對勁。
果然，下一刻，段星斂擡頭，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一聲。
「你的生日，問我願望？」
段星斂說到這里擡眼看向他，最後終是忍不住了似的，開口道：「那好，裴翊，我希望你可以做你自己，不要假裝做你並不樂意做的事。」
裴翊聽完，整個人倏然楞了，眼中似有茫然閃過：「什麼？」
段星斂看著他，眸中情緒難言：「你這樣勉強自己，不覺得累嗎？」
段星斂對於這事已經忍了很久，此刻驟然吐露，便似開閘泄洪，再開口時便有些咄咄逼人：「戀愛還要偽裝，你到底是在折磨我還是折磨你自己？」
裴翊聞言，沈默了一會兒，接著卻忽然冷不丁地冒了一句：「可你不是希望我吃醋、希望我在乎你、希望我時刻和你在一起嗎？我盡力做到，這有什麼不對？」
段星斂聽到此處，目光猛然一凝，他心跳加快，呼吸都開始燒灼起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裴翊，眼眶發紅，然後咬牙切齒地說出了他一直在後怕的心里話。
「那你要是裝累了，是不是就又要一聲不響地把我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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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那天段星斂到最後也沒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而裴翊也沒想到段星斂星夜兼程的結局竟是不歡而散。
雖然裴翊最後到底還是送了段星斂去機場， 但路上兩人一路無話，分開時也沒有依依惜別的吻。
段星斂負氣而走。
裴翊站在異國的機場，望著頭頂的飛機劃過雲層， 帶出一片蔚藍天空下的雪白波紋。
天色寧靜， 也無人打擾，這分明是裴翊該享受的寂靜時光。
可這回裴翊心底卻靜得發悶。
剛剛段星斂說，自己又要把他踢開。
「又要」。
這是裴翊自他們覆合以來， 在接觸到段星斂的心意之後， 第一次領悟到深埋在段星斂心底深處的想法。
原來他是這麼想的。
原來他始終對當初他們分手的事耿耿於懷。
可裴翊卻無法責怪段星斂， 因為他不可能聽不出段星斂這句質問背後的惶恐。
同樣的，也是他沒有做好，才讓段星斂為此惴惴不安。
裴翊坐上計程車， 回到酒店，看著房間里段星斂沒有帶走的禮物，眼神有些發怔。
但他這時想的卻並非再是段星斂說的自己要把他踢開的事了。
因為裴翊自己知道， 他從沒想過要和段星斂再分手。
所以這並不是最終的問題。
他腦海中不斷閃回的，是另外兩個字眼。
勉強、偽裝。
這兩個詞的出現， 就好像一聲喊叫之後，突如其來又意料之中地迎來了雪山的崩塌。
裴翊像被厚雪深埋的人，漸漸浮上的窒息感好似一捆細線一點一點纏縛住他的心臟。
他知道自己之前是在學著和段星斂相處、也在盡力滿足他的要求， 當然也為此感到疲憊過。
可裴翊一直以為這些最多只是戀愛中一點無足輕重的負擔。
他也只是性格冷淡，不習慣一些熱烈的表達而已。
這難道不正常嗎？
但從段星斂的反應來看，這顯然是不正常的。
裴翊往後躺下，睜眼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 眼前似有跑馬燈， 閃回了許多他從前的畫面。
他許多時候的表現和想法， 好像確實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樣。
不止是在對待感情上， 對待其他事時也是一樣。
總而言之，他……好像是一直在偽裝，在戴著面具生活。
裴翊手臂搭上了眼睛，避開眼前的光源，就好似避開了一些他從未面對過的真相。
可裴翊也知道，一旦產生意識，他便避不開了。
最後裴翊一直躺到外面的天空漸漸灰暗，漸漸走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晚上九點，他拿起手機，看著空空如也的微信。
點開鍵盤動了動手指，可是簡單的一句「到了嗎」幾個字，裴翊刪了又打、打了又刪，卻始終發不出去。
他不敢。
段星斂還在生氣，他如果輕描淡寫地揭過，像是輕慢了段星斂的情緒。
可他卻又無從解釋。
他自己都沒有想個清楚明白，能和段星斂說什麼呢？
最終裴翊切出對話框，卻不小心看到朋友圈更新欄出現了一個熟悉的頭像。
裴翊點進去一看，發現他男朋友發了一張照片，是燕城機場。
發送時間一分鐘前。
裴翊見狀眨了眨眼，終是放下心來，然後把手機一蓋，不再理會。
接下來幾天，裴翊都沒有踏出酒店半步，可每當他越想把自己剖析個清楚明白，就越是一片混沌。
裴翊從來沒有陷入過這種自我懷疑當中，有時連呼吸似乎都困難。
這天半夜，裴翊實在睡不著，又無從排解，只能爬起來打開燈，又隨手從床頭拿了本書。
他此行過來，帶的幾本課外書都是從段星斂那里拿的。
裴翊思及此，不禁又拿起手機，點開了男朋友的對話框，但猶豫半天，始終不知道發什麼，又鬼使神差地點進了他的主頁。
結果發現對方一分鐘前又更新了朋友圈。
是一張台燈閃著微光的照片。
裴翊不禁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台燈，又透過未拉窗簾的窗戶看了眼窗外濃厚的夜色，心想，他也還沒睡麼？
裴翊仰頭靠在床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手上沒拿穩，書從手邊滑落，一下跌落在地毯上，發出一陣輕微的聲音。
裴翊一開始沒管，漫無目的地看了好一會兒虛空，這才半直起身，準備彎腰撿書。
但剛剛傾身出去，裴翊眼眸一凝，看著地上的書以及旁邊忽然出現的一張……名片？
這名片像是從書里被震落出來的。
裴翊有些不明所以，把書撿到一邊，名片拿起來一看，「傾閱心理咨詢室」的名稱赫然入目。
下面還寫著聯系人，殷霜。
看到這個名字，裴翊一些幾乎要被埋藏的記憶忽然被喚醒。
這是當初國慶節後不久，學校安排的心理咨詢課的老師。
當時課上他們還填了心理咨詢的問卷，只是後來段星斂突然發燒，這堂課他沒有聽完。
但他卻仍然記得，他的問卷分數，是介於三十和七十之間的59，是正常值。
可裴翊也記得，他當時是亂填的，並沒有如實回答。
想到這里，裴翊眉目一動，目光輕輕地放在了名片下方的電話號碼上。
——
裴翊又遲疑了兩天。
這兩天他仍然沒出門，連裴雪緣都禁不住來問他怎麼了。
裴翊不欲多說，只好穿起毛衣出了門。
許是久未接觸新鮮空氣，裴翊乍一看見陽光，還有些不習慣。
最後他走到河邊，在長凳上坐下。
他看著波光粼粼的河面，兀自出了會兒神，終於點開添加朋友，然後搜索手機號，搜出來的對象正是殷霜的名字。
接著裴翊一氣呵成，發送了驗證消息。
不知對方是不是正好在看手機，竟然很快通過了驗證。
裴翊看見新出現的對話框不禁坐直，看到上面的「對方正在輸入…」時，連指尖似乎都有些僵硬。
下一刻，對方的消息發了過來。
但僅僅只是一個打招呼的可愛表情包。
裴翊莫名奇妙放松了些，然後指尖躍動，飛快地把消息發送了出去。
【：你好殷老師，我是七中的學生，請問當初那份心理咨詢問卷，您能再給我發一份嗎。】
裴翊發完屏住呼吸。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頁面，在那份問卷的電子文檔突然彈出來時，感覺眼睛都微微酸澀。
緊接著後面還跟了兩條消息。
【銀霜：可以哦。】
【銀霜：評判標準需要嗎？】
【：需要，謝謝老師。】
裴翊回完，便立刻起身往回走，事已至此，他忽然又變得有些迫不及待起來。
他去酒店將問卷和標準打印出來，然後回到房間，坐在書桌前，以一種對待最難的競賽題的架勢，十分認真地開始填寫了起來。
這些問題裴翊早就見過，他心中早有答案，此刻又省去了刻意隱瞞的難度，因此不到十分鐘便把整套問卷填寫完畢。
然後他將評分標準拿出來，粗略看過一遍，又對照著一題一題的賦分。
也是這會兒，裴翊才發現這份問卷做得十分專業，不論術語，他連標準都看不太懂，只能套取框架打分。
第一題，0分，第二題，0分……
第九十九題，1分。
裴翊評了半個小時，終於艱難地評完，最後將總分一加。
其實都不用加，這分數一眼就可以看出，因為他這次獲得的總分一共只有4分。
低到離譜的4分。
裴翊坐在桌邊，眼神逐漸發空。
可此時不知為何，他反倒沒有之前那麼不知所措，好像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就沒那麼值得深思了。
以至於他忽然也覺得沒什麼難以面對的。
於是又掏出了手機發送了一條消息。
【：殷老師，我的結果只有4分，請問我可以約一下心理咨詢嗎？】
此時那頭過了很久才回覆，但對這個結果沒有表示出太多詫異。
【銀霜：可以，只是目前我在A洲交換學習，可能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為你介紹新的咨詢老師。】
【：殷老師，您回來之後麻煩告知我一聲。】
【銀霜：好的。】
裴翊不願接觸新的人，而這事也並非一時能解，所以他願意等一等，也讓他有足夠的時間來做心理準備。
而自從這事之後，殷霜就時不時給裴翊發來一兩條問候。
頻率不高，也不需要裴翊及時回覆，只像是友人閒聊。
與此同時，裴雪緣覺得在這邊還沒有玩夠，想要再多待幾天，裴翊同意了。
一轉眼便是2月13日，已經和裴翊交換姓名的殷霜又發來了聊天。
【銀霜：明天情人節，我先生和我準備去海底世界，聽說很漂亮，小裴你去過嗎？】
裴翊此時正在看手機，看到這里，不禁眉目一動。
【：去過海洋館。】
【銀霜：感覺如何？】
【：很好。】
【銀霜：那可有打算重新去感受一次？】
【：不知道。】
【銀霜：怎麼說？】
【：當時和戀人一起去的，現在吵架了，不知道他還想不想和我去。】
裴翊輸入時沒注意便輸成了「他」，想撤回時已經過了時間，若是解釋更顯得欲蓋彌彰。
於是便什麼都沒補充，好在殷霜也不知道是未曾注意還是注意到了又不覺得有什麼，只字未提「他」的事。
【銀霜：猜多易錯，不妨問問。】
【：問了會顯得我特別有恃無恐。】
【銀霜：或許問了，對方也能感受到偏愛。】
裴翊看到這里，卻沒再回覆。
他想，被段星斂偏愛的一直是他。
而他現在，也根本不知道該以什麼姿態去面對段星斂。
可想雖這麼想，但殷霜那話卻好似一顆種子，在裴翊心里生根發芽。
越隨著時間推移臨近，種子越發茂盛，想見段星斂一面的心情也越發強烈。
以至於連裴翊都不禁有些焦躁起來。
臨近傍晚時，裴翊難得一見的沖動終於占了上風。
他匆匆忙忙收拾好東西。
拉著行李箱進電梯的同時給裴雪緣發消息說他先回去。
電梯下樓，裴翊打開購票軟件，選購最近一趟回燕城的航班。
裴翊走出電梯，開始思考是自己打車還是酒店叫車快一些。
算了，還是自己打——
思緒到這里戛然而止。
裴翊剛剛走出酒店的旋轉門，結果卻在酒店花園里的噴泉旁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對方同時也看到了他，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顯然也沒想到會碰見，接著他不多停留，轉身就打算走。
裴翊見狀立刻松開行李箱，拔腿就往前跑，邊跑邊喊：「段星斂！」
段星斂聞聲一頓，不想留下，又怕裴翊摔了，正是進退兩難之際，他又聽見裴翊的腳步聲到了他身後，輕喘兩口氣，語氣里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小聲問他：「馬上就是情人節，你不和我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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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一旦開口， 此前僵持了九天的氣氛瞬時開始松動起來。
段星斂再也挪不動步子。
很快，腳步聲靠近，段星斂還未回頭， 身後就感受到了溫暖的體溫。
裴翊從背後抱住了他。
裴翊的臉貼在段星斂背部， 但抱得不緊，似乎有些拘謹。
「哥。」
段星斂本來對裴翊就沒什麼脾氣，此前那一番反問是他惶然了半個多月的結果， 才在裴翊異常的言行之下忍不住吐露了出來。
此刻他緩緩擡手， 覆蓋在裴翊交叉在他腰間的手背上。
下一刻分開轉身， 睫毛垂下，英俊的眉眼顯得十分濃重，黑沈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裴翊。
「別撒嬌。」段星斂這次沒打算輕易將這事略過， 便回，「在吵架呢。」
裴翊擡眼回視他，發現段星斂眼下微微發青， 看起來像是沒睡好。
不過話已至此，事情顯然有了轉機。
可此處人來人往， 還在整棟酒店大樓的視野下，顯然不是談話的好場所。
但裴翊已經辦了退房，他們也不可能去打擾裴雪緣。
段星斂無法， 只能拉著裴翊的行李箱，又牽著人，去了自己在隔壁住的酒店。
進入房間，裴翊看了看屋內的狀態， 憋了一路的猜測忍不住出口：「哥， 你當時是不是沒回去？」
段星斂身形一凝， 沒回這話。
他默默收拾了會兒書桌上的東西， 其實也像是在借由這動作給自己時間組織語言。
雖然之前已經組織了很多天，但猝然之下難免有些不知該從何開口。
屋子里一時便彌漫著一些尷尬。
「哥，對不起。」裴翊看著段星斂英挺的側臉，率先開了口，「那天那話是我不對。」
當時裴翊反問的那幾句，他雖然只是陳述了內心想法，但現在想來，確實有些令人傷心，那話既顯得有些不可一世，也好像側面承認了他曾經都是虛情假意。
所以後來裴翊才不知道該怎麼跟段星斂開口，他本來也不善言辭。
段星斂眼眸動了一下，又聽裴翊繼續，說到了他以為的問題根源：「可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分手，我只是希望你開心，和我在一起的體驗能好一點。」
去年初雪之時，裴翊也說過類似的話，在那之前也有過類似的行為。
可當時卻沒那麼沈重，段星斂好像只是有些無奈，然後溫柔地跟他說不用這樣。
事情怎麼會忽然變質了呢？
裴翊念及此，垂下眼睫，有些落寞地說：「但我可能做得不好。」
段星斂呼吸沈沈，至此終於開口：「不是不好，是太好了。」
裴翊看著對方，眼里卻閃過一絲不解。
「好到你會累，我也會為此忐忑。」段星斂回頭，「你明白嗎？」
裴翊張了張嘴，下意識想反駁，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因為他說不出他不累這話。
段星斂見他反應，輕忽地嘆了口氣，走近兩步，推心置腹道：「我知道，有時可能是我太過依賴，以至於給了你錯誤的信號，但我也是頭一回談戀愛，我……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把握好這個平衡。」
段星斂眉頭微微蹙著，說得認真：「但我想，一段良好的戀愛關系，在坦誠包容的基礎上，更應該以互相的心理舒適為前提，對嗎？」
段星斂其實也不確定，而且話雖這麼說，但是能做到確實很難，可目前他覺得他和裴翊的問題就在這里，他們兩個戀愛談得都不舒服了。
「而我最舒適的體驗，」段星斂說到這里，再度重申，「就是你在我身邊，我沒有開玩笑。」
這話段星斂說過好多次，裴翊當然記得。
其實之前他們也相處得很好，裴翊也曾發自內心地覺得快樂。
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他也說不上來，裴翊不知道自己從哪里開始變得不對勁，然後打破了他和段星斂之間的平衡。
但他有段時間就是心里有些發慌，總害怕段星斂覺得他冷漠，所以就想盡力彌補和淡化這個感覺。
雖然從之前結果只有4分的問卷結果來看，他確實冷漠。
裴翊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而這時段星斂看著他的眼睛，緩慢繼續：「不過你願意為我努力，我會覺得幸運，因為我感受到了你這是出於……在乎我。」
說到這里，段星斂卻停下了，耳根有些發紅，像是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也微微閃爍，擔心得到裴翊的否定。
裴翊看了他一會兒，接著卻煞有介事地點頭，像是認可了這個說法：「嗯。」
段星斂莫名松了口氣。
段星斂這幾天也反思了自己，再加上當時裴翊反問他的話，也讓段星斂明白，他們這是一個奇怪因果。
他占有欲太強、對裴翊的期望也多，裴翊為了滿足他就努力迎合，可這樣裴翊難受，他也不舒服。
於是段星斂針對這個，提出了解決辦法：「但你不需要這樣，我以後也會盡力克制。」
段星斂說完又覺得好像哪里沒有說透，可一時之間又確實不知該再從何說起。
不過裴翊大約聽明白了，但他隱隱覺得，他們這樣也只是回到了原點。
可是他也說不出癥結在哪里，於是也只能接受了這個說法，並且覺得如果真能回到原點也不錯。
至少眼下他可以和段星斂和好。
於是他答應了下來：「好。」
應完之後，兩廂一時沈默。
好像問題就這樣輕松解決，之前九天的僵持忽然變得毫無意義，一時之間雙方都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那——」
「你——」
兩人同時開口，然後有些驚訝地看向對方，又謙讓地等對方開口。
「呃……」片刻之後，段星斂忽然笑了，裴翊也覺得氣氛好奇怪，跟著笑了起來。
段星斂攤開雙臂，終是開口：「來，抱一下。」
裴翊立刻往前，卻是摟住段星斂的脖子，吻了上去。
段星斂眨了眨眼，回抱住裴翊的脊背，微微張口，回應了這個久違的親吻。
兩人一開始親得都有些含蓄，像是溪水滑過山石，帶著些緩緩流淌的溫柔，直到後來才逐漸大開大合起來，帶上了一些吵架之後和好的熱烈架勢。
過了好久，綿長的一吻終於結束，裴翊靠在段星斂懷里歇氣，這才聽段星斂問他：「剛剛想說什麼？」
裴翊被親得眼神都有些發直，但話還是沒忘：「我是想問你一直住這兒嗎？」
到了此刻，段星斂忽然也覺得沒什麼不好說的了，便應了下來：「嗯。」
那天裴翊送他到機場離開之後，他當時越想越氣，是想回來再找裴翊說道說道，所以並沒有登機。
只是回到裴翊酒店門口時又冷靜了些，他並不想放大矛盾，氣頭上說的話難免不可挽回，但也不甘心就這麼走。
此外他有點不願意承認的是，他擔心如果自己真就這麼回去了，裴翊要是不想玩了跟他說分手，那路途遙遙，他短時間內根本連人都見不到。
於是便悄悄留了下來。
「那你還發你在燕城機場的照片。」裴翊點點他的心口，笑道，「段星斂，真心機。」
段星斂也笑了：「那我不是看你一直正在輸入，想著你是想問我到沒到，又拉不下臉，只能這樣了。」
裴翊聽到這沈默了一會兒，又忽然說：「幸好今天碰見了，不然我就回去了。」
其實段星斂最近這幾天好幾次都想去找裴翊，便經常走到他酒店樓下。
之前有天晚上他睡不著，也來這邊待了會兒，當時他還看見裴翊的台燈亮了。
而今天他來，也是想著明天情人節，要不要找裴翊和好的。
被看見之後轉身就走純屬條件反射，也是覺得有點丟臉，畢竟說離開了Y國卻沒走。
這會兒他沒多說，只是問：「怎麼忽然想著回去？」
他不知道怎麼跟裴翊開口，但卻側面跟裴雪緣打聽過，得知他們原本計劃12號回去的行程推遲到了17號，今天才13號。
「找你。」裴翊也不隱瞞，「我有男朋友，當然要和男朋友過情人節。」
段星斂聽到這里，心中一喜，頓時什麼氣都沒有了，抱住裴翊一頓搓揉，簡直不知道怎麼喜歡他才好。
接著，都有男朋友的兩人便一起出了門，吃完晚餐之後又在河邊吹了晚風。
這邊情人節的氣氛也烘托到位，街上很多商店都在販賣相關商品，也有很多情侶在逛。
當然有更多的情侶走向酒店。
裴翊和段星斂逛完回去的時候，在酒店大堂碰見好多對，有些性格奔放的，直接在大堂里面激吻。
裴翊倒是沒覺得有什麼，目不斜視地走過。
而他也默認了在段星斂這里，沒打算再回自己酒店，也沒打算跟裴雪緣說，畢竟段星斂突然出現確實也不太好解釋。
想到這里，這會兒便拿出手機，根據原本的航班信息定了個鬧鐘，想著到時候得給裴雪緣報一下平安。
他在後面低著頭，只跟著段星斂走。
誰料一進房門，段星斂直接轉身，把他壓在門上，氣勢洶洶地吻了過來。
裴翊剛剛定好鬧鐘的手機滑落在地毯上，鎖屏上的時間顯示已經過了零點，是情人節到了。
裴翊一路回應著段星斂，不多時，不知怎地挪到了床邊。
段星斂腳上磕了一下，沒站穩往後躺倒，裴翊也跟著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身上。
全身上下驟然貼緊，哪里有什麼異樣彼此都能完全感受到。
段星斂和裴翊嘴唇微微分開，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
這種情況之前當然也很多，畢竟天天睡在一起，又天天接吻，只不過緩緩也就平覆了。
這回段星斂同樣按住裴翊的肩，原本是想讓他往後退一些。
誰料裴翊的指尖此時停在衣服邊緣，流連時碰到了他的腹肌。
段星斂呼吸一抖。
然後他見裴翊又湊近，在他唇上舔吻似的親了親，一邊親一邊低聲說：「段星斂，我幫你吧。」
段星斂眼眶頓時有些發紅。
裴翊見他反應，垂下眼睛輕輕笑了一下，手繼續往下，伸了進去。
……
淩晨四點，裴翊的鬧鐘準時響起。
他迷蒙著眼，伸手在枕頭旁邊摸了下卻沒摸到。
接著身邊的人一陣動靜，似是起身下了床。
沒一會兒，再度被人整個抱住，段星斂的聲音也有點不清醒，嘟囔著說：「手機怎麼在門邊，定鬧鐘幹什麼？」
裴翊這才想起正事，睜開了眼睛。
他從段星斂手里接過手機，趕緊調出界面給裴雪緣發了消息。
裴雪緣許是在睡覺，沒有回覆。
裴翊便又放下手機，這時才又忽然覺出手有些發酸。
他偏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人，不禁就說：「段星斂，我手好酸，你真是的。」
段星斂睜開眼，眼底清明起來，不過是他理虧，便沒反駁，只抱著人哄，又給人揉了揉手腕，但語氣里仍是說不出的滿足：「是我的錯。」
裴翊總覺得這話不對勁，眼神有些奇異地看向他，脫口就道：「錯在太厲害了？」
段星斂一怔，忍不住咬了裴翊一口：「裴翊，早跟你說了注意言辭，你再這樣……」
「幹什麼？」
段星斂幽幽道：「你等成年的。」
裴翊想到什麼，眼神一動，剎那閉嘴。
段星斂一笑，蒙住裴翊的眼睛：「睡覺。」
卻不知裴翊心里在想，等就等，有什麼。
——
接下來幾天，兩人繼續在Y國玩了一圈。
在綠草如茵的草坪上曬過太陽，在塔橋上看過泰晤士河的夕陽和往來船只，在倫敦眼的最高處接過吻……
也再次去了一趟海洋館，和蔚藍的水幕合了影。
這幾天段星斂又拍了好多照片，這次比從前不一樣的是，張張都有裴翊出鏡。
段星斂每天都發朋友圈，還是更新照片，只不過只對邵遇他們幾個可見。
引得他們幾個每天都在評論里罵他。
段星斂笑得不行。
至此，也從另一種意義上完成了他之前說的要和裴翊旅遊的計劃。
他覺得十分圓滿。
——
他們倆是十七號一早的飛機回國，比裴雪緣的航班早了幾個小時。
裴翊得先回去收拾，營造一下早已經回家的假象。
在槐月灣分別之後，段星斂也回了鷺湖。
卻沒想到馮笠和段成森都在家。
大年初一那天他沒打招呼就走了，過了兩天決定不回去才跟馮笠說他去旅遊了。
馮笠當時沒有多說什麼，現在看來，表情卻是不滿。
馮笠一貫溫柔的表情收斂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嚴肅。
「你自己去旅遊的？」
段星斂知道這事瞞不住，他在新年里走了這麼久也理虧，可他也不能說是特意去找裴翊，這聽起來太奇怪了，於是便說：「我想去Y國玩一趟，正好裴翊和裴阿姨在那邊，我順便就去找了他們。」
段成森對他肆無忌憚的行為正感到氣憤，覺得這小子太野了管不住，可這會兒聽到裴翊和裴雪緣也在，頓時就不好說什麼。
倒是馮笠聞言眉頭蹙了蹙，可她也挑不出什麼毛病，畢竟也不是兩個孩子單獨在外。
並且與此同時，她的注意力也從裴翊身上轉移，她沒想到段星斂和裴雪緣的關系也這麼好。
畢竟要是段星斂和他們去旅遊，絕對待不過三天，這次卻去了將近半個月。
馮笠心里頓時覺得有些微妙，她看了段成森一眼，後又瞥開，沒有再多說段星斂什麼。
「下次記得提前說一聲，免得家里擔心。」
段星斂聞言垂眸，其實心里有些不以為意。
反正就算他在家，段成森也不愛搭理他，馮笠也經常在他姥姥姥爺家，他在不在根本區別不大。
不過提前打招呼是應該的，所以這話他沒說。
馮笠接著轉身上了二樓，段成森覺察到什麼，也跟著上去了。
段星斂則掏出手機，給裴翊發消息說他到了家。
而這邊裴翊剛剛開機，先回了段星斂的微信。
接著手機又慢慢反應過來，彈出了許多之前在服務區外沒有收到的短信。
裴翊這段時間得到放松，幾乎都快忘了有些人的存在。
不經意便點開了一條短信。
【聽說你們娘兒倆出去瀟灑去了？好得很。】
裴翊眼睫剎那一顫。
接著沒再多看其他的短信，一鍵刪除，又把這個號碼拉黑。
不過這次他知道不能再瞞著裴雪緣了。
於是在晚上裴雪緣回來時，第一句話就跟她說了這個消息：「媽，卞廣楊找過我，他好像也知道我們住這兒了。」
裴雪緣猝不及防聽到這個消息，臉上笑意逝去，不過緊接著卻是不解：「十幾年不見，我還以為他死了呢，他找你幹什麼？」
裴翊也不理解，當年他們離婚的時候裴翊很小，只是後來他不小心看見法院的判決書才知道卞廣楊是主動放棄的他的撫養權。
後來也一直沒有出現過。
裴雪緣這才又問：「他沒對你怎麼樣吧？」
見他搖頭，裴雪緣這才放心了些。
很快她又說：「沒事，我跟你學校和樓下物業都打下招呼，他進不來。」
裴翊點頭，見裴雪緣大概心里大概有了準備，便不再多說。
而他們後天開學，開學前兩天立刻就要考試，裴翊這個寒假雖然保持學習，但到底不如在學校時學得認真仔細。
這兩天便打算臨時抱佛腳，恰巧段星斂也有同樣的想法。
兩人這兩天便閉了關，聊天記錄里充斥著的也都是各科題目和自測的分數。
攀比之心相當嚴重。
是以等到開學時，他倆已經適應了過來。
其實一班大部分人狀態都還行，畢竟都是常年學習的卷王。
但也不乏楚一帆這樣放假脫韁型的選手。
「我死了我死了啊啊啊，前兩天才趕完寒假作業，我閉眼寫的。」
「待會兒馬上就要考試，我完蛋了，我寒假腦子都玩沒了。」
「這次要是考不好，我回家可能得挨混合雙打。」
許是他的哀嚎太過急切動人心，裴翊便安慰了一下：「沒事，想開點，學了也考不好更慘。」
楚一帆：「……」
段星斂「噗嗤」一下笑出來，看了眼裴翊，接著又同情地拍了拍楚一帆的肩，然後轉身往前去了他的考位。
他們開學考也算全校大考，很正規，按照名次排座位，考兩天。
這兩天楚一帆就沒有一刻不哀嚎，有次被邵遇聽見，又真誠地對他說，希望他們倆成績互換，那他能樂開花。
楚一帆當時無語，立刻回答，還是算了，他還是願意留在一班被碾壓。
邵遇白眼都不想翻。
兩天後考試結束，成績下來之後楚一帆不出意外地考了一班倒數第一，堪堪掛在年級第九十九名。
楚一帆人都麻了，為了爭取在自家爸媽和魏蘊面前的表現，最近只能當個鵪鶉，好好做人努力學習拒絕作妖。
於是很多消息都沒有去打聽，沒了他的消息來源，一班選手愈發閉塞，問啥啥都不知道。
所以在聽說他們班又要來一個新同學時，大家都有些驚訝地望著講台上的魏蘊。
沒聽說最近有黑馬啊？
接著，魏蘊偏頭對門口的人招了招手：「陳維志，進來吧。」
聽到這個名字，原本正在埋頭寫卷子的裴翊和段星斂同時擡了頭。
立刻同門口進來的人對上了目光。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晚了點點，這章評論晚九點發紅包。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1章
陳維志看過來， 鏡片背後的眼神有些覆雜，他抿著唇，臉色也繃著， 像是憋了一口經久不散的郁卒之氣。
其實一班的人都不知道裴翊和陳維志有過節， 當初裴翊被懷疑作弊的事，陳維志完美隱身，並沒幾個人知道內情。
就連魏蘊都不清楚， 只以為是李江心懷憤懣。
這次陳維志在上學期第二次月考和期末再加上這次開學考試， 連續三次進入年級前一百， 便向學校申請進入一班。
學校通過申請，而魏蘊對所有學生一視同仁，自然也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而此時裴翊除了最開始有些沒想到之外， 對此也沒什麼特別反應，很快又垂下了目光，好像這並不是什麼值得分心的事。
倒是講台上的陳維志見裴翊毫不在乎的模樣， 漸漸咬緊了牙，胸口都不斷起伏。
魏蘊把他安排在靠窗那一側， 離裴翊他們很遠，但即便如此，陳維志在去到座位上時， 目光也一直盯著裴翊的方向。
卻在下一刻，看見了裴翊身後眼神不善的段星斂。
段星斂半靠在椅背上，單手轉著筆，神色淩厲冷峻， 微瞇著眼看向陳維志。
陳維志見狀一頓， 隨即快步走回了座位。
——
這件事最終只像一個插曲， 在一班蕩起了一層小小的漣漪之後很快便又回歸平靜。
一來陳維志不像裴翊那樣以悍然之勢強行降落第一， 二來陳維志本身不說話時就是不起眼的性格。
於是很快，大家又再度投入了緊張的學習當中。
他們這學期要上完高中所有的課程內容，並且準備初步拉通大致覆習一遍，所以時間緊任務重。
就連裴翊和段星斂都不覺得有太多喘息的時間。
好在他們自從情人節那時鬧過矛盾之後，似乎又回到了剛戀愛不久的狀態。
伴隨著日漸緊張的學習，感情也逐漸穩定下來，彼此似乎都找到了合適的位置，也或許是都在克制著自己，以至於短時間內達到了某種微妙的平衡。
這期間裴翊仍和殷霜保持著斷斷續續的聯系。
只是裴翊需要一個系統的心理問詢，所以目前殷霜和他聊天也只是聊些無關緊要的天氣、自然以及他戀愛中的一些小經歷等等。
伴隨著他倆的閒聊進程，燕城漫長的寒冬也漸漸過去，迎來了漸暖的春風。
此外還值得一提的是，裴翊之前換了手機號，那之後就沒再收到卞廣楊暗含威脅又隱隱發瘋的短信。
並且卞廣楊也沒再來七中門口蹲守裴翊，裴翊也不至於每每靠近校門，就渾身緊繃。
他不知道卞廣楊是想通了還是怎麼，但總歸算是好事。
裴翊覺得好像一切都又有了平靜的表象。
直到這天，裴翊又收到了殷霜的信息，她說她大概四月初回來，回來就可以和裴翊見面聊聊。
裴翊在這段時間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知道自己可能有問題，但他沒打算回避，問題若能早些解決，他在處理和段星斂的關系上大約也能更加順遂，他們之間或許還能更上一層樓。
是以裴翊甚至還隱隱有一些期待。
——
這天他們剛上完體育課，裴翊坐在體育場的露天看台上，段星斂拿瓶水走過來遞給他，又拿出濕紙巾給他擦了擦額上的薄汗。
忍不住笑著問他：「你看什麼呢？這麼起勁。」
裴翊把段星斂拉到身旁坐下，他手撐著下巴，擡眼望著高處湛藍的天空和各種形狀的雲朵。
「今天天氣好好看。」裴翊眼睛向上擡便顯得大，莫名有一種和他本身氣質不符的天真。
段星斂看了一眼天，卻又回頭繼續看他，看不夠似的：「嗯，確實。」
「之前的天總是灰蒙蒙的。」裴翊看了會兒，一回頭卻直直對上了段星斂的目光。
裴翊楞了一下，被段星斂熾熱的眼神盯得耳根也隨著這天氣一樣熱起來。
不過段星斂此刻身後是體育場高聳的白色遮雨台，再背後是明媚的艷陽天，襯得人越發意氣飛揚。
他笑了下，撐著腦袋又情不自禁地問：「段星斂，你最近怎麼越來越帥了。」
段星斂聞言挑挑眉，手搭在裴翊身後的椅子上，不答反問：「那你最近嘴怎麼越來越甜？」
裴翊最近心情不錯，段星斂能感受到，當然他自己最近心情也還可以。
除了他家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
最近春天，流感多發，他姥姥姥爺那兩把老身子骨又受了病毒侵襲，雙雙住院。
馮笠請假貼身照顧他們。
雖然有護工，但馮笠還是有些心力交瘁，回到家時情緒自然沒有多好。
而段成森雖然心疼馮笠辛苦，但也覺得許多事她沒必要親力親為，覺得那老兩口麻煩，總之有時候態度不太好，兩人往往就會為此爭吵起來。
段成森不舍得多說馮笠，見到段星斂便怒火轉移。
比如段星斂上周回家，剛吃了個冰激淩就莫名其妙被罵說什麼大冷天的吃什麼凍東西，要是生病住院沒人管他。
段星斂當時心里真是無語至極，又當著他的面拿了三個冰激淩，轉身就走了。
總之他們家簡直就是烏煙瘴氣。
好在他還能在裴翊這邊得到點安慰。
這時裴翊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湊近一點。
段星斂配合地把耳朵湊過去，想聽聽看他能說出什麼花來。
然後下一刻，他就聽裴翊在他耳邊輕聲開了口：「你親得好。」
段星斂頓時太陽穴跳了下。
他表情凝住，眼睛直視前方，沒敢回頭，他怕自己一回頭就忍不住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點顏色瞧瞧。
而裴翊也是看準段星斂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什麼，才這樣肆無忌憚。
他眼里笑意越發濃厚。
結果下一刻，腰下的位置就被人掐了一下。
裴翊渾身下意識一抖，有些震驚地回頭看了看段星斂。
與此同時看了看身後的其他座位，發現果然沒有其他人。
失策了。
裴翊抿了抿唇，淺淺瞪了段星斂一眼。
段星斂老神在在地挑眉笑笑。
可接下來裴翊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麼，就見看台下的邵遇在朝他們笑著招手。
招完手又立刻跑了上來。
「你們在幹嘛？」邵遇跑到近前，笑瞇瞇地問。
少兒不宜，段星斂搖搖頭，回避了這個問題：「沒幹嘛。」
好在邵遇對此也不多問，只在裴翊旁邊坐下，跟著看向操場。
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只是對方此時儼然已經從六班躍到了一班的隊伍。
邵遇用手肘戳了戳裴翊，問道：「陳維志在你們班怎麼樣啊？他沒和你有什麼吧？」
裴翊有些奇異地回答：「能有什麼？」
「真的嗎？」邵遇心想，只要沒事就行，「那就好。」
主要他總覺得陳維志有點把裴翊當成假想敵，而且明明他這次也可以去二班，他就偏偏要去一班。
邵遇莫名覺得，陳維志此舉就是想單方面挑釁裴翊，雖然他知道裴翊並不在乎。
此外他想想陳維志上學期期中考砸之後那拼命學習隨時可能猝死的勁頭，要不是之前陳維志做事不地道，邵遇都還有點佩服他。
害，罷了，邵遇根本搞不懂這些人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彎彎繞繞的，於是這會兒也再不多提。
轉而提起了方艾的近況。
「小艾最近得了流感。」邵遇說，「可慘了，她說她每天要用兩包紙擤鼻涕，你倆也得注意點，你倆要是一個遭殃，另一個肯定被傳染。」
段星斂、裴翊：「……」
「小艾剛剛還在跟我說呢，說她上課都一直打瞌睡。」
段星斂此刻聞言，不禁想起了他家倆折騰人的老人，便接了句：「沒住院就還好。」
邵遇無語：「你盼著人家點兒好吧。」
——
而也不知道是此次流感確實來勢洶洶，還是段星斂烏鴉嘴。
總之當天晚上方艾就開始發燒，被室友和宿管阿姨連夜送進了醫院。
接下來一天卻又高燒不退，吊水吊了好多瓶，嚇得方艾媽媽差點給她請專家組會診。
邵遇聽說這事時擔心得不行，周六一大早就趕去了醫院。
裴翊和段星斂知道之後自然也是要去慰問一番的。
等到了地方，段星斂才發現方艾和他姥姥姥爺居然在同一家醫院。
而且由於都是流感發熱且癥狀嚴重，還都是住的高級病房，倆病房就隔了幾個房間。
「你怎麼樣？」段星斂和裴翊先進了方艾的房間，方艾此時已經醒了，她媽媽也回家去給她燉湯了。
只剩邵遇和林思為在一旁守著。
方艾臉色蒼白但狀態還行，聞言嘆了口氣，啞著聲音說：「還行，死不了。」
「那就行了，你這破鑼嗓子別多說話了。」
方艾白他一眼。
倒是裴翊把給方艾的水果放在床頭，還親自動手給她削了一個蘋果，方艾感動得差點沒以淚洗面。
之後幾人又來來回回地調侃了幾句。
林思為見段星斂有些心不在焉地往門口瞧，大約知道他在想什麼。
便主動提道：「早上馮阿姨還過來看了下小艾，但她好像不知道你也過來是吧？」
段星斂和裴翊是直接從學校宿舍過來的，也沒人跟馮笠說這事。
裴翊不知前情，聽到這兒，有些疑惑地看向段星斂。
林思為又接著問：「來都來了，不過去看一眼？」
邵遇聽到這里，也跟著看了過來。
他們都知道段星斂和他姥姥姥爺關系不好，從小也不怎麼見面，但好歹是長輩，又生病住院，確實沒有來了還不去看看的道理。
段星斂想想也是，大不了又被莫名其妙罵一頓，但他不能失了禮數。
於是便點頭應下：「可以。」
說完又問：「你們去嗎？」
「我們剛剛已經去了，再去打擾也不太好。」邵遇回答，想了想又抹了抹手臂，「而且你爸也在，噫，我不去了，他好嚴肅。」
倒是裴翊聽到這兒，眉頭一動，也大約明白了他們說的是什麼。
正想著，下一刻段星斂就轉頭看向他，主動跟他解釋了一下：「我姥姥姥爺在那邊病房，我要去看一下，你跟我一起去嗎？」
方艾聽到這，一下來了精神，還能使勁的眼睛瘋狂給邵遇使眼色，似乎在激動地說，見家長了！
而裴翊這邊於情於理也是該去的，畢竟那是段星斂的家人，雖然他和段星斂沒在明面上，但實際的關系是在的，而且段成森也在，他都來了，不可能不去。
於是裴翊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
段星斂本來是想直接從方艾病房里拿一個果籃當做禮品，但一向隨便的裴翊這回卻覺得不太好，還是特意下樓去買了適合老人的補品。
他手里提著東西上樓，走到段星斂姥姥姥爺病房門口，不知怎的，居然也莫名有些緊張起來。
他緊了緊提著禮品的繩袋，接著就聽段星斂輕輕敲門。
很快門後傳來腳步聲。
來開門的人是段成森，看見段星斂下意識蹙眉，看到身後的裴翊時又收斂了一下。
他也知道方艾在隔壁，此時一看便知道是怎麼回事。
於是側了側身子，讓他倆進房間。
剛剛走進玄關，裴翊便聽見了兩道獨屬於老人沙啞的聲音。
還有馮笠溫柔耐心接話茬的動靜。
裴雪緣父母早逝，所以裴翊自小沒有隔代的長輩，更不知道該怎麼和這樣的長輩相處。
不過他想，大概禮貌乖巧一點，再努力笑一笑，至少應該不會得罪人吧？
他這麼想著，便跟在段星斂身後，慢慢地步入了病房內。
但接下來，他都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展成那樣的，裴翊沒見過這種場面，整個人直接懵掉。
因為從他剛剛跟著段星斂喊出「姥姥姥爺」開始，病床上的老人臉上本就不多的笑意徹底消失，凹陷的眼神在那一刻變得渾濁起來。
對方眼睛如鷹隼般死死盯了他們一會兒，呼吸在發沈，緊接著就見馮笠慌張地站起來，似乎在那瞬間想起了什麼。
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那老人卻猝不及防地發起了怒。
他一把扯開手上的留置針，拿起床頭盛滿水的紙杯，直接向門口兩人砸了過去！
段星斂顯然也沒想到事情怎麼就成了這樣，轉瞬之間只來得及側身擋住裴翊，由那溫燙的水打濕大片脊背。
但不知這舉動是不是又刺激到了對方，老人胸口不斷起伏，剎那間眼球都要爆裂開似的，一時間出氣都不如進氣多，老人大發脾氣，病床都被捶得吱呀作響。
接著對方幹啞但暴怒的聲音咆哮了出來。
「你還敢和他在一起！！你是不要臉還是不要命！滾！你給我滾！！」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2章
接下來整個病房里便陷入了一片徹底的混亂。
段星斂他姥爺怒不可遏， 把床頭櫃上的東西全部一下拂到地上，花籃、藥片、玻璃杯灑了一地。
他姥姥在旁邊也跟著哀聲痛哭起來。
馮笠左支右絀，匆忙中只來得及看了他們一眼， 那眼神十分覆雜。
而段成森顯然也沒料到事情怎麼就成了這樣， 楞了一下之後才趕緊過去幫忙按住扭著身體準備要下床的他姥爺。
他姥爺眼睛瞪得通紅，一把推開段成森：「你走開！我要打死這個逆子！」
段星斂聞言皺了眉，他無法接受這種突如其來的打罵， 更無法接受裴翊被他們這樣無禮地對待。
可他剛想開口， 段成森卻似乎明白了什麼， 不耐煩地對段星斂說：「還不快出去！」
與此同時，他姥爺氣急攻心，剛一坐起來就捂住了心口， 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旁邊暈倒。
段成森趕緊把人接住，而馮笠見狀大驚，一手扶著他姥姥， 一手又瘋狂地去按床頭的呼叫器。
沒一會兒，幾個醫生護士匆匆忙忙魚貫而入， 室內頓時愈發擁擠吵嚷起來。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媽你先別激動，醫生、醫生，我爸怎麼樣？」
「病人手腳抽搐， 預防心腦血管疾病，準備胸部按壓和鎮靜劑！」
「馮笠你先別急！你給護士讓下位置！」
「呃……」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斥著段星斂的耳膜，回蕩在他的腦海，鬧到極致腦中便又靜了下來， 眼前像在上演一部默然的鬧劇。
而裴翊顯然也沒見過這陣仗， 眼神有些發直地看著面前的場景， 他手中仍然提著準備送給老人的補品， 卻都還沒來得及送出去。
下一刻，段星斂回過神，牽著裴翊退出了病房。
出去之後兩人目光看著不同的方向出神，紛紛沈默了一會兒。
最後裴翊眨眨眼，想起什麼，把手里的東西隨手扔到一邊，看了下段星斂被水打濕了大片的衣服，有些緊張地問：「你沒事吧？」
水透過外套已經打濕了里面的T恤，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而段星斂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對待，就連段成森和他關系最僵的時候，都沒有對他動過手。
但幸好被水打濕的不是裴翊。
否則——
段星斂壓著情緒，回頭先跟裴翊道歉，聲音有些低落：「裴翊，對不起，害你受連累了。」
裴翊好心好意陪他看望老人，結果卻差點受到無妄之災。
段星斂看著裴翊臉上不小心被濺到的一滴水，伸手替他擦掉，神色十分懊惱。
裴翊伸手握住他的指尖，回頭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了看屋內忙碌的情景，想起他姥爺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心弦崩得有些緊，不禁問道：「你家人知道什麼了嗎？」
段星斂聽到這里，眼眸也不禁凝重起來。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
他和他姥爺根本就沒什麼交集，以前其實也就是不想看見他，在他生日那天說一句「滾」也是極限。
今天這一出實在反常。
段星斂直覺和他舅舅有關，但是更多的他卻也不知道了。
「應該沒有。」他這麼回了一句，緊接著卻還是更為裴翊突如其來見到的這一出糟心事而感到懊喪，「真的對不起，我會給你一個解釋的。」
裴翊聞言，微微擡眼，去尋段星斂的眼睛，安撫道：「哥，沒事，你別放在心上。」
段星斂此言並不是為了求得裴翊的理解，然後自己圖得一個心安理得。
他也並不認為裴翊和他在一起就應該承受他家人無理的刁難。
段星斂心里默默做了決定，此刻也不再多說。
正巧此時，聽到動靜的林思為和邵遇從方艾的病房里出來，見他倆站在門口，便快步走了過來。
邵遇一見段星斂的模樣，立刻就拉著他的衣服著急地問：「這是咋啦？你衣服怎麼濕了？！」
而林思為見段星斂模樣狼狽，又看了看門里，第一反應是和裴翊方才的發問一樣。
得到段星斂否定的眼神之後，他微微放心，沒再多問，只是說：「先去小艾那兒。」
段星斂聞言卻搖頭：「她媽媽等會兒就該過來了，我們先走了。」
「也好。」林思為說，「這邊有什麼我幫你盯著。」
段星斂點點頭，接著和裴翊一起走向了電梯口。
邵遇在身後看著，眼里露出迷惑：「這陣仗什麼情況啊？」
這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等得有些焦急的方艾已經打了電話過來。
但林思為也不清楚，他看了紛亂的病房一眼，撿起裴翊的禮品，和邵遇回了方艾那里。
——
而這邊，裴翊和段星斂走進電梯，裴翊拉了下段星斂，跟他說：「我們先去隔壁商場買件衣服換一下？」
「行。」
段星斂把外套脫了，感覺穿一件受罪比穿兩件受罪好一些。
結果他透過電梯墻面的反光，發現裴翊的目光落在他背上：「怎麼了？」
段星斂的內搭是白色的，T恤又薄，沾水之後貼在身上，皮膚肌理朦朦朧朧若隱若現，比直接見到的沖擊力還大。
裴翊看了會兒，這才挪開眼神：「你還是穿上吧。」
段星斂：「？」
雖然不太明白，但他還是照做了。
等又穿好之後，才聽見裴翊解釋：「太性/感了。」
段星斂聞言一頓，心中郁悶立刻散去大半，他笑了下，摟住裴翊的脖子捏了下他的臉，但還沒來得及多做什麼，電梯門開，段星斂便放開了他。
只點了下他的額頭笑道：「要誇我身材好就正經點誇。」
接著兩人步出電梯，裴翊眼里同樣露出笑意：「誇了有什麼好處嗎？」
段星斂知道裴翊這是有心在淡化方才那一出帶來的不良情緒，此時一挑眉，便接道：「給你看腹肌。」
裴翊搖頭，故意說：「天天都看，這沒吸引力了。」
段星斂捂住眼睛佯作傷心，又去鬧他：「這麼快就興味索然了，不行，回去必須看。」
裴翊被他鬧得笑起來。
結果兩人剛剛轉出電梯前室，卻發現原本應該往來熙攘的一樓大廳里人群的走動竟比以前要緩慢許多。
幾乎每個經過的人都會回頭往大廳角落的一處投去好奇的一眼。
裴翊順勢一望，發現那里正圍了一圈人，里面有胡吵胡鬧的聲音傳來，動靜很大，外圍還有幾個醫院的保安。
段星斂跟著看過去，下意識猜測：「醫鬧？」
裴翊搖頭，只是在收回目光時又聽見那邊依稀傳來一句「你們醫院的醫生就是這種素質嗎！勾引我老婆哄騙我兒子！」
裴翊覺得這聲音有一點耳熟，聽得他莫名有點不舒服，加上他也無意看熱鬧，便搖搖頭說：「走吧。」
段星斂也是這個意思，他剛剛在病房里就被吵得頭疼，此刻更不太想聽這種動靜，便應了下來：「好。」
兩人邁步往醫院大門口走去。
但剛剛走到門口，稍稍落後半個身位的裴翊下意識回頭再看了一眼。
誰料正是這一眼，卻讓他透過縫隙，看到了站在人群正中正在無理取鬧的卞廣楊。
裴翊沒想到居然會是他，呼吸一滯，此前被跟蹤被糾纏的窒息感瞬間彌漫了上來。
但與此同時，那邊的卞廣楊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兇狠的目光霎時看了過來，正好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邊的裴翊。
不等他反應，卞廣楊下意識里似乎想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提聲便吼了一句：「我兒子來了！」
隨著這句話，圍觀的人四處看了看，眼見著就要把目光放到他這邊。
裴翊不想牽扯進這些糟爛事里，回頭立刻就想走。
但下一刻，他卻聽到了一個更為熟悉的女聲。
「你少在這里轉移話題！卞廣楊我警告你，我已經報警了。」
裴翊聞聲猛地定住，接著拔腿便往人群里跑去。
段星斂看他方向，條件反射似的拉了一下，沒拉住，但緊接著他一定睛也看見了人群中心正在和人對峙的裴雪緣。
段星斂一驚，趕緊跟著過去了。
那邊裴雪緣顯然沒想到裴翊竟真的出現在這里，眸中露出驚訝：「你怎麼來了？」
「媽，你沒事兒吧？」裴翊問完回頭，看了站在不遠處一臉準備胡攪蠻纏的卞廣楊一眼。
而裴雪緣身邊，還站著孟信孟醫生，對方此刻原本規整的頭發微微淩亂，眉心緊著，臉色看起來有些疲憊，顯然也是這次事件的主角。
裴翊吸了口氣，又喊了一聲：「孟叔叔。」
這一聲卻刺激到了卞廣楊，原本尚還能偽裝的彬彬禮節也不要了，眼神怨恨地盯著他們這邊，又叫嚷道：「兒子不認老子，老婆不認夫，全跟著這小白臉滾了！這還有什麼道理！」
裴雪緣氣得七竅生煙，吼道：「你還有完沒完！離婚都十幾年了你在這時候來發什麼瘋！」
原本裴雪緣還不這麼生氣，可此時裴翊來了，她不可能任由卞廣楊信口開河。
她把裴翊拉在身邊護著，裴翊扶了下裴雪緣的手肘，又看了眼跟過來的段星斂，示意稍後再說。
而段星斂眼見著裴翊的目光沈下來，神色也冷漠至極，像是將自己包裹在了重重冰雪之中，他心頭重重一跳，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接著段星斂回頭，看向不遠處的陌生男人。
結果定睛一看，心中越發驚訝，這人正是之前他在校門口遠遠見過的那個人！
怪不得他總覺得那段時間裴翊有些奇怪，所以他從那時候起，就已經在纏著裴翊了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段星斂神色凜然，蹙眉緊盯著對方。
而卞廣楊這會兒看著他們母子，不知為何卻又忽然笑了起來，看起來瘋得可以：「也好，咱們一家人今天也終於算是團聚了，之前想見你們一面都難。」
這話在不知情的人耳里聽起來多麼忍辱負重似的，周圍的人一時有些竊竊私語的猜測。
「雪緣，這小白臉長得倒是有點像我年輕時候。」卞廣楊輕蔑地看了眼一旁的孟信，哼笑一聲繼續口不擇言，「但德行不好，指不定是在玩弄你，畢竟人家年紀輕輕，怎麼就要接盤——」
此言一出，還沒有說完，眾人都沒看清裴翊是怎麼動作的，他躍到卞廣楊跟前，一點猶豫都沒有，一拳便打在了卞廣楊臉上。
力道之大，像在發泄將近三個月的怨憤。
卞廣楊剎那被揍倒在地，人群頓時一片嘩然，呼啦啦往後退了幾步。
卞廣楊舌頭頂了頂被打的地方，又煽動似的喊道：「兒子打老子了——兒子幫著外人打老子了！」
裴翊面無表情，眼神動都沒動，但腳下卻又往前邁了一步，似有再動作的意思。
可這時，段星斂注意到門口有穿著警服的警察進來，趕緊上前從背後拉住了他，輕聲喚了一下他的名字：「裴翊。」
裴翊聽見他的聲音，眉目一動，像是才從某種失神的狀態里回落過來。
他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又恢覆了方才那種冷靜漠然的神色。
接著警察快步過來，然後將他們幾個一並帶回了派出所。
了解案情、做筆錄、查看傷勢、批評教育……
一番折騰下來，時間轉眼就過了中午。
這事和段星斂關系不大，他早早便出來在門口等著。
裴翊是後面才出來的，一見到人，段星斂趕緊迎上去，緊張地上下看了他一眼：「沒事吧？手疼不疼？」
裴翊搖搖頭，卻只是問：「我媽呢？」
段星斂回答：「以為你還要一會兒，先送孟醫生出去了。」
孟信這一遭是屬於飛來橫禍，即便事實並非如此，是卞廣楊在顛倒黑白，但經過這麼一鬧，之後在醫院難免有流言纏身。
裴雪緣十分過意不去，只能誠懇道歉。
裴翊聞言點頭，接著還沒多說什麼，又見卞廣楊從過道另一邊出來了。
卞廣楊一見他，摸了摸挨打的側臉，幽幽說道：「小翊，你知不知道打人犯法？要是別人，早告你了。」
說到這提起嘴角陰陰笑了一下：「但是爸爸可以原諒你。」
說得多麼高尚，像是施舍似的，而裴翊這會兒冷靜下來，便不把他放在眼里。
段星斂則擋在裴翊身前，隔絕了卞廣楊膈應人的眼神。
卞廣楊便順勢看向他，眼神上下打量：「你和我兒子關系很好？」
段星斂沒說話，而裴翊完全不想段星斂和這種人沾染上毫分，覺得多聽一個字都會臟了段星斂的耳朵。
於是直接拉著段星斂向派出所外面走去。
留卞廣楊在身後探究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裴翊和段星斂走出去，正好碰見送完孟信回來的裴雪緣。
接著幾人在派出所門口一起打了輛車，一並往回走去。
但到了槐月灣門口，段星斂卻沒下車，他知道他們母子估計有話要說，他也不便打擾。
於是只暗地里緊握了下裴翊的掌心，跟他說有事聯系。
裴翊點頭應下，跟裴雪緣一起回了家。
接二連三躁動了大半天的事好不容易落幕，此刻四周終於寧靜下來。
裴翊心里乏累，但有些話還是要問：「他最近在纏著你？」
裴雪緣嘆了口氣，到底還是說了實話：「嗯，他有一次還在小區門口看見孟醫生送我回來。」
裴翊住校，七中管得又嚴，實在難以見上一面，卞廣楊便把目標轉移到了裴雪緣身上。
原本還好，一開始只是纏著裴雪緣說想覆婚，後來見到孟信，整個人便發了瘋，今天更是直接跟蹤裴雪緣到了孟信的醫院，然後不要臉面地鬧了這麼一出。
卞廣楊知道信口雌黃謅不出什麼，但只要能攪得他們不得安寧，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裴雪緣念及此有些心累，神色看起來有些倦怠，但在裴翊面前還是打起了精神。
此時她又想起一件事，不禁問道：「你之前不去附中，是不是因為……」
裴翊一頓，點頭應了：「嗯。」
之前九月剛剛準備入學時，他不小心在附中教職工欄里看見了卞廣楊的信息。
那時他不知道卞廣楊是這種人，卻潛意識里不想和他有什麼牽扯，所以臨時轉學去了七中。
此刻裴雪緣聽到肯定回答，心里也早有所估計，她知道裴翊凡事能忍，若非必要，他不會同自己多說什麼。
這會兒便也不好再就此多言。
倒是裴翊不解地問：「我記得他不是再婚了？現在是想幹什麼？」
當年卞廣楊年輕時長得帥會哄人，結婚前對裴雪緣也表現得溫柔體貼，追她時更是各種浪漫攻勢、時常制造驚喜，所以他們結婚時，裴雪緣曾天真地以為自己是嫁給了她所向往的愛情。
誰料婚後沒多久，卞廣楊的真面目就漸漸露了出來，別說沒了熱情、就連話都變少了，對裴雪緣更是時常不耐煩，似乎裴雪緣只是他結婚的工具。
裴雪緣對此實在接受不了，婚前的濾鏡漸漸褪去，所以即便當時已經生了裴翊，也還是毅然決然地離了婚。
離婚之後卞廣楊也並未多留戀，也完全當裴雪緣和裴翊不存在，很快另外組建家庭，這十幾年從未出現過。
「他以前長得人模狗樣，新妻子家里有錢，他也是那時候跟著對方來了燕城。」裴雪緣盡量客觀地說著自己近段時間了解到的事，「但那家人前年破了產，他便和他妻子離婚，離婚之後分了幾十萬的債務，誰料後來得知他妻子及家人名下還有隱藏財產，但對方已經移民國外，根本再找不到人，他估計氣瘋了。」
這兩年卞廣楊自己的事業又接連受阻，雖是他自己師德作風不行，但他卻以為是命運不公，幾遭下來，可能心理有些扭曲。
直到後來他在燕城高中部聯考第一的位置看到了裴翊的名字。
幾番打聽之後，確認這是他曾經不要的兒子。
再加上後來又了解到裴雪緣現在事業混得風生水起，外企高管，年薪不知道比他高了多少倍。
總之兩人前途都十分光明，不像他債務纏身、職業名聲掃地、孤家寡人前景渺茫，總之很難讓他不動心思。
裴翊聽完，默然片刻，最後說道：「再來還是報警吧。」
卞廣楊要瘋，他們卻不可能把自己搭上。
裴雪緣沈吟著點點頭，雖然覺得這並非長久之計，但這也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了。
過後兩人沒再多說，折騰大半天也累了，便各自回房休息。
裴翊回房拿出手機，看見段星斂剛剛正在問他情況。
裴翊回了句沒事，又粗略解釋了一下他們和卞廣楊的關系，多的卻也不願提了，說多累多。
好在段星斂大致了解之後也沒再追問，只說讓他好好休息。
與此同時，鷺湖別墅。
段星斂在家里等了半天，等到夜深時，馮笠和段成森終於回來了。
段成森一開燈就看見段星斂坐在沙發上，措手不及之下被嚇了一跳，蹙著眉就想罵人。
但在此之前，馮笠卻率先越過他，向段星斂走了過去。
馮笠靜靜地看了段星斂一會兒，指尖蜷了蜷，心中莫名懸了起來，在那瞬間，她想起了許多畫面，最後回歸到今天段星斂把對方護在懷里，任由水漬全部濺到自己身上時那不顧一切的姿態。
可她下意識里回避這些，開口時只是問道：「小星，是有什麼事要跟我們說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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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段星斂坐在沙發角落， 吊燈的光影打在他臉上，顯得五官越發深刻。
馮笠在這瞬間恍然發覺，她的兒子不知何時， 已經從小小一個初具了大人的模樣， 再也不會伸著手問媽媽要擁抱。
「難道不是你們該有話跟我說？」此時段星斂聽到這里，眼神看過來，神色是馮笠從未見過的肅然認真， 他繼續說，「我想我需要一個解釋。」
馮笠聞言剎那僵立在原地。
但她知道這次確實是忽略不過去了。
她爸爸今天向段星斂扔東西， 此舉無異於侮辱，若是不說清楚，必定會成為段星斂心中一生的結。
可有些事馮笠根本不想讓段星斂知道， 她擔心段星斂會受到影響。
馮笠眼睫垂下，站在沙發旁的空地上，神色很是為難。
此刻一旁的段成森見狀， 他看不得馮笠糾結，於是黑著臉看向段星斂， 十分武斷地開口：「你怎麼跟你媽說話的？大人的事你——」
可他話還沒說完，馮笠朝他的方向微偏了偏頭，秀眉一蹙：「你閉嘴。」
段成森：「……」
段成森氣結， 沈沈吐出一口氣，氣悶地走到落地窗邊，插著兜自閉去了。
馮笠再度看向段星斂，一邊是父母， 一邊是兒子， 如果他們雙方從此為這事挾冤記仇， 那將是她難以面對的局面， 更何況段星斂從小為了她，已經忍讓了很多。
最後馮笠嘆了口氣，在旁邊的沙發凳上坐下，眉目黯淡下來。
「要解釋的。」馮笠說，「但在此之前媽媽先代替姥爺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段星斂眼睛漫無目的地盯著茶幾上的果盤，並沒應這話，畢竟馮笠也不是第一回 這樣說，他知道馮笠難做，可這回事關裴翊，他也不是天生的受氣包。
接著，馮笠沈默了大約有五分鐘，看樣子似乎是在組織語言，段星斂也不催促。
最終，她忽然擡眼，然後直接扔出了一句重磅發言，為那些舊日往事鋪墊了一個震撼的開頭。
「姥爺應該把你錯認成舅舅了，舅舅當年去世是自殺，為了一個男人。」
段星斂聽到此處，眼神倏忽凝滯，渾身的汗毛也立刻應激似的豎了起來，即便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看向馮笠的眼神里還是透露著震驚。
而馮笠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悲傷，但話已至此，她也沒打算再藏言，她說得很慢，似乎說一會兒要停一下才能繼續：「當年舅舅突然宣布他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了……」
馮笠的哥哥馮衡從小就優秀出色，一直都是父母的驕傲、妹妹的榜樣，大約是因為這個基礎，所以後來他做出那等離經叛道之事，才會這樣讓人意外。
馮衡出櫃之後，父母震怒傷心，馮父杖鞭在手，問他改不改得了，但馮衡也只是梗著脖子倔強地說「喜歡男人不是錯，為何要改」。
後來雙方僵持不下，馮衡將近一年沒有踏入過家門。
再之後他回家，卻是因為被人舉報作風不好。
馮家一門都在機關單位，馮父當時更值升遷的重要時機，若是成功，他們馮家即便在燕城也可稱名門。
偏偏這時候馮衡的問題被人曝光，「同性戀」這幾個字眼在當時有如洪水猛獸，好像一沾染上就是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
馮父因此升遷無望。
誰料這時，馮衡的對象又和馮衡分了手。
馮衡瘋了一樣找人，卻遍尋不得，那人就此不見了蹤影。
那之後馮衡一蹶不振，面對單位的批判處分都不為所動。
而馮笠當時已經和段成森結了婚，段家從商，能搭手的地方不多，但盡沒盡力大家心里都清楚。
可馮笠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恰好馮笠的初戀當時在組織部，馮笠便去求對方搭把手。
但由於馮衡拒不認錯，也不肯成為反面典型，最終還是被單位開除。
那年馮家一片混亂，好像馮家人一輩子的平順就此到了頭，家里永遠只有烏雲罩頂。
此外還值得一提的是，那段時間馮笠和段成森也開始吵架。
就因為之前馮笠去找初戀幫忙的事，巧的是那之後不久馮笠又恰好懷了段星斂，段成森占有欲強、疑心又重，至此心里便忍不住有所懷疑。
而馮笠大約知道段成森的猜測，但她也惱段成森不信任她，再者馮笠看起來溫溫柔柔，實際上性子是和她哥哥如出一轍的倔，所以她偏不解釋，大不了就和段成森互相折磨。
所以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段成森都懷疑段星斂不是他親生的，加上他本身不喜歡小孩子，所以對段星斂一直很冷淡，基本就懶得理他，也造成了父子二人往後不親的格局。
這也是馮笠和段成森後來離婚的起因。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回到當時，馮笠本來以為這已經是最壞的狀況了，她覺得時間終會抹平一切，她的哥哥也會重新振作起來。
她卻沒想到，最大的噩耗會永遠在身後。
馮笠生產那天，家里所有人都去了醫院等候，一時之間，便沒有人注意到馮衡。
段星斂的出生本該是為這個濃雲密布的家增添色彩。
可大家卻在同一天，見到了馮衡早已冷卻的身體。
馮笠從那時便知道，一切都不會好了。
她也曾怨怪哥哥不負責任、輕視生命、不夠堅強，可後來她在整理馮衡的遺物時，見到了馮衡抑郁癥的診療單，厚厚一疊。
馮笠這才明白，她哥哥已經煎熬了很久，最後實在是熬不下去了，他在求一個解脫。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會如此痛苦？就因為被一個男人拋棄了嗎？
所以如果他不曾喜歡上一個男人，這所有的悲劇是不是全都不會發生？
……
而此刻，段星斂聽完這個解釋，也終於明白了過來，他舅舅馮衡就是他們家的禁忌，而與之沾邊的「同性戀」這件事更是他們家人心中永遠的刺，長於血肉、無法根除、一碰就是撕心的疼。
他姥爺今天這樣，估計也是恍然間把他和裴翊認成了他舅舅和他戀人，剎那便回到了當年一片黑暗的時光。
段星斂對此久久不能言語，眼睛又再次虛焦，像是一並陷入了舊日的哀慟當中。
段星斂對這段不為他人知的隱秘過往當然感到唏噓。
可他到底沒有經歷過那段時光，未曾置身其中，再感慨也猶如霧里看花，到底無法感同身受。
只是……
段星斂垂著眸子，思及自身，心卻完完全全地沈了下去。
其實此前他曾抱有美好的想往——段成森可以忽略不計，馮笠則十分通情達理，所以他曾經一直覺得，他和裴翊的事在家庭上不會有太大的阻礙。
他甚至還打算過讓他家人一點一點地感受到並且接受他們。
但此刻他終於意識到，不可能了。
有此先例在前，他家人恐怕無法再接受一個「同性戀」的出現。
正想到這里，說完舊事的馮笠緩了一會兒，眼中仍有哀傷：「大概就是這樣的，所以小星，你能理解嗎？」
段星斂眨了眨眼，機械似的點了點頭。
但緊接著，馮笠再度看向他，神色間像在極力排斥著什麼，又莫名帶著些懇求似的，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那這件事，我們以後再也不提了，好不好？」
段星斂神色空白，像一記重拳忽然打在他身上。
這件事。
哪件事？
他舅舅的事，還是其他的事？
依稀之間，段星斂似乎聽懂了馮笠的言外之意，可他又不確定馮笠到底是不是那個意思。
畢竟馮笠總共才見過裴翊三四次。
段星斂放在身側的手指漸漸攥緊，他按捺著呼吸，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並且在這瞬間，不管是與不是，段星斂都推翻了自己從前逐步滲透的計劃。
他又開始想，等上了大學就好了，大學之後，天高海闊，所有事他可以完全自己決定，沒人再能成為他的阻礙。
所以在此之前，一定不能被發現。
而這會兒，馮笠顯然還在等著他的回答，但段星斂也無法向馮笠給予什麼似是而非的保證。
即便此刻裴翊不在身側，他也說不出這種兩面三刀的話。
所以最終，段星斂也只是岔開了話題。
他站起身，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坐久了，身軀有些發麻，他路過馮笠身邊時，低低開口道：「你們今天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馮笠聞言，眼眸微顫，望著段星斂離去的方向，不知心內在想些什麼，似乎想叫住他，但最終沒有開口。
而這邊段星斂邁步上樓，從前他都是徑直越過，對樓梯間的照片並無好奇，他想看的照片都在自己房間里。
可此次他經過二樓拐角時，腳步卻莫名停了下來。
然後目光一挪，猝然便同角落里照片上的人對視上了。
段星斂從前怎麼也想不到，他看起來眉眼如此溫和的舅舅，竟會有這樣起伏跌宕的一生。
段星斂此刻好像透過時光洪流，在與這個素未謀面的人進行對話。
他輕聲呢喃道：「你很愛他，對嗎？可是沒人理解你，你也很痛苦，對吧？」
段星斂目光怔怔的，但沒一會兒，竟垂下眸子，不合時宜地笑了一下，那笑里有幾分嘲弄，也有一些幾不可查的偏執。
「其實挺諷刺的。」段星斂輕搖了下頭，「他們對「同性戀」避如蛇蠍，可我好多年前就知道我喜歡男生。」
這也不知到底是在開誰的玩笑，又不知到底是在懲罰誰。
段星斂默了一會兒，眼神凜凜，不知想了些什麼。
最後，他再度開了口。
「但是舅舅，我理解你。」
「因為我也很愛他，即便在他們眼中，我只是一個不識愛恨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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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那晚之後， 馮笠再沒和段星斂提過這事，這些事又像從前一樣，回到了他們不可提及的角落位置。
第二天一早， 他們又匆匆忙忙趕去了醫院， 段星斂自然不可能去。
他想去找裴翊，但是裴翊家中此刻估計也需要各自平靜，他去並不方便。
所以段星斂只能忍住。
他忽然就有些焦躁， 不明白事情怎麼忽然就成了這樣， 像是一夕之間就添加了許多無形的枷鎖。
但段星斂此刻得到喘息， 又想了想裴翊和卞廣楊的事。
他最開始見到卞廣楊是一月初的校門口，而從昨天裴翊的反應來看，顯然不是第一次見， 所以卞廣楊極有可能從那時開始就纏著裴翊，並且卞廣楊對裴翊的影響明顯不小。
所以當時裴翊寒假去Y國，是不是也有想要避開的原因？
段星斂如是猜測著， 可他也無法求證，一來多問無益， 二來以裴翊的性格，他不會多說，即便自己是他男朋友。
段星斂坐在陽台藤椅上， 手捂著眼睛，無聲地嘆了口氣。
接著他拿出手機，又把昨晚馮笠跟他說的挑挑揀揀一番之後同裴翊說了一下。
他說的只是他舅舅的死對他姥爺的打擊很大，昨天也是恍然之下把他認成了他舅舅。
段星斂無意欺騙裴翊， 所以只是隱瞞了部分事實， 可是更詳細的他也不想讓裴翊知道， 這是自己的家事， 不能成為裴翊的負擔。
說完之後，段星斂正準備再次為昨天的事道歉，裴翊的消息卻率先發了過來，是一張截圖。
段星斂點開一看，整個人頓時坐了起來。
圖中是用段成森的號給裴翊發的微信，但卻是馮笠的口吻。
[段三木：裴翊你好，我是段星斂的媽媽。
首先非常抱歉，昨天我父親言行失當，害你遭受無妄之災，阿姨代父向你說聲對不起，待事後情況穩定，阿姨再向你當面賠罪。
其次非常感謝你能來看望我父親，雖然很遺憾事與願違，但你的心意阿姨收到了，謝謝你。
最後我想你身為受到波及的當事人，有必要知道事件的原因，只是舊事傷感，阿姨只能同你簡略一說——我的哥哥多年前被同性戀人拋棄，事後因此殃及前程，最終為此喪失性命，這件事乃我們家人心中的沈屙頑疾，昨天我父親觸景傷悲，一時未能控制住自己，方才做出此等怒而失禮之事。
特此致歉。
——馮笠。]
上面是馮笠發送的全部內容，裴翊也已經回了過去。
【：阿姨言重了，切莫掛心。】
裴翊回得很簡單，但段星斂看到這里，眉頭卻微微凝了起來。
其實馮笠願意道歉，比段星斂道歉要好很多，畢竟段星斂和裴翊同齡，又多了層男朋友的身份，話說出來總顯得不夠鄭重。
而馮笠這話說得也十分懇切，能感受到她對裴翊的歉意。
可問題出在後半段的原因陳述上，一來馮笠不可能不知道段星斂會給裴翊解釋這件事，她特意說出來屬實沒必要；二來馮笠從來都不是一個會把家事向外宣揚的人，即便是邵遇的媽媽，恐怕都不太了解他們家的事。
更何況還是裴翊這麼一個小輩。
再者馮笠說話做事一向有章法，基本不可能存在「不小心」的情況，所以馮笠這麼說一定有她的目的。
但能是什麼呢？
暗示？警告？還是表明不可接受的態度？
又或者以上皆有。
段星斂濃密的睫毛垂下，遮掩住情緒翻湧的眸色。
與此同時他看見了裴翊緊跟而來的消息。
【：阿姨若是再提起，你跟她說不用放在心上。】
【：你也是，我沒那麼小氣。】
除此之外裴翊卻什麼都沒提了，不知道是沒看懂言外之意，還是看懂了並不放在心上。
可是段星斂也不好刨根問底，畢竟這一切目前都還只是他虛無縹緲的猜測，而他一貫想得多，這回不知道是不是他又多想了。
於是段星斂沈思良久，到底只是回了一個「好」字。
……
與此同時，裴翊那邊收到回覆。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跟著卻又切出去再看了一遍馮笠發來的話。
同性戀、前程、喪命、頑疾、悲怒……這些字眼反覆地拉扯著裴翊的神經。
並通過這短短的幾句話將馮笠提到的那件舊事反覆琢磨。
其實如果他想知道詳細的，只要他問，段星斂一定會說。
可是之前段星斂沒有主動告訴他。
裴翊知道段星斂是不想讓他覺得有包袱。
同樣的，他自己也沒有把卞廣楊的事全盤托出。
所以裴翊並不介意這個。
此外他其實也並不十分在乎馮笠的言下之意到底是什麼，他只是擔心段星斂為難。
裴翊坐在書桌前，透過玻璃看著遠處的雲霞，他眨了眨眼，心想，其他人說到底與他無關，只要段星斂還願意並且不後悔，那他就可以與他並肩。
如此想著，裴翊便沒有再多問了。
但裴翊不知為何，仍舊坐在原地出了神，眼神定定地望著前方，心中卻沒有從前的沈靜，思緒紛亂地飄揚在諸事繁雜的荒野之上。
直到手機震動，裴翊眼眸微微下移，在看到彈出的名字時，眸色才有了波動。
【銀霜：小裴，我3號回國，要見面嗎？】
裴翊看到這里，像是忽然見到了什麼水中浮木，一貫冷靜的人回覆時居然顯得有些迫不及待起來。
【：要。】
【銀霜：那你什麼時候方便？感覺你們學習很忙的樣子。】
裴翊粗略一算，3號正好是周五。
【：4號可以嗎？】
裴翊說完，殷霜一時沒回覆，裴翊也反應過來，會不會是他太急了，畢竟連一點倒時差的緩沖時間都沒給對方。
可他已經等了一個多月，有點不想多等了。
正猶豫著要不要把時間推遲到下周，便見殷霜的消息回了過來。
【銀霜：剛剛在付款，可以的，那4號上午十點見，我回來再找地方。】
【：好，謝謝。】
事情就這麼敲定下來，裴翊心中有些起伏，但他暫時沒打算將這事同段星斂說。
第二天周一，他和段星斂在學校再見面時，都沒有問彼此要詳細的解釋。
只是段星斂想起什麼，問了一句：「裴阿姨還好吧？那天我見她好像瘦了許多。」
段星斂有段時日沒見過裴雪緣，前天一見便覺得比從前消瘦了不少。
「還好。」裴翊說，「就是最近食欲不太好。」
段星斂點點頭，心想任誰碰上這麼個陰魂不散的東西，心情都不能好。
「我之後介紹一個營養師給裴阿姨。」段星斂說完沈默了會兒，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他……這兩天沒再生事吧？」
裴翊知道他說的誰，搖了搖頭：「沒有。」
此時沒有，但之後肯定會有，卞廣楊這種人最為難纏，他現在反正一無所有，便不會計較成本，只要能達到一點目的，就是賺的。
唯有對裴翊他們來說，才像是猶如附骨之疽一般，難以擺脫也無法去除。
段星斂蹙著眉，也覺得煩，比他們家的事更煩。
片刻之後，他開口道：「思為的叔叔在蘭徽分局，可以托他幫一下忙。」
話雖這麼說，但兩人心里都知道這沒什麼用，因為卞廣楊不犯事，也有基本的常識，很難逮住實際把柄。
但裴翊還是點了頭：「真有需要再說吧。」
兩人便沒再就此多說什麼了，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而接下來幾天，裴翊則盡力讓自己投入學習當中，與此同時，專心等待周六的到來。
這周末段星斂沒打算回家，他本來是想約裴翊一起學習，可沒想到裴翊卻拒絕了。
並且周六一大早起床之後便離開了宿舍，臨走之前並沒有跟段星斂打招呼，也沒有如往常一樣親昵的吻。
在他走後，段星斂從上鋪坐起來，望著緊閉的房門和空蕩的宿舍，神色淺淡，心中莫名升騰起幾絲不安。
——
裴翊走到校門口，習慣性地看了下外面的狀況，發現沒有別人之後這才走了出去。
他和殷霜沒有約在傾閱心理咨詢室，反而找了一家甜品店，殷霜說她想吃這家的提拉米蘇很久了。
裴翊進門之後，一眼便看見了坐在角落窗邊、長發微卷的人。
之前心理課時裴翊見過殷霜，記憶中便是一個氣場十分和善的人。
此時遠遠一見確定是她，便徑直朝她走了過去。
待他走近，殷霜起身，笑看著他，第一句話就是：「小裴，好久不見。」
言語間像是許久未見的朋友。
裴翊原本因為面見不太熟悉的人而微有些緊繃的心情稍稍放松。
「嗯，殷老師好。」
「我比你大十來歲，你要是不介意叫我霜霜姐就行。」
裴翊對這些倒沒什麼心里負擔，對方說什麼就是什麼：「霜霜姐。」
此言一出，殷霜倒是高興起來，笑瞇瞇地應：「誒，果然還是回國好，回來就可以和帥弟弟約會。」
裴翊禮節性地笑了一下。
「你吃什麼？」殷霜擔心他選擇困難，又適時給了建議，「聽說這家的紅絲絨蛋糕也不錯。」
可裴翊卻搖了頭，直言了自己的想法：「太甜，戚風就好。」
殷霜聞言眼眸一動，心中有所估量。
而接下來，在等甜品上來的這段時間，殷霜又不禁看了裴翊幾眼。
裴翊疑惑：「？」
殷霜回答：「人類對美好事物始終是難以控制住目光的。」
即便裴翊身上仍然有些少年青澀，但就算以殷霜閱人無數的成年人的眼光來看，也不得不承認，裴翊外形十分優越，未來也只會更加漂亮。
去年她剛一踏進一班，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與此同時，殷霜也想起了當時裴翊旁邊的另一個人，模樣也十分英俊好看。
只不過當時好像生病了，整個人有些懨懨的，但也不難看出對方身上鋒利出眾的氣質。
而想到這里，殷霜不由自主地便說了一句：「沒想到是你先來找我。」
裴翊擡眼，沒太明白：「那該是誰？」
殷霜是個極具職業素養的咨詢師，不會妄議他人心理及可能具備的問題，便只是笑著說：「沒有，都別找到我才好。」
好在裴翊不是追問的性格。
而接下來，殷霜卻並沒有直入主題，反而就著甜點飲品和裴翊聊了許多她在A洲的趣事。
結束時又約了下周的見面。
第二個周六他們約在動物園，第三個周六在按摩店。
這期間殷霜只是和裴翊聊些有的沒的，裴翊話不多她也能把話題接下去。
裴翊知道或許這是她心理咨詢的方式，但時間久了，他難免也生出了一些急躁。
好在四月最後一個周六時，殷霜終於和裴翊約在了傾閱咨詢室。
裴翊去了沒有多說，直接在前台辦卡充費。
殷霜見狀不由搖頭一笑。
接著兩人去到殷霜的辦公室，室內裝修簡潔，而裴翊最近和殷霜已經熟識，此刻在陌生環境也並不算防備。
而這時，殷霜坐下，拿出她早就準備好的資料，然後終於進入了主題。
「小裴，我們見面這麼多次，你對我應該也有所了解吧？」
殷霜在聊天時談及了她求學、工作甚至戀愛的經歷，裴翊確實了解很多，於是便點了頭。
殷霜笑道：「那剛好，作為交換，我也了解了你一點。」
裴翊默然不語。
殷霜見此卻不再繞彎，反而直接跟裴翊說：「所以接下來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哦。」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說謊，她會知道。
裴翊心弦繃緊，下意識有些抗拒，甚至不太想繼續了，他並不想把自己暴露給其他人。
但在他起身的前一刻，裴翊腦中卻忽然出現了段星斂當初說他的一個詞匯。
偽裝。
念及此，裴翊呼吸漸重，指尖握緊椅子邊緣，他最後到底還是沒有起身，像是有人將他按在了椅子上，然後他強迫自己回答：「嗯。」
殷霜聽到回答，直接便開了口。
「你對周圍事物都沒有興趣，對嗎？」
裴翊像被釘在原地，而坦露自己是件非常的困難的事，他應得非常艱難：「沒有。」
「你說話直白，拒絕感動，對於他人的情緒難以感同身受，對外界刺激也難有相應的情感反應，也就是你對什麼都無所謂，對嗎？」
裴翊胸口微微起伏：「對。」
「但你其實可以揣摩和模仿別人的心思，日常生活中也會在潛意識里維持一副「我是個正常人」的樣子，可實際上你的內心想法並非如此，只是有時不想和別人不一樣，對嗎？」
這在之前同段星斂吵架之後裴翊便意識到了，此刻也只能回答：「是。」
「你其實並無親友觀念，只是覺得這是人必須有的責任，不可推卸不可拋去，對嗎？」
裴翊聽到這兒忽地一怔，神色剎那空白，再開口時幾乎是喃喃出聲：「對……」
殷霜見他模樣，但卻沒停，最後依據她這段時間的觀察，拋出了一個最為激烈的問題。
「你很獨立，喜歡獨處，愛好自由，你本身對於戀愛持無感的態度，甚至覺得擁有伴侶是一件非常麻煩並時常令人感到苦悶的事情——」
可她這回話還沒說完，裴翊卻猛然擡眼，上身繃得僵直，眼神冷冷地盯著殷霜。
並且緊抿著唇，似乎絕對不肯再回答這個問題。
可殷霜見此，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她收拾了一下手邊的資料，最後站起身，走到窗邊，和裴翊拉開了一個合適的遠距離。
片刻之後，下了這一次心理咨詢的結論。
「裴翊，你共情力差、少有期待、難以愛人，這是情感缺失的癥狀。」
作者有話說：
以上癥狀表現來源於度娘和本人胡扯，心理學專業人士請多包涵。但這是小裴的性格核心，開文起沒變過。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5章
裴翊走出傾閱心理咨詢室時， 指尖都在發麻。
裴翊從小性格內向安靜，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陪伴，他也不像有些小孩那樣沈迷電子產品。
所以他無聊的時候會看書， 學習相關的、一些課外的。
從各種各樣的書里， 他見到了紛繁覆雜的人性，所以裴翊一直覺得，個性萬千沒有高低， 每一種性格都是正常的。
尤其像他自己， 更只是簡單的冷淡而已， 沒什麼特別的，所以裴翊自己也沒有特別注意過。
卻沒想到……
裴翊看著電梯門開，機械似的走進去。
腦中又回想起他臨走之前， 殷霜為他分析的這種癥狀產生的原因。
「經常壓抑自己的情緒、個人情感需求長期得不到滿足……種子常常埋於幼時，隨著年齡增長不動聲色地生根發芽，及至如今， 猝然引起軒然大波。」
一針見血，根本由不得裴翊反駁。
之後殷霜還說過他可能會有的表現。
「你這種情況， 如果遇到刺激，當然能刺激到你的應該很少，有的話也大多和幼時暗影有關， 遇到之後，你也會開啟自我保護，其他人自我保護的方式很多，求助、訴說、面對、發泄等等， 而你只有一種， 自我封閉。」
「但這只會加深你的癥狀， 只會讓你變得越來越——」
當時裴翊就是聽到這里， 徹徹底底聽不下去，這種被人全部窺探的感覺太過窒息，裴翊忍受不了，直接起身同殷霜告別。
好在殷霜並沒有阻止他。
此刻裴翊想著方才的一大段話，只覺渾身血液都是僵冷的。
裴翊不經意間擡眼，同電梯鏡面上的自己對上了目光。
那一瞬裴翊自己都有些恍惚，鏡子里那個人的眼神冷漠、木然，以至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不悲不喜的空殼。
所以他平時……是這樣的嗎？
在段星斂面前，也是這樣的嗎？
裴翊念及此，眼眸微顫，心中陡然生出一片荒涼。
可誰料此時，電梯卻忽然停在了8樓，緊接著電梯門打開。
裴翊下意識想往旁邊站，但腳步還沒挪動，便同門外的人對上了眼神。
對方看見他，顯然也很驚訝，之後瞬間皺了眉頭，原本就有些不耐煩的臉色更是立刻就黑了下來，眼底閃過一絲厭惡。
但接著不知出於什麼心理，還是走進了電梯；
裴翊完全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李江，七中初、高中部都有，但是教學樓不在一起，李江降級去初中部之後，裴翊便沒再見過他，幾乎都快把這人忘了。
與此同時，在電梯門關上之前，裴翊擡眼往外一看，正好看見了正對著電梯門的幾個顯眼的大字，樸陽教育。
而此刻李江手上還拿著這個機構的教材。
李江沒孩子，很顯然，他是來這里給學生補課的。
可是現在補習機構被嚴令禁止，在校教師頂風作案，就是公然違規。
但裴翊對這些沒興趣，李江對他而言和一個陌生人沒有區別。
而此刻裴翊正值心緒翻湧之際，連一句裝模作樣的「李老師好」也不想說了。
他低著頭，待電梯行至一樓，便徑直走了出去。
可誰知身後腳步聲跟上，緊接著，又傳來陰陽怪氣的一句：「又去舉報啊。」
裴翊聞言微微偏頭，不明白他說的是哪門子的「又」。
不待發問，李江便又自主陳述了，語氣帶著些陰狠：「上次舉報的結果不就很好，我現在的下場你也看見了。」
說到這里，裴翊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上次他收禮被舉報那事。
同次事件里，卞廣楊也一樣遭受了處分。
裴翊一開始還不太明白李江跟他說這個幹什麼，後來轉念一想，隱約了悟。
當時舉報李江的那份材料很細，一般人絕對不會了解這麼多，所以舉報人極有可能就是李江班里的學生。
恰好裴翊在李江班里待過，和李江之間也有齟齬，再者和李江不對付的魏蘊和裴翊師生關系也不錯的樣子。
可裴翊卻還是覺得很可笑，不過他此刻沒那麼多心思搭理，便只是說：「被害妄想癥別這麼嚴重。」
說完也不再管李江莫測的視線，轉身走出了這棟大樓。
他回家時裴雪緣正在沙發上睡覺，裴雪緣最近精神總是不太好的樣子。
裴翊便沒打擾她。
只是他看著裴雪緣放在茶幾上的手機，目光微微一動。
前幾天有一次他微信上忽然收到了一條付款提示。
支付10000元，備注欄卻寫著「贈與」。
裴翊的微信綁了兩張卡，一張是他平時在用，存的也是他自己的壓歲錢和獎學金；還有一張是以前裴雪緣不小心綁到他微信上的，後來沒怎麼用，就也沒取消綁定。
那筆錢就出自這張卡。
可那之後裴翊就沒再收到過提示，不知道是對方收到款項一時消停了，還是裴雪緣想起這事，換了張卡。
但裴翊最終還是挪開目光，什麼都沒做，轉身進了房間。
裴女士不是冤大頭，她有分寸，而且既然她沒想過要把這事同自己說，說明她還能忍受，再不濟她覺得自己也幫不上忙。
裴翊把書包隨便扔在椅子上，自己在飄窗上坐下，盯著窗外發呆。
近來發生太多事，但仔細一想，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只覺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好像現在許多事情，都在脫離他所能控制的範圍，一切都變得懸浮起來。
裴翊把頭靠在墻壁上，沈沈地閉上了眼睛。
——
隔天一早，裴翊去教室時，發現段星斂已經到了。
清晨的光落在他身上，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柔和不少。
裴翊站在門邊，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直到段星斂似有所感地擡頭，裴翊才攥了攥手心，努力摒去自己腦中的雜念，平覆了下心情，朝他走了過去。
裴翊在他前座坐下，笑了笑，主動道：「早。」
段星斂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那眼神莫名有些覆雜。
但片刻後，段星斂到底還是扯起嘴角回了一個難及眼底的笑容，什麼都沒問，只是克制地回覆：「早。」
裴翊此刻連自己都看不透，自然沒法兼顧段星斂不夠分明的情緒。
而裴翊此刻就算察覺到他倆之間的氛圍有些奇怪地生疏，但他卻只以為是他自己的問題，畢竟目前看來，他確實不太正常。
接下來這一周便同樣在裴翊的自我審判和掙紮中度過。
連他自己都沒覺察到，他無意識間到底透露出了多少疲累。
周六早上，裴翊醒來時，發現身側的段星斂已經醒了，微微坐起，正垂著眸沈默而入神地看著他。
但一發現他睜眼，又立刻挪開了目光。
而裴翊最近失眠，夜里總是很晚才睡著，此刻便有些朦朧，沒發現什麼。
裴翊還困著，而在段星斂身邊也是他難得的安然時刻，於是他不自覺地再往段星斂身邊湊近，手也摟上了段星斂的腰。
正在他迷迷糊糊又要睡過去時，卻聽見身邊段星斂開了口，聲音似乎有些發悶：「你這周……不回家嗎？」
此前裴翊每周都去找殷霜，已經持續了一個月，可他沒打算跟段星斂說，便只能說是回家。
裴翊很少說謊，從沒想到他會因此欺騙段星斂。
此刻裴翊的心忽然就緊了一下，他默默地睜了眼，先前的睡意了無蹤影。
裴翊在暗處沈默了一會兒，他還沒有做好準備，並不能夠十分坦然地面對不堪的自己。
所以最終裴翊搖了頭。
然後裴翊擔心段星斂再問，他卻不願再對段星斂說更多的謊話，於是他選擇了另一個取巧又不太光明的方式。
裴翊借力翻身趴在段星斂身上，段星斂下意識摟住他的腰，然後裴翊便傾身吻了上去。
也是此時甫一接觸到，裴翊才忽然發覺，他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認真地接過吻了。
裴翊細密地親著段星斂，及至後來情動，動作間略有急切，段星斂這才箍著他，用力地吻了回來。
像是要在這親吻間確認彼此的存在。
……
之後兩天裴翊當真沒有回去，在宿舍和段星斂度過了這個周末。
許是這樣的日子有些久違，段星斂結結實實地黏了裴翊兩天，此前患得患失了將近一個月的心情才稍稍得以回落。
他想，應該是他多想了，裴翊的生活里並不只有他，平時上學天天都見，每個周末回家陪陪裴阿姨也是應該的，他不能完完全全地將裴翊霸占。
再者之前他已經吃過教訓了，心中想好要給裴翊空間的。
並且裴翊不是會退縮的性格，所以他家的那些事，應該不足以讓裴翊感受到壓力，他那麼理智，他也說過喜歡自己的。
段星斂再三這樣自主確認，像在勸服自己。
至此，段星斂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而經過這麼一個心理鋪墊，在下一周裴翊又要回家時，段星斂心里咯噔一下之後又很快恢覆了正常。
裴翊確實是要回去的，但他也確實拖不下去了，他要去見殷霜。
他無法忍受現在這種畫地為牢不得解脫的狀態，就好像因為一個「情感缺失癥」的名頭，他幾乎要將自己的所有情緒全部否定。
裴翊受不了，並且如果再持續下去，段星斂遲早會發現，所以他需要一個解決辦法。
他出宿舍時段星斂跟他一起，段星斂也有段時間沒回家了，總不能家中無人便一直野在外面，還是得回去看看。
兩人一路穿過操場，而今天周六，學校除了住宿生沒什麼人，段星斂便悄悄牽了裴翊的手。
路上段星斂想起近來的一件事，便跟裴翊提了一下：「之前李江不是被降職初中部了嗎。」
裴翊沒想到又是李江，他眉眼一動，望向段星斂。
段星斂繼續道：「現在已經過去了四五個月，他可能覺得風頭過了，最近正在找關系，想要重新回高中部教學。」
裴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並不感興趣，但這話出自段星斂之口，沒有後續的事段星斂也不會輕易地拿來說。
於是便好奇地問了一句：「然後呢？」
「沒想到輾轉找到了我爸頭上，但李江可能不知道最後找到的是誰。」段星斂想到這也有點麻，主要是沒想到段成森會順口拿這事來問他，最終還聽取了他的意見，「我爸在處理之前告訴我了，問我覺得可不可以。」
段氏產業龐大，裴翊雖說沒有具體概念，但以前大約也聽裴雪緣提過，總之在燕城各界都十分吃得開，而段家唯一的小少爺在七中讀書，所以段家就算明面上沒表示什麼，暗地里肯定在七中說得上話，是以此刻有這等聯系倒也不奇怪。
裴翊聽到這里，也有所猜測，搶答道：「你拒絕了？」
段星斂沈默一會兒，點了頭：「嗯。」
說完他又有點怕裴翊覺得他睚眥必報。
忽然覺得還不如不說。
正後悔著，便見裴翊忽然笑了起來，指尖還撓了撓他的掌心，開玩笑道：「哥，年紀輕輕就有點霸道總裁的味道了，好帥哦。」
段星斂一楞，方才反應過來這是被取笑了，他耳根一熱，擡手圈住裴翊的肩。
正巧此時走到了他們從前總愛鉆的小花園，段星斂帶著人就拐了進去。
段星斂見他在笑，也笑起來，將人半抱在懷里，勾了下他的下巴：「你就笑吧，小心樂極生悲。」
「沒事。」裴翊聽著他這無奈的威脅，又笑著撩火，「今晚不在一起睡，你教訓不了我。」
段星斂咬了咬牙，不甘示弱，右手掌住裴翊的後腦勺，現場教訓起人來了。
可說是教訓，到底唇齒溫柔。
裴翊也摟著段星斂的脖子，溫順地仰頭回應著。
兩人吻得十分親密投入，一時都忘了這並不是在他們403宿舍里無人打擾的秘密空間。
綿長的一吻過後，兩人這才並肩往校外去。
段星斂直線回家，裴翊則在槐園站下車之後，又換乘去了傾閱。
裴翊兩周沒出現，這期間殷霜也沒打擾他，並且此刻再見到裴翊，也絲毫不意外，像是知道他遲早要來。
殷霜笑著跟裴翊打了招呼，狀態好像他們之前並沒有不歡而散。
而裴翊既然來了，便也不再扭捏，他開門見山地問道：「可以治愈嗎？這個癥。」
殷霜不會給人做她無法確定的保證，免得給人希望又失望，這只會導致更糟糕的狀況。
於是她只是保守地說：「有可能，如果你願意配合的話。」
「怎麼配合。」裴翊垂著眸，「我需要做什麼？」
殷霜不急，娓娓道來：「我有我的任務，我會輔助你，適用一些心理療愈的方法；而你也有你的任務，比如多多尋找自己感興趣的事物、多多接觸大自然等等。」
裴翊點頭，對此表示理解，也並不太抗拒。
但接著殷霜卻又說：「此外還有一個比較重要的，你需要和人多多交流，不是說和我，我是你關系網里的一個，但沒法參與到你生活的方方面面，不能和你有最及時的溝通。」
裴翊眼眸定住，殷霜說得這麼直接，他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也就是說，這件事他始終無法獨自承擔，至少需要找一個人共同努力。
而此刻裴翊腦海當中，除了段星斂，根本浮現不出其他人選。
正巧殷霜適時提醒道：「你有合適的人選嗎？我記得你有一位感情很好的戀人。」
裴翊其實沒怎麼和她提過段星斂，「感情很好」也是她加的暗示性的前綴，希望裴翊可以學會相信其他人。
果然，裴翊聽到這里，徹底地沈默了下來。
而殷霜也不催促他，並且表示：「你回去先想想，想好了再告訴我，好嗎？」
——
裴翊從傾閱出來之後，直接回了家，而他也按照殷霜的提示，仔細想了一下將這事告訴段星斂的可能性。
裴翊最好的期望當然是自己獨自解決這件事，他希望不久之後，他就能夠健康完整地和段星斂在一起。
可是顯然，這事他好像沒辦法獨自完成。
而這事除了段星斂，也沒有別人可以幫他了。
其他人都關系未達，裴翊不可能說；而他和裴雪緣又不時常待在一起，裴雪緣也未必有那個耐性。
唯有段星斂，和他足夠親密，對他也足夠溫柔。
是個很值得相信的人選。
但裴翊還是有點猶豫，他擔心段星斂會在知道這件事之後心涼，又或者在陪他改變的過程中會覺得累。
他也不是段星斂的責任，他並不想成為段星斂的負擔。
對此裴翊糾結了兩天，期間無數次地點開男朋友的微信，但又都退了出去。
始終是無法開口。
也不習慣麻煩別人。
直到周一一早，裴翊剛進教室沒多久，段星斂就來了，一來就從書包里掏了個三明治出來。
裴翊一看這三明治的配料，瞬間眼前一亮：「你做的？」
裴翊挑食，這不吃那不吃，但段星斂卻把他拿捏得很好。
尤其是他親手做的東西，裴翊基本都吃。
段星斂昂了昂下巴：「嗯，早上做的，我猜著你沒好好吃早飯。」
裴翊一頓，他早上確實沒吃，近幾個月來，一直都是段星斂管著他，他才能三餐規律，回到家之後早飯基本都不吃。
而裴翊此刻看著手里的三明治，卻心中大動，在這個不期然的清晨時刻，驀然便想通了，先前那些糾結頓時煙消雲散。
他想，他確實應該告訴段星斂。
段星斂的喜歡應該讓他有足夠的底氣，而段星斂對他而言，也不應該是被排除在外的別人。
「吃唄，待會兒早自習了。」段星斂見他發呆，提醒了一句。
裴翊眨眨眼，把三明治的包裝打開，一邊啃一邊想，等晚上回去就跟他說。
一旦做了決定，裴翊心中便松快了一些，並且突然覺得前路十分光明且有希望。
他想，等他治好了，那他就一定能夠學會怎麼去好好地喜歡段星斂，他也十分期待和段星斂去維持一段長久且穩定的戀愛關系。
一想到這里，裴翊郁郁了一個月的心情終於放晴了些。
連楚一帆都感受到了，稀奇道：「喲，小神仙，你這是有什麼好事啊？」
段星斂也靠在椅背上笑看著他，卻沒搭話。
他倆現在形成了一個默契，有什麼話都回宿舍再說。
裴翊對此也只是笑了下，並沒多說。
楚一帆不介意，又繼續說：「那待會兒班會課，您也賞臉上台唱兩句？」
每周一下午最後一節班會課，魏蘊都會給他們一點娛樂活動，成語接龍唱唱歌看看電影什麼的，也算他們枯燥的學習生活中唯一的調劑了。
這周魏蘊準備的好像是趣味問答，答對有小禮品、答錯就才藝表演的那種。
這會兒陳維志正在講台上準備播放PPT。
陳維志雖然性格乍看不起眼，但在老師面前一直很積極，他轉來一班之後，除了時不時在裴翊面前找一下存在感膈應一下裴翊，其他課余時間都積極主動地幫老師做事去了。
班會課很快開始。
魏蘊進教室之後就在一旁主持，湊巧魏蘊遙控的激光筆壞了，陳維志便坐在一旁當點ppt的工具人。
前幾個問答題挺簡單，舉手快的同學都得了諸如鑰匙扣、小夜燈、水晶球等等小禮物；後面題難一些之後就有人開始表演了，說相聲唱rap變魔術的什麼都有，大家樂得不行。
在楚一帆答錯上台跳了一段女團舞之後，班里氣氛臻至頂點，還有人在下面鬼吼鬼叫著拍桌子應援。
楚一帆捂著臉回座位的時候連裴翊都回頭笑了一下，發現段星斂也正在笑看著他。
可下一刻，毫無征兆的，段星斂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眼神緊盯著講台，下頜線崩起，神色立時凜冽如冰。
同時，耳邊還有魏蘊「讓我們看看下一道——」這樣戛然而止的聲音。
而班里原本高亢的氣氛也在這一剎那凍結，教室里忽然之間便變得鴉雀無聲，像是陡然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畫面。
裴翊見狀心中驀地一抖，倏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僵著脖子緩慢回頭。
然後他便在原本應該是下一道趣味問答題目的投屏頁面上，見到了一張取而代之的照片。
——他和段星斂接吻的照片。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第56章
照片中的兩個人， 姿態親密、氛圍曖昧，總之無論如何，接吻的事看起來都不是巧合。
裴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 在某個瞬間他甚至有些聽不見周圍的動靜了。
實際上可能也並沒有什麼動靜。
魏蘊大驚之下到底還保持著理智， 只是去關投屏的手顯得有些忙亂；陳維志坐在講台，愕然擡頭看向他，神情十分怪異；班里其他同學紛紛目瞪口呆， 有人忍不住瞠目結舌地回頭打量， 還有人在克服著凝望的目光……
場面一時竟然顯出幾分滑稽來。
而裴翊在此刻， 神經其實微微有些震顫，畢竟事情來得突然，他毫無準備；再者這樣的暴露太過決然， 絲毫沒有挽回和解釋的余地。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和段星斂，並非尋常的情侶， 從當初段星斂第一次跟他說，不要輕易告訴別人起， 裴翊心中便也有了一把稱，知道他們注定不會輕易被接受。
再加上最近發生的這許多事，裴翊腦中幾乎立刻生出了一個念頭——完了。
但不知是否人在極度倉皇的狀態下思維反而不受控制地跳躍， 裴翊這會兒不知怎的，竟還能分神想了想其他的。
從這張照片的背景和他們的穿著來看，是前天在小花園被拍的——想到這里，裴翊竟莫名有種果然如此的恍然錯覺。
可是誰拍的呢？拍了之後， 為什麼又出現在了魏蘊的PPT里？
裴翊眼珠輕輕一動， 不自覺地把目光放到了一旁的陳維志身上。
陳維志整個人僵直地坐在講台上， 觸碰到裴翊注意的眼神， 整個人一顫，神色不知是興奮還是煩躁，總之看起來很是古怪。
恰好此時，最先反應過來的魏蘊發了言，她並沒有率先看他們，只是對班里的同學說：「上周占了你們的體育課，這會兒下去活動一下吧；或者提前去吃飯也行，也快下課了。」
離下課還有足足二十分鐘，走廊上一片空曠，若是放在平時，大家肯定為此歡呼，可此刻卻一時都無人動彈。
片刻之後，孟文文率先站起來，招呼著說：「過一陣有廣播體操比賽，咱班做得最差，走去練一下。」
呂竹和張栩響應號召，跟著站了起來：「好，我可不想咱班拿倒一。」
「對對，到時候又被二班嘲笑。」
然後是才反應過來的楚一帆，他起身動作太猛，凳子在地面上劃出「吱呀」一聲巨大的動靜，顯得比被出櫃的當事人還要慌亂。
他擺手使勁催促道：「走走走，別磨嘰了，趕快趕快，要卷回來再卷啊。」
班里的人陸陸續續地起身，原本凝滯的氛圍也終於隨此流動起來。
大多數人又開始刻意地各自大聲聊著其他事，再沒有人提剛剛見到的一幕，好像是都默契地要借其他話題淡化方才的沖擊。
也沒有人再往他們這個角落投來探量。
人影晃動中，裴翊回了頭，發現段星斂正地看著他，眉目認真，緊繃之下竟顯出一種別樣的英俊。
裴翊看了他一會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段星斂，瞞不住了。」
段星斂神色肅然，但還是回答道：「嗯，別擔心。」
還沒走遠的楚一帆聽到這番對話，腳絆上椅子腿兒，差點沒原地表演摔一跤，好歹控制住了自己沒有太過丟人。
裴翊往那邊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便見一個人走到了他們旁邊。
魏蘊此刻心情已然平覆了些，想想其實也沒有什麼，學生戀愛而已，少年鐘情，很正常，她控制著語氣，冷靜地說：「跟我來一下吧。」
——
他們沒有去魏蘊平時工作的辦公室，而是去了行政樓一間無人的會議室。
裴翊心里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果然沒一會兒，他便見到了推門而入的馮笠和段成森，以及其後匆匆趕來的裴雪緣，還有跟在最後神色凝重的年級主任趙春天。
這件事不是魏蘊告訴他們的，而是那張照片在一班教室里猝然展出的同時，也隨之出現在了馮笠和裴雪緣的郵箱，以及他們學校的論壇。
好在趙春天反應及時，立刻聯系管理員刪除並禁止發布。
同時段成森那邊也立刻采取了行動，吩咐人監測了ip。
事態或許沒有鬧大，但其實已經失控了，至少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
此刻馮笠神態疲倦，面色中帶著驚怒過後的痛苦，一貫溫柔的體面維持不住，她進門之後，徑直走向段星斂。
然後一甩手，將一沓照片狠狠摔在段星斂身上。
照片小像瞬間飄在空中，緊接著又散落一地，段星斂低頭，看著地上照片里那些熟悉的畫面，瞳孔驟縮，原本已經平靜下來正在等待審判的心忽地躍動起來，他下意識蹲下去撿，同時不可置信地擡頭看向馮笠：「你搜我房間？」
段星斂平時不在時，已經把這些照片收攏放到了抽屜里，自持自尊如馮笠，平時根本連他的三樓都不會去。
但馮笠在此刻幾乎也失了以往的含蓄，面上是顯而易見的惱怒，她腳邊還踩著一張段星斂和裴翊在Y國夕陽下的合照，緊蹙著眉頭：「你敢做，還怕我看？」
段星斂撿了一些，反正他有備份，只是他聽到這里，再開口時語調又恢覆了平靜：「可是媽，你不是早就有感覺了嗎？」
何至於如此意外的模樣。
而馮笠聞言，身形驟然一僵，一些早就被她反覆想過無數次最終又無數次被她自欺欺人地按下去的畫面再度浮上腦海。
校門口親密地背著、眼神觸碰時的笑意、來自一個宿舍的行囊、被灑水時的維護……
可這些緊接著，在馮笠的腦中又像是穿越了時空，回到了她舊日的陰影中。
父母的悲痛、哥哥的狼狽萎靡、家中永遠充斥著的尖聲怒罵、出門在外時別人議論的尖刻言語和像看什麼怪物一樣的鄙夷眼光、他們家落魄時的幸災樂禍……以及最後太平間里冰冷刺骨的寒意。
那段時光不僅對馮衡而言是難以忍受的，對於馮笠甚至是馮父馮母來說，同樣也是不可輕易觸碰的陳傷，經年累月從未痊愈。
卻沒想到她的兒子親手拿一把刀，刺中了她的傷疤，刀鋒之下，鮮血淋漓。
並且越是曾經設想過這種可能，當事情真正發生時，就越是痛苦。
因為她曾極力回避過，也曾明里暗里地警示過，所以她默認這些事永遠不會再發生，卻沒想到，事情又再度以這樣決然的姿態，殘酷地袒露在她眼前。
避無可避，毫不留情，像在逼迫她。
馮笠心口起伏，呼吸似乎都困難，幾乎有些站立不穩，段成森立刻扶住他，同樣皺眉看向了段星斂。
而馮笠對此實在接受不了，情緒幾乎在崩潰失控的邊緣，她眼里逐漸染上一些冷漠的瘋狂，她看向段星斂，冷冷吐出兩個字：「斷掉。」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裴翊指尖不由攥緊，牙齒不自覺地咬住。
其實從事件發生以來，他並沒有太大的感覺，而且他從來也不覺得被人知道有什麼，只是這回暴露的方式不太體面罷了。
直到此刻，裴翊的心終於懸了起來，跳得很快，快到他腦子里幾乎有了嗡鳴，快到發悶。
他眼睛死死盯著段星斂。
與此同時，段星斂這回沒再避開問題，也不再給馮笠一些無謂的希望。
並且事已至此，他反倒是平靜了下來，段星斂擡眼回看向馮笠，想也沒想地搖頭：「不。」
馮笠聞言瞳孔驟縮，然後眾人誰都沒想到，她竟忽然擡手，一巴掌狠狠地扇了下去。
裴翊見狀眼眸一顫，下意識就要有動作，卻被身旁的裴雪緣按住了手。
裴雪緣看了他一眼，眼底情緒顯然也有些覆雜，然後以眼神否定了他的做法。
而那邊段星斂被打之後，只是臉微微側過，此外卻沒什麼反應，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倒是馮笠，她打過之後又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
在那一瞬，眼中搖搖欲墜地幾乎要掉下淚來。
可她又接觸到了段星斂堅定的目光。
馮笠眼神顫抖，覺得自己幾乎快要瘋了。
她沒了辦法，瞬間又像一個窒息卻又無處求援的人，慌不擇路地四處探看。
然後不經意間，她同裴翊對上了目光。
馮笠像是見到了希望，她一把推開段成森，快步走到裴翊面前，幾乎是有些祈求似的看著他，哀聲道：「裴翊，裴翊，阿姨求你，阿姨求你，你放過他，行不行？」
段星斂見狀剎那震驚，兩步跨過去，擋在裴翊身前，眼神中也帶了惱：「媽！」
馮笠卻不管他，只看著他身後的裴翊：「你們這樣有什麼好呢？大好的前程，大好的時光，何必——」
「媽！」段星斂聽不得她對裴翊多說，不願他對裴翊產生一絲一毫的影響，冷漠地擊碎了馮笠最後的妄想，「我從小就喜歡男生。」
馮笠的話音戛然而止，立時僵在原地。
「也是我先喜歡的他，不受控制地喜歡他，你就算跟他說再多，我也還是喜歡他。」段星斂說到這停了一下，又繼續，「我知道你希望我「正常」地喜歡女生，對此我只能說，如果裴翊是個女生，或許他能改變我，但他不是；所以此外再無可能，你將永遠無法改變我，我也永遠喜歡他。」
馮笠聽到此處，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看向段星斂的眼神傷心欲絕，越發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倒是裴雪緣和魏蘊，聽完這番話，有些震驚地看著眼前脊背挺直的少年。
最後是一直未開口的段成森蹙著眉看了過來，質疑道：「你才多大，有什麼資格說永遠？又懂什麼是真正的喜歡？」
誰料段星斂聽到這里，卻倏忽嗤嘲似的笑了一下。
果然，當初他就知道，他會因為年齡，被評判為一個「不識愛恨的年輕人」。
段星斂對此不欲多加辯駁。
而此刻，段成森不愧為老奸巨猾慣會談判的人，他看了看段星斂身後從未發言的裴翊，忽然又道：「你在這里長篇大論侃侃而談，可又曾想過，人家是不是也願意和你一起面對未來的疾風？再有就是，你說你從小喜歡男生，那小翊呢？你可曾考慮過，他是不是只喜歡男生，如果不是，那你為什麼要拉他走上這條荊棘路，你的喜歡就這麼淺薄？」
段星斂面色頓時一凝，瞬間被問得啞口無言，他可以闡述自己、可以斬釘截鐵地許下承諾，因為他了解自己。
但他卻無法代裴翊回答。
而段成森這兩個問題，像是忽然戳中了他自很久以前便開始纏繞的心事，因為這恰好也是他夜深人靜時，常常看著裴翊的睡顏反覆思考的。
段星斂從不敢篤定地對自己說，裴翊十分喜歡自己。
他也時常在想，如果沒有他，裴翊的人生軌跡會不會就是升學、戀愛、畢業、結婚、生子……總之就是這樣順遂的一生，而他橫插一腳攪亂局勢，會不會確實是他耽誤了裴翊。
而當初他們覆合時，段星斂雖然曾不管不顧地想過，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放裴翊離開他，可到最後，也是他主動提出了「地下戀」，否則如今乍然被公開在眾人眼前，也不會這樣引人措手不及。
其實他是怕裴翊後悔，狠話放著，實際上還是給了他一條退路。
他當初所考慮的，也正是段成森如今質問的。
雖然他一想想這個可能，就難受得快要死掉。
而此刻這些紛亂繁雜的考慮驟然被段成森無情地扯住線頭，終是越縛越緊，絞進血脈，引他不得安生。
他眼底閃爍，指尖幾乎掐進肉里。
段成森見狀，剛欲繼續，卻聽身後的裴翊驀然開了口，語氣輕緩，卻毫無偽飾。
「我只想和他有未來。」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7章
段星斂原本不抱任何期待， 雖然段成森這一段質問極其誅心，但他其實不敢親口問裴翊，因為他也在害怕裴翊的回答。
卻不曾想， 裴翊會這麼說。
言語簡單， 但對段星斂而言已經足夠了。
像在行刑一樣千絲萬縷纏縛著他的細線驟然被明火燎斷，奔湧而來的空氣充斥著他的胸腔，轉瞬間又轉化成了無數底氣和力量。
就這麼一句話， 段星斂便越發挺直了脊梁骨， 他看著段成森錯愕的神情， 幾乎想要不合時宜地笑起來。
可此時，本就因為段星斂的執拗和決絕而透骨酸心的馮笠聽到此處，卻忽然偏頭， 眼淚終於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情緒也終於跳下懸崖，她幾乎是怨懟地看著他們， 尖聲吼道：「你們能有什麼未來！你們不可能有未來！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馮笠一手撐著會議桌， 借力支撐住自己，一手又去抹臉上的淚水，可是那淚仿佛積蓄了很久， 從十幾年前的破碎混亂一直攢到如今，流不完也擦不盡。
段成森連忙過去攬住她，但馮笠卻不理，她此刻像進入了什麼極端狀態， 只泣下如雨地盯著段星斂：「段星斂我告訴你， 我生你養你， 不是為了讓你今天來跟我唱反調的， 你要是還有良心，你現在就跟我回去！」
段星斂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痛，而他從沒見過馮笠這樣，他也不曾料想，他的喜歡不但不被家人理解支持，反倒還像如今這樣被質疑、責罵、甚至被綁架。
可段星斂繃著肩膀，未曾松懈半分，他知道，自己一旦低頭，就將是一個無法回頭的開始。
於是萬般否定之下，他也口不擇言起來。
「之前十幾年也沒見你們怎麼管過我，現在戳到痛處了，才想起來管我，會不會有點晚了？」
此言一出，就連段成森臉上神色都變得僵硬不自然起來。
但他見馮笠備受刺激的模樣，越發覺得段星斂的違逆近乎於六親不認，他氣怒上頭，眼眶瞪得狠，順手抄起了一旁的煙灰缸。
幸好這次在場的其他人緊盯著他的動作，趙春天和魏蘊趕緊按住他。
裴翊也越步上前，半身擋住了段星斂。
正值此僵持不下之際，從趕來開始便沒有過一句發言的裴雪緣走了過來，裴雪緣消瘦之後總顯得精氣神不好，但年齡和閱歷在，氣勢也仍在，面對常年身居高位的段成森也不落下風。
「段總，消消氣。」裴雪緣一改往日和裴翊相處時的隨意，顯出幾分大人的可靠，「別傷了孩子的心。」
裴雪緣來燕城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和段成森見到，當年他們差多了感覺和緣分沒能二婚，但段成森很給裴雪緣幾分面子，此刻聞言，便繃著臉色沒有說話。
馮笠看了裴雪緣幾眼，也把頭偏向了一邊。
裴雪緣接著回頭，扯起嘴角，到底對段星斂笑了一下，開口道：「小星，阿姨長你一輩，便鬥膽說一句，言語如利刃，也別傷了父母的心。」
其實裴雪緣自覺沒有資格來說這話，如果是裴翊這麼說她，她絕對一句話都不會反駁。
再者生下裴翊是她自己的決定，裴翊在出生之前也並不能選擇自己能否來到這個世上，而她生了裴翊，好好地教養他、陪伴他便是為人父母應有的責任，她沒有做好，已經有愧於心，自然不能要求更多。
可說這些話的人是段星斂，很大程度上，如果不是為了裴翊，段星斂也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說出這些話。
裴雪緣不想裴翊成為這個關鍵，也不想他們之間再沾染上這許多，所以只能在這中間說和一句。
而且從某些角度來看，生養之恩又確實難以還報，不能不認，她更不可能慷他人之慨。
段星斂聞言，呼吸微沈，終是沒再多說什麼。
接著，裴雪緣看了他們倆一會兒，嘆了口氣，終於是說：「小星，你先跟爸爸媽媽回去，好好談談也好好想想，好嗎？」
段星斂瞳眸一怔，但他擡眼，見裴翊清澈的瞳孔直勾勾地盯著他，也向他點了點頭。
段星斂肩背的力，忽然就泄了半邊。
——
此外全程魏蘊和趙春天就沒說話，主要人家父母當前，又是這等大事，他們根本無處插嘴。
只在最後兩個孩子簽完假條離開時，魏蘊說她每天會把各科課件按時發送，讓他們每天記得接收。
之後段星斂跟著回去，什麼東西都沒有收拾，馮笠盯著他，根本不再給他和裴翊單獨相處的時間。
而裴雪緣在教學樓下等著，裴翊則回了一趟教室。
經過這麼一段時間，事情好像已經發酵起來了，盡快刪得再快，也總有人是見過他和段星斂接吻的帖子，而流言就像空氣，總是傳得飛快。
他在路過走廊時，都能夠感受到來自別班同學的打量以及各種各樣的目光。
好在裴翊早就習慣了，對此並無感覺，他在此刻還有些慶幸，幸好段星斂沒能回來。
不過走進一班教室時，這種來自四面八方的觸角卻收了回去，不知大家是在刻意維護他的感受，還是沒有緩過來。
裴翊安靜地走回座位，收拾了一下書包和要用的試卷，全程也沒跟任何人說話。
只是臨走之前，回頭看見段星斂鋪著卷子、筆也未收而顯得有些淩亂的桌面，停頓片刻，到底是轉過身去，替段星斂好好歸置了一下。
一貫多話的楚一帆看著他的動作，竟難得地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接著大家默默地看著他走出去，但在他經過講台時，坐在前面的陳維志卻猛地站了起來，鏡片後的眼睛莫名有些發狠似的盯著裴翊，出氣都有些重。
近來大家都感覺出了陳維志對裴翊有敵意，此番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什麼過激發言，他同桌連忙去拉他。
陳維志卻不為所動，最後直楞楞地問了一句：「下下周月考，你會回來考嗎？」
「蛤？」裴翊回頭，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但他不確定，便只是回：「大概吧。」
誰料陳維志卻把這話當成肯定，點點頭道：「好，我上次考試第四十七，離你四十六名，你得意不了太久了，下周希望你繼續發揮出你的真實水平。」
說完便再沒提其他任何事，又立刻坐了回去，並且立刻悶頭寫起了卷子。
第三十六名的他同桌：「？？」要這麼囂張冒進的嗎？
裴翊對此不置可否，垂眸走下講台，但在他即將走出教室時，孟文文又跟著站了起來，像是此刻不說再沒機會說似的，而且聲音里不知為何還帶了哭腔。
「裴翊！不是cp腦，我真的覺得你們很般配，特別般配，天生一對最般配！」
孟文文平時一直都玩笑似的喊他「小神仙」，連名帶姓的幾乎沒有，此刻聽來，竟有幾分莫名的鄭重。
楚一帆受了鼓舞，哀嚎著連聲應和：「長得般配，連成績都他媽那麼般配！」
此言一出，班里原本有些感傷的氛圍瞬間破掉，一些被兩座大山支配的恐懼浮上心頭，各個神情開始恍惚。
裴翊站在門口，忽然垂眸笑了一下，也不知是說給誰聽，低低道：「謝謝。」
說完才終於頭也不回地邁出了教室。
——
裴雪緣坐在樓下等他，見他出來，才一起步出了校門。
但兩人卻一路無話，若是從前，裴雪緣多少還會問問他今天在學校有沒有有趣的事。
裴翊坐在副駕，看著窗外暗下來的天光以及一閃而過的街景，整個人卻靜得好像與這個世界隔離開來，一不小心就要飄走了似的。
直到兩人回到家中，裴雪緣開了客廳燈，又沈默地吃過遲來的晚飯，裴翊自覺收拾了碗筷，在見到裴雪緣粗略收拾之後便準備回房間時，裴翊站在過道上，終於開了口。
「媽，你沒什麼要問我的嗎？」
裴雪緣回頭，垂眼默了一會兒，之後提起一個笑容，卻問了一個有些久遠的問題：「之前你生日的時候，小星來Y國找你了吧？」
裴翊一怔，縱然做好了準備，卻也沒想到裴雪緣問的竟然是這個問題，他一直以為裴雪緣不知道。
「當時有一天我見到你，你穿的是小星的衣服。」裴雪緣解釋了一下，輕輕嘆了口氣又說，「此外我想很少有普通朋友會不遠萬里來見你一面，更何況那天還是過年。」
「而且你還不告訴媽媽，普通朋友，應該沒必要瞞著。」裴雪緣笑起來時眼角已經有了細紋，她眼神也有些飄遠了，「媽媽也年輕過、熱忱過。」
「再者，你們這樣也沒什麼不同，不過可能前路要艱難曲折一些，所以媽媽不想再給你們增設難度。」裴雪緣說到此處頓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又提點了一句，「只是小翊，一旦選擇，你就要負責，而人生也不只有眼前的時光，以後的路很長很長，所以你也好好想清楚，好嗎？」
裴翊靜靜聽著，眨了眨眼，緩慢應道：「好。」
——
接下來的幾天，裴翊便一直待在家中，他如裴雪緣所說的，有在好好思考。
但他眼下面臨的困境卻並非靠他思考就能解決的。
這期間他也聯系過段星斂，但沒有回音，從邵遇處得知，段星斂被他爸媽關在家中，徹底斷絕了對外的一切聯系。
連邵遇等人都被打為同夥，也很難見到段星斂一面。
而段星斂自然也不是軟柿子，近來和馮笠鬧得很僵，聽邵遇誇張轉述，幾乎到了要斷絕關系的程度。
裴翊其實不願意段星斂為了他和家里鬧到如此地步，但更為可怕的是，他聽到這個消息時，居然沒有什麼反應。
他很努力地想要提起情緒感同身受，但最終只是適得其反，他內心深處似乎總有一個聲音在說，別人的事，這和你有什麼關系？
他為此找過一次殷霜，但裴翊又不願意再把近來發生的事同殷霜說，他心有防備，便不能配合，最終療效幾近於無。
裴翊便暫時放棄了。
後來有一天，裴雪緣回來告訴他，說段成森找過她，不過沒談他倆的事，段成森對付不了自家兒子，但也不會卑鄙地從裴翊下手。
他只是查到了當初發送照片的人，此事事關裴翊，他覺得裴雪緣有必要知道。
拍照片的人是李江，那天周六，他想去給校領導送禮，想再為他調回高中部的事掙紮一番，他為掩人耳目，專門挑了假日的周六，那個領導又正好值班。
卻沒想到，被他撞見了那麼一幕。
李江一向心狠且報覆心強，他一直認為裴翊舉報他、害他如此下場，段星斂後來又阻礙他回任，兩人乃是一丘之貉。
李江惡從心起，也勢要他們不得安生。
段成森這幾天摸清了來龍去脈，當即震怒，拋去裴翊和段星斂本身的事不提，以這樣的手段對付兩個孩子，絕對是存了摧毀心智、毀人前程的惡毒心思。
段成森再和段星斂不對付，可那到底是他的兒子，不可能讓人欺負。
所以他也以牙還牙，使了點手段。
具體什麼手段他沒說，裴雪緣也沒問，但都是生意場上的成年人，沒什麼不明白的。
但這些腌臜的事，裴雪緣也沒和裴翊細談。
好在裴翊也並不關心。
他連段星斂的事都難以提起十足的興趣，更遑論他人，死了活了都不關他的事。
只是裴翊在再次意識到這點時，心中逐漸生出了一絲恐懼，段星斂不在身邊，他的癥狀好像更為嚴重了。
他覺得自己很需要見段星斂一面。
可是沒有辦法。
後來，裴翊因著這點恐懼，開始焦慮開始失眠，他很害怕時間久了，他和段星斂之間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裴翊覺得自己應該想辦法去見見他。
可是在此之前，他需要睡一覺，他已經很多天沒有連續睡覺超過兩小時了，總是剛一睡著，又忽然驚醒。
否則段星斂見到他，會很擔心的。
裴翊沒了辦法，只能去尋點助眠的藥。
他不能把這事跟裴雪緣說，便第一次自己在未經同意的情況下進了裴雪緣的房間，他記得裴雪緣有把各種藥物放在床頭櫃里的習慣。
裴翊在床邊蹲下，打開床頭櫃第一層，發現里面只是一些普通的感冒藥和燙傷膏之類的。
他又翻了第二層，還是沒有。
接著打開第三層，這回剛一打開，裴翊便在里面看見了一些陌生的瓶瓶罐罐，還有好大一部分不是國產藥。
裴翊眉心一跳，最後他終於在角落找到了一瓶褪黑素，正準備拿走時，卻碰倒在旁邊的一個小瓶子，上面寫著「谷胱甘肽」。
裴翊對醫學不是很了解，但他莫名覺得不太對，拿出手機打開瀏覽器。
又把那些瓶罐一一拿出來挨個搜索。
搜到最後，裴翊的表情空白下來，手邊的褪黑素不知何時滾落床底，裴翊眼神盯著這些各色的小瓶子，眼前一時竟出現了虛影，這些小瓶像突然活過來了似的，變成了各種各樣的細菌和病毒的形狀，在他眼前耀武揚威地揮舞著鐮刀。
正此時，手機忽然一響，裴翊不知道什麼時候不小心開了響鈴，來電鈴聲激得他心弦一緊。
他有些木然地接起陌生來電，電話那頭卻傳來一陣陣嘈雜的聲音。
幾秒過後，那邊才出現了人聲，像是忙碌中勉強抽了個空隙來通知他，聲音里都是急促。
「是裴雪緣的家屬嗎？病人今天氣急攻心突然暈倒，市一醫院，麻煩趕快過來一下！」
「對了，經初步檢查，病人疑有肝癌，那她最近有沒有在吃什麼靶向藥？你現在交代一下，我們好防止用藥沖突！」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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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裴翊趕到市一醫院的時候， 裴雪緣已經轉入了病房。
裴翊站在病床旁邊，看著裴雪緣消瘦的臉頰、蒼白的神色、以及眼角不知何時新添的細紋。
裴女士愛美，從前對自己的形象總是很在意， 家里也時常充斥著她驚呼自己胖了瘦了長斑了的聲音。
但此刻裴翊驚覺， 裴女士已經很久沒有提過這些了，像是早已經疲於關注。
其實裴女士從很久之前已經有些癥狀了，不規律發燒、食欲不振、低血糖癥狀帶來的精神不好等等。
哪怕他在任何一種情況產生的時候多問幾句， 又或者對他曾提過的體檢不止是停留在言語的表面， 方才面對護士的接連追問， 他也不至於支支吾吾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護士電話掛斷時那句「算了算了」，就像有人在虛空中給了他狠狠的一巴掌，打透他自我沈溺的過往， 滿心滿臉都是火辣辣的。
他又想起殷霜說的，「並無親友觀念、共情力差、難以愛人」等等，至此， 裴翊終於想，這樣的人除了給別人帶來麻煩， 還能有什麼用？
裴女士生養他、努力工作給他富足的生活、顧慮他的情緒從不越過他圈劃下來的各種界限。
而他呢？又能給她什麼？
裴翊忽然覺得有些可笑，他這樣就好像一個只會索取的討債鬼。
到最後，無用如他， 連最基本的情緒價值都不能給對方提供，更遑論其他。
裴翊漫無目的地想著，一度甚至覺得，自己的存在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更不值得別人為了他多費一點心思。
正此時，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動靜， 裴翊回頭一看， 發現是孟信孟醫生。
裴翊眨了眨眼，稍稍回神，跟孟醫生出了病房。
「孟叔叔。」病房外，裴翊垂眸禮貌地喊了一聲。
自從上次在醫院，孟信被卞廣楊糾纏污蔑之後，裴雪緣就減少了和對方的來往，她並不想因此禍及他人。
但這次顯然還是靠了孟信幫忙，裴雪緣沒醒，裴翊得承這個情：「謝謝孟叔叔幫忙。」
孟信往病房的方向看了眼，眼中有些明顯的擔憂，看得出來，他對裴雪緣是真的關心。
同時在他眼中，裴翊也是一個穩重且心智成熟的人，至此，他也覺得沒什麼隱瞞的必要，便把他剛剛聽說的事同裴翊說了。
「聽送你媽媽來的同事說，是你——」
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個人。
裴翊看他未出聲的口型頓時了悟，眉頭一蹙，接道：「卞廣楊。」
孟信收到信號，繼續道：「是卞廣楊被人追債，他厚顏無恥，竟然將追債的帶到了你媽媽的單位，跟對方說你媽媽有錢，讓他們管你媽媽要，還恬不知恥地說什麼反正你以後必須得贍養他，就當讓雪緣提前支付了這筆錢，如果不行，他就鬧到你的學校去，反正他現在一無所有，大不了大家都別好過。」
「大概是提到了你，你媽媽氣怒上頭，又加上最近精神不好，這才暈了過去。」孟信說到這里，儒雅和氣的臉上都因憤怒染上了一些顏色，當時被賴上都沒有多說什麼的人此刻終於忍不住評判了一句，「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潑皮流氓的人。」
裴翊聽後，腦海中不自覺便想象出了當時的情景，而他一想到卞廣楊那雙陰鷙的眼睛和醜惡的嘴臉，心中竟翻湧起了一陣惡心。
可是卞廣楊這種人，就像一條陰魂不散的毒蛇，又或是藏在暗處見不得光的老鼠，不知何時就從某個地方突然竄出來咬你一口，你深感晦氣又被傷害，心里還有隨時被窺視的憂懼，卻又無法徹底解決。
裴翊心中起伏，但也知道對此多說無用。
他呼吸幾次按下情緒，再開口時先換了個他覺得更為緊要的話題：「孟叔叔，我媽的病情如何？還……能治嗎？」
孟信聞言一楞，這才從眼前冷靜的人身上，看到了一些少年的無措。
「沒那麼嚴重，小翊，也不要談癌色變。」孟信立刻安慰，但也是陳述事實，「你媽媽這個病發現得早，也還沒有出現擴散轉移，臨床上是可以治愈的。」
裴雪緣和孟信認識之後，受對方影響，多了些醫學常識，在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發出信號時，便及時找了醫生。
但此刻裴翊擡眼，眼中卻閃過一絲懷疑。
孟信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又道：「我是醫生，你是病人家屬，我不會向你隱瞞病情或者盲目樂觀地發言。」
聽到這里，裴翊自看到那些藥瓶起便越發緊繃的神經終於放松了些，甫一如此，他手臂都有些發軟。
裴翊暗暗掐了掐自己，稍稍放心的同時也讓自己鎮定一點。
「不過確實得盡快安排手術了，希望你和你媽媽可以商量一下。」孟信猶豫著，到底是說，「並且這到底算是大病，患者術後需要靜心修養，也不能再太過勞累。」
裴翊聞言忽地一怔，不過這自然是肯定的，只是他聽明白了孟信的言外之意。
一來裴雪緣的工作，雖是外企高管，但高薪水的同時也是高負荷的工作強度，她今日這病，很難說跟一直以來的辛苦忙碌沒有關系，以後肯定不能再這樣。
至於這二來則是——他們如今身在燕城，身邊卻有卞廣楊這樣的定時炸/彈，只要他在一日，便每天都有不得安寧的可能，裴雪緣根本無法安心恢覆。
裴翊念及此，心中陡然出現了一個念頭，與此同時，孟信卻又試探似的開了口：「之前你媽媽的意思是好像不太想在燕城做手術，但我覺得燕城有我國最好的醫療資源，至於其他的嗯……那些，我也能想辦法，所以你們可以考慮一下，可不可以……相信一下叔叔？」
孟信是個含蓄雅致的人，此刻他說這話，背後有怎樣深重的意義，裴翊不可能聽不明白。
但裴翊沒法替裴雪緣做決定，他聽到這里，眼眸也有些失焦，思緒不禁飄了一些，在這驀然間的思維空隙里，他竟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段星斂。
——
接下來一周，裴翊便在醫院照顧裴雪緣。
那天裴雪緣醒了之後，跟裴翊解釋說她並非故意隱瞞，只是事情有些突然，她自己也花了一段時間接受。
之後又讓裴翊不要擔心，專注做自己的事即可。
但裴翊還是每天都守著她，在裴雪緣都覺得自己可以暫時出院的時候，裴翊也只是默默搖頭，說再觀察一段時間。
後來有一天，孟信沒忍住，率先跟裴雪緣提出了早日手術的意見，這種事最好不拖，拖一日就有一日的風險。
當時裴翊沒有說話，而裴雪緣看了看他，對此也表示同意，並且十分配合地請了專家會診、制定手術方案。
但是此外，她卻沒有再多提其他想法了。
定好大致方向之後，裴雪緣終於在五月底時出了院，她需要再回公司安排一下之後的工作問題。
而裴翊回到家，終於打開了閒置已久的手機，此前在醫院，他大多直接用裴雪緣的。
近來他不知怎的，出神的時刻越發多了起來，大約也知道，他想聯系的人並不可能聯系上他，所以越發沒有看手機的欲望。
甫一打開，倒也和之前沒什麼不同，只是短信里有幾條垃圾廣告，電話界面卻奇怪，有個陌生號碼接連給他打了三個電話。
上次他和段星斂分手，解釋清楚之後，段星斂就磨著他開了來電提醒，大約是有點反應在的。
而此刻裴翊看著來電時間，發現是在裴雪緣入院那天，大概他當時忙亂，便沒有注意。
裴翊想回播過去，但指尖懸在界面上空時又收了回去。
他有些擔心一打過去，就聽到卞廣楊悚然的聲音。
想到這里，裴翊便立刻放棄，轉而點開了微信界面。
男朋友的消息空空，只有他上次發過去還沒有得到回覆的「你還好嗎？」
倒是一班群有些動靜，裴翊看群里有人在艾特他，他平時一直潛水，一班的人也不會微信找他，這會兒裴翊想著或許有事，便點了進去，從最開始艾特他那條開始看。
【志高存遠：你為什麼沒來考試？你不是說會來嗎？@裴翊】
【孟姜女哭物理：不行我忍不了了，沒來就沒來唄，人家小神仙只說大概！大概的意思你聽不懂嗎？怪不得語文考不上130。】
【志高存遠：我沒問你，你是他的代言人嗎？】
【孟姜女哭物理：怎麼，不行嗎？你有意見？】
【志高存遠：你又不是他，也不是段星斂，憑什麼代言？】
【孟姜女哭物理：艹，突然磕到，我謝謝你，算了，我懶得跟你說。】
【志高存遠：@裴翊，為什麼沒來？下次月考來嗎？】
【一班的一：哎呀這有什麼好問的嘛，咱就是說，排名穩定上升至少兩名，多考一次都是賺的，偷著樂好吶。】
【節節高：舉手，高中快兩年了，這次突然考到第一，我人麻了，但屬實也是樂不起來。】
【一班的一：哈哈哈竹竹，沒想到吧！】
【栩栩如生：+1，我也沒想到我能第三，還和第二的分差還只有零點五，確實是久違了，心情覆雜。】
【一班的一：？所以排名退步的只有我一個？】
【孟姜女哭物理：所以之前說你是個掛逼你還不承認，這回兩個超強外掛不在你蹭不著，傻了吧！】
【一班的一：臥槽，再生父母竟在我身邊？】
……
之後他們就插科打諢說其他的去了，而就裴翊看的這麼一會兒，最新消息也已經刷了99+，裴翊不想再把話題扯回去，而且他一旦發言，群里肯定會沈默。
所以最終裴翊還是沒有回答，返回了主界面，同時發現魏蘊一直在給他發課件，還發了這次月考的題。
裴翊近來花在學習上的精力明顯少了，他的思緒總被這樣那樣的東西充斥著。
裴翊知道這樣不對，是以他告訴自己打起精神，先跟魏蘊道謝，又粗略聊了一下近況。
好在魏蘊沒有多問，只是讓他保持學習。
結束聊天之後裴翊便把月考題打印下來，率先挑了數學來做，之後再是理綜。
他定了時間，雖比正常考試時間少半小時，但這是他以前的速度，狀態好的時候還會更快。
可是這回裴翊沒有寫完。
裴翊聽著鬧鐘響起的鈴聲，再看著空了兩題沒寫的試卷，眼神發空。
不知過了多久，他垂下眸，拿出答案比對，這次試題不算難，滿分應該很容易，他也一向滿分。
可是開卷選擇第一題，他就錯了。
改到最後，他這卷子，也就110左右的成績。
紅筆掉落在白紙黑字的試卷上，洇出一團刺眼的紅。
裴翊忽然覺得好悶，可房間窗戶分明大開，薄紗窗簾還被輕風吹起，正是春末的好天氣。
可還是好悶。
像要呼吸不過來了。
最終裴翊沒再做剩下的科目，在客廳晃蕩一圈，又提了一袋垃圾下樓去扔。
小區里有小孩子在鬧，但那些熱鬧與他無關，裴翊走在春風里，周身滯悶的感覺卻並未消散。
他尋了處僻靜的角落坐著，心里想著方才的試卷，他想，要是考了試，可能連前一百都進不了。
如今這樣，還陰差陽錯地替他保了面子。
裴翊靠在長椅上，頭輕輕仰起，微微瞇眼，去看頭頂湛藍的天空。
像是好久沒有看過藍天了。
直到看到眼眶都酸澀起來。
「小裴？」
裴翊忽然聽到聲音，看過去，發現是他們小區門口的保安大叔，這會兒大約是在日常巡邏，走到了這里。
大叔熱情，也認得他，平時進出都會打招呼，裴翊提起精神，對大叔勉力笑了一下：「周叔。」
周叔笑著走過來，跟他閒聊了幾句，大概就是問他最近怎麼沒上學，裴翊說調節一下心情。
周叔知道他成績頂好，對此也不多加在意，只是這時候一拍腦門又想起一件事，跟裴翊說：「之前有天你有個同學來找你，他還借我手機給你打了幾個電話呢，但你沒接，我看他好像是有急事的樣子，不過沒一會兒他家里就來車把他接回去了，你們後來聯系上了嗎？」
裴翊一頓，想起之前手機上顯示的陌生號碼。
他報了數字，周叔連聲答應說那就是他的手機號，接著立刻又說：「就是之前來過你家的那個同學，我看你們好像很要好的樣子。」
裴翊聽到這里，一楞，接著猛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只帶過段星斂回家，而那天應該是被收了手機的段星斂想辦法跑了出來。
但他沒聯系上自己為什麼不發條短信呢？是想著沒見到之後又無法回覆，怕他擔心嗎？
裴翊心想一定是這樣的，段星斂就是這樣的性格，他不會要自己去找他，他只會下次再想辦法來見自己。
至此，裴翊幾乎停頓了半個月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來。
「周叔謝謝你。」
裴翊說完，便立刻跑了出去。
他出小區之後在門口倉促地攔了一個計程車。
在車子開往鷺湖的時候，心臟也仍保持著高速跳躍的頻率，他一路都在盯著前方，直到鷺湖近在咫尺。
車子剛一停穩，裴翊便馬上下了車。
三兩步跑到鷺湖門口，而之前他雖然只跟著段星斂來過一次，但就那一次，段星斂已經錄入了他的面容ID，相當於他們家的住戶。
裴翊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到了鷺湖內部。
至此裴翊不禁想，其實他來一趟這麼容易。
可當他走到段星斂家別墅不遠處的時候，他原本容易的腳步到底還是停了下來。
裴翊站在陽光照不到的樹影下，遠遠看著段星斂房間的方向。
他在想，他見到段星斂之後要說什麼呢？
問他做沒做月考試卷？問他最近有沒有和爸媽吵架？還是問他想不想自己？
又或者……直接繼續在他們戀情暴露之前，他原本想要告訴段星斂的那個問題，關於他的心理病癥，然後再問問他，他願意陪自己治好嗎？
想說的話很多，但其實這些都要排在另外一個問題後面——他們還能繼續嗎？
裴翊為此沈默了很久。
卻不想再一擡眼時，見到了不遠處正朝這邊走過來的林思為。
林思為見到他顯然也有些驚訝，但很快又笑起來，像是很高興能在這里見到他。
林思為走過來，手中還提著一個飯盒，笑意彌漫的同時不知為何又松了口氣，開口問道：「你來找星斂的嗎？」
裴翊垂眸點頭，看著他手里的飯盒：「嗯。」
林思為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釋說：「馮阿姨也不讓他跟我們聯系，怕我們跟你暗通款曲，我提個東西去賣賣慘。」
早在知曉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刻，林思為便知道終有這麼一天，可是他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他起碼以為會到段星斂大學之後。
而那時段星斂羽翼漸豐，想必也不用再受這許多掣肘。
可事情已經發生，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最近這段時間林思為的心卻始終定不下來。
因為裴翊從來沒有來找過段星斂，也很少向他們詢問段星斂的情況。
實不相瞞，林思為是擔心裴翊退縮了。
連他都忍不住這麼想，遑論實際上心思敏感、對裴翊又極其在乎的段星斂。
可是退與不退都是合理的選擇，林思為無法批判，所以即便林思為身為段星斂最好的朋友，他也並不能去質問裴翊。
這時見到他，林思為不得不承認，他是有些欣慰的。
至此，一貫沈穩的林思為也終於有些按捺不住，因為有些事他擔心裴翊不明白。
在此刻，他和裴翊便也算交淺言深了。
「裴翊，有些事我想跟你說說，關於星斂的，你要聽聽嗎？」
裴翊眼睫微眨，擡眸看向他，應承下來：「嗯。」
兩人走到旁邊石凳上坐下。
林思為想著最近了解到的事和以前從小的經歷，挑了個開頭，開口時盡量平緩：「小時候我和小遇還有小艾先認識，和星斂認識要晚兩年，但小遇和小艾都很喜歡他，小時候又不像現在，都很熱情，星斂便沒過多久也和我們熟悉了，被院里的大人們笑稱我們是，足見關系多好。」
裴翊聞言點頭，他沒有朋友，但很為段星斂有這樣的幾個朋友感到高興。
可接下來林思為卻話鋒一轉：「可是我知道，在星斂心里，他一直都是後來加入的，他其實一直覺得我們三個更要好，雖然他從沒說過，但行為卻表現出來了，比如以前小遇拿到一件限量球衣，他其實想要，但是見我先說了要，他就再沒提過，小遇問他要不要，他也只說不想。」
之後林思為又舉了好幾個這樣的例子，言下之意都是在說，段星斂會擔心不被選擇，所以主動放棄。
說完又總結道：「星斂有時候看起來很酷很拽，像個粗神經，但其實情感需求很大，心思也很敏感，不過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自己是這樣的。」
裴翊聽到此處，隱隱明白了林思為要跟他說這一段話的用意，但想到這里，裴翊的心卻越發地沈了下去。
不過之前他來鷺湖的時候，林思為也說過類似的話，他說「有些人需要堅定地被選擇」，而段星斂顯然就是這樣的人。
再聯系上之前段星斂對他的一些表現，裴翊眼睛看著前方，點頭道：「嗯，是這樣。」
林思為見他讚同，便不再說他們，又轉而繼續說了其他：「近來他們家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為此想了很久，也似乎明白了問題的癥結。」
林思為說到這里搖頭輕笑了一下，像是也有些唏噓，又像是不太理解，感慨道：「段叔叔很愛馮阿姨，而馮阿姨其實最在乎姥姥姥爺，但姥姥姥爺又更想念他舅舅，可他舅舅又……」
林思為說到這里，停了一下。
但裴翊卻聽懂了，眼睛有些發直，接道：「這是一個單箭頭的循環，但段星斂卻並不在這個循環里。」
林思為見他接話，知道他了解了，便沒再贅述。
卻不知道，裴翊確實清楚地了解了，但卻猶如當頭棒喝，像是忽然被人推入無止境的大海當中，腥鹹的海水在掠奪他的氧氣，也蕩走了他眼前障目的樹葉。
他終於明白，段星斂為什麼對他占有欲這麼強，又對他這樣執著。
因為對段星斂而言，親情上難有期待，又覺得朋友總有更重要更在乎的人，他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也從不奢望自己會是他們的第一選擇。
所以他最終便把很多的渴求放在了愛情上，幾乎也寄托了他全部的感情，像於海中抱住一根浮木，也像是孤注一擲的賭徒。
恰巧此時林思為同樣隨著裴翊的目光望著段星斂窗簾緊閉的窗戶，想起近日段星斂的掙紮，也有些傷感，一不留神到底還是說了些偏向段星斂的話：「裴翊，你是星斂的脊梁骨，只要你給一點力量，便可以支撐他越過荊棘山丘。」
裴翊默默聽著，心卻空了，他知道林思為沒有其他意思，是希望他們好、希望他可以給段星斂充足的愛。
再者段星斂雖然不說，此前表現出來地也是愛他比較多，他只用回饋一點便好，但實際上段星斂其實是需要很多很多愛的人。
若是換了其他人，此刻聽了這麼一番肺腑之言，應當只會備受鼓舞，一定同段星斂攜手跨過難關，然後去尋找他們想要的未來。
可是他呢？
裴翊在海中掙紮，最後一點氧氣快要用盡，咕嚕嚕的海水湧入他的四肢百骸，被擠壓得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
他一個不會愛人的人，還指望著段星斂教他學會愛的人，能給得起段星斂心底的渴望嗎？
他給不起。
至此，命運之神的鐮刀、懸在頭頂的利劍，終於無情地落了下來。
直擊心臟血脈，海水徹底將他淹沒，再也沒有喘息和回避的余地。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9章
那天裴翊最終倉皇離開。
雖然馮笠一直在家， 他本來就無法名正言順地進去，可若是想，總是能有機會的， 是他率先選擇了逃離。
而裴翊離開鷺湖沒多久，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間便濃雲密布，仿佛壓在頭頂，像是積蓄了一整個春天的雨， 即刻便要滂沱如注。
裴翊坐在回去的計程車上， 看著外面呼嘯的風和飄搖的草木， 心中卻早已沒了來時的跳動，沈沈而落，再不見響動。
路上的行人都在快速移動， 都想要在大雨前回家，以免無辜受這一場雨淋；一輛輛汽車堵在大路上，閃爍的尾燈蜿蜒了一整條路。
裴翊在司機略顯煩躁的喇叭聲里輕輕挪眼， 發現不遠處的大屏上正寫著今天的日期。
原來一轉眼，已經是五月的最後一天了。
明天便是六月， 一場春雨一場暖，這場大雨之後，就是夏天了。
可裴翊想， 他沒有夏天了。
或許從年初的冬天開始，從他遇見卞廣楊、從他出國、從他和段星斂吵架、從他發現自己心理不健康等等各種時刻開始，就已經預示了他今年注定不會再有夏天，直到此刻， 終於是到了頭。
——
裴翊回到家時， 裴雪緣還沒有回來， 他發了條消息詢問， 裴雪緣很快回說堵在路上了，大約半小時到家。
裴翊得到回答，接著拿著手機便不知道做什麼了，他站在客廳中央，出了會兒神。
到底還是手機的震動將他拉了回來。
裴翊條件反射似的點開，像是帶了點最後的期待。
結果發現卻是殷霜在詢問他的狀況，因為他已經又有兩周多沒有任何動靜了。
裴翊心緒再度起伏又歸於湮滅，他不太想回覆，對於治療也已經完全喪失信心。
但是驀然間，裴翊腦中回蕩著方才林思為的那一段話，忽然又想起了一件原本不被他放在心上也被遺忘很久的事。
——當初那份心理調查問卷，段星斂做出來的結果是高得超乎尋常的96分。
後來他在書里偶然見到的殷霜的名片，也是殷霜原本留給段星斂的。
只是當時段星斂恰好發燒，大家都以為他是迷蒙之下胡亂填寫。
但現在看來，卻不盡然。
裴翊指尖微動，回覆的同時發出了最後的詢問。
【：殷老師，當初那份問卷，我只有4分，那如果分數高於90，會是什麼情況？】
裴翊問得直白，可他已然沒有心力周旋試探，並且他心中其實已經大約有了答案，只是想得到一個最後的印證。
而心理咨詢師自然是不會把別人的情況隨意透露，但好在殷霜手中目前並無這樣的案例，裴翊也只是咨詢，對殷霜而言，不算打聽他人情況。
於是很快便回了過來。
【銀霜：各人情況不同，需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但總的來說，90以上，心理敏感，對某些人會寄托傾注許多情感，同時也需要強烈的回饋確認，若是沒有，可能會缺乏安全感，也在反覆的自我否認中感到痛苦，很大可能存在情感依賴癥。】
裴翊看到這里，最終的答案躍然而出，心里那點搖搖欲墜的火星子也完完全全地熄滅，冒出柴火已經燒盡、再無法覆燃的青煙，只剩了一把早已面目全非、也將要在風中散掉的塵灰。
【：知道了，謝謝。】
【：以後我也不會再來了，之前幾個月打擾您了，殷老師再見。】
裴翊回完，便把手機隨手扔到一邊。
與此同時，窗外醞釀許久的暴雨，隨著一陣轟隆的雷聲，嘩啦啦地落了下來，開放的陽台瞬間便被淋濕，晾衣桿的衣架倏忽落了一地。
風雨大作，一片狼藉。
——
接下來幾天，裴翊在家中沒有出門，直到孟醫生跟他發消息說，裴女士的手術方案已經定好，可以安排手術時間，問裴雪緣的工作安排得如何了。
裴翊見狀，暫時沒有回覆。
準備等晚上裴雪緣回來之後再商量一下。
誰料下午的時候，家里門鈴卻忽然響起，裴翊有些意外，平時沒人會找他們，他懨懨地走過去打開顯示屏。
結果卻赫然在屏幕里見到了卞廣楊的臉。
裴翊瞳孔微縮，下意識後退兩步。
然後傳聲器里接著傳來了周叔的聲音。
「小裴啊，你在家是吧，這人說他是你爸爸？他要上來，能放他上來嗎？」
裴翊不知道卞廣楊是怎麼進的小區，又是怎麼到了他家樓下的。
裴翊此刻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某一天他打開門，又會見到卞廣楊直接從電梯里出來。
「不！」裴翊立刻拒絕，極速否認道，「他不是。」
卞廣楊在樓下看不到他，但此刻卻對著屏幕笑了起來，裴翊卻只覺得渾身冰涼，他聽見對方說：「小翊，你媽媽還好嗎？我只是想來看看她怎麼樣了。」
裴翊不再說話，立刻把顯示屏切斷。
接著回身，在沙發上坐下，眼神發直地盯著地板看。
片刻後倏然起身，走進電梯去到了地下停車場。
此時不過才三點半。
五點半時，裴雪緣驅車回來，結果卻在自家車位上看到了站在那兒的裴翊，像在發呆。
裴雪緣有些驚訝，車燈一晃，裴翊朝她看過來，然後讓開了位置。
裴雪緣停靠好下車之後，不待她問，便聽裴翊主動解釋了，聲音淡淡的：「下來扔垃圾，看你快回來了，就等一下。」
裴雪緣沒多想，聞言高興得不行，想捏裴翊的臉，臨到頭又想起他是大孩子了，便收了手，只拉著他往回走，笑說：「給你買了醉風樓的糖醋排骨和蝦球，咱們回去趁熱吃。」
裴翊由她拉著，卻在轉身時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情況。
直到回家，裴翊微繃的神經才默然松懈下來。
而他早煮好了米飯，裴雪緣此外還打包了一份熗炒青菜，兩個人三個菜，也算和諧平靜的日常。
飯後裴翊收拾好餐桌，見裴雪緣在處理什麼郵件，便站過去，在一旁等了一會兒。
裴雪緣處理好，擡頭問：「怎麼了？」
裴翊垂著眸子，輕聲開口：「媽，你工作交接得怎麼樣了？」
裴雪緣一頓，接著收斂心神，才說：「國內市場和業務量都大，不像總部閒一些，交接起來也有些麻煩，再幾天吧，再幾天就好了。」
裴翊聽到這里，眉梢一動，卻忽然明白了裴雪緣在猶豫什麼。
國內競爭大，她要交接，業務流水變少，與此同時可能也會意味著職位和薪酬降級。
而裴雪緣一路走來其實不容易，她也並非沒有事業心的人，雖然在健康面前，這些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但若能兩全，自然是最好的。
忽然之間，裴翊又想起了之前孟信說的，裴女士不想在燕城做手術的話。
他意識到，裴女士或許早有打算，大概也正是他心中想的那樣，只是他和段星斂的事，讓裴女士不得不做別的考量。
如此想著，裴翊像在下著什麼決心，他幾度張口，最終艱難出聲，他問得很慢：「媽，你們公司總部，我記得是在Y國對吧，那邊有合適的崗位嗎？」
裴雪緣聞言，感覺到什麼，擡眼看向裴翊。
她卻忽然發現，裴翊不知何時起，眼眸總是垂著，整個人周身像是總籠罩著一層陰翳似的。
裴雪緣眼里露出心疼，心想，斷舍離，會不會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呢？
可她不能替裴翊做決定，只能回答他的問題，裴雪緣輕聲開口：「有。」
總部那邊正好有一個管理崗空缺，那個職位空閒卻不可或缺，她過去也還算升任，很適合她目前的需求，這幾天之所以猶豫，也是在為這件事，她心里想去，可她不能再次放下裴翊不管。
裴雪緣念及此，狠狠心，剛想再說一句托辭，比如說競爭激烈她去不了。
但裴翊卻低著頭，說了一句裴雪緣此前從未設想過的話。
「媽，去Y國總部吧，也去那邊手術。」裴翊說著都輕輕抽了一口氣，像哪里疼，也像在說服自己，「那邊環境適合，也無人打擾，你可以安心休養。」
「我跟你一起去。」
——
事情定下來後，裴雪緣工作上的事就好辦多了，而孟信那邊也由裴雪緣親自去解釋。
裴翊便只用處理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轉眼便是周末那天，6月7號，是許許多多的高考生為了未來奮筆疾書的日子。
裴翊不禁想，明年今天，他本也應該坐在某個學校的某間考場，為了他們曾經許諾的P大而執筆努力。
但是現在不行了。
裴翊只在這一天，撥通了一個電話。
在等待接通的幾秒鐘里，裴翊的心卻有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像一潭死水，不再驚起任何波瀾。
「喂？哪位？」電話那頭傳來一道嚴肅穩重的熟悉聲音。
裴翊眨了下眼，輕聲開口：「段叔叔，我是裴翊，我能見段星斂一面嗎？有事想跟他說。」
——
裴翊第三次去到鷺湖，這回卻不再停留於別墅樓外。
段成森早把馮笠支開，又給家里阿姨打了招呼，所以裴翊一路暢通無阻地去到了三樓。
他走到段星斂房間門口，發現房門緊閉，他在原地默然站立了一會兒，這才擡手扣了扣門。
門內一時卻沒傳來動靜。
他又敲了敲。
「我現在不吃飯，也不想交流，媽，你也別再來白費口舌。」段星斂的話語冷冷傳來，順暢得像是這話說了無數遍。
裴翊為此楞了好一會兒，他好久沒聽到段星斂的聲音了。
滿打滿算，已經26天了。
再次聽到，原本平穩的思緒，到底是蕩起了漣漪。
裴翊深呼吸一口氣，開了口。
「哥，是我。」
門內忽然一陣響動，沒過三秒，房門忽然大開，段星斂熟悉的面容出現在眼前。
段星斂房間里沒開窗簾，只遠處書桌上開著一盞台燈，房間里整體昏暗，走廊上卻陽光大盛。
兩相一望，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下一刻，段星斂便將他緊緊抱在懷中。
裴翊許久沒有感受過這樣有力的擁抱了，他的手擡了又放，但最終還是擡了起來，緊緊摟住了段星斂的腰，像是在說，最後再放縱這一次。
段星斂的臉埋在裴翊的脖頸，盡情地找尋著熟悉的氣息，甕聲甕氣地問：「你怎麼來了？」
裴翊沒答話。
段星斂也不追問，只是就這樣抱了他好久。
裴翊卻在同時，親了親段星斂的脖子，段星斂先是一楞，隨即立刻將他拉進房間，壓在門上，吻便落了下來。
唇齒急促，像在訴說著連日的想念，以及未曾見面時那不可言說的患得患失。
不知過了多久，那吻才漸漸溫柔下來，段星斂輕輕地舔吻著裴翊的嘴唇，然後往上落到鼻尖、又落到眼睛。
最後，段星斂額頭輕輕抵著裴翊的額頭，輕笑了一聲，嘆息似的說：「裴翊，我想你了。」
裴翊在心里回答，我也是，可是卻沒再說出口。
沒一會兒，段星斂松開他，同時見室內一片昏黑，他意識到什麼，趕緊回身走到窗邊，猛地一把將窗簾拉開，陽台的玻璃門也立刻打開，任由窗外的清風和陽光傾灑進來。
室內頓時明亮起來，段星斂接著又去收拾沙發上隨手扔著的東西，然後整理淩亂的書桌，像是不想讓裴翊見到他任何一點頹唐。
邊整理還邊解釋：「我也不天天這樣，就是今天——」
可他話還沒說完，卻在轉身間見裴翊還站在門邊，望著他的眼神里透露著一些似乎是憂傷的東西。
段星斂見狀，猝然被圓規戳到指尖。
指尖立刻冒出細小血珠，但他卻沒感覺，攥進掌心偷偷抹掉，又垂下眸子，繼續收拾他的書本。
只是新冒出來的小血珠又沾染到卷子上，顯眼又刺目，是忽略不掉的痕跡。
「哥，我——」
裴翊沒說完，段星斂便聽見自己倉促又急切地開了口，打斷的樣子是肉眼可見的慌：「你先坐會兒，要不要讓阿姨給你拿點零食？」
說完就想轉身出門，好像只要不共處一個空間，就能阻止一些他不想見到的事情發生。
可是裴翊在門口，抵住了他的去路。
裴翊看著他，卻沒再回避，似乎對段星斂的抗拒也不再順從，他看著對方，繼續說：「我有話想和你說。」
段星斂聽到此處，知道再無法回避，終是沈默下來，他停下手中一切動作，下頜崩得很緊。
裴翊垂在身側的指尖也掐上自己的掌心，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保持冷靜。
但在他開口之前，段星斂卻驀然擡眼，忽然提了一件看起來不太相幹的事。
「你還記不記得，去年秋天，你說只要我超過你，你就答應我一件事，並且永遠作數。」
裴翊聽到此處，霎時反應了過來。
上次月考，他們兩個都沒參加，但還是入了排名，名次在末尾，而段星斂首字母在前，排名便在他前面，同樣算是超過了他。
裴翊念及此倏忽一怔，可這話出自他口，他無法反口不認，所以段星斂是要現在跟他提要求嗎？
裴翊的心絞了起來，那種呼吸困難的感受又再度綁縛住了他。
但他擡眼，卻對上了段星斂洶湧地彌漫著難過的眼神，眼底也在發紅。
他明白了。
——
裴翊回家之後，將自己關進了房間。
裴雪緣大約知道發生了什麼，知道他需要一個自己的空間，嘆了口氣，到底沒去打擾。
只是一直到第二天晚上，裴翊都一直沒出來，期間也未曾進食，裴雪緣實在擔心，便敲了門。
沒人應。
裴雪緣握住把手，卻發現門沒鎖。
她一進屋，便見裴翊坐在飄窗上，頭靠在墻壁上，眼睛盯著天邊高懸的月亮，晦暗的月光灑在他身上，也是這屋子里唯一的一點暈亮。
裴翊聽見動靜，微微眨了眨眼，可他一偏頭，卻又好似回到了昨天。
昨天段星斂最終沒有同他提要求，之後他艱難地同段星斂說了裴雪緣的病情，似乎努力地想要給他們之間找一個合適的理由，也不想留下許多誤會。
可是更多的，卻是彼此心知肚明、卻又無法宣之於口的悵惘。
最後裴翊到底是主動將自己心上的那把刀，取出來，又對準了段星斂。
「哥，我們……」
他始終沒能說出來。
可是段星斂沈默了許久，像是不願見他困頓為難，最終紅著眼迎著刃走了過來。
那幾個字卻頂著喉頭，仿佛說出來都要用盡全身氣力，但最終還是成全似的應了下來，聲音很啞很低：「知道了。」
至此，一刀雙刃，紮向彼此，斬斷了他們還未開始的夏天，也斬斷了彼此之間最後的勾連。
此刻裴翊只要一想起，渾身仍像刀割。
這兩天他也曾不斷地告訴自己，除卻家庭和未來不談，他和段星斂本身就是不合適的。
他不會愛人，段星斂卻需要愛，而此前段星斂一直都在為他不斷地付出、不斷地給予。
可他如果沒有接收到能量，終有一天，他也會耗盡所有的吧？
而那時，他們又該如何是好？
所以裴翊不停地想，與其屆時潦草收場，不如此刻早早結束，也好過未來互相折磨。
「我不守信用。」
可即便這麼想著，裴翊還是無法開解自己，他如此喃喃出聲。
裴雪緣走過來，發現裴翊臉色蒼白，神色痛苦極了。
裴雪緣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手搭上裴翊的肩，輕輕抱住他，緩緩地拍了拍。
裴翊沒什麼反應，只是心想，是他不守信用，從前是他讓段星斂占有他、他說想讓段星斂開心、他說什麼都可以答應段星斂、他說想和段星斂有未來……
什麼話都讓他說盡了，到頭來卻什麼都是一場空。
再沒見過比他還要背信棄義的人了。
在這瞬間，裴翊像是忽然喘不過氣來了似的。
裴雪緣低頭一看，心中大驚，發現裴翊不知何時竟已然淚流滿面。
他的眼淚無聲無息卻又無法控制，接連不斷地湧出。
這也是他第一次在裴雪緣面前流露出脆弱模樣，大約是真的難受到實在憋不住了。
裴翊大口地呼吸著，手攥著心口，像在求生似的掙紮道：「媽，我心里疼。」
作者有話說：
這章評論晚十一點發紅包，小小安慰不成敬意，這一part也差不多了，快甜了ORZ；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0章
段星斂站在陽台邊緣， 目光多次不受控制地丈量三樓與地面的距離，似乎想借另一種疼痛來緩解心中的煎熬和焦慮。
只是他再看看手中那些在過去一年中留下影像的照片，看著照片中裴翊近在咫尺又逐漸遙遠的面容， 又覺得不必如此， 不要這樣要死要活地狼狽。
同時，段星斂忽然又覺得自己很天真，因為曾經他是真的想過， 再也不要放裴翊離開， 即便兩敗俱傷也要將人箍在身邊。
但到頭來， 還是放了手。
其實在裴翊來找他之前，段星斂早就有了預感。
從前患得患失、惴惴不安的過往暫且不提，因為那都是他自我的枷鎖。
是上周那個暴雨天， 林思為好不容易進來一趟，告訴他裴翊來了又走了。
之後又如實交代，他沒有忍住， 和裴翊說了一些事，林思為將那些話全部轉述給了段星斂。
其實這些話並不是很方便傳達給本人聽， 只是林思為覺得當時裴翊的反應有些不對勁，他心思靈敏、也會推己及人，事後便在想， 他那些話會不會反倒給裴翊帶去了壓力，反而弄巧成拙。
林思為生平少有地為已經發生的事感到後悔。
所以當時聽完，段星斂心里便已經有了一些悲觀的準備。
但段星斂卻怪不到林思為身上，因為林思為不愧為最了解他們幾個的人， 他說得……全中， 他的每一句話都切中了段星斂心中隱秘的想法。
再者就算沒有這件事， 結果大約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因為他和裴翊之間， 已然橫亙了許多難以跨越的事。
更可怕的是他們之間沒有誤會，只有這些讓人無能為力的現實。
段星斂的家庭永遠存在，即便他可以狠心不管，但放棄之後呢？他不能讓這沈重的負罪感和愧疚感加到裴翊身上。
此外他雖然一直覺得年齡永遠不是評判一個人是否擁有自我的標準，但他不得不承認，他們確實太年輕了，都正處在注重內心自我體驗的年紀，或許會為了對方忍讓，但始終無法做到長久且良好地克制自己，時間久了，他會不斷索取，裴翊會需要自由，而這樣的忍讓，也只會讓雙方越發疲憊。
再者就是，那天在行政樓的會議室，段成森的那一段話，像一把急速生長的種子，迅疾而猛烈地在他心中生根發芽，裴翊的回答只是在當時起到了緩沖。
近來的每個夜里，段星斂都會忍不住想，其實他爸說得對，前路艱難，他天生如此不可轉圜，可裴翊卻未必，因為裴翊本來從一開始和他在一起，就只是因為好奇和沖動。
後來或許有點喜歡吧，但這點喜歡，是那麼容易就飄散在時光里。
段星斂一想到這里，心便幾乎疼到窒息，渾身冒起冷汗，眼神也有些呆滯，但他無法再自欺欺人，他不得不承認，裴翊就是不愛他。
所以段星斂想，不如就放裴翊一條生路。
即便他為此像是生生從身體里拔了筋、抽了骨。
——
六月下旬，段星斂終於結束被禁閉的日子，回了學校。
一班和從前差別不大，臨近高三，人人都在為自己的目標努力前進。
只是教室里又多空出了一張桌子。
那張桌前原本總是冷冷靜靜低頭寫題的身影徹底消失，就好像浮生一場大夢，醒來以後，夢中人好似從未存在。
幹幹凈凈地，再不留一絲痕跡。
段星斂剛回去時，大家一時也都還有些恍惚。
過後大家又很明顯地發現，段星斂變了，變得越發沈默寡言，身上甚至帶了幾分那個人的影子。
更多時候，楚一帆余光一瞥，都會看見段星斂正看著前面空空如也的座位發呆。
楚一帆心中嘆息，但就連沒心沒肺如他，也不敢再在他面前多提一句那人相關。
後來換座位，段星斂找了石巖，跟他互換了位置。
從此段星斂便沒了同桌，但又好像有了同桌。
沒人再敢提要坐他旁邊的座位。
而段星斂也還繼續住在宿舍，睡在裴翊原本的床位。
裴翊走時沒有將宿舍的東西全部收走，或許因為他住進來的時候，本身就沒帶多少東西，宿舍里的大部分東西原本都是段星斂的。
這倒好，算給段星斂留了個念想。
可是馮笠杯弓蛇影，不放心他繼續在外，像是擔心他什麼時候又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犯了「毛病」，總之想要段星斂回家。
但那次段成森難得對她發了脾氣，說人都走了、聯系也斷幹凈了，不至於就將人逼到絕境，一點喘息余地都不留。
當初裴翊最後一次來找段星斂時，原本被支開的馮笠覺察到不對，殺了個回馬槍，一到三樓，便見到了從段星斂房間里出來的裴翊。
不過在她發作之前，裴翊當著她以及一墻之隔的段星斂，垂眸漠然地刪除了有關段星斂的一切聯系方式。
「斷了。」裴翊眼神空空，像一具木偶似的開口，「沒有以後了，阿姨，你放心吧。」
從那以後，裴翊便從段星斂的世界消失。
裴翊沒有向他多交代哪怕一句，他覺得段成森大約知道一些他的消息，但段成森不會告訴他。
以至於段星斂在無數個深夜，都想要出爾反爾，向那個熟悉的頭像發送申請，最終卻又還是在睜著眼到天亮時克制住自己。
但偶爾還是會忍不住往那永遠收不到消息的對話框里發送消息。
【放生：今天楚一帆不小心提到你，說沒了你在，沒人給他劃重點，說完卻立刻看向我，好像擔心揭了我的傷疤。】
【放生：其實我希望他們提提你，否則我時常會懷疑，過去的一年，會否只是我的黃粱一場夢。】
漸漸地，段星斂開始習慣往這個號里發一些他的計劃和日常，像是在記錄，也像是在說給一個永遠不會聽到的人聽。
後來時間過得匆忙，擁擠著便到了忙碌的高三，高三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能讓大部分浮躁的人被迫沈靜下來。
孟文文不再參與各種活動，楚一帆也不再上課摸魚下課八卦，紛紛加入了埋頭學習的大軍。
而段星斂重回第一，第二基本是呂竹和張栩輪番競爭。
至於陳維志，他妄圖超越的裴翊走了，他的目標一度喪失，接連幾次考試都徘徊在一百邊緣，差點又掉出一班。
邵遇也難得擺脫鹹魚狀態，努力起來，課後會主動問段星斂要題，周末也和林思為方艾一起刷卷子。
石巖和程茵狀態穩定，一起努力。
就連不屑學習、一直吊車尾的紀昭為了追逐徐微然的腳步，體育課時也見他拿起了習題。
總之一切似乎都朝著積極向上的方向發展，但在此期間，大家都默契地不再提，當初那個強勢降落年級第一、給人無數震撼的漂亮少年。
……
而九月時，段星斂卻忽然參加了數學競賽，七中不以競賽為重，中途變道前路叵測，大家紛紛為此感到震驚。
唯有林思為，見證段星斂這一路走來，知道他一直都在崩潰的邊緣。
他知道段星斂大約也是有所預感，才會選擇這麼一條道路。
好在段星斂學習能力強，最終結果令人滿意，數競拿了省一，擁有了全國冬令營的名額。
跨年時，邵遇擔心段星斂壓力太大，便邀他出去走走散散心，沒想到段星斂居然答應了。
幾人原本想避開江邊廣場，以免觸景生情。
可最終卻還是隨著段星斂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巧合的是，去年那支樂隊又在那里跨年。
江邊澎湃熱鬧的氛圍和去年如出一轍，只是他們心境卻大不相同了。
但緊接著，那樂隊的吉他手在台上打眼一望，居然看向了他們這邊，目光一凝，顯然注意到了段星斂。
大約是去年段星斂在台上肆意唱歌的飛揚模樣給人印象太深，那吉他手居然記得，過後尋了個空隙找下來，笑得灑脫，拍了拍段星斂的肩，大喇喇地問道：「哥們兒，你去年的新年願望實現了嗎？」
邵遇幾人聞言皆是一震，可未曾待他們開口，便見段星斂垂著眸，周身似乎覆了一層化不開的濃雲。
他搖了搖頭，低低地說：「沒有。」
健康、平靜和裴翊。
一個都沒有。
那吉他手似有遺憾，鼓勵了他幾句，便沒再多說了。
但很顯然段星斂聽不進去。
後來段星斂回家，像是受了刺激，冷靜地發了瘋。
他把他和裴翊的照片再度從保險箱里拿了出來，貼在房間、貼在走廊、甚至貼在樓梯間。
馮笠回家見到這一幕，觸目驚心。
然後在這個跨年夜，母子兩個紛紛不得安寧。
再之後段星斂去了冬令營，營中成績很好，到一月底時，確定保送P大。
而那之後，段星斂便沒再去過學校。
他如裴翊一樣，輕飄飄地消失了。
沒人知道他的去向。
楚一帆好奇地問過邵遇，但邵遇卻只是垂著眸，神色間有些傷感，卻沒再多說什麼。
總之一班靠窗的倒數第二排，就這樣空出了兩個座位。
空置的課桌漸漸覆上一層薄灰，熱烈過、鐘情過、多愁善感過、心猿意馬過又意氣風發過的少年時期，就在這渺渺的余音中，走向了曲終人散的末尾。
作者有話說：
少年篇結束，下章時光大法。
感謝訂閱。
扶桑一丈 ◇
第61章
九年後。
五月的燕城， 天空是遙遠的湛藍，迎面吹來的風帶著春末的暖意，看起來是個平靜而不起波瀾的時節。
和記憶里的這個時候已是大不相同了。
飛機著陸滑行之後停穩， 十余個小時的飛行終於到達尾聲， 艙門打開，乘客陸續跨出機艙，有線條柔和的華人、也有高眉深目的國際旅客。
空乘人員掛著禮貌的微笑， 同一面之緣的旅客依次告別， 直到最後一位步出機艙， 這人五官精致秾艷，是一種難以企及的漂亮，只是氣質冷淡， 眉目之間都是疏離，兩相結合，又沖撞出一種十分引人注目的氣場。
空乘人員眼前一亮， 心情十分愉悅地結束了這趟長途航班。
裴翊走下舷梯，擡頭望了望天， 眸子一如以往的清澈剔透，只是他看著眼前的機場，眼中透露出一些陌生。
隨擺渡車一到， 裴翊上車，透過玻璃窗望著這片經年未見的天空，像在尋找一絲熟悉的模樣。
接著取下行李、跟著人群往外走，剛到接機口， 便見一個高馬尾女生高舉著的牌子， 一見到他， 原本四處張望的眼神一定， 接著立刻興奮地朝他招了招手。
裴翊禮貌點頭，朝對方走去。
那女生笑著走過來，甫一靠近，便把手中的百合花束遞給他，同時想接過裴翊手中的行李。
裴翊連忙拒絕：「我自己來就好。」
「別客氣嘛。」那女生說是這麼說，但也沒勉強，接著又說，「你好，我是許明如，你記得我吧？」
「嗯。」裴翊點頭，「裴翊。」
「哈哈哈我知道，久仰大名。」許明如看他一眼，又笑著說，「你比ProfLv給的照片里還要好看。」
從人群中一走出來，一眼便能望見。
「謝謝。」裴翊卻沒什麼反應，只是看了看四周，換了話題道，「新修的機場很大。」
許明如跟著環顧一圈，忽然想起她導師和呂教授閒聊時提到的話題，自然而然地問道：「聽說你是燕城人？」
裴翊一怔。
「不是。」裴翊眼神有些飄，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只是以前，在這里待過一段時間。」
「噢，這樣。」許明如點點頭，「那看來你走的時候這機場還沒開放，走很久了哦？」
裴翊眼睛望著機場大廳里往來如織的人潮，像是也在回憶著自己走了到底有多久：「嗯……很久了。」
可這回還不待他思索更多，裴翊瞳眸忽地一凝，突然望向遠處扶梯旁一閃而過的高大身影，心跳短時間內幾乎像是停擺了一瞬。
在他自己反應過來之前，裴翊已經扔了行李不由自主地跑了過去。
可等到近前，卻什麼都沒看見了，裴翊眼睛四處搜尋，一貫冷然的眼底染上急切，機場高高的穹頂作蓋，來來往往的人是墻，像成就了一座天然的迷宮，叫人再瞧不到一個熟悉的故人身影。
「裴博士！」許明如和裴翊到底不熟，只有點往來郵件的交情，對方性子看起來又淡漠，她不好直呼其名，這會兒見狀又有些驚訝，一邊拖著他的行李箱一邊趕過來問，「這是怎麼了？有什麼急事兒？」
裴翊恍然回神，他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心中忽然生出一絲茫然和空蕩，片刻後垂下眼睫，掩住眸中自嘲，似乎在笑自己的癡心妄想和不切實際。
這麼多年過去，想必一切都該清零，也早該重新開始了。
裴翊收斂心神，他搖了搖頭，沒多解釋：「沒有，看錯了。」
他覆又接過自己的行李和對方送的花：「走吧。」
——
與此同時，機場地下停車場。
一輛賓利的後座打開，外面的人還沒上車，便先從車內傳來一聲長嘆氣的抱怨：「段總，您可讓我好等，好霸道的威風哦。」
話一說完，便從後座露出一顆小卷毛，笑瞇瞇地看著來人。
段星斂上車的腳步一頓，在後座車旁站直，單手插在西裝褲兜里，修身的西裝將他的身形襯得越發修長挺拔，褪去少年的單薄，有了成年人的骨骼感，眉目也越發深刻英俊。
往那兒一站，再眼神一瞥，便很有些讓人忍不住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的強大氣場。
「你可以自己先回去。」段星斂看著對方，又看看他手里還在播放著唱跳舞台的平板，勾唇一笑，隨意道，「而且你看起來也不像很無聊。」
邵遇往里挪了挪，給他騰位置，又笑說：「咱倆住這麼近，有車不蹭我又不傻。」
邵遇這次是從外省追完演唱會回來，剛好得知段星斂出差回程，航班時間差不多，他便蹭了段星斂的車，誰知道段星斂航班晚點半小時。
而邵遇說的近也不再是鷺湖的近，段星斂自高中住宿舍起便沒再常住過鷺湖。
大學和研一時也住宿舍，研二之後在公司忙起來，便自己在外買了套房子。
邵遇秉著一顆不放心的心，當然他從沒離過家，在家里也待膩了，便跟段星斂買在了同一個小區。
此時段星斂坐上去，坐穩後司機開車，他冷不防又忽然開口：「你聰明你期末論文自己獨立完成。」
邵遇一聽這個，頓時啞口無言，抿著嘴不說話，只有些幽怨地看著他。
當初他這三個卷王發小要麼本碩連讀要麼直接保研，且都於去年碩士畢業，唯有他，當初高三那段時間給了他太大的陰影，熬到大學畢業之後實在不想再繼續讀書，便沒再升學。
誰知他的專業不是很好找工作，倔強了一段時間後又去他家公司茍了一段時間。
但還是因為他的專業問題，中藥學專業和公司管理屬實是狗屁不沾，再刨去其他七七八八的破事不提。
總之兜兜轉轉，邵遇終於悟到一個道理，工作才不是人幹的，還得是讀書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於是又撿起書本，買上肖四肖八，拼死拼活足足一年，跨專業考了研，現在正從勉強快樂的研二即將奔向苦苦掙紮的研三。
每逢論文季，都得向這群人形學習機朋友請教。
邵遇對此不再說話了，心想這人越發冷酷無情。
但他不跟他計較，於是直接轉了話題：「你這次出差怎麼樣啊？榕城好不好玩？」
段星斂聽到這里眼眸一頓，邵遇也倏地反應過來，杏仁眼偷偷轉過去瞧了瞧他的臉色。
片刻後才聽段星斂說：「去工作的，有什麼玩的。」
段氏集團在榕城有個森榕化工有限公司，但在燕城這邊也有個類似的子公司，主要是做高分子合成材料，兩邊分散不好管理，他這次去主要是完成一下公司的整合重組。
邵遇不是太懂他們這些，也不想過問，只記著之前聽同門說哪家的火鍋好吃，於是便問：「明天晚上你有空沒？咱們去吃火鍋吧！你們現在都好忙，咱們好久沒聚了。」
林思為畢業後考進了部委，方艾則進了燕城一家知名大律所，兩人忙碌多年，倒是實現了年少的目標，只是都忙得要死，每次見面開頭第一句必定得是「不想幹了，這破工作，我當初幹這個得是腦子進了水。」
可段星斂也好不到哪兒去，畢業後直接進了自家集團，雖然能力足手腕硬，但到底年輕，許多事還得親力親為。
此刻他捏了捏眉心，想著明天的日程安排，搖頭道：「不了，明天有個合作會。」
「什麼會啊？」邵遇似懂非懂，見段星斂看起來也累，便說，「讓商務部和項目部的人帶頭不行嗎？」
「不行，這次合作很重要。」段星斂也不避諱和邵遇說這些，「是和我們學校還有化研所的共同合作，不好托大拿喬。」
邵遇平時是不怎麼這些高精尖人才打交道的，但P大和化研所這倆頂級單位名頭太響，此刻他聽後便只拍拍段星斂的肩大誇特誇：「段總牛逼，這種級別的合作也能拿下來，你是甲方乙方？」
「甲方。」
段星斂答完沒再多說，只看著前面的白色轎車匯入匝道，自己乘的車則直行向前，他閉了眼，準備養養神，他在榕城總是睡不著，每次去都是這樣。
但沒閉一會兒，段星斂的手機卻忽地一震，收到一條消息，來自他媽馮笠。
【小星，你今天是不是出差回來？媽媽煲了湯給你送過來。】
其實近年來馮笠和段星斂的關系已經和緩了許多，幾乎回到了出事之前的模樣，還越發客氣了，此外馮笠大約也早接受了她管不了也不再敢管段星斂的事實，偶爾便會想要修覆一下母子關系。
只是段星斂不再想接受，幼時渴望的陪伴，現在他好像已經不再需要，甚至有時會覺得煩。
尤其是在這種心緒波動的時候。
段星斂今天不知為何，總覺得煩躁，可能是因為今天在機場，遠遠瞥到了一個相似的人影。
他這幾年時常如此，偶爾在大街上看見一個人，急匆匆地上前，卻發現模樣千差萬別。
他經過無數次地失望，到如今，幾乎不會再不管不顧地上前，看起來像是接受了對方不會再回來的事實。
段星斂呼吸一口氣，蹙著眉回覆。
【不回來。】
他不想撞見，於是又對司機說：「不回家了，去酒店。」
——
這邊許明如的車開入匝道之後減了速，同時她看路況良好，這才說：「晚上要一塊兒吃個飯嗎？ProfLv和我老板今晚好像要一起去吃烤鴨。」
許明如今年博士畢業，她老板就是她的博導，化研所的正高級研究員劉主任，學術專業上是業界大佬，而許明如現在基本已經定了去化研所博士後流動站，繼續跟著她博導做課題。
她提到的這位ProfLv則是裴翊的博導，是位英籍華人，姓呂，化學工程界聞名的大牛，裴翊和許明如情況差不多，只不過他本科時期就被呂教授看中，後來碩博期間一直跟著呂教授，今年也即將博士畢業。
而這次歸國行程也是呂教授的安排，是想回來同國內的大佬們交流一下共軛分子材料的問題，此外呂教授和劉主任私交甚篤，連帶著以前裴翊和許明如也郵件交流過幾次課題。
恰好裴翊是華人，呂教授便點名把他帶上。
只是昨天恰逢裴雪緣覆查的時候，當年裴雪緣和裴翊出國之後，裴雪緣的公司替他們解決了住房和醫療的問題，讓他們不至於一團亂麻。
但那段時間裴翊還是很忙，裴雪緣的病和他就學的申請一刻不停地纏繞著他，況且獨自在異國，許多事總是不方便，那段時間縱是裴翊也有些焦頭爛額。
可後來他卻驚奇地發現，這樣的忙碌能讓他忘記很多事，開心的不開心的、難過的疼痛的，都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想。
於是從那以後，他就有意無意地讓自己忙起來，學習上做實驗、發論文、開課題等等，許是這樣，才能讓他在本科期間就發了幾篇頂刊，然後讓呂教授早早地注意到他。
而生活上他也不想閒下來，他會盡心盡力地幫裴雪緣跑前跑後，有時裴雪緣見到他，也會傷感地說「拖累了他」。
裴雪緣剛手術完之後再擴散過一次，好在裴翊一直神經緊繃，時不時就帶裴雪緣覆查，所以發現得十分及時，沒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後來大約過了五六年，裴雪緣的情況才徹底穩定下來，但裴翊還是每半年就帶裴雪緣定期檢查。
好在呂教授知道一些他家的情況，也不在意，自己先帶了一個博士生過來，裴翊則是今天才來。
沒想到這事大約被劉主任知道了，要盡地主之誼，還讓許明如來接他。
「不用了。」裴翊說，「他們去就好，我已經和呂教授說過我到了。」
裴翊過了這麼多年，有些變化，但又好像沒有變化，依舊不喜歡熱鬧，依舊有些挑食。
好在許明如也不勉強，將他送到呂教授暫居的酒店之後，便驅車離去。
和呂教授一起來的另一位博士生早早便問了他來的消息，此刻裴翊剛一進酒店大門，對方便立刻笑容明媚地跑了過來。
秉著一口帶著英式口音的中文，十分熱情地在大堂里喊：「裴！我好想你！」
對方英文名字叫Pasha，他為了入鄉隨俗，特意取了一個中文名叫夏帕，還問過裴翊這個名字怎麼樣，裴翊當時閉著眼說好聽。
對方便美滋滋地沿用至今。
夏帕金發藍瞳，身材高大，且注重外表，外形條件很好，只是很有些花心，J大里的貓都能撩一撩。
剩下的就是像呂教授一樣不敢撩的，好看但冷淡裴翊也在其列，沒辦法，好多實驗他都還指望著裴翊帶他。
但這人本性不壞，也無心置喙他人生活方式，所以裴翊也不覺得如何。
此刻裴翊看他一眼，對方便識趣地收了想要擁抱的手，改為替裴翊拉行李箱。
兩人一起向電梯口走去，夏帕今天不知為何異常興奮，激動地和裴翊分享：「我剛剛看到了一個天使！」
「可愛，特別！」夏帕中文不是很好，激動起來更表達得不太好，「心動了，感覺是愛，真好中國。」
他一天心動八百回，裴翊見怪不怪，但這回夏帕看起來特別興奮，他們在電梯口站定之後，夏帕還一直不停地形容對方多狙擊他的心，最後激動上頭，居然還大膽地搭了下裴翊的肩。
可他想起什麼，又嘆了口氣有些失望地說：「他好像有男朋友了，好兇，看起來。」
裴翊才不關注什麼兇不兇，他擡手，想把夏帕的手挪開，但在剛剛接觸的一剎那，電梯門忽然打開。
夏帕不等他動作，自己站直了，看著電梯門內，有些驚訝地說：「啊！天使的男朋友！」
裴翊聞言，順勢回頭，卻在下一刻，僵立當場。
裴翊同電梯門內的人四目相對，那一刻他幾乎聽不見周遭的聲音。
他曾經無數次夢見過重逢的情景，而這過去許多年的時光，他也以為自己早就做好了準備，激烈的、平靜的、相見不相識的……又或者再也不見，裴翊覺得自己大約都能接受，畢竟這是他種下的因，怎樣的果也都該受著。
卻未曾想，他第一眼見到段星斂，卻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分手那天，他的心被高高地吊了起來，話卡在嗓子眼，他張了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來。
因為靜默的時間太久，電梯門緩緩關閉，裴翊眼睜睜地看著，身子卻好像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下一刻，電梯門再度分開，段星斂一眼不錯地看著他，從門內走出。
每走一步便像邁過那些支離破碎的流年，踩著糖渣和玻璃碴，走到彼此近前。
裴翊幾乎是慌亂地垂下眸，他看段星斂的步伐，像是要徑直越過他，裴翊指尖攥緊，眼眶發幹。
但下一刻，卻見對方的腳步停在他身側。
「不認識我了？」段星斂聲音發啞，眼睛越過對方不敢看，但想起方才見到的一幕，又幹澀地接了一句，「這才多少年？」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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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段星斂的聲音比以前要低沈一些， 但還是好聽。
裴翊從前就喜歡聽段星斂和他說話，語氣溫柔、言中帶笑，好像他是被捧在掌心的明珠。
沒有人不喜歡被珍視的感覺。
雖然最後裴翊因為害怕愧對這種珍視， 從對方掌心飛走。
此時裴翊也沒想到段星斂會和他說話， 他以為段星斂會……記恨他，再不然就是和他形同陌路。
但他現在從頭到尾幾乎都在發麻，根本無法分析段星斂話里的含義， 只是覺得， 足足九年， 慢得仿佛過了半輩子，還不夠長嗎？
可心思電轉其實也就是在一息之間，此刻他身邊的夏帕還沒來得及感受他們之間的奇怪氣氛， 見他們說話有些驚訝，用英文問裴翊：「你們認識？」
裴翊還沒來得及答話，段星斂目光一瞥， 眼神奇怪地在他們之間遊移了一個來回。
他想起方才裴翊指尖捏住這人的手，氛圍和諧、姿態自然， 一些不願接受的可能浮於腦中，段星斂呼吸漸沈，目色也暗了下來。
他讓自己冷靜， 再度開口，率先問道：「這是？」
再聽到對方的聲音，裴翊終於回神，他眼珠動了動， 但沒有直視段星斂的目光， 如實答道：「我同門師弟。」
Pasha比他小一屆， 但Pasha年齡還要大一歲， 其實在呂教授手里的一群博士生里，裴翊的年齡都算小的，只是他平時不拿資歷，Pasha等一眾同門和他之間也沒那麼多嚴格的秩序。
這會兒Pasha聽得似懂非懂，只是大約知道裴翊在介紹他，於是他頂著這位淩厲的眼神，勾起一個自認為魅力十足的笑容，心想可不能輸給天使的男朋友。
但在段星斂看來，卻暗含挑釁，段星斂自然相信裴翊說的話，只是也不妨礙他釋放競爭壓力。
此時Pasha通透的藍瞳還看了裴翊一眼，只是他這位平時厲害冷靜的學長今天不知怎的，居然看起來有些不在狀態。
好在裴翊平時也不怎麼愛理他，所以Pasha並不介意，他社交牛逼癥發作，中文也應激性突飛猛進，主動自我介紹：「你好，我中文名叫夏帕，請問你和裴認識嗎？」
段星斂也跟著看向裴翊，這時裴翊才反應過來，匆匆看他一眼。
這一眼正好被段星斂捕捉，兩人皆是一滯。
但接著，裴翊卻又啞住了，他不知道該怎麼介紹段星斂。
段成森和裴雪緣早沒了關系，叫「哥」其實一直名不正言不順，只是當時年紀小，便不覺得有什麼，現在誰都是見證風霜的成年人，一些少時親昵的稱呼便怎麼也喊不出來。
可說是高中同學又太過生分；驀然提起「前男友」又不合時宜。
「他是……」
裴翊猶疑半晌，始終不知道怎麼說合適。
「室友。」段星斂驀然接道。
裴翊聞言，驟然偏頭看向他，對上段星斂從未挪開的深深眼眸。
夏帕聽到這卻驚訝了，追問：「裴，你不是本科就在J大嗎？」
裴翊挪開，眨了眨眼，順著對方的話回答：「高中時候的事了。」
「那你們是不是很久沒見了？」夏帕心里打著算盤，想著能不能再見小天使一面，便高興地提議，「現在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不了。」
誰料裴翊卻立刻拒絕，說到這里他收回目光，只看著前面開關幾次的電梯門，只是說：「我想休息了。」
夏帕雖有遺憾，但也表示理解：「也對，十幾個小時的旅途真是磨人。」
裴翊點頭，在電梯門再打開時，目光微微一動，輕聲開口，不知道說給誰聽：「再見。」
說完便進了電梯，夏帕也跟著進去，眉眼飛著，笑得張揚，也說了一聲「bye」。
電梯門緩緩合上，段星斂借著縫隙，眼神直白地看著裴翊回避的模樣，目光越發幽深。
他在電梯廳里站了一會兒，看著電梯最後停在15樓。
他第一反應是想給同住在15樓的邵遇發消息換房間，又或者再去前台重開一間15樓的客房。
但最終段星斂只是將手機揣進兜里，目光不停地徑直走過了前台。
會再見的。
可九年前犯的錯，他不會再犯一次。
——
裴翊和呂教授還有夏帕的房間隔得稍遠，分隔在電梯間的左右，而夏帕有教授的資料要給他，裴翊便在原地等了一會兒。
他靠在走廊的墻壁上，透過電梯間的玻璃向外望去，看見遠處大廈上的標志變成了熟悉的中文，終於有了回來的實感。
可裴翊沒想到自己落地還沒有兩個小時，便見到了他。
裴翊心中那一口繃了九年的氣忽然有些松懈，漫天的疲倦如潮水一般撲面而來。
當年刪除段星斂之後有很多次，在無數個深夜里，裴翊都有想要重新找回他的沖動。
只是僅存的理智告訴他，給不了段星斂想要的，便不要再去打擾他。
於是裴翊只能讓自己忙起來，更忙一點，他做自己的實驗、不斷地發論文，空了還幫同門和學弟學妹，他甚至幫呂教授帶過三屆研究生，那群學弟妹看他都像看半師。
後來時間久了，裴翊也漸漸把這事放到了心里的角落，有時再想起來，心中也只有麻木的鈍感，久而久之，他甚至都有些回憶不起當年的情景，覺得幾乎都快忘了，他有時還想，這情感缺失，恐怕在別人看來，就是沒心。
卻不曾想，如今一見，來勢洶洶。
可裴翊卻不敢再主動，從前他無知無畏，什麼都不懂，就敢和段星斂說「占有」他，如今他吃夠了教訓，連多看段星斂一眼，都怕有冒犯。
而且他想起夏帕說的，「天使的男朋友」。
裴翊想，他應該已經……有了新的戀人了吧，那人一定很好，也一定能給段星斂充足的愛。
而這分明是他當初所希望的，所以這是很好的結局了，他該為他感到高興才是，畢竟段星斂是這樣好的人。
沒一會兒，夏帕拿了資料送來，送完還高興地說他要去酒吧偶遇其他小天使，裴翊提不起興致，眉目懨懨地拿了資料便往前走。
經過一個房間時聽到房門打開又猛地關上的奇怪聲音，都沒心思偏頭去看一眼。
他回到房間，頭一回把資料隨手扔在一旁，行李也隨意擱置著，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出神。
——
與此同時，同層另一個房間內，邵遇捧著手機，滿眼嚴肅，打字的手指都在顫抖。
【排擠小段三人群】
【學習好難：出來，出事兒了。】
【律政落水狗：話少事大，要麼你被奪舍了？】
【為人民服務：？】
【為人民服務：你愛豆被雪藏了這種事可以不說。】
【律政落水狗：居然是這個陳年老群，有什麼話是咱們段總不能聽的。】
若是之前，邵遇必定要跟他倆侃幾句的，可這回他什麼都沒說，只默默拋出大消息。
【學習好難：裴翊回來了。】
此言一出，群里足足安靜了三分鐘。
最後微信鈴聲一響，邵遇嚇了一跳，接起了由方艾發起的群視頻。
甫一接通，方艾妝容精致的面容便顯示在屏幕上，顯然還是一位俏佳人，只是俏佳人蹲在律所樓道，臉上滿是震驚，以至言語也稍顯粗糙。
方艾：「臥槽，真的假的，這你大爺的都多少年了？你在哪兒見到的，該不會是看錯了吧？」
邵遇現在都有點沒緩過來：「在P大附近的世黎，今天蹭小段車，他沒回家，我就也懶得繞路，跟著一塊兒過來了。」
他粗略解釋了一遍，最後又一錘定音：「裴翊長那樣，我能認錯？」
此言一出，方艾也無話可說，這人確實見過就忘不了，她摸著下巴，人也麻了：「天哪……他終於回來了，那咱們小段是不是終於要枯木逢春了？」
至此，一直沒開口的林思為終於說了一句：「星斂知道了嗎？」
邵遇一楞，想想段星斂這些年的模樣，心里有點發怵：「我沒敢跟他說。」
林思為蹙著眉，顯然也陷入了沈思。
林思為一貫是有主意的，邵遇便問他：「思為，我要說嗎？」
可這回林思為卻說：「我哪兒知道。」
邵遇一頓，片刻後也反應過來，當年的事他了解了大概，知道林思為對段星斂和裴翊的事心中一直都有些微妙的愧疚，林思為一直覺得他們分手有他的原因在里面，至少也當了一片雪花和一根稻草。
雖然表面不說，但心中卻不得消解。他知道林思為這是不敢再插手了。
方艾見不得他們這樣，可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不說他們都替段星斂不甘心，但說了又怕適得其反。
於是視頻里三個人各個愁眉苦臉，比讀書和工作還要苦惱多了。
最後幾人實在拿不定主意，只能讓邵遇這兩天別急著走，先在酒店蹲著，再探再報靜觀其變。
邵遇沒辦法，只能化身狗仔。
可他第二天在酒店蹲守一天，都沒看見裴翊的身影，他正擔心裴翊會不會已經離開，結果正好瞧見裴翊和一個外國人一起走了出來！
邵遇連忙拿報紙遮住，心中卻有些擔心，心想裴翊該不會另擇他人了吧？
那個金頭發看著這麼輕佻，而且哪里有小段好看！
正想著，手中報紙忽然被人一挑，邵遇一驚，擡頭卻看見了段星斂的臉。
段星斂看著他帶著墨鏡的鬼祟模樣，奇道：「你幹什麼呢？」
邵遇看著他身後越走越近的裴翊，心怦怦地跳，十分緊張，心想今天他該不會見證小段現場發瘋吧，他一個人可控制不住這場面。
他在心中召喚著林思為和方艾，卻也期盼著小段別回頭。
可是他又怕裴翊真的走了，便越過段星斂偷偷地去瞧。
誰料居然一眼就和那個金發人對上了目光。
對方眼里不知為何迸發出詭異的光，接著朝他這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高舉著手興奮地招呼：「hi！angel！！」
邵遇心里大呼完蛋，他眼睜睜看著段星斂準備轉身，而裴翊一怔之後，也朝這邊看了過來。
裴翊自認昨夜做好了心理準備，卻沒想到，今天居然會撞見段星斂和他的新戀人。
為什麼從他回來起，事情就開始變得不可控制，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裴翊心中起伏，不知自己該以何種心態面對，可事到臨頭也躲不過去。
裴翊深呼吸一口氣，眼見著夏帕三兩步過去，跟著他又見到了段星斂，對方正直勾勾地看著他。
裴翊微微一頓，接著目光向後，他努力平覆心情，結果卻看到了段星斂身後，正眼巴巴地望著他、舉著手和他打招呼的……邵遇？
裴翊目光頓時露出一些茫然。
他反應了一會兒，接著他看向目光熾熱地看著邵遇的夏帕，明白過來這其中迂回，心中頓時有些微妙。
裴翊想，下次實驗絕對不和他一起做了。
而這邊邵遇也完全無視了夏帕的目光，他一開始覷著段星斂的神色，有些擔心。
可最後，他仔細看著裴翊褪去少年青澀越發精致的臉，嘴巴一癟，看模樣竟是要哭。
他朝裴翊伸手，接著一下子撲過去，緊緊摟住裴翊的脖子，開口時也帶了些甕聲甕氣的哭腔：「裴翊，我好想你，嗚嗚嗚。」
裴翊一楞，眼中有些恍惚，接著緩緩擡手，單手摟住邵遇，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
段星斂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輕輕瞥開了目光。
低頭間勾唇笑了下，有些無奈，心想邵遇這小子倒是比他大方。
說他想說的話，做他想做的事。
與此同時，夏帕在一旁都看傻了，不明白他的天使怎麼就和學長抱上了？而且看另外那位的神情，感覺也不太對啊？
這都什麼跟什麼？
邵遇黏著裴翊抱了好一會兒，眼淚水兒也沒忍住，裴翊一邊替他擦眼淚一邊道歉。
可是裴翊待會兒還有事，此刻不能多待，只能答應了邵遇下次再約。
臨走之前又重新加上了邵遇的微信。
當年裴翊走得決絕，國內和段星斂有關所有人的聯系方式都一並刪除。
今日覆又加回來，多少有點物是人非的悵然。
待裴翊走後，邵遇看著新鮮的微信，正感慨著，卻忽然反應過來，他把小段忘了！
他猛地回頭，想看看段星斂還安不安好，卻對上了段星斂覆雜的神情。
那些年一些裴翊為了加邵遇而把他微信刪除的舊事又浮了上來。
現在這人又搶在他前面先加上了。
段星斂心中著實有些一言難盡。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以前就綠了。」段星斂忍了忍沒忍住，最後說，「你不能要了，今年論文自己寫吧。」
突然噩耗降臨的邵遇：「？？」
——
而那邊裴翊和夏帕走出酒店大樓，夏帕回憶著方才的情形，越想越覺得不對。
他的天使抱著裴翊哭得梨花帶雨也就算了，看起來越發可愛了，可是天使的男朋友為什麼也一直盯著裴翊看啊？
那眼神像狼似的。
還有昨天，此刻夏帕想起來，忽然覺得昨天裴翊和對方之間的氣氛也十分不對勁。
夏帕最近在看國產劇，一些主角被朋友和男朋友聯合背叛還掏心掏肺的劇情不由在心中上演。
他想，他的小天使該不會被蒙在鼓里吧？
可他看了裴翊幾眼，以他對裴翊的了解，覺得裴翊不是這種人。
他心不直但口快，直接便問：「你和天使的男朋友？」
裴翊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先解釋了一下段星斂和邵遇的關系：「他們是好朋友。」
夏帕聽到這，默了一會兒，這才明白原來是自己先入為主陷入了誤區，眼睛頓時一亮，忽然覺得自己還有希望。
可此刻裴翊越避而不答他就越發八卦，畢竟這位學長的料比呂教授的還難挖，這麼多年來，他見過無數的人給裴翊告白示好，可裴翊仿佛身處雲端，從未沾惹過紅塵，這兩日他的表現也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
於是他又追問了一遍：「那你和天使的朋友？」
這回輪到裴翊沈默了。
過了不知多久，久到夏帕以為他不會回答時，裴翊卻忽然開了口：「我的初戀。」
夏帕：「！！」果然有料！
可他雖有些驚訝，但是這個答案其實在意料之中，轉瞬間他又想起了昨天對方說他們是室友的話。
他腦子曲流拐彎兒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臉上露出他的英式震驚。
「ohmygod！那你們高中就同居了？」夏帕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笑得別有深意，「不是說你們國人都很含蓄？你們這麼野？」
作者有話說：
忘了說，小裴小段祝大家七夕快樂！這章晚九點發紅包！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3章
裴翊往前的腳步一頓， 雖然知道夏帕是故意這麼說，但心思卻還是不禁有些飄。
他當年也和段星斂說的是「同居」。
而403宿舍里那些時光雖然遠了，可他的人隨著歲月往前走， 對於親密旖旎的全部概念卻還是停留在那方小小的空間。
當時他們眼神甫一接觸便會接吻， 一起學習時肩膀和手肘彼此摩挲，段星斂將他抱在腿上給他抹臉，夜里相擁而眠， 也在被子里混亂過……
若非那時年紀小， 彼此都有最後的克制， 現在的回憶恐怕還要再讓人臉紅心跳一些。
但此刻再想起來，這些都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裴翊閉了閉眼，甩去腦子里這些有的沒的， 仿佛多想一瞬都是對對方的褻瀆。
裴翊沒回話，連一句似是而非的警告都沒對夏帕說。
夏帕對此越發驚訝，不禁回頭看了下， 結果又發現那個氣勢淩厲的男人正站在酒店大堂的落地窗邊，左手擰了擰右手的腕表， 眉目深深地看著裴翊離去的背影。
夏帕一頓，心想，看來他高嶺之花的裴學長， 有一段十分精彩的過往。
——
兩人一路去到了化研所，呂教授昨晚沒回來，這會兒已經在研究所等著了，同在的還有劉主任和許明如。
呂教授是個圓頭圓腦、外形十分慈藹的小老頭， 一見愛徒便笑起來， 又再介紹裴翊和劉主任認識了一番。
Y國化學會和這邊化研所有不少深度合作， 裴翊和許明如郵件交流的時候背後也都有劉主任在的， 劉主任知道裴翊幫忙做了不少實驗，呂教授也老愛跟他吹噓，他這位徒弟如何如何優秀厲害，卻沒想到，還是如此靈秀的小夥子。
劉主任如今一見，忍不住就說：「年紀輕輕，大有可為啊，不知道有沒有考慮過回國發展呢？咱們化研所的大門可隨時為你敞開。」
雖知對方言中或許有幾分客套，但裴翊還是不由得一楞。
不過呂教授見人一來就挖他墻角，頓時急了，秉著一口純正的國語，笑著阻止：「老劉你不厚道，小翊跟著我我還會虧了他？」
「咱們所也不賴啊！要是實在瞧不上，今天隔壁P大化院的老李也來，去他們學校任教也還行。」
呂教授說：「你想得倒美。」
兩個人為此真模假樣地爭論起來，進而進化成了兩邊實驗室的條件攀比。
裴翊在一旁淡笑著沒說話。
而許明如興許前兩天見多了這種場面，此刻十分淡定，率先走進實驗室，為他們今天要討論的課題做準備。
裴翊的研究方向主要是高分子科學和材料的交叉學科，這次討論的共軛分子材料與器件研究的問題正和他方向對口。
劉主任還組織了一個交流會，聚集的都是化工領域的大佬，時間安排在後天。
他們今天就是提前互通一下。
也沒多久，大約兩個小時，幾人便又從實驗室出來。
劉主任晚上還有個合作會得去一趟，他見呂教授左右無事，便想拉著他一起：「晚上一起去吧，定的是燕子樓，那家的菜特別好。」
劉主任跟呂教授關系很好，有什麼說什麼：「對方公司的執行總裁也來，是老李夫人的門生，正好讓你也見見咱們合作方的財大氣粗。」
其實主要是這回合作的項目正好和他們將要討論的課題有關，而他們化研所雖然什麼都排在前頭，人才、實驗室條件等等都是最精，但有些項目周期過長或者申報不成功，國家基金支持少，有時候便會和公司合作，你給我資金周轉、我給你專利許可，倒也是互惠共贏的局面。
而這種深度合作，一般的普通公司不敢沾染，能拿下的都是實力雄厚的大集團。
所以見見總是沒錯的。
正巧此時許明如也跟著客氣地說：「對，幾位也去給我們撐撐場面。」
劉主任看看裴翊，心里歡喜，又道：「之前老李把他夫人那門生吹得跟什麼似的，說什麼年輕有為又英俊瀟灑，我才不信，小裴你這回過去可得給咱們科研界長長臉。」
至此，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下來。
裴翊不喜應酬，但好在呂教授從不對他有所要求，他去了也只用鑲邊吃飯就行。
裴翊如是想著，跟在一行人身後走進包廂，原本低著頭，只是忽然感受到一陣讓人無法忽略的熾熱目光。
與此同時，身邊的夏帕輕輕撞了撞他的肩。
裴翊順勢擡頭，卻同段星斂四目相接。
裴翊剛剛做實驗的時候帶上了一副銀色的細邊眼鏡，架在挺翹的鼻梁上，讓他能把眼前人的一切都看個分明。
裴翊心中一緊，不曾想見面再次來得如此突然。
回國不到兩天，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他眨了眨眼，眸中有些無措，可還不待他有所反應，便見段星斂移開了目光。
裴翊指尖微蜷，不理會身旁夏帕的微弱起哄，隨著眾人走到席間坐下。
只是坐下的同時將眼鏡取下，他度數不深，但隔得遠了仍會有點模糊，此時這點模糊卻正好，能緩解他的緊張。
裴翊和段星斂分坐兩端，幾乎是直線相對的距離。
此時段星斂公司的一個像是項目經理的人正在給雙方介紹。
但呂教授和裴翊他們是新加入的，介紹到這便由P大化院的那位李教授接過了話茬。
這次雙方能夠合作成功，不乏有李教授從中牽線，他的夫人是管理學院的教授，也是段星斂以前的碩導，段星斂畢業後雙方常有走動。
介紹完呂教授的一眾響亮頭銜，段星斂主動起身，走過去同呂教授握手。
呂教授沒想到對方如此客氣，按理說雙方領域雖有所交集，但科研和集團到底側重不同，而且對方還是甲方，又不是他的門生，所以有些意外。
呂教授笑呵呵地站起身，同段星斂雙手交握，也說了些好聽的場面話：「早聽說段總年輕有為龍章鳳姿，如今一見果然如此，後生可畏，了不得啊。」
「教授過獎了。」話雖如此，段星斂神色間卻不卑不亢，只是過後又莫名加了一句，「多謝教授。」
有謙辭在前，呂教授便不知他在謝什麼，但大約知道國人推讓，便沒有追問。
倒是化院李教授見這場面非常滿意，他夫人這位學生確實優秀，他眼睛一轉，又跟著介紹了夏帕和裴翊。
言辭間也是眾多溢美之詞，夏帕有些成語聽不懂，但只要是好話便都應著，也和段星斂握了手。
握手時還忍不住十分八卦地給他遞眼神。
段星斂眼睛微微一瞇，意識到這人似乎知道了什麼。
裴翊和他說了什麼？
緊接著，便輪到了裴翊。
此刻裴翊盯著段星斂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
他緩緩伸出手，時間好像忽然間慢了下來，像在一幀一幀地慢放。
掌心交握時，溫熱的體溫漸次傳來，剎那間浸透四肢百骸，引得心中波瀾驟起。
裴翊有些恍惚，感受著對方熟悉又陌生的溫度。
最終裴翊率先反應過來，準備抽手，卻不曾想在抽離時，掌心忽然傳來一陣力道，段星斂握住了他的手。
裴翊擡眼，卻見段星斂看著他，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低聲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裴翊心跳漸快，眼底也逐漸湧上一陣不知名的情緒。
好在段星斂說完這話，便松開了他，轉身回了座位。
接下來，段星斂看起來又像沒事兒人似的，同在座的幾位教授和博士生推杯換盞起來。
聊到項目合作的事，雙方也相談甚歡。
不過段星斂對此雖然做了準備——昨天他在電梯間碰見裴翊那次，就是準備去停車場拿項目資料再過目一遍；但到底是外行，難以聽到深處，好在段星斂從小就有學霸因子，此刻也不端著，不會不懂裝懂，碰上感興趣的會多問幾句。
專門指著裴翊問。
裴翊一跟他說話就心緒晃動，但見對方態度自然，問題又涉及專業，回答時便也認真。
後來次數多了，昨天正好看過裴翊升學經歷的許明如忽然想起什麼，一拍腦門脫口道：「裴翊以前不是在七中讀過書嗎？我記得段總以前也是七中的是吧？」
裴翊聞言一頓，段星斂卻大方地點了頭：「是。」
「那你們算是校友了？」許明如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難怪這麼談得來。」
段星斂看著說話時也不怎麼看他的裴翊，眼中也似有回憶，輕聲道：「當過一年同班同學。」
此言一出，不僅許明如驚了，幾位教授也沒想到。
於是接下來的話題便自然而然地圍繞著他們兩個。
人人都在說他們，卻人人都不了解他們。
裴翊眸子定住，聽段星斂依次回答著問題。
「沒想到會碰見，所以沒提前說。」
「前後桌。」
「他成績更好，我總在努力追他。」
「關系……挺好。」
「後來……聯系不便。」
……
這些話依次穿進裴翊耳朵里，一些逐漸淡忘的回憶再次濃墨重彩地登場，引得他神經震蕩。
而這時，腦子里只有花邊新聞的夏帕終是瞅準了時機，但他也不敢問得太過，只能壓著，一點一點地八卦：「段總和我們學長以前誰更受歡迎啊？」
段星斂看他一眼，眸中似有打量，但還是回答：「他。」
「他。」
卻不想與此同時裴翊也開了口。
夏帕按捺住激動，眼里放出光。
而這時呂教授也被帶起了興致，他也愛操心裴翊的事，便無意間問了夏帕不敢問的問題：「這麼受歡迎，那小翊以前高中有沒有校園戀啊？我帶他這麼多年，還沒見他談過戀愛，給他介紹他也不要，我一直以為他心里有人呢。」
此言一出，裴翊剎那轉頭看向呂教授。
他最開始幾年性子內斂到幾乎有些自閉的地步，呂教授關心他，想了許多辦法，確實也給他介紹過幾位優秀的人，只是裴翊都一一拒絕。
後來呂教授倒也不多插手，但心里估計還是念著，此刻便不禁問了出來。
若是碰見其他同學，這事兒也沒什麼，插科打諢便也過了。
但偏偏對面坐著的是段星斂。
裴翊根本不敢回頭。
便也沒有注意，段星斂在聽到這段話後，微微一窒過後，逐漸幽深的目光，並且很快堅定下來，像在瞬間做下了什麼決定。
段星斂盯著他，同時回答教授的問題：「不太清楚。」
這種事是隱/私，呂教授本也是無心一問，這會兒沒得到答案，也不再追問。
倒是李教授和劉主任，對這方面話題也來了興趣。
可見八卦不分性別也不分年齡，人人都有一顆八卦之魂。
劉主任嘆口氣，提到許明如和他另一個學生：「我這倆不也一樣，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個個都不談戀愛，但問題是也沒見他們多沈迷課題實驗。」
另一個學生不說話，許明如外向些，無奈地笑道：「老板，我就差住實驗室了，下了班就只想躺著，哪兒有時間認識新人。」
劉主任現場拉郎：「還需要新人？在座各位哪個入不了你眼？」
劉主任喝了酒有點上頭，眼睛一轉就看向剛才的話題主人公：「你看小裴，多俊，又厲害，還能帶你發頂刊，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去跟他導兒說。」
許明如瞥向裴翊冷淡的臉，臉微微發紅，被不遠處的段星斂盡數看在眼里。
許明如忽覺脊背生寒，她抖了一下，到底還是連連擺手：「別別別。」
同時呂教授也笑起來：「你個老劉頭，你就是瞧上我們小翊了，你司馬昭之心！」
「去去，又不是只有你家小裴，段總也很好啊！」他說到這兒又想起什麼，連忙偏頭問道，「話說段總有對象嗎？」
此言一出，裴翊的耳朵不自覺地豎了起來。
但段星斂還沒開口，李教授便先接了：「他有什麼，我夫人也操心他這事兒呢。」
說到這兒，李教授想起出門前夫人叮囑的事，席間順嘴就說了：「對了星斂，你老師說最近有個人她覺得特別合適你，問你什麼時候有空，要不要去見見呢。」
劉主任大笑起來：「老李你不是吧！這就開始相親局，生怕我跟你搶啊？」
李教授被他這麼一插嘴，沒等到段星斂的回答也忘記了，只跟劉主任拌嘴去了。
說著說著又拐了話題，說起了自家兒女的事。
許明如松了口氣，下意識看了方才被提到的兩位一眼。
誰料她竟發現那位段總不論是不是在和別人說話，余光卻總是看著裴翊的。
許明如心下有些奇怪，這關注度，怎麼也超過普通同學了吧？
——
後來這頓飯吃到了將近十點才結束，賓主盡歡。
幾位教授都有點醉了，各自的學生扶著各自的導師，段星斂公司的人去給他們分別叫了車。
其他人先走，裴翊原本也是跟著呂教授一起走的，走到半路發現房卡沒在，應該是剛才脫外套的時候掉在了包廂，於是又折返回來。
卻不曾想，段星斂居然還沒走，微微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
他今晚喝得有點多。
段星斂以前酒量不好，兩瓶啤酒也能醉，這些年不知道有沒有長進。
裴翊在門口等了會兒，不欲立刻進去打擾他，等著他緩一緩。
誰知段星斂卻拿出手機，打起了電話。
交談一字不漏地傳進裴翊耳朵里。
「喂，老師，剛吃完，教授喝了點酒，可能二十分鐘到家。」
「多謝老師引薦，這次談得很好，改日我再登門道謝。」
期間他們就此事聊了一會兒，到最後不知那邊說了什麼，段星斂話鋒一轉，言語間很有些無奈。
「不了老師，您就別操心這事了。」
「我挺忙的。」
「沒有，您介紹的人肯定很好。」
「那之後再說，行嗎？」
「好，老師您早點休息，再見。」
段星斂掛完電話，臉上露出一些疲憊。
他坐了一會兒，卻忽然回了頭，看向了他早就通過反光花瓶發現、此時正站在門口的裴翊。
裴翊一楞，輕聲解釋說：「我找房卡。」
段星斂沒說話，只是目光追隨著裴翊的身影。
裴翊簡直如芒在背，找東西都找得心不在焉，最後好不容易在座位底下找到了。
他俯身撿起，站在原地猶豫了會兒，到底只是說：「那我先走了。」
裴翊無法和段星斂單獨處在一個空間，於是往外走的腳步便顯得有些倉促。
可他剛到門邊，身後的人驀然開了口：「裴翊。」
裴翊沒法裝作聽不見，只能生生停下腳步。
他沒回頭，又聽見了段星斂靠近的腳步聲。
「我老師要給我介紹對象。」
裴翊眨了眨眼，那種指尖發麻的感覺又來了，他輕聲應和：「嗯。」
裴翊心里發悶，還是想，多加嘗試，總能找到合適的人。
可話說到這兒，段星斂轉了話題：「你身邊的人會給你介紹嗎？」
其實很少，他態度冷，久而久之，便沒什麼人了，剛剛呂教授說的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會的。」但裴翊鬼使神差地答。
「苦惱嗎？」
一直背對著人不禮貌，裴翊回頭，眉目垂著，低聲回答：「還好。」
他希望他展現出的是向前看的態度，而並非守著一些舊事走不出。
「但我苦惱。」誰料段星斂卻這麼說，還繼續佐證道，「老師熱心，一年總要介紹三五個，師恩在上，難以拒絕；還有其他想要牽線的，長久下來，有點煩。」
裴翊的心跳漸漸快了起來，他想，遇到合適的之後，這些煩惱就迎刃而解了。
可這話不該由他說。
於是便只是順著問：「那，怎麼辦？」
段星斂看了他一會兒，拿捏著語氣，開口道：「請你幫個忙，好嗎？」
裴翊驀然擡眼，不明白他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地方。
但能幫的他一定不會猶豫，於是直接便回：「什麼？」
段星斂走到他面前，比之從前越發具有壓迫性，裴翊瞬間想起從前被這人箍在懷里的感覺，連呼吸都緊張起來。
然後他就聽見段星斂說：「陪我一個月。」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4章
段星斂的意思， 就是他眼下很忙，暫時沒心思也沒興趣去想這些，卻又無法根除。
唯有他已有穩定對象， 才能把其他所有的試探一次性阻擋回去。
裴翊聽到這里， 睫毛一抖，顯然沒想到需要幫的會是這種忙。
他指尖掐了掐掌心，然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低低顫顫地發了出來：「可我是……」
未竟之言， 兩人都明白。
他是男人。
他們之間永遠有一道世俗的坎， 九年前就沒有完全越過。
但此刻段星斂聞言， 微微偏頭，往後退開一步，將兩人之間不自覺靠近的距離拉開一點， 他看著不遠處的綠植，自然而然地說了一件裴翊不知道的事。
「我出櫃了。」段星斂神色很輕忽，說起這事時就像說起今天的天氣一樣，「出得……很輕松。」
當年對馮笠而言可以說是晴天霹靂、最終也讓他們傷筋動骨的往事，在如今看來， 就好像一片羽毛落在湖面，只能蕩起一點輕飄飄的漣漪。
段星斂上大學第一天，晚上新室友聊起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問及他時，段星斂當時坐在台燈的陰影里，沈默半晌，開口卻是直白的一句——「我喜歡男生。」
當時宿舍氣氛頓時有些凝滯， 段星斂不在乎他們的看法， 只遵從自己的內心， 但也不想膈應到不能接受的人， 於是當晚沒在宿舍住。
第二天他回學校，也是在想要不要申請校外住宿，卻不想他的幾個舍友都像沒事兒人一樣，還給他占座帶早餐。
從那之後，段星斂沒再刻意說過，但也沒有避諱過，稍稍了解他一點，便知道他的取向。
他的碩導、管理學院的吳教授也是知道的，後來給他介紹的對象也都是同樣取向的同性。
之後這麼多年以來，段星斂也很少遇見極其異樣的眼光和劇烈的反對，好像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而已。
也可能是背地里的流言他沒聽到，但既然都沒聽到，又去管那許多幹什麼？
總而言之，當年馮笠和段成森所說的「這條充滿荊棘的歧路」，可他當真獨自走上一遭，卻發現也不過如此。
但段星斂也不會否定過去的悲哀，他只能慶幸，自己生在了逐漸開化的好時代。
而裴翊對此從來也並不是真的在乎，他此刻聽見段星斂這麼說，唯有一瞬的恍然，片刻後點點頭，輕聲應道：「這樣。」
可段星斂為什麼要找他呢？
只要段星斂想，大約有很多人會願意答應這個契約。
不信任別的人？林思為和邵遇又太過熟悉，家庭方面不好解釋？
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裴翊讓自己不要多想。
但根本做不到，為什麼偏偏是他？
段星斂也……沒走出來麼？又或者說有別的什麼打算？
可他們從前就結束得一塌糊塗，現在又這樣不明不白地綁在一起，真的不會再落個難堪的結局嗎？
他早就想好了不再打擾，所以會不會此後少有交集才是最好的選擇？
若是從前或是換了其他人，裴翊必然直接問個清楚，而他這幾年其實也沒變，對別人還是那種直不楞登的性格，唯有此刻面對段星斂，裴翊像是失了勇氣，無法做到理直氣壯。
而段星斂這會兒許是看透他心中所想，他眉目微斂，沈吟著，似乎在想如何措辭，最終緩緩解釋道：「咱們高中同學，不用鋪陳背景，其他人很麻煩，後續也難以解決，所以你最合適。」
裴翊聞言一頓，忽然有種被人看透的火辣辣的感覺。
但段星斂語氣輕淡，聽起來好像就是碰見了，便順嘴跟他提一下這件事，至於那些往事，他早就不在乎了，所以才能如此自然。
「你有什麼顧慮嗎？」段星斂以退為進道，「要是覺得不方便就算了，當我沒說。」
果然，裴翊聽到這里，纖長的睫毛輕輕一閃，搖了搖頭：「沒，沒顧慮。」
外界的眼光對他而言從來不是問題，他唯一擔心的是段星斂的想法。
但此刻看來，或許段星斂其實早就放下了，只是恰好有這個需要，而他又恰好出現。
見他似有松動，段星斂猶豫半晌，最後拿出了一個殺手鐧，但說起來時還是盡量平淡：「不是還欠我一件事？那就這個，可以嗎？」
裴翊剎那一怔，也有些沒想到段星斂會這麼平靜地說起舊時的約定。
分手那天，段星斂便提過這件事，他當時以為段星斂會在那時提出要求，可最終他沒有，大約也是不願他掙紮為難。
此刻再度提出，針對的卻不是什麼大事，裴翊若是再拒絕，未免顯得從前的承諾太過玩笑。
而且看段星斂的態度，或許真的是他多想了。
於是他最終呼出一口氣，點了點頭，應道：「可以。」
段星斂眉頭一跳，他垂眸掩下眸中光景，只道：「行，那以後就扯平了。」
接著又說：「但此番算我利用你，我得的好處大，所以你有什麼要求也盡管提，什麼都行。」
裴翊低著頭，輕輕搖頭：「沒有。」
段星斂笑了一下，加上此刻喝了些酒，眼眶微紅，笑起來無端帶了些風流倜儻的瀟灑味道，他對此也不多言。
「行了，走吧。」他越過裴翊，率先往包廂外走去，只是在擦肩而過時，到底又給了裴翊反悔的機會，「可以的話就從明天開始，你晚上回去想一想，明早九點之前，如果覺得不方便，可以隨時中止。」
裴翊沒答這話，段星斂等了片刻便繼續向前走去。
裴翊跟在他身後不遠處，也往外走。
最終在燕子樓門口停下，段星斂的助理開車過來。
「上車，一起。」段星斂說。
裴翊頓了一下，其實想問他為什麼一直住酒店。
但最終還是沒有問出來，覺得不應該管這麼多。
於是接下來的一段路程，兩人一直沒再說話，不知是沒了話題，還是難以啟齒。
直到進了酒店電梯，段星斂拿出手機，手指隨意躍動著，開口道：「我明天走得早，你想好了怎麼告訴我？微信還是電話？」
接著他又報出了自己的電話號碼：「138——」
念到一半，裴翊眼眸一凝。
而段星斂注意到他的反應，正巧此時電梯停在八樓，他得走了，離開之前不經意地說了句：「我以為你早忘了呢。」
段星斂的號碼多年來從沒變過，卻又沒有等到任何來自異國的念想。
「明早九點之前，別忘了，我先走了。」
段星斂說完便越步而出。
裴翊看著他的背影，直至電梯門關上。
他回到房間，洗完澡之後便躺下了。
他今晚依舊沒喝酒，但腦子卻莫名有點暈乎乎的。
而段星斂給他時間讓他考慮考慮，但實際上他根本沒有可以考慮的地方。
他一向覺得段星斂說什麼就是什麼，蜜糖砒/霜，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
只要不再由他露出刀鋒對準段星斂，段星斂想怎麼樣對他都無所謂。
裴翊這麼想著，便沈沈地睡了過去，是多年以來難得的一個好眠夜。
隔天一早，裴翊醒來之後看了會兒論文，再看時間發現已過九點，他猶豫半晌，到底撥通了那個電話。
等待電話接通的時間有些難熬，裴翊不自覺地抓住窗簾的穗子。
「喂。」低磁的嗓音透過電話傳來，有些失真。
裴翊的手機號在他出國後幾個月便被注銷，這是他回國新申請的號碼。
他扯著流蘇，輕聲開口：「我是裴翊，請問說話方便嗎？」
「方便，想好了？」
「嗯。」裴翊深呼吸一口氣，主動問道，「是從今天開始嗎？」
段星斂似乎是短促地笑了一聲，再開口時聲音里含著笑意：「對。」
「好。」裴翊不知道該如何操作，只能說，「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你就告訴我。」
段星斂回答：「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先加個微信吧，方便聯系。」
掛斷電話，段星斂看著手機出了會兒神，接著在看到微信上一個帶著「裴翊」備注的好友申請時，眼中笑意漸濃。
而此刻會議室中，原本正在戰戰兢兢匯報工作的一眾人等，見他們老板忽然由陰轉晴的神色，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是撿著寶了？
下一刻段星斂擡頭，臉上雖還是熟悉的不茍言笑，語氣卻松動了。
「楞什麼？說完了？」
「沒沒沒。」
「繼續。」
——
而這邊，裴翊看著微信頂端新添加的好友，反覆點進對話框，看著「現在我們開始聊天了」的提示，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終到底什麼都沒說，他點進對方的主頁看了看，結果卻發現三天可見，什麼都看不到。
而段星斂的頭像和昵稱都改了，頭像是單純的一片黑色背景，昵稱是一個簡單的L，裴翊看不出是不是以前那個。
他再次返回，卻沒想到對話框里居然出現了一條新消息。
【L：怎麼了？】
裴翊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剛剛不小心點到了拍一拍。
忽然有種窺視別人被抓包的羞恥感，裴翊臉上升騰起一陣不自在，飛快地回覆。
【：沒有，沒事。】
好在接下來段星斂沒有多問，而裴翊也深感多玩手機太害人，於是連忙將手機放得遠遠的。
後來他又去了化研所，劉主任專門給他們批了一個實驗室出來，於是他就名正言順地在實驗室里泡了一天。
等再出來時，發現手機上多了兩條消息，兩條消息間隔半小時。
【L：在酒店嗎？】
【L：門口等你。】
裴翊看到這里時，正好走到門口，他一擡眼，便見一輛邁巴赫停在不遠處，段星斂穿著一身黑色長風衣，正閒閒站在車邊。
裴翊是一個人出來的，呂教授和夏帕下午去泡溫泉了。
但還有其他出來的化研所同事，路過時都不禁往那邊投去一眼，然後發出低低的驚呼。
裴翊眨眨眼，向他走了過去。
段星斂原本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擡頭時，裴翊已經走到他面前了。
段星斂笑了下，先開口問：「今天實驗順利嗎？」
言語自然得像是這個場景反覆上演了無數遍，裴翊一時都有些怔楞。
只能順著回答：「順利。」
段星斂點點頭，接著為他打開車門。
裴翊順著他的動作上車，很快段星斂繞過來，在旁邊駕駛座坐下。
啟動車子之前，段星斂忽然又問起了一個之前一直沒來得及、或許也是下意識回避的問題：「這次回來待多久？」
裴翊看了他一眼。
原本呂教授的計劃只有十天，差不多再過一周他們就該回去了。
只是現在他答應了段星斂，那麼一個月是不能少的。
裴翊如實回答：「本來是十天。」
段星斂沈吟片刻，垂眸笑了一下，莫名說了一句：「挺倉促。」
匆匆來回，想必他原本的計劃中，也並沒有故人重逢這一項。
如果那天沒有在世黎、也沒在合作會上碰見的話。
他根本不會知道裴翊來過又走過。
最終段星斂收起這些情緒，同時他也聽明白了裴翊話中的「本來」。
——他會遵守約定，將待的時間延長。
於是段星斂便只是問：「計劃有變，方便嗎？」
「沒事，那邊博士答辯已經完了。」
裴翊回國之前就完成了論文答辯，這段時間本來就沒什麼事，就等著七月之後再進呂教授的科研組，只是他自己以前不想閒下來，幾乎每個假期都在實驗室里。
但只要他願意，是可以有一段很長時間的假期的。
段星斂至此也不再多問，啟動車子往前開去。
開了一段路，裴翊這才疑惑地問：「我們去哪兒？」
「這麼久才問，不怕我把你賣了？」
這話熟悉，裴翊登時一楞，他眼睛看著前面，沒說話。
段星斂也反應過來，片刻後才回答說：「約會。」
裴翊一眼望過來。
段星斂方向盤轉個彎，又欲蓋彌彰地補充：「戀愛合約簽訂成功，甲乙雙方慶祝一下，希望未來合作愉快。」
裴翊默了默，將這事歸類到和實驗一樣值得謹慎對待的公事板塊，回答道：「好……合作愉快。」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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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最終段星斂只是簡單地帶他去吃了頓飯， 席間沒有多余的言語，飯後將他送回酒店之後也爽快地離開了。
接下來幾天，段星斂並未日日出現， 微信和電話也幾乎沒有。
好像兩人之間就只是單純的合作關系， 奉行無必要不打擾的原則，裴翊為此松了一口氣，原本緊繃的弦也緩和下來。
不過與此同時， 心中卻也有些難以言喻的感受。
好像兩人之間徹底只剩了一把灰， 等這一個月過去， 迎風一揚，便再也無影無蹤了。
但這應該也是好事吧。
——
而這幾天呂教授和夏帕也完成了在國內的實驗交流，準備回Y國去了。
裴翊在答應段星斂的那天晚上便和教授提過， 說他要在國內多待一段時間，不和他們一起走。
呂教授念他難得回國一趟，對此表示理解， 也沒有過多幹預，倒是劉主任聽說這事， 直呼裴翊是要留下來為他們化研所做貢獻了，惹得呂教授直眉瞪眼地和劉主任吵架。
呂教授和夏帕走的那天，裴翊去機場送行， 一路送到了安檢口，呂教授走在前面，夏帕則和裴翊並肩。
夏帕沖裴翊眨了眨眼，笑得別有意味， 小聲說：「裴， 用你們這邊的成語來說， 你和你的初戀， 這是舊情覆燃幹柴烈火了？」
裴翊：「……」
見他無言以對，夏帕大笑起來，過後沒再多問，只是說：「那就祝學長稱心如意、得償所願了！」
裴翊眨了眨眼，心想你如何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麼，但最終只是淺淺笑了笑，回道：「最近中文學得不錯。」
說起這個夏帕就好傷心，他假意擦了擦眼淚，吐槽：「小天使說我中文差口音重，可我努力練了他還是不理我，我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有別的小可愛了。」
裴翊見到邵遇那天，夏帕也腆著臉加了邵遇的微信，後來就展開猛烈追求。
但邵遇這幾天學校有事，段星斂也叮囑了讓他不要過於打擾裴翊，他便沒出現在裴翊眼前，他不出現，夏帕也約不到他，所以猛烈也只能在網上單方面猛烈。
倒是邵遇每天會給裴翊發發微信，微信內容就包括但不限於吐槽夏帕濫情且油膩，而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了，是以此刻裴翊對夏帕沒有絲毫同情，只又無情地說：「沒事，你現在走了，他就該刪你了，長痛不如短痛，早日放棄。」
夏帕大受打擊，捂著臉去找呂教授嚶嚶嚶，呂教授先哄了兩句，後來不耐煩了便一把將他拍開。
之後幾人正式擁抱告別。
裴翊站在安檢口外，目送他們離開。
等到看不見人影了，裴翊這才轉身離去。
他沒有國內的駕照，只能打車，他選了世黎做目的地，只是同時，心中有了些思慮。
世黎是之前化研所給他們安排的酒店，現在呂教授走了，雖然劉主任早就跟呂教授說了讓他放心、也讓裴翊繼續住著，裴翊有什麼事也可以盡管跟他說，可裴翊這次留下是因為他自己的私事，到底是不太方便繼續麻煩劉主任。
於是裴翊想，還是換個地方住比較好。
至此，裴翊不禁想起了槐月灣的那處房子，當年他和裴雪緣走得倉促，一開始槐月灣就那樣空置著，前幾個月他也沒時間去管這事。
後面時間長了才想起來，可他們自己也知曉此行一去不知歸期，再加上那時裴雪緣手術療養和他申請學校，也需要錢，於是最終還是托周叔把槐月灣那處房子賣了個值得信任的人家。
所以裴翊如今在燕城，可以說是完完全全的孑然一身。
而他和裴雪緣當年在燕城也不過只待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對這座日新月異的城市而言，不過是飛鴻過客，按理說他也沒什麼歸屬感。
但這座城市，卻有他此生最難忘懷的回憶。
所以即便踽踽獨行，他也願意為此再度停留。
裴翊垂眸，斂去神思，心想還是先去世黎辦理退房，再去別處尋個酒店。
他這邊念頭剛落，手機便忽然響了起來。
裴翊看著138的熟悉開頭，眼睫眨了眨，滑動接聽。
「喂。」
「說話方便嗎？」對面傳來一道熟悉的好聽聲音。
「嗯。」
「你現在在哪兒呢？」
裴翊剛剛上車，還沒駛出停車場，此刻便如實回答：「機場。」
裴翊聽到對面一陣響動，像是什麼東西打翻了，接著他聽見段星斂的聲音傳來，有些幾不可查的緊繃：「去機場幹什麼？」
裴翊解釋說：「剛剛送了教授。」
那邊段星斂聽到此處，掌心攥緊的手臂垂落，他看著眼前被打翻的咖啡杯，這才松了口氣似的，覆又坐回去，答道：「這樣。」
裴翊看不見他那邊動靜，便只能問：「怎麼了？」
段星斂沒多說，只是陳述了他打這通電話來的目的。
「晚上有個宴會，來的人多，你陪我出席一下，露個臉就走，願意嗎？」
裴翊一頓，段星斂這幾天都沒找他幫忙，他都在想段星斂當時是不是根本就是在同他玩笑。
如今看來確實是沒到時候，段星斂同他是真的公事公辦，有需要便會找他。
「可以的。」
「那我現在來接你？」
「不用。」裴翊看了下時間，已經下午四點了，他回答說，「我現在在車上，直接來找你吧。」
「也行。」段星斂說，「那你來我公司。」
「好。」
掛斷電話，裴翊便按照段星斂給他發來的地址跟司機換了目的地。
段星斂目前常駐在做高分子材料的這個化工公司，不在集團總部。
但段氏資產雄厚，這里從事的也是高精尖行業，所以雖是子公司，還是獨占一棟大樓。
裴翊下車之後，進到一樓大廳，他原本想說就在這里等等，可還沒坐下，遠處電梯門開，裴翊便見一人朝他走了過來。
是段星斂的助理，那天晚上在燕子樓吃飯時他見過。
對方走過來，朝他客氣地點了點頭，直接開口道：「裴博士，你好，我是段總的助理李子雲，您叫我小李就行，段總現在正在開會，他估計您該到了，便讓我先下來接您。」
對方態度正式且莊重，裴翊不是很習慣，於是便想盡量減少溝通，簡單應了一個「好」之後，就跟著他上了專用電梯。
前台從裴翊一進來便注意到他了，這會兒更是很少見李助理對誰這麼恭敬，驚訝的同時，立刻在公司沒有老板的交流群里分享了最新情報。
好在段星斂的辦公室在高層，和他同層的只有總裁辦的幾個人，這些人也十分具有職業素養，雖然看見了群里「疑似段總白月光來了」的消息出現，但在裴翊經過時還是連頭都沒擡。
卻是裴翊在進段星斂的辦公室前職業病犯了，畢竟他們實驗室也不可能讓人隨便進，於是他特地提出：「要不我在外面休息室等他？」
李子雲明白他的意思，直接回答說：「沒事，段總說您可以隨便進。」
此言一出，外面敲鍵盤的聲音皆是一頓。
裴翊也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段星斂這是大戲拉開，要開始表演了。
於是也沒再推拒，轉身進了辦公室。
里面空間很大，很整潔的同時也顯得很空。
裴翊感覺不是很像段星斂的風格，從前段星斂總是喜歡布置得滿滿的，他的臥室就是那樣，他說那樣看起來溫暖。
裴翊沒有亂走亂看，只是走到落地窗邊，看著外面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心想，人的喜好大約確實會變的吧。
他沒站一會兒，身後傳來門開的聲音，裴翊回頭，便同進門的段星斂對上了目光。
大約開會不順利，段星斂眉目凜著，顯得十分淩厲，但在見到裴翊時，周身的鋒芒還是在瞬間收斂許多。
他隨手把資料扔到辦公桌上，朝裴翊走過來：「等久了吧？」
裴翊搖搖頭：「沒，就一會兒。」
話一說完，兩人一時都沒再繼續，偌大的空間頓時安靜下來，只余呼吸可聞。
忽然就彌漫出一絲尷尬。
裴翊暗地里挪了挪腳尖，想著要不要說點什麼。
但段星斂看著他，卻忽然笑了下，裴翊不解地看過去。
段星斂卻沒說什麼，只是說起了今晚宴會的事：「是一個合作方的生日宴，來往頗多，推脫不了。」
裴翊沒想聽段星斂解釋這麼多，便只是回答：「嗯。」
段星斂見他不感興趣，也沒多說，只是晚宴較為正式，裴翊樣貌雖好，卻穿得休閒，裴翊來之前也沒想過這個問題。
此時他睜著眼看向段星斂：「我現在去買還來得及嗎？」
裴翊眼睛漂亮，略帶著求助似的眼神更添三分靈動，段星斂喉結滾了滾，眼神瞥向一邊，率先站起身。
「你幫我忙，自然不用操心這些。」
最終段星斂提早下班，帶著裴翊去了他常去的一家私定，店主是位法國人，話不多，但審美和手藝很好。
現場定制肯定來不及，店主手里的訂單也排到了半年之後，只是他還是量了裴翊的身體尺寸，然後拿出了一套店主之前私藏的款式給他應急。
裴翊去換的時候段星斂也跟著去換了一身。
出來的時候，裴翊看了看段星斂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的，眼神稍稍波動。
其實在他看來西裝差不多都那樣，除了顏色沒什麼區別，還沒有顯微鏡里的化合物差別大。
只是眼下他和段星斂兩人穿的，他一身白、段星斂一身黑，領部裝飾的布料也是一樣，顯然是……情侶款。
但段星斂帶他出席的目的就是這個，裴翊對此也無法多說什麼。
他偏過頭，目光隨意落到旁處。
倒是段星斂在身後上下看了他幾眼，竟忽然開口：「再搭配一副眼鏡吧。」
店主聽後，目露讚同，很快找了一副銀邊細絲眼鏡過來。
這跟裴翊之前帶過的那副有點像，只是這幅是裝飾眼鏡沒有度數，鏡框也要精致許多。
裴翊沒什麼防備，正準備伸手接過，卻不想段星斂從店主手里接過眼鏡，然後靠近他，親手替他戴上了。
裴翊看著段星斂近在咫尺的臉，剎那間心跳加速。
偏偏此刻段星斂還不停手，他指尖微擡，替裴翊調整了一下鏡框掛耳的位置。
溫熱的指尖觸過裴翊敏感的耳朵，激起皮膚上一層層的顫栗。
最後段星斂又微微挑起裴翊的下巴，仔細端看，像是在評判這眼鏡同他相不相配。
裴翊躲無可躲，擡起眼，直直撞進段星斂的眼神里。
卻見對方神色坦然，好像只是出於審美的欣賞。
同時一旁的店主看到他這樣，也笑了起來，有些驚喜地冒出了一句法語。
裴翊的同學里有法國留學生，所以他大約能聽懂。
店主說的是，絕配。
不知說的是眼鏡和他，還是其他什麼。
而此刻段星斂聽到此處，也勾唇笑了起來，他眼里倒映著裴翊的模樣，顯然也很滿意。
可最終，他端詳半天，卻又把眼鏡重新取了下來，放到了一邊。
裴翊不解地看著他，問道：「不好看嗎？」
段星斂搖搖頭，輕聲回答：「不是，但現在這樣就夠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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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此次宴會是在疊翠山莊， 聽段星斂說，這是方艾家新開發的高級宴所。
山莊倚湖而築，園內茂林修竹、假山林立， 此時芍藥又開得正盛， 夜里流光一閃，別有一番動人滋味。
而這次的宴會廳在湖心島上，裴翊隨著段星斂乘船過去， 甫一上岸， 在遞出名帖的同時， 又有侍應生送上兩株還沾著露水的新鮮山茶花。
段星斂一手接過雙花，偏頭輕聲問身邊的人：「要不要佩在衣襟上？」
裴翊不是很喜歡這種正式的場合，從去試穿西裝時起便有些不自在， 到此刻已經覺得比做十小時的實驗都要累多了。
看了那花便也忍不住搖頭：「不用了。」
段星斂看出他的不習慣，終究是沒忍住，低聲哄道：「難為你了， 忍耐一下，最多半小時， 好不好？」
段星斂最近雖然對他一直挺禮貌，但也挺平靜冷淡的，驟然這麼溫柔， 裴翊有些驚奇地看了他一眼。
可他轉眼再看看不遠處若有似無的探視目光，也明白了過來。
他點點頭，沒有多說。
段星斂對他笑了笑，右手執著花， 左手卻向裴翊攤開。
裴翊看著段星斂修長的手指， 楞了一下， 到底還是牽了上去。
掌心相觸時， 是熟悉的溫暖有力，裴翊垂眸，被段星斂拉著走過長廊。
到宴會廳門口時，段星斂隨手把花扔在一旁的托盤上。
下一刻，便見一位滿面紅光的中年男士笑著朝他走了過來。
「小段總，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多謝賞光蒞臨啊！」
段星斂前頭雖還有段成森，但段星斂近來嶄露頭角，即便年齡輕些，但已然叫人不可忽視。
生意場上的人也一貫明白後浪推前浪的道理，此次請帖也是直接遞到段星斂手上的。
對方客套兩句之後，又目光一轉，落到段星斂身旁的裴翊身上，恰到好處地發出疑問：「這位是？」
從他們一進來，誰沒看見他們攜手並肩的親密姿態？但凡是個明眼人，此刻心中也了解了。
而主家這邊問出來也沒什麼，也是給段星斂介紹的時機，不少打著心思的人越發豎起耳朵聽起了這邊的動靜。
段星斂笑看了裴翊一眼，態度顯得偏愛且坦蕩，他直言道：「裴翊，我愛人。」
語氣堅定、措辭鄭重，此稱呼一出，周圍的人在心中感慨果然如此之余，又都有些遺憾，但也只得暫時收回了腦中各種盤算。
卻不想除他們之外，裴翊心里也倏然震蕩，這兩個字像一記洪鐘，敲出久不能停的余音。
但他僅出神一瞬，也知道此刻不能斷了段星斂的戲，於是暫時收斂了心神。
與此同時，段星斂又假模假樣地跟裴翊走流程介紹了一下對方：「裴翊，這是宏遠科技的何總，最近在做金屬材料板塊的業務。」
裴翊聞言，客氣地朝對方點了點頭。
裴翊外形極好，氣質也十分出眾，此刻站在段星斂身邊，兩人宛若一對璧人。
所以縱然此刻態度冷了些，也未讓人覺得有何不妥，這位何宏遠何總顯然也是如此，還連連賠罪道：「裴先生你好你好，恕我眼拙問得冒昧了！這樣，我自罰三杯！」
話一說完，便豪氣幹雲地一連喝了三杯。
段星斂也不能拂了對方的面子，他代裴翊應承下來，也將手中香檳一飲而盡。
何宏遠見此情形，把對方在段星斂心中的地位又拔高幾分，便又和對方主動搭茬道：「裴先生，聽段總剛剛這麼說，您也是做這方面的，敢問在哪里高就啊？」
裴翊答得淺顯：「沒有，只是有點接觸。」
接著就沒多說了，但段星斂卻接了一句：「他今年J大博士畢業，高分子方向，準備從事科研工作。」
語氣里莫名有些驕傲的意思。
何宏遠是淺學歷起家，此刻聞言，眼中果然越發欽佩，接著對裴翊更是一頓誇讚。
吹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聽得裴翊都有點受不住。
他求助似的看了段星斂一眼，段星斂受用地挑挑眉，便接過了何宏遠的話。
可沒一會兒，眼見著旁邊又有幾個人正朝他們這邊走來。
段星斂見狀，微微俯身，湊到裴翊耳邊輕聲言語：「左邊走廊出去可以在湖邊吹吹風，這里夜色不錯，你等著我，我待會兒來找你，好嗎？」
裴翊被這氣息弄得耳朵癢癢的，但聽聞此言卻如蒙大赦，連忙應下。
松手時不知有意無意，段星斂在他小拇指上勾了一下。
裴翊則順著侍應生的指示，一個轉身便隔絕了觥籌交錯的宴會廳中各種打量的目光。
他一邊往湖邊走一邊想，看來段星斂此前要他幫這個忙確實不無道理，盯著段星斂的人看起來也太多了。
比從前還受歡迎。
裴翊走出側門，外面有一個湖景台，裴翊站在欄桿邊上吹了會兒風，方才的憋悶洗去不少，此時耳朵一動，卻聽見了一道微弱的說話聲。
「我不是不讓你說嗎？那不然他怎麼知道是我給的資源啊！還來找我了！」
後面窸窸窣窣說了一通，裴翊沒聽清，可他聽這聲音有點熟悉，便往旁邊走了幾步。
果然在角落陰影處看見有一個人蹲在那里，對方一擡眼見到有人，許是心虛，嚇了一跳，手一松，手機居然直接就從欄桿邊上滑到了湖里。
裴翊：「……」
裴翊站在一旁，頓時有些尷尬。
而對方悲傷地看著一個響之後很快歸於平靜的湖面，背影里也透露著一絲安詳的氣息。
裴翊沒想到會這樣，有些抱歉地說：「邵遇，不好意思。」
邵遇原本正在攥緊的拳頭聽到這個聲音頓時松了，他一回頭，發現真是裴翊，瞬間把方才的事拋諸腦後，驚喜道：「裴翊！你怎麼在這兒啊？」
然後他一看裴翊今天的穿著打扮，眼睛一亮，立刻誇道：「你今天好好看哦！」
「我跟段星斂來的。」裴翊說完，又疑惑地問，「你蹲在那里幹什麼？」
而且還很緊張的樣子。
邵遇聞言頓時啞住，他眨了下眼，有些不太自然地回答：「打、打電話。」
可他話說到這，才反應過來裴翊剛剛說的什麼，他眼睛一凝，脫口就道：「你們和好了？」
裴翊一頓，垂眸搖了搖頭：「不是，幫一下忙。」
「幫什麼忙？」
一向直言的裴翊為此猶豫，覺得有些不好開口，他難得支吾：「就……幫忙。」
邵遇聞言眼睛微微瞇起，覺得事情不簡單。
裴翊接著卻又轉了話題：「你怎麼在這兒？」
「我爸讓我來的。」邵遇狐疑著，奈何手機已犧牲，暫時沒法發信息打探消息，只能繼續陳述，「小艾和思為待會兒也來。」
林思為身為林家公子又是政界新秀，而方艾家又是承辦方，自然都在邀請名列。
只不過他倆本來沒打算來，是邵遇他爸今早上非要他來，他就趕緊把他倆拉上作伴，幸好兩人今天都有空。
而最近他想著段星斂或許在為裴翊的事分心，便沒敢多打擾他。
卻不想段星斂動作這麼快，都把人拉來這宴會了！
邵遇覺得事有蹊蹺。
可此刻裴翊聞言，也只是輕聲應答：「嗯。」
見裴翊沒有想要多見見的意思，邵遇便也不再多說。
——
與此同時，宴會廳里，已經抵達並且經歷了一輪社交的方艾和林思為，同樣也察覺到了蹊蹺。
消息靈通如方艾，很快就從旁人口中得知段星斂今天帶了伴兒，那個伴兒是他愛人，段星斂待對方十分珍重，而那個愛人叫裴翊。
方艾和林思為為此大驚，瞅準空隙，便把段星斂拉到角落，震驚之下，開口就是和邵遇一樣的疑問：「你們和好了？」
段星斂靠在陽台欄桿上，沈默了一會兒，最終直言：「沒有，合約。」
接著段星斂大概解釋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方艾和林思為聽後，對視一眼，但林思為什麼都沒說。
方艾不理解地問：「你們在搞什麼？」
段星斂垂眸，片刻後才有些悶悶地說：「本來沒想這樣做，但我覺得，他心里還有我。」
他們那時分手，是雙方及背後的家庭共同促成的局面，他後來也知道這在當時是個無解的難題，就算雙方繼續拉扯，之後或許會走向一地雞毛的潦草結局，所以分手才是最好的選擇。
而自分手起，段星斂便從不敢奢望什麼；再者這麼多年過去，即便僥幸有點什麼，也都該淡了。
可那天在合作會上，他驟然聽說裴翊這些年來從沒有談過戀愛，心里便又難以抑制地升騰起一陣渴望，他忍不住想，或許在裴翊心中，他比他想象中占的分量要大一些，所以他那晚見裴翊去而覆返，便沒有按捺住，提了這個看似荒唐的建議。
方艾和林思為是親眼看著段星斂這幾年怎麼熬過來的，知道裴翊對段星斂而言意味著什麼。
但方艾還是不理解，問道：「既然這樣，那你們好好談談，或者你努努力，認真追求，不行嗎？」
段星斂卻搖頭，眼睛定定地看著倒映著流光的湖面，沈吟半晌，最後到底是說出了一些不願承認的心思：「說實話，我有點怨他。」
多年以來，段星斂心中很難無怨，即便是今天，仍是有些郁卒難消。
所以在知曉裴翊心里或許有他之後，喜不自勝之余，心中還有一些隱秘的快感。
而提出那個合約，也是試探。
結果裴翊真的答應了。
不過……
段星斂捂著臉嘆了口氣，又輕聲回答：「但更多的是怕。」
段星斂經過這麼多年，其實大約知道了裴翊的問題在哪里，所以他怕裴翊放棄他、怕裴翊離開。
卻也怕裴翊答應得幹脆，然後他們重蹈覆轍。
所以他不能直言不諱，他需要一件事一件事地慢慢解決，而在此之前，他也得先把人留住。
段星斂知道自己這個做法不夠坦蕩寬闊，可他沒辦法了。
方艾聞言，也不知道這樣妥不妥，她看了林思為一眼，林思為對她搖了搖頭，然後開口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星斂，只希望你如願以償。」
段星斂蹙著眉，接著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氣氛霎時有些凝滯，方艾不想這樣，她打了個哈哈，開玩笑道：「我們這不也是怕你一時鉆牛角尖，故意這樣做，然後也甩人家一次呢，對吧？」
之前兩次都算是裴翊主動分的手，段星斂氣不過很正常，反正方艾覺得換她來她肯定不幹，整死整活也得找回點面子。
但很顯然段星斂和她不一樣。
段星斂無語地看她一眼：「我瘋了麼？」
方艾嬉笑著回答：「對啊，我們不一樣，所以說我寡王一路碩博呢。」
段星斂忍不住說：「裴翊馬上也要博士畢業了。」
方艾：「……」炫耀什麼？
林思為在一旁憋笑。
同時也想，其實不管他們怎麼折騰，只要人回來了，就總是在向好的方向走的。
——
而他們這邊聊完之後，段星斂只回宴會廳和何宏遠打了個招呼之後便率先離開。
方艾和林思為來得晚，便一時沒走成，段星斂獨自去到外面湖景台。
結果發現裴翊正和邵遇坐在一起拿著一個手機玩消消樂，邵遇趴在裴翊肩膀上笑，看著好不親熱。
而段星斂剛剛在里面待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各種酒混著喝，這一時勁兒就有點上來了，差點都沒認出邵遇，嚇了一跳。
最後段星斂把邵遇往宴會廳里一丟，便帶著裴翊先離開了。
依舊是坐船回去，段星斂上船的時候，腳步微微搖晃了一下，裴翊眼疾手快地扶住他。